《大妇》 正文 001 丢尸

更鼓敲过三下,三九的寒夜无情的吞噬掉汗毛孔里最后一丝温暖。

“冷死了!”一个身着翠色衫袄的丫鬟抱臂哆嗦着。

“别说‘死’字,怪晦气的!当心上身!”另一个绛红夹袄的丫鬟嗔了一句。

“怕什么?她死都死了,啧啧,枉她还是堂堂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瞧瞧,这灵堂,连个上房丫鬟都不如!活着就被人欺负,如今死了,更是连个守孝烧纸的人都没!”翠袄丫鬟刻薄道。

“嘘!你小声点,好歹这是她的头七,又是三更,守着这么个棺材,怪瘆人的!”红袄丫鬟劝道。

“怕什么?她还能还魂了不成?就是做鬼,也是个懦弱的孤魂野鬼,没人烧纸,近不了人身!再说眼下,还有比咱俩更倒霉的吗?都怪你,白天失手摔了大夫人的步摇,连累了我也随你一起在这守夜!”翠袄丫鬟厉声叱道。

“要不……咱回去?反正……大夫人只说罚咱守夜,又没说是守整夜……”翠袄丫鬟说罢,恍若开窍的自言自语了一番。

“可是,这里……”红袄丫鬟有些胆怵,伸手指了指面前那口黑漆漆的棺椁。

“嘎嘎嘎。”一串清脆到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棺椁后传出。

“谁?谁在那!”翠袄丫鬟壮着胆子,一手却是紧紧的攥住了红袄丫鬟的手。

“宝蟾姐姐。”随着一声生涩的应答,一个白面圆脸的男童闪出了半个身子。

“我打不死你个小傻子!”绿袄的宝蟾杏目圆睁,脱下一只鞋就往男童身上扔。

“怕,怕。蝶衣姐姐救。”男童木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躲闪,已然挨了一鞋。

“宝蟾,不如让他……”红袄的蝶衣也不理睬,只是反手拉住了宝蟾几欲发作的胳膊。

两个丫鬟满腹默契的交换了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傻子,过来!”宝蟾轻屑的招招手。

男童迟疑不语。

“傻子,蝶衣姐姐给你糖吃。”蝶衣半屈身子,故意拍拍手掌。

男童微微动了动脚,却还是固执的躲在棺椁后。

“这傻子!”宝蟾骂道。

“心娘睡觉,不许吵。”男童转过那双呆木无神的眼睛,说是看向棺椁里的死人,却又碍于高度,只看到了棺椁的外观。

“傻子,好好看着啊!不许离开!”宝蟾凶巴巴的命令道。

“心娘睡觉,冷。”随着两个丫鬟哒哒离开的脚步声,男童呆滞的声音散落在空冷的灵堂中。

灵堂,棺椁,死人,还有一个无人理睬的傻子。

再次睁开眼时,沈心怡只觉得脸上的那层粉劣质的扎人。

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家伙攀爬着,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心娘醒。”男童见沈心怡挣扎着坐起,一时手舞足蹈,不想却是忘记了自己攀爬在高高的棺椁边,一声闷响,摔了,却是没有眼泪,只是高兴得再次想爬上来。

“心娘?”沈心怡满腹疑虑。

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不见熟悉的桌椅板凳,只看见一个巨大森寒的“奠”字正对自己。

祭龛前,没有贡品,没有香火,只有一个粗陋的牌位,上面刻写着“定北侯故大儿媳沈氏心怡之位”。

“定北侯?沈心怡?我?”陌生的地名,同一个人名,飞速闪进沈心怡的大脑。

三九的严寒,穿过四处漏风的殿堂,即便没有多余的素布,没有一星一点的纸钱冥火,沈心怡也能迅速的判断出这是一处灵堂。

因为此刻,她正穿着粗陋的寿衣,半坐在黑漆漆的棺椁里。

“这是谁的灵堂?沈心怡?心娘?我怎么会穿着寿衣,坐起在棺椁里?”一连串的问题涌向了沈心怡的大脑。

身上盖着一件小小的粗布衣衫,一双小手再次攀上了棺椁的边壁。

“心娘醒。”那个圆头圆脑的男童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沈心怡这才看清,那男童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而他的外衣正盖在自己的身上。

好感动。

“你是谁?这是哪?”

“心娘走,傻子走。”男童也不多做解释,准确的说,他解释不了。只是奋力又惊喜的拉着沈心怡,意欲将她从棺椁中拉出。

“心娘?心娘是谁?难道他在和我说话吗?”沈心怡来不及多想,大半夜的,坐在这个粗陋的棺椁里又冷又瘆人。

敏捷的翻身下了棺椁,被这个大概八岁的男童拉着,一路小跑。

沿途古色古香的房子,几进几出的院子……

这是在做梦吗?可是,真的好真实啊……

再次停下时,已是到了一处死寂破败的庭院。破落的牌匾上,依稀辨出“兰苑”二字。

“吱嘎”一声推开掉漆裂缝的木门。

沈心怡便被这个男童带着直直的往院子里去了……

隆冬的天亮得迟,主子们赖在床上抱着手炉,丫鬟们却不得不极不情愿的告别温暖的被窝。

“沙沙沙”。清扫庭院的笤帚声,扫过定北侯府在咸阳的这处别院,略过那清冷无一人的灵堂。

“昨儿过了头七,大夫人有命今日将这晦气及早埋了。她的衣物用具一并烧了,省的看了心烦!”定北侯府的大丫鬟红笺一大清早就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杂役站在灵堂前指指点点。

“是,谨遵红笺姑娘命。”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仆带着几条麻绳,三根粗木,说话就往棺椁那去了。

没有主事的盖棺仪式,没有焚香撒钱,只有……

“啊!”一声声男人的惨叫!

划破了定北侯府宁静的冬晨。

“鬼叫什么?!”红笺一副盛气凌人。

“红……红笺……姑娘……没了……没了……”抱头鼠窜,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

“啪!”清脆的巴掌打在没命逃窜的抬棺人脸上。

“什么没了,姑奶奶我好着呢!”红笺怒叱。

“心……心娘……尸身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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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2 见鬼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的颤抖着盯向那诡异的棺椁。

有人脚下想动,心中却是真的打怵。

幸亏是大白天的,若是半夜……

“她都死了七天了,还能自己跑了不成?!你,看看去!”红笺颐指气使的命令着挑粪的黑七。

“红笺姑娘,您就绕了我吧,小的……怕啊……她生前咱们没一个人对她好,怕是她要变作厉鬼回来索命了……”黑七哆哆嗦嗦就差尿了裤子。

“这些天都谁守灵?”红笺厉声责问。

一阵沉默。

“都哑巴了?”红笺再次责问。

“红笺姑娘,心娘无父无母,更无一儿半女,没人守灵。”半饷,二夫人房里梳头的小丫鬟珠儿小声的提醒道。

对啊!那个受气包自打嫁进定北侯府,从未受人待见过,正所谓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虽名义上是个大少奶奶,可说到底却是连个丈夫的面也没见着。守着个令人嫌的身子,顶着个大少奶奶的名分,终日可怜兮兮的杵在兰苑。

要不是府中偶尔的记有几笔她粗茶淡饭的开销,差点让人忘了废弃的兰苑还有位活人。

可是,在外人看来,说到底她也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定北侯府的里子虽然不堪示人,面子却是要做得十足。好歹设个灵堂,只等过了头七就埋。

红笺的脑子转了一转,突然像想起了什么。

“昨晚上大夫人不是罚了人守夜吗?”

“回红笺姑娘,是宝蟾和蝶衣,只因前日送夫人们的首饰去清洗,失手摔了大夫人的步摇,被大夫人罚了来守夜。”珠儿灵巧的应声。

“带她们来见我!”红笺的声音比三九的严冬还冷。

“贱蹄子!说!昨夜可曾好生守夜?”稍后,宝蟾和蝶衣被带到,跪在冰冷的雪地上,红笺冷脸叱责。

“红笺姑娘饶命啊!”宝蟾磕头。

“红笺姑娘明察!”蝶衣跪拜。

“奴婢们昨儿分明是在守夜来着,一直都好好的,天快亮时才抽身离去,心娘一直好好的躺在棺椁里,不曾有半点闪失。”宝蟾辩解。

“是啊是啊,当时陪奴婢们一起的还有傻子,红笺姑娘明鉴,都知道那傻子和心娘相依为命,心娘的尸身丢了,可否是那傻子……”蝶衣突然想到了托辞。

“傻子?”红笺微微沉吟片刻,轻轻出了口气,“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走,去兰苑,找傻子去。”

昨夜沈心怡自棺椁中坐起,睁眼看到的那个男童,眼下就坐在自己面前。

一双小脏手托着下巴,大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生怕自己会凭空消失了一样。

“你……不困吗?”沈心怡翻了个身,逗着面前这个小孩。

“不困,守心娘!”

好吧,又是心娘。这个心娘到底是谁?

昨夜,自打被他拉着进了这处破院,沈心怡一目了然的知道了哪是厨房,哪里是净房,哪是卧房,还有哪里是厅堂。

破败的院子,杂草丛生;破烂的家具,全是坏了丢弃的;就是连厨房,连个不带豁口的碗和碟子都找不到;简易的床铺、单薄的棉被。

还有自己一直被叫做是“心娘”。

沈心怡原本以为自己是在梦境中。

可是后半夜的现实却是,缺损的镜子中,她看到了自己陌生的容颜,虽然穿着寿衣……

说不上倾国倾城,却别有一番明艳动人的清纯。

虽是盘着少妇的圆髻,却是只有十六岁上下的年纪。

只可惜穿得太差,寿衣粗劣、单薄;只可惜吃得太差,锥子小脸,锁骨毕现,隐隐的还有些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病态的后遗症!

仔细回忆,前一秒自己这个心理学博士还被受邀,在某大学的礼堂内给学子们当众演示催眠。

“慢慢闭上眼睛,你上了一列长途汽车……窗外有好多树,跟着我数,一,二,三……”

谁知,还未进行到下一步的潜意识,自己竟在灵堂中醒来!

“这是哪?”沈心怡曾经试图用精神病学的方式和那个男童沟通。

“兰苑。”

“你是谁?”再次不放弃的试图沟通。

“傻子。”

片刻的窒息感。

使劲掐了下手,疼。

这个世界有太多解释不了的事情,比如失联客机,比如平行空间,但现在似乎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沈心怡不再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旅美回来的心理医生,她穿越了,穿越到哪个朝代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也不知道,但穿越的方式竟然是催眠中。

混乱,疲惫,草草的除去头脸上的死人妆,本想换身衣裳,无奈找了半天也不见半件,沈心怡不知,这里她为数不多的东西早就被打包准备随着她的棺椁一烧了之。

也罢,好在还有寿衣,将就着穿吧。先睡一会,等天亮了,找个明白人问问再做下一步打算。

于是,一觉醒来,就是看到了那个小傻子,依旧盯着自己守着自己。

看来这小傻子和这具身子的主人还挺有感情的,沈心怡心里一阵温暖。

突然。

一只银亮的小匣子,坐在男童的屁股下面。

那是她工作时的装备,各式必须的量表和简单的医用器具。

难道,它也随自己一起穿越来了?难道之前在棺椁里就……

“吱嘎!”破败的木门再次被推开。

“傻子!傻子!”院中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随着长短不一的呼喊声。

傻子听到有人唤他,一溜烟跑开。

有人来了!沈心怡麻利的藏好装备箱,正欲挣扎起身。

“傻子,看到心娘了吗?”红笺厉声问。

“在里面。”

“还真在里面!你个傻子!那是死人!”有人责骂,有闷闷跌倒的声音,有傻子哭泣的声音。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小孩,有意思吗?”沈心怡闻声立时起身,扶着门框出现。

“鬼啊!”

“鬼!鬼!……”

“啊!”

“诈诈诈……诈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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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3 催眠

轻雾缭绕的隆冬清晨,沈心怡身着寿衣,披头散发、面无血色的扶门站立。

那个躺在棺椁里七日的尸体,居然硬挺挺的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还开口说话!

无论如何,这种令人窒息的出场,着实是把定北侯府别院的宁静给惊了!

一阵鬼哭狼嚎,一阵脚步凌乱。

以红笺打头的众下人们,哪里还顾得上尊称礼让?炸了毛的向外逃窜,仿佛跑慢了一步,就会被那女鬼抓住,扒皮饮血、死相极惨一般。

雪地上留下一串辨不清的脚印。

“什么情况?”沈心怡显然没反应过来,人早已一哄而散。

“咯咯咯。”傻子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咯咯笑着,向这边跑来。

“摔哪了?疼不疼?我看看。”沈心怡关切的俯下身来。

“心娘不哭。”傻子不顾身上的疼,抬手轻轻擦拭她的脸。

分明没有眼泪,却还是依旧认真的在擦。

敢情这孩子当真是和这具身子的主人有着莫大的感情啊!沈心怡心中一阵感慨。

“好,心娘不哭,傻子真勇敢!”第一次尝试着把自己和“心娘”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第一次学着像别人一般叫他“傻子”。

“心娘乖。”傻子煞有介事的安抚着,一只小脏手顺势伸进衣袖摸啊摸……半块硬邦邦的干饼递了过来,“心娘吃。”

沈心怡心头一软,虽然尚未搞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这小傻子已经带给她太多的感动。也不知道他从哪弄的半块饼,居然还带着体温……

轻轻的拍打着傻子身上的尘土,透过那低矮的肩膀,雪地上一个横卧的身影吸引了沈心怡的注意。

敢情刚才自己的鬼片出场,不仅吓跑了众人,还吓昏了一个!

“她是谁?”

“红笺姐姐。”

“红笺是谁?”

“红笺姐姐。”

……

“好吧!”

一个拖一个推,待到红笺再次可怜兮兮的睁开眼时……

“嗷”的一声,又再一次的昏了过去!

看来自己的样貌的确是吓到人了。

沈心怡穿着寿衣在屋里踱步,眼下的问题还真是棘手。

抛开现代社会自己有可能制造的麻烦不谈,暂时接受自己没死只是穿越的事实,那么现在自己究竟是谁?这里到底是哪?看着身边一直在笑的傻子,沈心怡还是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两次昏厥的红笺身上。

掐人中。

红笺第三次醒来。

嘴巴和眼睛都张得老大,似乎第三次昏厥马上就要上演。

“别害怕,我是人不是鬼!”

红笺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沈心怡庆幸第三次昏厥没有出现。

“红笺。”沈心怡紧紧握着她的手,清楚的叫她的名字。

有温度!红笺心中一惊,继而挣扎着侧身。

简陋的卧房,光线不佳,浅浅的影子依稀出现。

有影子!红笺心中再惊!她不是鬼?她没死!

“心娘……你没死啊?”红笺试探性的问。

“是啊,红笺!我没死!阎罗王算错了我的阳寿,及时又将我送返阳间。不过可惜,我误食了孟婆汤,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沈心怡镇定自若,努力的学着这里人说话的口吻,加之从tvb里学来的精湛演技,意图从红笺嘴里得知一二。

“没死?哼!装什么神鬼!算你命大!”岂料,红笺非但不买账,反倒是瞬间换了副嘴脸,从初见时的胆战心惊,到恢复颐指气使。

一个翻身猛的坐了起来,嫌弃的抖抖衣裙,似是怕粘上了这里的晦气,抽身就要离去。

喂,也太跩了吧!你什么态度!我好好和你说你不理,好吧,看来只能来硬的!

“红笺!”

“干什么!”

“看着我的眼睛……你现在感觉很累,屋里好黑,咱们点灯,来,跟着我数,一盏、两盏、三盏……”

“告诉我,你是谁?”

“红笺,大夫人房里的大丫鬟。”

“这是哪?”

“定北侯府在咸阳的别院。”

“我是谁?”

“大少奶奶。”

“我叫什么?今年多大?”

“沈心怡,十六。”

“今年什么年份?”

“大周朝,承德三十三年。”

“我为什么会死?”

“饿死的。”

“大少奶奶为什么会饿死?”

“因为你身份低贱,只是一个冲喜的丫头。半年前老爷朝中受阻,庙里签文说城北破庙、长子有喜。却不曾想,竟是便宜了你这小乞丐。”

“我成亲了?”

“有名无实。”

“我丈夫是谁?”

“顾诤诏。”

好坑的真相。

这具身子同名的主人,居然这么命苦。

沈心怡一阵感慨,不过既然我来了,又赋予了她新的生命,那么……

“红笺,蜡烛燃尽了,有人在叫你,快醒来,一、二、三。”

“放手!你拉着我干什么!晦气的活死人!”红笺的眼中再次出现了光彩,使劲甩手,旋即登登的快步离去!(新书幼小,求点推收呵护)

正文 004 热闹

呀!忘了问小傻子的事了……

望着红笺傲然离去的身影,沈心怡不禁有些懊悔。

算了,下次有机会再问吧。

不过,基本的信息大概都掌握了,看来他们口中的“心娘”,就是这里对自己的称呼。

不是应该叫“大少奶奶”吗?

“咕噜”一阵肠胃里传来的声响将沈心怡拉回到眼前的现实中。

好饿!

听说这位大少奶奶当初是饿死的……这得是有多少顿没吃了?

沈心怡抬手摸摸胃部,又看了看手里那半块干饼,咽了口口水,四下里开始打量了起来。

“心娘棒!”傻子在一旁高兴得不住拍手。

“你怎么这么开心啊?”沈心怡觉得好奇,俯身轻轻捏了捏他的小鼻尖。

“红笺!”

“干什么!”

“看着我的眼睛……你现在感觉很累,屋里好黑,咱们点灯,来,跟着我数,一盏、两盏、三盏……”

“告诉我,你是谁?”

“红笺,大夫人房里的大丫鬟。”

…………

接着,傻子便分饰两个人的角色,将刚才的种种,一字不落的复述了出来,虽然在语气和断句上有些费劲,但真真是一字不错……

沈心怡突然像捡了个宝。

“超强记忆力?最强大脑?!”

“心娘棒!”傻子依旧在手舞足蹈着。

也许在这个叫大周的朝代中,这里的人会认为心智迟缓的人是傻子,可拥有心理学博士背景的沈心怡却深信,天才就是在某些方面被叫做白痴的人!

就像面前的这个“傻子!”

“告诉心娘,为什么说心娘棒?”

“红笺不骂。”

明白了,敢情这位大少奶奶曾经是那么的不受人待见,就连一个丫鬟都敢轻易辱骂。

难怪方才自己在给红笺催眠的时候,面对红笺语气平缓的应答,傻子会这么开心。

“傻子棒!”沈心怡俯下身子,轻轻捋了捋傻子头上的乱鸡窝。

也许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周,还没人发现这里有个最强大脑的天才!

话分两头,却说红笺自打嫌弃的离开了兰苑,还没等推开大夫人福园的门,就听闻乱哄哄的到处是人声。

“可吓人了,就那么穿着寿衣,面无血色的站在你面前!”

“舌头像布带子那么长!眼睛有铜铃那么大!”

“走路没声,就那么在空中飘来飘去,还没有脚……”

“那指甲,长的像钳子!”

隔着院门,红笺听到当时在场的一干下人们,早已添油加醋的将诈尸的情况传的愈加邪乎!

“大夫人,快过年了,侯府出了这档子邪门事,着实不吉利啊!如今那尸鬼就在兰苑,还望大夫人及早请个术士,做场法事,也好让邪祟早早消除啊!”

“是啊是啊!大夫人!”

“都给我闭嘴!光天化日,哪来的尸鬼!再说她都死了七天了,当初郎中亲自验的气息,哪有死而复生的道理!定是你们这些好事之人故意使诈吓人!”定北侯的大夫人颜氏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可在这家里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一番言辞,掷地有声!

“大夫人!”红笺推门跪拜在地。

“红笺,你死到哪里去了?交待你办的事,竟至这副田地!枉你还是我府里的大丫鬟!今日幸得老爷和少爷都不在府,若是再闹得沸沸扬扬,坏了侯府声誉,断不饶你!来呀,将红笺关进柴房,静思己过!”颜氏“啪”的一掌,响亮的盖在身旁的几案上!

“大夫人饶命!红笺并非办事不利,也绝非擅离职守,只因初见那心娘立于面前,一时惊厥昏倒在兰苑,适才刚刚苏醒,想着给大夫人回复,这才姗姗来迟!”红笺叩首,急切辩解。

“呦!你也看见那尸鬼了不成?还以为大夫人身边的红笺姑娘有多大能耐呢!”立于一旁的二夫人曹氏挑了挑眉毛,阴阳怪气的责问。

红笺抬起头,曹氏漫不经心的欣赏着自己刚修的指甲。猜得出来,许是在自己尚未进门之时,撞鬼一事早已被传得面目全非!

“大夫人明察,方才红笺在兰苑苏醒,已是确实查清那并非尸鬼作祟,那的确是心娘本人!她……她没死……许是命不该绝吧。”红笺瞥了一眼曹氏,并未做辩解,只是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与一众人听。

“哦?这么说她还活着?贱人果然命大。走看看去!”颜氏微微平了气息,立身而起。

许是好奇心作祟,许是有更多的人想去看热闹,更或者是觉得人多壮胆,即便真是尸鬼,也抵不过众人阳气旺盛!

起初还是大夫人房里的一干下人们跟着,等到了兰苑门口,已是浩浩荡荡的好不热闹!

兰苑废弃已久,推开木门一股子潮气袭来,曹氏隐在人群中,以丝帕掩鼻。(新书幼小,求一切点推收呵护)

正文 005 赐名

那边红笺走后没多时,这边沈心怡十分肯定的确定了这兰苑着实不是人住的地方!

不仅四处漏风,无人服侍,就连最基本的衣食都没有!

“心娘饿,心娘吃。”便是在沈心怡的肚子再次发出咕噜的叫声时,傻子再次晃着她的手臂,指着她手中的半块干饼。

“乖,心娘给你做吃的好不好?”沈心怡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早已被院墙下一处墨绿色痕迹所吸引。

那是一块地角皮,也许在大周从未有人吃过,但在现代社会却是餐盘里的美味。

口感独特的地角皮,素来喜欢阴暗潮湿处生长,如今这废弃的兰苑,这是地角皮的乐土。

“好!”傻子的眼睛亮了,傻乐傻乐的应道!

“那傻子帮心娘个忙好吗?去把那边的那些绿色植物都拔来,然后用水洗净,好吗?”沈心怡指了指墙角处的地角皮,她觉得这种纯属体力毫无技术可言的活,即便是对于傻子,也是能轻松完成的。

“好!”傻子再次高兴的应答,借着清冷的冬阳,独自一人沉醉于挖地角皮的乐趣中……

手中握着傻子给的半块干饼,沈心怡突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学医出身的沈心怡,平日里工作繁忙,又四海漂泊,除了有过硬的迅速习惯各地美食的肠胃,自然也是练就了一番自己动手的本领。

捧了些干净的雪,放入一只烂碗中。

将那半块干饼掰碎加入。

“傻子!”

“哎!”

“有火吗?”

“有!”

“啪啪!”

空空的厨房里,傻子两下擦着了火石,沈心怡随手抓了把干草,借着火的温度,先是融了雪水,后又煮烂了干饼。

烂碗中俨然一团浆糊。

一口空空的大铁锅,反扣灶台,锅底擦拭干净,将那碗浆糊均匀的慢慢倒在锅底上。

随着锅底的弧度,浆糊慢慢晕开。

沈心怡拿起一只汤勺,小心的抹匀,慢慢摊开。

干饼做成的浆糊,加热后散发出诱人的食香。

傻子洗净了地角皮进来,圆圆的眼睛直直盯着冒热气的锅底,口水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洗好了吗?”

“嗯。”

“小馋猫,等着,马上就好!”

地角皮这东西本就细小低矮,无所谓切碎。沈心怡随意的将地角皮们撒入摊开的浆糊上。

此刻,那浆糊已经不再是一团糊状,温度的定型,已然使它以煎饼的形态出现在锅底。

而放入的那些地角皮,也便自然而然的成了卷在煎饼里的菜。

也不知道从哪里抠了些盐巴,细细的加入调味,百味盐为首,更何况本就是无比鲜美的地角皮!

“滋滋”的声响中,沈心怡熟练的将那煎饼包好,压实了裹在其中的美味,又贴心的翻了面,继续煎熟。

热气蒸腾,香味弥漫。

一只煎饼卷地角皮被均匀的切分成两部分。

傻子从未吃过如此热乎又美味的饭食,顾不得口舌中被烫的热度,只吧唧吧唧的低头吃着。

沈心怡小口的吹着吃着,“瞧你,吃得像只小萌宠,真是可耐死了!”

“心娘好!”傻子抬起头,眯着一双眼睛,笑了,嘴角还粘着一片菜叶。

“傻子,我们以后不要叫傻子了好不好?”

“嗯?”

“你既然那么可耐,心娘以后就叫你耐耐,好不好?”

“好!耐耐喜欢!”

一个随口赐了名,一个欣然接受;一个莫名穿越,一个傻了吧唧。

这一对还真是绝配,双双捧着菜煎饼吃着笑着,似乎完全没有把即将到来的处境担忧在心里。

此时,兰苑外已是人满为患。

“大夫人,尸鬼就在里面!”有下人小声提醒。

“掌嘴!”没等大夫人发话,红笺早已甩了那多嘴下人两巴掌。

定北侯府闹尸鬼?就是真有,也不许这么信口开河的!

“来,耐耐喝点水,别噎着。”

“心娘喝。”

厨房里,这一对正在相互谦让。

颜氏沉着脸,带着众人站进破院中。

透过毫无遮挡的破窗,很清楚的看到厨房中这对的欢颜。

起初还真是吓了一跳!

依旧一身寿衣;

不知是不会梳头还是没来得及梳头,依旧头发披散;

侧脸,面无血色,消瘦无比;

只是那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什么,是笑吗?她在笑?!

“大夫人,奴婢去叫她出来。”红笺轻声附耳。

“成何体统!大白天竟穿成这个样子!让外人撞见了,还以为咱们定北侯府不知礼节!红笺!妥善处理。再去请个郎中来瞧瞧,别再闹个什么失心疯出来!马上过年了,别让老爷回来烦心!”

“大夫人放心!”

余光瞥到那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傲气的离开。

原来她就是这里的大夫人!

其实,方才不是没瞧见,也不是没听见,那么多双脚乱七八糟的挤在院子里,沈心怡早就意识到来人了。

算来也不是意料之外,闹了这么一出诈尸,不来人瞧瞧才不正常。

不过,既然敌众我寡,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再说,自己有“尸鬼”护体,摸不清情况时,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新书幼小,求一切点推收呵护)

正文 006 规矩

“就……就怎么走了啊……”曹氏见颜氏这般离去,本以为还能看场大热闹,岂料竟是如此冷冷收场。

不过,这也符合颜氏的作风!

堂堂定北侯府的大夫人,难不成还能随着下人们一道,又哭又闹又逃蹿?

毕竟是见过大世面,hold住大场面的人。

既然自己的“儿媳妇”好端端的就在里面,能说能吃还会笑的,又有红笺早前的辩解,她不是尸鬼,有温度有影子,她没死!还能怎么说,找个郎中瞧瞧,然后再恢复之前的日子呗,令其自生自灭,反正老爷已经无事!

院子里的人,鸟兽状散去,就像之前这里从未来过这么多人一样。

“耐耐,刚才最后说话的人是谁?”沈心怡反手抹了抹嘴。

“二夫人。”

嗬!一下就见着了府里的俩女主人,赚到了!

沈心怡稍稍平复了下情绪,心中兀自推断了一下,看来这两位夫人对自己都不待见啊!沈心怡啊沈心怡,你说你怎么就搅进了这趟浑水中!穿越就够狗血了,还玩宅斗吗?

沈心怡自我说服了一番,做了个明智的决定。其一:既来之则安之;其二:跟着傻子有傻福;其三,你若犯贱,我必出击!

热乎乎的菜煎饼下肚,暖了身子,有了气力。沈心怡卷了卷衣袖,带着耐耐开始着手收拾破烂的兰苑了。

不管是久住还是暂住,干净利索都是沈心怡一贯的作风。

“吱嘎!”大门与其说是被再次推开,不如说是再次被踹开。

两个双丫髻的小丫鬟,一脸不悦的抱着两个包袱进来。

布包扔在地上,只有闷闷的响声,但她们还是极其使劲的扔了一下。

“这是红笺姑娘让拿来的东西!一包是你之前的,一包是各屋凑来的!”其中一个小丫鬟单手掐腰,单手指过地上的包袱。

“红笺姑娘说了,让你速速烧了那身寿衣,免得丢了府里的人!”另一个小丫鬟瞪了瞪卷袖子正欲收拾院子的沈心怡。

“放肆!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丫头!进我这兰苑非但不敲门、不通报,还敢扔我的东西!”沈心怡不顾隆冬的严寒,说这话时,再次向上撸了撸衣袖!

大概有些话,就得是这般奋袖撸臂,才会显得有气势!

愣住!明显是愣住了!

两个小丫鬟哪里见过这等气势的心娘!先前她不一向是忍气吞声,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吗?不是一贯的连个下人都敢对她呼来喝去的吗?今儿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不是都快饿死了吗?怎么一出闹剧之后,竟连胆也长了?

“是……红笺姑娘让……”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甩了上去!

“跟谁说话呢?红笺不过区区一个丫鬟,你们姑且都尊称为一声姑娘。还把我这个大少奶奶放在眼里吗?”沈心怡收回打耳光的手掌,用足了气力厉声训斥!

乖乖,感谢那半个菜煎饼,不然就算是想发飙也跩不起来。

“大少奶奶……”被打的那个丫鬟明显懵了,旁边的那个知趣的小声称呼了一句。

“跪下!有这么跟大少奶奶说话的吗?亏你们还是侯府里的丫鬟!自打娘胎里出来没学规矩,入了侯府也不懂得礼义廉耻吗?下人就是下人!跟主子说话哪有站着的份!跪下!”

“心娘,给。”耐耐不知从哪摸了根干树枝,此刻非常应景的递到沈心怡的手上。

只是心娘不知,此前那树枝却是府中下人们捉弄自己的方式,随意的驱赶戏耍……她还以为是耐耐突然间开窍了,

“跪下!”树枝在手,随心应手。“唰”的一下抽打在那两个小丫鬟的屁股上。

两副膝盖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心娘棒!”耐耐许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给心娘下跪,高兴得手舞足蹈了起来。

“让我瞧瞧你们这些不懂事的下人,都给侯府的大少奶奶带了些什么好东西。”沈心怡得意的眼神示意了一下耐耐,漫不经心的打开那两个包裹。

一包据说是自己的,尽是些陈旧的衣衫,挑挑拣拣的竟是没有一件棉服;另一包据说是各房凑的,虽看不明白品阶地位,但看起来确是丫鬟婆子们穿的款式,似乎衣料材质更胜一筹。

“喏,就在里边。”这边两个小丫鬟正在被罚跪,那边红笺带着一个郎中也是到了门口。

此时,院门大开。

“红笺姑娘!”两个丫鬟正委屈着,一见救命靠山来了,悉数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

“红笺,你来的正好!这俩丫鬟是新来的吧?毫无规矩!进我这兰苑非但不敲门,就是连声大少奶奶都不知道称呼!想来侯府的规矩声望怎么能坏在这等小蹄子身上?说错话掌嘴,做错事罚跪!否则下人都忘了的身份,插个笤帚就想扮孔雀开屏?笑话!”见红笺带着郎中进门,沈心怡也不掩饰,没等某些恶人先告状,直接开了口。

一番话说的妥妥帖帖、滴水不漏,既把事情的原委讲了清楚,又强调了自己的身份。侯府的大少奶奶,这么尊贵的身份,谁敢得罪?何况又有郎中外人在场。

红笺就是有八面玲珑的本事,也找不出这话的破绽。只得干瞪了地上罚跪的两个蠢货一眼,旋即陪着笑脸道:“谁说不是呢!大少奶奶您教训得对!近来忙年,都怪奴婢疏于管教,这两个小蹄子就让奴婢带回去好好责罚吧,也省的跪在您这让您看了心烦。”

“行啊!等在我这跪足了一个时辰再去你那接着罚!也让下人们记得,下人就是下人!”沈心怡似笑非笑的抬手,轻轻绾了绾耳边的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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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7 得意(感谢karlking支持)

“这位是来瞧病的大夫吧?让您见笑了。”沈心怡轻描淡写的说完,旋即又换了副笑脸,本就生的清灵,又是清瘦可人,这一笑便是让人心都化了。

原本见着沈心怡这身死人装扮,正常人早该吓得又惊又跳,可偏偏这位郎中却也不是生人。

当初确定气息全无,宣布死亡的就是他。只是沈心怡不知,自己的这身寿衣行头也是这位郎中介绍的生意。

坊间那经营丧事大全的门面,也是这郎中的兄弟。有道是活人死人生意兴隆,就算全天下的店铺都黄了,药铺和棺材铺也不会关门的。

当大夫的胆子本就比常人大,又是多见众多稀奇古怪之事,类似诈尸一事,即便自己没亲眼所见,也是有诸多解释,诸如气阻、闭绝等等。

“劳烦您……”郎中试探性的问着沈心怡,手势示意她坐下方便诊脉。

气息平稳,心跳有力,虽有虚弱之象,却丝毫不影响判断这是个大活人的结论!

“哎呀呀,小人行医十几载,恭喜大少奶奶,死而复生,必有后福!”郎中也不是傻子,方才门口那俩丫鬟的下场真真是见着了。以前来诊脉,这位大少奶奶气若游丝、无力开口,如今人家好端端的就在眼前,那气势着实是叫一个大!及时讨好,不吃眼前亏。

“大夫,您请移步。”红笺邀送。

“都诊清楚了?真的无碍?”

“红笺姑娘,她好着呢,就是体虚气弱,需要多加调理滋补。”

又能骂人、又能打人的,这还叫体虚气弱?红笺心里倒抽了口气。

“当真不是失心疯?”

“小人虽不是什么名医,可行医几十载,这点判断还是有的。”

“行了,下去吧!”红笺不耐烦的挥挥手。

“大夫请留步!”堂屋里沈心怡疾声唤道。

“大少奶奶有何吩咐?”

“方才大夫诊脉,不知有何论断?若是无病就抓几副补药来吃吃吧,冬季正是进补的时节。”

敢情当真是谁的身子谁知道。

“是是,小人这就去给大少奶奶开药方。”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赚钱的道理,人家明摆着要吃补药,郎中也就专拣贵的写。反正这侯府财大气粗,不过……为何这位大少奶奶住在……

郎中心里稍稍疑惑了一下,片刻又再次被即将到手的银子所吸引,开药方!

“红笺啊!想我此前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虽说阎罗王算错了阳寿,可我毕竟也是睡过灵堂的人,想来这些旧衣物都拿去烧了吧,怪晦气的。告诉针房再给我重新置办些新的,不然我这寿衣也没法换下来;对了,还有膳房,送些米面菜肉来,我这用着方便。”趁着郎中还未走,沈心怡再次拿外人当了回挡箭牌。

“是,大少奶奶。”红笺牙齿恨得直痒痒,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敢指使起我来了,这又是衣服又是米面的,感情不给还就不换寿衣了,真是无赖!

也罢,送就送来吧,反正她又没挑布料和花样,更没说要上桌和大家一起吃饭!

红笺欠了欠身,笑脸应着,带着郎中去抓药去了。当然,临了不忘用银子堵郎中的嘴。

待到回来的时候,补药也送了,口粮送了,就连衣衫也都齐齐备下了。谁让这是定北侯府?即便是一个别院,更换的衣物也是贮备丰富,沈心怡的身材又娇小玲珑,更是不挑尺寸,肥了更显得飘逸,瘦了则是愈加窈窕。

不多时,院子里飘着阵阵药香和饭香,沈心怡带着耐耐愉快的在收拾着废弃的兰苑。

“大少奶奶……”院子中,那两个小丫鬟许是跪得膝盖酸疼,开始求饶。

“起来帮我干活,饶你们罚跪!”沈心怡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麻利的布置了些活,两个小丫鬟相互搀扶着起身,乖乖的只有去干活的份。

破烂的物件归置归置,陈旧的家具擦拭干净,齐整的院子亮出来,残破的窗纸糊起来!

没添置任何一件物品,只是收拾了一番,再看兰苑,俨然焕然一新。

“大少奶奶,方才是奴婢们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让红笺姑娘接着罚奴婢们了。”

“做得好就不罚!过来,帮我梳头!”

破烂的铜镜里,沈心怡看着一左一右两个丫鬟忙碌着,不由嘴角浮出一丝得意的笑。

敢情这大少奶奶的头是这样梳的啊……还蛮好看的,不对,分明是长得好,这才梳什么头都好看。

沈心怡心里美滋滋的,正享受着,突然。

“绘春小姐,绘春小姐!”混乱的呼喊声。

“绘春啊!绘春!”一个妇人的声音。

“啊!你们别过来!啊!”一个凄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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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8 登场

循着混乱和声音,耐耐先跑了出去。

“耐耐!”

沈心怡本不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可一见耐耐消失进人群中,生怕他一个小不点儿,又是众人眼中的傻子,无论是被挤到还是被欺负,都是决不允许的!

于是,几声呼喊,沈心怡也冲了出去。

兰苑外,人群追着一个姑娘奔去。

沈心怡混在人群中,四下里寻找着那个可耐的小傻子。

随着人流的涌动,待停下来时,已是到了一处水潭边。

隆冬季节,侯府别苑的水潭中,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干枯的荷花杆和苇杆依稀被冻在冰层中,一个头发凌乱却是穿戴考究的姑娘就站在那层冰面上。

“绘春小姐,您快上来,危险!”水潭边,有丫鬟着急的呼喊。

“绘春啊!你可别吓娘,有什么事你上来再说好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娘也就不活了!”人群的最前端,一个穿着绛红色罗裙,淡紫色衫袄,一件墨色绣梅褙子,低调中透出些许的精致。一团乌髻挽在脑后,虽是只插了只简单的玉簪,却能看出那簪子的稀有与昂贵!

“心娘。”正当沈心怡诧异那妇人的身份之时,腿边有轻轻的摇晃。

耐耐的大眼睛正无辜的看着自己,显然他是听到了心娘的呼唤。

“耐耐,她是谁?”沈心怡一把抱起耐耐,单手指了指那精致的妇人。

“素锦。”耐耐说。

“素锦是谁?”可想而知,和耐耐对话有多么费劲!

“三夫人。”耐耐又说。

“那她呢?”沈心怡指了指冰潭上的姑娘。

“傻姑绘春!”耐耐拍着手笑着。

“傻姑绘春?三夫人的女儿?敢情这定北侯府还蛮多傻子的!”沈心怡心中暗自嘀咕。

“唉!绘春小姐可真可怜,生的那么美,本是要嫁人的妙龄,怎么偏偏得了这失心疯的毛病!”身边几个下人窃窃私语。

“可不,我可是看着绘春小姐长大的,早几年多好,人又漂亮又聪明,这病来得突然又无征兆!今年算来已是第三次犯病了吧!”一个年长的老仆叹道。

“错了,这要死要活、大呼小叫的是三次,平日里你那是没见着她突然倒地不起,牙关紧咬呢!可是吓死人!”另一个婆子道。

“突然间大笑,又突然间大喊,白天都是这般吓人,到了晚上,听说三夫人也快离疯不远了。”

“怕是鬼上身吧?不然为何郎中来了一批又一批,也不见绘春小姐好呢?

“怎么没好?绘春小姐平日里不犯病的时候,可是明白着呢!前日还教我看账本,可清楚了!”

“你说是郎中的药起效了?”

“去去,你那是不知道,三夫人偷偷的给绘春小姐请了个神婆,那天我见了……”

“大夫人不是最忌讳府中巫医之事吗?”

“所以才要偷偷的,啂,这两天绘春小姐都是好好的,奈何今日突然又犯病了!”

“唉!看来还真是鬼缠身!怕是那鬼还未请走吧?”

听着身边下人们的小声议论,沈心怡大抵上做出了些专业的判断!

这哪里是什么鬼缠身,分明就是癔症。

这种又被称为歇斯底里的病症,是一种精神障碍,多于青壮年期发病,起病突然,可有多次发作,尤多见于女性。

沈心怡稍稍走神了片刻。

“不好,快看,冰层要裂了!”有人大呼。

果然,冰潭上,随着绘春又蹦又跳的震动,在她脚下一道细细的冰裂出现了。

危险!这隆冬季,又是一个姑娘家,还不知这水潭的深浅!

沈心怡想都没想,麻利的放下耐耐,奋力的推开众人。

“那是谁?”

“那不是……”

“心娘!!!”

“鬼啊!”

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惊叫!

幸亏此时的沈心怡早已换下了那身寿衣,如若不然……

“鬼叫什么!都不想好了是吗?侯府的板子是不是都忘了滋味!”红笺不知何时在人群中大喝!

“她……真没死啊!”

“看看,有影子,她是人!”随着红笺的一声大喝,人群渐渐平静了下来。

起初众人的视线都在绘春身上,这会儿却是无一例外的转移到了沈心怡的身上!

“啊!啊!”绘春依旧在冰潭上又蹦又叫。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甩了上去。

“闹什么闹!看着我!”沈心怡迅疾的收回赏了耳光的手,紧紧的抓住绘春瘦削的双肩。

“天那么冷,快去烧火,咱们一起往里加炭,跟着我数,一块,两块、三块……”

说来也是奇怪,那涣散的眼神逐渐收拢了起来,绘春在冰潭上凝视着沈心怡半响,停住了呼喊和蹦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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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9 落水

“拉着我的手,仔细感觉我给你的力量。”沈心怡慢慢的拉起绘春冰冷的手,在其耳边轻声道。

绘春的眼神闪过一丝异样。

“从指尖开始,你跟着我,慢慢的,慢慢的,你现在觉得手开始发热,慢慢的,腰部开始有力气……力量慢慢传递到大腿,到脚尖。来,迈步,一、二、三,轻轻迈步……”

“咔咔。”冰潭上冰裂的缝隙在慢慢延伸,众人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你现在感觉身子很轻很轻,来,学着我像鸟儿一样张开双臂,俯身。”沈心怡的余光早已瞥见了脚下的冰裂,但面色上却是丝毫未有惊慌。慢慢放开一只手,卧于冰谭上做出一个飞跃的姿态。

绘春缓缓俯身,随之就做。

“来,我们慢慢的向前。”沈心怡单手拉着绘春,缓缓的向潭边移动。

终于。

众人合力将先到岸边的绘春给拉了上来。

“绘春真棒,绘春先上去等……”

岂料,沈心怡的话尚未说完,那冰潭上的裂痕仿佛夺命的绳索。

只听得“哗啦”一声。

再看冰面上哪里还有沈心怡的影子,一个参差的冰窟窿赫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哼!充什么英雄,果然老天有眼。红笺站在众人之前,分明的目睹了沈心怡起初挺身而出,继而像施了法术一般的安抚了绘春,然后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姿势到了岸边。最后救了人,自己却落了水。

“心娘!”最先冲到岸边大呼的是耐耐,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全是泪水。

“哎呀!心娘掉下去了!”

“心娘落水啦!”

“这么冷的天,又是冰窟窿,这……这会出人命的!”

“红笺姑娘,红笺姑娘!”

岸边的众人再次开始惊呼,直到有人使劲的推晃着胳膊,红笺这才冰冷着面孔,漫不经心道:“去柴房找些绳子,看能拉上来吧。”

说罢,轻挽了下耳边的碎发,装模作样的看了眼身后依旧目光痴痴的绘春,“绘春小姐受惊了,你们留人跟这守着,有事去叫我。”

说罢,抬起一双笑眼,快步走到惊恐未定的素锦面前,“三夫人,红笺送您和绘春小姐回去休息。”

“快去,找个郎中来给绘春小姐瞧瞧,这么冷的天,别再冻出病来。”便是在将要移步的时候,红笺再次回头,交代了声身边的下人们,却是丝毫没有半点担心分给冰水下的那位。

这也难怪,人家红笺姑娘都在岸边耽搁半天了,又是发愣又是冷笑的,临了不是都交代清楚了吗?去柴房找根绳子,看能拉上来吧!言下之意就是你们随意,至于拉上来的是活人还是尸体,哼哼。

“心娘!”耐耐恶狠狠的瞪了远去的红笺一眼,依旧执着的冲着冰窟窿呼喊。

“绳子怎么还没来!”

“这么下去就算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

“快去救人啊!”

“怎么救?要救你救,那么冷的冰水!”

“心娘!”耐耐的哭声撕心裂肺。

“出什么事了?”一个清朗的男声急火火的传来。

“二少爷。”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下人起身向一青衫男子行礼。

“出什么事了!”青衫男子再次急切的叱问。

“心娘,下面。”耐耐抬起那双哭肿的眼睛,手指向那个黑漆漆的冰窟窿。

“心娘!”二少爷面色大惊,“都愣着干什么!解腰带!”旋即咆哮着喝向围观的下人。

于是乎,仅有的几个男男女女们机械的递过各式的腰带。

麻利的打了几个结,相互连接上,二少爷将腰带绳索的一端塞到其中一个跛足的老仆手中,“拿着!”

说罢,自己系着另一端,一个猛子扎进那冰窟窿中。

“嘶!”什么叫彻骨,今儿算是真正领教了。

刺进骨缝的寒,已然让二少爷动作僵硬变型。

但与此同时,这份彻骨的寒意也愈加刺激了他的感官,一个素色衣裙的身影挣扎着,向自己游来。

“心娘!”二少爷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倍,划动着四肢迅疾的游了过去。

那抹青色越来越近,沈心怡的意识却是渐渐的淡下去了。

这具身子实在是底子太差了,常年的缺衣少食,加之三九严寒的冰冻……若不是沈心怡的记忆中自己会水,怕是真的要随着这里的心娘去见阎王了。

“哗!”冰窟窿里涌出一个巨大的水花,定北侯府的二少爷将昏迷不醒的沈心怡高高举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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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0 不治(感谢karlking支持)

“出来啦!”

“快!帮忙拉!”

“二少爷!二少爷!”

岸边焦急等候的下人们起初是拉上来了沈心怡,随即又一窝蜂的跑去关切浑身湿透的二少爷。

“快……郎中……”早已冻得说不出话来的二少爷,拼了气力的挤出了这么几个字,就被一群人脱了衣衫包裹着,乱哄哄的往二夫人的馨园去了。

“哎,我说,这个怎么办?”跛足老仆指了指扔在地上无人问津的沈心怡。

无人理睬,无人应答。

“唉……造孽啊!”老仆叹气摇头。

“心娘,心娘。”耐耐依旧执着的在一旁摇晃呼喊。

“唉……傻子,走吧,我帮你把心娘送兰苑去。”老仆再次叹了口气,扛起浑身湿透的沈心怡,一瘸一拐的向兰苑走去。

此时,去柴房拿绳索的人刚刚回来。

“拉上来了?”

“谁救的?”

“二少爷回来恰好赶上,跳冰救的。”老仆道。

“啥?二少爷!”

“快走!快去二夫人那,先去看看二少爷,这么冷的天,居然为她跳冰!”

“二少爷人好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快走吧!晚了二夫人又要责罚二少爷了,咱若是赶上了,兴许还能替二少爷讨个情面,说不定还有赏赐……”

两个拿绳索的下人一拍即合,揣着绳索径跑了。

只留下跛足的老仆肩上扛着沈心怡,身边跟着小傻子。

“二夫人,大事不好了!二少爷落水了!”

一进馨园,几个下人就嚷开了。

“言诚怎么了?!”曹氏正在堂屋里吃着梅子品着茶,听到混乱声,立时冲了出来。

几个下人穿着里衣,抬着一具被各式外套裹起的人形,从那露出的青紫色的面孔,清楚的辨认出那人就是定北侯府的二少爷——顾言诚!

“言诚!言诚!”曹氏失声扑倒摇晃。

“二夫人速速让奴才们将二少爷抬进卧房。快生火!取暖!”下人们嚷道。

“对对,卧房,棉被!”曹氏有些懵,辨不清方向的指挥着。

待换了湿衣,盖上棉被,放入汤婆子,又升了俩火炉,姜茶速速煮上,这时,下人们才敢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曹氏。

“什么?言诚刚回来,就遇上了那贱人落水!”曹氏细眉高高挑起。

“奴才们怎么劝都劝不住,本想等着送绳子的人回来,二少爷却早已跳进了冰窟窿里。”

“言诚为救那个贱人,自己跳进冰潭?!”曹氏的眼中满是疼惜。

“二夫人,二少爷就是人好!”

“二夫人放心,二少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奴才们怕您着急,故将二少爷急急捞了送来。”

“请郎中了吗?”曹氏问。

“这就去!”有下人一溜烟的跑出。

“你们有心了,每人赏银一两,唉!这郎中怎么还不到!”曹氏一面漫不经心的吩咐着下人们领赏,一面着实焦急的等待郎中到来。

三夫人素锦那边,芳园。

“绘春,绘春,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快叫娘一声啊!可别吓娘!”

绘春双目紧闭,无声无息躺在榻上,任凭素锦摇晃、呼喊,就是没反应。

“三夫人稍安勿躁,郎中来了!”红笺边劝说,边让过探病的郎中。

素锦抬手拭泪,起身让位。

一方丝帕轻轻铺于绘春的手腕,郎中隔帕诊脉。

诊了又诊,起初是缓缓摇头,随即又眉头紧锁。

“大夫,绘春这是怎么了?”素锦急切询问。

“请恕小人无能,小姐的病……小人实在是诊不出啊!分明是无病,奈何却唤不醒呢?”郎中无奈。

“再去请郎中!”素锦眼中带泪,回身唤道。

“三夫人,别急。”红笺亲自送了郎中出门,正欲拿银子堵嘴。

“红笺姑娘,这位是郎中吧?”从馨园跑来的下人气喘吁吁道。

“是。”

“快走,馨园,二少爷落水!”下人来不及和红笺解释,一把拉起郎中的胳膊,拔腿就跑。

“哎!怎么了这是?方才不是那贱人落水……怎么会扯上二少爷!”红笺诧异着,左右权衡了一下,一边是侯府的二少爷,一边是侯府的三夫人,虽然二少爷是庶子不得宠,可怎么也好过屈居人下,又有个疯女儿的三夫人!思前想后,还是迈开步子,往馨园去了。

侯府的别院,今日许是把全咸阳的郎中都给搅动了。

有人进,有人出……

芳园里。

“大夫,如何?”不知是第几次,素锦再次催问。

“请恕小人无能,小姐的病,小人却是无法诊出……”最后一个郎中依旧摇头重复着同样的话。

“郎中!郎中!”兰苑里,耐耐已经将所有能盖的衣被都压在了沈心怡的身上,使劲的摇晃着跛脚老仆的大腿,央求道。

“傻子,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请郎中需要钱啊!心娘这……你看……”老仆面露难色。

“郎中!郎中!”耐耐依旧固执的摇晃着,坚持着。

“唉……你这傻子!要不我给弄点姜汤吧。”老仆摇摇头,转身走进兰苑的厨房。

膳房送来的口粮虽不多,姜这类普通的食材却是有的。

一瓢清水,几片生姜,熬了一锅姜汤。

男女有别,就不便换湿衣了,只能将就着用干布擦拭了头发和面容,只等姜汤一好,就热热的灌下去。

“二夫人,二少爷醒了!”馨园那边,一剂汤药灌下,又是银针拔起,顾言诚张开了眼睛。

“言诚,你醒了!”曹氏欣喜若狂。

“心娘,心娘!”顾言诚挣扎着坐起。

“休得再提那贱人,若不是她,险些害你失了性命!”曹氏怜惜的轻抚着顾言诚的额头。

“大夫,速去救人!”顾言诚不依大喝。

“谁敢!躺下!不救!”曹氏杏目圆睁,厉声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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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1 不救

芳园那边,最后一个郎中离开后,一众下人也所剩无几。

敢情原本就不是芳园的人,悉数是来看热闹的。

看着郎中一波波的来,又一波波的走,都是重复着同样的话,下人们自觉无趣。本来嘛,一个疯疯癫癫的三小姐,本就是个不治之人。再说,她这么突然闹腾、要死要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这般昏迷不醒,该不是又在上演什么新把戏吧。

寻思着手头上还有自个的事情,况且时辰也不早了,一个不得势的三夫人,有这么多人陪同来围观,已是给足了面子,走了走了。

如此,一众下人轰然散去。

“三夫人,要不要再去请那个术士来给小姐瞧瞧?”芳园仅有的两个下人中,柳儿弱弱的提醒着素锦。

“如今,只能如此了。”素锦抬起一双泪眼,点点头,旋即又小声叮嘱:“凡事一切小心。”

“三夫人放心,奴婢去去就来。”柳儿应声,收拾了一个包袱,低头出府。

馨园中。

“二夫人请息怒,二少爷许是落水刚醒,糊涂了。“红笺赶到时,馨园的气氛正僵。

“心娘身子孱弱,又是衣衫单薄,此番落水虽救其身,却不医治,如何能行?你们……”顾言诚从床上再次挣扎着坐起,前胸一起一伏的颤抖,却是不敢正视曹氏的眼睛。

“她就是死了又与你何干?她是你大哥的人,是你的大嫂!如今你大哥不在,小叔子跳水救大嫂,本就落人话柄,你还想着去医治她?简直是痴人说梦!”曹氏再次狠狠瞪了顾言诚一眼!

“你们……”顾言诚气阻,一句话尚未说出,早已是脸色发白,单手捂住胸口,面色十分痛苦。

“言诚、言诚!”曹氏心惊,忙俯身帮其捋胸。

“二少爷这是怎么了?二少爷息怒!”红笺眼瞧着顾言诚神色有异,忙劝道。

“不碍不碍,他这是气的!红笺姑娘请回吧。”曹氏瞥过头来,尴尬的解释。

“也好,二夫人好生照顾二少爷,今儿早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想来大夫人那里也已知晓了,奴婢这就回去禀明,也省的大夫人担心。”红笺欠了欠身,快步离去。

刚从芳园出来,这边馨园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兰苑那位还不知是死是活,这一早上闹的!还是早早离了这是非之地的好!

红笺此番想着,不由脚步又快了许多。

“别以为你们做的那些个勾当没人知道……我……我如此快马加鞭的赶回,就是听说了心娘还魂一事!本想去探望,却不想撞见了心娘再次落水!咳咳……”顾言诚似乎使了很大的气力,却是依旧被粗粗急切的喘息给阻滞了。

“言诚,你别激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落水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昨夜她突然还阳,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无碍。这事大夫人也是知道的。你刚回来,许多事还未搞清。等你休息好了,娘再仔细和你解释。你说你这孩子,不是说去梅亭以文会友去了吗?哪个下人如此传言,从梅亭到这……若是跑出了性命你让娘可怎么办!”曹氏抬手拭泪,旋即再次轻轻将顾言诚安抚平卧。

“娘!知道您心疼我,可心娘自幼无父无母,嫁入侯府更是无人照应,您也说了她是我大嫂,我关心一下也是情理之中。”顾言诚争辩。

“胡说!你大哥不在,哪有你关心的份!你可知人言可畏!庶子的身份已经在你爹那失了疼爱,若再传出个流言……”曹氏再次拭泪。

沉默……

顾言诚翻了个身,回脸向里。

却不知他的一双拳头已是紧紧的抓握住被角。

“什么?绘春落水?心娘救人?言诚跳水救心娘?!”福园那边,红笺一五一十的将今日发生种种详细说与颜氏。

“回大夫人,正是。”

“那现在呢?”颜氏方才还是面色微惊,眼下又继续漫不经心的撇着茶碗盖子。

“绘春小姐依旧昏迷不醒,二少爷那边大夫说无碍,有二夫人照顾着。”红笺应答。

“哦。”颜氏低头抿了口茶。

半饷的喝茶声。

“她呢?”一盏茶的功夫,空茶碗再次放回到案几上时,颜氏终迟迟问了一句。

“至今无信儿。”红笺如实说。

“哦。”又只是一声,似乎这次的停顿更长了些,语气也更轻了些。

同样都是人命!

“乏了。”颜氏抽身缓步向内室走去,午饭后的小憩是一种极好的养生习惯。

“心娘!心娘!”兰苑里,那坡脚的老仆早已离去,床边放着一碗热乎乎的姜汤,耐耐使劲的摇晃着昏睡的沈心怡。

“心娘醒,心娘不睡!”耐耐见摇晃不醒沈心怡,情急之下一双小手颤巍巍的举起小勺,小心翼翼的将热姜汤轻轻吹了,再缓缓送入沈心怡口中。

当然,大部分都是洒的,只有小部分渗入口中。

许是跛脚老仆太舍得放姜,许是太久没有饱食,丝毫的味道都会刺激到人的味觉神经。

床上,沈心怡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继而眼皮也微微动了动。

还真应了那郎中的话:“死而复生,必有后福!”

果然,大难不死!

“心娘!心娘!”耐耐的声音里明显有了惊喜。

沈心怡张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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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2 夜半

“冷。”张开眼的第一句倒真是大实话。

三九隆冬,掉进冰水里。

若还是这里的沈心怡本人,不被淹死也早被冻死了。可偏偏那具孱弱的身子里,寄住了另一个强悍的灵魂,虽然也叫沈心怡。

其实,早在顾言诚水下靠近自己的时候,沈心怡还是清醒的。

想不到侯府的家丁还有这般年轻俊秀的人儿,水下看得不是很清,只能估计着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袭青衫,肤白姣好而又焦急的向自己游来。

可是……真的是太冷了,即便是会水的沈心怡,也禁不住没有活动开就直接掉进了扎人的冰水里。

于是直接被水激得昏厥。

后面的事就真的不造了,绘春被安然送回,顾言诚被安全抬回,最后才是自己,还是被一个跛脚老仆给扛回去的。

不过,不知道也好,省的烦心。

“心娘不冷。”耐耐一见沈心怡醒了,兴奋得眼睛中再次现出了光彩,听闻沈心怡说冷,笨拙的径直攀上了床铺,一双瘦瘦的小手紧紧揽在了沈心怡的腰间。

这小傻子是要用自己的体温来给我取暖呢!

沈心怡僵硬的躺在床上,心里却是一阵温暖。

“耐耐。”

“嗯?”

“冷吗?”

“不冷!”耐耐倔强得很,说话间更是把自己的小脸,紧紧贴住沈心怡冰凉的胳膊。

八岁的小男孩,就像个小火炉,又是这般八爪鱼似的紧紧拥着,不多时沈心怡的身上明显有了暖意。

能动了。

“耐耐。”

“嗯?”

“帮心娘去找些干净的衣衫,心娘要换衣服,不然会……阿嚏!”一句话尚未说完,早已喷嚏连连。

侯府别苑的第二晚,终于宁静的到来,白昼里的一切喧嚣似乎都被无边的寒意给冻住了。

三下轻轻的敲门。

这么晚了,会是谁?

从耐耐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沈心怡大概知道了白天里后来发生的一切。

可是,白昼里都无人问津的大少奶奶,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送温暖吗?

“耐耐,出去看看是谁?”

“哦。”

“回来。”

“嗯?”

“不管是谁,都说我还没醒,知道吗?”沈心怡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重新躺回到床上。

“吱嘎”,陈旧的木门被打开。

“傻子,心娘怎么样?”一个轻微却是急切的男声。

“不是傻子,是耐耐!”耐耐很认真的纠正。

没有理会,径直往屋里走。

“心娘睡,不醒。”耐耐急追上去,一把拉住来人的胳膊,却是硬生生的往屋里拽。

“还未醒?”来人语气更加焦急。

一双温暖的手放在自己头顶,沈心怡知道那是在试体温。

“呦!这么烫!是发热了!”来人倏的一下从床边离去。

当然是发烧了,那么折腾,不烧才怪呢!沈心怡心中暗道。

继而叮叮当当的响声从厨房里传出。

他是谁?来此何意?又去厨房作甚?一连串的疑问。

沈心怡偷偷睁开眼睛,招手示意耐耐靠近。

轻声问:“谁?”

“言诚。”

“言诚是谁?”

“二少爷。”

白昼里救自己的那个少年?沈心怡心中一惊!

整个下午,从耐耐破碎的句子中,大概知道了水下那人不是下人,竟是侯府二少爷顾言诚。

下人们都不救,二少爷却是亲自救?满腹的疑问一摞接着一摞。

此刻,顾言诚却是端着一碗热水走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沈心怡再次摆手,示意耐耐闭嘴,自己则又重新躺了下去。

耐耐大抵觉得这样的玩法很有趣,很配合的双手捂住了嘴巴。

“傻子,你捂嘴做什么?”顾言诚问。

“不是傻子,是耐耐!”耐耐再次认真纠正。

“呵呵,耐耐……”顾言诚回味了一番,兀自笑了,“这名字真是有趣,谁给的?”

“心娘!”耐耐指了指床上装睡的沈心怡。

“呵呵。”顾言诚又笑了,那笑声轻轻的很是好听。

“好!耐耐最乖,帮忙照顾心娘,从不多言半句,今晚上的事,耐耐也不说可以吗?”这是在和一个傻子商量?

很显然,耐耐不理解,因为他没有回应。

“耐耐不说,言诚哥哥就给你饼吃。”顾言诚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圆饼。

“好!”看到吃的,耐耐双眼放亮,一把夺下那饼,整个塞进了沈心怡的被子里。

敢情这干饼是他给的啊!沈心怡从眼缝中偷偷瞥见。

“耐耐乖!言诚照顾心娘,耐耐去把门。”

“好!”又一次商量,耐耐欢快的脚步逐渐远了。

有力的大手把自己慢慢扶起,温热的白水渗进自己口中。

居然是白水!还以为他忙活了半天是在煮汤……

无味的白水入口,沈心怡稍稍失望了下。

不过片刻,她又理解了。

侯府堂堂二少爷,本就高高在上,又是男的,在这个封建闭塞的大周,能善厨艺才怪!能把水煮沸已经很是不易了!

喝吧,反正发烧多喝水总没有坏处!再说自己下午支撑着身子,已是煮了些白粥吃了,还好有垫底的。

“耐耐,言诚哥哥这就去请大夫来。你好好照顾心娘。”说话声随着脚步声远去。

沈心怡眯着眼缝,看到那一抹青色渐渐淡了。

看起来还挺高,十八九岁就能有一米七五左右,在古代还真是好身材!就是太瘦,皮肤也太白,少了些爷们气,听说话倒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唉……可惜一直没看清面容,也不知长相如何。

入夜,侯府的院子里两个诡异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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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3 夜审

“谁?什么人!”月色下,两道长长的影子赫然映现在巡夜的眼中。

窸窸窣窣的躲藏声,还是无力隐藏那突兀的影子。

“柳儿!”巡夜的灯笼高举,一把掀开蒙在头脸上的斗篷帽。

“赵大哥……我……”柳儿哆嗦的语无伦次。

“柳儿,这么晚了,这谁?”巡夜的赵武一把拉下另一个黑影。

怪异的装束,油彩的面孔,手上拿着道具,不难判断这是个术士。

“侯府内胆敢作法邪祟!来呀,拿下!”赵武一声喝令,一众护院应声而来,将那术士紧紧压住!

假山后,顾言诚鉴于自己身份诸多不便,遂闻声静待。

“柳儿,深夜带外人入府已是触犯府规,更何况还是个作法的术士!有什么话你留着到大夫人面前去说吧!谁也救不了你!带走!”赵武厉声厉色,一队巡夜将这二人推往福园。

这么一闹,怕是今夜偷带外面的郎中进来诸有不便……

顾言诚想着本是要帮心娘,千万别再害了她!

唉,还是明日再做打算吧。

想到这,再次折返回兰苑。

“耐耐,言诚哥哥今晚带不来大夫了,明日再去请,言诚哥哥现在去三夫人那去帮忙,你好生照看心娘,有事来找我!”兰苑门口,顾言诚仔细交代。

耐耐瞪着大眼睛似懂非懂。

可是这番话,沈心怡却是听得真真的。

三夫人那……莫非这位二少爷说的是白昼里那个癔症病人……

糟了!

沈心怡突然想起了什么!

当时冰潭之上,情急之下,为了救命使用了深度催眠和暗示。

糟了!

自己不慎落水,然后就这么昏沉沉的睡下去了,还发烧,竟是把病人忘记了。

沈心怡急了,正欲起身下床,却再次坐回到了被窝里。

顾言诚前脚刚走。

“耐耐。”

“哎!”耐耐似乎很喜欢人家叫他这个名字,欢快的跑进来。

“去福园,嚷嚷说‘心娘’!”

“好!”耐耐一蹦一跳的往福园去了。

可为什么要去福园呢?被催眠的绘春不是在芳园吗?

芳园内,素锦守在绘春身边,不眠不休。

绘春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却平缓。

“柳儿怎么还不回来!都入夜了!”素锦起身抬眼张望。

“三夫人别急,许是后门也有人把守,柳儿带着术士在伺机。”芳园仅有的另一个丫鬟絮儿弱弱的劝着。

“絮儿,你去看看,若柳儿遇上麻烦,也好有个照应!”素锦焦急道。

“可是三夫人,这里……”絮儿为难的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绘春。

“没事,这有我。”

“那奴婢去去就来。”

絮儿刚走,素锦在椅子上尚未坐稳。

“三夫人!”絮儿身后跟着顾言诚,惊慌失措的冲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二少爷!”素锦起身大惊。

“三夫人,奴婢刚出门就遇上了二少爷。”絮儿尚未说完。

“三姨娘,言诚方才在园子里看见柳儿带着个术士被赵武给带走了,说是往福园去了!”顾言诚抢过絮儿的话。

“什么!”素锦只觉得一阵眩晕气短。噌的一下起身,却又倏的一下坐下。

“三姨娘莫要着急,许是误会,不如三姨娘去趟福园,也好去解释清楚。”顾言诚好言相劝。

“如此,多谢二少爷相告。絮儿,打个灯笼送二少爷回去,今儿的事切莫牵扯了二少爷进来!”素锦仔细交代。

“不必了,言诚自己回去即可,三姨娘带着絮儿前去,路上也好有人照应!”

“那,絮儿你留下照看小姐,我自己去!”说是侯府的三夫人,住的是芳园,可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侍妾!只是比下人的地位稍高一些,不然整个芳园也不会就只有两个丫鬟。

顾言诚本想护送,又生怕今夜自己前去探望心娘一事被牵扯,只好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作罢。

黑夜,素锦提着灯笼,形单影只直奔福园。

“说!大半夜的,你这贱蹄子带个术士进来是何居心?可是谁人指使?”福园内,早已灯火通明,术士被捆于树下,一众丫鬟婆子整齐的列于堂屋两侧。颜氏简装、身披宽厚的墨狐大氅,抱着手炉,端坐于一把太师椅上!

“大夫人饶命,奴婢……奴婢……”柳儿跪伏于地,裙上带血,语不成调,明显是挨了板子。

“大夫人问你话呢!”红笺厉声叱道。

“奴婢……”柳儿哆哆嗦嗦。

“柳儿,你是下人,量你也没这个胆,说吧,可是素锦要深夜做法?意欲在老爷回来之前施展媚术?”颜氏抱着手炉不紧不慢的问着,说出来的话冷得怕人。

“大夫人饶命!柳儿只是替素锦跑腿,只因绘春近来犯病得厉害,咸阳城的大夫看尽了也束手无策,素锦爱女心切,别无他法,只能借助巫术,还望大夫人从轻发落。”便是在柳儿被审之时,素锦话音随着腿脚一齐闯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哦?”颜氏停顿了下,低头漫不经心的捋着手炉套上的流苏,“大夫们都看遍了?”

“回大夫人,正是。”素锦双膝跪地,嗑头应道。

“大夫们都无策,你大半夜的弄个术士来就有效了?荒唐!下人愚钝原来是主子不正,下贱之人终究是下贱!”颜氏斜斜瞥了眼跪地的素锦,打了个呵欠正欲起身。

“大夫人,绘春如今依旧不醒,烦请大夫人准许素锦带术士前去一试!”素锦再次叩首。

“疯话!生了个疯女儿,连你也跟着疯了吗?来人,带她下去,关进柴房,静思己过!”颜氏冷言。

“大夫人开恩,就算您要关素锦,也请让素锦带术士前去一试!”几个婆子来拉,素锦挣扎不依。

“心娘,心娘!”正是一团混乱之时,福园外一个稚嫩的童声,断断续续,却又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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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4 无解

“快看,那不是傻子吗?”

“就是,这么晚了,他不守着那个活死人睡觉,跑这来干什么?”

“哎,你们没发现最近府里很邪吗?先是闹鬼诈尸,接着就是绘春小姐再次犯病,我听说就连二少爷也被连累落水,说不定还真得找个术士做做法!快过年了,怪瘆人的!”

“那不就现成的一个术士!”

“去去,大夫人最讨厌巫医术士,向来不信鬼邪,你也皮痒了,想挨板子?”

“依我看呐,一切都有根源。你们也不想想,这些事怎么就那么巧合?那还不都是兰苑那位闹的?!自打她诈尸以来,这两天府里就没消停!”

“去去,她没死之前,绘春小姐不也常犯病吗?怎么能怪她?”

“说不定都是她带的!那绘春小姐也不是生来就犯病的!”

几个丫鬟议论纷纷,颜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搭理。

“傻子,这忙正事呢,没工夫陪你玩,快走!”红笺挥挥手,不耐烦轰道。

“心娘,心娘!”岂料,耐耐非但不走,反而更卖力的大声疾呼。

怪谁?谁让人家是傻子,又是对心娘忠心耿耿,既然是心娘让他来福园嚷嚷,那必是要嚷嚷得全福园鸡飞狗跳。

“对了,想起来了,白日里听说她也落了水,那么冷的天,有没有人救啊?该不会这次真的死了吧?所以傻子来报丧?”

“你们是没看见,说起来可邪乎了!当时绘春小姐就那么疯疯癫癫的站在冰上又蹦又跳,结果你猜怎么着?她也不知怎么就去了,也不知道和绘春小姐说了什么,绘春小姐整个人就像魂被牵走了一样听话!”

“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可邪乎了!”

既然有人提了,又有人挑起话端,自然当时的蹊跷就被越描越邪乎。

起初是窃窃私语,最后越说声越大,都带上动作了,俨然忘了这里是福园,厅堂里还有侯府的大夫人!

“咳咳!”见事态混乱了,红笺未等颜氏发话,旋即轻咳两声。

福园里登时安静下来。

“来人,把傻子带走!”红笺召唤着。

“心娘!心娘!”耐耐固执得双手紧抓着大门,就是不肯离去。

“带他过来。”颜氏轻言一声。

“傻子,心娘怎么了?”颜氏面无表情。

“是耐耐,不是傻子!”耐耐停下了重复,认真的纠正道。

“耐耐?”颜氏迟疑片刻,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想起来了,白日里去兰苑,倒是听那贱人提起过,难道是她闲来无事给傻子取的名字,耐耐!哼!俗不可耐!

“心娘,心娘。”耐耐依旧重复着心娘的名字,还真是听话!

“她死了吗?”颜氏可没有功夫和一个傻子耗时间。

“心娘不死,心娘病。”这一问,却是把耐耐的实话说了出来。

敢情又没死成,原来是病了……颜氏嘴角微微瞥了下,呼出一声轻轻的嗤笑。

“乞丐也会生病啊!”

“就是,没听说过,难不成乞丐病了,也要找郎中来?”

“当初在城北破庙把她捡来,难不成她之前从未生过病?果真是贱命啊!一入侯府就病了!”

“乞丐也是人,肯定会生病的。”

“笑话,乞丐看病怎么给钱?难不成也是讨的?”

听闻心娘病了,丫鬟婆子们又在议论了。

“大夫人,求您大发慈悲,就让素锦带术士去给绘春瞧病吧!”素锦的哭喊声再次把众人的议论声盖住。

哦,对了,这还有一对呢!她不说话,差点就忘了这茬。

颜氏抿了抿嘴,看她哭成这样,慵懒道:“最讨厌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大夫都没有法的事,巫术就能起效了?也罢,今日就让你们长长记性,当众戳穿愚昧!”

“谢大夫人,谢大夫人!”素锦闻言,破天荒露出了笑意,旋即起身,顾不上地上被打的柳儿,提起裙角就向大树奔去。

解了术士,随着颜氏还有众家仆浩浩荡荡的往芳园去了。

可怜耐耐一个人,愣愣的留在原地,望着众人远去,却无一人顾及到他。

不行,心娘交代了,必须得嚷嚷“心娘”!

耐耐固执的一溜烟也追了上去。

芳园里,因为众人的来到,破天荒燃亮了许多灯。

绘春睡着了一般的躺着,术士嘴里不知名的哼着,取出怀中道具,喷水撒物,折腾了半天,连狗血都用上了,脏腥兮兮的弄了绘春一身一脸。

没道理啊!分明是有气息的,却就是醒不过来!就是个聋子也该被折腾醒了!

术士起初是闭眼摆弄,这会儿微微开启一道眼缝。

又折腾一会儿,连头上都冒汗了,绘春就是不醒!

夜已入半,芳园里折腾得吵杂无比,没多时就连早早躺下的二夫人曹氏,也未能抵过热闹的**。

顾言诚回去本就不放心,这下彻底有借口,陪着曹氏一并前来。

唯独兰苑里,沈心怡听着喧闹声镇定自若。

发烧,真难受啊!嗓子都快冒烟了,浑身酸疼得厉害!

唉……耐耐,你怎么还不回来!

沈心怡喝了口顾言诚留下的白水,再次躺下。

“都收了吧!”颜氏再也看不下去了,侯府的家规何在?颜面何在?

“来人,将素锦送去柴房,三日不得进食!”颜氏冷冷转身离去!

“还有这个骗人的术士,轰走!往后如再有人巫术弄人,府规加罚五十棍!”颜氏转身之际,凄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果然术士骗人!”

“绘春小姐今儿是怎么了?”

“这么折腾都没醒!”

下人们又在议论了。

“心娘!心娘!”耐耐的声音再次响起。

“对了,兰苑那位!白日里她不是把绘春小姐管的服服帖帖吗?”突然有丫鬟想到了什么。

“对啊!怎么刚才傻子来,竟忘记了兰苑那位!”一时间芳园里再次骚动。

“大夫人!素锦再次求您,即便是要将素锦关上三十日,也劳烦大夫人再让素锦试试,说不定心娘可以救绘春!”素锦紧紧抱住颜氏的大腿泣泪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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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5 非救

“真是硬骨头!”颜氏的声音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走吧,兰苑!”随着颜氏的声音,一众人再次浩浩荡荡的往兰苑去了。

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议论纷纷的人声,灯火通明的灯笼照着。

无论是声还是光,都在告知着沈心怡,一大波那啥正在靠近。

顾言诚跟着曹氏在人群里。

本还在担忧,这会儿却是心中出奇的舒坦。

太好了,心娘有救了!

“吱嘎!”破旧的木门再次被推开,数不清的混乱的洒满了不大的小院。

“她人呢?”颜氏冷冷的问。

“大夫人,您在此稍后,奴婢去瞧瞧。”红笺躬身行礼,快步入内。

本来嘛,大夫人来了,应该请进就坐,可这兰苑……就是真坐了,怕也是会一身晦气和灰尘吧!

红笺进屋的时候,颜氏的目光不由的打量。

真奇怪!

平日里破烂不堪的地方,今儿仿佛变了个样!

东西规置得井井有条不说,窗纸也重新修补了,院子里更是没有积雪。

这和之前也太天壤之别了,莫非这贱人还阳,倒还真脱胎换骨了不成?

哼!换骨也脱不了下贱的胎!乞丐就是乞丐!那时没办法,把她娶进门!

颜氏一想到此,就心口发堵!

半年前老爷朝堂有难,庙中签文指点城北破庙,长子有喜。当初身为乞丐的心娘一露头,她差点没厥过去。

娶进门说是大少奶奶,可到底连个大少爷的面都没见着。当日父子二人,一个不便脱身,一个奔走斡旋。新娘子进门时,恰逢顾言诚出门,莫名其妙的就替兄长把嫂子给娶进了门,然后就一直晾置在兰苑!

虽说乞丐可以自生自灭,可若扔在大街上兴许还能活下去,可圈在侯府……又没人搭理照顾……唉!

这也就是后来被活活饿死的原因。

至于耐耐,这个被散养在侯府的小傻子,完全是当初沈心怡嫁入当日抓了把糖给他,结果他就一直不离不弃的守在兰苑了。

乞丐的作风,喜欢屯杂物,邋遢成性。可今日这里……

颜氏正纳闷。

“红笺,怎么还未出来?”顾言诚故意嚷道。

“大夫人……”红笺慌张跑出。

“嗯?”

“她……真的病了,头滚烫,怕是起不来了。”红笺描述。

“哦,病了啊。那就让她好好养病吧,走吧。”颜氏转身。

“大夫人!求您!”素锦不知道是第几次下跪。

“喏,她病了,不是我不帮你,天意如此,大夫无策,术士无效,她又病了。”颜氏低头瞥了眼脚下的素锦,面无表情。

“素锦求大夫人开恩,求您救救心娘,救心娘也就等于救绘春!”素锦哭得来不及叩首。

“救她?”颜氏冷语。

“大夫人,只要您允诺,不管花多少银子,素锦来出!素锦去请大夫来!”素锦哭得像个泪人。

“够了!”颜氏厉声叱道,“来人!把素锦带下去!”

“大娘!言诚有个不情之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来都来了,又是有人说心娘能治好绘春妹妹的病,如今爹和大哥都不在,大娘当家做主,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反正三姨娘愿出银子,只要大娘点头应允。成与不成,好歹让试试。若是不成,三姨娘也不会再央求其他!”顾言诚从人群里走出。

曹氏丝毫没有意料到顾言诚会为素锦说话,这孩子傻了不是,起初为救那贱人落水,而今又为了个侍妾向颜氏求情!还真是善良!可惜人善被人欺啊!

“还真是个爷们!善良又聪明!”屋内沈心怡躺着,心中暗赞。

“大夫人,要不就让她试试吧。”

“试试吧,大夫人!”一众下人们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今夜都成了菩萨心肠?当然不是,他们是想看心娘醒了,救绘春的热闹!

被传得邪乎乎的小乞丐,死而复生就够嚼舌根子的,再加上治那个疯子,嘿嘿,有趣!

众人相劝,颜氏若是再不给面子,就是不给自己面子,反正面子又不花钱,准了!

有人拔腿请了最近的郎中来。

受寒、发热,即便再不靠谱的大夫也能开出个对症的方子!

一剂热药下肚,沈心怡渐渐觉得酸疼减轻,似乎热度也退去。

顾言诚暗笑,目的达到了。

“醒了!”装模作样的再次缓缓睁开眼,有下人惊喜叫道。

“快,带去给绘春小姐瞧病!”红笺催促。

“啊!身子无力……我这是怎么了?”继续装。

“嫂嫂落水又发热,大夫来过,可有不适?”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心怡循声望去,见一青衫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生得面白文弱,却又有一丝倔强在眼中。别说,还真挺清秀的,有韩范!

他就是耐耐口中的顾言诚吗?侯府的二少爷!救了自己的那个青衫?还不错哦!

“我……头好晕啊……许是饿的……”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意思紧盯着小帅哥看,沈心怡扶着头咽了口口水。

“来人,让膳房送鸡汤来!”顾言诚大呼。

这才对胃吗!沈心怡暗暗夸赞,不由又咽了口口水,心说,要是再能来个鸡腿就更好了!

果然,鸡汤送到,鸡大腿也吃完了!

俩鸡大腿,自己一个,耐耐一个。

吃饱了才能干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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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6 简单

本想大步流星的出发,可刚擦完嘴,又迟疑了。

耐耐表达不好,自己又初来乍到,虽不知之前的沈心怡在侯府里如何生存,可现在的问题是自己不认路,不仅不认路,就连谁是谁也不知道。

怎么办?继续装吧,还得找个托词。

“能起身了,却还是没有力气,咳咳……咳咳。”沈心怡的演技功底一半无聊从tvb里学的,一半是在精神病学的角色扮演里练就的。

“来人!”顾言诚刚要下令抬个软轿来。

“咳。”红笺清了清嗓子,顾言诚这才看到一旁的颜氏早已面色不悦。

大夫人尚且自己行走,哪有他人坐轿的道理。

顾言诚想了想,怀着关切的心情,终还是说了句:“搀扶嫂嫂!”

满院的下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应声。

这也难怪,平日里就不受待见的人,又是闹了出诈尸的邪乎事,如今还是个病体,谁想揽事儿?

半饷,素锦从地上爬起,默默的搀扶住沈心怡,“心娘,我扶你。”

素锦,白日里在冰潭边沈心怡自是认得。

闹成这样,沈心怡多少也是明白了些,敢情她也是个苦命的人!

虽是一只胳膊挽着素锦的胳膊,整个重量却是自己独自负担。

芳园的床上,绘春满身污垢脏血的躺着。

“怎么了这是?”沈心怡大惊。

“方才术士做法呢!”红笺快言解释。

“愚昧!”沈心怡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却是把在场的一干人等都吓了一跳。

她说什么?

愚昧?

她个下贱胚子敢说别人愚昧?

行!有本事你来一个看看!

大夫和术士都无策,就不信你有本事!

一干众人,包括颜氏和曹氏在内悉数显露出鄙夷的神色。

“绘春,还记得我吗?我把你从冰潭送回到芳园,我数三个数,你就睁开眼,一、二、三。”依旧是轻声附耳,依旧是简单的一句话,只是这次在终结时打了个响指。

一众人围在后面,虽不知沈心怡说了什么,但能够肯定的是大家都听到了那声响指。

太帅了!

说来也怪,响指之后,绘春神奇的张开了眼睛。

“娘。”

“绘春,你醒了?”素锦破涕为笑,扑了上前又哭得天昏地暗。

“好了,去准备干净的衣衫吧,弄得太脏了!”沈心怡皱了皱眉,依旧是弱柳扶风似的起身,继而正欲抽身离去。

催眠和暗示都已结束,本次治疗完毕。

“心娘留步。”素锦的余光瞥见了沈心怡的背影。

“嗯?”

“絮儿,送大少奶奶回兰苑!”人家白日里舍命相救,现在又一句话唤醒了昏迷不醒的绘春,更何况病体初愈,于情于理相送也是应该的。

“心娘,心娘!”耐耐在人群中挤了进来,惊恐的拉住沈心怡的衣角,刚才床上的狗血可是把他吓坏了。

“耐耐乖,不怕!”沈心怡心里一软,本想抱起他一并回去,却是无力于这具身子实在太单薄,试了两次还是决定牵起耐耐的手。

于是,絮儿掌灯,这一大一小相互依偎着往兰苑回去了。

“就这么就好了?!”

“刚才她貌似说了什么吧?”

“是咒语吗?”

“不不,她的手指响动了一下。”

华丽丽的转身之际,只听得身后一阵议论。

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微笑,哼哼,愚昧!

这也太帅了吧?郎中和术士都无方,她一句话就解决了!

顾言诚望着沈心怡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激荡。

“红笺,回去。”人家都走远了,颜氏这才从惊呆中回过神来,虽是震惊,可还是要保持住大夫人的风范。

“大夫人您慢些。”红笺单手扶过颜氏的手臂,贴心的提醒。

“都散了吧。”颜氏走了几步,突然站住了,冷冷的交代了声,再继续向前。

“娘,您都看见了吗?心娘,她……”顾言诚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都看什么看!没听大夫人说吗?散了!”曹氏眼神示意了一下顾言诚,又凌厉的瞪了下人们一眼,拖着顾言诚快步往馨园回去。

“娘,您走慢些!”

这一夜势必是无眠之夜,也是舌根之夜。

“红笺,白日里你说什么,她自己说她见到了阎罗王,阎王误判了她的阳寿,送她还阳,但她却是误食了孟婆汤,什么都不记得了。”颜氏呆坐在床边,已经喝了三盏茶了,还是没能压住惊。

“大夫人,当初红笺被吓醒时,她的确那么说过。”

“平日里找人暗中盯着那,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来禀报我!”

“是,大夫人。”

“太邪门了!”第四盏茶下肚,估计这一夜是睡不着了,喝那么多茶。

“大夫人,您早些安置吧。”

“去,点些檀香来,再把佛经和念珠给我拿来!”颜氏明显是心惊肉跳了。

馨园。

“言诚,往后切莫和那兰苑里的人来往!”曹氏一把将顾言诚拉进卧房正色交代。

“娘,您没看到吗?心娘她……”

“闭嘴!你懂什么!她那是邪祟上身!试问谁能死而复生!谁又能掌控疯子!娘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娘!”

“闭嘴,睡觉去!”

兰苑里。

心娘搂着耐耐,二人床上笑闹了一阵,抱头呼呼大睡。

这一夜,整个定北侯府怕是只有兰苑里的这一对睡得着了。

下人们被热闹搅了,又都是亲眼所见,无论白天的还是黑夜的,就连昨晚上的也都串起来了。

添油加醋的一番传言,总之就是两个字“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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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7 出府(新年快乐)

便是在侯府中私下里穿得沸沸扬扬之时,坊间也是议论纷纷。

“真的,我可没骗你!”当日两次来给沈心怡瞧病的郎中,信誓旦旦的拍胸脯。

“当真是死了又活过来了?”棺材铺老板俩眼珠子瞪着,一副吃惊的样子。

“她那棺材还是从你这买的呢?别忘了,是我给介绍的!不信你自己瞧瞧去!”郎中撇嘴。

“去去,人家没死人,我去算个球啊!滚!该不是你医术不精,人家没死你硬说人家死了,还什么是饿死的!我就不信了,偌大个侯府,还能饿死人了!”棺材铺老板不耐烦的挥挥手,郎中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是空口无凭,只能不甘心的溜走。

“我说,这侯府也真是奇怪啊!前些日子不是办丧事吗?这都几天了,咋不见出殡?”

“你没听说啊!之前弄错了,还以为是诈尸,怪瘆人的!”

“诈尸?谁说的?”

“萧三呗!”

“他?他也会瞧病?”

“嘿嘿,他便宜!”

“幸好没出人命,若真是烧了,怕是萧三这辈子就吃不了兜着走喽!”

几个路过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指了指侯府别院的大门,只当是一场闹剧,权当一乐也就散了。

高门大户的侯府,看似金玉其外,实则无聊透顶!

顾言诚本打算再来兰苑探望,无奈曹氏看得紧,终无法脱身。

那日有外人在场,红笺无法推辞,送来的口粮渐渐吃尽,眼看着日子似乎周而复始的回归,沈心怡窝在院子的藤椅上,开始动脑筋了。

难得今日的阳光出奇好,明媚的洒在身上,心里也跟着亮堂起来。

耐耐小猫似的倚在沈心怡身边,头枕着她的膝盖,一动不动的伏着。

“耐耐,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在侯府,又为什么会和心娘在一起?”

“耐耐。”耐耐倔强的只回答了两个字,大概在他的脑袋里,他还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他只知道心娘好!

当日里的一把糖,便永远的收买了这个八岁的小傻子。

“耐耐乖!”沈心怡会心的笑了,伸手抓了抓耐耐的脖子,搔得他痒痒的,小猫般的换个姿势,继续享受着抓痒。

“耐耐,我们的粮食快吃完了,你去红笺姐姐那再领点好吗?”

“好!”耐耐登登的跑开。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沈心怡盖着一副薄褥,差点在院中睡着了。

将近午时,耐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兰苑门口。

“怎么了这是?”沈心怡抬眼瞧见他一身灰土,手中空空。

“他们坏!”耐耐倔强的撅起小嘴,却是不哭。

“耐耐。”沈心怡突然间明白了许多,一把将受了委屈的耐耐拥进怀中。

让一个小傻子去侯府的大丫鬟那里领口粮,能领到才是出鬼了!不用问,定是挨了骂,遭了白眼,临了还被推倒!

“心娘饿。”耐耐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抚过沈心怡的碎发。

“乖!耐耐不怕,他们不给咱们东西吃,咱自己想办法!”沈心怡突然间好感动啊!这个八岁的小傻子,在他的心里是那么的牵挂着自己,即便是受了委屈,也是关心着自己的温饱。

定北侯府!

沈心怡站起身四下里张望了一圈。

即便是咸阳的别院,也是堂堂的定北侯府!

“耐耐,等心娘一下,心娘打扮打扮,咱们出门哈!”

“出门?”耐耐显然是不明白出门为何物,大概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定北侯府。

于是,一个趴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一个对着铜镜梳头打扮。

虽然妆奁破旧,铜镜缺损,却丝毫不影响沈心怡打扮的心情和高超的技术。

那日,两个小丫鬟帮着梳头,她大抵看会了些。

即便自己动手不能复原一模一样,也夹杂着韩式的编法,自由发挥了一番。

于是,即便没有首饰,也落落大方,侯府大少奶奶的风采出来了,似乎还有股韩式名媛的小香风。

针房新送的衣裙挑了件保暖御寒的,按照昨日看到众人的穿法,规矩的穿搭了一下,聪明就是这么任性!身材好就是这么任性!长得好就是这么任性!

一番收拾后,又给耐耐洗了把脸,换了干净的衣服。乐得耐耐不住的拍手叫嚷:“心娘美!”

“耐耐乖,心娘是个路盲呢!待会出门要靠耐耐出色的记忆力咱们才能回家。”沈心怡俯下身子,轻轻捏了捏耐耐可耐的小鼻子,这算是商量吗?这分明就是**嘛!

“好!”耐耐高兴得一口应下。

于是大手拉小手,我们向外走。

许是将近午饭的时间,府里的下人们都忙。还是这几日,兰苑里整日安静如初,麻痹了众人的神经。

这么一大一下直到走到大门口,都没人发现。

“心……大……少奶奶!”门房眼睛差点没掉出来。

“我带耐耐出去走走,稍后回来。”沈心怡很有气度的应声。

在门房惊恐的目光中,自己开了门,拉着耐耐的手,还就真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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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8 围观

不然怎么办?能怎么办?人家是侯府的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出门门房能阻拦?那日两个挨了打罚了跪的丫鬟,早已将沈心怡的厉害添油加醋的传了出来,再加上前些日子的邪乎事,门房敢管才怪!

想着去通报红笺姑娘,再或者直接禀报大夫人,偏这时辰是饭时,门房想想,还是不去自讨没趣,等午休结束再说。

话分两头,沈心怡带着耐耐身无分文的走在咸阳的街道上。

大周西北的风土人情、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吸引人。

这些可都是文物啊!就是带回去一块瓦,也是价值连城的宝啊!

沈心怡一会捏捏脂粉摊上的小玩意儿,一会儿去戴戴面具,一会儿在糖葫芦摊前驻足,一会儿又闻闻肉夹馍的香气……

太香了,快饿死了,一定要找点吃的先!

可……没钱啊……

不管了,先吃了再说。

“老板,两碗鲜肉馄饨!”沈心怡走到一个小吃摊前。

“大……大少奶奶!”等馄饨的时候,不想身后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转头,是之前红笺带来的那个郎中!

沈心怡心中一喜。

“这么巧。”算是打了招呼。

萧三明显愣住,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好随意啊!

“萧三,你今儿没活?”馄饨摊老板显然是没意识到他面前的是侯府的大少奶奶,只觉得来人是个很漂亮的少妇,还带着个孩子……直接越过沈心怡的肩膀和萧三闲聊。

“今日比较闲。”萧三眼中也是一喜,前些日子自他嘴里说出去的话,都被别人嘲笑,今儿这活广告啊!

“大少奶奶,您今日不在侯府用餐,来街上走走?”故意说的很大声。

“嗯,出来逛逛,侯府里怪闷的。”沈心怡也很配合。

侯府!大少奶奶!

这两个关键词飞入馄饨摊老板的耳中,整个人眼都直了!

这个漂亮的女人就是萧三口中所言的诈尸之人!

乖乖!还真没死啊!这不好好的,还能逛街吃馄饨!

“大……大少奶奶……您前几日……”老板还是准备亲自确认下。

“前些日子身子不适,闹了些误会,都好了!”说的很隐晦,也没否认,还真是她!

馄饨摊老板乐了,像捡了个宝。

“萧三,你先帮我看下摊子!”说罢,丢下摊子直奔左邻右舍的摊主们。

八卦嘛,速来围观!

于是,沈心怡和耐耐坐下喝馄饨的时候,周围便是一群人在参观,不是还指指点点。

“瞧她,多俊!”

“还真是第一次见!”

“啧啧,这么美的人儿若是真死了,还真是可惜!”

“听说大少爷一直忙于政事,尚未回来过,便是连娶进门都是二少爷代劳的!”

“别瞎操心,这不快过年了吗?这么美的媳妇在这,大少爷一定回来过年!”

“这大少奶奶娘家是谁?怎生得这么俊!瞧瞧,就是不戴首饰都好看!”

“没听说,半年前只见花轿抬进来,八成是哪个大臣家的千金吧!”

“等等,那孩子是谁?大少爷的?”

“别瞎说,八成是个跟班的小童吧!”

“哦。”

本来很饿,本想狼吞虎咽的吃完,却是这么多人参观,咱好歹也是侯府大少奶奶的身份,吃饭绝不能丢了份!

“老板,再来俩鸡腿!俩鸡蛋!”沈心怡精心的拭嘴,柔声唤道。

“好嘞!”既是侯府大少奶奶亲自驾到,哪有嫌点多的道理!

鸡腿送到,鸡蛋送到!

侯府大少奶奶亲临馄饨摊,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和广告啊!

众人围观的视线中,沈心怡带着耐耐慢条斯理的啃净了鸡大腿,又吃净了鸡蛋。

酒足饭饱,幸福足矣!

“稍后去府里结账,领赏钱!”抹抹嘴,当初是没钱,可现在身份被抬起来了,又这么多人围观,当然要给足人家面子和自己的面子!

“谢大少奶奶赏赐!”有人脸上乐开花。

突然。

“哎呦!”不远处传来痛苦声。

众人的目光唰的投过去,缝隙中,沈心怡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倒地翻滚不起。

“大夫,救命啊!您若不救我,我真的是要疼死了!”那男子双手捂腹,面容萎靡。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没病!休要再到我们医馆来胡闹!”一个学徒模样的小郎中气呼呼的站在他面前叱道。

“小睿,休得无礼!”一个布衣老者声如洪钟,俯身扶起地上打滚的男人。

“大牛,不是我不给你看,你是真的没病!你好好的!”老者扶起大牛,语重心长的解释道。

“董大夫,都说您医术高,这咸阳城的大夫我大牛都看遍了,没一个能治我的病!您悬壶济世,就行行好给我看看吧,或者随便给我开个方子让我回去吃都行!我大牛虽没什么钱,可就一个心愿,能把病治好!”大牛双手紧紧的抓住董大夫的衣袖,脸上求病的渴望,让人看了不忍。

“大牛啊!你听我给你说,是药三分毒,更何况你没病吃什么药呢!快回去吧,你家田里的麦苗再不打理,就该冻死了!”

“董大夫!今儿您要是不给我看病,我就不走了!”大牛说罢,松开双手,奋力的冲进了沿街的一个医馆。

“平安堂”沈心怡循着望去。

“萧大夫,刚才是怎么回事?”沈心怡好奇的问着身边的萧三。

“嗨!大少奶奶您初来乍到,又久居侯府自然不知,那是咱们咸阳城里出了名的刘大牛!终日到处找人瞧病,我也给瞧过!好好的,啥病没有!可他非说自己有病,你说这人奇怪不?我看呐,八成离失心疯不远喽!”萧三嗤笑。

“那刚才那个董大夫?”沈心怡指指平安堂。

“哦,那可是咱们咸阳城里出了名的医馆,董慈大夫家世代行医,医术最是高超,若是他说没救,怕是咸阳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医治的高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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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9 我来

“董慈,平安堂。”沈心怡自言自语着,好奇的走入。

耐耐听话的拉着沈心怡的衣角,跟在一旁。

平安堂,咸阳城里不是最大的医馆,却是最有口碑。

进门一面墙的药柜,无数的小抽屉上各式的标签。

“天麻、半夏、黄芪、党参、桑葚子、乌药、水蛭、巴豆、甘草、石斛、龙胆、仙茅、白芨……”

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大牛屁股上抹胶一般的坐在诊台前,手臂前伸搭置于脉枕,一副急切等待诊脉的架势。

头发花白的董慈随后慢步进来。

“这位夫人,您是瞧病,还是请大夫出诊?”董慈的声音不疾不徐、浑厚有力却又抚人心脾。

“您忙,我随便看看。”沈心怡笑着摆摆手,自来熟的转身坐在了等候的座椅上。

“哦,若是歇脚,您随意即可。小睿,上茶。”董慈颔首,随即招呼学徒。

一杯清香的红茶,虽不名贵,却自有股诱人喝水的感官,热热的冒着白气,在这个冷冬还真是暖心。

“董大夫,您就给我再好好看看吧!我肚子真是难受啊!都快疼死过去了!”大牛依旧催促央求。

再次将手指按压住手腕,董慈闭目侧脸,仔细感知。

半饷。

“大牛,你脉象强劲有力,五脏健全,脾胃协调,若说真有什么,只是轻微上火。回去喝点茶水就好,我就不给你拿药了。”董慈摇摇头。

“董大夫,我没上火,我肚子疼!”大牛再次急了。

“无病啊!”

“真肚子疼!”

“大牛!你休要在这胡闹!平安堂又不是只给你一个人开的,你没病找事,莫耽误了人家需要看病的时间!”小睿早就不耐烦了,挥动着一杆药称就要打来。

“大牛!”一个清丽的女声。

循声望去,方才那个带着孩子进来的夫人,抽身走来。

“董大夫,这位是……”萧三跟着众人一直围在门口看热闹,这会儿生怕董慈怠慢了侯府的大少奶奶,忙上前准备告知。

岂料,沈心怡伸手一拦。

人家低调,萧三想想,住了嘴。

“你说你肚子疼?”沈心怡麻利的走向诊台。

董慈起身相让,仅仅因为她是个妇人。

“哪里?”沈心怡伸手触碰。

“就这!”大牛见有人搭理自己,乐得赶忙配合相指。

“这吗?掀起来我看看。”沈心怡很是认真的指指大牛的肚子。

掀起来?!

董慈怔住了,小睿怔住了,就是连萧三也怔住了,只有大牛一个人微愣了一下,却是乐此不疲的解衣露腹。

满是赘肉,毫无美感。冬日里不勤沐浴,更有股汗臭味散出。

沈心怡面无嫌弃的神色,只是随手拿了支桌上的毛笔,用笔杆戳着,目不转睛:“是这里吗?”

“对!就是这!”

无外伤,无淤血痕迹,无肿胀……

“里面怎么了?”沈心怡再问。

“里面疼?”

“疼?”

“对。”

“怎么疼?”

“虫子咬。”

“虫子?!”

“对,我跟您说,半月前我有夜吃醉了酒,迷迷糊糊的睡在了马厩里。结果第二日我看到马厩的水槽中有好多小红虫,我一想,我喝了酒,定是口渴难忍,那夜水槽里的水我定是喝了……您想啊!那小红虫不就顺着水在我肚子里吗?疼啊!终日啃食我的肠子,疼啊!我快死了!”大牛从来就没把心里话说与人听,终于有人肯耐下性子来听他描述了,大牛激动了。

“哦,小红虫。”沈心怡附和,心说还真有这狗血的情节。

“是呢,虫子在我肚子里,疼。”大牛再次表示出痛苦。

“嗯,有很多虫子,我刚都摸出来了!”沈心怡随即再应。

摸出来了?!

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这位大少奶奶也太猛了吧!

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当众掀衣服羞耻不知道吗?再说,哪里是摸了,分明是用笔杆戳了戳,这就感知到了?一没脉诊,二没舌诊,就定症了!

对了,她不是侯府的大少奶奶吗?应该……不会医诊吧……

“你稍候,我进去开方子,稍后借董大夫的宝地给你配药哈!”沈心怡皱着眉头,煞有介事的安抚了句,转身招手示意董慈跟到后堂。

“这位夫人……”董慈面露疑色。

“董大夫,您这有巴豆吧?”沈心怡小声问。

“有。”

“有剪刀吗?”

“有。”

“有恭桶吗?”

“有。”

“太好了,您待会给大牛抓点巴豆吃吃。然后就……”沈心怡附耳。

“什么!在平安堂拉!”董慈惊呼!

沈心怡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嘘!您小声点,必须得在这。”

几番磨磨蹭蹭,董慈望着沈心怡的背影盖上了恭桶的盖子。

“您放心,巴豆少许,只要拉一次就行!按我说的法子来,必能治他的病!”

“可是……”

“别可是了,要不然他赖着不走!您做不了生意!”

“好吧……”董慈微微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少许巴豆打成粉,热水冲了,送到前面。

“大牛,药好了,快趁热喝!”沈心怡递过杯子。

“药!终于有人肯给我开药了,还替我煎好!”大牛泪流满面,一口气将巴豆水喝得干干净净。

谁知。

杯子刚放下。

“哎呦!”大牛捧着肚子直哼哼,这回是真的肚子疼了。

“大牛,你怎么了,可是肚子疼?”沈心怡装模作样的关心了句。

“肚子……哎呦。”巴豆的功效绝对不是盖的,大牛的脸都抽筋了。

“大牛告辞。”说话间,大牛一手捂前一手捂后很是着急。

“可是刚才的药起效了?”沈心怡故意耽搁时间。

“告辞告辞。”大牛的表情已经在说来不及了。

“大牛,先别急着走,让董大夫来给你诊诊脉。”沈心怡再次拖延时间。

终于,彻底来不及了。

“哎呦,哎呦!”三九天,大牛的汗都下来了。

“快拿恭桶!”沈心怡故意大声喊。

“快快,这边!”董慈配合。

只听得净房里几声轰响,再看大牛出来时,早已是一副销魂的表情。

“拉完了?”董慈问。

“肚子还疼吗?”沈心怡问。

“不疼了。”大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多亏董大夫的恭桶及时,大牛还不谢谢董大夫!”沈心怡从旁挑唆。

“无妨,人有三急嘛,小睿,去倒恭桶!”董慈含笑着挥挥手。

“这怎么行,我去我去!”大牛的脸刷的红了,抢着再次进了净房。

诊厅里沈心怡和董慈交换了下眼神,只见沈心怡面露得意,董慈忧心忡忡。

突然。

“啊!”净房里一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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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20 好了

“出什么事了?!”萧三带着一众围观还未走。

“大牛,怎么了?”沈心怡关切的在外面呼喊了声。

“出……出来啦!都出来啦!”大牛的声音很是兴奋。

“出来了?”董慈一脸疑惑。

“出来了?什么玩意儿出来了?”萧三带着众人一脸茫然。

片刻,后堂布帘掀动,大牛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出来,旋即一个跪地,“噗噗噗”给沈心怡嗑了三个响头。

“怎么了这是,方才不是还吵吵着肚子疼吗?”

“不就是拉个肚子吗?至于激动成这样!”

“难道是刚才那药起效了?”

“也没这么快吧?”

一时间围在平安堂外的人们议论纷纷,就连萧三也是面露疑色。

大牛的情况他也是诊过脉的,没病啊!

“大牛,快起来。”沈心怡忙搀扶。

“夫人,敢问您是哪里的神医?真是药到病除啊!方才大牛只是喝了您一剂汤药,居然就起效了!肚子里的虫子都拉出来了!”大牛兴奋不已。

“都出来了?”沈心怡故意确认。

“都出来了,就是那种一寸长的小红虫,恭桶里都拉出来了!”

“肚子不疼了吧?”沈心怡微微一笑。

“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

“回去正常饮食,若明日再无红虫排出,就是都除干净了。”沈心怡神情自若的叮嘱道。

“哎!好!”大牛再次跪地叩首。

“夫人,您是哪里的神医!大牛给您送牌匾去!”

“呵呵,快回去吧,我就是出来走走,如果需要帮忙,就到定北侯府的别院来找我就是。”沈心怡挥挥手。

原来是定北侯府的郎中啊!还是个女郎中!真是神了,咸阳城这么多郎中都治不好的大牛,她就只一杯汤药就好了!还那么迅速!

董慈心中一阵惊叹!

沈心怡再次和董慈交换了下眼神,转身捋了捋裙摺,笑着说:“出来得太久,该回去了,董大夫您这红茶不错,改日我还来品尝。”

“您走好啊!”董慈本想讨教,无奈人家要走,只好拱手相送。

“大少奶奶您慢走!”萧三挤在门口,点头哈腰的相送。

待沈心怡拉着耐耐走远了,董慈这才犯过想来,“萧三,那位夫人你认得?”

“当然认得!她可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我还给她瞧过病呢!”

“什么?定北侯府大少奶奶!”董慈怔住了。

虽说挽着妇人髻,可看起来也就十六岁上下,无一首饰相趁,却是气度非凡,衬得整个人都不俗起来。

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会看病?董慈震惊。

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居然会看病!众人震惊!

若非亲眼所见,料谁也不会信。

于是乎,只出来了这一小会儿,咸阳城的茶余饭后又传开了。

“心娘,衣服。”耐耐提醒。回去的路上,沈心怡用手挽了挽开线的衣袖。

一根红线早已被抽拉了出来。

一想到刚才借助剪碎的线头,提前放于恭桶内,然后大牛火急火燎的拉完,继而那兴奋的模样,沈心怡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心娘,衣服。”耐耐再次提醒。

“耐耐乖,心娘回去自己缝好!”

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耐耐,晚上想吃点什么啊?”

“饼!”

“你啊,就知道饼。咱们买点好吃的回去好吗?”

“好!”

“真是奇怪啊!只问我要了巴豆和剪刀……大牛就好了……”平安堂里,董慈依旧在捋须琢磨。

“什么!她带着傻子出去了!”午休过后,福园里红笺的厢房再次炸了窝。

“回红笺姑娘,是午饭前出去的,奴才想着等大夫人用过午饭,再午休结束,奴才这才……”门房结结巴巴的禀报着。

“下去吧,快去门口守着,她回来及时禀报我!此事切莫告诉大夫人,若是傍晚她还未归,再来禀报!”

“是。”

真是的,一个兰苑都圈不住她吗?之前半年都那么过来了,没人管没人问,也不见她走出院子半步!

红笺心里一半是气,一半是惧。

连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似乎都是和她有关,难不成她真的走了回地府,就脱胎换骨了?

门房唉声叹气的回去,碰巧沈心怡在敲门。

“心……大……大少奶奶,您回来了?”

“嗯。”很开心的应着。

“您去哪了?”

“大少奶奶去哪还要和你这门房禀报吗?”凌厉的声音。

“奴才不敢,只是……”

“对了,以后只叫大少奶奶即可,不必叫心大少奶奶了。”沈心怡说罢,掩了掩嘴,盖住了笑。

“大少奶奶往后出门还是提前告知吧,奴才也好给您预备车马。”门房的脑筋转了弯。

“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嗯。”耐耐学着也应了一声。

“哦,对了,把这个帮我提回去。”沈心怡说着递过来一只布口袋,里面装的净是些吃食。

“红笺姑娘,她回来了。”

“回来了?说去哪了吗?”

“没有。”

“那现在呢?”

“领着傻子回兰苑了。”

“下去吧。”

“对了,红笺姑娘,她买了一袋吃食回来。”

“她买的?她哪有钱?哼哼,八成是故技重操,讨回来的吧!”

傍晚时分,门房又来了。

“红笺姑娘,门外来了好多要账的人,说是大少奶奶买了些东西,让他们来府里拿钱还有赏银。”

“什么!”(新书,求一切点推收呵护)

正文 021 有客

“她还真行!居然有本事出去佘!”红笺大怒。

怪谁?谁让你们不给人家口粮,人家一大活人,还能再次被饿死?

“罢了,领他们到账房拿钱。对了,再通知膳房,按时给兰苑送去基本吃食,切莫再让她出去佘!”红笺气鼓鼓道。

“是,红笺姑娘。”

“回来!切莫告诉大夫人!快过年了,老爷也快回来了,这个节骨眼上,莫给大夫人添堵。”

晚上的兰苑,静谧悠然。

耐耐专注的坐在灶前烧火,身后沈心怡一连串轻快的切菜声。

那是外出时采买回来的米面、菜肉和小吃,方才膳房的人来过,又给送了些“基本”的吃食,不过梅干菜类的咸菜。

“耐耐,晚上心娘给你做梅菜扣肉好不好?”沈心怡麻利的抓起手上刚切好的四方五花,放入添有凉水的大锅。

“好!”耐耐开心的拍手,旋即又鼓起腮帮子拼命吹火。

水沸,五花肉在锅中惬意徜徉。

沈心怡用筷子微扎了下,估摸时候差不多了,便将五花肉捞起、控水,又细细煎炸了一遍。

金黄的五花肉,兹兹冒着热气,溢出诱人的肉香。

“耐耐,梅干菜。”

“心娘给!”一双小手伸过。

借着炸肉的油,倒入八角、桂皮、葱姜,配上梅干菜继续煸炒。

“好香啊!这是在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沈心怡转身,只见顾言诚翕动着鼻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手中的铁铲。

“二少爷,今儿晚上我们做梅菜扣肉!”沈心怡大方的说着,同时麻利煸炒着锅中的美味。

“梅菜扣肉?”顾言诚显然是没吃过,更没听过。

“可惜没有酒啊……”沈心怡没理会,只漫不经心的嘀咕道。

“酒?等着!”蹭蹭蹭,飞快的脚步之后,顾言诚怀里抱着一小坛绍兴老酒来了。

“只能找到这个。”

“绍酒!太好了!”沈心怡兴奋的接过,豪迈的往锅中喷洒了褐色的绍酒,又加入绛色的酱油;半碗清水入锅,烧开收汁,细细挑拣出葱姜八角桂皮。

“都不要了吗?好香啊!”顾言诚站在一旁,满眼可惜的望着挑拣出的配料。

“不要,影响口感。”

“哦。”

熟稔的将五花肉切片,细细的码放入大碗,上面平铺炒好的梅菜,放入锅中蒸制。

“还要蒸?”顾言诚咽了口口水,以为炒好就能吃了。

“蒸的入味,能把肥肉蒸化,口感极佳!”沈心怡抹了把额前的碎发,笑了。

她笑起来真好看啊!

顾言诚的心瞬间就像那盘五花肉一样融化了。

还记得半年前,初次在别院门口遇见她,穿着大红的喜服,盖着大红的盖头。

当日她应该是最美的新娘吧。

心娘,新娘。

大哥,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哪怕是回来看一眼!

顾言诚的心一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兄长,就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虽未入朝为官,可终日也是拜师用功苦读。

每次回来时,只要一路过兰苑,就会想起自己替兄长娶回来的嫂嫂。

后来,再见她时,却是气色一次不如一次,两颊消瘦,越发显得眼睛里楚楚可怜。

最后竟是暴病的噩耗!

可现在,似乎一切都好了!

她笑起来真好看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沈心怡见他发愣的痴样,笑问。

“嫂嫂,言诚在想大哥。”

压根就没接茬,什么大哥,与我何干?我现在就是过好自己在大周的小日子,然后伺机再穿回去,你那大哥他不回来才好呢!沈心怡心想。

“上次的事,多谢你啊!算我欠你个人情,今日补上。你若不忙,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就等你这句话呢!美味面前,哪有撵人的道理!

不多时,蒸锅开启,香气扑面。

往盘里轻轻一扣,一盘色如琥珀、晶莹剔透的梅菜扣肉大功告成!

此菜色泽油润、香气浓郁、肉片软烂、梅菜浓香、咸鲜微甜。

麻利的炒了两个素菜,耐耐搬来小凳,三个人坐倒就开吃了!

“嫂嫂,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顾言诚一块梅菜扣肉入口,整个人都被俘虏了。

“还是叫我心娘吧,我看你也不大。”沈心怡品了口菜,抿嘴一笑,今儿这菜做的尚可。

“年后言诚就二十有一了,却不及大哥功绩半分。”顾言诚说这话时,微微有些羡慕和惭愧。

“来来,再吃一块,多吃能长得高!”沈心怡又没接茬,只是在心底惊叹顾言诚的长相和年龄的差异,随即麻利的夹了块最大的放入顾言诚的碗中。

耐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

“来,也给耐耐一块,快快长大!”沈心怡笑了。

“耐耐。心娘,这是你给取的名字?”顾言诚好奇。

“我看他长得可爱,就叫他耐耐了。”

“那也应该是爱爱。”

“我喜欢,你不懂!”

好吧,想不到她笑起来那么好看,做饭的手艺也那么高,还有点小小的霸道……

顾言诚的心微微痒了一下。

大哥,今年过年我们在西北,你会回来吗?(新书,求一切点推收呵护)推荐叶草心的文:[bookid==《闺春》]重生归来,携手重生男。

正文 022 原来

一顿饭有菜有肉,吃得心旷神怡。

本想向顾言诚打听些家长里短,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了。

三位夫人已悉数见过,大丫鬟红笺也是领教过了。

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但似乎问了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反正自己是来混的,又不打算常住,问那么多干什么!

至于这侯府的老爷和大少爷,虽然和自己有点关系,可毕竟人不在。沈心怡想了想,今天绝不操心明天的事,以后再说以后的事。

鞠了个笑脸,又再添了碗饭。

原来在她这里吃饭可以如此随意,即便是女子,也能再续米饭!

顾言诚抹抹嘴,平日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兰苑里,似乎早就被踹到九霄云外去了。

“心娘,今日多有打扰,多谢留宴。”

“谢啥,你救我一命,我请你吃顿饭,又不是特意做的,不过赶上了饭时。”

说得好豪迈啊!虽是大实话,却听着舒坦。

“心娘这可曾缺什么?”

“暂不缺衣少食。”

“若是需要,尽管让耐耐来找我!”

“找些书来吧,我打发时间。”

“书?”

“书。”

“好,告辞,留步。”

“有空常来就是。”

呵呵,有空?常来?

“空”到是有,可这“常来”……

顾言诚的表情明显有了一丝尴尬,脑海中立时浮现出曹氏的凌厉,还有颜氏那张从无表情的脸,以及红笺等人的横加指责……可旋即还是拱手:“哎,好!”

自顾言诚走后,又是几日过去,当日里要的书迟迟未送来。沈心怡想,定是不在府中,或是脱不了身。

“耐耐,我们再出去走走吧。太闷了。”沈心怡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这算什么?疗养?休假?

no阳光海滩,no电视电脑,就是连只宠物都没,只能抱着耐耐晒太阳。

“好!”耐耐一高兴就拍手。

和这小家伙在一起久了,沈心怡逐渐觉得他并不傻,只是似乎大脑发育迟缓了些,换句话说,就是慢了半拍。大概是没有在正确的时间里进行适当的教育吧……

无妨,我来弥补。

只是今日太无聊,还是出门逛逛的好,教育神马的不差这一天。

如此想着,再次大手拉小手往门房去了。

“心……大……大少奶奶。”门房再次结巴。

“我记得告诉过你了,只叫大少奶奶即可,无需加前缀。”架子端起来。

“大少奶奶您又出去啊?”

“出去走走。”很嫌弃的瞥了门房一眼,什么叫“又”,十天八天的才出门一次,我又不是宅女!

“呃……”门房语塞。

“有车吗?”上回分明是说过,若是再出去就给备车。

“大夫人带着红笺姑娘刚出去,女眷用车暂时没有了。”

“无妨,我11路。”沈心怡不在乎的用手指做了个走路的姿势。

门房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阳光中。

逛街,真是个好的休闲方式,既可运动腿脚,又可训练眼力,还可锻炼大脑、磨练意志力。

“心娘。”耐耐指着一个精致的头钗。

“不买。”沈心怡摇头。

“心娘。”耐耐又指了指一串糖葫芦。

“好!买!”敢情惯孩子是女人的天性?

“大少奶奶,您又出来逛街啊!这串糖葫芦送您,不值钱的。”

……

逛了一会儿,还真有些累了。

平安堂就在前面。

沈心怡的眼中突然亮了起来。

“董大夫!”随着甜甜的声音,一个气度非凡的女人出现在董慈的视线中。

“大少奶奶,您来了。小睿,上茶!”平安堂里这会儿没有病人,董慈正研究医书,放下书,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

“府里憋闷,出来走走。”又是这样不拘的开场。

“大少奶奶,老夫有一事不明,这些日子以来,翻遍了医书也无解,今日您登门,还望您不吝赐教。”董慈微笑着示意沈心怡喝茶。

温暖香甜的红茶入口,还是那般暖心的味道。

“耐耐乖,和小睿哥哥去那边玩,心娘和董大夫说话。”

“昂!”欢快的跑开,然后很开心的玩着药碾子,小睿头大了。

“敢问大少奶奶……”董慈正欲开口。

“哎!董大夫,您叫我沈心怡就成,府里那是没办法,被称作大少奶奶,您是长辈,直接叫名字就行!”沈心怡倒是爽快。

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吧……

董慈微怔了片刻,拱手道:“不敢不敢,长幼虽是有别,可尊卑也是有道,既然大少奶奶抬举,老夫就尊您为沈娘子吧。”

“好!随意。”

又是片刻的怔住,这也太随便了吧……

“沈娘子还记得上次那个大牛吗?”

“自然。”

“当日老夫分明是未诊出他有任何病症,沈娘子又是如何开药,医好他的病呢?”

“呵呵。”低头抿了一口茶。

“沈娘子可是有过人绝学,不便轻易示人?”

“哪有,不过就是……”沈心怡微微一笑,抬手附耳。

原来,那日大牛来求诊,沈心怡不过拆了自己衣袖上一根红线,用剪刀剪碎了,提前撒入恭桶;又用少许巴豆催泻。故意耽搁时间,让大牛内急来不及,顺理成章的借了平安堂的恭桶;又自然而然的让大牛去倒恭桶,结果当然是发现了里面的“红虫”,于是便化解了大牛的“心病”。

“这么说,沈娘子不是在治病,而是在骗人!”董慈面色严肃,立身叱道!

“当然是治病。”沈心怡也不与他争执。

“无病,何谈医治?”

“他那是疑病症,是心病!”沈心怡喝完了最后一口红茶。

“心病?”

“呵呵,还望董大夫千万不要将其说破,不然就是剪上一恭桶的红绳,也不做效了!”沈心怡笑了。

还不让说?董慈彻底不懂了。

正疑惑着,诊堂里来了个熟悉的面孔。

“董大夫,我又来了……”(新书,求一切点推收呵护)推荐好友的文[bookid==《炮灰女配的无限逆袭》]

正文 023 突遇

“沈娘子,您先坐,老夫失陪。”董慈微微躬身,快步走向诊台。

“徐生,可是又胃痛了?”董慈关切的询问着。

“您上次给开的药,我吃完了,感觉好点了,可近来又开始疼了,唉……”来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说话时有气无力,尤其最后那声叹息,让人更觉不属于这种朝气蓬勃的年龄。

“别急,你这胃病也不是一日两日,按我的方子长期坚持吃,会好的。”毛笔沙沙在宣纸上略过,董慈的声音让人觉得很安静。

“唉……董大夫,您说我能不急吗?这童生试我都考十次了,就连城西老李家的铁蛋都考上了,您说我这……唉……每次去考,同考的学子都能叫我叔伯了。”徐生再次叹气。

“那也得先把病医好。”董慈停下笔,安抚的笑道。

“董大夫,我真是没用!童生试屡试不中,这些年还落下胃疼的毛病!家里的钱都快让我败尽了!”徐生第三次摇头叹息。

“别急,慢慢来,先治病。这次还是吃七副。”董慈写好方子转身抓药。

徐生依旧在唉声叹气。

“呦,年纪轻轻叹哪门子气啊!”沈心怡坐一旁听着一问一答,早已心知肚明,趁着董慈抓药的空闲,她也凑了上来。

方才只看了个背影,正面细细观察,果然。

额头和下巴上全是痘,面色暗黄,眼神不定;一见有陌生人上前搭话,更是手指不由自主的握拳。

“既是考了那么多次都不中,那还考啥?”沈心怡嗤笑了声。

“这位夫人,您怎么说话呢!”徐生有些气恼,但拘于来人是个女子,还是忍了。

“徐生,这位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董慈听闻,转身解释。

“果然财大气粗,站着说话不腰疼,高门大户不愁吃穿,哪能体会贫寒百姓的疾苦!”徐生傲慢的撇嘴。

“屡试不中,还考啥,平白多花家里的银钱!我若是你,还不如平日里多帮着家里做些农活,也好自食其力,若有空闲,才翻翻书,权当解闷。”沈心怡也不气恼,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话糙理不躁,更何况是说给血气方刚的少年去听。

“我!你!”徐生气得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什么你!你父母把你养那么大,就是让你糟践钱的吗?若早知你屡试不中,这些钱但凡吃了喝了,都比送到考场让你打水漂的强!”

“我!”徐生憋得说不出话来。

“你还有理了?考不中童生,还学会了来看病!我若是你,就把身体养的棒棒的!然后给娘亲挑水,帮猪圈喂猪!”

这都哪跟哪啊!例子举得是有些不当,但那会沈心怡能想到的古人劳作方式只有这些。

“你!粗俗!”果然徐生恼了。

“粗俗!哼!你不粗俗,你屡试不中,还是个乱花钱的病秧子!”沈心怡索性一口气说了个大实话。

“粗俗!简直是……”徐生单手指着沈心怡,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怎么,读了这么多年书,连骂人都词穷!我看你啊,这病也别看了,来来,董大夫,这药您也别给他抓了,省的浪费!”沈心怡说罢,上前制止住董慈的手。

“你!枉你还什么侯府的大少奶奶,一点大家闺秀的表率都没。自己出门连个丫鬟也不带,径直和陌生男子搭讪,丝毫没有羞耻心,出言不逊,多管闲事,说话中伤,有失妇德!”徐生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噌的跳过来,直指沈心怡叱道。

董慈一旁怔着,怎么了这是?方才不还心平气和好好的吗?怎么转脸工夫就吵起来了?

“读那么多年书,就会这么几句?我呸,你个窝囊废!”沈心怡丝毫不让,还假装往地上啐了口。

“你这泼妇!挑唆医者不医,欺压鱼肉百姓!我来看病关你屁事?回你的侯府去!”徐生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激动,似乎这些年的压抑和委屈一瞬间如冲开堤坝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沈心怡丝毫不气,相反,面色上似乎还有一丝笑意。

“我回侯府就回侯府呗,你干嘛动那么大气,好好,你这窝囊废继续瞧病吃药哈!”

“我!你给我滚!你让我瞧,我还就偏不瞧!你让我吃药,我还就不吃了!”徐生咆哮一声,将面前的板凳一脚踢开,气鼓鼓的冲了出去。

“徐生,你的药!”董慈在身后呼喊。

“董大夫别喊了,他不需要吃药。”沈心怡笑了,躬身扶起地上踢倒的板凳。

“让沈娘子受惊了,徐生不懂事,这些年屡试不中,他心里憋屈,又得了胃病,老大不小了,本是该说亲的年纪,偏又生了一脸痤疮……唉……这孩子……”董慈摇摇头,动了恻隐之心。

“放心吧,董大夫,他回去就好了!”沈心怡不以为意的笑笑,抽身就走。(新书,求一切点推收呵护)推荐好友的文:[bookid==《僵尸小姐修神记》]

正文 024 发泄

“回去就好了?什么好了?他还没拿药呢!”董慈半天没反应过来,却见沈心怡丢下耐耐快步跑了出去。

“沈娘子这是要去哪?”董慈追问。

“帮我照看耐耐!”只留下一个声音。

前面徐生走得急,后面沈心怡跟得紧。

其间,看着他撞了两个行人,蹭了一个水果摊,发疯般的向城外跑去。

沈心怡不言不语,只是脚步轻快的跟着,一跟就跟到了城外的护城河畔。

隆冬的护城河畔,枯苇萧索,荷枝残败。

“气性还挺大。”沈心怡站在离他不远处,坏坏的挑唆。

“你这妇人!”徐生猛回头,却见沈心怡气喘吁吁的跟来,顿时更加火冒三丈。

“有气就撒出来!有火就发出来,你闷在心里顶个屁用!童生试不是要比谁家命苦、谁家凄凉,那是一锤定音的买卖。自己考不好,别拖累一家人跟你受苦!”沈心怡丝毫不让,依旧在激怒着徐生。

“别再说啦!”徐生双手抱头,发疯似的咆哮,“啊!啊!啊!”

几年来,所有的委屈和苦闷,在这一刻化作满腔怒火,和着呼啸的北风,喷涌在凝滞的护城河上!

“喊两声算什么本事!这么喊我也会!”沈心怡听着他内心里抒发出的郁结,眼中光彩毕现,可嘴上却丝毫不让,依旧毒舌般的激惹着。

“啊!”妇人的呼声尖锐有力。

“啊!”竟然比我叫的声音大!徐生的怒火燃烧至极点,放声展胸大呼,旋即加入了拳脚,疯也似的踢打着河边的芦苇和枯草!

这就对了嘛!就该这样!

沈心怡此刻不再随着他发疯,默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听他呼喊,看他发疯,替他较劲!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徐生终于不喊也不踢打了。

大脑缺氧般的傻傻的,一屁股坐在了护城河畔的冰地上。

“都发泄完了?”沈心怡缓步上前,柔声慢语的问。

“嗯。”只是简单的一声应答。

沉默,再次陷入沉默。

本想等着这个讨厌的妇人再次数落自己,可是左等右等,却是再没了下文。

她刚才说话的语气好轻柔,徐生疑惑的余光瞥了过来。

她竟然坐在自己身边!这个年轻的妇人!她,她竟席地而坐!

徐生惊得眼睛和嘴巴张的一样大。

沈心怡见他这般惊状,只淡淡一笑,随手捡了根干树枝,漫不经心的在手里把玩着。

“瞧见这根树枝了吗?”

“嗯?”

“我稍稍用力,它就弯曲。我用力越大,它弯曲越厉害。我再压……”

“咔!”树枝断成两截。

徐生怔怔的看着沈心怡摆弄那树枝,不知所云。

“树枝就如你,当外界有压力时,你就随之弯曲,不断有压力袭来,你的压力随之增大,终于!你不堪重负,断了!”沈心怡递过来一半树枝。

徐生接过来,怔怔的看着,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学会减压,做一枚轻松的树枝。即便不能做一棵参天大树,也是笔直的一根树枝。”

徐生完全愣住了,接过沈心怡递来的那半截树枝,眼睛里亮晶晶的,旋即大滴大滴的泪水掉落下来。

“哭吧,哭出来就都好了,你额上和下巴上的痤疮,乃是压力痘。你把童生试看得太重,其实大周朝不是只有童生试才是唯一的出路,能做官的人毕竟是少数,而大部分百姓即便什么都不是却很开心。”沈心怡轻轻拍了拍徐生的肩膀。

“夫人……”徐生哽咽。

“你的胃病也不是真的胃病,乃是长期压力所致,若你看淡了一切,合理饮食,按时作息,不仅是痤疮,就连胃病都会自愈的。”沈心怡挽了挽自己耳边的碎发,再次露出一丝鼓励的微笑。

这个年轻的妇人,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徐生抹了抹眼泪,缓缓的站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唉声叹气,而是浑身充满了动力和温暖。

“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仅此一次。”沈心怡随之站起来,嘴角向上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夫人,我……”徐生似乎还想说什么。

“回去吧,你没病,尽力就好。”沈心怡优雅的背影留在了徐生的视线中,她扬了扬手,只是徐生不知,那是再见的意思。

“请问,平安堂怎么走?”外人面前耍帅,跑了这么远,回来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沈心怡苦笑着,穿梭于咸阳的大街小巷中。

“大夫人您看!”街市上,定北侯府的马车里,红笺刚服侍完颜氏,漫不经心的一掀车帘,却是看到一个莽撞的身影。

“是她!”颜氏顺着红笺手指的方向看去,“停车!”

她又出府了!不是让膳房给她送去必要的吃食了吗?为何还要出府?还是一个人?堂堂定北侯府大少奶奶,挤在人群中,还和那些乡巴佬言谈?成何体统!果然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下贱胚子终究是下贱胚子!

颜氏气得将车帘用力放下。

“大夫人,要带她回来吗?”红笺试探性的问。

“现在把她从人群中带上来,定是会丢了定北侯府的脸!红笺,你下去跟着她!看她去哪?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她带回来。”颜氏阴仄仄的说完,红笺下,马车走。

贱人!这么冷的天!害我不坐马车改步行!红笺一肚子怨气,气呼呼的跟上那个优雅的身影。

“平安堂!”

平安堂的门口,红笺看着沈心怡提裙进门。

她去医馆干什么?身子不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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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id==《福临门》]

正文 025 受罚

“沈娘子回来了!”董慈望见沈心怡进门,一脸释然。

真让人担心啊,撂下一句话就跑了,之前还把徐生气成那样。

“耐耐,和小睿哥哥玩的开心吗?”沈心怡歉意的向董慈笑笑,换了副哄人的口吻。

“开心。”

“那我们下次再来找小睿哥哥玩好不好?”

还真是能哄,既不说这就走,还留个念想。

“好!”

“跟董大夫和小睿哥哥再见。”

“再见。”耐耐伸出右手,机械性的抓握了几下。

看得董慈和小睿满脸黑线,这是个什么礼节?难道是侯府新规?果然孤陋寡闻了。

“沈娘子请留步。”董慈追了出来。

“方才那徐生……”董慈还在担心他的病人。

以他的医术和口碑,行医至今尚未有一位病人从他的医馆跑出,而且连药也没拿。

“董大夫放心,他没病,不需要吃药,过一阵子就好了!”沈心怡自信道。

“怎么又是没病?”董慈诧异。

前几日大牛在这位沈娘子口中就是没病,今日那徐生分明是有病,却又被她说成是没病!

“放心吧,不会砸您招牌的,他是心病,被我医好了!照他用功的程度,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高中童生试的!”沈心怡本想伸手去拍拍董慈的肩,可手伸出来了,却又突然想到这里是大周,民风淳朴,男女授受不亲。一只手举着,着实尴尬无比,旋即做了个挥舞的动作。

“这大蚊子。”

冬天……蚊子?

董慈一脸茫然的目送着一大一小出了医馆。

“师父,这药要不要给徐生送去?”小睿不知何时站在董慈身后。

“先放那吧……”

她带着那个傻子去了医馆,似乎还和那老郎中很熟?

红笺一路跟着沈心怡,怎么都想不通。

“大少奶奶!”拐了个弯,明显人少了许多,红笺快步上前。

“红笺?”沈心怡诧异的向后看了看。

门房不是说她陪大夫人一起出门的吗?为何只见红笺,不见大夫人?

“大少奶奶好巧!大夫人听说您又出门了,特命奴婢出来接您,大少奶奶您要是没什么事,就快回府吧,免得大夫人惦记。”

说得真好听,还“特命奴婢出来接”,用什么接?怎么不见马车?分明是路上瞧见了,让你一路跟踪过来的吧!虚伪!

沈心怡撇了撇嘴,“走吧。”故意拉了很长的尾音。

前脚刚进侯府。

“大少奶奶回来啦!”门房这次总算没喊错。

“红笺姑娘,大夫人已经回去了,二少爷也刚回来。”门房又说。

看来自己的行踪就是这般暴露的,果然是侯府的大丫鬟,府里人的动向了然于掌。

“烦请大少奶奶随奴婢去趟福园,大夫人有请。”红笺一副强行拉去的表情。

早料到你们串通好了。

“嗯,等我一下,我回去换件衣服,随后就到。”沈心怡瞥了眼红笺,抬头挺胸的拉着耐耐往兰苑去了。

漂亮。既没说不去,还强调了换衣服。服从、礼节都做到了。

看你还能跩几时?红笺咬咬牙,气鼓鼓的看着沈心怡的背影越来越远。

“耐耐,快去找言诚哥哥到福园去,就说心娘在福园。”

“昂!”

耐耐蹬蹬的脚步声跑远,沈心怡换了件衣服,往福园而去。

定北侯府的二少爷,舍命相救,看起来对自己还蛮好的,更何况还吃了自己一顿梅菜扣肉。

“见过大夫人。”也不知道该叫什么,按理说上面坐着的那位是自己的婆婆,应该叫娘,可不是听说是个有名无实的婚姻吗?自己又那么招人嫌弃,还是直接尊称大夫人的好!沈心怡一番推断,却是明智的选择。

“去哪了?”颜氏冷冷问话。

“府中憋闷,外出走走。”沈心怡实话实说。

“和谁?都去了哪里?”

“耐耐,街上闲逛。”

“啪!”手掌重重的拍在几案上,“放肆!”颜氏随之喝道。

“我犯错了?”沈心怡抬起头,一脸茫然。

“身为侯府大少奶奶,妇德尽失!公然在街上行走且不说,还和陌生男人攀谈言笑。来人,家法伺候!”颜氏大手一挥,两个婆子提着早已准备好的木棍气势汹汹的上来。

看样子,这是要打板子了!也不知道定北侯的家法是多少下,大概颜氏的嘴巴就是规定吧!

“求大娘手下留情!”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急火火的传入,顾言诚尚未站稳,便直接铺跪在地上。

沈心怡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耐耐真给力,言诚真及时。

“你怎么来了?”颜氏漫不经心的问。

“大娘,言诚偶然路过,听闻嫂嫂犯错,特进来求情。”

“哦?”颜氏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大哥不在,嫂嫂是言诚替大哥娶进门;大哥回来,言诚自当奉上当日娶来的嫂嫂。可若是大娘您这一打,怕是大哥回来怨记,言诚无力承担。”

“放肆!她犯了错,就该受罚!府里什么时候改了规矩,要一个晚辈来教训长辈?!来人,给我打!”

说话间,两个婆子已是把沈心怡架上了条凳。

这架势,这要是打,非死即残。

沈心怡心头一沉。

“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门房上气不接下气的冲了进来。

“毫无规矩,没看见这处置家法呢?”颜氏瞥了一眼。

“大……大夫人……”门房好不容易把气儿喘匀了,“老爷……老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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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26 老爷

“在哪?”颜氏眼中一惊一喜,抛下已上条凳的沈心怡,更不理跪在一旁求情不成的顾言诚。

“小德子快马加鞭禀报,说老爷已行至城门口,让大夫人您早作准备,迎接老爷回府!”门房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

“这么快……家里……家里……”颜氏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了仪,自言自语,语无伦次,甚至连连搓手。

沈心怡费劲的在条凳上抬起头,判断着那是紧张,外带兴奋过度。

“快!快准备着,速速迎接老爷!”颜氏来回走了几步,终于停下了。

“大夫人……”红笺立于一旁,手里死命的撕绞一方丝帕,眼神示意着堂中的条凳。

“打,给我拉去柴房打!”颜氏的眼神早已出卖了她的心不在焉。

犹豫不决,正是反击的好时候,又加上了老爷这剂催化剂。

“大夫人,若是心娘当真犯错,您要责罚心娘,心娘无话可说。可是方才您口口声声说心娘妇德尽失,乃是因公然在街上行走,还和陌生男子攀谈言笑,心娘委屈。”沈心怡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她什么时候敢这么跟我说话了?不是一贯的逆来顺受,任人宰割吗?

颜氏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若不是身边红笺扶了下,差点没站稳。

“你委屈?”

“是,若大夫人说公然在街上行走乃是失了妇德,那咸阳大街便不应见到一位女子,可心娘却在街上遇到红笺;若大夫人说心娘和陌生男子攀谈言笑便是有失妇德,那前去平安堂问诊的病人中,就该都是聋哑之人,或面瘫之人。心娘不是一人擅自出府,心娘带耐耐同行;心娘不是肆意离府,心娘和门房报备。试问大周哪条法规写明,女子不得于街市上行走,不得与人攀谈?又试问侯府的家规何在?大夫人找出来,心娘心服口服。”

“你!”颜氏整个人彻底坐在了椅子上。

“哗啦”一声,手碰倒了几案上的茶碗。

一番话,说得有礼有节,条理清晰,层次明确,若真要责罚,恐怕红笺也难逃板子;若是真要拿家规出来,怕还真没有一条如颜氏口中所言。

“放肆!你在和谁说话!”颜氏再次拍桌子瞪眼。

沈心怡平心静气的看着,却是毫无惧色。

话也说了,该噎的人也堵了,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总不能把事情做绝了,再被饿死一次吧,毕竟这个家里,平日里她最大!还有,老爷快回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吧!

沈心怡思踱着,嘴角微微放松了下。

“大夫人,心娘知道今日没有向您禀报就出府乃是心娘不是,心娘自愿领罚,甘愿禁足兰苑七日。可今日也是事出有因,大夫人和红笺都不在,心娘就行使了一把大少奶奶的权力。若是下次再想出府,必先提前告知。”又是一番噎人。

颜氏觉得肺都要气炸了,反了反了!

想要发火,却又不能打了自己的脸,既然人家肯服软,又给你找了个台阶下,更何况老爷说话就进门了,若真要闹起来,怕是给老爷凭添了心堵。这口气……颜氏是记下了!

“算你识相!就按你说的,兰苑禁足七日!带下去!”

哪里有什么人会带她下去,颜氏抛下这里的烂摊子,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早就急不可耐的奔赴门口去了。

“快起来。”见众人散去,顾言诚这才轻轻将沈心怡搀扶起来。

“没受伤吧?都是我不好,我……我真没用……”顾言诚干净的眼睛中透出不安和自责,一丝淡淡的忧伤漫上了他的面容。

“没事,亏是你来得及时,帮我拖延了时间,若是不然,等老爷回来,我说不定难逃几棍家法呢!”沈心怡不以为意的笑笑,右手轻轻捋了捋耳边的碎发。

她居然这么轻松,她不在意吗?丝毫没有畏惧,更无哭闹不休。顾言诚的心里一半是怜惜,一半是纠结。

“爹说话就回来了,这里怕是不宜久留,我送你回兰苑,然后也要去迎接爹。”顾言诚略有不安的张望着门口的方向。

“我无碍的,自己走回去就好。你快准备准备吧,别为了我再连累了你被罚。”

“如此,你自己小心些,我走了。”顾言诚刚要走。

“哎,回来!”沈心怡唤他。

“何事?”顾言诚疑惑。

“没什么,去换件浅色衣衫,重新洗脸梳头,待会见了老爷,主动上前搀扶他,并汇报你近来进展。”沈心怡叮嘱了几句,浅浅的笑着,款款抽身而去。

“浅色衣衫?重新洗脸梳头?”顾言诚不解,自言自语了一番,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府里即便是下人都要穿得花枝招展、色彩艳丽。奈何要我着浅色衣衫?重新新联梳头?又不是妇人家,还需梳妆打扮?

一番自嘲,本想径直迈向大门的腿脚,终究还是朝馨园折返。

“耐耐,你见过老爷吗?”兰苑里,沈心怡无聊的趴在床上,耐耐则伏在床边瞪着她看。

“嗯。”

“老爷叫什么名字啊?”

摇头。

哦,这个问题问得深了,府里上下都是敬称老爷,哪里有人敢直呼其名。

“那,老爷长什么样呢?”又问。

“大胡子。”

大……胡子,这叫什么描述!沈心怡差点没笑出来,不过,这真的是很好辨识的特征。

定北侯的马车前呼后拥、排场颇大的进城了。

颜氏不愧是持家的好手,平日里事无巨细,均在她的掌控之下。即便定北侯突然回来,别苑里也绝不会有混乱的场面。

训练有素的家仆们分列大门两侧,颜氏立于中央,顾言诚陪曹氏站于一侧,素锦拉着绘春隐低头隐在后排。

大红的花毯铺着,所有人候着,厨房里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定北侯荣归。(新书,求一切点推收呵护)

正文 027 出事

“老爷,您回来了。”随着颜氏翘首以盼的表情,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不甚高大的身躯却是挺的笔直,尖利的眼睛虽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四周,却是倏的一下透出与生俱来的高贵,似乎他无需开口,早已是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这就是定北侯顾寅凯,半年前差点被人陷害冤死狱中,而今立身大殿,俯仰天地,依旧是朝堂上举重若轻的中流砥柱。

颜氏本想伸出手臂相接,却被他负手捋袍的避开。

官靴再次准备迈进之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旁袭来。

“爹,您回来了,孩儿有好消息要向爹禀报。”顾言诚修长白皙的手,彬彬有礼的示意着顾寅凯前行,顾寅凯平淡不惊的眼底,倏的掠过一丝波澜。

二十岁的顾言诚,一袭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袍,领口袖口均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发束起戴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衬出他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柳眉下黑色眼睦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处浓妆艳抹的众人之中,似璞美珠玉熠熠生辉。

这孩子,才半年不见,竟……

顾寅凯紧绷的嘴角微微放松了些,继而弯出一个舒心的弧度,“走吧,进去坐下说。”

望着父子二人快步前行的背影,颜氏的眼眸凌厉的扫过曹氏。

这小子,方才还想责斥来着,老爷今日回府,众人都重彩以待,他倒好,穿得如此清简,旁人不知,还以为是在府中受了气。想不到老爷千里迢迢的回来,竟是看也不看我们一眼,直接和他进了府门!

曹氏丝帕掩口,虽是嘴角不动,可眼角却是略过一丝得意。

只有你儿子才配老爷疼爱吗?言诚即便不武,庶子也能同嫡子争辉!

似乎是有些明白为何心娘要让我换身淡色的衣衫了,不争不抢,却是一枝独秀的亮眼,又让风尘仆仆回来的旅人心情舒平。

顾言诚心中一阵暗喜。

曾几何时,他只敢隐在曹氏身后,隐在众人之中,虽鲜衣,却泯然众人。

“什么好消息啊?”顾寅凯堂屋坐定,抿了口红笺献上的茗茶。

“半年来,孩子潜心读书,已是读完了《春秋繁露》、《史记》和《资治通鉴》,《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孩儿也有在研读,师父说,过了年孩儿参加会试大有把握!”

“哦?半年来言诚都学那么深了?”顾寅凯放下茶碗,面色上露出惊喜。

“言诚这孩子这半年来的确用功,府中上下也是有目共睹的,唉……只可惜文采再好,即便日后入朝,也终究是个文官……”颜氏从旁漫不经心插道。

听闻颜氏这番话,顾寅凯的眼中光彩锐减。

“若说这也怨不得言诚,娘胎里带来的不足。”颜氏又补了一刀。

曹氏敢怒不敢言的从旁立着,长长的衣袖盖住了紧握的拳头。

“所以说,侯府娶亲,素来马虎不得,将来言诚的婚事切不可草率。”颜氏又缀了一句。

“哼。”顾寅凯听闻这话,却是重重的盖上了茶碗。

颜氏立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本是想打压曹氏和二少爷的暂时上风,却不想竟砸了自己的脚。

正迟疑下一句该说什么能挽回局面,突然。

“啊!”堂下一阵惊叫,绘春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绘春,绘春!”素锦惊呼一声,旋即追了出去。

“怎么了这是?”顾寅凯大惊。

“让老爷见笑了,近来绘春的失心疯犯得愈加勤了些,连大夫都束手无策,想来为了绘春,为了侯府的面子,还是绑在芳园的好。咸阳是个平静地,过了年就让绘春在此安心养病,无需随我们回去了。”颜氏不动声色的提着。

“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顾寅凯挥袖起身,面色严肃的往书房去了。

“去,准备绳子。”见顾寅凯走了,颜氏再次恢复了那副冰山面容,缓步向外走去。

侯府别院中,绘春前面跑,素锦后面追,素锦身后跟着一众家仆,颜氏不紧不慢的走在最后。

曹氏本想跟去看热闹,偏才刚受了颜氏的奚落,生怕再中了颜氏的圈套,惹得老爷不悦,拉着顾言诚快步往馨园去了。

“娘,绘春妹妹又犯病了?我去看看,说不定可以帮上忙!”顾言诚心急,甩开曹氏的手,一转眼的工夫就没了影。

“言诚,言诚,你慢点……”曹氏急切的叮嘱。

“绘春啊!跟娘回去吧。”假山前,绘春终于停住脚步。

“三夫人,得罪了。”红笺一手捂着跑岔气的腰部,一面眼神示意家仆上前捆绑。

“谁敢动我的绘春!”素锦展臂相护。

“三夫人,这是大夫人的意思,也是老爷的意思,为了绘春小姐好,也为了您好,您还是识相些,毕竟老爷才刚刚回来。”红笺终于喘匀了气,尖刻道。

“不……不……不能绑……”素锦连连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无助。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绑!老爷第一天回来就闹成这样,成何体统!把这个疯子给我绑起来,以后没我的命令,不许离开芳园半步!”颜氏已是慢慢跟上,见众人迟迟不动手,厉声道。

“大夫人,求您,求您不要绑绘春,素锦求您,让素锦来照顾绘春吧,素锦……”素锦跪地求情,可话还未说完,绘春又像疯了似的大呼了起来。

“快绑!把她的嘴巴给我堵起来!大夫都无策,难不成让这个疯子继续胡闹?”颜氏疾声道。

“是!”几个家仆迅疾冲了上去,正欲捆绳。

“大娘!何不让嫂嫂来试!”一众家仆强硬的在和绘春抗争,看着绘春被弄伤的手臂,顾言诚心痛不已,快步上前。

“她?!”颜氏怔住了。

她不是正在兰苑禁足的吗?(新书,求一切点推收呵护)

正文 028 歪道

兰苑里,沈心怡正和耐耐下五子棋。

实在太无聊了,无任何娱乐的大周,不让出门,还要打发时间……

沈心怡在地上用石头画了几个格子,找了一堆石子儿,又搓了一堆纸团。

石子给耐耐,纸团自己留着,算是区分黑白子。

耐耐虽智力发育迟缓,可记忆力却是惊人,五子棋的下法,沈心怡只教了一遍,耐耐就烂熟于心。

等颜氏带着一干众人又是乱七八糟的闯入之时,俩人正蹲在地上不亦乐乎的玩五子棋。

“堂堂大少奶奶,整日和一个傻子混在一起,居然还学会了蹲着!”颜氏牙缝中狠狠挤出这句。

“大夫人息怒,奴婢这就去叫她出来。”红笺快步上前。

“咳咳。”没有任何称呼,只是清了清嗓子。

这也可以?原来这就是侯府规矩?

“红笺,下次进来时记得敲门,还有称呼,别忘了。”沈心怡早就听到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余光瞥了眼红笺,继续道:“我虽禁足,可说到底还是大少奶奶,这点礼仪想来红笺素来知晓。”

好个牙尖嘴利的心娘,说得好!前番多听说你备受欺负、逆来顺受,想不到大难不死,竟是这番改头换面的豪爽!

顾言诚跟在一旁,心中暗暗叫赞。

“你……”红笺抿了抿嘴,到底还是忍住了,“大少奶奶,绘春小姐又犯病了,大夫人让您去瞧瞧。”

“哦?大夫人吗?不行啊,我禁足呢,要等七日才能出去。”沈心怡头也没抬,尽管她的余光早就撇到了院中的颜氏。

好个睚眦必报的小贱人!颜氏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下。

“嫂嫂,事情紧急,您若不救,绘春可就要被捆绑在芳园禁足长久了。”顾言诚一见沈心怡不应,急了。

“哦?事情紧急啊?那也得大夫人发话才行,不然我可不敢随意进出兰苑,以免备受家法责罚。”沈心怡停下手,微微侧头,像是在等颜氏的下文。

这贱人太绝了,方才说不去也是她,现在有余地也是她,敢情成与不成都在我身上,若不许,便是怪我禁足于她;若许了,又是怨我出尔反尔。

颜氏的腮肉在跳动,手心里第一次有了发冷的感觉。

“你去瞧瞧,若有本事就去试试,都是侯府的家事。”颜氏冷冷道。

“好吧,二少爷说的对,事情紧急,那我就去看看,耐耐,这盘棋你别动哈,等我回来再下!”沈心怡拍拍手起身,像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临行前又叮嘱耐耐。

这贱人!敢情说去买的还不是我的面子!颜氏的手开始发抖了。

“嫂嫂这边。”顾言诚眼中大喜,伸手示意。

等等,刚才她说什么,下棋?转身瞬间,顾言诚瞥了眼地上的五子棋。

乱七八糟的格子,一堆石子,一堆纸团……这也叫棋?顾言诚不懂了。

假山那边,绘春依旧大呼大叫,又蹦又跳。

素锦紧紧拥着她,丝毫不愿让人近前来捆绑。

沈心怡上前,点头示意素锦离开。

“放心,有我。”只轻轻一声,素锦便自然而然的送开了手。

心娘的眼神……素锦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充满了信任。

“绘春,还记得我吗?”片刻的停顿。“你看那边有好多石头,我怎么都数不清呢?来,你帮我咱们一起数,一,二,三……”沈心怡站在绘春面前,起初是柔声细语,继而便是轻轻拉过她在数石头。

第三声刚数完,绘春突然停住了蹦跳和大叫,瞳仁里充满了安静,继而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这是怎么了?”素锦担心。

“无妨,她累了,让她回去睡一会,晚饭时再来叫我。”沈心怡轻轻拍了拍素锦的手。

“她待会醒了要是还冲出去怎么办?”素锦依旧不放心。

“放心,回去给她上点药。”沈心怡好看的笑着。

“她真的睡着了?站着睡着了?”素锦诧异道?

“是的。”沈心怡耸耸肩,做出舒缓的表情。

“那,怎么带她回去,要是把她吵醒了……”

“你们几个来抬一下,好生照顾绘春小姐!”沈心怡招手示意了一下,几个跟在红笺身后的下人傻愣愣的走了过来。

这……真能抬吗?

万一给碰醒了,又疯上了可怎么办?

要不要绑起来啊?

或是去找个软轿来抬?

几个下人各怀心思。

唉……真是没用!沈心怡看着他们面色生疑的怂样,一阵叹息。

“帮我一下。”只轻声示意了一下素锦,瘦小的沈心怡就把睡着的绘春背上了肩。

还真是重啊!

这么折腾居然都不醒?!顾言诚站在一旁,看沈心怡费力的背着绘春艰难前行。

“给我吧!”又是那个清朗的声音,淡淡的带点薄荷气。

“言诚。”沈心怡的眼中露出惊喜。

当然,这惊喜一半是来自及时的协助,但多半是来自对今日扮相上的赞许。

“这就好了?”

“就这么就解决了?”

“这就走了?”

几个下人自言自语的痴道。

就是那几个拿着绳子的下人,也都面露不解的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纷纷摇头。

素锦欠了欠身子,追着去了。

“大夫人,她竟然……”红笺再次领教了沈心怡的邪乎。

“定是些不入流的把戏,下作之人,能有什么本事!”颜氏冷冷瞥了一眼,转身离去。

“邪门歪道?”一众下人回想着前些日子冰潭上那一幕,寒意再次袭来。(新书,求点推收呵护)

正文 029 鸡油

顾寅凯的提前回府,只是给侯府别院带来了更甚的严苛。

厨子们战战兢兢,家丁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红笺则受颜氏的指派忙里忙外的奔走。

“都说了,这鸡汤须得是把油都撇净!那么肥的母鸡,若留下一星点的油脂,污了老爷的口,拿你们是问!”红笺双手掐腰,厨房里斥责。

这边红笺正骂人,那边厨房外,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家伙怯怯的躲在门后。

“哎呦!差点撞到!傻子,你跑这干啥?”帮厨急火火的进进出出,没留神险些撞到耐耐。

“是耐耐,不是傻子!”耐耐再次很认真的纠正着。

“切,个傻子!”帮厨揉乱了耐耐的头发。

“是耐耐!”耐耐又一次执着了起来。

“耐耐?”帮厨愣住了,难道傻子有名字了?

“耐耐,你跑来做什么?膳房不是给兰苑送去吃食了吗?”红笺闻声转身。

“香。”耐耐单手指着锅里炖煮的鸡汤,不由咽了口口水。

“哼,还是个馋猫。”红颜冷笑一声,旋即俯身抓过一碗厨子刚刚废弃的鸡油,“给,拿去吃吧!”

热热的鸡油裹挟着鸡汤的鲜美,耐耐双手捧着小碗,得了宝贝一般欣喜的离开。

“哈哈哈……”身后一阵嘲讽的乱笑。

“心娘,心娘。”耐耐一回兰苑就嚷嚷了。

沈心怡揉揉惺忪的睡眼,玩了一会的五子棋,又出去帮人做了次催眠,折腾得倒是有些困倦,方才竟睡着了。怎么耐耐出去了吗?

一大碗金黄的鸡油送到面前。敢情老爷回来,厨房是在备鸡啊!

沈心怡嗤笑了声,心道,大周也忒寒碜了点吧,堂堂定北侯回府,就吃老母鸡啊!还这么多油!啧啧啧。

一想到现代的牛排、烤鳗鱼、明虾、蟹腿、石斑鱼、火鸡卷、烤全羊……沈心怡的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是啊,来了几日,肚子里早已没了油水,只吃过一次梅菜扣肉,还是自己买回来的……只吃过两次鸡肉,一次是装虚弱下不了床,一次是出府馄饨摊上。

“耐耐,想不想吃好吃的?”沈心怡接过耐耐手中的鸡油碗。

“想!”耐耐一口应下,眼睛却是眨都不眨的盯着那一碗鸡油呢!

这小傻瓜,怕是把鸡油和鸡汤搞混了吧。

“等着。”沈心怡心中一喜,明亮的大眼睛转了个圈。

兰苑的小厨房里,面板备好,一双纤细的手在揉面,那面金黄油亮,散发诱人的香气,不时有阵阵翠绿泛出。

那是沈心怡以前在家的小妙招,鸡油葱花饼。

煮鸡时怕油腻,废弃的鸡油扔了可惜,炼了加入面团里,辅以葱花和细盐;面饼则以温水和至。

此饼只需稍稍烙至,就可分出层次,油脂和葱花的协调,使得这道饼口感甚香,即便没有小菜,也能空口吃掉几大张。

不多时,热腾腾的鸡油葱花饼就出锅了!

冬日的夜提早到来,侯府上下灯光盏盏。

“绘春怎么样了?”福园厅堂里,早已摆满了丰盛的宴席,顾寅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闹了一阵子,被带去芳园了。”颜氏尽量简而化之。

“请了郎中?”顾寅凯又问,方才闹成那样,若要真的安生带回去,的确需要一番功夫。

“怕是咸阳的郎中都瞧遍了,她那失心疯无治。”颜氏再次冷言。

“哦?”顾寅凯不再问颜氏,转而看向红笺,毕竟方才是红笺跟着去办的。

“回老爷,绘春小姐闹了一阵子,后来心娘去了,就好了。”红笺虽是如实,可也是简化了,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心娘?”顾寅凯的眼睛里透出些许的疑惑。这个名字……

“哦,是大少奶奶。”红笺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失了礼仪,忙改口。

“原来是她。”顾寅凯似乎想起了什么,半年前自己被困朝堂,书信与颜氏以银两打点,颜氏曾在回信里提到过,说是有庙中求签说须得给大少爷娶个什么人入府,方能化煞。似乎还记得说是在城北的破庙娶了个乞丐……似乎就是叫“心娘”。

一直以来以为是个笑柄,无论当初是出于什么心态,算是病急乱投医吧,银子也花了,关系也奔走了,当然,人也娶了。

虽然从未见过这个“心娘”。

不过,一个乞丐……

后来,颜氏在书信中提到,“没有排场,只是简单的花轿,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一直弃置兰苑。”

“她……还好吗?”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问,顾寅凯就这样开了口。

“下贱的胚子,登不了大雅之堂。府中连下人都瞧不上她,不过是在兰苑衣食无忧罢了,前些日子还差点自行了断。”颜氏酸酸道。

“放在兰苑也好,身份虽然差了些,可毕竟是咱们定北侯府娶进门了,平日里找些空闲多教教规矩,以免日后真要出门丢人。”顾寅凯顿了顿筷子。

“老爷说的极是。”颜氏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寒光,规矩……

“你自己吃吧,我去瞧瞧绘春。”微微吃了几口,顾寅凯满腹心事。毕竟绘春再疯,也是他的骨肉。

“我陪老爷同去。”颜氏忙要起身。

“不必了,我不在,你受累。我顺道先去馨园坐坐,再去看绘春。”顾寅凯说罢,抽身离去。

“三夫人,晚上了。”柳儿一直伤着,卧床不起,絮儿从旁伺候着,轻声提醒着时辰。

“绘春难得睡得如此安静,去请心娘吧。”素锦轻轻抚了抚绘春的手掌。

好香啊!

絮儿尚未进兰苑的院子,老远就问道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她不知那是鸡油葱花千层饼的味道。

轻轻敲开木门,“大少奶奶,我们三夫人请您去芳园呢。”

“哦,来了来了。”沈心怡嘴里叼着半块大饼,匆忙起身。

刚要随行,突然想起了什么。

回到厨房里将剩下的大饼包上,旋即同行。

“耐耐,看家哈!”(新书,求一切点推收呵护)

正文 030 上门

“吃饭了吗?”沈心怡问。

“还没。”絮儿不知所措。

虽不曾和兰苑这位打过交道,可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少奶奶。

出门不换衣裳,不施粉黛,头发简单却也别致……嘴里还吃的,怀里似乎还揣着什么,好香!

“给,拿去吃。”沈心怡从怀里打开包裹,递来一只饼。

絮儿彻底愣了。

从未见过这种架势,大少奶奶给的?当街吃东西?

“拿着啊!不然都凉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我这多着呢,回头带点给你们三夫人尝尝!”沈心怡见她不要,麻利的将饼塞到絮儿手中,旋即再次将包袱包好,重新塞进怀里。

好直白的话,却是从未有过的暖心;好豪迈的话,却是从未有过的舒心。

絮儿接过饼,见沈心怡嘴里依旧在嚼着,不由也小口品尝了下。

真香啊!刚才就是这个味道吗?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少奶奶,奴婢叫絮儿。”絮儿只当是自己从未去过兰苑,沈心怡不认识。

“絮儿,还怪好听的,那你肯定有个姐姐,叫柳儿对不对?”路上无聊,沈心怡开始胡扯。

“大少奶奶好聪慧,三夫人那还真有柳儿,不过柳儿不是奴婢的姐姐,只是和奴婢一同犯了错,是被送去伺候三夫人的丫鬟。”絮儿低下头。

“我看三夫人挺好的,难道你们还不满意,要不来我这服侍我?怎么,跟着她还受委屈了?”沈心怡玩笑。

“不不,三夫人对奴婢们都很好,只是三夫人……”絮儿话里有话,却是不说。

“你是觉得三夫人不得势,所以你们也常受人欺负,抬不起头?”

“大少奶奶怎么什么都知道?”

“嗨,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真把你们送到大夫人那里,怕是一天到晚紧张兮兮,早晚变蛇精病!”

“蛇精?”絮儿似乎不明白。

“吃过酸葡萄吗?”沈心怡不接茬。

“吃过,好酸的。”

“吃过甜苹果吗?”沈心怡想,此时大周应该还没有柠檬。

“吃过。”

“那你是喜欢酸葡萄,还是喜欢甜苹果?”

“当然甜苹果。”絮儿不假思索。

“这就对了。所谓‘酸葡萄心理’是指自己努力去做而得不到的东西就说是“酸”的。比如:别人有好东西,我没有,又很想要,但实际上我不可能得到。这时不妨利用‘酸葡萄心理’,在心中努力找到那样东西不好的地方,说那样东西的‘坏话’,克服自己不合理的需求,缓解内心压力。‘甜苹果心理’就是认为自己的苹果就是甜的,‘甜苹果’是指自己有而摆脱不掉的东西就是好的,要学会接纳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和优势,千万不要轻易说自己这不好,那不如人,好好保护自己的甜苹果。”沈心怡讲完。

“大少奶奶,您是说,我们三夫人是甜苹果,大夫人是酸葡萄?”絮儿开窍了。

“珍惜自己拥有的。”

“大少奶奶,听您这么一说,我怎么突然就不难过了呢?”

“快吃饼!”

“大少奶奶……”

一主一仆快步走着。

馨园那边,顾寅凯稍稍坐了片刻便要起身。

“爹,孩儿随您同去,孩儿也惦记绘春妹妹。”顾言诚起身相随。

“走吧。”顾寅凯没反对。

父子二人到芳园时,绘春依旧在睡着。

“老爷。”素锦受宠若惊,起身、跪地。

“快起来,绘春如何?”

“还在睡,絮儿去请心娘了。”

“心娘?”怎么又是这个名字?她会瞧病吗?找她来做什么?顾寅凯迟疑了。

“爹,您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绘春犯病了,一个人跑到冰潭上,多亏心娘出手相救。这次,绘春再次犯病,大夫人让拿绳子捆,依旧是心娘几句话就给治好了。”顾言诚从旁兴奋道。

“心娘?”顾寅凯再次反问。

“哦,是嫂嫂。”顾言诚忙改口。

大夫都束手无策,她几句话就能给治好了?

“她……会开药?”顾寅凯问。

“不曾吃药,真的是几句话就好了。”素锦从旁应道。

正说着,絮儿带着沈心怡进门了。

“老爷!”絮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再不敢抬头。

老爷?

沈心怡傻愣愣的站在一旁。

屋子里素锦她自是认得,绘春安静的躺着,站着的这两个男人,年轻的言诚她认得,这个“大胡子”……

“大胡子!”耐耐的声音再次跃入耳际。

大胡子!定北侯?他是老爷!

沈心怡突然犯过想来。

此时,这才注意到顾言诚站在一旁,不住的给自己使眼色,做手势。

哦,跪!

“心娘见过老爷。”嘴里说着,腿上跪着。

心娘?这个女人就是他们口中的心娘?!

顾寅凯也是初见沈心怡。

简单的衣着,没有配饰,不施粉黛的脸干净瘦小,眼睛纯净明亮,自有股独特的气质在其间。

“你……就是心娘?”顾寅凯再次确认。

面前这个女人,怎么都和颜氏信中所言的小乞丐,下贱胚子挨不上边。

敢情这老爷也没见过我啊!沈心怡心中一乐。

“回老爷,正是。”还是老规矩,比着大夫人喊,省的叫爹拗口。

“心娘,快来看看绘春的情况。”素锦一见沈心怡来了,兴奋得哪还顾得上老爷,一把拉过沈心怡。

“放心。”沈心怡微微拍拍素锦的手。

“绘春,我数一二三,该起来了。”数字数完,又是一声响指,绘春真的睁开了眼。

“爹,您回来了!”绘春起身,乖巧的问候。

还……真好了!

真的只是一句话!

顾寅凯彻底愣住了。

“大家还未吃饭吧?我这做了些饼,带来大家尝尝。”这边床前正父女相逢正情感交流,那边沈心怡早已热情的送上大饼。

怀里的温度暖着,包裹打开,香气四溢。

绘春睡了一下午真的是饿了。

“好香啊!”

“这是……你做的?”顾寅凯再次怔住了。

“来来,见者有份!大家都吃,这饼得趁热!”沈心怡豪迈的发着饼,当然也少不了顾寅凯和顾言诚。

看着金黄诱人,似乎还层层起酥。咬一口,葱香、油脂四溢可口。

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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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31 出门

当初定北侯举家迁至咸阳别院,除了是为最坏的打算做提前的准备,当然还有低调行事、掩人耳目。

如今,朝堂官司了结,顾寅凯却又是书信一封,意欲今年留在咸阳过年。

树大招风,坐拥兵权和政权的顾寅凯深知,虽一波刚平,却是要坐等风平浪静。

“你……会瞧病?”看惯了大风大浪的顾寅凯,第一次在家中心潮澎湃了。

“不会。”沈心怡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嗯?”顾寅凯的眼睛微微虚闭,露出端倪的神色。

“前些日子误去了趟地府,稍学了些岐黄之术,只是皮毛,登不得场面。”沈心怡平静的抬起头。

她的眼睛真干净啊,干净得让人没有丝毫的怀疑。

“哼,邪门歪道。”颜氏不知何时进门的,冰冷的走到顾寅凯身旁,端正坐下,“老爷,这有何奇怪?有人自缢不成,反说小鬼上身;有人投河未遂,便说河神不收。闹剧到终结,不过是骗人的把戏,都是些巧合罢了,时候到了自然丢人现眼。老爷又何必放在心上?不过一个乞丐,只是凑巧了在城北破庙!”

高高在上的定北侯大夫人,自然不信邪。对于沈心怡,自然也是藐视到极点。

正好,反正和尔等迂腐不堪也谈不来什么自我、本我、超我,说多了更是会被当做满口痴语的疯子。

索性你怎么说,咱就怎么配合,只要吃喝不少,逍遥自在,何乐而不为?

沈心怡的余光瞥了瞥眼睛长到天上去的颜氏,心中一阵暗嘲:更年期提前的老女人!

一晃,七日的禁足便在沈心怡的瞎琢磨中度过。

继五子棋后,又找了宣纸画了手工扑克牌。

两个人可以玩五子棋,自然也可以玩牌。

斗地主、掼蛋虽人手不够,却丝毫不妨碍比大小、小猫钓鱼。

终日没完没了的玩棋牌,有时下人经过,竟看到里面的人,或顶鞋底,或面上贴纸条,欢笑声不绝于耳,不由皱眉:“疯了,疯了,真是跟着傻子,人也疯了!”

耐耐的记忆力超强,每种玩法、招数,只教过一遍,就可烂熟于心。

七日,已是远超沈心怡之上。

于是。

“耐耐,我们不玩这个了好不好?”沈心怡贴了一脸的纸条,哭丧着脸哀求。

“不好。”耐耐正在兴头上。

“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换种引诱方式。

“好!”兴奋的扔下手里的扑克。

八岁的男孩,正是贪玩的时候,侯府别院再大,也圈不住一颗玩比天高的心。

“说走就走!”沈心怡一把扯下脸上的纸条。

对了,要去报备。

沈心怡一想到前些日子险些挨打的屁股,颜氏那张面瘫冷脸再次浮现在眼前。

“什么?你要出门?”福园里,颜氏依旧漫不经心的撇着她的茶碗。

“正是。心娘记得大夫人说过,若心娘想出门,须得和大夫人报备。”

哼,还挺记事的。颜氏的眼角浮出一丝轻蔑。

“不许。”

“不许?”

意料之中,不过沈心怡还是重复了一遍。

“侯府中人,不比市井乞丐。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颜氏冷冰冰道。

“谁要出府啊?”正说着,顾寅凯挺拔的身形随着他那洪亮的声音一起出现。

“老爷,您起身了。”颜氏毕恭毕敬行礼。

“老爷,心娘禁足七日已是完成,今日恳请大夫人特许出府。”沈心怡跪应道。

“哦?禁足七日?”顾寅凯面无表情的喝了口清茶。

“爹、大娘。”话未说完,顾言诚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福园前厅。

“言诚,今日不去学堂?”颜氏阴仄仄问道。

“大娘,今日先生有事,学堂放假。言诚想着快过年了,家中定是有必需品须得采购,如今大哥不在,爹又刚远到回府,大娘平日里操持受累,言诚终日养尊处优,如今正是该回报的时候,遂向爹、大娘请命,让言诚带人前去采买,也好为府里分忧。”

“嗯。”顾寅凯捋须颔首,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

“老爷,心娘也想同去。”听闻有人有正当理由出府,沈心怡心中一喜。

“你?”颜氏不理。

“夫人持家有道,担心心娘一个妇道人家出府不便,如今言诚采买,心娘从旁跟随,一来满足了心娘出府的心愿,二来也不会失了礼节。去吧,毕竟禁足七日,是够闷的。”顾寅凯回来这几日,府中上下倒也平静舒心,自然有求必应。

“爹请放心,孩儿一定尽职尽责,不让嫂嫂有事,也不会丢了侯府的面子!”

来到大周一晃快一个月了,还是头一次坐马车出门。

别说,还真……

晕!

坐惯了飞机和汽车的沈心怡,居然真真的晕了马车!

“嫂嫂,可是有所不适?”顾言诚看到沈心怡额上的汗珠和那发黄的面色。

“晕车了。”

“晕……车?”顾言诚显然不懂。

“马车颠簸得厉害,我无福消受,还是让我下去走走吧。”

“如此……停车!”顾言诚长声一喝。(新书,求一切点推收)

正文 032 跳楼

“嫂嫂,这里便是集市中心,您要不先找个茶坊歇歇脚,言诚去置办些年货,随后再……”

“你忙你忙,我下来走走就好了,无妨无妨,啂,待会你就到……那里,找我就是!”沈心怡随手指指不远处的胭脂铺子。

其实,她也不知道那是卖什么的,只看着进进出出的都是女子,也便消除了顾言诚的担忧。

“如此,嫂嫂随意。”顾言诚揖手。

“沈娘子!”顾言诚刚走,一个年轻的声音把沈心怡叫住。

“小睿哥哥。”未等沈心怡应,耐耐早已唤道。

头大了,又是这个喜欢玩药碾子的小孩。小睿无奈的笑笑,"师父前些日子还念叨沈娘子,不如娘子去医馆小坐?”

“好呀,正口渴了。”沈心怡陡然想到平安堂的红茶,这个冬天暖暖的。

“沈娘子来了。”董慈起身相迎。

“小睿,这是街北陈家的药,你快送去吧。”董慈一面应着沈心怡,一面招呼小睿。看得出来平安堂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董大夫,怎么不多雇些人手?”

“沈娘子多虑了,老夫有小睿一人足以,望天下还是少些病患,老夫宁愿这平安堂关门大吉。”

正一问一答闲聊。不多时,只见门外有路人行色匆匆,似乎都在向一个固定的方向奔走。

“师父!师父!快去看,城中有人跳楼!”正疑惑着,小睿气喘吁吁冲进来。

“跳楼?在哪?”沈心怡大惊。没等小睿说完,早已冲出医馆,随着人群的方向飞速跑去。

“妇道人家,到底喜欢热闹。”董慈沉下脸,摇头。

“师父,咱也去瞧瞧吧,要是真跳了,您也能第一时间救人不是?”小睿本就是想自己围观,却说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治病救人,董慈接招了。

城中一处三层高的酒肆上,一名男子双目无神的站在屋顶。

酒肆下,早已是围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不时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呦,那不是那个外乡人吗?”

“听说是叫王二。”

“他不是带着个病媳妇儿吗?还有一个豆芽菜似的女儿,一家人挤在城北的破庙里,可怜兮兮的。”

“他不在破庙待着,跑这儿干嘛来了?”

“这不明摆着吗,跳楼!”

“真是,我要是他,我也不活了!这样的日子,没法过!”

“呦!大少奶奶,您也来看热闹啊?”人群正说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过。

“萧大夫。”沈心怡转脸认出,"知道城北破庙怎么走吗?马上去把上面那人的闺女带来。”

“大少奶奶……这……这不妥吧?待会跳了,这血呼呼的……”萧三面露难色。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居然敢和大少奶奶讨价还价?快去!”沈心怡狠狠瞪了一眼,萧三兔子般跑开。

“二少爷,那边好多人,听说是出了事,似乎有人要跳楼!”顾言诚这边采买正在兴头上,随从急火火的赶来告知。

“哦?”顾言诚微微沉思片刻。

年关将至,爹的事情刚刚平息,若在这个当口,定北侯府别院所在地发生了人命案子,即便爹完全不知情,也难逃有人嫁祸之心。

“走,看看去!”一想到此,顾言诚忙放下手中的年货,带着一众随从奔至城中事发地。

此时的酒肆门前,早已是围满了闻讯看热闹的百姓。

有人在劝:“哎,别跳啊!千万别跳!”

有人起哄:“快跳啊!不跳你就是孬种!”

顾言诚一行赶到时,事态一度出现了混乱。

“怎么回事?!”顾言诚急切询问。

突然。

“哎!你们快看!”有人抬手一指。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三层高的酒肆屋顶处,在离王二不远处,一个素色衣裙的女子。

清冷的寒冬中,她的衣袂临风飘飘。

虽然离得较远,可那纤瘦的身形和那不同寻常的气度,还是让在场的某些人惊叫了。

那是……

“大少奶奶!”

“沈娘子!”

“心娘!”顾言诚情急之下,竟是呼出了沈心怡的名讳。

她在那里干什么?!

她不是应该在胭脂铺子里驻足小憩吗?

“心娘!心娘!”耐耐跟着小睿一路奔至此,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抬头看到沈心怡站在高高的屋顶,一时情急,竟也挥手大呼。

“心娘,你快下来!”顾言诚急了,扯着嗓子大呼!这会也顾不得侯府的面子了。

下面的人乱成一团,上面大概也能听到一二。

沈心怡目不斜视的望着面前的王二,只是伸出左手微微示意下面的人不必担心。

“她这是要干什么?莫不是终日和傻子在一起,她也傻了!”侯府的随从惊道。

“这王二要跳楼,关这女子何事?莫不是王二都穷成这样了,还能去招惹风~流韵事?”有人想看热闹。

“别胡说,那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新书,求一切点推收)

正文 033 危情

“定北侯府?难不成王二欠了人家银子,追债都上房了?”

又是一阵混乱。

“老福,你在这守着,我上去!”顾言诚实在无法忍受。

“二少爷!使不得啊!”侯府的老管家老福忙阻止。

房顶那位,就是疯了、死了,也不足为奇,毕竟身份低贱、不受待见。

可若二少爷有事……

“老福,你放手!”

“二少爷!那屋顶斜滑、难以站立,您不会武功,就是上去了,也无济于事啊!不如安守于此,也好静观其变!”

“我……”可怜天真的顾言诚,揣着一颗几欲蹦出的心,纠结懊恼的守在楼下。

“王二。”楼顶,沈心怡开口慢慢近前。

“你不要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王二情绪激动。

“好,我不过去,也请你不要动。”沈心怡原地停住,语气平缓:“王二,也许你还不认识我吧,我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沈心怡。”

“定北侯府?大少奶奶?”王二冷笑一声,“我王二不过一区区贱民,想死也能惊动侯府贵族!”

“贱民怎么了?贱民也是人!想当初我未嫁进侯府时,也是一个乞丐。”

“乞丐?别忽悠我了,堂堂定北侯府大少奶奶会是乞丐!”王二不信,但同时也微微放松了下精神。

“这个是有渊源的……如今我已嫁入豪门,能告诉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沈心怡稍稍停顿了下,语气再次舒缓真诚。

“帮我?哼,真是笑话!你要怎么帮我?我媳妇都快病死了!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帮人倒恭桶挣得几个铜板,本想去请大夫,可这咸阳的小贼,竟然连我这救命钱也偷!想我王二,从出生至今,一事无成,携妻女逃难至此,又被逼上绝路……这些,哪里是你高门大户的贵族能体会!还说帮我!我王二现在缺的就是钱!”王二在屋顶冷笑,整个人几欲崩溃。

“不就是钱吗?”沈心怡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以为,但凡是能用钱办成的事,就都不是事!”

好大的口气!

王二怔住了。

“王二,我看你也是条汉子,不然也不能背井离乡的携妻带女的逃难来此。这一路的艰辛,难倒还比不上区区几个铜板的打击?”沈心怡见他迟疑,趁机近前几步。

从刚才到现在,王二似乎都没有正视自己,善用的催眠术自然派不上用场。

“有病看病,有事想辙,咸阳的郎中你尚且未看过一二,又何以放弃媳妇的治疗?你死了,一了百了,可你的妻儿呢?”沈心怡再次停顿,给王二时间思考。

“在你跳下去解脱的时候,你媳妇正等着你回去陪伴,还有你的女儿,她还那么小,你如果死了,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她想爹了怎么办?你忍心亲手把这个完整的家毁掉吗?”

危机干预,用自杀者最在意的筹码将他拉回!

便是在沈心怡扮演谈判专家之时,楼下萧三及时赶到了。

“爹!爹!”女童哭泣的声音,在隆冬季的空气冷凝中,让人为之动容。

“玲儿!玲儿!”王二彻底崩溃了,跪在屋顶以手掩面,泣泪不起。

“快随我下去吧,我认识一个名医,说不定他可以医好你妻子的病。”沈心怡说着,大方的伸出了手。

“快看,王二怎么了这是?怎么跪地不起了?这还跳不跳了?”

“小睿,你可知沈娘子都说了些什么?奈何一个求死之人,会泣成那般?“董慈疑惑不解。

“师父,离得太远,小睿没听见。”

“二少爷,您说上头那人还跳不跳了?”

“笨蛋!快去接心娘!“顾言诚一掌拍在问话随从头上,转身快步上楼。

“沈娘子,我……”屋顶,王二停止哭泣。

“不用担心,你娘子看病的钱我出!”沈心怡大方的应着,一把拉起跪地的王二。

在顾言诚的帮助下,两人安全撤下屋顶。

“不过说好了,这钱我只借你,你得还!”沈心怡转身之际,莞尔一笑。

“还!还!沈娘子的救命恩情,王二莫齿难忘!王二就是倒上一辈子的恭桶,也定不会辜负沈娘子的再造之恩!”王二就地又欲跪下磕头。

“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和娘亲!”沈心怡豪迈的将王二搀起。

“嗯?”顾言诚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心中一时惊叹豪迈。

“沈娘子,您当真以前是乞丐吗?”王二感激的起身,却是好奇的小声问了句。

“你猜。”沈心怡也不应答,只笑着留下这句。

“沈娘子,方才您都说什么了?”一见他们出来,董慈旋即迎了上去。

“董大夫您来得正好。”沈心怡面色大喜,“王二,这就是我和你说起的名医,平安堂董大夫。”“言诚,有银子吗?借王兄弟点给董大夫瞧病,放心,人家会还的!”

一句话,分别说给三个人去听,都交代完了,又径直走向耐耐,一大一小扬长而去。

“就这么……走了啊!”

“只几句话?就劝下来了?”

“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新书,求一切点推收)

正文 034 急救

“什么?她居然上了房!”就在沈心怡跟着顾言诚进门的那一刻,颜氏在福园里早已惊的站了起来。

“回大夫人,正是如此。”红笺的消息向来及时。

“反了!反了!这亏得是老爷交代言诚携她同去,这都上房了!若她独自出门,还不知道要把侯府的脸丟到哪里去!来人,给我好好守在门口,只等那贱妇回来,往死里打!”颜氏怒意甚重,话音差点把地面砸了个窟窿。

“大夫人,可是老爷……”红笺从旁提点,生怕颜氏的举动会有所不妥。毕竟顾寅凯刚回来,虽说适才出门去了,毕竟快过年了……

“怕什么!她能做出有损我侯府颜面的丑事,还要怪我治家严明不成?”颜氏重重拍掌桌上。

“是,大夫人,奴婢这就去办!”红笺嘴角轻扬,眼角处流露出一丝凌厉。

“红笺姑娘,二少爷和大少奶奶回来了。”刚出了福园,门房匆匆禀报。

“还真是时候!”红笺兀自嘀咕了句。“走!跟我去兰苑!”红笺扬了扬手,身后一干丫鬟婆子手持着扁担、木尺和鸡毛箪子,浩浩荡荡的组团往兰苑去了。

“砰砰砰!”本就破旧不堪的木门,被红笺敲的颤颤巍巍。

原想一脚踹开,红笺想起此前那两个受罚的小丫鬟,还是换了副阴冷的笑脸。

“红笺?有事?”沈心怡开门,正欲送顾言诚。

“嫂嫂,言诚告辞。红笺?”顾言诚这边拱手,那边显然没料到红笺会出现。

更何况一开门,呼啦啦的好大阵势。

“二少爷走好。”红笺欠身,不解释也不相送。

“大少奶奶,大夫人得知您上房的消息,特命奴婢来招呼您。想来这既失妇德,又损家颜的事情,您也不是不知道后果。来呀,好好照顾大少奶奶。”红笺一道眼神,众下人操着家伙一拥而上。

“放肆!这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岂容你们造次!”顾言诚正色怒道。

“来人,送二少爷回去休息。”红笺也不解释,颜氏的撑腰,哪是一个小小庶子能抗衡的。

“言诚,快跑!”

面前是众多手持械斗工具的无知群众,还有颜氏的无耻指令。进门时听说老爷出门未归,算算看就是加上耐耐,自己人也就只有两个半。

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打不过就跑!

顾言诚尚未反应过来,早已被沈心怡拉着手腕一脚踢在了红笺的膝盖骨上。

可惜,大周没高跟鞋,不然这一脚……沈心怡来不及欣赏红笺嗲嗲的**声,拉着顾言诚就跑。

“耐耐!”沈心仪边跑边喊。

再看时,只见侯府别院里一道奇异的风景。

沈心怡拉着顾言诚没命的跑,一干下人扬着器械叫嚷着追,耐耐灵巧的跟在最后,不多时就跑在了沈心怡的身边。

“心娘……为……为什么……要……跑?”一处躲避的巷子里,顾言诚上气不接下气的问。

“不跑?难不成还等她们打过来?”

“可是……心娘……你是大少奶奶……”

“天真!府里也就你当我是大少奶奶吧。”沈心怡笑了。

顾言诚疑惑的望着她,似乎还是不解。

突然。

“言诚哥哥。”耐耐站在一旁,眼中充满了焦虑。

“言诚,言诚!你怎么了?”

望着突然单手捂胸口,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的顾言诚,沈心怡忙搀扶惊呼。

“我……我……”顾言诚神情扭曲难耐。

刚才的奋力奔跑,此刻又是手捂左胸,难不成是心脏?

沈心怡暗自揣测。一个不详的预感瞬间袭上她的心头。

“可有药?”沈心怡急问。

若是在现代,一个心脏有问题的病人,定是知道自己的病症,会随身带有急救药物。

可是,这是大周。应该还没有心脏病的概念,至于速效救心丸之类的药物,沈心怡不确定。

“言诚!”

顾言诚没有应答,昏厥了过去。

不行,若真是心脏病,这种昏厥可能是致命的!

“啊!”耐耐惊呼。

“耐耐别急,心娘这就来救言诚。”

沈心怡来不及多想,她在现代虽是心理医生,也是拥有处方权的西医,对于必要的急救,更是小菜一碟。

用食指和中指触摸住颈动脉。

无脉搏!

轻轻将顾言诚仰卧在地,沈心怡撩起裙摆,跪在地上。

一只手掌根放于顾言诚胸部中央,另一只手的掌根置于第一只手上。伸直双肘,垂直向下用力按压。

一次,两次……

按压一段后,又将一只手置于顾言诚前额,手掌推动,使其头部后仰;另一只手的手指置于下颌上抬,开放气道。

本想着若是顾言诚还没有反应,就该上人工呼吸了。

“言诚,言诚。”沈心怡继续急切的呼喊。

慢慢张开双眼,红润再次一点点的回归上了顾言诚的脸庞。

“心……娘。”尽管声音微弱,气息不稳,可终究还是醒过来了。

“小睿哥哥。”耐耐跟在一旁,善意的提醒着,在他的印象中,小睿和药碾子就代表了治病救人的医馆。

“耐耐乖,咱们带言诚去看大夫!”沈心怡见他苏醒,二话没说架起他就往平安堂走。

从小巷出来,一个纤弱女子肩上架着一个神色委顿的少年,身边还跟着个孩子,煞是引人注目。

“快看!”

“看,那不是侯府大少奶奶吗?”

“还真是!”

“才刚,她不是刚从酒肆屋顶劝王二下来的嘛。”

“那年轻人好像生病了啊?”

“走,看看去,兴许能帮上忙。”

“沈娘子!”大牛一眼就认出了沈心怡。

“大牛,快来帮我!”沈心怡也不客气。

大牛有的是气力,顾言诚又身形微瘦。轻松的往背上一背,迅疾的向平安堂跑去。(新书,求推荐收藏)

正文 035 再跳

“董大夫,快来,这有个心脏病突发的病人!”一进平安堂,沈心怡就嚷开了。

“心脏病?”董慈大概从未听说过此症,或者即便是有,也不是叫“心脏病”吧。

“哦,就是这里……这里生病。”从董慈疑惑的目光中,沈心怡恍然大悟,连比划带说的直指自己左胸。

“快放下。”董慈一见沈心怡的手势,大惊,忙示意大牛将顾言诚平放。

闭目凝神静心的诊脉,又看了舌苔。

顾言诚气息微弱却也配合得安静。

“这是胸痹!”董慈面色略有惋惜道。

“胸痹?”沈心怡大概明白这和心脏病兴许是一个意思。

“师父,这位小哥年纪轻轻居然就得了胸痹!”小睿从旁惊呼。

“无碍,小睿,取针。”董慈收起方才那副担忧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对顾言诚的安抚。

“这……胸痹,针灸也行?”待看到针具一字排开,沈心怡不禁惊叹。

“要看时间及不及时。”董慈并不多做解释,凝神举过细长的银针,依次灸在了人中、涌泉、合谷、十宣穴位上。

手起针落,弹针刺入。

好精湛的技艺!

沈心怡从旁不言不语的静静观赏着,似乎给顾言诚治病已经幻化为一场视觉的盛宴。

自幼西方长大的她,接触的都是西医的技法,就连选读的专业“心理学”,也是源自西方的一门医学。

早就听闻中医的玄妙,今日得见,沈心怡震惊了。

针入肌肤,竟然丝毫未涌出血来。

似乎从顾言诚的面色上来看,很是有效。

方才还凌乱的气息,稍后便恢复到了平稳、有力。

“嘿!董大夫!您可真神了!这心脏病,哦不,是胸痹,都能被您用针灸医治。难怪说您是咸阳神医。“沈心怡佩服至极,不失时机的拍了一剂马屁。

“我哪是什么神医,分明是这位小哥命好!方才我替这位小哥诊脉,分明是诊出了胸痹的症状,可也不知是为什么,似乎之前采取过什么措施,竟有起死回生之效。不然,即便我拼尽一身医术,也是无力回天。”董慈示意顾言诚静卧休息,伸手邀沈心怡旁坐休息。

“心娘,心娘!”耐耐站在一旁,一会挥动手臂,做出下压的姿势,一会又掐住自己的下巴,不断上扬。

“这孩子怎么了?”董慈不解。

“耐耐乖,去和小睿哥哥玩药碾子去。”沈心怡一抬手,小睿满脸黑线,为什么又是我!

“哦,他在学我刚才给言诚做急救的样子。这孩子挺有趣的。”沈心怡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口平安堂的红茶。

“急救?”顾言诚听闻挣扎着要坐起来。

“快躺下。”沈心怡忙安抚。

“心娘,你是说方才我昏倒的时候,是你先救的我?”顾言诚半卧着惊问。

“就是紧急心肺复苏啦,小意思。”沈心怡挥挥手。

“心肺复苏?老夫方才一直奇怪,沈娘子是如何知晓这位小哥患有胸痹之症的?敢问沈娘子,您是如何完成的医治?可曾用针?”董慈就是个医痴,对于从未见识过的医治方法,甚感好奇。

“就是……常识。”沈心怡不好解释。

“小睿,你过来!”董慈高呼一声。

“师父。”小睿正在一旁被耐耐缠得头大,听闻董慈召唤,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来,躺下,让沈娘子演示一下。”

“……”小睿的脸分明就是一个鲜活的囧,为什么又是我!

规范的将手掌叠放好,轻轻做了演示,又指了额头和下颌。

听得董慈连呼妙哉!

“沈娘子,您也懂岐黄之术吗?您师从何方高人?”董慈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从沈心怡的演示中,他分明是将中医的穴位给严丝合缝的对应上了。

“我……哪懂什么岐黄之术啊!不过是和董大夫殊途同归罢了,您医的是病患的身,我医的是医病者的心。只不过身心本不分离,所以这些基本的常识也略知一二。”沈心怡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语句和董慈解释。

“心娘,你居然懂医?”顾言诚早已躺不住了,兴奋的坐了起来。

“快躺下!”沈心怡忙快步走过去,轻声附耳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些不过是阎罗王弥补我的,都是些皮毛,你别嚷嚷。不好。”

“哦,哦。”顾言诚听闻忙点头应道。

“都是些野史中的野派皮毛,登不得大雅之堂,让董大夫见笑了。”转身之际,沈心怡不失时机的搪塞了句。

“沈娘子哪里是什么皮毛,上次给大牛治肚子疼,可是手到擒来呢!”站在一旁的大牛忙插话。

“那是大牛兄弟自己身体好,底子好!方才多谢大牛兄弟出力,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沈心怡打发大牛离开。

言多必失,她生怕大牛再留下,董慈会将上次红线一事告诉大牛,节外生枝的麻烦她可不想找。

“大牛告辞!还是要多谢沈娘子妙手!”大牛抱了个拳,豪迈的离开。

谁知,前脚刚从平安堂大门出去,却见一群人急火火的往城外方向奔去。

“出什么事了?”大牛拉住一个路人。

“你不知道吗?城门上有人要跳楼呢!听说还是个军爷。”

“跳楼?!”显然大牛是错过了今天早上酒肆的跳楼好戏。

“快!去晚了说不定就看不到了。”

“走走。”大牛兴奋的同去。

八卦,果然是百姓们中经久不衰的话题。

可惜,离得太远,平安堂内没有听到大牛在说些什么。(新书,求推荐收藏)

正文 036 寻人

“师父,门口那些人,像是去看热闹的。”平安堂内,小睿显然是看到了门口的人群。

董慈不理会,只依旧在和沈心怡探讨着方才那令人惊叹的急救术。

“师父!”小睿还以为董慈没听见,绕到董慈面前再次提醒。

“小睿,去把孙思邈的《大医精诚》抄写一百遍。”董慈放下杯盏。

“师父……那《大医精诚》小睿已经会背了,还要抄吗?”小睿显然不解,还很委屈。

“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至想。去抄吧,背诵不是目的,你什么时候参透了,再来前厅帮诊吧。”董慈不怒自威,小睿不敢有违。

“董大夫,您这是在责罚小睿吗?为何?”见小睿委屈的走进后室,又想到董慈只有这一个徒弟,沈心怡不免担忧。

“沈娘子有所不知,医者,德为先。方才老夫诊出这位小哥患有胸痹之时,小睿惊呼言辞不当。病者,所以来诊治,乃是因为身体痛苦。若为医者,在未救治之前,先讲其害,即便是治得好的病症,若先以其害威吓病者,怕也难以痊愈了。”董慈平静的解释着。

好棒,这不就是我们说的积极暗示吗?想不到在大周就有这种思想了。

沈心怡一面暗暗赞许董慈的医德,一面觉得有种找到知音的归属感。

“沈娘子。”董慈轻声唤着。

走神了。

“哦,对对,董大夫说的对!要给病患希望。”沈心怡忙应道。

“董大夫,那您说我这胸痹……”另一侧顾言诚面带忧色。

“放心,董大夫是咸阳神医!”沈心怡适时安抚。

“无碍无碍,治得好。”董慈微笑着示意。

一个是西医,一个是中医,明知道这病是治不好的症,却还是异口同声的统一口径。

沈心怡想,若是在现代,即便再繁琐,也是有能通过手术换心的可能。

只可惜,这是在大周,他还这么年轻。

“心娘,真的吗?”一旁的顾言诚孩子般的巴巴望着,病中的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是极其脆弱的。

从刚才的急救,到现在的安抚,心娘给了他太多的希望。

高高的城门上,一个满脸沧桑的将士,神色委顿的站在突兀的城墙上。

“姬风,你快下来!上面危险!”城楼下早已围满了同样装束的士兵。

城楼上,姬风临风而立,容色悲凉。

“姬风,有什么话都好说!你先下来,上面危险!”士兵中,不时有年长的将士好言相劝。

城楼上,一缕苍凉的北风,吹落满面的悲情。

“姬风!枉你还是我的副将!跟着我出生入死,怎么今日竟如此狗熊!”人群中,一个墨色衫袍铠甲的男子,仰面朗声叱责。

“将军,姬风无用,再不能随您一道冲锋疆场,更不愿沦为废人,终身遭人耻笑!将军,我大周好男儿千千万,多一个姬风,只会给您平添麻烦,少一个姬风,说不定还会有另一个豪杰成就您的左膀右臂!将军,求您成全姬风,姬风不愿苟活!”城楼上,姬风满眼含泪,凄冷北风无情,吹动一侧空空的袖管。

原来是个断臂残将。

城楼下,众人心中悲悯。

“这个姬风!”见激将法不成,方才说话的那名墨色装束的男子,动身就要往城楼上冲。

“将军!使不得!”身旁有将士劝阻。

“为何?”

“城墙陡窄,姬副将又执意不肯下来,您若贸然上去,怕会适得其反。依着姬副将的性格,怕是会……”

“住口!休要毒咒!”墨衣男子声如洪钟叱道。

围观的将士们再无人敢言。

“今儿这是怎么了,早上有人在城中酒肆跳楼,此刻又有人在城门口跳楼。”

“他这倒是跳还是不跳呢?”

“去去,你没看到他那右侧的手臂没了吗?我要是他,我也不活了。”

“去去,那早上王二还那么灰头土脸呢,不是也被劝下来了?”

“对呀!劝跳楼的人可以去找早上那个小娘子嘛!”

……

围观的士兵周围,不时有好事的百姓窃窃私语。

墨色衣衫男子耳朵微微动了几下,唇形的线条立时变得更为冷峻了起来。

“你们几个,过来!”身边一个将士挥手示意说话的几个百姓靠近。

“军爷,我们都是老实人,可没犯事啊!”

“哪个说你们犯事了!说,方才你们说的劝说跳楼之人,怎么回事?”那将士一脸正色。

“就是……军爷,您初来咸阳城不知道。今儿早上王二在酒肆房顶要跳楼,有个小娘子挺身而出,直接就爬上去了,几句话就给劝下来了,可神了!”

“小娘子?哪里的小娘子?”将士眼中生疑,追问。

“哎呦……这……还真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听闻有人打听早上的事情,人群中有人自告奋勇。

“快说!”墨衣男子此刻也追问了起来。

“听说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

定北侯府?大少奶奶?墨衣男子眉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石雕一般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胡说!”那刚才问话的将士厉声斥责。

“真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我们……我们都看到了!”说话的平头百姓还以为是军爷发了威,生怕自己势单力薄惹事生非,忙拉着一旁同看热闹的几个相邻,好歹给壮个胆。

“雷川你去,回府,速找她来!”墨衣男子紧闭的嘴唇微微闪了一道缝,冷冷的挤出这句。

“是!”雷川领命,飞身上马。

城楼上,姬风的身形在风中飘摇。

墨衣男子眉头紧锁,双手握拳。(新书,求推荐收藏)

正文 037 相遇

“咚咚咚。”定北侯府别院的大门被迅疾敲响。

“雷副将?”门房认出了来人,面上一惊又一喜。伸头巴巴的望向身后,“大少爷回来了?”

“速去把大少奶奶请出来!”雷川也不接话,只是冷冷催道。

“大……少奶奶?”门房像霜打的茄子。

“奉将军之命,特来请大少奶奶去城门口,不得有误!”雷川声音凌厉,说话时单手下意识的扶了扶腰间的剑鞘。

“大……大少奶奶不在,一大早犯了事拉着二少爷跑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小的们四处寻找,也没……”门房的话尚未说完,雷川早已一道风般的消失了。

“哎……我说……”门房愣愣杵在门口。

“大少爷回来了?找她干什么?”良久,门房才喃喃自语,旋即撒开脚丫子跑进院子,“大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马蹄声声,雷川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墨衣男子的视线中。

“如何?”

“禀将军,大少奶奶不在府中,不知去向。”

“什么!”拳头握得更紧,唇型冷峻得像刀刻。

“将军莫急,大少奶奶她……”雷川左右扫了一眼四周,轻声附耳。

“什么!堂堂定北侯府大少奶奶!”墨衣男子声音阴冷嘶哑,说话间只听见拳骨卡卡的响声。

“这位军爷,您要找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许是墨衣男子暴躁的声音惊扰了四邻,一直隐在人堆里看热闹的大牛自告奋勇的凑了上来。

“讲!”墨衣男子也不多做解释,一句话一个字,大牛差点没被激倒。

“这人……真是……我好心好意给你说大少奶奶的下落,你什么态度……”大牛嘟嘟囔囔的一脸不快。

“刺啦!”一阵兵器脱鞘而出的响动。

再看时,一道银晃晃早已抵在了大牛的腰间。

“别……别激动,有话好说,好说,大少奶奶此刻正在平安堂董大夫那……”大牛双手连忙摆动,连声音都发抖了。

“将军放心,末将这就去……”雷川的话尚未说完,墨衣男子早已抓起大牛,策马扬鞭。

“留下看护姬风!”一句话丢在风里,墨色的身影和墨黑的骏马融为一道黑风飞逝。

“啊!放我下来!”大牛扭曲的叫喊被无视。

“这人是谁啊?”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

“定北侯府大少爷,顾诤诏,顾将军!”雷川一字一句清晰道。

“什么?!”

“定北侯府大少爷!”

“他是大少奶奶的……”

一时间,人群一阵骚乱。

平安堂门前,一阵马嘶长鸣。

一个墨色挺拔的身影,风一般的闪了进来。

“是她?”鹰隼般犀利的眼睛扫过整个平安堂,落在唯一的女眷身上。

“大少奶奶。”大牛被拎着带进诊堂,一个脚底不稳,扑倒在地。

“大牛?”沈心怡忙起身去扶。

“我说,你这人!”轻轻搀扶起惊魂未定的大牛,沈心怡不卑不亢的抬起了头。

风一般的迅疾,山一般的气势。

还以为光天化日是来打架滋事的。

可一抬眼,却又着实被电到了。

一米八五的挺拔,宽肩窄腰,石雕般俊朗的面容,黝黑的肌肤,斜飞入鬓的眉下,明亮的眼睛里看不出温度,倔强的唇型紧紧抿成一线。

虽是整个人站立不动,可身后那墨色的斗篷却在清楚昭示着一路的疾驰。

帅哥?沈心怡的心倏的抽动了一下。

这种相貌身材,莫说是在古代,就是在现代,也是令女生们尖叫的男神!

但是,片刻后。

帅哥了不起啊?帅哥也不能横行!

“你这人!”沈心怡继续开口叱责。

“大哥!”静坐一旁缓气的顾言诚脱口唤道。

“哼。”墨衣男子冷哼一声。

是她,确信不疑。

方才雷川附耳,早已将定北侯大少奶奶犯事,与二少爷逃脱一事告知了自己。

眼下,带来的大牛又称呼她为“大少奶奶”。

更何况此刻的平安堂,只有她一个女眷。

大哥?!

听闻顾言诚这声称呼,沈心怡差点没厥过去。

难道,面前这人就是……自己的夫君……叫“顾……”什么来着?

“顾诤诏!”耐耐无表情的声音也跟着唤道。

对,顾诤诏!

前些日子莫名其妙的穿越,早已耳闻了自己为人妇的事实。

虽与“夫君”有名无实,更无一面之缘。

可此刻,当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活脱脱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心怡即便是受过心理训练的专业人士,也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原想在定北侯府混吃等死,逍遥自在。

从未设想过有这么“重逢”的一幕。

可是,当真实如此真实的上演之时……

“走!”一只大手钳子般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细细的手腕。

疼!

沈心怡头脑一阵清醒。

“大哥!”顾言诚再次起身唤道。

“速速回府,休要胡闹!”顾诤诏紧紧的拉着沈心怡向外奔去,一转身扔下这句令人望而生畏的话。

“哎,我呢?我怎么办?”大牛再次被无视了。

“喂!”沈心怡有些挣扎之时,早已被顾诤诏塞上了马背。

根本没时间坐好,只那么打横的趴着,小肚子搁在马鞍上,扎人得要命!

“坐好!”顾诤诏单手扶疆,单手按在沈心怡的腰眼上。

马蹄飞速,颠簸不适。

“喂!”沈心怡双脚直蹬,这怎么叫坐好!根本就没得坐!

“坐好!”顾诤诏冰冷的声音没有给人丝毫的温暖。

随之而来的还有重重的一拍击屁股。

“啊!你!臭流mang!”沈心怡大惊,咒骂。

臭流mang?!

顾诤诏心中一紧,嘴角闪过一丝轻蔑。(新书,求推荐收藏)

正文 038 现身

从来就没有人敢这么称呼过他!

不是将军,就是大少爷!

再不济就是“爷”!

“流mang?”还加个“臭”!

这女人真是疯了!

真是如娘信中所说,下贱乞丐出身,没有丝毫教养!

若不是当日为了爹……病急乱投医,自己就是打一辈子光混,也断不会娶这种女人进门的。

不对,哪里是自己娶进门的?!

分明就是被告知娶了一个乞丐进门!

言诚……

墨衣男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

真是胡闹!堂堂定北侯府的二少爷,竟然会跟这种下贱坯子一起惹事?

还出逃?!

真不知娘和二姨娘她们心里会怎么想,简直是乱套了!

一想到此,顾诤诏的手就下意识的离了沈心怡的腰身。

岂料,沈心怡依旧两脚乱蹬着,这一离手,险些坠下马来。

一个海底捞月,一把拉过她的衣带。

再次重重的往马鞍上推了推。

疼!搁得生疼!

沈心怡费力的别过脸来,愤怒的昭示着自己的不满!

便是那一抹怨愤,落入顾诤诏嫌弃的视线。

这眼神……

顾诤诏的心陡然一紧。

方才进门急切,只寻性别,丝毫未留心她的相貌。

就在一推马上之时,那手上的轻灵,却在昭示着她的轻盈。

还有此刻,她眼中的神色……

巴掌大的小脸,灵秀的下巴,那双眼睛里丝毫没有乞丐的污浊,有的只是一股倔强和不驯。

有力的大手再次不由心的放在了沈心怡的腰上。

…………

地上的模糊情景渐渐慢了下来,沈心怡头晕眼花的再次被拉下了马来。

原来比晕马车更晕的是晕马!

“将军!”雷川抱拳相迎。

“情况如何?”顾诤诏急切的询问。

没有回答。

什么情况?

沈心怡强忍住头晕恶心的不适,循着顾诤诏的视线抬头望去。

身边围满了人,高高的城楼上,一个神色委顿的男子站在城墙边上。

“快看,早上劝王二的那个女子!”

“快看,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来了!”

人群中又开始了骚动。

“什么情况?那个独臂人要跳楼?!”沈心怡疑惑的等着有人来给她解释。

“那是姬风副将,上次的战斗中受了重伤,失了右臂。好男儿流血不流泪,愿死不愿残!”顾诤诏颇有感慨道。

“他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娘。”

“那是你的问题!”沈心怡也不多做解释,只用手揉了揉不适的胃部,未等挤过众人,众人早已为她分了一条路,径直往城墙上去了。

话分两头,却说平安堂那边。

自打顾诤诏强行带走了沈心怡,二牛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起初是在马背上颠簸的,后来就着实是被雷到了。

“那人是谁啊?连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都敢那么对待?当兵了不起啊?他也不怕定北侯府的大少爷回来收拾他!”二牛摸了摸后脑勺。

“咳咳……”顾言诚从椅子上起身,似笑非笑道:“他就是定北侯府的大少爷,我哥。”

“二少爷,二少爷!小民该死,有眼不识泰山,竟未能识得大少爷的真容,还望二少爷回府后,替小民美言几句,让大少爷息怒,千万莫要找小民的麻烦!”大牛听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顾言诚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一阵混乱。

“大牛,出什么事了?”看到大牛如此狼狈的样子,内室里取药出来的董慈只觉得好笑。

“董大夫,您是不知道,刚才城门外有人要跳楼,兵爷劝说不下,大家都推荐大少奶奶来着。我哪知道刚才那人就是大少爷,听说他派人去府中找不见大少奶奶,这才自告奋勇的带大少爷来找。然后……就是那样了……”大牛彻底蔫了。

“跳楼?!”董慈的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跳楼?!”顾言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太好了!董大夫,言诚告辞。耐耐,跟我走!”顾言诚来不及解释,只是言语中微微带有些兴奋和愉悦。

“太好了?这说的是什么话?”董慈更加不解。

不过,听说又有人要跳楼……

“小睿!”

“哎,师父。”

“收拾医具,走,城门外!有人跳楼!”

“是!师父!”

小睿放下罚抄的笔墨,从内室里冲出来,一脸的兴奋。

“二少爷,您慢点走,现在您不能太激动,也不能过于劳累。”董慈几步跟上了顾言诚。

顾言诚哪里能安下心来?

早上因为救王二,许是被大夫人误会了。府中责罚的一套尚且犹在,正无力辩解更改。

如今,大哥回来了,又恰逢军中有人跳楼!

正好嫂嫂被大哥带去,若是能就此挽救了一跳人命,那么晨间一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唉!这可惜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

顾言诚如此想着,抬手招了一辆马车。

四个人跳上马车,直奔城外而去。

“快看,又是那个女子!”

“快看,是大少奶奶!”

城楼上,沈心怡临风而立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姬风!”一个清丽的女声在身后响过。

神色晦暗的姬风,听闻有人唤他,缓缓转过身来。

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纤瘦,带着坚定的目光。

“我叫沈心怡,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姬风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和雷川一道,分别为顾诤诏的左膀右臂,军营里旁人不知,他俩却是无比清楚:半年前,顾老侯爷被陷朝廷官司,顾将军四处奔走,似乎收到过家书一封,被告知娶了个冲喜的媳妇。

难道就是她?

姬风的精力被瞬间分离了些。

“不错,正是我。”沈心怡似乎很清楚姬风心里在想些什么,大方的点头。

“顾诤诏拼了性命带着你们打仗,又不远万里的把你们带回,怎么这一进咸阳城,你作为他的左膀右臂,竟是如此来欢迎他?”沈心怡淡淡的笑着说。

“顾诤诏?她竟敢对将军直呼其名?”姬风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这女子也太胆大了些!

“姬风,我虽和你素未谋面,可听顾诤诏说,你是条汉子,行军打仗勇猛无比,奈何今日你我会在这城墙上相见?”沈心怡继续分散着姬风的注意力。

“大少奶奶,你不明白……”姬风苦笑着叹了口气,目光空空的望向天际处的一望无际。

“今日你我初见,也算是缘分,作为见面礼,别的我也拿不出手,就送你个故事吧。”沈心怡笑笑,语气平缓,既不劝阻姬风,也不多说其他,只是慢慢上前,缓缓就地坐下。

高高的城墙上,她素色的衣裙迎风翩翩飞舞,清冷的北风无情的将她的发丝纷飞轻扬。

“你们男人行军打仗,讲究的是一个英雄侠义,勇往无前。都以为一手执刀,一手搭弓的豪迈只有在战场上,才是真正的爷们。今日我要和你说的,却是一个独臂大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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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39 冷遇

接着,沈心怡娓娓道来,言简意赅,却又精彩无比的把神雕侠侣的故事说给了姬风去听。

大周……呵呵,历史上虽然没有记载,可金老先生的小说说到底也是现代的作品。

此刻,给这个独臂失意的英雄,讲独臂大侠的故事,不管是不是虚构,却是恰如其分的雷同了。

“将军,您看!”雷川面露疑色,抬手指着城楼上惬意就坐的沈心怡。

身边,姬风飘摇的身姿,渐渐的由站立改为转身,由转身慢慢改为就坐。

似乎方才那心意已决的纵身一跃,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

“他们在说什么?”顾诤诏自言自语。

“不知道,离得太远,听不清。不过看起来,似乎姬风好像不打算跳了。”雷川应道。

“师父,您看!”此刻,董慈一行也是赶到,小睿抬手指向高高的城楼。

一女衣袂纷飞,一男神情专注,二人席地而坐,城楼临风相谈。

“好美啊!”小睿再次忘乎所以的呼了一声。

“心娘!”顾言诚轻声叹了一句。

“心娘,心娘!”耐耐挥舞着小手,担忧的叫道。

“言诚,你们怎么来了?”顾诤诏闻声转身。

“大哥你有所不知,晨间言诚带嫂嫂出来采买年节用具,偶遇街坊王二心灰意冷的跳楼,嫂嫂就是这般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唉,天气那么冷,她身子又弱……这风……”顾言诚自说自话的叹着气。

“哦?”顾诤诏简单的应着,目光却是紧紧的盯着城楼上面。

她……真的是乞丐吗?

乞丐有那么大方得体的吗?

方才听说她晨间也劝说了一个跳楼的人。

她真的是乞丐吗?

风,真的好大啊……她……

哼,不过一个乞丐,想必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衣不蔽体,这点小风,冻不到她……

顾诤诏那颗从未波澜过的心,此刻如潮水般起起伏伏。

城楼下,所有的人都做出仰望的动作。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

姬风麻利的起身,神色不再委顿,取而代之的则是眼中的神采奕奕。

“快看,姬副将起来了!”城楼下有人叫嚷。

“难道是要起跳了?”

“不要啊!”

“姬副将!不要!”将士们有人开始担忧了。

“多谢大少奶奶的提点。”城楼上,姬风拱手彬彬有礼。

“谢我做啥?我不过是讲了个故事,倒是耽误你的时间了。”沈心怡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中的神色带着鼓励和信任。

“姬风今日的行为,实属闹剧,让大少奶奶费心,也让大家担心了。”

“是随我一起走下去,还是你自己飞下去?”

“大少奶奶莫要取笑姬风,大少奶奶请。”姬风伸出独臂示意沈心怡先行,自己紧跟其后。

“呦!快看快看!”

“两个人一起下来了!”

“这是谈妥了吗?”

“怎么又不跳了?”

“去去,就你,想看热闹!人家大少奶奶那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说,这侯府大大少奶奶到底说了些什么?”

城楼下,人群再次陷入了骚动。

“将军,我去帮忙。”雷川拱手转身。

“大哥,我去看看。”顾言诚抱了个拳,旋即随雷川一并上前。

沈心怡走前,姬风走后,虽是不言不语,却是吸引了众多人的眼球。

“嫂嫂,你没事吧?”顾言诚冲了上去,担忧的望着沈心怡单薄的衣衫和冻红的脸颊。

“姬风,你没事吧?”没等沈心怡回应,顾诤诏早已上前搀扶住跟随其后的姬风。

“让将军担忧了,姬风无碍。倒是城楼上风大,只怕是大少奶奶……”姬风的话尚未说完。

“雷川,好生照料姬风。回府!”顾诤诏看也没看沈心怡一眼,一声喝令,冰冷的转身。

这人……连句谢谢都没有,更别说嘘寒问暖。好歹人是我救下来的好吧……

果然是定北侯府的大少爷,和他娘的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沈心怡心中暗气。等等,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骂人。

随行进城的顾家军一路浩浩荡荡直奔侯府的别院。

“大哥,嫂嫂这……”望着大军渐渐远去的队伍,顾言诚的声音被无视在风里。

“言诚,我晕车更晕马,还是步行回去的好。”沈心怡生怕那个冷冰冰的顾诤诏,再发起疯来,把自己往那个马车里一塞,或是直接扔到马背上……

想想那种翻江倒海的味道,算了,还是自力更生。

“心娘。”耐耐乖巧的跟在身边,小手轻轻拽着自己的衣袖。

沈心怡心软的俯下身,费力的抱起耐耐,“言诚,外面风大,你的身子也经不住劳顿,要不你带耐耐先回去吧,想必他回来了,府里暂时也不会把咱们怎么样。”

“可是……”顾言诚心有顾虑。

“快回去吧,不然护身符走远了,就不管用了。”沈心怡抬手指了指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的大军。

“那……我们先回去打探情况。”顾言诚带着耐耐,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董慈的马车。

“沈娘子不和咱们一起回去吗?”董慈问。

“说是不适,要走走。我带耐耐先回去,劳烦董大夫了。”顾言诚叹了口气。

“师父,这沈娘子当真好厉害,今日一连救了两条人命了!”一路沉闷的马车内,小睿打破了寂静。

“沈娘子真是活菩萨下凡,要不是她,想必那高高的酒肆和城楼……老夫就是拼劲一身医术,也救不了那血肉模糊之躯。”董慈点头赞道。

“敢问二少爷,方才来平安堂的那位就是令兄吧?”沉默了一会,董慈又问。

“正是。”

“依老夫看,似乎顾将军和沈娘子之间怕会平添误会,还请二少爷回去多多调和。沈娘子可是大好人!”

“董大夫放心,告辞。”

说话间,马车已是稳稳的停在了定北侯府别院的门口。

得了雷川上门的消息,侯府里早已排场大摆。

颜氏激动不已的早就等在了大门口。

当然,曹氏心猿意马的随行,却是在等她的宝贝儿子顾言诚。

素锦本是要带着绘春前来恭迎,颜氏生怕大场面再惊了绘春,搅了顾诤诏回府的面儿,一句话:“你照料绘春,不必去了。”

待安顿好了随行的将士,顾诤诏只身一人骑马来到了侯府别院前。

此时,顾言诚的马车也已同到。

“娘!”墨色的长袍有力的撩过,沉重的墨甲挡不住一身的豪迈。顾诤诏单膝着地,随着一声呼唤,深情的跪在了颜氏的面前。

“诏儿……”颜氏从未有过如此激动,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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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0 回府

三年前,顾寅凯朝堂一纸请奏,十八岁的顾诤诏率领大军奔赴漠北激战……

一晃,三个无儿相伴的年节,只有一纸纸的捷报,寥寥数语的报着平安。

大周最年轻的将军,大周最勇武的将军,是她颜敏的儿子!

每每无人之时,颜氏总一遍遍的抚摸着早已磨旧的书信,似乎是在抚摸顾诤诏铁骨般的身躯。

半年前,原本漠北一战,旗开得胜,却偏偏堂堂定北侯却又遭遇了朝堂的官司。

长子嫡子,借着军功赫赫,频频奔走。

那个曾经还伏在自己膝头用功读书的小童,转眼间已是成长为顶天立地的汉子。

如果说侯府的天是顾寅凯,那么侯府的顶梁柱就是顾诤诏!

“大娘,大哥一路辛劳,还是进门再说吧。”顾言诚随即迎上。

“对对,进门坐下说。”曹氏眼尖的瞧见顾言诚,一喜,忙附和道。

晨间兰苑那位的轶事她耳闻的迟了些,待到听到动静,却是得知大夫人早已动了真格,无奈自己的儿子也被搅进这一趟浑水中。

早就坐立不安的一个早上,派出去寻觅的人也是空手而归。

而今,看见儿子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曹氏赶紧找了个台阶,将顾言诚拉进府内。

颜氏心中激动,哪里还能顾及到晨间那档子乱。

搀起顾诤诏,手挽着,娘俩这就进了门。

“心娘。”便是当一切顺利进行之时,却不想耐耐的声音清楚的出现。

敢情这小傻子一路惦记着沈心怡,真是不见她还就不进门了。

“言诚,她人呢?”颜氏停了脚步,冷冷的转身。

“大娘,嫂嫂方才在城门上救下了大哥的副将,说是马车不适,坚持要自己走回来,许是要耽搁一些时辰。”顾言诚不失时机的解释。

“城门上?”颜氏的眼中闪过一丝凄厉。

“又爬上屋顶了?”红笺补刀。

“娘,进屋说吧,让门房给她留个门,来了直接回兰苑就是。”顾诤诏接过话端,不解释,却是恰如其分的做了个了断。

留门,送回。

虽然和府外的那两场惊心动魄相去甚远,但在顾言诚的心里,这却是最好的结果。

“好!随你。”颜氏见顾诤诏回来甚是开怀,再者老侯爷外出会友也是说话就到,至于兰苑闹心的那位,自然是哪里来回哪里去,要收拾她,也不急于这一时。

侯府的门再次被敲响之时,耐耐固执的守在门口,惊喜的拉过沈心怡冰凉的手掌。

“心娘。”依旧是那个木愣愣的童声。

“耐耐。”

小手拉大手,这一对绝配再次在门房疑惑的视线中,蹦蹦跳跳着往兰苑去了。

福园的丫鬟进进出出的有多少趟,晚宴准备的餐食就有多丰盛。

当然,随着络绎不绝的热闹,兰苑中耐耐早已断断续续,却又如实的将方才的一切说与了沈心怡去听。

原来,自己能顺利回府,还是他的功劳……

沈心怡怀抱着耐耐,咽着口水,想象着福园此刻的排场。

晚膳时分,烛火初上。

福园中的大圆桌前,早已围坐了侯府的一家人。

顾寅凯上座,颜氏和顾诤诏左右相坐;曹氏挨着顾言诚,素锦带着绘春。

“人都齐了,开饭吧。”顾寅凯正襟危坐,环视了四周。

“今日可真是团圆,老爷前日荣归,诏儿今日回城,老福,去放挂鞭炮,年前也让咱侯府好好热闹热闹!”颜氏心中大快,张罗道。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顾言诚轻声问向曹氏:“娘,兰苑……”

“闭嘴。”曹氏低声斥责。

虽是窃窃私语,却还是让顾寅凯听了个正着。

“我回来的迟,竟是忘了兰苑。”顾寅凯顿了顿筷子,虽是这么说,却丝毫没有要请或是要等的意思。

“老爷不必记挂,待会大家吃完了,让红笺收拾些饭菜送去就是。”颜氏替顾延凯添了杯酒,淡淡道。

“大夫人和老爷请放心,奴婢稍后就去。”红笺适时接过酒壶,当然也接过了颜氏的话。

顾诤诏的唇型微微动了动,抬手举起杯盏,“爹,孩儿三年未归,让您担忧了。”

“回来就好。”顾寅凯举过杯盏。

父子二人迎杯相碰,一饮而尽,各种的滋味,自然也是彼此深知。

当然,这一杯下肚,兰苑的那位也被深深的冲淡。

反正,这半年来,她从未出过兰苑,更不用说同桌吃饭。

再说……一个乞丐……

当日若不是病急乱投医,难不成堂堂定北侯的生死,还真掌控在一个乞丐的身上?

传出去定是会被人笑死。

无奈,签文是庙里求的。

菩萨的意思,凡夫俗子谁敢违?

再说,当真是沈心怡进府,顾寅凯平安。若说不信是小,惧怕反噬才是真。

就这么扔在兰苑吧,本想着让其自生自灭,死了倒也干净。

可谁曾想,就在父子二人回来之前,会上演这么一出诈尸,近日来又是频频闹出出府、上房之事……

真是家门不幸,难不成还真要让诏儿给她个名分?她想的美!她敢!

颜氏在心里迅疾的回忆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最后以挑眉握杯收场。

这顿饭吃的……真是心猿意马。

借着老侯爷和大少爷的光,曹氏和素锦也是少之又少的与颜氏同桌共食。

曹氏见缝插针的敬了几杯酒,顾寅凯也神色异样的给素锦布了几筷子菜。

侯府的晚宴虽是丰盛,圆桌前的人数也是富足,可总觉得连接处处有断点,明明是一家人吃饭,却总有那么些陌生和拘谨。

除了话里有话的寒暄,就是偶尔的杯盏相碰,剩下的就只有沉默不语了。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顾寅凯放下筷子。

“娘,我也好了,回去歇着了。”顾寅凯前脚刚走,顾诤诏后脚起身。

“红笺,去给大少爷收拾厢房,多添些暖炉,加些被褥,咸阳冬寒,夜里更是冷得厉害。”颜氏放下碗筷。

“是,大夫人,大少爷请稍后移步东厢。”红笺放下酒壶,带了几个的得力的丫鬟,麻利的向东厢走去。

“娘,二姨娘,三姨娘你们自便,我消消食,随意走走。”顾诤诏简单的告辞。

侯府的别院,虽不能和省城、京城的家宅相比,可也是宽敞大气。

西北的寒夜星影依稀,清冷的天幕下,顾诤诏一身墨色融入无边的广阔。

兰苑中,不时有欢笑传出。

那是……

有人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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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1 偷窥

顾诤诏的脚步被那发自内心的笑声所吸引。

“耐耐,我又输了。”

“心娘,再来。”

院门破旧,早已栓插不上。

西北的寒风迅猛,不知何时早已是将院门吹开。

透过单薄的窗纸,一个女人清秀的侧脸,映在盈盈的烛火中,光晕泛开。

是她?

那个破庙里捡回来的乞丐?!

白日里见过的那个女人!

那个被自己一把抓过,塞上马背的女人!

几句话就让姬风放弃生死、安然无恙的那个女人!

还有……她……她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也就是自己的……

顾诤诏心中一丝疑惑,这么晚了,她不在兰苑睡觉,怎么敢如此放肆的欢笑?

哼,乞丐就是乞丐。改不了规律的作息,登不得大雅之堂。

可是……她在笑什么?还这么开心?!

带着这丝疑虑,顾诤诏再次近前了些。

窗缝中,瞧见那女人不施粉黛,配饰全无;单薄的衣衫,跪地而坐;没有蒲团厚垫,只在膝盖下塞垫着些团起的衣衫,似乎是为了御寒。

面前的小傻子同样如此席地。

两人兴致勃勃的正盯着地上的一团石子和纸团,似乎隐约还有石痕画过的格子。

“耐耐,不玩了,你太厉害了,跟你下棋我老是输!”她笑。

“心娘,再来!”耐耐不依。

“好,那你让我三步棋,我就和你再玩一次。”她孩子般的撒娇,又笑。

“好。”耐耐点头。

这是在下棋?

顾诤诏更加疑惑,这样的棋……这样的下法……可从来都没见过啊……

五子棋简单易懂,大概看了几步,顾诤诏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嘿,这是谁发明的?真是有趣。

不对,应该下在那里!下那里你五子一线就赢了。

屋内的俩人玩得正欢,屋外的一位同样兴致勃勃。

屋里屋外,完全忘记了冬夜的寒冷。

这是乞丐们的玩法吗?还真是有趣。

“哈哈!我赢了!”终于,错过了好几步,她还是赢了。

兴奋得倒在地上,四肢欢举。

真是的……成何体统!

乞丐,就是乞丐!

屋外,顾诤诏心中愤愤不屑着,嘴角却是不经意的露出一丝笑意。

“心娘,再来!”

“再来?好,那你再让我五步。”

还真是赖皮!屋外,顾诤诏的嘴角再次上扬。

“咕噜。”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响声从肠胃里传出。

“心娘饿。”耐耐从地上爬起来,乖巧的走近沈心怡的身边。

“耐耐乖,心娘今天犯错误了,没有饭吃。你忍忍,等明日心娘想办法去给你弄些吃的来。”沈心怡怜惜的抱着耐耐,疼爱的呵着他冻得通红的小手。

都这么晚了,他们居然还没吃饭……

顾诤诏那颗石头般坚硬的心,却是微微一融,又微微一紧。

席间,娘不是说让红笺给这边送些饭菜来吗?奈何这么晚了,还……

犀利的目光透过漏风的窗户,再次扫过屋内。

陈旧简单的家具,单薄的被褥,一目了然的一切,没有火炉。

呼,一阵北风吹过,顾诤诏下意识的闭了下眼。

真冷啊。

算了,她不是乞丐吗?娘不是说是在破庙中将她捡来的吗?

想来此前,她住的地方怕是比这兰苑要破败不知多少倍。

贱命就该贱活着。

如今,四周有墙,头上有瓦,身上有衣,她还想要什么?

够了!不过就是个冲喜的女人!

顾诤诏一想到此,石雕般的唇型再次紧抿。

“啊!”女人痛苦的**声。

顾诤诏心下一惊,再看时,却见屋内的女人似要缓缓起身,却是单手捂着腹部,表情十分痛苦。

“心娘疼。”耐耐的大眼睛中溢满了泪水。

“耐耐不哭,心娘不疼,只是白天被马鞍搁了一下,不碍的,睡一觉就好了。”沈心怡强忍住疼,硬挤出一丝笑,抬手轻轻捏了捏耐耐的脸颊。

“揉揉。”耐耐的小手轻轻的放在沈心怡的小腹上。

白天,马鞍……

顾诤诏的心不知为何再次紧了一下,这一下却是有种酸酸的疼。

再是乞丐,也是个姑娘……

不知在兰苑的窗根下站了多久,待到里面熄灯了,顾诤诏才移动了下脚步。

悄声折返,心中却是百般滋味。

“大少爷,您这去哪里了,大夫人方才还来过问呢。”

东厢内,依旧是灯火通明,红笺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刻意的整了整松软厚实的被褥。

好温暖啊。

顾诤诏一只脚刚踏进门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定睛看时,却发现三只火炉烧得正旺,一只在厅堂,一只在书房,一只则优雅的燃在床前。

几案上摆着各式的点心和冒着热气的茶水,还有鲜艳的时令水果,甚是诱人。

“浴汤已是备好,大夫人说大少爷您晚上吃得少,怕您饿着,让奴婢给您准备了宵夜。”红笺抬手指了指屏风后的蒸腾,又指了指几案上的一叠叠精致的点心。

“兰苑那边的晚饭送去了吗?”顾诤诏冷不丁的问道。

“兰苑?”红笺显然没反应过来。

“把这些送去吧,她若是已经睡了,就放院里吧,不必吵她。”依旧是冷冷的,可话里却是分明带着微微的暖意。

“啊?是。”红笺诧异的应着,退身出来。

今儿这是怎么了,大少爷也没和她一起回来啊。大夫人之前信里写得明明白白的,只是个冲喜的丫头,还是个乞丐!依着大少爷的脾性,甚少近女色,更是不会对那贱人……难道说,大少爷之前已经见过她了?不可能啊?分明是二少爷娶进的门!对了,今天听说在城门口……她登高救了大少爷的副将……

红笺满腹疑虑的揣测着,端着点心、水果来到兰苑。

早已是黑灯瞎火。

哼!果然是乞丐作风!

睡觉都不带关门的!

红笺气呼呼的把那点心和水果重重往地上一扔,临了又转身拿回一只漂亮的苹果。

那是她亲自挑选的,红得诱人,只为了大少爷能吃上一口她的心意。

冬夜里的侯府别院,空旷得厉害。黑夜似乎能吞噬一切,再没了白昼里的喧哗。

因为刚才有大少爷盯着,须得亲力亲为。

红笺两只手端着点心和水果,自然也就无法提灯笼照明。

夜,鬼魅得厉害,红笺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突然。

一个白凄凄的影子,缓缓的从面前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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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2 封门

“啊!”红笺只觉得后背一阵寒凉,惊悚得撒开脚丫子就往福园跑。

惊叫声划破侯府的宁静。

“什么声音?”顾寅凯早已进入梦乡,不想却是被惊叫声惊醒。

“老爷安心睡吧,许是绘春又犯病了,这丫头在夜里惊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颜氏翻了个身。

“哦,绘春……”顾寅凯若有所思,“等过了年,还是回京吧,京中名医众多,绘春的病,说不定还有治。”

“老爷记挂绘春,可也得为自己着想不是?事情刚过,咱们侯府还是低调些的好,年后老爷回京,我带着一家人先回省城,省城的名医也不逊于京城,一步步慢慢来吧,绘春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急不来。”颜氏的声音冷冷的,和西北的寒夜一样凉。

“红笺姑娘,怎么了?”一进福园丫鬟们住的厢房,众丫鬟们便将红笺团团围住。

煞白的脸色,还有刚才那声凄厉的惊叫。

“鬼!我看见鬼了!”红笺气息不稳。

有丫鬟递过一杯水。

“可吓死我了,就那么在我眼前飘过,白衣服。”红笺喝了一口水,继续气息不稳的惊道。

“鬼?又闹鬼了?可是兰苑那位?”有人猜测。

“不知道,我刚打她那来,她那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瞧不见。”红笺惊魂未定。

“自打她诈尸以来,咱们侯府别院就天天鸡犬不宁的,要不是今日大少爷回来,怕是大夫人定要活活打死她呢!”有丫鬟继续道。

“谁说不是呢!想想这些日子来的怪事,就瘆得荒。绘春小姐病成那个样子,连郎中、术士都无方,她倒好,几句话就解决了。”

“还有还有,今日不是听说她两次上房吗?说是几句话就阻止了妄图轻生之人!”

“这也太邪门了!你们说,不是邪祟,哪能那么控制人的举动?!”

“就是就是!”

厢房里,丫鬟们炸了窝。

“都给我闭嘴,快去睡觉!明日等天亮了,再把这些话给我四处散了!”红笺微微转动了下手中的杯盏,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第二日。

“你听说了吗?昨晚侯府闹鬼了!”

“有人亲眼所见,那白衣鬼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兰苑门前,可吓人了!”

“听说那鬼就出没在兰苑附近。”

“兰苑?”

“谁说不是呢?自打兰苑那位诈尸以来,这府里可就没消停过!”

“你是说,那鬼是兰苑的?”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说不定是她招来的,也说不定!”

“想想,是挺瘆人的,她死了七天突然还魂,几句话就治好了绘春小姐,还有昨日的上房。”

“怕是身上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吧?”

“谁知道呢!”

一大清早,侯府别院的角落里,但凡有下人们的地方,谣言就如同这冬日的轻雾,悄悄弥散开来。

“什么?昨晚竟然是她?!”待到谣言传到福园颜氏的耳朵中,早已是众口铄金。

颜氏端坐于妆奁前,漫不经心的听着红笺口中的“事实”。

“大家都那么说,奴婢也不知道真伪,不过快过年了,老爷和大少爷也都回来了,若真是她所为,还真是晦气。”红笺认真的替颜氏梳着头,轻描淡写的添着油加着醋。

“去,把兰苑给我封了!没我命令,她不得踏出兰苑半步!我倒要看看,这个下贱坯子,到底有何能耐!”颜氏的手掌重重的拍在了妆奁上。

“是,大夫人!奴婢这就去办!”

其实,说是遇见了鬼,事后红笺自己也多番反思。

许是自己眼睛花了,还是近来没睡好?

不管了,反正封了兰苑,也算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谁让大少爷让自己去给她送宵夜?还把自己费心挑拣的苹果也赏了她!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刷封条,订门板的声音太吵,沈心怡闻声而出。

“大少奶奶,实在对不住,奉大夫人命,封了兰苑,还侯府宁静。”红笺小人得志般的嘴脸。

“凭什么?!”沈心怡不依。

本就没吃没喝,再要把门也封了,不是明摆着等死吗?

“大少奶奶,大夫人命,奴婢只是执行!”红笺也不解释,只是轻轻挥挥手。

几个粗壮的家丁,无礼的将沈心怡推入院中,再重重的关闭的院门。

“当当当。”铁钉入门,木板封门的声音让人绝望。

“红笺,你就算是要封我这兰苑,也得清楚的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何事!”沈心怡在院中不卑不亢。

“大少奶奶,昨夜您这兰苑外闹鬼,怕是和您也脱不了干系!马上过年了,您就安生的待在院中,莫要生事!”红笺冷笑。

“闹鬼?!”沈心怡愣住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闹起鬼来了?

哦,对了,清早起身,院中有散落的点心和水果,莫不是昨夜的“鬼”送来的?

“闹鬼?闹什么鬼?是不是绘春小姐……”沈心怡马上想到了那个发癔症的三小姐。

“大少奶奶,您还是顾及您自己吧,绘春小姐如今安好,只怕您是自身难保喽!”门外,红笺的奸笑。

“红笺,你放我出去!这天底下本就没有什么鬼怪,定是误会了,或是病症,你放我出去,我定能给你把鬼逮着!”兰苑里,沈心怡依旧不放弃。

“一大早,嚷什么!”顾诤诏晨起练剑归来,早已看到这边乱哄哄的一阵骚动。

“大少爷。”众下人躯身行礼。

“这是在干什么?”顾诤诏单手扶剑腰间,一手指着已经被订了一半的兰苑大门。

“回大少爷,这是大夫人的意思,昨夜兰苑附近闹鬼,怕是和这里脱不了干系。”红笺应声。

“闹鬼?!”顾诤诏面色不悦中带着轻蔑和不屑。

昨夜,那声尖叫他也是听到了,本是已经起身推门,却看见红笺匆忙的跑回。

哼,那个丫鬟的事……

顾诤诏再次折返回了卧房。

“正是。”红笺再次应声。

果然和这丫鬟有关!

“笑话,光天化日哪来的鬼怪!想我定北侯府中气正旺,何方鬼怪敢来此作祟!”顾诤诏厉声叱道。

“大少爷,真的闹鬼,奴婢亲眼所见。”红笺再次应声。

“你瞧见的?”

“正是!”

“你看见那鬼是从兰苑出去的?”

“奴婢……”

“兰苑附近闹鬼,你们这些下人就要把兰苑给封了!试问,若是福园附近闹鬼,是否也要把福园给封了!”顾诤诏的声音铿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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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3 入夜

沈心怡虽然人在院中,看不见院外的一切,可听这声音也能猜出,是昨日那个冰冷大少爷!

“喂,门外的那个,你和他们好好说说,放我出去,我定能破解!”沈心怡在院中大声嚷道。

“喂?门外的那个?”她这是在叫我吗?

顾诤诏心中一惊。

从来就没有人敢这么称呼自己。

昨天还叫自己臭流mang,今天又是“喂,门外的那个!”

“把门打开!”顾诤诏微微扬了扬眉毛。

“是!”在定北侯大少爷的面前,红笺的地位早已没入土中。

“你说,你能破解?”门开了,顾诤诏挺拔帅气的身形再次映入沈心怡的视线。

没时间欣赏,也没那心思。

“对,若是那‘鬼’今晚还敢出来,我定能抓住它!”沈心怡拍拍胸脯。

“大少爷,您别信她的,自打她前些日子诈尸以来,府里就没了宁静,说不定她和那鬼是一伙的!”红笺急了。

“荒唐!”顾诤诏别过头去,厉声斥道。

昨日他回府以后,从旁人口中多少听了一些沈心怡的奇闻异事。

可毕竟是行伍出身,又是疆场上历经生死的人,鬼怪之说对于顾诤诏向来不受用。

再说昨夜,亲眼看见是红笺那丫头……

“不信她,难不成要信你?!”望着红笺咄咄逼人的嘴脸,顾诤诏又斥道。

“大少爷……奴婢……”红笺语塞,狠狠的咬紧嘴唇。

“胆大的今夜跟我一起,是人是鬼,今夜见分晓!”沈心怡也不多做解释,傲气的丢下这一句,转身又进兰苑去了。

留下顾诤诏一人,望着半开半闭的破木门,半天没犯过想来。

这女人,也太拽了吧!

好歹是我出言阻止了封门,连句谢谢都没有。

真是个乞丐出身啊,一点礼貌都不懂!

她就那么有把握?一定能抓到“鬼”?!

她一个女人家,不怕吗?

“大少爷,大少爷……”身边的下人们小声提醒。

“都散了吧!今晚子时,兰苑集合。”顾诤诏留下这句话,负手阔步离开。

“二夫人,您听说了吗?昨儿个兰苑闹鬼呢!”一大早,曹氏的馨园里,珠儿一边服侍梳洗,一边添油加醋的描述。

“昨夜倒是听到一声猫叫,还以为是芳园那边又犯病了。”曹氏懒懒的应道。

“今儿一大早,听说红笺姑娘带人去封了兰苑,说是大夫人的意思呢!”珠儿添了一支步摇,继续道。

“哦?要封兰苑?”曹氏微微侧脸。

“娘,谁要封兰苑?”正说着,顾言诚急火火的冲了进来。

“告诉宝蟾和蝶衣,备早膳,都下去吧。”曹氏挥了挥手,珠儿应声退出。

“言诚,娘和你说过多少回,福园的事情咱们不要过问。”

“娘,是大哥吗?莫不是他一回来就要封了兰苑?我找大娘去!”

“回来!”

“娘!”

“人家亲口下命要封,你一个庶子去了算哪根葱!”

“娘,您是说,是大娘她……”顾言诚的脚僵在门口。

“不是她,还有谁?”

“心娘在兰苑本就没吃没喝,若是再封了……会出人命的!我找大哥去!”

“站住!”

“娘!”

“又不是你媳妇儿!”

“娘!”

“不过一个乞丐。”

“可是……”

“今天先生该回来了吧,去学堂吧,别老留在家里,免得惹事。”

“可是,娘……”

“珠儿,通知门房,给二少爷备车。”

严冬的夜晚来得飞快,似乎灯刚点上,天就全黑了。

“爹,娘,我吃饱了,大家慢用。”晚膳的桌前,顾诤诏放下碗筷,起身而立。

“听说你今晚要去捉鬼?”顾寅凯慢条斯理的咽下嘴里的饭菜,虽不抬眼,却是不怒自威。

“正是,府里下人不懂事,为了破邪,孩儿亲自去看看。”顾诤诏毫不避讳。

“去吧,诏儿回来,夫人也可高枕无忧了。”顾寅凯伸出筷子,继续饮食,余光却是瞟过身边的颜氏。

“老爷说的极是,诏儿,夜晚寒凉,多穿些衣物,免受风寒。”颜氏的面子上微微有些尴尬,但是一闪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

“老爷,按理说言诚也该去分忧,可这孩子今日宿在学堂,就不便同去了。”曹氏见缝插针的补了一句。

“嗯,吃饭吧。”顾寅凯没有表情的应了声。

便是在顾诤诏转身离席时,颜氏的眼神示意了下红笺,红笺心领神会,悄悄退身。

偌大的侯府别院,夜晚空冷得厉害。

福园的晚膳还在进行,兰苑门口早已集结了一帮人马。

“大少爷,现在离子时还有段时辰,夜晚寒凉,不如您先回东厢。”红笺体贴的叮嘱。

“不必了,我进兰苑坐坐,顺便也看着她,免得有人说那鬼是从兰苑跑出来的!”

“大少爷,这可使不得,兰苑潮湿阴冷……”红笺追了上前。

“无妨,将士在外,征途艰辛如斯。”顾诤诏说罢,抬腿推门。

“大少爷……”红笺还想说什么。

“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对了,把灯熄了,免得惊了鬼不出来。”顾诤诏瞥了一眼红笺等人手里的灯笼。

只是一道门的区别,其实屋里屋外的温度并无差异。

顾诤诏的视线犀利的扫过兰苑的一切,还真是一目了然。

“你……来了?坐吧,时候还早。”沈心怡正带着耐耐啃着昨夜红笺送来的那些点心,顾诤诏进来时,她正叼着半块桃酥,还差点没噎到。

说是让人坐,可兰苑里除了一张简单的木床,便是连半张椅子都没。

顾诤诏平生从未犹豫过,可这会儿却是真有了片刻的迟疑。

虽只是念头一闪,可还是阔步走到床边,安坐了下来。

“诤诏哥哥吃。”耐耐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喜,旋即捏了半块碎掉的杏仁酥,塞进顾诤诏手中。

没有理会。

当然,耐耐也不会计较。

“耐耐,过来,咱们今晚玩牌吧。”沈心怡示意耐耐过来。

“好!”兴奋的应答。

牌?

顾诤诏微微抬起眼皮,只见他二人依然垫着衣服卷,席地而坐。面前一沓撕裁得齐整的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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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4 捉鬼

又是乞丐玩法吗?

无聊!

顾诤诏微微闭目,单手撑住太阳穴,静静的小憩。

“哈哈哈。”耳边阵阵清脆的欢笑。

“该你了。”

微微抬起眼,只见面前的二人,如入无人之境,自娱自乐的依次抓摸着纸片。

像折扇一般的打开,再煞有介事的调整。

“一个三。”

“十。”

“老k。”

“二王!”

什么乱七八糟的,完全听不懂。

顾诤诏的视线中,那些写了奇怪符号的纸片,依次由二人的手中,放入地上。

他们似乎玩得很开心。

“不要。”

“二王都不要啊!哈哈,你完蛋啦!”沈心怡以牌掩口,坏坏的笑着。

她在笑吗?

顾诤诏的心头倏的一紧。

“矮油,不行不行,不能笑,一笑就疼。”

谁知沈心怡这笑还没练成串,依旧是单手捂着小腹,表情极为尴尬。

不用问,还是昨日那处被马鞍搁疼的地方。

顾诤诏的心头又是一颤。

嘴巴微微动了动,到底还是说了句不应景的话:“有茶吗?”

面前的俩人玩了好几把牌,算来顾诤诏也是坐了有些时候了。

“没有没有。”沈心怡单手揉了揉小腹,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

“哦。”明显是碰了一鼻子灰。

“你要是渴了,那边有苹果。”沈心怡不抬眼,只是一抬手。

“哦。”又是简单的一声应答,平稳的脚步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床边。

那只眼熟的盘子中,放置着眼熟的苹果,那是昨晚他让红笺送来的。

“咔嗤。”还真是渴了,这苹果真是又甜又脆。

面前的俩人继续在玩着牌,完全没有理会顾诤诏的意思。

啃着苹果,无聊的凑了过来,也不知是怎么开始的,竟然被这纸牌的玩法再次给吸引了。

原来这些纸片,会有这么多排列组合的方式,原来有这么有趣的念法。

这都是乞丐的玩法吗?

顾诤诏忘了扔手里的苹果核,津津有味的看着。

“当,当当。”更鼓敲过三下,夜色又重了几分。

“耐耐,时候不早了,你该睡觉了。”沈心怡捶了捶酸涩的肩膀,将耐耐哄到了床上。

“心娘讲故事。”耐耐瞪着大眼睛不愿入睡。

“你乖乖睡觉,明天心娘给你讲个长的好不好?”

“好!”

还真是小孩,又是傻傻的,一哄就着。

“走吧,我们去捉鬼!”沈心怡帮耐耐掖好被角,回头示意顾诤诏跟上。

兰苑外,伸手不见五指。

下人们早已冻得手脚僵硬,红笺更是冷得涕泪直下。

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好端端的往人家身上扣什么屎盆子啊!还捉鬼?先冻自己吧!

“大……少爷。”见顾诤诏出来,红笺话都说不利索了。

“昨夜你就是在这见到的鬼?”顾诤诏搓了搓手。

“是。”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

“好,大家收声,等鬼出来。”顾诤诏令道。

夜半三更,四周漆黑,北风嗖嗖,死寂无声。

若不是这么多人在一起,还真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顾诤诏的话音刚落,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小路上传来。

一个白晃晃的身影,就那么平稳的从众人的眼前闪过。

“鬼啊!”有人刚要叫。

一个纤瘦的身影灵巧的跃出。

她竟然冲上去了,若真是鬼,她不怕吗?

顾诤诏眼瞧着沈心怡几步跑上去,自己也随即跟了上去。

只见那个白色的身影,慢慢悠悠的在小路上晃着。

再次定睛看时,不是旁人,正是侯府喂马的小童——石头。

“你认识他?”沈心怡见顾诤诏神色有异。

“嗯,是侯府喂马的石头,大半夜的他不在房里睡觉,跑出来装鬼吓人作何!”顾诤诏诧异道。

“待我试试他。”沈心怡说罢,灵巧的跑到石头的面前,虽是不做声,却是又挥手,又挤眼的。

可折腾了半天,石头却像没看见一样,只是自顾自的闭着眼睛,两手平举的向前走,走了几步,又自顾自的原路折返,再次往马房去了。

跟在身后的下人们,一个个的紧捂着嘴巴,也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鬼的真面目——竟然真的是石头!

“他这是怎么了?中邪了?”顾诤诏轻声问。

“依我看,他这是梦游症。”沈心怡若有所思。

“梦游症?”顾诤诏不解。

“就是在睡眠中突然爬起来进行活动,而后又睡下,醒后对睡眠期间的活动一无所知。不信,明日早上等他醒来,你亲自问问他。”沈心怡说。

跟在石头身后,亲眼目睹了石头夜晚诡异的行径,直到他再次回到马房睡下,一干下人们依旧惊得不知所措。

“梦游症?”顾诤诏依然疑惑在这奇怪的病症名上。

“都散了吧,那不是鬼,不过是个梦游的小童,我先回去睡了。”没理会众人,沈心怡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径自一人往兰苑折返了。

“大少爷,她在胡说些什么?”半饷,红笺僵硬的身子才舒缓了过来。

“散了吧,回去睡觉。”顾诤诏虽不明白,可依旧是学着沈心怡的样子,同样摆了摆手,也是独自一人往东厢去了。

“红笺姑娘,今夜这鬼……”

“红笺姑娘,原来那鬼竟然是马厩的石头?!”

“红笺姑娘,还抓不抓了?”

“红笺姑娘,你说那石头会不会是鬼魅附体?”

“红笺姑娘,这事和兰苑那位……”

顾诤诏前脚刚走,一众下人们轰然炸了窝。

“都给我闭嘴!回去睡觉!”红笺发飙。

本是想看沈心怡出丑,一个女人家,莫说是捉鬼了,就是连看一眼那东西,都得惊得哇哇大叫。

可她竟然能拍着胸脯说能抓到鬼,还敢上前去一探究竟。

真的是乞丐啊!下贱坯子,贼大胆!

真的是死过一次的人啊,见怪不怪了。

真的如她所言,是什么梦游症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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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5 逼问(感谢K哥的和氏璧)

这一夜,侯府的别院里,大概只有沈心怡和耐耐睡得安稳。

第二日清晨。

马厩前早已围满了来看热闹的人群。

红笺顶着俩大黑眼圈,奋力的分开众人,挤到最前面。

石头盖着茅草,缩成一团睡得正酣。

“你给我起来!”拧着耳朵,石头可怜兮兮的被红笺给揪醒。

“红笺姑娘,一大早……啥事?”石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说,你昨晚干什么去了?”红笺开门见山,昨夜她已然为这事失眠。

“昨晚?”石头翻了翻白眼,又挠了挠后脑勺,半天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睡觉的时候!”红笺不依不饶的提醒。

“撒了泡尿,就睡了啊……一直睡在马厩里,哪也没去啊……”石头一脸无辜。

“你再想想,除了撒了泡尿,你还干了什么!”红笺恼了。

“哦,我想起来了。”石头的眼睛突然放亮,随之脸颊也红了起来。

“快说!”红笺的眼神一阵惊喜。

“是……撒了两泡尿……”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红笺的脸红得发紫。

“臭小子,你敢戏弄姑奶奶我!快说,你昨晚上穿着白衣装神弄鬼的,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见石头不上道,红笺直接引诱。

“装神弄鬼?”石头彻底懵了。

“红笺姑娘,石头哪里敢啊!大夫人最反感这些,若是让大夫人听到了,石头的屁股怕是过不了年了!”

“还装!”

“真没有!石头一直老老实实的睡在马厩里,一觉大天明!”

“来人,给我打!”红笺一挥手。“个死硬的骨头,打到你说实话!”

“红笺姑娘饶命!石头……石头句句实情!若是红笺姑娘不许,那石头睡前就不撒尿了!憋死也不尿!”石头吓坏了,不住的跪地磕头。

“都给我住手!”人群后一个清朗的男声。

“大少爷!”众人回头,顾诤诏一脸倦容,负手而立。

看得出来,他也是辗转反侧一夜。

“石头虽是年幼,可也是个老实人,他连睡前小解一事都告知与你,又何故要隐瞒梦中夜游一事?”顾诤诏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石头面前。

“大少爷,您可得为石头做主!石头真的没有装神弄鬼!”继续磕头。

顾诤诏的视线迅疾的扫视了下周围,除了昨晚围观的下人们,就是一些听风是雨来看热闹的闲杂,唯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莫非她……没来……

“她呢?”顾诤诏有所指的问。

“谁?大少爷问谁?”红笺第一次糊涂了。

“来人,带着石头去兰苑!”不理不睬,只是一个潇洒的转身,一众下人压着可怜兮兮的石头,浩浩荡荡的跟着顾诤诏往兰苑去了。

破烂的木门依旧半掩着,让人随时都能进入。

平日里兰苑没什么人来往,除了顾言诚偶尔来偷偷送些吃食。

沈心怡整日里和耐耐腻在一起,又没有时间观念,往往一睁眼已经是日上三竿。

一不用请安问早,二不用打卡签到。

废弃的兰苑,天高皇帝远。

除了缺衣少食,沈心怡的日子过得倒也算是任性。

待到顾诤诏带着一众下人们来到兰苑时,沈心怡依旧搂着耐耐在床上呼呼大睡。

“砰!”卧房的门被轻易的推开。

顾诤诏独自一人闯了进来。

“谁!”闻声响,沈心怡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慵懒的发丝,惺忪的睡眼,不施粉黛的面容,亏得是严冬,被褥单薄,只能和衣而睡。如若不然,这一早上可就春guang乍泄喽!

“你……还没起……”顾诤诏迅疾的背过身去。

虽然是啥也没看到,可是平日里一贯流利的语速,竟突然有了卡壳。

亏得是背过身去,亏得是肌肤黝黑,不然这脸红到脖子根的窘态……真是丢了将军的身份!

“这就起。有事?”沈心怡丝毫没有尴尬,反正都穿戴着呢,捂得严实,无非就是一掀被子的功夫。

“心娘。”耐耐翻了个身,稚嫩的手臂和大腿八爪鱼似的盘在了沈心怡的身上。

孩子贪睡,自然还在梦中。

“耐耐乖。”沈心怡轻声的安抚好耐耐,悄悄的下床,没有首饰,便用一根干净的竹筷,熟练的将松散的长发盘在脑后,这就站到了顾诤诏面前。

回想以前在办公室,长发碍事时,插在脑后长发里的便是一根铅笔。

“稍等我一下。”只一句轻轻的交代。

顾诤诏的余光就瞥见了门后,沈心怡麻利的以冷水洗脸,又用盐洁牙的举动。

冷水洗面?她不冷吗?

洁牙?乞丐……也知道洁牙?

满腹的疑问。

“有事外面说吧。”洗漱完毕,慵懒优雅盘发的沈心怡,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了顾诤诏的面前。

可真是精致又别致啊……

“喏,人就在那,你问吧。”顾诤诏眼神示意了下院中不知所措跪地的石头。

“哦。”片刻的空白,早上起床尚未缓过劲来。

“你们……都问了吗?”沈心怡几步走了近前,蹲在石头的面前。

“你们定是串通好的!他咬死也不说!”红笺于一旁气道。

“什么又是串通好的!喂,红笺,麻烦你下次说话前,先过过脑子好不好!”沈心怡麻利的起身,走到红笺面前。

“他一个马厩的小童,我堂堂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八竿子扯不上的干系,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扣!他就是小儿梦游症,有药吃药,几次就好了,哪像你想得那么复杂!你真是……想多了!”一番话,犀利泼辣,虽是身材纤瘦,可气势上却是丝毫不输。

“那好,大少奶奶就给他治治!大伙都看着呢!若是治不好,就算是兰苑招来的邪祟!”红笺显然是昨晚没睡好,用中医的话来说,就是上火了,脾气坏。

“治是能治,可我又没有药,要不你们让我出去,我上平安堂那找几副药,吃了就好!”沈心怡没跟这起床气的人一般见识,只是接茬。

“呦,不是说就是个小儿梦游症吗?干嘛大费周章的出府去找搬救兵?谁不知道平安堂的董慈是咸阳的名医,他若开了药方,说到底还不是他治的?”红笺酸酸道。

“好!没药也能治!”沈心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里早已把红笺咒骂了千遍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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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6 梦游

真是愚昧到家!这种简单的梦游症是一种与睡眠有关的脑功能障碍。在正常情况下,在眼球快速运动阶段的睡眠中,大脑会传递行动指令给肌肉运动系统。

只要简单的一些安神药,就可以有效的改善。

沈心怡心中暗自叹道。

“没药也能治?风大,别闪了舌头!”红笺再次轻蔑道。

“石头,你别怕,你告诉大家,平日里你是不是经常在兰苑前的那条小路上行走?”沈心怡丝毫没理会红笺。

“是……是啊,那小路两旁有嫩草芽,都是马爱吃的,平日里我懒得出府,兰苑附近又少有人迹,我就循着那条小路偷个懒。”石头怯怯道。

“通常,人在睡眠时,大脑皮质的细胞都处于抑制状态之中。倘若这时有一组或几组支配运动的神经细胞仍然处于兴奋状态,就会产生梦游。梦游行动的范围往往是梦游者平时最熟悉的环境,以及经常反复做的动作。”沈心怡起身。

“什么乱七八糟的疯话,完全听不懂!说吧,大少奶奶打算怎么治?”以红笺的知识水平,是完全不能理解弗洛伊德的分析理论的。

“好!我来治!不用药。”沈心怡嗤笑了一声。

“大伙儿可都看着呢!这里是侯府别院,可不是城外的破庙,不容乞丐们聚众吹牛!”红笺不依不饶。

“我说我能治,就一定能治,但不是在这治,更不是现在治。今天晚上我去马厩,最多三晚,必能医好石头的梦游症。不过,府里的规矩什么时候又改了,下人也敢如此蛮横的跟主子讲话了?连个敬称都没有!”沈心怡的腰板挺得直直的,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可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我……”红笺一时语塞,双手紧紧的绞着衣襟。

“你是奴婢。”沈心怡不疾不徐的走上前,目光直视红笺,冷语道。

片刻的沉寂。

只有四目相交碰撞时擦出的电光火石。

“是……大少奶奶……”终于,红笺不得不承认的应了一声。

“心娘。”屋内,耐耐大概是睡醒了,自个儿跑了出来。

“都散了吧,今儿晚上我去就是。”沈心怡再次转身。

“对了红笺,送些吃食来吧,我这断粮好久了。”临了,趁顾诤诏也在,沈心怡不失时机的交代了气鼓鼓的红笺一句。

入夜。

马厩前依旧是围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当然,顾诤诏也在。

“石头别怕,跟着我调整下呼吸。来,呼气……吸气……”沈心怡安顿好耐耐,独自一人前来,专心的教石头做着放松呼吸的方法。

“好,现在闭上眼睛……想象你此时就睡在草堆上,马上就要开始夜游了……”沈心怡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

石头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慢慢的,你又来到了兰苑前那条小路上……你的手一碰到那路上的嫩草芽,你就醒了。”

“来,我们多试几次。”

“又一次的醒来,站在那条小路上……”

“再一次的醒来,依旧站在那条小路上……”

“再来……”

“到底还要重复多少次!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每一次放松想象训练中,石头都在美梦中被生生打断唤醒!

好烦躁!

这种扫兴的闭眼睁眼,到底还要重复多久?!

石头是个小童,本就没什么耐性,终于忍无可忍的愤怒了!

“很好。今天就到这吧。石头好好睡觉吧,我走了。”

沈心怡安抚完石头,抽身离去。

又累又无聊。

不多时,马厩里传来轻轻的鼾声。

“这就治好了?”顾诤诏好奇。

“当然没有,要看他今晚的表现。走,小路上守着去。”沈心怡转身。

又是三更时分。

果然,石头如约而至,一如往常般双手平举,来到小路上。

“他怎么又来了?”顾诤诏有些气恼。

“就是现在!”沈心怡丝毫没有理会,依旧在等。

突然。

“我怎么在这?”小路上,石头突然张开了双眼。

有些懊恼,有些烦躁。

本是睡得好好的,又穿着里衣,竟然会在半夜站在这里!

石头兀自跳脚骂了两句,抱着膀子悻悻的跑回去了。

“他怎么自己醒过来了?”顾诤诏再次好奇。

“差不多了,最多再有两次,他就全好了!”沈心怡暗自得意了一把自己的暗示加厌恶疗法。

“喂,你去哪?”顾诤诏在身后呼喊。

“回去睡觉啊!大半夜的不睡觉,难不成也要去梦游啊!”沈心怡打着呵欠,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臂,算是再见了。

“喂。”顾诤诏似乎还想说什么。

“明晚我就不来了,折腾了两夜,你们玩吧,他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沈心怡留下一句话,消失在无边的黑夜中。

这个女人!真是乞丐作风!一点也不负责,就怎么走了!治好没治好,还没定论呢!

顾诤诏心有不满。

阿嚏!

严冬的寒意,终究还是让他也撤退了。

众人一睹今夜石头的离奇表现,第二日传得愈加沸沸扬扬。

“什么?诏儿竟然连着两夜,跟着她胡闹?!”福园里,颜氏的眉骨跳动得厉害。

“大夫人,您那是没见,第一次大少爷去的时候,都日上三竿了,她还没起身!堂堂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竟然和石头面对面坐着,还让石头跟着她呼吸。折腾完大少爷也不送,就那么自己回去睡觉去了!”红笺添油加醋的一阵牢骚。

“反了!反了!简直太不像话了!”颜氏倏的一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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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7 落空

“大夫人请息怒。”红笺递过杯盏。

“啪!”清脆的破碎声。

“她不是说能治吗?就依她,若是三日石头还夜游不好,就治她妖言惑众之罪!给我封了兰苑!”颜氏的声音在咆哮!

“是,大夫人!”红笺的嘴角闪过一丝得意。

入夜,沈心怡搂着耐耐,早已是呼呼大睡。

红笺伴在顾诤诏身边,依旧眼底乌青的守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

夜过三更。

无人。

四更。

无人。

“阿嚏!”冬夜的寒凉到底是惊了红笺的身子。

“回去吧,看来石头今晚是不会来了。”顾诤诏兀自说着。

“大少爷请回吧,仔细受了风寒。”红笺躬身。

“大家都回吧。”顾诤诏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

实在是太冷了,众人耐不住寒意,终是散了。

只有红笺一人,不死心的守着,一直到天色发白。

“阿嚏!”红笺面色晦暗的折返回福园。

“红笺姑娘,你是不是病了?”扫地的老仆起得最早,担忧道。

“去去,少管闲事!扫你的地!”红笺不耐烦。

“昨晚……”颜氏起身时,红笺正好折返入福园。

“算她运气好,今晚奴婢还去守着!还就不信……阿嚏!”红笺以丝帕掩口。

“病了就去看大夫!今儿这屋里,不用你服侍了。”颜氏嫌弃的避开。

“大夫人……”

又到入夜。

顾诤诏没像前几日一般来得提早,三更时分才优哉游哉的晃到小路上。

“大少爷。”红笺惊喜。

“嗯。”简单的应了声。

等了片刻,过了那个时辰。依旧不见石头的踪影。

“回吧。”顾诤诏的眼角闪过一丝惊喜。

今晚,不用顾诤诏招呼,众下人们随之一哄而散。

只有红笺依旧坚守。

女人啊!你为什么要如此固执。

四更。

无人。

五更。

无人。

天,又亮了。

连着四天这么折腾,扫地的老仆再看到红笺时,早已是面如土色。

眉眼中早已失了往日的盛气凌人。

“咳咳,咳咳。”不住的咳嗽。

“红笺姑娘,你这病得可不轻啊!眼看着要过年了,还是提早去看大夫吧。”老仆好言相劝。

“去去,没你的事。咳咳,阿嚏!”红笺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浑身发冷。

真是病了,受了风寒!

“翠环,去看看红笺今日怎么没来。”福园内,颜氏起身梳洗好,却依旧不见红笺。

“大夫人,红笺姑娘病了,烧的厉害,人正在厢房里躺着,怕是染了风寒,一时起不来了。”翠环应声。

“哦,抽空传个郎中去给她瞧瞧,年前府里忙,得让她及早好起来。”颜氏冷冷的声音,听不出半点人情味。

“娘。”顾诤诏掀帘而入。

“诏儿。”颜氏眼中一丝笑意。

“娘,都好了。”

“什么都好了?”

“石头啊!那日,她说不用药,最多三日,过真就好了。什么闹鬼,那就是石头在夜游!哈哈哈哈!”顾诤诏的笑声甚是爽朗。

“都……好了?”颜氏疑惑。

“红笺守了四日,都不见动静,不是好了,还能是什么?娘,我出去骑马,晚饭回来!”

“诏儿!”

顾诤诏的背影消失在颜氏的视线中。

这就好了?!

居然好了?

这个贱人……算她运气好!

颜氏紧紧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嘴唇微微颤抖。

顾寅凯回来的这些日子里,终日里探访城中故友,品茶饮酒。虽是远离京城,倒也逍遥自在。

顾言诚前些日子托了先生有事的福,留府几日,终还是被曹氏撵去了学堂。

顾诤诏处理完府中闹鬼一事,却也无事扰心。

行伍出身的性子,又是少年英雄征战在外的豪迈,注定是待不住府内。

咸阳地处西北,民风彪悍,城郊又大片空地野林,正合了他的心性。

适逢雷川老家也在此,主副二人策马相约,弯弓搭箭,驰骋丛林。

“姬风近来如何?”马背上,顾诤诏关切道。

“将军放心,姬副将自打那日从城楼上下来,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般,终日目光明澈,信心十足。这几日更是勤于练习用左手使剑,便是连饮食起居,都主动自己承担左臂的熟练。”雷川应道。

“哦?”

“说来也是奇怪,姬副将自打失了右臂,一路上都是郁郁寡欢,那日登上城楼,欲纵身一跃,了结此生,更是吓煞了末将。也不知道大少奶奶都和他说了什么,不仅将姬副将顺利救下,便是连平日里都仿佛变了一个人。似乎那失去的右臂又回来了,更或是多了其他。”

“嗯。”顾诤诏淡淡的应着,心中却是悄悄的涌起一股暗流。

“将军,您看。”正说着,树丛中一阵窸窸窣窣,雷川说话间弯弓搭箭。

“嗷!”一声长嚎。

一头浑身黢黑的月熊,许是正欲觅食过冬,受惊之际,发了疯的咆哮而至。

方才,雷川那一箭只是擦着月熊脖颈而过,却并未伤及它半分。

可是那一箭,却是着实激惹了准备冬眠的月熊。

“太好了!”顾诤诏眼中一亮,紧抿嘴唇,双腿夹紧随行的战马,与背后搭过一柄长羽利箭。

眼、口、弦瞬间一线,双臂紧绷发力,箭稳稳如闪电般迅疾而发。

“嗤。”一声闷响,月熊怔住了片刻。

箭入脖颈,血涌如泉。

但是,只是片刻,受了重伤的月熊再次发疯般的向顾诤诏奔来。

战马惊嘶,前蹄踢扬。

“将军小心!”雷川面色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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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8 野猎

手上、脚下瞬时失控,左右惊了两个猛子,雷川早已被坐骑惊落灌木,顾诤诏依旧于马上牵制缰绳,稳住胯下。

受惊的月熊本是冲着顾诤诏而来。此刻,一眼瞥见落马的雷川,瞬间改了方向,喘着粗气向冲雷川袭过。

那个硕大肥胖的身形高高扑过雷川的头顶,健壮的利爪狠狠的扇向雷川的面颊。

“啊!”雷川闭目惊叫。

“嗤!”又是一声入肉的闷响。

雷川只觉眼前一阵风响。

再次睁眼看时,却见那肥硕的身躯早已轰然倒下。

月熊洁白的v型脖颈间,一柄长剑正稳稳的刺入胸膛。

顺势回望,只见顾诤诏单手做出投掷的姿势,定格在马背上。

“将军!”雷川心中一阵惊喜与钦佩。

“哈哈哈哈!想不到我顾诤诏初入咸阳,就能一举虏获这头畜生!哈哈哈,带回去,今年过年给府里添个菜!”马背上爽朗的笑声,震得野林里枯叶零落。

“将军威武!”雷川心花怒放,麻利的从地上爬起,仿佛刚才的生死一线从未发生。

“走!下次也把姬风叫出来,此等野猎,他最是喜欢!”顾诤诏豪迈的身影消失在密林的尽头。

晚饭时分。

“老爷、夫人,大少爷回来了!”门房急火火的来通报。

福园内,圆桌前正制备着依旧丰盛的晚膳。

顾寅凯端坐一旁的太师椅,漫不经心的品尝餐前茶。

颜氏从旁,曹氏、素锦各自带着自家的儿女安分于两侧。

“呵,正赶上饭时,诏儿果然守时严明。”顾寅凯放下杯盏,面露愉色。

“爹,娘!看我今日的战绩!”说话间一阵腥气传入。

再看时,只见雷川拖着一只气绝的月熊,喘息于顾诤诏豪迈挺拔的身后。

“诏儿……这是……”颜氏面色发白、心有余悸。

这么大的一只熊……若是真伤起人来……后果不堪设想。

“哈哈哈!好!好!好!果然是我定北侯的儿子!有我年轻时的风貌!来人呐,将猎物收了,雷副将留宴,大家一起畅快尽兴!”顾寅凯眼中一阵明亮,立时起身,单手牵过顾诤诏的手,父子二人信步入席。

“大哥真是好身手!让言诚佩服至极!”

顾言诚也是兴奋,话音刚落,却是被曹氏紧紧的牵制住衣袖,示意不要多言。

素锦紧紧的拉住绘春的胳膊,生怕这血腥的一幕,会再次刺激到刚好几天的绘春。

“言诚,改日也带你一并出去见识下!”一杯酒下肚,顾诤诏甚是兴奋。

“好!”顾言诚刚应了一句,曹氏再次于桌下轻踩了他一脚。

“哼,什么人什么命。”颜氏眼也不抬,只是伸筷夹菜。

“爹,这头畜生身形肥硕,我想着将它分与府中众人,也让大伙过年乐呵乐呵,爹以为如何?”片刻的沉静后,顾诤诏提议。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随你,呵呵。”顾寅凯笑着应允。

“妹妹,这几日红笺那丫头病着,实在不便,诏儿辛劳,这分熊的活你去办好就是。”颜氏顺势交代曹氏。

“大夫人放心就是。”曹氏的嘴角明显僵硬了一下,旋即又硬挤出一丝笑。

你园子里最得力的大丫鬟病了,你就来使唤我?那几十口子下人都是透明的吗?好歹我也是堂堂二夫人!

也罢,老爷在此,我不与你争执,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曹氏的眼底泛过冬日的凄冷,抬手又是向顾寅凯嘘寒问暖的添酒布菜。

酒过半巡,菜也是吃得刚刚好。

席间的沉默和逢迎令顾诤诏好生憋闷。

“爹、娘,我吃好了,你们慢用。”又是这句交代。

顾诤诏挺拔的身姿再次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纵然西北的冬夜凄寒,清朗的夜空也禁不住月明星稀的敞快。

东厢前放开了臂膀武了一会儿剑,顾诤诏再次负手漫步的在别院里游走。

说是消食,却是拗不过脚下的步子。

晚饭前的那只野熊,血腥难耐。

曹氏心中有气,更是不愿隔夜再分。

及早的差了宝蟾和蝶衣那两个丫头,又找了几个粗壮的伙夫。

柴刀、剁刀的一起上,熊皮熟了那是要献给老爷、各房夫人和少爷小~姐们的。

至于熊肉,也就切成大大小小的块状,按肉性的品级一一分了。

就连马厩里的石头都分到了一块屁股骨头,可唯独就是没有兰苑那位一根熊毛。

顾诤诏这一路走来,耳边尽是听到些丫鬟婆子们惊喜的笑声。

“呀!真是大少爷猎的啊!”

“大少爷的身手可真好!”

“你说,连爪子都这么大,这熊得多大啊?!”

“过了年,大少爷就二十一了吧,也不知老爷、夫人给张罗了哪家的千金小姐。”

“哎呦,你说大少爷娶亲,你脸红什么?莫不是你想着去给大少爷做填房?臊死人了!”

“去去,填房又如何?这府里上下,哪个丫鬟不是这么想的!”

“你说,大少爷这次回来……兰苑那位怎么办?”

“就她?别做梦了!不过一个乞丐!”

“就是就是,能给她间兰苑住,已经算便宜了她,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少奶奶啊!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她是大夫人用轿子给大少爷娶进门的!”

“那有如何?这半年你又不是没看见?府里上下哪个对她有好脸?大少爷回不回来,都轮不到她!她要识趣的就该安分守己的待在兰苑,别整天出来一会儿出府,一会儿又充神棍!”

“哎,我说,上回红笺姑娘让你送去的口粮,我看你怎么自己留下了?”

“送给她?别傻啦!乞丐不是靠乞讨求食的吗?难不成还能讨到熊掌吃?哈哈哈哈!”

院墙外,顾诤诏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紧蹙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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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9 故事

再一抬头,又是到了兰苑破旧的门前。

木门依旧半开半闭,失修无栓。

眉头再次拧在一起,脚步却是轻轻的走了进去。

“心娘,冷。”耐耐的声音有些颤抖的传入耳朵。

“耐耐冷了?来,心娘带你做一套操。”

“操?”门外的顾诤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第一节,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屋内,那个清丽的女声,有节奏的呼喊着从未听过的口令。

透过漏风的窗户,顾诤诏看到不时有人影在上下运动。

这也叫操?!动作滑稽!真是可笑!

难道乞丐都是这般御寒?

顾诤诏的心头如被一颗小石子打破的湖面,微微漾了一圈涟漪。

“还冷吗?”

“不冷了。”耐耐回应。

窗缝中,看到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看到她的额头微微泛着晶莹的汗珠。

这操……真的有效?!

顾诤诏的嘴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

“心娘,饿。”

本就是饥寒交迫,又是这般运动了一阵子,腹中的难耐就更别提了。

“耐耐乖,心娘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兴奋的应答。

看样子,是要哄着睡觉了。

也难怪,没吃没喝,睡着了也就什么都用想了。

顾诤诏倚在窗边,只觉得鼻子里一阵酸涩。

是受了风寒吗?

怎么连嗓子里都痒痒的。

“从前,有三只小猪,老大叫谁,老二叫哪儿,老三叫什么。”沈心怡怀抱着耐耐,声音暖暖的。

哼,这叫什么故事?简直幼稚荒诞得可笑!

顾诤诏在窗外心中嗤笑。

“有一天,狼要吃三只小猪。老大和老二在门口,老三在屋顶。

狼问:你是谁?

猪老大说:对!

狼说:什么?

猪老大说:‘什么’在屋顶。

狼抓狂,转身又问猪老二。

狼问:你是谁?

猪老二说:我不是‘谁’,他是‘谁’。(沈心怡假意指指旁边)

狼说:你认识他?

猪老二应声:恩!

狼问:他是谁?

猪老二点头:是的。

狼说:什么?

猪老二说:‘什么’在屋顶!

狼说:哪儿?

猪老二说:‘哪儿’是我。

狼说:谁?

猪老二说:他是“谁”。(沈心怡假扮成猪老二又指指旁边)

狼说:我怎么知道。

猪老二说:你找‘谁’?

狼说:什么?

猪老二:他在屋顶上。

狼说:哪儿?

猪老二说:是我。

狼说:谁?

猪老二:我不是‘谁’,他是‘谁’。

狼彻底疯了。”

“哈哈哈哈。”耐耐兴奋得拍掌。

“快睡觉!”沈心怡假意板起面孔。

“哦。”耐耐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这故事……窗外的顾诤诏也不知道士如何做到的,单手紧紧的掩住口,愣是忍住了没笑出声来。

不行了,再待一会儿怕是要露出行踪了。

顾诤诏使劲儿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飞也似的从兰苑逃出。

“哈哈哈哈哈!”好不容易出了院子,找个没人的地儿,顾诤诏放声大笑。

这故事,可真是笑死人了!

“大哥!”一声熟悉的呼喊。

“咳咳。”下意识的调整了下神情,顾诤诏转过身来,却见顾言诚手捧着一沓书籍,诧异的站在自己身后。

“言诚,这么晚了,你这是……”

“大哥,你没事吧?”

“咳咳,没事,有些酒醉。你这是……”顾诤诏指了指顾言诚手中的书籍。

“哦,前些日子忙晕了,忘了答应嫂嫂的事,这是她要的书籍,说是用来解闷。”顾言诚倒也不遮掩。

“她……让你找的?”顾诤诏疑惑,借着月色近前,随手翻了翻上面的几本书籍。

都是些浅显易懂的书册,再有就是带插画的读本。

也难怪,外人眼里沈心怡不过是个乞丐,乞丐哪里识得什么字?更不用提看“书”。

她说要找几本书“看”,大概也就是图个新鲜。

不过顾言诚可不是这么想,心娘是他亲自替大哥娶进门的。

那日的凤冠霞帔、大红盖头只有他见过。

多么标志的一个人儿啊!不管曾经是何种身份,一旦穿戴上喜服,便是天底下最娇艳的新娘。

更何况她本就生的清灵,又是身材娇小……

心娘,新娘……

她要看书,自然是要合了她的心意。

找些简单的,或是能看懂的,希望能帮她度过兰苑漫漫长夜。

“正是。”顾言诚点点头,旋即又看到顾诤诏那张铁青的脸,突然有些尴尬。

“大哥若是没事,也一起去吧,嫂嫂那里清减,大哥看看还缺些什么,言诚去置办。”

“嗯,走吧。”顾诤诏也没推辞。

方才是偷窥,眼下却是有了正当的理由。

她能看书?

一个乞丐也能看懂书?

倒是真要去瞧瞧了。

再次来到兰苑,轻轻叩响本就虚掩着的木门。

耐耐早已入睡。

“言诚来了……那个……你,也来了,进来坐吧……”起初是有些兴奋,一见顾诤诏紧跟其后的进来,沈心怡的面色上微微有了片刻的尴尬。

说是嚷坐,可到底还是无处落座。

唯一的床铺让耐耐睡着,沈心怡局促的站在床前,两个大男人也就那么杵着。

“嫂嫂,这是你要的书,言诚随便找了些来。前些日子太忙,竟是忘了,希望还不迟。”顾言诚打破尴尬,将书放在床边。

“有劳。”客气的欠身。

顾诤诏双目紧紧的瞪着,虽是不言不语,可沈心怡还是感到了一股压力。

“那个……嫂嫂若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尽可以去问大哥,大哥文武双全,却是我大周少有的人才!”再次打破尴尬,不失时机的拍了记马屁。

“我能看懂。”沈心怡也不抬眼,只是随手翻看着床上的书籍。

华夏的汉字,除了先秦的那些篆字,还有少数民族的那些线条,其他的千百年来演化都差不多。

沈心怡随意的翻了翻,倒也入得了眼。

“言诚,过几日再给我带些来,这几本估计不够我看的。”沈心怡抬起眼,跳过身边的顾诤诏,笑着说向顾言诚。

“好。”顾言诚笑应,旋即再次拘谨了起来。

“嫂嫂,时候不早了,言诚就先回去了。”说罢,兔子一般的从兰苑蹿了出去。

只留下顾诤诏一个人,尴尬无比的站在床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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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0 夜探

耐耐的呼吸声平稳且轻轻。

“你……有事吗?”沈心怡先打破了沉默。

“哦,没事。”笨笨的应声,早已听出这是要逐客了。

“那,早点回去歇着吧。”果然,逐客了。

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被赶。

更何况自己现在还是位高权重的将军!

调整呼吸,克制,克制……

“那个……晚上吃了吗?”顾诤诏的腿脚微微向后了一步,视线更加看清了这间清简的卧房。

冰冷,空旷。

“没有。”沈心怡也不客气,实话实说。

“那个熊肉……要大炖一会儿……”还以为曹氏也分了些给兰苑送来,顾诤诏好意提醒。

“熊肉?还熊掌呢!”沈心怡有些气恼,不带这么嘲弄人的。

连剩饭剩菜都没,还什么熊肉!

“没送来吗?”顾诤诏平生说了句最白痴的话。

“呵呵。”果真,每一句呵呵的背后,都代表着一万个去你mlgb……呵呵。

沉默。

顾诤诏的气息在微妙的酝酿。

“等下。”丢下这句话,顾诤诏挺拔健壮的身影,再次消失进无边的夜色中。

“发什么神经!”沈心怡自言自语的关了门,转身去洗漱。

头发刚一松散下来,木门再次被推开了。

裹挟着冬日的寒风,进来一个风一般的男子。

顾诤诏单手拎了两袋大米、白面,又提了个食盒子,迅疾的放在了床边。

“这是……”沈心怡惊得一时语塞。

几个意思?

“膳房里我随便找了些做多的,不是剩的。你热热吃。”

顾诤诏放下话,放下东西,整个人又再次隐入了夜色中。

一如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人……真是神经……”沈心怡半天才反应了过来。

打开食盒子,一只金黄诱人的烧鸡,几盘美味的小菜,还有几碟点心,最下面的格子里竟然放着一只小瓶。

“这是什么?还有酒水?”沈心怡诧异的端详。

“止痛散。”标签上赫然的贴着。

“心娘吃。”

也不知道床上的耐耐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许是饿醒的,又更或者是被馋醒的。

烧鸡的味道实在诱人,即便是凉的,也难耐肚中的馋虫。

起身端起食盒走向厨房。

躬身烧火时,小腹再次隐隐作痛。

从腰间拿过那瓶“止痛散”,打开服了一粒。

虽然效果不能明显出来,但心里却有一股暖流。

这人……看起来还不错。

就是脾性怪了点。

沈心怡兀自笑笑。

这一夜,肚里不空,小腹的疼痛也在慢慢缓解,兰苑的俩人睡得出奇的好。

又是日上三竿才醒,却是着实是被敲门声惊醒了。

“素锦?”

打开屋门,素锦一脸疲惫的出现在沈心怡的面前。

“出什么事了?可是绘春?”沈心怡第一反应就是那个癔症患者。

“心娘……我……”素锦就地跪下。

“哎……你这是干什么?有事说事,跪我作何?”沈心怡麻利的搀扶起她。

“本来,早就该来的。你救了素锦好几次,我这做娘的,是该好好来谢谢你这大恩人。”素锦话里有话,警觉的看看四周,旋即将身后的木门掩上。

“坐下说。”沈心怡明白的让道。

“心娘……我……”素锦有些迟疑。

“你来找我,自然知道只有我能帮你,我独居兰苑,旁人素来不善待我,个中缘由不用我说,你也知晓。以我如今的处境和我的口风,你还有什么顾虑?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今日你来所求之事,我必替你保密。”保密原则至上,沈心怡及时的打消了素锦的纠结。

“说的是呢。”素锦应了一句,片刻的停顿。

“你来侯府虽是半年,即便你鲜有出院,绘春的情况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如今老爷回来了,眼看年关将至,素锦恳请心娘,有何法子,能让绘春安然过年。素锦真是怕……过年的时候,绘春会突然发病,更是怕惹了老爷过年的雅兴……”素锦说话间,早已潸然泪下。

“快别这么说。”大周没有抽纸,沈心怡抬手递过一方干净的手帕。

“今日你来,就好生仔细的告诉我,绘春未发病前的所有情况。兴许,我能根治。”

“心娘……你说根治?!”素锦激动的站起身。

“试试吧。”

“这事……说来却也话长……”

听闻沈心怡有法子根治,素锦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

“这么说来,绘春是在三年前在京城发的病?”听闻素锦的话,沈心怡仔细揣测。

“当时,可曾发生了什么?”

“唔……这个……和平日一样,没有……什么异常吧……”素锦吞吞吐吐。

“哦,有时间的话,带绘春出来多走走,外面空气好,心情也好。”沈心怡看出素锦的刻意隐瞒,云淡风轻的做了停顿。

“心娘……你……真的不用再给绘春瞧瞧?”素锦听闻她弦外之音是在下逐客令,不由迟疑。

“快回去吧,夜晚风凉,当心身子,好生照顾绘春。”

简单的话,让人无法拒绝的告辞。

素锦只身打着灯笼,再次隐入清冷的夜色中。

第二日,依旧日上三竿。

“傻姑绘春。”耐耐一眼望见门后怯生生的身影。

“耐耐,谁来啦?”沈心怡正在厨房内忙活着两顿并一顿的正餐,一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傻姑绘春!”耐耐的声音又亮又脆。

再抬头时,却见耐耐双手拉着一个姑娘,兴奋的站在自己面前。

那姑娘正是前些日子发癔症的绘春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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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1 苹果

“呦,绘春小姐来了,快,屋里坐!”侧身相让。

“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吧。”伸手相邀。

“你看我这,乱七八糟的,也没什么好吃的。”转身自嘲。

几句话说完,沈心怡愈加有种恍惚的感觉,还真把自个儿当这侯府的大少奶奶了。

这要是在现代,自己哪有时间连续下厨做饭?更不用说悠闲待客了。

每日预约接诊……观察病人……再要不就是奔走飞来飞去于世界各地……或是会议,或是讲学……

耐耐瞪着大眼睛,满是期待的等着吃饭。

绘春左右迟疑了片刻,还是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床边。

“心娘。”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耐耐,今天奖励你两个大鸡腿!去外面吃吧,有人来了叫我一声。”心知肚明来人的用意,两个鸡腿加几句话就将耐耐打发了出去。

“心娘……”绘春再次迟疑的开口。

“你来找我,必是有求于我。”沈心怡第一句先是安抚。

“心娘……”这次,明显声音里有些期待。

“吃苹果吗?”

昨夜,顾诤诏的食盒中送来些时令水果。沈心怡伸手递过一只。

“啊!”一声凄厉的惊叫。

绘春似乎像是看见了鬼怪一样狰狞。

“绘春!”一个箭步,沈心怡冲了上去,一把紧紧的拉住了绘春的手。

“啊!”绘春还在惊叫挣扎。

“绘春!”沈心怡大声呼唤着绘春的名字,“你看着我的眼睛!”

片刻的静默。

“我看你昨夜没睡好,来,先靠一会儿。”沈心怡说着,贴心的递过一个枕头,仔细的放在绘春身后。

随后……

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绘春,你现在感觉很累很累,可以慢慢的闭上眼睛……”沈心怡的声音,似乎很有股神奇的魔力。

慢慢的,绘春真的随之闭上了眼睛。

“前面好黑,有人提着灯笼在照明,跟着我数,一盏、两盏、三盏……”

沈心怡的话音刚落,绘春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

这次进行的是应激情况下的深度催眠,看起来还挺顺利。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苹果。”绘春的语气有些机械。

“什么样的苹果?”沈心怡在引导。

“颜色很漂亮,看上去很好吃。”依旧是机械的声音,却是透着淡淡的忧伤。

“那……你吃了吗?”

“……”沉默。

“绘春,告诉我,除了苹果,你还看见了什么?”

“男人。”说罢,继续沉默。

“什么样的男子?你认识他吗?”沈心怡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了。

“紫色锦袍,牡丹团花的衣带,玉色包金的发簪。”绘春的声音里,似乎有些悲哀。

“绘春,苹果是他的吗?”沈心怡继续。

“……”沉默。

答案有些呼之欲出,深度催眠中的绘春,潜意识中说出的那个男子,似乎和苹果,和绘春有着莫大的干系。

“他是谁?”沈心怡依旧在继续。

“不认识。”

“你们怎么相识的?”

“十五灯会。”

“绘春,继续向前走,跟着他慢慢走,你看到了什么?”

“荷塘、月色。”

“他在湖畔请你吃苹果?”

“……”沉默,两行清泪沿着绘春的脸颊慢慢流淌。

“他,可否伤害了你?”片刻的沉默后,沈心怡怀着猜测,终于重重一击。

突然,床上的绘春猛的张开了眼睛。

泪,如泉水般喷涌直下。

“绘春。”沈心怡试探性的去唤她。

“心娘……我怎么睡着了,我……”绘春抬手急切的抹了抹眼睛。

眼泪,在手中。

“不碍的,你近来许是没休息好,刚才无意中睡着了。”沈心怡宽着她的心。

“我……”

“你许是做噩梦了吧。”善意的谎言。

“我……没说什么吧?”绘春有些担忧。

“嗨!人睡着了能说什么!我刚去做饭了,刚进来。要一起吃点吗?”沈心怡转移话题,只是绝口不再提苹果。

“不了,昨日……我娘……”绘春吞吞吐吐的继续开口,这才是她今日真正的来意。

“哦,三夫人昨儿个午时来过,说是担心你,让我去给你瞧病。你也知道,我从奈何桥上回来,多少会几下子岐黄之术,你要不嫌弃……”

“哦,不用不用,我没病,我好好的。听说前几次是你救的我……绘春万分感谢。这点银票你拿着,买些衣食,我看这兰苑……”绘春打断了沈心怡的话,从衣袖里摸了几张银票,塞进沈心怡手中。

“有劳绘春小姐记挂着,绘春小姐慢走。”就现在的处境,衣食堪忧,朝不保夕,能有银票在手,沈心怡也不推辞。

毕竟人家再不受人待见,也是堂堂侯府的三小姐。

自己算什么,不过一个冲喜的丫头,之前还是个乞丐!

如今虽名义上是侯府大少奶奶,可千好百好也没有银子最好!

顾言诚即使再心善,也敌不过庶子的身份,还有那悠悠之口;而自己的“丈夫”顾诤诏,那可是如假包换的嫡长子!虽然看着人还不坏,可终究是冰冰冷冷,继承了侯府的“优良传统”。

昨夜大发善心,送了些吃食和药品。

可谁又知道他何时又会抽风将自己架上马鞍?!

沈心怡一想到此,不由再次伸手抚摸了下疼痛减轻的小腹。

别说,他的药还真挺好用的。

唉……别做白日梦了。

那可是个冰山男神,昨夜说不定只是他一时心情愉悦。要不然,自己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为何他回府多日,也不见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哦,不,是实际性的。

沈心怡想到这,脸蓦地红了。

起码也应该送些家具被褥来吧,改善一下居住环境才是!

“心娘。”绘春走后,耐耐啃着鸡腿迷迷糊糊的站在沈心怡面前。

“耐耐乖,鸡腿好不好吃?”

“好吃!”

“那今日绘春来找心娘的事,耐耐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好!”

这是什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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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2 阻抗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刚才的深度催眠中,明显已经触及到了绘春潜意识中的层面。

平日里那个侯府尊贵的三小姐,一惊一乍的发癔症,即便是在深催的状态下,也不愿提及事情的真相。

分明触手可及,却又生生被划出了一道天堑。

这是什么?

阻抗?

催眠中潜意识层面的阻抗,便是一切的症结所在!

难道说那个元宵灯会的晚上……那个给绘春苹果吃的男人……他真的……

虽是猜测,可一整天,沈心怡都魂不守舍的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虽然,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今日天气极好,耐耐在院子中独自一人玩着踩影子,犹如一只追着自己尾巴咬的小狗,甚欢。

沈心怡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晒着暖烘烘的太阳,发呆。

阻抗!心理学上虽是常见却也是最复杂难以处理的阻抗……

“嫂嫂。”顾言诚的声音再次响起。

“言诚。”沈心怡起身。

“嫂嫂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哦,没什么,无聊发呆来着。你今日不用去学堂?”本想向顾言诚打听三年前的事情,可转念又一想,他不过一个读书少爷,又是时常在学堂,府中的事情哪里会知道多少?再说,素锦刻意隐瞒,想必知道的人就更是甚少了。

绘春本就有病,若是再宣扬了出去,一个女孩子家,又是在古代……算了。

素锦……绘春……

这两个名字……

若说前者似一块惨白了无生趣的縞布,那后者便是在这一抹素白上描绘新生的绚烂。

这样的名字……难不成这母女俩,当真有不为人知的……

沈心怡一时竟有些茫然。

“快过年了,先生也要回去忙年,倒是便宜了我们这帮懒惰之徒。”顾言诚丝毫没有留意到沈心怡面色上的忧虑和恍惚。

“哦……这么说……年前你都会很闲了?”沈心怡的眼睛里突然一亮。

“也……不闲吧。爹和大哥都回来了,娘让我这些日子好生打点家中过年事宜,怕是要比读书更忙了。”

“太好了!”沈心怡兴奋的跳了起来。

“太好了?”

“还要出去采买吗?”沈心怡步步紧逼。

“是啊……那日东西没买齐,这几日都要外出。”

“带我一起。”

“这……”

“言诚,你瞧,我整日被圈在这兰苑,都快被闷死……”

既然禁锢暂时是个死局,那么还是走出去的为妙。

沈心怡话还未说完,顾言诚的右手早已突兀的盖在了她的嘴唇上。

“唔。”沈心怡眼中惊恐。

“嫂嫂快别这么说,过年最忌讳说那个字,若是让爹和大娘听见了,嫂嫂怕是又要受皮肉之苦了。”

干净的大眼睛水样的望着面前这个清秀的少年。

沈心怡似懂非懂点点头。

“今日爹出门的早,暂时不在府中。大娘那边不好说话,嫂嫂要真想出府,可以去求大哥。毕竟……”顾言诚说到此,声音陡然低了下去。

“走走,带我去找他,耐耐看家。”沈心怡倒也爽快,交代完,拉着顾言诚径直向外走。

侯府别院的东厢。

顾诤诏不在。

“敢情也是个闲不住的主!”沈心怡兀自嘟囔了一句。

“大哥不在房中,定是在梅园了,前几日我常见他在梅园习武。”顾言诚别过头来,安抚的笑笑,露出明媚的皓齿,宛如冬日里的暖阳。

光线中,乌发、白肤、青衫,如墨笔轻轻带过的眉毛,干净的眼神似初融的冰泉,沈心怡一时有些恍惚,这小子长得……也太妖孽了吧。

花样美男的温暖,和顾诤诏那冷冰冰的性子、硬邦邦的外表比起来,真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兄弟俩,这也太不一样了。

“梅园?”沈心怡自言自语。哼,习个武还要去梅园?x人,就是矫情!

一路跟随,待到沁人心脾的清香袭来,沈心怡才收住了脚。

如雪的白梅丛中,一笔墨色如晕纸上;腾跃梅中,更似一缕墨丝融入盛满清泉的瓷盏,翻滚舞跃,变换无痕,而又诗情画意。

一柄银亮的长剑,不见其形,只闻抖落花间的响动,和那霎有霎无的银光。

沈心怡一时看的痴了。

我艹,这老几也太牛x了。

长得英俊潇洒也就罢了,偏偏还一身绝艺;又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嫡子;喂!还让不让人活了!

幸亏冷得像块冰坨,若是再是个暖男……那还不得伤了全大周姑娘们的心啊!

沈心怡自认为自己在现代,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一直以来忙于学业和事业,自己的事情确实无从上心,虽说在自己的领域是个专家,可在感情这方面,却是个十足的白痴。此刻更是不觉早已是连连咽了好几口口水。

“大哥!”顾言诚一声清朗的招呼,及时的将沈心怡从yy中拽了出来。

“言诚。”最后一招剑势打完,顾诤诏收手,轻抬袖管随意的抹了抹额角上细密的汗珠。

“大哥,言诚今日要外出采买,可有要捎带的?”

“你去吧,帮我多带些酒就是了。”

“买酒的事不如交给嫂嫂吧,也好让嫂嫂及早了解大哥的口味。”顾言诚不失时机的见缝插针。

“不许去!”顾诤诏尚未应答,一个凄厉的声音蓦地从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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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3 学规

真讨厌!

本是好好的意境,本是聪明的相商,眼见着好事将是促成……

谁那么败兴找抽。

沈心怡压制住内心的无名火愤恨的猛回头。

却见颜氏拢着那个厚厚的护手,披着显摆的墨狐大氅,僵尸脸般的出现在自己身后。

当然,身后依旧跟着那个跟屁狐狸红笺。

果然。

“娘。”顾诤诏眼睛一亮,应声。

“大娘。”顾言诚恭恭敬敬躬身行礼。

“大夫人……”沈心怡随着,硬着头皮不情不愿的糊弄了声。

“诏儿,累了吧。”颜氏的眼里哪里能看得到其他人,示意红笺体贴的递过擦脸的热毛巾,又伸手去接剑。

“娘,天气寒凉,当心身子。”顾诤诏从未有如此体贴的关切道。

这也好理解,人家是母子,自己算什么?名正?还是言顺?

“早上吩咐膳房炖了党参鸡汤,送去你又不在,思量着你应该在这,我就自己找这来了。红笺……”颜氏的眼神再次示意。

一盅热热的鸡汤递过,沈心怡嗤之以鼻。

有什么好显摆的,不就是党参鸡汤嘛?姑奶奶我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至于追到这来当众献殷勤嘛!

“娘,回屋再喝吧。”顾诤诏大抵觉得当众喝鸡汤实在不雅,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犯得着娘亲追着来喂?

“也好。走吧,去你那。”

母子俩相互搀扶着,刚要动身。

沈心怡的嘴巴微微张了张。

别介啊,当我们是透明的吗?这还两个大活人呢!

果然,颜氏回头。

“言诚,你不是要去采买的吗?快去忙吧。红笺,送大少奶奶回去,年前好生教大少奶奶学规矩,莫要坏了府里的名声。”一句话,生生把人家之前安排好的行程全部打乱。

“哎,我……”沈心怡第一次语塞。

“侯府之人,即便是个下人,悉数知礼识仪。你身份有别,更要好生学习府中规矩,过年府中迎来送往,若有任何纰漏,莫要让人笑话了老爷的威严!”颜氏说完这番话,沈心怡真是彻底的坠入冰潭!

完了,这个死老太婆,这话说的,真是彻底的堵了我的活路!

什么叫我身份有别?敢情衣食住行上不当我是大少奶奶,限制人身自由上却是把我挂在嘴边!

还让这个红笺来教我?这不是明摆着送了个容嬷嬷给我?

沈心怡拧着眉头瞥了一眼身边幸灾乐祸的红笺。

“娘思虑周全,你好好去学。”顾诤诏临行前转身的这句叮嘱,在沈心怡看来tmd就是狠狠的补了一刀。

“大娘慢走,大哥慢走。嫂嫂……”顾言诚先是不得已的躬礼相送,随即又无奈的望了望沈心怡。

“没事,你去忙吧。”女汉子豪迈的挥挥手,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

不然能怎么说?

姐不是来当受气包的,姐是误来当大少奶奶的。

没招谁没惹谁,要是连米虫都不让当,姐就……以泼制泼!让你们府中上下连狗都过不好年!

兰苑中。

“大少奶奶请。”红笺推开门,虚情假意的相邀。

“心娘。”耐耐惊喜的抬起头,小狗般欢脱的扑了上前。

“掌嘴!”红笺一个饿狼扑食般的冲了过去,“啪”的一声打在了耐耐的脸上。

“啊!”耐耐一声惊呼,裂开嘴大哭。

“放肆!我的人你也敢打?!”沈心怡随即一个巴掌也抽了过去。

“啊!”红笺单手捂住刺痛热辣的脸,眼中满是怒火。

“大少奶奶息怒,大夫人让奴婢来教大少奶奶学规矩,就是要让这兰苑上下都合了侯府的规矩,适才见傻子直呼大少奶奶闺名,奴婢这才……”红笺委屈得尚未解释完。

“不是傻子,是耐耐!”也不知道纠正了多少遍了,耐耐吸着鼻涕、抹着眼泪,依旧很执着的解释着。

“大夫人只是让你来教我规矩,又未让你动我这兰苑上下。我兰苑的人,自有我来处置,你算哪根葱?当着主子面,竟敢动主子的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少奶奶吗?若是想让我这兰苑上下都合了侯府的规矩,首要便是要将我这兰苑彻底翻新,添置一应所需!你倒好,插把笤帚就敢当大尾巴狼!刚才那一巴掌就当是替耐耐还回去的!”沈心怡刚说完。

“啪!”又是一巴掌,打在了红笺另一侧的脸上。

“啊!”又是一声惨叫。

红笺的眼中俨然冒出火来。

嘴唇颤抖了几下,终究还是没说出那个“你”字。

“这一巴掌是让你长长记性!下人就是下人,以下犯上,就得挨打!”

好嘛!这还没开始动手整人,已经被人赏了俩耳光!

不过,有些人就是没事找抽,打都死性不改呢,若是不打,却不知胆肥的上房揭瓦!

这到底是谁交谁学规矩?!

红笺单手捂住脸,强忍着怒火,调整凌乱的气息。

“耐耐乖,自己玩哈,心娘要学习啦。”用冷帕子帮着敷了脸,沈心怡哄着耐耐从旁,边玩边看着。

“来吧。”都交代完了,也是不忘红笺来此行的目的,沈心怡倒也大方。

她那是奉了颜氏的命来,若是就这么将她撵回去,怕是后面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阴险的招数。

倒不如放在明面上,反正耐耐在一旁有自己看着,量她还有损招,尽管使来就是。

沈心怡如此想着,诱敌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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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4 找茬(感谢K哥的和氏璧)

“那……奴婢就先从走路行礼开始教大少奶奶吧。”红笺心头一动,眼珠子狡诈的转了个圈,似要把方才的一切都讨回来一般。

“这走路呢,要慢慢的,头要正,肩要平,背要直,脚底要缠绵,两眼目视前方,决不允许东张西望。”红笺说着,亲身做了个示范。

还以为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像礼仪小姐般的慢动作的走路嘛!

只要不是清宫戏里戴着厚重的旗头,脚踩不稳的花盆底……

沈心怡轻轻吐了口气,随即照做。

这具身子娇小灵活,再加上她本人的聪明善悟,又是学的有模有样。

一遍下来,就是红笺有意要找茬,也是无从挑起。

“心娘棒!”耐耐从旁不住的拍手鼓掌。

“大少奶奶人真是聪慧,奴婢只教了一遍,您就会了,那继续学站立礼吧。”红笺咬了咬嘴唇,皮笑肉不笑的挤出这么一句。

“站立礼?”一种不好的预感蒙上了沈心怡的心头。

“这站立礼,说是简单,可真正做起来却是极其费工夫的。侯府的事情繁多,老爷、大夫人若是召集,这站可不是一时片刻的工夫……”红笺后面说的是什么,沈心怡早就听不进去了,反正接下来就是罚站呗,傻子都听出弦外之音了。

“大少奶奶,咱们先站半个时辰。”红笺说着自己倒是想一屁股坐哪歇着,可张望了一圈,兰苑连张烂椅子都没,只好悠闲的站在一边。

敢情只是让自己罚站,人家在一旁看着啊!

沈心怡立时有种想冲上去揪住红笺衣领的冲动。

“红笺,你,不用陪我一起示范吗?”明知故问,可还是要问。

“大少奶奶说的是哪里话,若是奴婢也随大少奶奶站了,那谁来给大少奶奶纠正站姿?”红笺得意的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继续阴阳怪气道:“再说,大少奶奶站着,哪有奴婢并肩而站的份?若是让大夫人知道了,定是要怪奴婢教授不周、失了礼节呢!”

好嘛,不站就不站,哪里的那么多废话!

沈心怡心中暗骂了两声。

“大少奶奶肩要放平!”红笺手里充当教鞭的树枝,重重的打在了沈心怡单薄的肩膀上。

“大少奶奶背要用力!”

“啪!”又是一身抽动,那干涩的树枝再次抽打在了沈心怡的背上。

夹袄单薄,好疼。

沈心怡不由皱了下眉头。

不行,决不能这么就范下去。

这才是刚开始,半个时辰……这死丫头狐假虎威的,这一天下去还不得把我折腾死!

沈心怡这么站着想着……

“大少奶奶腿要直!”

“啪!”又是一声抽动,这次树枝毫无悬念的打在了沈心怡的小腿上。

素色的衣衫,包裹着那个纤弱的身子,犹如弱柳扶风般,就那么潺潺的掉落了下去。

“心娘!心娘!”在一旁的耐耐大惊失色,就势扑了上去。

装晕倒!

嘿嘿,这可是自己在模仿课上最拿手的演技。

模仿各种病人发作时的样子,当然也包括昏厥。嘿嘿,手到擒来。

耐耐的声音瞬间慌乱了起来。

摇晃间,沈心怡露出一条眼缝,吐了吐舌头示意耐耐是装的。

就像上次落水发烧一样。

耐耐虽不知“假装”是个什么概念,可看到上次沈心怡那般躺着,一众人在身边忙活着,不仅有鸡汤喝,还有鸡大腿吃。大抵觉得这样的“睡觉”很有趣,也便欣然配合了起来。

“心娘,心娘!”耐耐继续在摇晃着。

“大少奶奶!”红笺只是一转身的工夫,刚才还好端端站着的沈心怡,怎么这就昏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

且说方才顾诤诏陪同颜氏回去,母子二人寒暄小叙了一盏茶,颜氏便起身折返。

本是想翻看书籍的顾诤诏,鬼使神差的也不知是为何,打开书页,字里行间的却是兰苑,那个女人的影子。

对了,那日她让言诚给她找书,她真能看懂吗?

顾诤诏有些好奇。

对了,娘方才让红笺去教她学规矩,也不知她一个小乞丐,笨笨的学得怎么样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顾诤诏竟合上了书册,负手往兰苑去了。

破旧的木门年久失修,依然无法栓插。

顾诤诏本能的抬起手,原想轻叩几下,却不料风随手起,木门竟自己打开。

院子里三个人影颇有些混乱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不是应该……

没有预想的认认真真学规矩的情景,却是……

“心娘,心娘!”耐耐惊慌的声音清楚的闯入耳际。

“心娘!”顾诤诏的心猛的一紧,一种异样的担忧,瞬间令他不由自主的冲了过去。

冰冷的地上,沈心怡斜斜的伏着。

头发微乱,双目紧闭。

“红笺,这是怎么了!”顾诤诏双手探过沈心怡的背部,迅疾的别过脸问。

“大少爷……”红笺这会儿脑筋直打结,本想借用学规一事,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死乞丐,却不曾想她会昏倒;更没料想的是,这个节骨眼上,大少爷竟然现身在无人问津的兰苑……

“她!她,打心娘!”耐耐一见有人来了,竭力让自己的语言简单清楚。

小手直指红笺,费力却清楚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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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5 出手

“不不不,大少爷,您别听傻子胡说,奴婢……奴婢不过是奉了大夫人的命,前来教大少奶奶学规矩,哪敢欺打大少奶奶……”红笺的话尚未说完。

“树枝。她,用树枝打。”耐耐急了,小鸭子般蹲下,又一把扯过红笺来不及丢弃的树枝。

“傻子,不许胡说!”红笺狠狠的瞪道。

“不是傻子,是耐耐!还有,这里。”

和傻子理论?真是笑话!耐耐认真的纠正着,旋即伸过自己的侧脸,小手指着。

孩子的脸,肤白细嫩,清晰的五指印子。

“这是你打的?”顾诤诏的声音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不不,大少爷,您别听他的。您看,奴婢的脸上也被打了……”混乱之中,百口莫辩,红笺索性也伸过脸来。

白净的侧脸,除了红艳艳的胭脂,什么都没有。

原来打也有打的技巧!

沈心怡虚掩着眼缝,暗自得意。趁顾诤诏转身之际,迅疾的向耐耐伸了个大拇指。

那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达成的默契。

这种手势在耐耐理解来,是一种夸耀,叫做“赞”。

放下大拇指,沈心怡又指了指自己的胳膊,然后继续闭上眼睛装睡过去。

“你让我看什么?还不自己照照镜子,你那胭脂都赛猴屁股了!”顾诤诏声音有愠恼。

“大少爷……大少爷……”红笺一时不知所措。

“大哥!”正说着,顾言诚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身后。

扑啦啦。有书掉落于地的声音。

“言诚哥哥!”耐耐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明亮的眼睛微微一挤,泪珠就止不住的噗噗往下掉。

“耐耐,这是怎么了?”顾言诚急问。

原本他是放心不下红笺来教心娘学规矩,想着找个送书的借口,没曾想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

心娘躺在地上,昏迷着;耐耐在哭。

“红笺打心娘!”又是这一句,耐耐继续重复。

说着,耐耐很是默契的向上卷了卷沈心怡的衣袖。

针房送来的衣衫,本就是糊弄的。

说是棉服,也不过是前胸处塞了些薄棉,背后和衣袖都是薄薄一层芦花,鱼目混珠,平日里无缝无痕,自然是无人辨识。

严冬里滴水成冰,凌厉的树枝鞭打过伪劣棉服。沈心怡吹弹可破的皮肤上,赫然的留下道道红印。

顾言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那是他亲自替大哥娶回来的嫂嫂,即便明知当日里那个喜服加身、盖头遮掩的女子,与自己并无任何交集。可在这血气方刚的年纪,那种使命感和责任感却让他觉得,他必须要保护好她。

即便无法让这个娇小的女子荣华富贵,也要让她开心的活着。

“大少爷……二少爷……奴婢……”红笺呆在一旁,张口结舌。

“滚!”亲眼目睹了真实的伤痕,顾诤诏的脸瞬间收回了所有表情。冲着红笺冷冷的吼了一声。

旋即双手自下轻探腰背,打横那么轻轻一抱,沈心怡就如同一只小猫般的被抱进了卧房。

她……真的好轻啊……

顾诤诏心头微微一紧。

若说之前,也是粗暴的将其塞在马鞍上……如今此刻,这轻盈却是如此的真实。

“我去找郎中!”顾言诚强忍了忍眼中噙着的泪,声音走样的飞奔了出去。

平安堂,咸阳最有口碑的医馆。

董慈安静的在给一个病患抓药。

“您拿好,慢走。”

“董大夫!快!快跟我走!”顾言诚上气不接下气的闯进来。

“二少爷莫慌!小睿,医箱!”

见顾言诚急成这般冲进医馆,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情。大夫的职业敏感,让董慈来不及多问,接过医箱,跟着顾言诚,直奔侯府别院去了。

一路上。

“二少爷,不知府中是何人有恙?”

“您见过的,就是上回来平安堂的那位。”

“沈娘子?”董慈明显怔住了。

“正是。”

“沈娘子,她……”

“董大夫,等到了您就知道了。”顾言诚别的没有多说。

马车说话停在了侯府别院的大门前。

穿过几进几出的院子,走过曲折的回廊。

即便是一处别院,侯府的精妙、气派、豪华、雅致也都一一映现在董慈的眼中。

这是他第一次身入侯府别院,果然红墙之内,大有天地。

不过,没心思欣赏。

只因,沈娘子病了……

景致愈来愈少,几近荒凉。

绕过马厩,一处破败的庭院出现在董慈的面前。

破旧的牌匾,依稀能辨认出“兰苑”二字,失修斑驳的木门,大敞四开。

董慈微微皱起眉头。

“董大夫,请。”顾言诚匆忙将董慈请入。

难道……侯府的大少奶奶会住在这里?

董慈满心疑虑,怎么也无法把平日里那个气质超脱、胆识过人、言语了得、古灵精怪的沈娘子,和这里的一草一木联系在一起。

推开卧房的门,一股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挺拔英俊的男子,斜坐在简单的床边。

董慈认得,那日在城门口跳楼事件中,定北侯大公子的霸道形象,早已深入他心。

“大哥,这位是董大夫,咸阳城最好的郎中。”

随着顾言诚的话,顾诤诏起身相让,轻轻拉过沈心怡的手腕,示意董慈诊脉。

“真的是她!”董慈分明的认出,那个躺在冰冷床铺上,面色不佳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让他佩服又不解的沈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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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6 撞见

丝帕轻轻搭于手腕之上,董慈的手指一紧一驰的按压试探着脉搏。

起起伏伏,虽是虚弱,可也不至于昏迷不醒……

董慈刚要再诊。

“嘶。”沈心怡适时的张开了眼睛,连带着一声痛苦的轻吟。

不能再装了,和耐耐串通简单,可要想骗过医术高超的专家,就要露出尾巴了。

“嫂……”顾言诚刚要开口。

“你醒了?”顾诤诏的话将他堵了。

“心娘!”耐耐兴奋的唤着。

“董大夫……”面前侯府两个英俊的男人,沈心怡纠结于先叫谁、后叫谁,索性都不管,直接叫大夫稳妥。

“沈娘子醒了?可有何不适?”董慈问诊。

“不小心跌了一跤,一时就晕了过去。董大夫可有活血化瘀止痛的药膏,我抹抹就好。”考虑到侯府的面子,还是识大体的善意骗过。

再说,红笺用树枝抽打的伤痕,都是些皮外淤痕,即便不涂抹药膏,过几日也就消褪了。自己再不济,也总不至于在董慈一个外人面前哭诉道委屈吧。那是无能的举动,不是她沈心怡的style。

“哦,有。”董慈说着,从医箱里取出一个小盒,递了过去。

“这药每日早晚各敷一次,七日就好,不留疤痕。”董慈简单的说明了些。

“董大夫,方才诊脉……”顾言诚还是不放心。

“沈娘子脉象沉浮,胃寒脾虚,实乃调养不周之症,如今已是隆冬,饱暖、补养一样都不能少,还望府中精心照顾,以免日后留下病根啊。”董慈说罢,取出纸笔,书写了一剂调养良方。

“多谢董大夫,我送送您。”沈心怡见董慈要走,忙起身相送。

“躺着!别动!”岂料,正欲起身,顾诤诏大手一伸,却将沈心怡紧紧按住。

“我去送。”顾言诚知趣的送董慈出门。

“二少爷,老夫有一事不明……”送到临近府门,董慈到底还是问出了内心的疑惑。

“董大夫……言诚知道您要问什么。只不过这都是侯府的家事……个中缘由实在不便道出……”书读得多了,人也变得智慧了起来。顾言诚思踱了片刻,终究是给了董慈这般解释。

清官难断家务事。

董慈拱了拱手,就此作罢。

“你拦着我干什么?”本也想送送董慈,再寒暄两句,毕竟闷在府中久了,来个熟人,沈心怡就想攀谈。

不想,她挣脱得越厉害,顾诤诏越是按的用力。

只听“刺啦”一声脆响。

针房给兰苑送来的衣衫布料本就粗劣,又是冬日这般薄脆。

一道长长的口子沿着肩膀撕裂,露出白灿灿的芦花,在湿冷的卧房中零星的飘散。

原来,她穿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棉服,净是些芦花充数!

难怪,红笺一根树枝抽打,能伤成那样;

难怪,大夫会说胃寒脾虚、调养不周;

敢情住在这湿冷的兰苑,又穿成这样,还不知道平日里有没有的吃!

顾诤诏只觉得心头微微有些扎痛,就像冬日征途中看见自己的部下,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生了冻疮般的心疼。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话分两头,方才沈心怡“昏倒”,红笺被顾诤诏一个“滚”字骂了出去。

好生委屈的哭回到了福园。

“大夫人……”红笺哭诉。

“什么?诏儿去了兰苑?言诚也在?!还请了咸阳最好的郎中!”颜氏容颜惊怒,起身往兰苑而去。

“大夫人!您可得给奴婢做主啊!”红笺哭哭啼啼,一路相随。

这边顾言诚送董慈前脚刚走,那边颜氏带着红笺等人已是闯进了兰苑。

说是心急,一脚踹开了卧房的木门。

只见得顾诤诏面如石像的站在房中;沈心怡惊坐于床上,发丝散乱、气色不佳;阴暗湿冷的卧房中,四下里飘扬着轻灵的芦花。

“怕,怕。”耐耐惊恐不定的盯着来势汹汹的颜氏等人,不住的向沈心怡的身边缩。

“耐耐不怕。”一把将耐耐揽在怀中,沈心怡柔声安抚。

“诏儿,你在这里做什么?”颜氏的声音凄冷。

“大少爷,您别信她胡说,红笺只是在教她学规矩……”仗着颜氏到场,红笺似乎也有了底气,可话还未说完。

“贱人!不信她难不成要信你?”顾诤诏像拎鸡般的一把将红笺揪了过来。

“你倒是说说,她身上满是树枝抽的伤痕,还有傻子的脸,还有,这些!这些都是什么!!!”顾诤诏说话一把扯过沈心怡衣袖裂痕里的芦花,狠狠的扔在红笺的脸上。

芦花轻轻的飞扬,红笺惊恐语塞。

“不是傻子,是耐耐!红笺打心娘,打耐耐!”耐耐再次认真的纠正着。同时,不失时机的补刀,还真是恰到好处。

满屋飞扬的芦花,肆意的弥漫着,颜氏的面色由惊愕,毫无痕迹的转为平静。

一如她一贯以来的僵尸脸。

“大少爷……这是……这……”红笺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无论是身上的伤痕,还是棉服中的芦花,似乎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侯府中的一应用度,事无巨细,均是由她红笺经手。

“大哥!这是……”便在此刻,顾言诚送完董慈折返了回来。

看到满屋飘扬的芦花,看到沈心怡被撕裂的棉服衣袖,又看到那高高挽起的玉臂上,赫然的伤痕……

“红笺打心娘。”耐耐脑子慢,话也不甚流畅,可总是不失时机的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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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7 蠢货

“刚才,大夫来过了?”颜氏面无表情的问。

“大娘放心,嫂嫂只说是自己摔倒,并无有损侯府的声望。”顾言诚的声音虽是一如既往的顺从恭谦,可明显有股酸酸的嘲讽。

“可是把大夫带于此地?”颜氏又问。

“嫂嫂在别院只有此兰苑安身,并无他处可以落脚。”顾言诚再次话里有话的恭敬道。

这小子,和他娘曹安然一样口是心非,平日里读的书,敢情都用在了嘴皮子上,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样!颜氏的眼底蓦地腾起一丝凌厉和森寒。

不过,曹氏这会儿不在现场,顾言诚说的话再话里有话,可面上却是无可厚非。

颜氏吞了口气,却是更加助燃了心中涌起的那股无名之火。

“红笺。”颜氏的声音陡然变了调。

火,得有排遣的渠道。

“大夫人,大夫人请一定给奴婢做主,奴婢……”红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娘,孩儿行伍带兵、常年征战在外,不懂家中繁琐。但孩儿只知道一条,惟法度可治严明!孩儿治军有规,娘持家有度,还望娘公正以待,莫要让一个蛀虫搅了侯府整个的米缸,更莫要让外人看了侯府的笑话!”顾诤诏的声音更甚颜氏的严峻。

“诏儿,你刚回来不明白……”颜氏正要解释。

“娘,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孩儿带兵回来亲眼目睹,今日又是亲眼所见,孰是孰非,孩儿心中自有评判。乞儿尚能顾全侯府面子,娘身为侯府的女主人,如何行事该不用孩儿来纠正吧。”顾诤诏长身而立,眼中明亮。

“红笺,下人们不懂事,你也不明事理吗?”见顾诤诏如此强硬态度,颜氏陡然将话锋一转。

自然,倒霉的依旧是红笺。这排遣孔道,她是当定了!

“大夫人饶命,大夫人,奴婢……”红笺不住的磕头。

沈心怡半起半坐的在床上,清清楚楚的看到红笺这副模样,嘴角飞扬起一丝胜利的笑意。

不用问,往后有日子不用学规矩了;即便是学,也不是这个死丫鬟来教!

屋子里光线不好,地方狭窄局促,人又众多,加之四处乱飞的芦花絮、红笺哭喊着不住磕头的混乱,让顾诤诏看的心烦。

“能走吗?”一个有力的声音问向沈心怡。

“我吗?”沈心怡吃惊的望向顾诤诏。

“嗯。”没好气的随便应了声。

“能吧……”沈心怡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腾空被拉起到床边。

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被督促着迅疾的穿上鞋。

“跟我走。”顾诤诏没有表情的声音。

“去哪?”沈心怡诧异的声音。

“去我那。”又是没有表情的回应。

“去你那?”沈心怡吃惊的重复了一遍。

“……”没有回应,只是手紧紧的拉住她的衣袖向外走。

“凭什么?!”沈心怡费力的想甩掉顾诤诏的手。

“凭什么?”顾诤诏明显有了片刻的空白。

“凭你是我媳妇儿!”大声的怒吼。

众人惊呆!

“放手!我……我不去!”这句话一出,全场的人更是震惊了,就连一直在磕头求饶的红笺,也忘记了磕头,木愣愣的趴在地上。

什么?大少爷刚才说什么?那贱人是他媳妇儿?!

她只是个冲喜的丫头啊!还是个乞丐!

红笺满脑子一直做着的那个填房的美梦,瞬间被击得粉碎。

一个乞丐?!

堂堂定北侯府的大少爷居然亲口承认是他媳妇儿!

“不去?”顾诤诏那声怒吼刚落地,沈心怡这边近似于撒泼似的反抗,更是让全场再次下巴脱臼。

不去?定北侯府大少爷亲口承认了,还亲自拉去,这么好的翻身机会,她居然说“不去!”

该不是和傻子在一起久了,脑子也变傻了吧?

“不去?”顾诤诏明显也是没反应过来。

这女人疯了吗?住在这里和外面就是一扇门的区别,冰冷潮湿、没吃没穿,连个丫鬟都敢欺负她,如今我好心好意拉她出去,她居然说不去!

“蠢货!”堂堂定北侯府的大少爷,总不能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尽管这女人是他名义上的媳妇儿,可乞丐的出身,瘦小的外表,怎么看也配不上给顾诤诏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侯府嫡子提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顾诤诏到底还是放了手,只轻轻一甩,却是留下一句重重的话。

“蠢货?”望着顾诤诏负手愤然而去的身影,沈心怡心底噌的冒了无名火。

“你才蠢货呢!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沈心怡追了上去,扶着兰苑的破门,气势丝毫不输顾诤诏。

那个高大的背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视线中。

只是沈心怡不知,就在她骂出那句时,顾诤诏的拳头紧紧的握了下,嘴角边却是扬起一道异样的弧度。

忙年,本就是个操持人的事,更何况侯府高门大户,礼节繁琐。

那日,自兰苑学规一事之后,虽然顾诤诏当时未说,可事后的实际却是,红笺当月的例银被扣,整个人都萎靡了起来。

当日里董慈的一番话,顾言诚曾私下里向顾诤诏提议过,说是要改善下兰苑的环境。

顾诤诏心气颇高,“蠢货,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句更是积怨于心。不过,行伍出身的性子本就豪迈,虽然嘴上没同意,可终归也是没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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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8 等待(明日上架,求粉红和支持)

顾言诚是个读书人,虽身子病仄,可脑筋却是着实灵光,左右思铎了片刻,兰苑便是零零碎碎的添置。

送了些衣服、被褥,配个了个暖炉,当然还有果腹的粮食,和精神上的食粮——书籍。

沈心怡经过了学规一事,暂且安静了下来。有言诚送的这些东西,虽是足不出户,却也不会烦闷无聊。

耐耐更是乐得像只欢脱的小狗,终日里穿着干净的衣衫,在大树下踩着自己的影子玩。

忙忙碌碌的好几日,终于明日就是大周的除夕了。

“你听说了吗?今年咸阳除夕,有缤纷焰火,官府早已贴出了告示,邀请全城百姓除夕夜赏烟花焰火呢。”

“说得是呢!昨儿个听大夫人房里的丫鬟说,今年咱们服侍完年夜饭,可以自行外出观赏。”

“真哒!太好了!”

一大早,两个小丫鬟说笑着经过兰苑,一番欣喜的对话,让院中带着耐耐玩耍的沈心怡听了个正着。

太好了!那个死僵尸脸终于干件人事了。

沈心怡心中一喜,兀自庆幸,连下人都可以自行出府赏焰火,自己哪有被禁足的道理。

“嫂嫂。”两个小丫鬟刚走,顾言诚满面喜悦的进了院子。

“言诚来了?明日府中年夜饭,你那么忙,今日就不必来我这了。”

“嫂嫂说哪里话,明日府中团圆,爹和大哥又是都在,定是会来邀嫂嫂前去共宴。言诚怕针房的丫鬟们近来忙忘了,比着嫂嫂的身形,特意从集市为嫂嫂购置了新衣和首饰,哦,还有耐耐的。还望嫂嫂早作准备,也好及时赴宴。”

顾言诚说着,将一个包袱塞到沈心怡手中。

今年他这个二少爷负责打点府中年节,真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哎,好!”沈心怡开心的接过包裹,顾言诚拱手告辞。

“耐耐,快来试试,有新衣服喽!”

除夕的前一日,兰苑里一大一小欢声笑语。

听说这里的心娘是半年前才嫁进来的,那也就是说,今年的团圆饭,是她第一次和这么一大家子人共宴。

沈心怡认真的给耐耐收拾好,一边精心打扮自己,一边仔细思铎。

“心娘。”一个熟悉的声音。

“素锦,快进来。”

“心娘,我……”素锦一如上次到访,话里有话,却又吞吞吐吐。

“可是绘春的事?”沈心怡关切的询问。

“心娘。”素锦紧紧的抓握住沈心怡的手,极其恳求道:“心娘,明日就是除夕了,按例一家人是要吃团圆饭的,可我担心绘春会……”素锦面露难色。

“素锦,不用担心,这几日绘春一直都是好好的,明日也不过就是吃顿团圆饭,放心吧,没有异常刺激,绘春是不会失仪的。”沈心怡安抚。

“可是……”素锦似乎还想说什么。

“嗯?”沈心怡看出了她的犹豫。

“可否劳烦心娘,还像上回那样,让绘春睡着,就不用入席共宴了。”临了,素锦竟是提了这样一个怪异的要求。

“素锦,过年乃是举家团聚的日子,团圆饭少了谁都不好。放心吧,吃饭时你坐绘春旁边,给她安全感就好。”沈心怡继续安抚。

“心娘……你也会去的吧?”素锦犹豫不安。

“放心,既然是团圆饭,我当然会去。”沈心怡许诺。

得了定心丸,素锦却还是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终于,除夕如期而至。

从一大早的贴福,放炮,再到午饭的忙碌准备,似乎整个侯府上下都在忙着,唯独就没有人来兰苑过问。

“心娘,饿。”耐耐嘟起小嘴。

“耐耐乖,心娘这就给你做好吃的去,不过可不能多吃哦,留着肚子,咱们晚上吃大餐去!”

“好!”又是高兴的拍手。

简单的午饭后,沈心怡按昨日的准备,精心的开始装扮自己和耐耐。

沐浴更衣,换上美美的新衣,编着精致的韩式盘发。

优雅的首饰,恰到好处的点缀。

待从妆奁前起身时,整个人如同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超脱。

“心娘美!”耐耐兴奋的不停拍手。

一大一小巴巴的等着,眼看着天色渐晚,眼看着往福园去的人,从三五成群,到越来越少,可就是没有一个是往兰苑这边来的。

“心娘。”耐耐担忧的拉了拉沈心怡的衣角。

“耐耐乖,许是大家都忙,我们自己去就好!”

于是,大手拉小手,快步往福园去了。

“红……红笺姑娘。”福园门口,家丁老远就看见了这一对。

“慌什么?慢慢说!”自打上次吃了亏后,红笺学乖了很多。

“她来了!”

“谁?”

“兰苑那位,领着傻子往这边来了!”

“她来干什么?”红笺兀自嘀咕着,不由皱起了眉头。

“红笺姑娘,里面都准备好了,待吉时一到,放炮开宴!”二夫人房里的宝蟾和蝶衣也在共同备宴。

“宝蟾。”红笺探了探身子,瞥见厅堂内众人差不多到齐,眼珠子骨溜溜一转。

“红笺姑娘何事?”宝蟾问。

“今年特殊,老爷和大少爷都回来,一定要放个大的,一来吉利,二来讨喜,三来也好去去晦气。你去,让放炮的老周连点上十挂炮竹。”

“是。”宝蟾提裙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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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9 焰火(求首订~求粉红)

“吉时已到,炮起纳福!”随着福园仆役老周一声长有力的呼喊。

“噼里啪啦”。

一阵响动,大红的鞭炮这就炸响了。

“大少奶奶到此所为何事?”趁着乱七八糟的鞭炮声遮掩,红笺冲了出来,一个伸手,拦住了沈心怡的去路。

“吃饭啊!除夕夜团圆饭,不是大家都有份吗?”沈心怡有些诧异。

“大少奶奶还是请回吧,奴婢就是负责邀请各房各院的,不曾记得老爷、大夫人,还有大少爷有任何人提过要请大少奶奶来赴宴。”鞭炮声仍在响,红笺的声音比这炮声还要凌厉。

“放肆!你也知道我是大少奶奶!哪有团圆饭大少奶奶不到场的道理!”沈心怡丝毫不让。

“大少奶奶,里面大家都已坐定,若是发现少了谁,定是会命人前去相邀,大少奶奶又何必自找没趣,您也看见了,这炮都放了,就待举杯开席了!”

“你,你放屁!昨日言诚还来告知,说让我们及早做好赴宴的准备,你一个下人,凭什么阻拦!”鞭炮声依旧在响,沈心怡在气势上丝毫不输给红笺。

“大少奶奶又何苦要为难奴婢,奴婢不过奉命办事,二少爷即便再经手忙年,也不过是个庶子,老爷、夫人和大少爷不发话,他就是有心相邀,也是无济于事啊!大少奶奶还是请回吧,安心的待在兰苑,等奴婢这边忙完了,就让人打包些吃食,给您送去。”红笺说罢。小人得志般的一转身,搔首弄姿的走进福园。

此时,鞭炮声依旧在响。

“心娘。”耐耐跟在沈心怡身边,怯生生的唤了一句。

“我呸!有什么好吃的,还不请我。请我我还不去呢!一桌子僵尸、石头、冰块,跟你们坐一起看了都嫌倒胃口!走,耐耐,心娘给你做大餐!”沈心怡望着红笺远去的背影,愤愤的啐了一口,拉上耐耐打道回府。

福园的厅堂里。顾言诚如坐针毡。

“娘。”顾言诚低声抗议着紧紧拉住他的曹氏。

“今天你若是敢提她,就不要认我这个娘!”曹氏低下头,从牙缝中挤出这句。

“娘!”顾言诚的手依旧在挣扎,声音却小的像蚊子,执拗了一会儿。无从挣脱,整个人更是无精打采的蔫在桌边。

“娘,人都到齐了吗?”顾诤诏的视线犀利的扫过桌前。

“齐了齐了,诏儿,快给你爹把酒满上!”颜氏面色微微有悦。

齐了?这一桌子人又不是瞎子!分明是还少一个人嘛!

顾诤诏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刚要张嘴。

“来!过年了,让咱们定北侯府,新年新气象。好运天天来!”顾寅凯看来很是高兴,半年前的那场不快,在今日看来。早已烟消云散,他高高举起酒杯,朗声笑道。

丰盛的宴席上,觥筹交错,吃喝相映。

罢了,反正她不过一个乞丐。能嫁进侯府也算是她的福气,还真把自己当大少奶奶了不成?

再说。言诚那边不是已经给她添置了暖炉和衣衫……还有吃喝用度,想必这个年。定是她过得最温暖的一个年吧,或是应该感激侯府……

一杯酒的工夫,顾诤诏的内心微微纠结了一下。

待放下酒杯,顾诤诏顿了顿筷子,又义无反顾的伸向了满桌的佳肴。

与此同时,兰苑。

用顾言诚送来的面和了,抱了素馅的饺子,菜肉虽是不多,可两人吃也是足矣。

沈心怡麻利的做了个四菜一汤,煮了饺子,带着耐耐吃得有滋有味。

又到一年除夕日,举家团圆思乡情。

吃饱喝足后,沈心怡满怀感慨的取出自己珍藏着的那只随身器材箱。

那是当初她误打误撞穿到大周来,棺椁里唯一随她一起来的故乡的物件。

“心娘,什么?”耐耐不解,只是看着沈心怡打开那个银亮亮的小匣子,从里面一一取出一张张纸,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这是量表。”沈心怡将耐耐抱在腿上,耐心的指着说。

“这是测智力的,这是测人格的,这是测精神病的,还有……”一张张写满字的纸,在耐耐眼前翻过。

“耐耐看看。”耐耐满是好奇的按下纸,目不转睛的看着。

“耐耐,你认识字吗?”沈心怡好奇。

摇头。

“那心娘以后教你认字好不好?”

“好!现在!”耐耐求知欲极强。

“今天……嘿嘿,今天是除夕,在心娘的老家,按规定是要放假的,咱们今日不学,心娘带你出去看焰火好不好?”

“好!”

果然,玩才是孩子的天性。

除夕的侯府别院,四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就连门房都疏于看守,和几个下人一道,早已窝在小桌前把酒猜拳。

沈心怡拉着耐耐的手,轻松欢快的自己开了大门。

白昼里热闹的街市,此刻早已是一片焰火的海洋。

广袤的天幕上,更是繁花似锦,熠熠生辉。

不仅是街市上,就连侯府别院的上空,都亮如白昼!

“看!焰火!”

几个忙完琐事的丫鬟,立于原地,兴奋指着侯府别院上空的火树银花。

突然。

“啊!”一声凄厉的女声,划破了整个喧闹的夜空。

“绘春!绘春!”

在素锦惊愕的呼唤中,绘春整个人如惊雷炸过一般的冲了出去。

外面火树银花不夜天,侯府内早已是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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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0 强行(感谢凌澈的和氏璧)

顾寅凯刚才还是好端端的笑脸,转眼变作浓眉紧锁,面色晦沉。

“怎么回事?怎么又是如此!”

“啪”的一声,筷子重重的放落,顾寅凯怒道。

“老爷息怒,绘春姑娘家的,许是对声音比较敏感,所以……”素锦尚未解释完毕,早已追着绘春奔了出去。

“哼,对声音敏感!我定北侯的女儿,哪似那孱弱的闺阁小姐!早几年府中燃放烟花炮竹,绘春都敢拿在手里把玩!”顾寅凯面色阴沉,负手而立。

“早几年绘春小姐是何等的女中豪杰,不仅相貌出众,性情豪迈,就连诗书礼乐、女红琴棋也都高人一等。莫说是京城贵族的小姐们无人能及相貌,就连少爷们也难得有几个能相媲美才学!”曹氏站在一旁酸酸的回忆道。

“哼,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样!”颜氏望着素锦追着绘春跑出的身影,冷冷道。

“娘,我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顾言诚瞪了一眼曹氏,转身冲了出去。

“爹,绘春这是……”顾诤诏诧异不已。

三年未归,这次他凯旋归置咸阳,三年来绘春的异常他自然是无从知晓。

“诏儿你跟去瞧瞧,大过年的,别让府里出了乱子!”颜氏轻声提点,顾诤诏旋即拱手而出。

夜空中的焰火闪耀夺目,掩盖着绘春的尖叫,掩映着绘春躲闪的身影。

“绘春啊!你饶了娘吧!大过年的,娘给你跪下了!”素锦一路追到假山池边,当真是双膝跪地,绘春缩身紧依石壁。面色生惧、浑身颤抖。

“三姨娘您快起来,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得赶紧把绘春妹妹送回房中!”顾言诚及时的赶上,左右寻了一圈,似乎是想找捆绑的绳索。

“言诚。言诚!素锦求你,不要绑绘春!”素锦看出了顾言诚的用意,双膝拖着地面快步前上挪了上来。

“绘春!”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从身后袭来。

那个挺拔伟岸的身影快步上前,山一般的推涌到了绘春的面前。

“绘春!我是大哥!”顾诤诏有力的双手紧紧抓握住绘春消瘦的肩膀。

一个双目明亮到要喷火,一个目光涣散到溢出泪。

片刻的迟疑和安静。

“走。跟大哥回去!”顾诤诏说罢,拉起绘春就要往芳园而去。

“啊!你放开我!”岂料,绘春竟像是疯了一般,扯起顾诤诏的手臂,放入口中狠狠的撕咬了一口。再用力的将其甩开。

“嘶!”殷红的血痕。

“大少爷,快,快抓住绘春!”素锦见绘春咬了人就要跑,忙惊道。

“绘春!”顾诤诏来不及处理手背上的伤痕,一个健步冲了上去,紧紧的钳制住绘春,轻松的往肩上一扛,任由她在肩膀上哭闹踢打。咬紧了牙,疾步往芳园而去。

“言诚,去找大夫!”一边走着。顾诤诏一边交代着。

“不!不!大夫治不了!心娘,心娘能治!”岂料素锦不依,斩钉截铁的坚持非沈心怡不可。

那女人……她能治?顾诤诏心中诧异万分。

“好!我这就去!”顾言诚来不及解释,只一口应下,飞奔而去。

一群人往芳园跑,一个人往兰苑奔。

兰苑空空。除了简单的陈设,哪里有半点人影子!

谁让你们不带人家玩?

这会儿。沈心怡早就带着耐耐在街上看焰火过瘾呢!

“三姨娘,兰苑无人。”不多时。顾言诚气喘吁吁的折返回来。

“这死女人,不好好待在兰苑,又乱跑什么!”顾诤诏紧紧按住挣扎不休的绘春,愤愤道。

“这事怪我,前日说好的让嫂嫂除夕来吃团圆饭,可是今天……”顾言诚自责的低下了头。

“府里其他地方找了吗?”顾诤诏问。

“找遍了,没有。”顾言诚答。

“今夜集市有焰火,这死女人八成是去凑热闹了,真是烂泥糊不上墙!”顾诤诏自言自语了一番,扯过系帷帐的丝带,轻轻的将哭闹的绘春捆了,又用棉被安抚的盖上,这才抽身出来。

“大哥,你去哪?”

“去集市带那死女人回来!”冰冷的声音,疾速的脚步。

耳边绘春的嘶叫声渐渐小了,眼前斑斓的焰火愈加璀璨。

好美啊!

侯府别院的高门大户,奈何就没有这狭窄街市的心旷神怡!

朦胧幻化的焰火前,有拍手嬉笑的扎角孩童,有幸福洋溢的垂髫老人,还有……

一个纤瘦婀娜的身影,孩子般灵动的跳跃着;在她的面前,一珠火树银花,正绚烂的绽放着,一如她干净无邪的笑声。

这女子的装束好奇异啊,这发饰是什么品阶?奈何……从未见过……她……

银铃般清澈的笑声吸引了顾诤诏的耳朵,特殊不俗的扮相吸引了顾诤诏的视线,还有那清新不俗的面容……

她?!

是她!

在这个貌美脱俗的女子身边,跟着一个同样天真无邪的孩子。

“心娘,好看!”耐耐拍着手兴奋不已。

突然。

山一般的黑色闪到面前。

“疼!”手腕仿佛被钳子钳住。

沈心怡来不及喊出第二声“疼”字,顾诤诏那张英气的冰块石像脸就清楚的出现在了面前。

“喂!你!你弄疼我了!放手!”沈心怡不客气的挣扎吼道。

“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到处乱跑!跟我回去!”

“喂!你凭什么!让我走就走!我偏不!我要带着耐耐看焰火!”沈心怡倔强的别过头。

“真是……”顾诤诏的话只说了个开头,沈心怡只觉得整个人腾地而起。

几乎眨眼之间,房子是倒的,行人是倒的,就连放的焰火也辨不清方向。

这是被扛起来了吗?

“喂!你!你放我下来!”顾诤诏的肩膀上,沈心怡又踢又打。

“老实点!”

“啪”的一声,那是巴掌重重的打在了自己的屁股上。

紧接着,耐耐便如小兔子一般被顾诤诏夹在了胳膊下。

一大一小就这般毫无形象的被强行带了回去。

“心娘,你可来了!”芳园里,素锦抹了抹眼泪,一把拉住沈心怡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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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1 狗血(第三更,继续求粉红和订阅)

“绘春!看着我的眼睛!”一见床上这架势,沈心怡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一个健步冲了上去,“啪啪”两声击掌,绘春的视线瞬间被牵引了过来,着了魔般的不再哭闹。

“跟着我数,一、二、三……”这次真的是迅速进入催眠模式。

真是像被吸了魂一般的听话,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你现在感到眼皮很沉很沉,很沉很沉……”也不知道沈心怡重复了几遍,绘春终于慢慢的发出了轻声的呼吸。

“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回过头去,左右交代了一番,算是打发走身边的所有人,唯独耐耐留下。

第一次见沈心怡这般怪异“救人”方法,又是如此神奇的见效,顾诤诏虽然好奇的想留下一探究竟,奈何素锦轻轻推着自己和顾言诚回避。

“三姨娘,绘春这是怎么了?”一出芳园的门,顾诤诏便问开了。

“没什么,许是被焰火吓着了。”

“绘春会怕焰火?”顾诤诏不信。

“大哥,这三年你征战在外,自然不知,绘春妹妹三年来,每遇燃放焰火,必会如此惊叫不已。女儿家胆子小,许是真的被吓着了。”顾言诚从旁解释。

“绘春,绘春……”芳园内,沈心怡在轻声呼唤着沉睡的绘春。

“心娘。”即便是看似熟睡,绘春却也能自如的回答着沈心怡的提问。

“告诉我,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焰火……漫天的焰火。”

“还有呢?”

自打那日绘春上门,暴露了苹果的线索后,沈心怡总觉得还有别的什么蛛丝马迹。能理清三年前的那个灯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要……不要……”床上的绘春开始颤抖,尽管手脚被困住,可身子却在费力的扭动。

“绘春,不怕。我在,我来帮你!”沈心怡温柔的声音。

“心娘,快来救我。不要,不要……”绘春被捆绑住的手,用力的抓握住沈心怡伸来支援的手。

“绘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来帮你。”依旧是温暖安全的声音。

“心娘,救我,不要让他靠近我……”挣扎,挣扎,一头的汗水。

“谁?他长什么样?”沈心怡进一步追问。

“紫色锦袍。牡丹团花的衣带,玉色包金的发簪。”

又是这样的装束!

这番描述,和之前提到苹果一事时,被深度催眠的绘春说过同样的话。

“绘春,你可是在荷塘?”

“心娘,我在荷塘,救我!”

床上,被捆绑的绘春呈现出异常难受的姿态。

“绘春。不怕,有心娘在!绘春,快快醒来!”

明显加速的语调。一声拍掌后,绘春如期苏醒。

“心娘……”艰难的张开双眼,泪水簌簌的掉落。

“你醒了?”沈心怡上前,轻轻解开捆绑在手腕和脚腕上的丝带。

“心娘,我刚才又犯病了吗?”看着自己被解开,绘春的声音明显有些难过。

“没有。你睡着了,做噩梦了。”

“你骗我。为何我的手臂被捆绑?”

“因为你做噩梦了,你娘怕你抓伤自己。所以才……”善意的谎言甚是牵强。

“心娘,我……”

“睡一会吧,你太累了。来,耐耐给绘春姐姐唱首催眠曲。”

沈心怡缓缓的揽过绘春的背,让其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双手温暖的扶住她。

芳园里传来孩童天真无邪的歌声。

那是从未听过的曲调,也是从未听过的曲词。

婉转、悠扬,令人醉心。

那是这些日子以来,沈心怡教耐耐唱的摇篮曲。

这歌……

傻子唱的?!众人惊愕。

门口的顾氏兄弟二人,连同素锦轻声轻脚的走进房中,却见绘春如小猫咪般甜甜的在沈心怡怀中睡去。

“素锦,好生照顾绘春。”轻轻将绘春交回。

“你去哪?”见沈心怡抽身要走,顾诤诏忙拦住问。

“当然是看焰火喽!被你搅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接上!”

“这……这就好了?”顾诤诏惊愕。

“昂,这次好了。”

沈心怡说罢,头也不回的拉上耐耐夺门而出。

“这死女人!真是狗改不了……”顾诤诏的话尚未说完,自己已是鬼使神差的跟着沈心怡往大门去了。

“那个……”出了大门,顾诤诏欲言又止。

“你跟着我做什么?”沈心怡瞥了他一眼。

“你……”又是断句。

“你什么你?难不成你这侯府大少爷也喜欢上街凑热闹?”沈心怡不甘示弱。

“咸阳官府贴出告示,说广邀全城百姓看焰火,你看得,我为何看不得?”顾诤诏执拗了起来。

“神经病!”沈心怡瞪了他一眼,再没说其他,只是拉住耐耐的小手,一路说笑着往绚烂处去了。

“沈娘子!”又是熟悉的声音。

“董大夫好,您也来看焰火啊。”

“呵呵,还不是小睿那孩子,偏拉我这老头子来看焰火。”

“董大夫,要会休息,才能会学习。”

“啥?”董慈一头雾水了。

除夕的咸阳街市,因为有了焰火的缘故,热闹更胜白昼。

从城门口到闹市区,满满的人头攒动。

突然。

疾速的马蹄声,哒哒的传来。

“闪开,快闪开!”男人急促的呼喊声。

循声望去,只见热闹的街市尽头,一男彪于高头骏马之上,风也似的呼啸而至。

街市两旁的百姓纷纷躲闪,偏偏……

狗血的镜头总是会一幕幕的上演。

“小姐,小心啊!”一声惊叫。

沈心怡再看时,只见一个曼妙灵动的身姿,惊在街市中间。

那是个姑娘,疯也似的马蹄之前,她花容大变。

“小心!”

说是狗血吧,就要狗血到底。

一路跟来的顾诤诏,方才也不知道躲哪去了,这会儿到是大喝一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点地腾空而起,双臂展翅欲飞。

轻功好比云中燕,几乎眨眼之间就到了那姑娘面前。

一个侧搂,姑娘优雅的身形已是掩映在他墨色的斗篷下。

点地腾空间,四目相对,只见伊人眼中满满英雄身姿,浓浓全是蜜意。

真是太tmd狗血了吧!待会落地是不是还要转啊……

沈心怡缩在人群中,“仰视”着,嘲讽着。

等等。

突然,沈心怡的视线抛下空中缓缓下落的那对男女。方才那个骑马的……

紫色锦袍,牡丹团花的衣带,玉色包金的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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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没事吧?”待顾诤诏揽着怀中那女子平稳下落后,方才那马上之人这才迅疾的紧勒缰绳,飞身下马,快步上前,满眼的关切。

“喂!你怎么骑的马?不长眼睛啊!街上那么多人,又不是你家的后花园,岂容你如此横行霸道!”

本想着那女子被救后,必是惊魂未定,亦或是含情脉脉,深情款款的向顾诤诏施礼,以谢救命之恩。

岂料,落定后,人家抛下救命恩人,双手掐腰,颐指气使,说别人横行,自己却也是一副蛮横的样子。

穿得倒像个大小姐,奈何这脾气……

“姑娘见谅,只因马儿入城时,受了鞭炮的惊吓,险些伤了姑娘,姑娘无碍吧?”那锦袍男子也不气恼,倒是一番彬彬有礼的样子,寥寥数语,却是把前因后果都说了清楚。

“你,没事吧?”便是在这两个人一张一弛之际,顾诤诏见缝插针的问道。

“多谢公子相救,小女苏莫茗,家父新晋雍州刺史苏乐山,咸阳乃是莫茗的故乡。不知公子府上何处,也好让莫茗改日登门重谢。”还真是个名门闺秀啊!转身答谢之际,闺秀的气质已翩然而出。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苏小姐没事就好。”顾诤诏也不留名,拱手抽身要走。

“哎!这位公子,莫茗诚心道谢,已是告知了自家名姓,公子若是不说,便是有心嫌弃莫茗之疑。”苏莫茗说话间伸手拦住了顾诤诏的去路。

“有意思,顾诤诏。看你平时油盐不进,想不到一个刺史小姐,就把你拦下了!”沈心怡从旁抱臂胸前,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在下顾诤诏,家住咸阳定北侯府别院。”没办法。顾诤诏只能简单的应付。

“多谢顾大哥搭救之恩,顾大哥慢走。”得了姓名和住处,沈心怡真真看着苏莫茗满眼欢喜。

“原来是刺史苏小姐,在下京城唐安,家父乃是礼部员外郎唐俊德,此番年节。唐安到访咸阳旧友,不想惊扰了苏小姐,唐安真是有过。”从旁获悉了一切,唐安说罢,再次躬身作揖。样貌时分谦恭。

“哼,假惺惺,非奸即盗。”便是在唐安揖礼的一瞬间,沈心怡分明的看到他那单眼皮的小眼睛眯了起来,双唇间一方小舌早已舔润干燥的嘴唇。

“算了算了,看你也算是老实人,不过是马被炮竹惊了,想我苏莫茗也没那么小气。你走吧。”苏莫茗挥挥手,一副豪迈的样子。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贴身丫鬟从旁道。

“敢问苏小姐府居何处,唐某改日也好上门去致歉。”

“致歉就算了,我看你相貌堂堂,识礼得体,交个朋友也未尝不可。喏,我家就住前面石巷。”苏莫茗抬手指了指。随即翩然转身。

这苏小姐也太单纯了吧,两句话就把自己的家事和住址告诉了陌生人。还是个陌生男人。

沈心怡不由摇了摇头,暗暗叹气。

“顾大哥。后会有期!”随着那曼妙的身形渐渐远去的,还有佳人春风化雨般的声音。

“喂,还看什么?人家都走远了。”见苏莫茗走远了,沈心怡缓步上前,颇有些酸酸的嘲讽着驻足原地的顾诤诏。

“哼,你这蠢女人,莫不是在吃醋妒忌?还真把自己当成……真是无药可救!”顾诤诏也不理她,只是丢下这句话,转身消失进灿烂的焰火中。

“这人……”沈心怡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言语上占了下风,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说我吃得哪门子飞醋啊!自恋狂!

唐安虽是不知道沈心怡和顾诤诏是何关系,可还是彬彬有礼的拱手揖礼,旋即牵马离去。

“耐耐,走,跟上刚才那个人!”

这边唐安刚转身,那边一大一小就欲跟踪而行。

“耐耐要看焰火。”谁知,八岁的孩童哪里肯移步?好不容易出一次府门,又是赶上这么热闹的场面。

“耐耐乖。”一个哄。

“耐耐不乖。”一个反抗,坐地不起。

好吧,敢情天下孩子都有固定的一招必杀技,撒泼耍赖。

再次抬眼时,唐安早已没了踪影。

“唉……”沈心怡长长出了口气。

“沈娘子何故叹气?可是因为方才大少爷出手救了别家女子?”董慈慢步上前,捋须笑问。

“董大夫,连您也取笑我。我哪有心思和那个冰块斗气。对了,董大夫,您久居咸阳,方才骑马那人您可认得?”沈心怡无奈的笑笑。

“沈娘子说的是唐安唐公子吧?”

“正是,董大夫认得?”沈心怡突然有种惊喜之感跃然心生。

方才,离那么远,董慈定是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的,竟然能说出唐安的姓名。

“唐公子相貌出众,谈吐优雅,虽不是常住咸阳,可每次回来必是会引得咸阳城内一阵风雨。”董慈慢悠悠道。

“哦?他每次回来都会惹事么?”沈心怡好奇。

“呵呵,那倒不是,此番惊马,也是唐公子唯一的一次失仪。只因唐公子貌美,又有才情,咸阳城内多少闺阁小姐为之倾倒,就连醉香楼的花魁,每次只要是听到唐公子回来,都会闭门谢客,转为唐公子留座。”

“哦?这个唐安还这么有市场?”沈心怡笑了。

“市场?”董慈疑惑。

“哦,我用词不当,敢问董大夫,他住哪里?”

“唐公子每次到访咸阳,都是为了会友,和咸阳府隋公子甚是交好,故而均是借宿府隋大人宅中。”

“哦,这样啊……”沈心怡突然觉得有些混乱,明明在给绘春深度催眠的时候,提到的那个“紫色锦袍,牡丹团花的衣带,玉色包金的发簪”的唐安,必是和绘春癔症一事有关,奈何从董慈口中听到的唐安,却是如此彬彬识礼之人……

“董大夫,敢问那唐安可有家室?”

“唐公子才貌双全,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却是迟迟未见他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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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3 拜师(感谢石章鱼的和氏璧)

真是个奇怪的人,家世、身份、才貌,哪一点都不差,又是到了适婚的年龄,难不成还真有报效国家的志向?

沈心怡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礼部员外郎的儿子,他和绘春……

顾诤诏不明原因的跟着自己而来,又不明原因的丢下自己而去。

沈心怡拉起耐耐的小手,无奈的笑笑,“还是耐耐最好。”

“沈娘子今日可是有空闲?”小睿跟在董慈身旁,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当然。”

“那敢情好,还请沈娘子到平安堂小坐,师父为了沈娘子的事情,近日来可是没少失眠。”小睿是个直脾气,心里藏不住事。

“哦?”沈心怡好奇了。

“小睿,哪有大过年的把人往医馆领?更何况沈娘子好不容易出府一次,定是为了看焰火而来。”董慈从旁。

“董大夫哪里的话,若有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就是,我难得出府一趟,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沈心怡自嘲。

“除夕夜,想来酒家茶肆都已打烊,沈娘子若是不嫌弃,不妨去老夫的医馆小坐,老夫那里酒水倒是没有,不过红茶却是管够。”人家豪爽,自己也不能扭捏,董慈伸手示意,沈心怡欣然接受。

平安堂内。

“耐耐,去跟小睿哥哥玩会。”

“昂!”

欢快的应答,小睿的脸上赫然一个囧字。

“沈娘子,前些日子老夫街上偶遇大牛,问及起他的腹痛。竟然康健如初;年前采买之时,又遇徐生,还真是如沈娘子所说,非但他的面额上痤疮尽除,老夫问及起胃痛。竟然也痊愈了。看徐生言谈欢愉的样子,听说平日里勤于帮助双亲农忙,闲暇时翻及书籍,竟也是心情愉悦,毫无当初唉声叹气的影子。还有那两次的跳楼惊险……沈娘子,老夫实在是不明白。您到底为何说他们没病,又是如何让他们康健如初?”一盏茶下肚,董慈求知若渴。

“董大夫,您是咸阳有名的郎中,但您平日里只是医治病患的身体。而我却是在医治病患的这里。”沈心怡放下杯盏,指了指胸口,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

“心?”董慈不解了。

“正是。”

“敢问沈娘子,您说的心,可是和上回二少爷的胸痹之症有关?”董慈追问。

当初,顾言诚心脏骤停之时,沈心怡使用了急救按压,将其救活。送进平安堂时,不正是吵吵着,说是“心”有问题吗?

“董大夫此言差矣。言诚的心病,那是真的有病,故而心怡只能救其片刻,救不了长久,若要康健,还需董大夫您的医术;心怡所说的心。乃是人的精神和心脑。此心看不见、摸不着,只能依靠人的行为反应来感知。”

“看不见、摸不着?莫不是神棍所说的灵魂出窍?”董慈说这话时。不由后背一阵冰凉。

“董大夫,您可真会联想……我哪是什么神棍啊!还灵魂出窍……”沈心怡听闻。笑得捂着肚子直哎呦。

“不是神棍?那如何掌控人的精神?老夫观望,凡沈娘子看过的人,悉数对沈娘子服服帖帖,甚至听话。”

“董大夫,这么跟您说吧,您医的是身体,我医的是内心。”

“内心?”董慈直指自己的左胸,“这里面?”

“正是,世卫组织对健康的定义是:健康,不仅仅是没有疾病或虚弱,而是生理、心理以及社会适应上的完全健康状态。”沈心怡平静的说。

“世卫组织?”董慈彻底听不懂了。

“哦,就是医界的最高部门。”沈心怡只能简单的解释。

“莫非沈娘子真是出身医家?还是最好医府?”董慈双眼放亮,若不是顾及沈心怡是女子,怕是早已激动的双手紧握了。

“额……其实……”沈心怡茫然了,这要如何解释?

“我也只是听师父说的,我哪里受过最高医府的教诲。”

“哦?敢问沈娘子的师父是……”董慈激动的拱手。

“额……他……他是海外异族人士,是个高人。”沈心怡终还是巧妙的把自己留学的经历,简单搪塞了过去。

“哎呀呀,果然山外有人,若是哪日沈娘子的师父到访咸阳,老夫一定设宴款待,好生向其取经。”

这个……有点难度。

沈心怡强忍住笑,心说我自个儿穿越都莫名其妙的,再要弄个外国人……金发蓝眼的,语言又不通,还不得把你们都吓炸了毛!

这一晚,入夜前坐在平安堂里,和董慈聊得甚欢。

从心脑和人行为的关系说起,用班杜拉的小白鼠和巴普洛夫的狗举了些简单的例子,听得董慈不住的拍案叫绝。

“哎呀呀,老夫世代学医,今日竟是听到了如此受益的良方,沈娘子,若您不嫌弃,不妨收下老夫为徒,老夫愿和您学习医心!”董慈说罢就要拜师。

“不不不,董大夫,您这可是折煞我了,祖国医学博大精深,心怡又是初来乍到,哪能狂妄自大,若是董大夫不嫌弃,不妨在这平安堂给心怡留处天地,也好让心怡出府之时,能来您这小坐,顺便也帮咸阳的百姓看看心理疾病什么的。”

“好好好,沈娘子真是太过谦了,就依沈娘子,若沈娘子真能收老夫为徒,平安堂的股份,老夫愿分给沈娘子一半!”

“租金都没收,心怡哪能要您的股份?不过,您要真想给,就给个干股吧。若是哪一日,心怡无处安身,也好在您这混口饭吃。”

“哈哈哈,沈娘子言重了!如此,就依沈娘子所说。”这个除夕夜,董慈甚是兴奋。

“心娘!”正说着,耐耐的声音冲入耳际。

抬头望去,只见顾诤诏满面冰冷的出现在平安堂的大门口,手里拎着可怜兮兮的耐耐,小睿大气不敢喘一口的跟在一旁。

“喂,放开耐耐!”沈心怡大喝一声。

“你这女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顾诤诏旋即也是大喝一声。

再看时,却见沈心怡又是被扛在肩上,耐耐依旧被夹在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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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4 有案(第三更)

“绘春,好了吗?”除夕夜,家家和睦欢愉,侯府的别院中,顾寅凯焦躁的在书房徘徊。

“老爷放心,有诏儿在,出不了乱子的。”颜氏接过红笺端来的杯盏,亲自给送了过去。

“恩,如今有他兄弟二人合力……可若是等年节过了,绘春那边……素锦一个人实属不易啊……”顾寅凯抿了口茶,长长叹了一口气。

“绘春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当初在京城也是寻得名医,却无从治愈。如今这咸阳,虽说不是什么富贵显赫之地,可若要休养,却不失为一方静地。”颜氏依旧坚持要把绘春留在咸阳。

“大夫人。”红笺在门口暗示。

“老爷早些安置。”颜氏欠了欠身,抽身而出。

“何事?”

“大夫人,刚门房说,大少爷把她带回来了。”

“谁?”

“心娘。”

“看来素锦那小贱人终究还是离不了她。”颜氏冷冷的应了声。

“大夫人,不只是那么简单。”红笺有些着急。

“哦?”颜氏挑了挑眉。

“才刚她不在兰苑,大少爷只身一人出府寻她,她自然是要乖乖回来。可奴婢听说,方才她治好了绘春小姐,又一次的出府,大少爷竟也由着她随她同去。刚门房来报,说是大少爷回来了,还扛着她……”红笺又气又恼,说到最后一句时,竟听到了牙齿咬碎的声音。

“什么!诏儿竟然扛着她!”颜氏的声音陡然高涨了起来。

两个急匆匆的脚步声旋即往兰苑去了。

“嘭!”本就没有栓插的木门被颜氏一脚踢开。

里面太吵,故而这一声踢门无人注意到。

“你这女人!给我好生待在兰苑!”刚一进院子,就听见顾诤诏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斥责。

颜氏的嘴角微微放松了些。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大夫人。”红笺从旁轻声提醒。

颜氏抬手示意她收声。

隔着半开的窗子,顾诤诏挺拔俊朗的身形映入颜氏视线。在他的对面,沈心怡正半卧在床上,别过头来,愤恨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看起来是刚刚被重重扔在了床上。

“心娘。心娘。”耐耐在一边关切的捧起沈心怡的手,似乎是想要看看她有无受伤。

“喂,你凭什么把我带回来,官府不是都张榜了吗?说要邀请全城百姓看焰火,我去瞧瞧有何不可?”沈心怡倔强的声音。

“给我老实待着!官府也管不了我这侯府!”顾诤诏的声音听起来更是强势。

“你!你无赖!”

“给我闭嘴!睡觉!”

“嘭!”又是一声门响,顾诤诏气急败坏的身影摔门而出。

“啪!”许是沈心怡的鞋子。重重砸在了被关闭的门后。

“真是个疯子!”顾诤诏摇头,再抬眼时,却是望见了院中的颜氏,“娘,您怎么来了?”

“诏儿。今日受惊了吧,走,跟娘回去。”颜氏的声音淡淡的有些得意,一转身嘴角竟是浮起一丝笑。

好端端的除夕夜,就在这乱哄哄、闹哄哄中结束了。

沈心怡本想再骂两声,张开嘴大抵觉得自己不能和那些人一般见识,抱起耐耐亲昵的顶了顶鼻子。

“心娘不哭。”耐耐抬起小手,煞有介事的擦着沈心怡干涩的眼睛。

“耐耐最乖。”沈心怡笑了。

“耐耐。你说这侯府里是不是都是神经病啊!怎么犯起病来不仅毫无征兆,而且一个更胜一个?”

“耐耐,你说那颜氏是不是面瘫啊?不然怎么从不见她笑一下啊?”

“耐耐。你说那个顾诤诏,是不是躁狂啊!喜怒无常,还是个自恋狂!还什么侯府大少爷,我看啊他就是个猪头!”

这一夜,沈心怡自言自语着,不知道和耐耐唠叨了多久。

这也是一种疗法。自我倾诉。把耐耐当做倾诉的对象,说出来心里就痛快多了。反正耐耐也理解不了。只是倾诉的对象。

焰火放到后半夜,渐渐熄了。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沈心怡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

“哎,你听说了没有啊,昨夜城中竟出了命案!”

一大早,几个爱嚼舌根的小丫鬟,躲在兰苑的墙根下,议论纷纷。

“听说是个姑娘,被发现时倒在满是焰火残渣的小巷中,裙子上全是血。”

“咦,太吓人了,昨儿个不是除夕吗?街上那么多人,竟有人敢行凶。”

“血?为什么裙子上会有血啊?难不成是来了葵水?”有丫鬟傻乎乎的问。

“哎呀,你个笨蛋。那是被……”

一阵小声的窃窃私语。

“啊!这么可怕!那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啊!”有丫鬟发抖的声音。

“幸亏昨夜咱们是结伴而行的,要不然,吓都吓死了。”

“听说官府今日一大早就贴出了告示,说是案件未破之前,提醒女子不得单身外出呢!”

“唉……这到底是何人所为啊!咸阳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歹事!”

“我看啊,这往后咱们若要出府,还是找府里的男丁相陪同吧,这万一要是遇上歹人,也好有个帮手。”

几个小丫鬟嚼了一会儿舌根,大抵觉得越说越瘆人,手里还都有活,索性一哄而散。

昨夜……有命案?

沈心怡正在墙内刷牙,听闻此,不觉心中一惊。

何人竟敢如此大胆,除夕夜作案,难不成是讨债的?可也不至于把个姑娘给……

早饭刚过,红笺就像幽灵一般带着二夫人房里的珠儿出现在兰苑里。

“大少奶奶起得好早啊。”红笺假惺惺的笑着。

“大少奶奶好!”珠儿灵巧的屈膝行礼,随即附和。

沈心怡诧异的抬头看了看天,太阳一如既往的在东方挂着。

“早。”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大初一的登门,还笑得如此虚伪,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听说昨夜大少奶奶赏焰火未过瘾,就被大少爷给带了回来,大夫人想着平日里多有管束大少奶奶,如今过年了,怎么也得随了大少奶奶的愿,遂命奴婢前来告知大少奶奶,这些日子您可以随意走动,尽可走出侯府,上街瞧热闹去。”

红笺说完,眼神示意了下珠儿,珠儿取出一沓银票塞到沈心怡手中。

“这是大夫人给的,让大少奶奶带着耐耐外出随意使用。”

没听错吧?又让出门,还给零花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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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5 好心(感谢karlking的和氏璧)

其实一大清早,坊间的突发案就早已传入颜氏的耳朵。

昨夜去兰苑时,还以为那个小贱人施展了什么狐媚法子,勾引得诏儿急切将她扛回。

诏儿常年征战在外,军营里亦或是身边均是男子,鲜有女子接触,又是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

若论长相和身段,颜氏还真是对沈心怡不放心。

早在破庙里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烂泥糊了她的脸,褴褛着装;可清洗干净,换了衣衫,即便不施粉黛,无一首饰,这小贱人的青春光鲜却是挡也挡不住。

半年前,别院大喜之日,颜氏的眼前骤然浮现出若干年前素锦进门的样子。

也是这般喜服着身,也是一方垂苏描绣的大红盖头。那个昨日还在邀月居舞动水袖的歌姬,今日竟提裙迈步的踏入侯府!竟和自己分享一个丈夫!竟和自己以姐妹相称!

风尘之人,尽做皮肉色相生意,即便传言她素来清高、只献技艺,在颜氏的眼中,当年的素锦也和那些玉臂万人枕的青~楼ji女相差无几。

无奈当年的定北侯喜欢,再说娶进门来只是一个侍妾……

真是家门不幸!

若不是因为老爷有难,若不是因为庙中签文,颜氏说什么也不会让那个小乞丐再步了素锦的后尘。

“你叫什么名字?”半年前,破庙里的小乞丐一现身,颜氏冷冷的问道。

“我……我没有名字。”当年的小乞丐惊吓着摇头。

“那你姓什么?”颜氏又问。

“我……我姓沈……”

“但愿你能如我所愿,就叫心怡吧。带走!”颜氏挥一挥手,小乞丐惊恐的眼神便湮没在套头的麻袋中。

当然。这些沈心怡是不会知道的。

因为当初知道这事的只有红笺和几个福园里的得力家丁。

至于事后如何传的满府尽知,那新入门的大少奶奶此前乃是一个乞丐,便无从得知了。

颜氏只求心安,并非真心要给顾诤诏娶妻。

偏偏这小贱人命硬,被弃置兰苑半年。眼看着都要饿死了,竟是讨人厌的又活了!

如今,城中除夕夜出了这档子邪事,颜氏的眼皮子又微微跳动了。

她不是整日都巴望着出去吗?

就随了她的愿。

若真能遇到歹人,哼哼。

一命呜呼便是干净,若是残存贱命……哼。一个破了身子的贱人,哪有脸面还能苟活?依大周律,夫家有理由休妻!

等等,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少了“好姐妹”?

即便事情败露,也并非福园一处有责。拉上馨园那位吧!这两天她倒是分外的安静。

于是,才有了这一大早,红笺带着珠儿出现在兰苑。

“好啊!”沈心怡虽是觉得诧异,可一想到可以大大方方的出府,还有银子使,其他的都是浮云,于是一口应下。

“大少奶奶若是渴了饿了,尽可以在外面用餐。多晚回来都行。”红笺又一次的笑着叮嘱。

“耐耐,我们出去玩喽!”接过钱,兴奋的要命。拉着耐耐这就出了门。

“红笺姑娘,她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望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珠儿的眼底略过一丝异样。

“哼,她一个乞丐知道什么?又是长久被困在兰苑。唉……真不知道这一出门,还回不回得来,想来也是怪可怜的。还是处~子之身吧,哼哼。”红笺的语气颇有颜氏的凌厉。

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出了大门。当然即便没有车马,也是快活自在。

“耐耐。想去哪里玩?”

“药碾子。”耐耐扬起稚嫩的小脸。

“好,咱们就去找小睿哥哥玩,正好昨日心娘有话还未和董大夫说完。”

一拍即合。

正月里医馆生意冷淡,民间有讲究,正月不看病,否则就会病一年。

董慈如往年一般开门营生,虽然清冷,可总要应急一时之需。

“董大夫新年好!”沈心怡的小甜嗓。

“沈娘子!”师徒二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这一大早的,又是大初一,这侯府大少奶奶怎么就来了!昨晚,不是被大少爷那样给带走了吗?

“耐耐,去跟小睿哥哥玩,心娘有话和董大夫说。”

“昂!”登登的脚步声,好欢脱的耐耐。

“董大夫,昨晚府里有病人,没尽兴,咱今日接着说!”沈心怡看起来好似很高兴。

“沈娘子……当真无碍吗?”董慈有些不放心。

昨晚……顾诤诏那张冰山面孔,那声嘶吼,还有那不由分说的一扛……

“无碍无碍,今儿府里放我假,我出入自由。”

“沈娘子一个人出来的?”

“哪里会是一个人,这不,还有耐耐。”沈心怡抬手一指。

“老夫奉劝沈娘子还是早早回府吧,这些日子若无男丁陪伴,还请沈娘子莫要单独外出。”董慈语重心长的拱手。

“哦?”

“沈娘子没听说吗?”董慈看到沈心怡这般反应。

“董大夫说的可是昨夜的命案?”沈心怡轻松的问道。

“正是!虽是年节之际,可沈娘子请看,这街上的行人却是寥寥无几啊!”

“我也是听得糊里糊涂的,董大夫可否说得仔细些。”原本不想凑热闹,可这话题开了,便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那是城西杨家的小姐,凌晨被发现倒在深巷中,一众人抬着来到平安堂。您也是知道,男女有别,老夫见那杨小姐裙上带血,尚有一息犹存,便金针将其救治,另又找了稳婆来,果然……可惜了杨小姐,尚未婚配,便惨遭歹人所害。如今杨家闭门不出,谢绝一切往来。”

“可曾报官?”沈心怡追问。

“这种丑事,哪能去报官?只因当时围观者甚多,这才惊动了官府,府尹隋大人正加派人手对此追查。沈娘子没看告示吗?单身女子,小心外出。”

“嗨,光天化日,那歹人还能当街行恶不成?敢问董大夫,那杨小姐现在所在何处?”

“醒来后痴痴呆呆,形同疯傻,一直不语。被家人带回去了,唉……真是可怜可惜……”董慈重重的叹了口气。

“真是太可气了,居然敢在除夕夜行凶!还是对一个姑娘!”听闻董慈的叹息,沈心怡紧紧的握住了拳。

“可不是,想来咸阳虽地处西北偏远,可民风却是淳朴,这么多年来从未有发生过此等恶行,唉……如今但愿隋大人能早日侦破此案,将凶手绳之以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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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6 现场

“董大夫是说此前咸阳从未发生过这类恶事?”沈心怡突然读出了弦外之音。

“正是。”董慈点头。

“若是此前从未有过,兴许是因为来了新异刺激物……”沈心怡喃喃自语。

“新异刺激物?”董慈真是彻底听不懂了。

昨夜就领教了这位沈娘子满口的新鲜词汇,若不是早已得知沈娘子的师父是海外异族人士,又是深受那个什么世卫组织的影响,此刻董慈早就该抓狂了。

“哦,就是可能城里来了外人……”沈心怡的脑子在飞速的旋转。

外人……

突然。

那个紫色锦袍,牡丹团花的衣带,玉色包金的发簪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唐安!

他不是昨晚上出现在咸阳的街市上吗?

听说回来是为了会友……

对了,还有那个刺史家的千金苏小姐,她也是新来的……

不过,这类恶事,怕是依着寻常思维来推理,定是男人所为,若是女子下手女子……咦,除非是变态。

“沈娘子。”见沈心怡发呆的样子,董慈还以为她是害怕,不由安抚的提醒。

“哦,董大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您记得给我留一席之地,改日我再和你一起切磋医术。”沈心怡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音刚落已是抽身要走。

“心娘。”耐耐见状,小狗般欢快的跑了过来,粘人的拉起沈心怡的手,做好了一同离开的准备。

“跟董大夫和小睿哥哥再见。”

“再见。”耐耐的小手自如的挥动了几下。告别礼如今他已是被训练的得心应手。

“沈娘子是要回去吧?让小睿送您回去,也好安全。”董慈到底还是不放心。

“不用不用个,这光天化日的,我走大路,再说我还有事情要办。先不回府。”沈心怡说罢,也是挥挥手告辞。

还真是一个师父教的,董慈算是明白点这挥手便是告别的意思。

带着耐耐出了平安堂,沈心怡径直往昨夜出事的那处小巷而去。

依照犯罪心理学的理论,若是罪犯做完案,除了逃之夭夭之外。他最有可能的就是去犯罪现场转转。

一来是心有不安,二来也是为了观察情况。

那是一条不长的巷子,两侧高高的都是围墙,没有门户,只是放了些日常散落的竹筐、笊篱之类。

昨夜的一场盛大的焰火。如今地面上仍是片片残迹。

依稀可见血迹斑斑,推测那应该是昨夜杨小姐留下的。

沈心怡的眼前,仿佛昨夜那位杨小姐,正气息微弱的躺在地上,裙上带血……

墙上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只有地面上有零星的挣扎印记。

看得出来,此前那位杨小姐,应该是没有防备的。直到被侵害时,才有所反抗。

沈心怡闭上双眼,站在这处犯罪现场前。只觉心中一阵揪痛。

昨夜的那幕令人惋惜,仿佛电影里的片段,零散的被分解在她的脑中。

起初,应该是认识的。

不然,一个女子,不会跟随陌生人走入这处偏僻的小巷。

继而。应该是放松警惕的。

不然,墙上不会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

从地上挣扎的脚印来推测。应该是被从正面推倒的,也许被捂住了嘴。还有那漫天的焰火,遮挡了这光华下的黑手。

接下来会是什么呢?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打昏,继而……

沈心怡不忍往下去想,她猛的张开了眼。

突然,地上一个圆乎乎的黑影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是什么?

一只苹果!

沈心怡俯下身子,用手绢包裹着将那只苹果捡起。

这种小巷里怎么会有苹果?

又不是集市和酒肆茶坊。

等等……苹果!

沈心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那日,在初次给绘春深度催眠之前,当自己准备用苹果款待绘春的时候,她惊恐的样子,沈心怡至今历历在目。

那次的深度催眠,绘春不仅提到了三年前那个灯会上的苹果,更提到了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紫色锦袍,牡丹团花的衣带,玉色包金的发簪的男人……

同样的衣着,诡异的苹果。

难不成害绘春发疯,在绘春潜意识中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心娘!”突然耐耐的声音陡然紧张了起来。

猛的转身,一个黑影闪过。

沈心怡想都没想,丢下耐耐,径直追那黑影而去。

可是,跑了几步,哪里还有那黑影的影子?

面前早已没了大街上的行人,沈心怡四下里转了个圈,这才发现,自己已是身处在一处狭长的巷子之中。

又是巷子!

沈心怡心中一阵激灵。

“耐耐!耐耐!”开始大声的呼叫。

只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人不寒而栗。

一阵窒息感随之而来,沈心怡再次转身之际,只觉背后真的有人。

第六感的直觉那应该是个男人,冷冷的盯着自己,难道是凶手?

“谁!”沈心怡正欲开口。

“小心!”有人声从背后传来。

再次转身,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是?”陌生人,沈心怡不认识。

“什么人!”沈心怡正欲问及,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从天而降一般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顾诤诏,冰冷的面容,眼含怒意。

“顾将军,在下隋文石,家父咸阳府尹隋承业。”那少年彬彬有礼,谈吐间颇有文人的气质。

“原来是隋大人家的公子,你认得我?”顾诤诏觉得诧异。

“那日顾将军率部下归来,城门口……文石只有幸看到将军的侧影。倒是这位娘子……眼熟得很呐,莫不是那日登城门救人的那位……”

“原来是官家公子,来得正好,昨夜的命案,可有进展?”沈心怡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还在调查中……只是这位娘子,您为何身处小巷,不知道这样很是危险吗?”隋文石担忧道。

“说你是个蠢女人,果真愚不可及,人家躲都躲不尽,你却不知死活的往前凑!”顾诤诏冷冷的斥责。

“顾将军和这位娘子认识?”隋文石觉得有些蹊跷。

“认识。”既没说是什么关系,也没说其他,顾诤诏只是这么简单一句。

沈心怡斜斜瞥了他一眼,两方的气场相持不下!

“喂,你该不是一路尾随我出府的吧?真是阴魂不散,我今儿可不是私自出府,我有特许!”

“你这蠢女人!我要不是顾忌……”顾诤诏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要说什么?顾忌侯府的颜面?还是因为担心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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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7 官府(第三更)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大妇》更多支持!“隋公子,不知府尹大人对此案可有何头绪?”沈心怡瞥了顾诤诏一眼,根本就没接茬,依旧是认真的向隋文石寻求下文。

“这位娘子,您只身深巷,又几次三番的询问此案,不知是否知道内情?”隋文石虽年龄不大,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子智慧。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心怡,不由诧异道。

“她姓沈,是我的内子,终日大门不出,便是连除夕出事都不知晓,哪里会知道什么内情。”沈心怡还未回应,顾诤诏的一番话冷冰冰的抛出,却着实让隋文石嗔目结舌。

“原来是将军夫人,沈娘子,失敬失敬。请恕文石眼拙之罪。”又是拱手一礼。

“嘿,我说你这人,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沈心怡不服气了。

“就你?你能知道什么?”顾诤诏别过脸去。

哦,敢情人家是两口子,难怪方才说话那么随意。唉……这都火烧眉毛了,这俩却在这打情骂俏的添乱。

隋文石心中暗暗叹息,不由摇了摇头。

“去去去,回你的侯府去,我这有要事要和隋公子说呢。”沈心怡不由分说的推搡了下顾诤诏,旋即再次将视线转移向隋文石。

“沈娘子还是和顾将军回去吧,此案棘手,家父正燃眉心焦,改日待水落石出。文石定当上门拜会二位。”隋文石彬彬有礼的送行。

“隋公子,你别听顾诤诏捣乱,我今日在此现场是真有新的发现,快带我去见府尹隋大人。”沈心怡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只包裹着的苹果。递到隋文石面前。

“苹果?”隋文石怔住了。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见到隋大人再说。”沈心怡警惕的张望了下四周,眼神中充满了恳求。

“好,请随我来。”

跟着隋文石一同来到咸阳府的,除了沈心怡,当然还有顾诤诏。

方才分明亲口道出了二人的关系。哪里有抛下妻子,独自一人回府的道理?

“爹,有贵客到!”一进门,隋文石就热情的介绍。

“这位是顾将军,这位是将军夫人沈娘子。”

“不知将军、夫人到此。在下有失远迎。”隋承业听闻忙上前相迎。

“隋大人别客气,今日心娘来,不是闲坐,却是有要事相商。”还没等顾诤诏开口,沈心怡早已抢先一步。

这是怎么规矩?将军未发话,夫人先行?难道堂堂侯府的大少爷,竟是个惧内的主?

隋承业起身之时,余光早已望向顾诤诏。却见他好一副傲骨风貌,却无半点唯唯诺诺。

“不知沈娘子有何要事?但说无妨。”隋承业诧异道。

“爹,沈娘子在现场找到了新的线索。”旋即。隋文石抢道。

“隋大人请看。”沈心怡顺势取出苹果,递了过去。

“苹果?”隋承业将那只苹果拿在手中细细查看。

那是一只普通的苹果,红彤彤的甚是好看,表面光滑无皱,周身有露水,沾了细泥和纸屑。推断起来倒像是昨夜才留在现场的。

昨夜那桩案子,一直以来都把视线集中在杨家小姐那里。倒是忽略了现场的蛛丝马迹。

难不成,这行凶之人。是个卖苹果的?

隋承业的眼角闪过一丝疑惑。

“文石,去,即刻命商会整理咸阳售卖苹果的商户资料!”

隋文石领了隋承业的命,正欲转身。

一个颇有些熟悉的身影,匆忙的从前厅门口经过。

“唐兄!”隋文石开口相认。

“哦,文石,隋大人。”那身影应声站住,却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笑貌,一一应承着来人。

视线略过沈心怡和顾诤诏,眼皮骤然下垂,虽是不知沈心怡和顾诤诏该如何称呼,可毕竟也是昨夜惊马时见过之人,微微一笑拱手相应而已。

目光游移,闪转不定,眼皮下垂,心中有鬼。

沈心怡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叫唐安的男子。

“唐兄这是从哪来?”隋文石随口一问。

“哦,刚起,院中随意走走,不知隋伯父这里有客人,唐安打扰了。”又是一阵寒暄和致礼。

刚起?!

沈心怡的视线再次上下扫过唐安。

今日倒是没穿那身紫色锦袍,也未扎牡丹团花的衣带,只是依旧戴着玉色包金的发簪。

他换衣服了?昨夜不是才到的咸阳?看那衣衫不像风尘仆仆啊。

视线再向下移,最后落定在那双描金绣云步履之上。

哼,骗子。

步履一圈微微泛着潮湿,那是清晨的露水。

此刻乃是辰时三刻,早已过了上露的时辰,若是刚起,这鞋周的湿气又是从何而来?

便是在唐安转身的一瞬间,沈心怡的视线分明的看到,那鞋底下竟粘着一小片焰火的纸屑。

“唐公子请留步!”沈心怡上前拦住。

“这位夫人。”唐安波澜不惊的又是一礼。

“昨夜初见唐公子,心娘早已被唐公子的温雅所倾倒,悉闻唐公子乃是礼部员外郎之子,更是心生欣羡。本想邀唐公子昨夜共赏焰火,却遇家中有事,错过了良辰。”沈心怡慢步上前。

这个死女人,她是不是疯了,不知道自己是侯府大少奶奶啊!竟然当着我的面调戏陌生男子!

顾诤诏站在一旁,肺都要气炸了!正要一把将她拉回。

“这位夫人所言也甚是唐安心中所憾,昨夜初来乍到,又是旅途疲惫,一路上连马都没下,早早投奔文石这里睡下,却真是错过了隋大人爱民如子的一番苦心。若是下次再有机会,唐安一定不眠不休,好好欣赏欣赏咸阳的焰火。”

“唐公子客气,令尊乃是京城礼部员外郎,京城的年节怕是比这咸阳,不知要繁华多少?若是有机会,倒是隋某该要好好长长见识才是!”隋承业拱手笑道。

“唐公子不仅相貌不凡,谈吐文雅,就是连脾性都是谦虚谨慎啊!”沈心怡不失时机的再次让唐安放松了警惕。

“过誉。”再次拱手。

“唐公子这鞋的样式真是别致,既有文人的含蓄,又豪放不羁,可否让心娘细看?”绕了个圈,终于说到了重点。

“鞋?哦,好。”唐安虽是觉得有些尴尬,可一个妇人家,心中除了女红刺绣,相夫教子,还能有什么?这女人看起来愣头愣脑的,她愿意看就给她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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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8 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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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石生怕怠慢了,径直走了过去,接过送到沈心怡面前。

“隋大人,心娘是个妇道人家,见识浅薄。隋大人身为咸阳府尹,终年参办百姓案件,必然眼明心细。心娘请教,唐公子说是昨夜马不停蹄,投奔令公子而来,为何这鞋底会沾有昨夜焰火的纸屑?唐公子说今日刚刚起身,又为何双鞋之周会有清晨露水的浸湿?难不成唐公子昨夜有幸观看了焰火,今晨不放心,又再次折返,重温昨夜的韵事?”沈心怡说这话时,手里提着那双“证物”,径直递到隋承业面前。

隋承业细细查看,默不作声。

“这位娘子,唐安与你无冤无仇,奈何大年初一,你要如此栽赃唐安!”唐安急了,平淡不惊的脸上,微微浮现一丝慌乱。

“心娘并未说什么啊?只不过是推测。唐公子又何须如此急躁?”沈心怡漫不经心的抬眼。

“我……你……”唐安一时面色有变。

“好啊,那你倒是来解释解释。你的鞋子为何会沾染昨夜的焰火纸屑?又为何会浸湿今晨的露水?”沈心怡毫不示弱。

握拳、抿嘴,气息急切,身子向后,这一切一切的微表情。都无一出卖了唐安的心虚。

而这些,均逃不过沈心怡犀利的眼睛。

嫌疑人已经自乱阵脚,乘胜追击,就是现在。

“那鞋底沾染的焰火纸屑,说不定是唐某昨夜惊马。险些撞到刺史苏小姐时所留;而那鞋上的湿气,乃是唐某有习惯将鞋子晾晒至窗下所致。这位娘子奈何仅凭一双鞋子,就认定唐某乃是昨夜行恶之人呢?”唐安果然是口才了得,这种节骨眼上,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爹,昨夜唐兄到访。的确和孩儿提起过,说是入城时惊了马,险些撞到了刺史千金,还说过几日要登门致歉。”隋文石听闻,从旁解释。

“隋大人。昨夜惊马时这位娘子和这位公子也在,不信您可以问他们。”唐安旋即指向沈心怡和顾诤诏。

“顾将军,可有此事啊?”隋承业放下那双鞋,快步走到顾诤诏面前。

将军?难不成面前这个身材高大挺拔的英俊男子,是个将军?昨夜他不是说是定北侯府上的吗?还以为他是个护院,难道他是……

一番慌乱化作动作上的变型,唐安紧靠着椅背的手臂,瞬间一滑。

“这是定北侯府的大少爷。顾诤诏顾将军!”凌乱早已再次映入沈心怡的视线,于是,不失时机的上前向唐安介绍。

定北侯府!姓顾……

果然。唐安的腮肉在不由自主的抽动了起来。

“唐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坐姿不适,要不要吃个苹果压压惊?”

就是现在,沈心怡一针见血的提到了苹果。

苹果!唐安身子一颤。

手势,顺势摸向自己的胸口。

昨夜,怀中之物,早已不见了踪影。

“唐公子可是在找这只苹果?”沈心怡随即一把取过被隋承业刚刚放下的那只“证物”。

“这……”唐安本就面白。此刻竟是白的像纸,却依旧故作平静。

“唐公子。怕是晨间那个黑影也是你吧!”

就是在沈心怡步步紧逼之时,又不知是把什么东西塞到了顾诤诏手中。

“这位娘子。您这是……”唐安诧异,强颜欢笑。

“大周悉知我家相公武艺超众,晨间,我只身前去深巷,我家相公实则在暗中保护相随,见一黑影鬼祟,便暗中轻取了他衣衫的一角,今日隋大人在场,烦请隋大人一验,看看我家相公手中这衣料,是否能匹配上唐公子衣角的缺损。”沈心怡说罢,示意顾诤诏将“手中之物”塞至隋承业手中。

唐安旋即低头查探,左右仔细翻看着自己的衣衫。

可是没有啊,未有丝毫的破损,连衣袖都是好好的……

“唐公子在找什么?若真如唐公子所言,并未去过深巷,又怎会心虚得低头遍查衣襟?”沈心怡大喝。

“隋大人,您别听他们的,我只不过是……”唐安正欲反驳,却见隋承业手中哪里拿的是什么衣料,分明是空空如也。

“你敢骗我!”明显被欺,唐安恼羞成怒。

“心中无鬼,何惧之有!”沈心怡怒斥!

“隋大人,我……我冤枉啊!我冤枉……”唐安明知道此刻百口莫辩,依旧在做无谓的挣扎。

“带走!压下去,听候审讯!”隋承业大手一挥,借此唐安未着步履之际,甚是方便的命人将其架起,关押至咸阳府牢之中。

“沈娘子,真是女中豪杰,有大智慧也!隋某佩服佩服!待到隋某审理完此案,定当登门致谢!”隋承业鞠礼而退。

这个女人,看起来冒冒失失的,又缺心眼,还真是不笨呐……她当真是乞丐吗?

望着被带下去的唐安,望着随即而去的隋承业,顾诤诏的心里微微有了一丝的震动。

“哎呀呀,难不成唐兄当真是昨夜行凶之人!还真是没看出来……”隋文石自言自语,甚是不敢相信。

“世间万物,变幻无形,唯有人心乃是看不透、摸不着。相貌丑陋之人,或许真善;仪表堂堂,也许龌龊不堪。我看这唐安,居然敢在除夕之夜作案,手法老道,兴许不是初犯,还望隋公子从旁严促,或许会有旧案翻出。”咸阳府的大门敞开着,一道明媚的阳光射入,沈心怡的身影在这光线中愈加显得挺拔了起来。

顾诤诏有些恍惚,这样的谈吐,这样的胆识,还有这般见识……她真的是乞丐吗?

“今日家父许是要忙于审理此案,就不留顾将军和夫人用餐了,改日文石定当……”隋文石的话尚未说完。

“耐耐!我的耐耐!”沈心怡突然像想起了什么!

方才的镇定自若只一句话的工夫,花容完全失色。

“你不是一个人出来的?”顾诤诏急切的声音。

“我带耐耐一起出来的,然后为了追那个唐安……都是你……闹什么闹!要是耐耐丢了,我……我跟你没完!”

“别急,我……我命人去找……”顾诤诏第一次有了焦急且愧疚的语气。

耐耐?听起来像个孩子,难不成是将军和夫人的孩子?

不对啊!将军夫人不是听说半年前才嫁入侯府别院的吗?哪里来的孩子……

隋文石这边还在诧异着,那一男一女早已吵吵嚷嚷没了踪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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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9 小姐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大妇》更多支持!“都是你!找不到耐耐,我跟你没完!”

找了大半天,顾诤诏甚至动用了咸阳城里散落的旧部,能利用上的人脉全出动了,真是全城搜索一个小傻子。可过了中午饭时,依旧未见耐耐身影。

沈心怡从未有过如此心焦和气恼,那个八岁的男童,是她自莫名其妙穿到大周来唯一的依靠,他天真、善良,还拥有不为人知的最强大脑。

走了半天的路,嗓子都喊哑了,脚底更是生疼,沈心怡依旧不肯回府,反倒是气急败坏的将顾诤诏好一阵捶打。

“你这疯女人!傻子丢了,与我何干!”

“不是傻子,是耐耐!”真是一个鼻孔出气,连纠正的语调都是一样的!

“又不是我带出来的!更不是我弄丢的!你自己去追黑影,把人丢了,找我撒什么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乞丐!泼妇!”顾诤诏许是找人找的急了,再加上又累又渴,沈心怡这一闹,哪里还有好气,双手反抓着沈心怡的手,劈头盖脸一阵嘶吼!

“你!你混蛋!”沈心怡左右挣扎了一番,无奈他气力甚大,脱不了身,只能胡乱的踢闹着依旧自由的腿脚,险些正中关键部位。

“你这疯子!休要撒泼!”顾诤诏眼看着那裙下一抬,一个灵巧的猛扑,双膝紧紧夹住她的双腿,再加上手上依旧控制得力。借着惯性,整个人顺势将沈心怡压制贴服于墙角,再也动弹不得。

眼睛瞪着眼睛,鼻尖碰着鼻尖,他的发丝被风和气挑动着。痒痒的搔在她的脸上,如此近的距离,便是连彼此的呼吸都陡然同步了。

咚咚,咚咚。

不知是谁的心跳,乱撞的厉害。

顾诤诏从未有过如今近距离的贴近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个异性。当然更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她真的是个善良的姑娘……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傻子,竟然如此激动;

她的脸真的好娇小啊,一个巴掌似乎就能拢过来;

她的鼻子真秀气,就是有点倔强,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捏一捏;

她的眼睛真好看。仿佛满满的清泉几近溢出;

她的唇……

顾诤诏的视线尴尬的由那粉嫩的唇移向别处,不想却是又落在了沈心怡光洁姣好的脖颈上。

姑娘家如兰的气息,淡淡的散逸着,在这挣扎和静止中,一丝一毫的渗入顾诤诏的鼻翼和毛孔。

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吞动了一下,顾诤诏只觉得一种异样的燥热。

吓坏了,力量的悬殊,彻底被控制住了。他的肤色竟然有些绯红,难不成是想……

沈心怡不情愿的视线躲避着,双眉紧锁。

“你这疯女人!懒得理你!跟我回去!”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顾诤诏兀自找了个台阶下,狠狠的一放手,却又是一把将沈心怡扛上了肩。

又是这样强的……怎么又是扛着走!

沈心怡在他宽阔的肩上,半天没反应过来,结实的肩部肌肉,正好卡在自己不甚丰满的胸部上……这个位置。还真是有点疼痛和不适……

“喂,放我下来。你弄疼我了!”沈心怡在肩上踢打。

“闭嘴!”许是感知到了敏感的部位,再次向上扛了扛。顾诤诏的大手随之又是一拍,再次打在了沈心怡的屁股上。

“放我下来,臭流mang!”沈心怡依旧在挣扎,不过声音明显是小了许多。

臭流mang?!

这个称呼顾诤诏也不是第一次从沈心怡的口中听到,不知为何,每每听到,却是自有股小小的得意在心中。

“闭嘴!”手掌再次拍打在她的屁股上,这次却是轻轻的。

敢叫我臭流mang!别忘了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敢说我臭流mang……

顾诤诏扛着沈心怡迈进兰苑之时,脑中竟有了些许的胡思乱想,下次再说,我就真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真流mang!

“心娘!”一个熟悉的声音清脆的从兰苑中传出。

那个矮小蹒跚的身影,兴奋的向沈心怡扑来。

“耐耐!”沈心怡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把抱住,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的亲了又亲。

“你跑到哪里去了?让心娘找得好着急!”

“心娘不哭,心娘不哭。”八岁的耐耐解释不了自己是如何看到沈心怡追着那黑影而去,又是如何穿街走巷的寻找沈心怡的身影,最后未果,只能凭着自己出色的记忆力,乖乖的返回到兰苑,希望在此能等到他的心娘。

“耐耐不乖。”沈心怡假装生气的捏了捏耐耐的小鼻子。

“耐耐最乖。”耐耐纠正着,继续抬起小手摩挲着沈心怡的脸颊。

还真是感情深厚……这女人……她也会流泪啊……居然为了一个傻子……

顾诤诏呆呆的站在一旁,插不进话,又不愿打扰了他二人的抱头痛哭,于是悄悄全身而退。

回来就好,找到就好。

“大少爷,可找到您了!奴婢找得您好心焦啊!”刚出了兰苑的门,红笺一把扯住了顾诤诏的衣袖。

“嗯?”轻轻一扬手,抖落红笺的抓握。

“有位苏小姐登门来求见大少爷您,大夫人命奴婢来找您去待客呢!”红笺上气不接下气道。

苏小姐?

顾诤诏有些茫然。

我征战沙场,三年未归,哪里认得什么苏小姐?

“大少爷请随奴婢来。”

“红笺,怕是搞错了,我自回咸阳,不认得什么小姐,女子之事最是麻烦,你去回了娘,就说我有事出府……”顾诤诏说话转身,可话音尚未落定。

“苏小姐,前面乃是别院的废弃兰苑,就不便参观了……”颜氏的声音。

“大夫人,苏小姐。”红笺忙上前行礼。

苏小姐?

顾诤诏疑惑的抬起眼,循声望去,只见颜氏的身边确实带着一个曼妙的姑娘,当然身后依然是一大波丫鬟婆子随着。

“诏儿!”颜氏开口。

“娘。”被看到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你跑到哪里去了,让客人久等。”颜氏的声音。

“客人?”顾诤诏抬起头。

“顾大哥,咱们见过的。”姑娘家银铃般的声音。

“是你?”顾诤诏的眼神瞬间说明了一切。

不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新晋雍州刺史苏乐山之女苏莫茗!昨夜险些被唐安的惊马所伤,却是被顾诤诏救下的那名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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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0 芳心(第三更)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大妇》更多支持!“不知苏小姐到访,所谓何事?”顾诤诏拱手,心中却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顾大哥那日出手搭救,莫茗一直感恩于心,今日特来登门,以谢那日顾大哥搭救之恩。”苏莫茗说着话时,真是眼含秋水,面若桃花。身姿款款如春风拂柳,气息幽幽如昙花清雅。

“诏儿,苏姑娘来了有些时候了,一直得不见你,说是心愿未了,娘见她大家闺秀,又是知礼识仪,甚是喜欢,遂带她在府里转转,也算是认认门。”颜氏慢步上前,轻轻拉起苏莫茗的手。

“娘,外面风大,还是带苏姑娘回屋用茶为好。”顾诤诏微微有些尴尬。

“顾诤诏,今儿算是饶了你!若是再有下次……”一众人正欲转身折返,兰苑的围墙内,一个尖利泼辣的女声传出。

“啊。”苏莫茗方才还沉浸在芳心甜蜜之中,这声咆哮着实是吓着了她。

“苏小姐不必理会,那是别院废弃的兰苑,里面净是些疯傻之人,让苏小姐见笑了。”颜氏轻轻拍着苏莫茗细滑的手,满眼的安抚和喜欢。

“莫茗方才失仪了,让大夫人担忧了。”

“真是个好姑娘,来,随我来,红笺,让厨房准备点心。”

其实,昨夜自打苏莫茗回府之时,随行的贴身丫鬟早已嘴快的将小姐惊马一事说与老爷去听。

起初。苏乐山听得差点连下巴都脱了臼。

“什么!小小一名礼部员外郎之子,竟敢如此横行无忌,差点伤了我苏乐山的女儿!”

“爹,那唐安公子又不是有意为之,再说女儿不是被顾大哥救了吗?”

于是。后来……

“你说什么?他说他姓顾?家住侯府别院?”

“他长什么模样?穿戴如何?”

“我说,你这丫头别老笑而不答啊!”

“老爷,您就别难为小姐了,当时小姐都吓坏了,奴婢也吓坏了,奴婢只是记得那位顾公子。英俊潇洒,高大挺拔,着一件墨色锦袍,系着一副墨色斗篷,身手好得不得了!”丫鬟随即再次快言道。

“哦?”苏乐山的眼中明显透出惊喜。

“难道是他?”苏乐山自言自语。

“爹。您认识那位顾大哥?看他的身手,莫不是侯府的守卫?”苏莫茗的眼底浮过一丝羞涩。

“你这个小傻瓜!他哪里是什么守卫!如果猜得不错的话,此人正是侯府的大少爷!当今定北侯的大公子,大周最年轻的功绩将军——顾诤诏!”苏乐山捋须笑赞。

“爹,您是说,救我的人事顾将军?”苏莫茗的娇颜粉上娇俏。

“前些日子听说他率部归来,定北侯半年前出了那档子事,听说今年是要留在咸阳过年呢!方才听你们描述。定是顾诤诏无异了!”

“顾大哥是顾将军……”苏莫茗痴痴然的望着窗外繁华的焰火。

“顾诤诏……啧啧,可真是一表人才啊!年少有为,常年征战在外。怕是尚未婚配呢!”苏乐山兀自赞叹着,这一夜,怕是有人要睡不着喽!

“诏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苏小姐坐。”一路神游般的也不知腿脚是如何驶动的,福园的前厅里,颜氏的声音打破了顾诤诏的思绪。

“娘。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聊天了。”顾诤诏站在门口。只鞠了一礼,转身就走。

“诏儿!”颜氏刚要追喊。

“顾大哥许是有要事在身。夫人不必勉强,莫茗今日来只是答谢,倒是给夫人添麻烦了。”苏莫茗欠身。

“这孩子,真是会说话,果真是大家闺秀,里外都透着招人喜欢。不知苏姑娘芳龄几何?可曾许配人家?”颜氏欢喜的很,招手示意近前。

“莫茗年芳十七,未曾婚配。”苏莫茗大大方方的上前,再次款款道。

“这样的好姑娘,也不知道日后会有哪家有福气能娶到?来来,到我身边来,喜欢什么样的,尽管告诉我,你父亲身居雍州,可侯爷却是在朝中,你我相见也甚是有缘,只要苏姑娘开口,都是一句话的事。”颜氏从未有过如此的欢颜。

“夫人……”说到这,苏莫茗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片粉霞。

咸阳的大初一,也不知道这位苏小姐在侯府待了多久,颜氏留了又留,到了晚宴时分才依依不舍的相送,临走时收了苏小姐上门答谢的礼单,当然也是毫不吝啬的送了苏小姐一副上好的羊脂玉环。

环为信物,寓意婚嫁之聘,即便颜氏不说,苏莫茗也是心知肚明。

“老爷,还真让您说着了,那个顾公子,当真是侯府的大少爷呢!”一进门,贴身丫鬟就急不可耐的禀报。

“哦?”苏乐山笑眯眯的坐着喝茶。

“老爷,侯府的大夫人还亲自送了小姐一对玉环呢!”丫鬟又说。

“当真!”苏乐山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就你多嘴!”苏莫茗娇嗔着瞪了一眼丫鬟。

“哈哈哈!乖女儿,看来这趟咸阳,好事将近啊!”苏乐山乐得合不拢嘴。

定北侯,一方诸侯,手中军权在握,圣上身边的红人;顾诤诏,定北侯府嫡子,又是大周年少有位的将军。

这一家,若是真能攀附上……

苏乐山一想到背后厚重的靠山,日后的如鱼得水,以及女儿的衣食无忧,光鲜亮丽,心情真是出奇的好,一连饮了好几杯茶水,怕是早已喝出了酒的味道!

“大夫人,今日来的那个苏小姐……”晚饭前,红笺一边给颜氏更衣,一边有意无意的询问着。

“刺史之女,虽比不得王公大臣的千金,可那苏乐山却也不是等闲之辈,中年得志,坐拥雍州,定是有过人之才。若是能和他结为亲家,他有雍州,老爷有西北,说是强强联合,锦上添花也不为过。”颜氏仔细的打量了下镜中的自己,风韵犹存,不免眼角浮起一丝得意。

“大夫人说得极是,奴婢看那苏小姐乖巧聪慧的很,却有大少奶奶之仪。只是兰苑那位……”红笺说这话时,手里的速度明显迟疑了片刻。

“贱人登不得堂面!当日里把她娶来,让她入住侯府,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过一个乞丐,成不了大事,无妨。这几日你再让她多出府走走,给她机会,让她作!”颜氏冷笑。

“大夫人果然高明!”红笺毕恭毕敬的将一枚步摇轻轻插入颜氏的发髻。

“你这丫头跟着我,说话还拐弯抹角的。放心,你的心思我懂。待苏小姐进门,就让诏儿也一并收了你!”

“奴婢谢大夫人成全!”红笺心中一喜,噗通一声跪地磕头。

“快起来帮我梳头!昨儿晚宴没尽兴,今日定要好好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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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1 话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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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诤诏躲了登门的苏小姐,却是无处落脚。

城中漫无目的游走着,迎面碰上了外出的顾言诚。

“大哥。”

“言诚,你怎么也出来了?”

“哦,昨晚爹说黄酒甚香,一大早娘便张罗我再去买些。这不,酒肆都关门了,我还是去的老酒保家中取的存货。”顾言诚鞠起一张笑脸,扬了扬手里的酒坛。

“太好了,走走,陪我喝两杯去!”顾诤诏一见有酒,心中的烦闷立时烟消云散,单手一揽,身材瘦小的顾言诚便被他搭于斗篷之下。

“大哥,这天寒地冻的,去哪?不如回家……”

“哎,你我虽是兄弟之称,可却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我这都带兵行军多年,你难道还要像个娘们似的,守着火炉暖酒喝?走走,城门口开阔,咱们兄弟俩三年未见,得好好叙叙。”顾诤诏说罢,不由分说的拉起顾言诚就往城门去。

侯府别院中,沈心怡自打被顾诤诏强行扛回,烦躁的在兰苑里走了好几个来回。

“耐耐,咱们走!那个僵尸脸不是说了吗?让咱们随意外出,那个臭流mang发什么疯!想关我?没门!”沈心怡泼辣的发泄完,拉起耐耐的手,再次往大门去了。

“董大夫。”昨日有焰火看,今日却是冷冷清清。过年歇业,街上倒真是没什么意思,沈心怡转了个圈,还是往平安堂来了。

“沈娘子!”董慈起身。

今儿这一天,是第二次见着她了。方才她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耐耐,去找小睿哥哥玩!”再次把耐耐丢了过去。

“小睿哥哥!”

小睿觉得自己的头异常的大。为什么又是我!

“沈娘子,如今咸阳城中出了命案,您还是莫要独身出来为好啊!”董慈不放心。

“恶人已是抓到,剩下的就看府尹隋大人的了!”沈心怡满不在乎的扬了扬手。

“啥,抓住了?这么快?!”董慈愣住了。

“哦。是这么回事……”沈心怡反正无事,接下来便有如说书一般的把抓住唐安的经过,细细讲述给了董慈去听,只是绝口不提绘春一事。

“哎呀呀,想不到沈娘子还有如此缜密的心思。竟能从一只苹果,找出那行凶之人!若不是女子,便让老夫真觉是包拯转世呢!”董慈拱手起身,佩服得五体投地。

“嗨,这不过是利用了人的心理。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种无声的语言,即便他什么都不说,也会出卖他的内心。”沈心怡抿了一口红茶。真香啊。

“无声的语言?”董慈不解。

“比如……”沈心怡放下杯盏,抬手随意一指,门外。一个面容晦暗的女子慢慢经过平安堂。

“刚才过去那妇人,便是心中有事,不是与夫家吵嘴跑出,就是被婆婆骂了委屈,昨夜失眠,心灰意冷。若是找到个说话人,怕是要泪如雨下呢!”沈心怡再次抿了口茶。

“哦?当真。小睿,你去。”董慈不信。小睿丢下耐耐,快步跑出。

“这位小哥,你拉我做何?”再次回来时,小睿的身边,那妇人已是被带了进来。

“大少奶奶,这不是侯府的大少奶奶嘛!”沈心怡出了几次风头,妇人一眼认出,本想抗拒正月里来医馆的晦气,却是随即行礼。

“快起来,我是闲来无事,来找董大夫聊天来了,你若无事,也一并聊聊吧。”沈心怡好看的笑着。

“聊天?!”妇人愣住了,侯府的大少奶奶,跑医馆来聊天,还邀请自己同聊?

“崔家嫂子,老夫问你,你可是昨夜失眠?”董慈本就是将信将疑,干脆开门见山。

“正是,董大夫如何知晓?”

“你可是和丈夫拌嘴?或是和婆婆怄气?”董慈也不解释,只是继续追问。

“正是,董大夫如何知晓?”

“沈娘子,您真是神啦!”小睿方才在和耐耐玩的时候,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此刻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位大嫂,您有何委屈,不妨和我说说,都是女人,没什么说不开的。”沈心怡淡淡的笑着,招手示意那妇人近前。

“大少奶奶,您肯听我的说?大少奶奶……”岂料,那妇人一个跪地,急切的凑近前来,话音尚未落定,却是早已泪如雨下。

还真是泪如雨下!

董慈这次真是对沈心怡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若不嫌弃,也让董大夫和小睿听听,都是街坊邻居的,若真有委屈,大家给你出头!”沈心怡安抚。

“大少奶奶……”那妇人一开口,又是涕泪直下。

紧接着,便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自己的夫婿如何木讷不堪,不知体恤;自己婆婆如何恶毒难缠,刁难成性;自己又是如何里外受夹板气,无处倾诉。

说得小睿连连拭眼角,董慈不住的叹息,唉……真想不到,身边还有这般苦命之人!

“那你是想怎么办呢?”听完妇人的倾诉,沈心怡关切的询问道。

“说真的,有时我真想一刀杀了那个杀千刀的!自己媳妇不疼,反倒常受他娘的挑唆!”妇人抹泪。

“那是为何不一刀杀了他呢?”沈心怡笑问。

哪有这么问的,还明着教人杀人?董慈心中一惊。

“大少奶奶,您可真会说笑!那可是我男人啊!又是孩儿他爹。我不过是说说气话,哪有真要杀他的道理!再说,杀人偿命。我可不敢。”妇人摆摆手。

“哦,看来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沈心怡附和。

“可不是,按理说,我家那口子,平日里对我还真是没的说。只是过年了,他娘偏要来我家,一会儿嫌这,一会儿又嫌那,真是难缠烦人!我气不过,不过说了几句。她便和我争吵,大少奶奶您也是女人,自然知道,婆媳吵架,丈夫哪有不向着自己娘的!劈头盖脸的对我好一阵训斥。我拗不过,气得只能出来透透气!你说我容易嘛!”妇人此刻已经不再流泪,反倒是有些亢奋。

“你说你丈夫平时对你很好,只是近来由于你婆婆的到来,才引发了争执,是吗?”沈心怡再次附和。

“我家那口子平日里可好了,干活、挣钱,对我们娘俩那真是没的说……”妇人一说起自家男人的好。骄傲的脸上像开了花。

“那么好的人,那你刚才还说要杀了他。”沈心怡笑了。

“我那不都是气话嘛!再说,也不是因为他。都是因为我那该死的婆婆!”妇人说到此,眼皮微微下垂。

“你丈夫和你朝夕相处,你婆婆只是最近才来的是吗?”

“是啊,烦死了……不来啥事没有,一来竟是事!”

“人与人相处都需要时间的磨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和生活习惯。你和你丈夫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自然默契,可你和你婆婆不过一年见一次面。各自的习惯不一致,又缺乏有效的沟通。这才是导致你们争吵的原因。你没有错,你婆婆也没有错,你丈夫当然也是无过的。你不妨仔细想想,每次你们争吵都是因为什么?不妨再换位想想,若你是婆婆,又该如何挑剔自己的儿媳妇?她为什么要这么说?若是都能想明白,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沈心怡倒了杯茶给那妇人。

“谢谢大少奶奶,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体会,都是涉及到我男人的,她才会没事找事!”妇人恍然大悟。

“都是对一个男人的爱,你爱的是丈夫,她爱的是儿子,互相体谅,相互理解,多多沟通,没什么说不开的。”

“大少奶奶,您可真敢说,这‘爱’字,我可不敢说出口……”妇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现在还觉得烦闷吗?”沈心怡笑。

“哎,您别说,经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好了!”妇人恍然。

“快回去吧,大过年的,家里一大家子人都在等你呢!家里不能没有你!”

“哎,好,大少奶奶,回头您有空来家里坐哈!我们老崔家的狗肉,可是这咸阳一绝!”妇人高兴的走了,看得出来她今晚是不会再失眠了。

“沈娘子,您可真是神了!就这么几句话,就把一个颓废的妇人给说好了?”董慈诧异。

“哪里是我的功劳,是她自己自觉自助。董大夫,您这茶真是不错……”沈心怡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手中的杯盏上。

“沈娘子,方才您是如何知晓崔家嫂子失眠、受气又出走呢?”董慈不解,依旧追问。

“微表情。”沈心怡笑了,“这和刚才我和您说的唐安一事,如出一撤。”

“哦?当真身体会出卖自己的内心?”董慈似懂非懂。

“知人知面还得知心。”

“哎呀呀,沈娘子您可真是神了,这么说之前的大牛、刘生、还有那两个跳楼的,都是被您这么给说好的?”

“呵呵。是他们自己有意愿要改。”

“沈娘子,董慈行医一辈子,始终致力于治身。今日竟能遇到沈娘子这般圣手,还请沈娘子不论赐教,上次拜师未正式行礼,还请沈娘子收下董慈这个学生,学生愿和沈娘子一道,学习医心。”董慈说罢,单膝跪地,随手取过一只杯盏,高高举过头顶。

“董大夫,您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这可是要折煞我了!”

“沈娘子不收董慈,董慈就跪地不起。”

这老头,执拗起来还真是吓人。

“好吧好吧,我收我收,那您也要教我医身。”沈心怡搀扶起董慈,笑了。

“好!一言为定。”董慈起身。

“师父,我可没钱交学费哈!”沈心怡坏笑。

“师父,无妨,徒弟交双份给您。”董慈玩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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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2 又见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大妇》更多支持!“天色不早了,今儿是年初一,老夫就不留沈娘子吃饭了,还是早些回去吧,府中怕是有人在等娘子用餐呢。”聊了一下午的微表情,董慈虽是求知若渴,可看到天色渐暗,也还是不忍心的催促。

“哪里会有什么人等我吃饭?董大夫,多有打扰了,改日心娘再来。”沈心怡自嘲了一番,拉着耐耐出了平安堂。

“耐耐,今晚心娘依旧给你包饺子吃好不好?”

“好!”出了平安堂门口,一大一小正在对话。

“大哥,你慢些。”

天色微暗,街市上更是鲜有行人的踪影。

两个人影歪歪斜斜的往侯府别院而去。

“嫂嫂!”待到走近了,顾言诚的声音里发出惊喜。

“言诚,怎么是你?”沈心怡显然有些吃惊,当然也自然是看到了一旁的顾诤诏。

“咦,好大的酒味,你们喝酒了?”扑面而来的酒气,沈心怡遮鼻。

“你这女人,懂什么!不是让你待在家里不要乱出去吗?一刻没看住,就往外跑,真是狗改不了……”顾诤诏虽是喝了酒,可也不到醉的份上,只是借着酒意,数落起沈心怡的不是。

“臭流mang!懒得理你!”沈心怡别过脸去。

突然。

“言诚,你不会也喝酒了吧?”沈心怡突然想起了什么。

“让嫂嫂担心了,言诚自小滴酒不沾。”

哦,那还好。分明就是个先心,平日里稍稍运动过度,都可能引发心脏骤停,上次的奔跑,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若再饮酒……

沈心怡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

“言诚,不是我当大哥的说你,你我既是同龄,我已能带兵沙场,你却在家安逸读书,方才劝你多时。你却滴酒不沾。来来来,今日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男子汉大丈夫,哪能扭捏如小娘子!”顾诤诏举过酒坛。说话就要往顾言诚嘴里灌。

“大哥!大哥莫不是吃醉了?娘命言诚外出买酒,若是言诚满身酒气的回去,定是要让娘亲责骂。大哥的心意言诚领了,改日一定好好陪大哥喝酒。”顾言诚巧妙的按下顾诤诏的手臂。

“好,你说的!我等你!”顾诤诏眼角带笑,酒真是一个好东西。

等等,方才那臭流mang说什么?他与言诚同龄?

沈心怡突然像发现了什么。

对了,想起来了。那日留言诚品尝梅菜扣肉时,他似乎提过自己过了年就二十一了,可单凭外表看来。二十一岁的顾言诚,身材偏瘦,又生得面白文弱,倒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倒是那个臭流man看起来,常年的校场、沙场,愈发催人成熟。少了些二十一岁男子的年少,多了几分沧桑和质感。

“你们……同龄?”回去的路上。沈心怡好奇的询问着顾言诚,虽然顾诤诏才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你这蠢女人当然不会知道。我与言诚乃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若不是府中长幼有序,呵呵,我这个大哥,却真是抢来的。”顾诤诏插过话题。

“嫂嫂初来,自然不知。言诚虽与大哥同龄,可无论身形还是功绩,真是样样不及大哥半分。大哥少年得志,便已然是我大周的将军,为国为家均有担当。大哥,此番回来带嫂嫂一同回去吧,嫂嫂可是个好……”顾言诚的话尚未说完。

“哼,她?”顾诤诏斜斜瞥了一眼沈心怡,头也不回的大步往侯府别院去了。

“顾大哥,这么巧!”

话分两头,其实在苏莫名回府之前,却也是和沈心怡有过一面之缘的。

一行人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苏莫茗带着贴身的丫鬟,缓步从别院里出来。

“苏小姐。慢走。”顾诤诏也不啰嗦,简单一句,既打了招呼,又搪塞了过去。

苏莫茗欠了欠身子,让在一旁。

“心娘,你看。”耐耐拉了拉沈心怡的衣角,抬手指向苏莫茗。

八岁的耐耐,记忆力出奇的好,除夕夜和沈心怡一道出府看焰火,自然也是记下了当晚的苏莫茗。

这个女人……

循着耐耐的声音,沈心怡的视线追了过去,那不是当晚的刺史小姐嘛。

当然,根据光路可逆的原理,在沈心怡打量苏莫茗之时,苏莫茗也是看到了沈心怡。

这个女人好漂亮啊……她竟是跟在顾大哥身后回来的,还带着个孩子……心娘……好美的名字……她为何要看我?我们认识吗?

苏莫茗的心里像被一颗石子搅乱的静池,道道涟漪散去。

“喂,顾诤诏。”沈心怡开口唤道。

“干什么?”顾诤诏条件反射似的停住了脚步。

“那不是刺史小姐吗?人家都找上门了,你怎么也不搭理人家?”沈心怡嘲讽笑道。

“闭嘴!你给我进去!”顾诤诏的脸色出奇的怪异,一把拉过沈心怡,连推带撵的给轰进了门。

“小姐,那个女人八成是侯府的丫鬟吧?”苏莫茗的贴身丫鬟轻声道。

这个女人……她竟然敢直呼顾大哥的名讳?

看穿着打扮,不像是个丫鬟,可也不像个主子啊……这头发梳的也太奇怪了吧,大周哪有那样的发饰,不过还蛮好看的……不施粉黛,不着配饰,竟然也能如此令人一见倾心。我若是男子,也定是醉了……

苏莫茗呆呆的望着沈心怡和顾诤诏推打的身影。

“大哥,方才那位小姐是哪家的千金?怎么从未见过?”一进门,顾言诚好奇了。

“路上救的,不过一个刺史小姐,今日来府上,也不过是答谢还礼,娘们家,能有什么大事?”顾诤诏说罢,头也不回的直奔东厢去了。

晚饭时分,苏乐山带着苏莫茗,说着今日颜氏送的那双玉环,却也是忘了门口偶遇的沈心怡,彼此心照不宣了。

侯府别院的福园里,一大家人依旧围坐,依旧是没有沈心怡的位置。

“诏儿,事情都办妥了吗?”颜氏早就闻到了顾诤诏一身的酒气,一大早儿子临阵逃脱,留下一句话说是去外出办事,此刻她这个做娘的,得给儿子圆场。

“哦,都是些小事,办完后正好遇到言诚,我们兄弟二人好一阵畅饮。”顾诤诏笑道。

“言诚,你喝酒了?!”曹氏面色大变,紧紧的拉住顾言诚的手。

“娘,您放心,孩儿买酒回来,正好遇上大哥办事归来,见大哥好兴致,便邀大哥品尝这上好的老酒,其他的都是给爹留的,孩儿哪敢独吞。”顾言诚笑笑,算是搪塞了过去。

“无妨!好酒大家一起喝!过年嘛!我定北侯的儿子,哪有不会喝酒的!言诚,以前你是年少,今日也便让你开开荤,尝尝酒的味道。日后也好像你大哥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顾寅凯说笑着,一杯黄酒早已倒在了顾言诚的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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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请假致歉

首先,声明一下,71章“话疗”已更名为“事故”;72章“又见”已更名为“自首”。

两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还请追文跟读的亲们,重读一遍,应该会有新的不同。

再次说一个很严肃的事情。

《大妇》是容容的真爱,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为了准备这部小说,容容自学了许多专业,还得到了中医朋友的支持和帮助。

相信一直以来追文的朋友能感觉到,近来容容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们在书评区的吐槽,容容每句都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写文,除了是自己的喜爱之外,当然更重要的是带给大家喜欢。

若是做不到,就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大家。

5月份容容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考试,一直在拼了命的准备着,偏偏小说也是容容的真爱……

本想做到兼顾,本来承诺了本月三更……

但是每每复习到深夜,白天还要工作不敢懈怠,当然,还有文文要每日三更(容容没有存稿,是现码党)……

心脏早就出了问题,颈椎去年还住院治疗……当然还有许多旁人不知道的艰辛。

考试在即,工作更是压得容容喘不过气来。

每天只睡4、5个小时,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无法正常保证……

前天,更完第三更,濒死感……

容容是凡人,不是超人,只能现实的做好眼前的事情,相信大家能理解。

抱歉,不得不暂时请假,请相信,不是断更,也不会太监和烂尾。

5月份考试结束,容容依旧会全力以赴的继续写好《大妇》。

将这个血肉鲜明的形象,鲜活的带给大家。

不想凑字,不想将就,所以做出这个选择,再次致歉。

收藏请替容容保留,等容容归来。

以此为据。

最后,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所有投粉红和打赏的朋友,感谢编编的推荐……容容无以为报,只有认真把文写好。

今天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把今日的两章重写,希望大家理解,再次致歉。

2015年清明(未完待续)

正文 073 贵人(复更哈~)

“你……你这妇人休要胡说!分明肇事的人就是我钱得柱!与小峰无关!”钱得柱听闻沈心怡的一番推断,稍许的停顿,两腮上的肉不由自主的抖动着,原本苍白的面色,因为情绪激动,更显无力和牵强。

“小峰,我虽不知道你爹为何要替你顶罪,可你身为人子,难道你真的忍心看到你年迈的父亲,替你发配蛮夷之地?今日你能来公堂之上,尚且说明你的内心还保有一丝善念……”沈心怡并不理会情绪失控的钱得柱,继而转向一旁的不知所措的小峰。

“我……”小峰的眼睛里一时流转过一连串的情绪。

“大人,是我,都是我做的!杀人偿命,我愿意为此承担一切!”就在小峰片刻的思索沉寂之时,钱得柱再次发疯了一般的紧握住隋承业的手。

承担一切?!

也许就是这最后一句话。

“爹!”小峰带着哭腔,双膝再也无力承担自己的身子,重重的跪倒在了钱得柱的面前。

“小峰!小峰!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钱得柱大惊,忙伸手去扶。

“爹!小峰不孝,枉为人子!未曾报答您的养育之恩,竟然还让您来替我顶罪……”小峰涕泪直下,呜咽着,跪地迟迟不肯起来。

“小峰,你这孩子说什么混话!”钱得柱大惊,几番搀扶拉拽未果,旋即自己也跪倒在了小峰的面前,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爹,今日您就算是替小峰顶罪既成,恐小峰这辈子也是无力再抬头做人了,更别说去应考出人头地!百善孝为先,做人诚为本,儿子竟然亲手送老子去顶罪……若真是如此,小峰恐下辈子定是会沦入畜生道,百世不得投胎为人吧!”小峰呜咽。

“好孩子,你还年轻,爹老了……不中用了……”钱得柱老泪纵横。

“爹,昨夜孩儿醉酒误事,导致今晨误撞死那可怜的老乞丐,孩儿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是连累了爹,今日来替孩儿顶罪,爹,孩儿不孝,恐怕今日之后,再不能侍奉您面前,为您尽孝了……”

“小峰……好孩子……不是你的错,那马跑得太快,那乞丐又出来得太突然……”钱得柱紧紧的抱住小峰,泣不成声。

“原来……肇事者当真不是钱得柱,竟然是他的儿子小峰……”隋文石站在一旁,看着这纠结到感人的一幕,自言自语。

“你……是怎么知道肇事者另有其人?”顾诤诏此时就站在沈心怡身旁,想这桩突如其来的案子,方才似乎已经有了定论,奈何转瞬之间,又有了天翻地覆的更改!

“要用这……”沈心怡微微侧过身来,抬手指了指顾诤诏的额头。

“你……”顾诤诏顿觉一阵憋气。

这女人什么意思?敢情她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没有用脑子?只有她一个人聪明?!

大周最年轻的将军,最勇武智慧的将军!

多少次在朝堂之上,被天子赞许,被文武百官艳羡……

奈何在这样一个女人的面前,却被说成是不用脑子?!

顾诤诏立体雕刻般的唇,微微抿了一下。

斜飞入鬓的眉,片刻间有了近距离的微皱,但只是一瞬间,却又冰消雪融般的舒展开来。

他乌黑明亮的瞳仁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个娇小的女人。

她……凭什么?!

乞丐的身子,弱不禁风的身板,奈何内里会有股倔强到不服输的气场?!

她真的是乞丐吗?那小小的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

顾诤诏自己不知,当他盯着沈心怡看的时候,他的唇型已然出卖了他的内心。

微微上扬弯起的弧度。

当然,还有这个时代不为人所知的心理学常识。

目光。

即便你能控制得自己的行为举止,目光却是无论如何都会说实话的。

此刻,顾诤诏的目光里,分明是惊讶、赞许、欣赏……还有丝丝异样的情愫……

“顾诤诏,你看我做什么?佩服还是崇拜?”沈心怡从未有过和人对视的尴尬,可这次,她的视线却是不由自主的回避了,似乎脸上还有些烫,赶紧说些题外话圆场一下。

这个大冰山,今天是怎么了?

平日里冷的让人跳脚,若是夏天靠近他,基本上都不用空调了。

奈何今日这般目光灼灼……

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他发什么神经?!

果然,帅哥的颜值威力,锐不可当……

沈心怡赶紧把视线看向别处。

“你这女人……想我顾诤诏只有被人崇拜的份,这世上让我顾诤诏崇拜的人,想必定是不属于大周这个朝代,来自未来吧……”顾诤诏顿了一下,冷哼了声,再次昂起他那高贵得近似有些傲慢的头。

“兴许你是对的。”沈心怡嗤笑一声,也不和他争。

反正自己来大周就是个误会,权当是打了趟酱油!

无需让这里人认可自己什么吧。

“钱得柱,你和你儿子的事,本官大抵明白了,你乃爱子心切,前来顶罪;你儿子虽是真正的肇事者,却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加之这本就是一场事故,虽老乞丐死得凄惨,可你儿子却没有故意之为,故念及你儿子有主动悔改之意,依据大周律。本官免小峰流放之邢,留及在咸阳,每日为百姓行善,一年内做满一千件善事便可恢复自由之身。”隋成业双目炯炯,声如洪钟。

“大人……这……这是真的吗?”钱得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原以为,杀人偿命,小峰虽是无心。可那毕竟是一条生命!

即便死罪可免。也终究是流放蛮夷之地,终生不得折返故土。

可是,他终究是个孩子……年后还要参加考试……为了小峰的前程。所以钱得柱义无反顾的承担了所有的后果。

可是,现在……

“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听闻不必流放,只是留在咸阳行善。虽一年的时间,要完成一千件善事。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小峰依旧喜出望外。

“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钱得柱此刻跪在原地,随小峰一起。不住的叩头。

“不过钱得柱,你虽爱子心切,却有包庇顶罪之行为。本官罚你清扫东大街一个月,你可愿意?”隋承业威严的语气中。透出淡淡的体恤。

“多谢大人,草民愿接受惩罚。”钱得柱再次叩头。

“爹……孩儿不孝,连累您这么一把年纪,还有一并受罚……”

“傻孩子,咱们父子俩只要不分开,不管是一个月,还是一年……爹都是幸福的。”

两具身子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精彩,真是精彩!”

便在众人为之动容落泪之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师正先生!”顾诤诏回过头去,眼中闪过惊喜。

“严大人!”隋承业拱手揖礼。

…………………………

(艾玛,这一个月,累死人了,容容守信的回来了,小伙伴们要赶快回来啊~大妇求收藏~求订阅~求一切打赏支持和吐槽~本月起复更,会多多更新哒~容容爱你们,么么哒(づ ̄3 ̄)づ╭?~)(未完待续)

正文 074 交锋(第二更)

公堂之上,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这人是谁?”沈心怡抬眼,试探性的往隋文石身边凑了凑问。

原本是想问顾诤诏的,或是问隋承业。

毕竟看这屋里人的反应,似乎认识那说话之人的寥寥可数。

说话的人是个精瘦的老头儿,其貌不扬,却是自有股气场震慑全场。

“不认识。”

果然,隋文石摇了摇头。

“衣着虽是简单了些,可布料却着实是京城上好的品质。再看来人的气质,绝非等闲之辈能及啊!”隋文石虽年轻尚轻,可跟在隋承业身边,自小也是学会了观人察色。

其实,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师,当然也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严师正。

顾诤诏久居朝堂自然认得这位大儒。

虽然隋成业乃是西北的一个地方官,可毕竟也是进京参拜过的,这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自然过目不忘。

只是……今年这咸阳是怎么了,奈何过个年,先是来了刺史苏乐山携女苏莫茗,后又来了个礼部员外郎之子唐安,如今更是连师正先生都来了!

一时间,顾诤诏和隋承业的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严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隋承业拱手之时,言语分外谦逊。

“老夫年前就已辞官告老,回乡颐养天年。如今乃是布衣草民,在这咸阳的地界,还得尊称隋大人为一声父母官呢!”严师正一脸慈祥,笑着捋须。

“严大人您……”隋承业半天没反应过来。

顾诤诏站在一旁,年前他虽是直接从疆场上折返。可朝堂之上的事宜,多少也是有所耳闻。

严师正勤勉教导太子多年,如今已是到了暮年之时。

早就听闻师正先生有意低调告老还乡,没曾想还竟真的独身一人,布衣简装。

“师正先生,您回来了……”顾诤诏随了一句。

“劳顾将军记挂。”严师正微笑颔首。

“隋大人,改日有空。来老夫的茅舍小酌。”看着隋承业茫然的眼神。严师正主动相邀,扭转尴尬局面。

“哎,一定一定。”隋承业连连点头。

这个年过的。真是大起大落。

起初是个未告破的命案,今晨又有一桩人命官司,不过总算否极泰来,来了个大大的贵人。对了,方才严大人说什么来着“精彩!精彩!”这是在夸赞我吗?

眼下。严大人又亲自请我去他那小酌……

隋承业陡然间觉得有些飘。

“这位娘子,请问府上何处?”岂料,严师正和自己寒暄完,竟然目光直视着。缓步走向了沈心怡。

告老还乡,原本是赶上了这个热闹,就饶有兴趣的围了上来。

本是想听听地方官员是如何审理案件。如何当好这一方父母官的。

岂料,竟是见识了沈心怡这般独到且敏锐的见解。

看样貌。不过十六岁上下,还以为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见识不凡。

可细细观察,竟是梳着妇人髻,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好生厉害啊!

严师正素来爱才惜才,宫中上下想求得他调教的富贵子弟,怕是围起来能绕皇宫三圈。

可偏偏严师正却是个挑剔的主,若非他看得上资质的,即便是送个金山来,也是闭门不见的。

当然,太子是个例外。皇上的面子不能驳。

“您在问我吗?”沈心怡木愣愣的指了指自己。

“笨蛋,这位乃是当朝太子师严师正先生,先生问你话,你要礼貌应答!”顾诤诏见状,忙跻身过来,随即轻声附耳,提醒着沈心怡速速作答。

“太……”沈心怡大惊!心里的“太子师”三个字还未涌上嘴巴。

顾诤诏唯恐她乞丐出身,又是第一次见到严师正先生,恐有失体统,忙鞠了个礼,笑道:“师正先生,这位乃是内子沈氏,没见过大世面,让师正先生笑话了。”

“喂,顾诤诏,谁没见过大世面了?我不过是没见过这位老先生,故而确认一下是否在叫我。嘴巴是我自己的,我又不是不会说话!”自小独立泼辣惯了的沈心怡,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得像个土包子,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一上来,却是着实让顾诤诏一脸黑线。

这女人也太……那啥了吧,好歹我都说了你是我内子,夫为妻纲,你也好歹和我配合一下,侯府里你泼就不和你计较了,出门在外的,又有外人在场,你也做做样子,装个闺秀之类的嘛!

真后悔,当初没听娘的话,真该让红笺好好教你学规矩的!

顾诤诏牙齿咬得紧紧的,立体雕刻般的唇缝中,艰难的挤出了一丝笑意。

身子微微侧靠近,一只大手紧紧的抓住了沈心怡靠近自己的那只小手。

这意思分外明显了:其一,你老实点,出门在外得听我的;其二,你别乱说话,不然我不客气!

“原来是将军夫人,果然郎才女貌,哦,不不,是才貌双全!”严师正以一种分外欣赏的眼光在注视着沈心怡,就像一个颇有研究的玉石专家,发现了一块倾世瑰宝。

世间只此一件,虽然她被璞石包裹,可慧眼高人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璀璨夺目。

“您好,我姓沈。”说实话,沈心怡并不喜欢“将军夫人”这个称号。

听起来似乎有仗着某人的光,我有名有姓的,凭什么一定要随了你!

这种开场介绍……

“呵呵,沈娘子果然谈吐不凡!似沈娘子这般奇女子者,老夫还是头回遇上,倘若沈娘子乃是男儿之身,恐怕老夫便是要爱才的收于囊中,悉心栽培喽!”严师正倒也率直。

“师正先生过奖了。”沈心怡欠了欠身子,算是行了个礼,随即,优雅的伸过脖子,借着顾诤诏的位置,轻声和严师正做了一次交锋。“哦?想不到你这么个大儒,竟也如此狭隘。”

“狭隘?!”

尽管这句话说得轻轻的,又是借着行礼起身的姿势,旁人无从听得,可顾诤诏还是借着有力的位置,听得清清楚楚。

当然,从严师正的眼睛里,分明也显示了震惊。

这妇人不简单啊,方才见识过人,如今不仅胆识过人,似乎在处理上也是格外到位。

既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又不让人当众难堪。

反正球塞给你了,至于怎么传,怎么出手,就看你的了。

“早闻顾将军酒量过人,老夫也是爱酒之人。昔日朝堂之上,竟无缘与顾将军对饮,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老夫做东,邀请顾将军夫妇一并来做客,不知顾将军可否赏脸?”

有些话,人多着实不便细说,严师正面色自然的相邀,无论于情于理,这份邀请,顾诤诏都是拒绝不得的。

“好!”没等顾诤诏开口,岂料沈心怡早已一口应下。

怪谁,谁让师正先生请的不仅仅是他顾诤诏,还有人家沈心怡。

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今晚的宴饮,顾诤诏这个大将军是要第一次尝试沾光的待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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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5 拼爹

“喂,你……”顾诤诏心中有气。

虽然自己的一只手一直紧紧的攥着沈心怡的手,可终究是管不住她的嘴巴。

第一次被人抢先了替自己应答,这感觉还真是不爽。

“能带……”沈心怡的余光望向小睿拉着的耐耐,刚要请求。

“麻烦照顾下,晚饭后我派人去平安堂接回。”这次该轮到顾诤诏抢先了。

快步走到董慈身边,拉过耐耐的手,交到董慈手中。

本来嘛,夫唱妇随便是理所应当,更何况董慈也不是看不出来,平日里顾将军似乎对沈娘子冷淡得很,难得有机会二人同行,哪有让一个孩子跟着搅合的道理?

即便顾将军不说,自己也会知趣的主动要求代为照管耐耐。

更何况此刻看来,顾将军似乎很有意愿和沈娘子同行。

如此成人之美的举动,何乐而不为?

“顾将军放心,若是天色太晚,大可明日再来接回便是。”董慈的话虽是说给顾诤诏听,可着实是让沈心怡脸上阵阵发紧。

原本平日里可以拿耐耐作为挡箭牌,随时自我保护。此刻却是突然有种被孤零零的感觉。

谁知道这晚宴过后,两个人一路而行,保不齐会有所尴尬。

算了,自己不过是个冲喜的乞丐,量他顾诤诏对自己也没什么兴趣。

早早回来,接回耐耐便是。

如此想着,天色真的暗了下来。

师正先生的小院,简单雅致,虽是隆冬。未有花鸟,干净简洁的摆设,却别有一番利落和品味。

“敢问沈娘子娘家何在?”清香的茗茶,氤氲的雾气中,师正先生自然的开了口。

“哦,内子乃是我娘的一房远亲,未曾出过大门。也算闺门隽秀。”顾诤诏忙抢了答。

侯府之前的那桩婚事。本就是个笑话,堂堂定北侯居然将生死前途,压在了一个小乞丐的身上。无论传出去说给谁听,都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虽平日里侯府的下人们不曾待见这位”大少奶奶”,可对沈心怡的身世,却是无论如何谁都不敢说出去的。

府里欺负欺负就罢了。权当是个出气筒;若真是说了出去,怕是连自己的小命都没了。

“师正先生问这话是何意思?莫不是以出身来决定和先生说话的资格?”沈心怡抿了一口茶。干净的眼睛冷冷的看向慈爱的严师正。

“这眼神……”严师正顿觉一阵激灵。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当然古人没这概念,可类似的触动还是有的。

严师正望着沈心怡这平静冷峻的眼神,似乎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

尚且记得自己年幼之时。家境贫寒。想尽了一切办法读书学习,终求得拜见一位学识广博的先生。

当日里,先生也是这句发问。而自己也正是如此应答。

是啊,倘若出身卑微。又能怎样?

而自己这么多年,不正是坚持秉承着爱才惜才无论等级的理念,才保留着自己节竹般的品性吗?

“沈娘子多虑了,老夫只是觉得好奇,寻常女子只是精于女工,可似乎沈娘子的见识,却远远超乎了女子的界线。”严师正真诚的解释着。

“心怡方才言辞多有不当,还请师正先生多多包含。”人家既然真诚以待,又有服软的态度,自己当然也是不能吃了枪药。

“心怡只是自幼酷爱读书,故而兴许比别的女子多了些思想罢了。”既然顾诤诏有心要瞒自己的出身,又是关乎侯府的面子,这个善意的谎言,沈心怡还是会配合的。既不说自己曾经是乞丐,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简单的推给了书籍。

“哦?沈娘子都读过些什么书?方才那些以动作来推论人内心的解释似乎很有新意。”严师正来了兴致。

“都是些野史杂书,上不了台面,不过是读的多了,平日里再加以实践。便形成了心怡自己的一套经验。”

沈心怡再抿了一口茶水,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内心。

能说什么?难道要说自己一直在研究的都是西方的心理学?而刚才那些推论,用到的就是心理学派生出来的犯罪心理学的微表情?

好在古人有懂野史之流,都推给野史,没有体系,没有出处,就没有破绽。

“哼。”顾诤诏扯了扯嘴角,眼神中流转出一丝不屑。

就你……还读书?不过是个乞丐出身,即便是捡到一本书,恐怕也是残缺不全的弃书吧!

八成字都认不得几个,难怪言诚上次给你拿的那些书籍,大都画多过字。

“师正先生也喜欢曹孟德的《短歌行》?”正说着,沈心怡无意间抬头看见了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

远山,飞瀑,松下,一人,独酌。

而那画上题写的,乃是《短歌行》的第一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这幅字画,其实从一进门顾诤诏便已然看见了。

还以为是师正先生当真是个好酒的知己。

“哦?沈娘子也知道这首诗?”师正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沈心怡清丽的女声在幽幽背诵着。

那是儿时曾经记忆过的诗,就像现如今让你回忆一首古诗,差不多每个人张嘴就来的都是那些“白日依山尽”,或者就是“锄禾日当午”……

儿时的记忆甚是长久,这一记便让沈心怡当真从几千年后,记到了几千年前。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沈心怡的声音刚落,严师正便深情不由自主的接着诵读了起来。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最后竟是成了两人的重合。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是严师正捋须发自肺腑的笑。

好舒心啊!竟然和一个小女子合作完成了这诗的全部。

这诗虽然只是在画上隐晦的提了一句,却是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梦想:高山从不满足于自己的高大,大海从不满足于自己的深广。我愿如周公一般礼贤下士,愿天下的英杰真心归顺于我。

真是好久没有这般畅快淋漓了。

似乎酒尚未喝一口,满心已是通透爽快!

“她……居然知道东汉的诗?还居然会背诵全文!”顾诤诏杵在一旁,第一次嗔目结舌,不知下句该说什么。

她真的是个乞丐吗?!

“沈娘子果真是奇女子!似沈娘子这般大气富有才学的女子,真是我大周少有!”严师正的眼睛明显显出一丝欣喜。

“师正先生过誉了。”

“若是沈娘子不嫌弃老夫已是辞官之人,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愿收沈娘子为义女,不知沈娘子可否愿意?”严师正的眼睛真的是亮了。

“义女?!”沈心怡不解了。

这老头之前不是个太子师吗?那可是个来头不小的高位啊!即便是辞官回乡,想那朝堂之上,天子也会尊敬礼让,想必想要成为他门下的学子,那是多如牛毛。想必想要认他为义父的人,也是趋之若鹜吧……

“师正先生,您这是……”顾诤诏惊愕了。

“顾将军,您是知道的,老夫终生未娶,一生只致力于学识,难得与沈娘子有缘,老夫惜才爱才如命,今日若是沈娘子应允,顾将军便是老夫名正言顺的义女婿,如此送人玫瑰手有余香之事,顾将军不想替老夫促成吗?”严师正坏坏的捋须颔首。

“什么?这……这老头还一生未娶?没有子嗣?!这才初次见面,便要认我为干女儿?!”沈心怡倒抽了一口气。

乖乖!这个爹的来头也太大了吧,是太子师!想必顾诤诏的爹——定北侯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磕头行礼吧。

这样天上砸下500万的大好事,干嘛不要?

有了这样一个爹做靠山,看那侯府里的僵尸脸,还有身边这个大冰块,还能兴起什么风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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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6 发病

“师正先生,您的美意诤诏替内子感谢,只是您乃堂堂太子之师……”顾诤诏的话尚未说完。

“我愿意。”沈心怡镇定的三个字,让顾诤诏差点打了手里的杯盏。

“胡说些什么?师正先生是长辈,不过和你这小辈客气客气……”顾诤诏的话依旧未说完。

“太好了。”严师正正儿八经的三个字,更是直接让顾诤诏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若非坐着,怕定是会跌倒。

一个“我愿意”,一个“太好了”,敢情自己是透明的吗?敢情人家俩人对话,压根没自己什么事!

“师正先生!这不合适!”终究,片刻的沉默调整气息之后,顾诤诏还是做了煞风景之人。

“有什么不合适?你内子,我义女。她愿意,我高兴!放心我认心怡为义女,定也是不会忘了你这顾大将军!哈哈哈哈!”严师正爽朗的笑声,砸在顾诤诏扭曲的脸上。

师正先生啊,师正先生!

您可知道您认了个什么人做义女?!

乞丐啊!

想您堂堂大周太子师,为官时官居一品,如今即便是辞官返乡,也是受人敬仰,若是被人知道您的义女竟是个乞丐……

顾诤诏的脸黑得怕人。

森寒的目光冷峻的射向一旁得意的沈心怡。

你这女人!到底是给师正先生灌了什么迷魂汤!

真是疯了!疯了!

“义父在上,请受心怡一拜!”打铁要趁热,这个天价老爹实在来得太珍贵。

沈心怡瞅准了机会,麻利的抓过桌上的杯盏,倏的添了杯。高高举过头顶,双膝自然一跪。

从未觉得在大周下跪是件这么爽的事情。

这杯认爹茶喝下去,以后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好!乖女儿!”

一双小手递过,一双大手接过。

一杯茶一饮而尽,这个爹便是认定了!

称呼之自然,动作之迅速,看得一旁的顾诤诏嘴巴都能放进去一只鸡蛋了。根本来不及阻止。人家就成交了!

“师正先生……”待认干亲礼成,顾诤诏终于插进来一句话,不过依旧是尚未说完。

“顾将军切莫担忧。老夫既然认了心怡为义女,便自然不会如此草率,改日登门向令尊令堂告之,也算是不失我这曾经的太子师的体面吧。”

…………

顾诤诏彻底无语了。

今晚。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此事就已经够雷人的了;若是改日师正先生登门。想自家府里若是得知那女人做了师正先生的义女,还不知道要炸窝成什么样子!

“你们先坐一下,老夫去张罗些酒菜,难得和顾将军对饮。又有义女在侧,今晚老夫甚是高兴啊…”师正先生起身,看起来情绪很是高涨。

“义父请慢。”沈心怡起身搀扶。

“今日心怡得以义父的垂爱。义父高兴,心怡更是高兴。何不让心怡露一小手,也让义父尝尝女儿的手艺。”沈心怡搀扶着师正先生再次做回到几案旁。

“哦?心怡亲自下厨?哈哈哈哈,似你这般千金小姐,真是难得?”严师正眼中再次闪过惊喜。

“千金小姐?!”顾诤诏的嘴角再次扯了扯。

她不过一个乞丐,只不过长得清秀罢了,再收拾得干净些,换上侯府的衣衫……

顾诤诏一边心里愤愤不屑着,一边轻飘飘的打量了下颇有些得意的沈心怡。

别说,这女人长得……还真……不像是乞丐……

纤瘦,气质出尘……

她真的是乞丐吗?

一时间,顾诤诏竟有些恍惚。

“呵呵,可是老夫这只有酒,别的可什么也没有啊。”片刻的停顿后,严师正笑了。

“有酒就行,顾诤诏你先陪义父聊着,我去看看厨房里能找到什么。”沈心怡丢下一句话,便摸索着往厨房去了。

这女人……还真是自来熟……等等,她刚才叫我什么?顾诤诏?!……又是直呼其名!

顾诤诏兀自笑了一下,一半无奈,一半异样的幸福。

“真是个随性的女子。”严师正分明也是听到了那一声直呼其名,却是有些欣赏的笑了。

“让师正先生见笑了。”

“无碍。倒真是和你这性子很合。”

“师正先生……”

说话间,厨房里飘出阵阵香气。

不是说什么都没有吗?这香味分明是食物在诱人啊!

墙上挂着几根风干的香肠,缸里似乎还有些米,简单的调料都有。

沈心怡索性随意的做了个香肠炒饭,让被风干的美味,经由热度的扩散,再次复苏在晶莹饱满的米饭中。

酱油少许上色,小葱、胡椒提味。

再加些金黄的炒蛋包裹。

一大锅色香味俱佳的美味炒饭,这就惊艳亮相了!

“好香啊!这是何物?”严师正顾不得形象,上下吞咽了口口水。

原来在大周,他们都不知道还有炒饭一说啊……

沈心怡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得意。

不过是简单就地取材,竟然能显摆一下了。

“义父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嗯,好吃!这是什么菜啊?奈何这饭和菜是在一起的?真是美味……”严师正赞不绝口,根本无法停下筷子。

有那么夸张吗?

一旁的顾诤诏不信,不过一个乞丐,平日里都是讨些饭菜,就是进了侯府,也改变不了她乞丐的过往。她也会行厨?怕是胡为之吧?这真能吃吗?

“顾诤诏,义父都吃了,你为何不吃?”沈心怡早就看出了顾诤诏的猜疑。

被激到了。

顿了顿筷子,戳了一小口,疑惑的送入口中。

初入口中,肉干的立体感,米饭的弹性,还有炒蛋的软糯,各种调味料的层次感……

细细品味,从舌尖到唇齿,热热的咽下,再配上美酒……

简直了!

“好吃吧?”沈心怡笑了。

还……真是好吃!

一顿饭吃得,有酒有饭菜,三人不拘礼节,谈笑中顾诤诏再次恍惚的忘了自己身边的那个女人,曾经是个乞丐……

“多谢师正先生款待,我们告辞了。”酒足饭饱之后,天色已是渐晚,顾诤诏拉着沈心怡准备告辞。

“心怡性子好爽,不拘小节,又见识颇广,老夫甚喜啊!改日登门,老夫一定……”严师正刚要抬手鞠礼,突然。

方才还舒展的面容,陡然间所有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痛苦,那是一张极其痛苦的表情。

“师正先生,师正先生,您怎么了?!”顾诤诏呼唤。

一个身影来不及抓握任何东西,就那么直直的倒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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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7 悲伤(为karlking的和氏璧加更)

“师正先生!师正先生!”顾诤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深深倒下去的严师正,不停的唤着。

“别晃,快把他放下!”沈心怡余光瞥见了面色有异的严师正,疾声斥道。

方才还笑容自若的严师正先生,此刻明显像是变了一个人。

身体僵硬,四肢抽搐,面色青紫,呼吸似乎更是困难,便是连那被胡须掩盖的嘴唇,都变得抽搐了起来。

“师正先生,师正先生!”顾诤诏明显不知所措,只是从旁不住的呼唤。

“嘶!啊!”一阵痛苦的呻吟,伴随着一个纤瘦的身影,轻轻传来。

再看时,只见沈心怡双膝早已跪倒在师正先生的面前,一只骨感白皙的手,不知何时伸进了师正先生的口中。

而那痛苦的呻吟,正是来自沈心怡的强忍却忍无可忍的轻呼。

“你!”顾诤诏大惊失色。

“别叫,他这是癫痫发作,我若不伸手入他口,恐他会咬了自己的舌头,伤了性命!”沈心怡极度痛苦的表情下,艰难的挤出了这句话,断断续续的语气中,却是分明在安抚着顾诤诏不用担心。

“癫痫?”顾诤诏许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嘶。”没有理会,只因实在是太疼了。

“换我!”眼看着严师正的牙关咬紧,沈心怡的两道秀眉都快拧成一个结了。顾诤诏再也不能等待,直接大吼了一声。

“别闹!帮我压着他!”

清丽的女声,透着丝丝的痛苦,却是无比的坚强!

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按压住抽搐的严师正。

时间在顾诤诏的屏气凝神中流逝,渐渐的沈心怡的眉头慢慢舒展。

终于。

手下抽搐的反抗感在变弱。

终于。

沈心怡能将那只小手抽口而出。

血!

牙齿的锐利咬合,深袭如瓷般的皮肤。

顾诤诏看到,竟有了一丝的心痛。

仿佛那咬痕不是在沈心怡的手上,而是在他的心头。

“刺啦!”一声清脆的响动。

再看时,顾诤诏已然拂开长袍,毅然的扯下一段干净的衫布。

“嘶!”又是一声轻轻的呻吟。

这次不是被咬的疼痛,而是来自被包裹时的按压。

“疼吗?”顾诤诏闻声放慢放轻了手中的力度。

“你说呢?”沈心怡丝毫不领情。

“知道疼还傻乎乎的把手往人家嘴里放!”

“事情紧急,我不放他会死!”

“你!”

片刻的争吵,片刻的沉静。

待二人都闭嘴之时,眼神却又是异常默契的望向地上的师正先生。

呼吸渐渐平稳,似乎没有了方才的抽搐和挣扎。

“把义父抱到床上去吧。”沈心怡说。

“嗯。”顾诤诏应。

轻轻放平在床上,拉了被褥盖上。

“你方才说什么?癫痫?”这会儿,顾诤诏总算是有了问的机会。

“一种精神疾病,你没见过。”沈心怡说得甚是简单。

“啥病?”显然,精神疾病对于顾诤诏来说,不亚于第一次听到“癫痫”二字。

“可我怎么看着像是羊角风啊!”顾诤诏兀自嘀咕了一声。

虽是轻轻的,可沈心怡还是听到了。

倒抽口气。

敢情在大周就有这病了……

这是一种精神科常见的疾病,说是常见,只能是介于现代。

一般是由脑器质性病变引起。当然,也并不排除遗传、外伤、中毒等的可能性。

可是检查看来,似乎师正先生并无外伤……若是遗传,也不会到现在才发病,尤其是像顾诤诏这般时常宫中走动的人来说,若是太子师有这病,也不会一无所知。

至于中毒,那就更不可能了,没道理,也没动机。而且方才的饭菜都是自己亲自做的,不会有问题。

难道真的是大脑内出了问题?

沈心怡的脑子在飞速的转动。

若是在现代,一台ct扫描足以。

即便真的是有问题,也不过一次手术便可以解决。

但大多数时候,使用药物来进行控制。

西医在临床上比较常见的治疗药物主要有:拉莫三嗪、利必通、托吡酯、妥泰、奥卡西平曲莱、丙戊酸钠、苯巴比妥、苯妥英楠、德巴金。

可是,这是在大周……

沈心怡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哀伤。

虽然床上的这位老人,和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即便说有关系,也不过一顿饭的时间,认了个义父。

可是,如今他就那么静静的躺着。

沈心怡的心里却是有着酸酸的揪痛。

“你知道羊角风?”沈心怡问。

癫痫,俗称的别名,沈心怡自然知晓。

“嗯,军中以前有人犯过。”

“义父之前可曾有过这病?”沈心怡又问。

“从未听说,对了,你刚才说什么?癫痫?这是你们乞丐的叫法吗?”顾诤诏道。

无语,懒得和他解释。

既然之前没有这病的发作,也就是说,这病是突如其来的。

那么,假如排除脑部器质性的病变,只有一种可能性……

沈心怡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寒凉。

那种猜测正如那日她知道顾言诚患有心脏病一样难受。

有些病,在现代不过药到病除,手术便可治愈。

然后现实的残酷便是,这是在大周。

使劲的晃晃脑袋。

沈心怡情愿自己方才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若真是如此,对于这么个大儒,真是太残忍了!

“你在想什么?”顾诤诏看她神色凝滞。

“这病可否能医治?”沈心怡问。

“没听说过能怎么治。无非是发病的时候绑起来,然后再嘴巴里塞块布。”

……

沉默。

“待会,若是义父醒了,你千万莫要提及此事。”片刻的沉默后,沈心怡交代。

“嗯。”

堂堂太子师,若是被人知道有这病,无论里子还是面子,许都是挂不住的。

当然,这是顾诤诏所想。

夜色渐浓。

床上的严师正慢慢张开了眼睛。

“我这是……”

“义父,您吃醉了。”沈心怡善意的谎言。

“吃醉了?”严师正努力的回忆着,还真是想不起来了。

“义父,时候不早了,您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了。”沈心怡起身,将缠了布条的手藏在身后。

“老夫送你们。”

“师正先生留步。”

几番推辞,终于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默不作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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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8 坏坏

“去接耐耐。”

“回家!”

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有了声音的应答。

虽是同步,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意思。

“耐耐太小,从未在外面过过夜……”一提到孩子,沈心怡的声音开始变得舒缓了起来,

“太晚了,董大夫那许是早已安歇,明日再去吧。”顾诤诏呼了口气,抬头看看月色,不知为何,一贯冷峻的声音,竟有了些收敛。

“可是……耐耐才八岁,还是个孩子……”

“孩子?想我八岁的时候,都能骑马舞剑了,还记得一次带言诚偷偷溜到树林去玩,结果迷了路,我给言诚生了堆火,守着他就那么坐着睡了一夜。”顾诤诏负手转身,映着皎洁的月光,那如冰般冷峻的眼底,竟有了一丝的明媚。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吗?狂妄自大!耐耐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他……”沈心怡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把“大脑发育迟缓”这几个字说出口。

“有什么不一样?他不就是个傻子嘛!傻子皮实,更无须你操心!”

“耐耐不是傻子,他是……”不知为何,自打发现了耐耐拥有最强大脑之后,沈心怡甚是听不得别人说“傻子”二字!

“是什么?今晚你认了个义父,你别疯癫的还想再认个干儿子!”顾诤诏丢下这句话,再次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儿子?!”沈心怡愣了。

顾诤诏,你真是想太多了。

“不错的主意哦。”沈心怡嗤笑了一声。

“沈心怡,你真是不知羞耻啊!你我只是有名无实,你就那么想要个儿子了……”听闻她刚才那番话,顾诤诏的脚步倏的停住了。原地转了个圈,再次折返了过来。

这是顾诤诏第一次叫自己名字。

以往都“喂!”,或者“你这女人!”

说话间,脚下步步紧逼,眼神和气息一起压迫了过来,沈心怡无力应承,本能驱使她步步后退。

月色下。青墙黛瓦。朦胧的只能辨出轮廓。

沈心怡退到不能再退的时候,已是贴近了墙边。

他想干什么?!

冬日的夜本就清冷寂寥,加之真的是好晚了。四周更是静默无声,甚至连个打更之人都没有。

沈心怡双手紧紧贴住墙壁,眼睛里看到的除了无边的黑暗,就是面前这个魁梧如山的男人!

因为太近了。他的鼻息轻轻呼气;她的呼吸却慢慢加重。

因为太近了,他身上有淡淡好闻的皂角香;她紧张。体内自然分泌出诱人的荷尔蒙。

鼻尖几近贴近,借着月光,沈心怡分明看到了他瞳孔中惊恐僵硬的自己。

“你想干什么?!”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哼哼。怕了吧!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你想干什么?”顾诤诏依旧近距离的贴着她说话,丝毫没有要移动离开的意思。

沈心怡的眼神中除了有了一丝的惊恐。更多的则是对这句话的迟疑。

“哼,本以为你还真是个豪迈不羁的女子。虽然之前是个小乞丐。没想到也是如此的俗不可耐,恐怕有些事,你想也是白想,能嫁进侯府,是你的造化!另外……哼哼,有些事,你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说完这句话,顾诤诏终究是将身子灵活的向后撤了一下。

空间和空气终于如释重负的涌入,沈心怡不由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什么有些事,我想也白想?什么有些事,我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

刚要开口去追问。

却见顾诤诏负手潇洒的慢慢走远。

一瞬间,脑子开窍了!

“喂!顾诤诏!”

大街上静的有些瘆人,可沈心怡这一嗓子,却是着实让顾诤诏抖了一下肩膀。

“干什么?”

“你这臭流mang!你以为我想嫁你吗?居然好意思说那种事情!”

“喂,你这疯女人!分明是你自己想要儿子,还说别人流mang?!”

顾诤诏再次回转身子,折返了几步,这次却是没有步步紧逼,只是脸上洋溢着一种胜利者的微笑,却是有股坏坏的意味。

“你……你这个……”沈心怡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呛到了。

方才那话,现在这表情……

“走,回家!”沈心怡的话尚未说完,自己的一只衣袖早已被某人强硬的拉起。

腿脚起初是加快了节奏,随即几乎是跟着跑动了起来。

“喂……顾诤诏!你……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手被强行拉着,脚下不听使唤,本就是小碎步潺潺跟不上节奏,这会儿更是气喘吁吁,娇~喘~连~连。

酥酥痒痒的声音,顾诤诏又是一阵激灵。

都说女人麻烦,果真……

真是不能碰……

停下来看她喘息,看她揉着被自己钳疼的手腕……

不知道脑子里是哪根筋不对了,竟然……

大步上前,一手再次拉过她的手臂,往怀里这么顺势一带;另一只手直接揽过小蛮腰,轻轻往肩上这么一扛。

想着之前那次也是这么扛的时候,她说过那里隔得疼。

一时间,心跳快了几拍,调整了下位置,继而再次大步流星的向侯府别院走去了。

对,就是这么简单!却不粗暴。

天再亮时,沈心怡打开兰苑的门,顾诤诏已经杵在门口了。

发梢上挂着些湿气,看样子不像是刚到,更像是等了一会儿。

“你……有事吗?”还是问了句傻话。

“恩,刚到。”明显所答非所问。

“哦。”沈心怡这声“哦”,顾诤诏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走吧。”

“去哪?”沈心怡茫然。

“平安堂,你不是要去接耐耐吗?”

果然,昨晚自己被扛着回来,脑供血不足,糊涂了。

“什么?!昨晚诏儿回来得甚晚!还是和那女人一起回来的?还是扛着进的院子!”这边沈心怡和顾诤诏刚一出门,福园里就炸了窝,颜氏的话,让整个福园的人跪地不起,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回大夫人,正是!”红笺应声。

“反了反了,这狐媚坯子!早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以为把她弃置兰苑,可她……”颜氏一时觉得心堵。

“大夫人息怒,奴婢近日会加紧盯着她,不让她再有接近大少爷的机会。”红笺递过一杯茶水。

“你能看住她,还能看住诏儿?!气死我了!诏儿……诏儿你……”颜氏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

“大夫人,依奴婢看,大少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长久征战沙场,自然和女子接触甚少,被一时迷惑也是人之常情。大夫人不如将计就计,说不定随了大少爷的意愿,便可断了那贱人的心思。”红笺轻轻的帮着颜氏梳着头。

“什么将计就计?难不成还真让诏儿真娶了那贱人!”颜氏的声音冷得怕人。

“大夫人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来的那位苏小姐?或者夫人可以先给大少爷配个填房的丫鬟,知冷知热的照料着,也算是给大少爷收收心。”红笺说这话时,起初是漫不经心,后来面色上竟有了一丝的红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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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9 收徒

“那个雍州刺史的女儿,苏莫茗……”颜氏的眼神在镜子中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大夫人若是觉得仓促,大可先行填房一说,反正都是从府里选,知人知心的,也方便得跟。”红笺再次提及时,手中的梳篦竟然停顿了下来,娇俏的面色更加红润了。

颜氏虽未回过头,可镜中早已是看到了红笺这副魂不守舍的样貌。

“倒是个好主意。”颜氏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不过,却是未表明这不错的主意,到底是对苏小姐,还是对居心叵测的红笺。

“最近给我盯紧着点,虽是严冬,也不要让侥幸的苍蝇钻了空子。”颜氏话里有话。

“大夫人放心。”红笺欠身。

“沈娘子!”平安堂大门一开,董慈望见沈心怡率先进入的身影,忙起身。

“董大夫好,心怡来接耐耐,昨日所有打扰了。”沈心怡笑。

“沈娘子,如今咸阳城命案未破,您还是莫要独身出来为好啊!”昨日就见到沈心怡,今日又见,虽是白日里,可董慈依旧不放心。

“恶人已是抓到,剩下的就看府尹隋大人的了!”随着一个男人有力的声音,顾诤诏的身影随即跟了进来。

“顾将军!”董慈惊呼。

昨日这两人不是一起赴晚宴去了吗?果然是创造了有力的机会,一顿饭的工夫,两人就出双入对了。

“哦?抓住了?这么快?!”片刻的调整后,董慈还是倾向于先知道贼人的内情。

“哦,是这么回事……”沈心怡反正无事。接下来便有如说书一般的把抓住唐安的经过,细细讲述给了董慈去听,只是绝口不提绘春一事。

“哎呀呀,想不到沈娘子还有如此缜密的心思,竟能从一只苹果,找出那行凶之人!若不是女子,便让老夫真觉是包拯转世呢!”董慈拱手起身。佩服得五体投地。

“嗨。这不过是利用了人的心理。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种无声的语言,即便他什么都不说。身体动作也会出卖他的内心。”沈心怡抿了一口红茶,真香啊。

“无声的语言?”董慈的眼睛放亮了。

“沈娘子,昨日您可真是神了!就这么几句话,就把一个已经判定的案子给翻转了!”平安堂内。小睿凑了过来,甚是诧异。

昨日未曾来得及讨教。今日借着接耐耐之际,小睿的好奇心膨胀了。

“别把我说的那么神,那不过是根据微表情来推测的。”沈心怡笑了,“还记得刚才我和您们说的唐安一事吗?两者如出一撤。”

“哦?当真身体会出卖自己的内心?”董慈似懂非懂。

“知人知面关键还得知心。”

“沈娘子。董慈行医一辈子,始终致力于治身。想我咸阳,沈娘子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治愈看似无病之人,又有劝解轻生之人的功绩。如今竟是连棘手的案件都能由心推测,还请沈娘子不吝赐教,上次拜师未正式行礼,还请沈娘子收下董慈这个学生,学生愿向沈娘子学习识心医心。”董慈说罢,单膝跪地,随手取过一只杯盏,高高举过头顶。

“董大夫,您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莫要要折煞我了!”

“沈娘子不收董慈,董慈就跪地不起。”

这老头,执拗起来还真是吓人。

“好吧好吧,我收我收,那您也要教我医身。”沈心怡搀扶起董慈,笑了。

误打误撞的穿来大周,西医是用不上了,倒是中医的神奇让沈心怡一次次的开眼。

“好!一言为定。”董慈起身。

“师父,我可没钱交学费哈!”沈心怡坏笑。

“师父,无妨,徒弟交双份给您。”董慈玩笑道。

望着面前这一对,顾诤诏的头又开始大了。

这女人……她怎么总是有这么多的意想不到?

昨日她跪地奉茶,认了个义父。今日平安堂的董大夫,竟然给她奉茶,认她为师?!

真是能忽悠,不就看了几本图画野史吗?还显摆起来了?看你到时候拿什么来教!

顾诤诏撇了撇嘴。

“你们先回去吧。”出了平安堂的门,顾诤诏看了一眼黏着沈心怡不放手的耐耐,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

似乎昨晚的那股异样的情致,随着黑夜变为白昼,倏的烟消云散了一般。

这才是他顾诤诏的本色,冷得像冰山。

“你去哪?”沈心怡竟脱口问道。

“你先回去吧,我去哪,怕是没有义务要和你汇报吧。”顾诤诏抬了抬下巴,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傲。

“耐耐,我们走!”还真是转身,直接离去了。

是啊,他去哪?和我有何相干?我又不是他媳妇儿,问这么多干什么!

这女人……还……真的走了……

顾诤诏望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的渐渐远去,抬手无趣的摸了摸鼻子。

还以为她会像昨晚一样,和他闹闹。

然后,自己依旧可以坏坏的凑近她,看着她眼睛里的惊恐……

不知道白日里看她,和夜色中会有什么不同……

顾诤诏兀自长长出了一口气。

人家都走远了,根本没那意思和你玩!

轻轻笑了笑,自己也觉得好笑。

似乎不知道从何时起,竟觉得和她说话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故意逗她,看她机智,看她抓狂……

“大哥!”便是在转身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迎面袭来。

“言诚!这一大早的,你这是……”顾诤诏好奇的望着面前的顾言诚。

“哦,昨晚爹说黄酒甚香,一大早娘便张罗我再去买些。这不,酒肆都关门了,我还是去的老酒保家中取的存货。”顾言诚鞠起一张笑脸,扬了扬手里的酒坛。

“太好了,走走,陪我喝两杯去!”顾诤诏一见有酒,心中所有的不快立时烟消云散,单手一揽,身材瘦小的顾言诚便被他搭于斗篷之下。

“大哥,这天寒地冻的,去哪?不如回家……”

“哎,你我虽是兄弟之称,可却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我这都带兵行军多年,你难道还要像个娘们似的,守着火炉暖酒喝?走走,城门口开阔,咱们兄弟俩三年未见,家中礼数甚多,还是外面的好,咱们也能好好畅饮。”顾诤诏说罢,不由分说的拉起顾言诚就往城门去。

…………

“大哥,你慢些。”

待天色微暗之时,街市上更是鲜有行人的踪影。

两个人影歪歪斜斜的往侯府别院而去。

“嫂嫂!”别院的青石小径上,迎面走来一个女子,顾言诚的声音里有惊喜。

“言诚!”沈心怡抬头,自然是看到了一旁的顾诤诏。

“咦,好大的酒味,你们喝酒了?”扑面而来的酒气,沈心怡遮鼻。

“你这女人,懂什么!不是让你待在家里不要乱出去吗?怎么,又要外出?真是狗改不了……”顾诤诏虽是喝了酒,可也不到醉的份上,只是借着酒意,数落起沈心怡的不是。

“懒得理你!”沈心怡别过脸去。

突然。

“言诚,你不会也喝酒了吧?”沈心怡突然想起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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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0 又见

“让嫂嫂担心了,言诚自小滴酒不沾。”

哦,那还好,分明就是个先心,平日里稍稍运动过度,都可能引发心脏骤停,上次的奔跑,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若再饮酒……

沈心怡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

“言诚,不是我当大哥的说你,你我既是同龄,我已能带兵沙场,你却在家安逸读书,方才劝你多时,你却连酒味都没闻。来来,今日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男子汉大丈夫,哪能扭捏如小娘子!”风酒上头,顾诤诏平日里许是不容易醉的,可眼下竟是颇有了几分醉意,离兰苑不远的这处青石小径上,他举过酒坛,说话就要往顾言诚嘴里灌。

“大哥!大哥莫不是吃醉了?娘命言诚外出买酒,若是言诚满身酒气的回去复命,定是要让娘亲责骂。大哥的心意言诚领了,改日一定好好陪大哥喝酒。”顾言诚顺势轻轻按下顾诤诏的手臂。

“好,你说的!我等你!”顾诤诏眼中透着醉,酒真是一个好东西。

等等,方才那臭流mang说什么?他与言诚同龄?

沈心怡突然像发现了什么。

对了,想起来了,那日留言诚品尝梅菜扣肉时,他似乎提过自己过了年就二十一了,可单凭外表看来,二十一岁的顾言诚,身材偏瘦,又生得面白文弱,倒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倒是那个臭流man看起来,常年的校场、沙场,愈发催人成熟,少了些二十一岁男子的年少,多了几分沧桑和质感。

“你们……同龄?”便在顾氏兄弟转身的瞬间。沈心怡好奇的询问着顾言诚,虽然顾诤诏才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你这蠢女人当然不会知道,我与言诚乃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若不是府中长幼有序,呵呵,我这个大哥,却真是抢来的。”沈心怡觉得顾诤诏吃醉的时候。憨态才是更加符合他的样貌。

“嫂嫂初来。自然不知。言诚虽与大哥同龄,可无论身形还是功绩,真是样样不及大哥半分。大哥少年得志。便已然是我大周的将军,为国为家均有担当。大哥,此番回来,就带嫂嫂一同回去吧。嫂嫂可是个好……”顾言诚的话尚未说完。

“哼,她?”顾诤诏斜斜瞥了一眼沈心怡。歪歪斜斜的大步往东厢的方向去了。

“顾大哥,这么巧!”

话分两头,其实在苏莫名回府之前,却也是和沈心怡有过一面之缘的。

一行人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苏莫茗带着贴身的丫鬟,缓步从不远处走来,哪里正是福园的方向。

“苏小姐。慢走。”顾诤诏也不啰嗦。抬眼看了,只简单一句。既打了招呼,又搪塞了过去。

苏莫茗欠了欠身子,让在一旁。

“心娘,你看。”耐耐拉了拉沈心怡的衣角,抬手指向苏莫茗。

八岁的耐耐,记忆力出奇的好,除夕夜和沈心怡一道出府看焰火,自然也是记下了当晚的苏莫茗。

这个女人……

循着耐耐的声音,沈心怡的视线追了过去,那不是当晚的刺史小姐嘛。

当然,根据光路可逆的原理,在沈心怡打量苏莫茗之时,苏莫茗也是看到了沈心怡。

这个女人好漂亮啊……她怎么和顾大哥在一起,还带着个孩子……心娘……好美的名字……她为何要看我?我们认识吗?

苏莫茗的心里像被一颗石子搅乱的静池,道道涟漪散去。

“喂,顾诤诏。”沈心怡开口唤道。

“干什么?”顾诤诏条件反射似的停住了脚步。

“那不是刺史小姐吗?人家都找上门了,你怎么也不搭理人家?”沈心怡有些嘲讽的笑道。

“闭嘴!你给我进去!”顾诤诏的脸色出奇的怪异,一把拉过沈心怡,连推带撵的给轰进了兰苑。

“小姐,那个女人八成是侯府的丫鬟吧?”苏莫茗的贴身丫鬟轻声道。

这个女人……她竟然敢直呼顾大哥的名讳?

看穿着打扮,不像是个丫鬟,可也不像个主子啊……这头发梳的也太奇怪了吧,大周哪有那样的发饰,不过还蛮好看的……不施粉黛,不着配饰,竟然也能如此令人一见倾心。我若是男子,也定是醉了……

苏莫茗呆呆的望着沈心怡和顾诤诏推打的身影。

“大哥,方才那位小姐是哪家的千金?怎么从未见过?”擦肩而过之时,顾言诚好奇了。

“路上救的,不过一个刺史小姐,今日来府上,许是答谢还礼,娘们家,能有什么大事?”顾诤诏说罢,头也不回的直奔东厢去了。

晚饭时分,苏乐山带着苏莫茗,说着颜氏送的那双玉环,却也是淡忘了偶遇的沈心怡。

侯府别院的福园里,一大家人依旧围坐,依旧是没有沈心怡的位置。

“诏儿,事情都办妥了吗?”颜氏早就闻到了顾诤诏一身的酒气,昨日一大早儿子临阵逃脱,留下一句话说是去外出办事,此刻她这个做娘的,得给儿子圆场。

今日苏小姐再次登门,说是拜谢,连傻子都看的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无奈今日一打造,顾诤诏依旧是不在府中,门房事后来报,说又是和兰苑那位一起出去。

颜氏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哦,都是些小事,办完后正好遇到言诚,我们兄弟二人好一阵畅饮。”顾诤诏笑道。

“言诚,你喝酒了?!”席间,曹氏闻言面色大变,紧紧的拉住顾言诚的手。

“娘,您放心,孩儿买酒回来,正好遇上大哥和嫂嫂,见大哥好兴致,便邀大哥品尝这上好的老酒,其他的都是给爹留的,孩儿哪敢独吞。”顾言诚笑笑,算是搪塞了过去。

“无妨!好酒大家一起喝!过年嘛!我定北侯的儿子,哪有不会喝酒的!言诚,以前你是年少,今日也便让你开开荤,尝尝酒的味道。日后也好像你大哥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顾寅凯说笑着,一杯黄酒早已倒在了顾言诚的面前。

“爹,我……”顾言诚面露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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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1 坏了

“老爷,言诚身子单薄,不善饮酒。”曹氏忙从旁解围。

“身子单薄,自小又没让他习武。不过区区一杯酒水,养生之道不是常说,少饮水酒,能够舒经活血,健体延年嘛!”定北侯兴致大好,就是不依。

“老爷说的极是,妾身愿意为老爷分忧,愿意为老爷健体延年。”曹氏急了,起身端过顾言诚的酒杯,说话就要代饮。

“哎,不过一杯水酒,言诚又不是三岁的孩童,想诏儿善酒能饮,不过是让言诚品尝一杯,好歹也是我定北侯的儿子,怎能不知酒的味道?”顾寅凯说这话,看样子今晚是非让顾言诚喝一杯了。

“娘,爹说的没错,孩子如今已经长大了,虽不能像大哥一般战场杀敌,可不能和大哥差得太多。”二十出头的顾言诚,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平日里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已然被人瞧不起了,今日又是年节,一大家子人围坐,众人这么一架,面子里子都挂不住,端起酒杯就是一饮。

素锦眼睁睁的看着顾言诚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眼底却是流转出一丝异样的神色。

“好样的!真不愧是我定北侯的儿子!”看顾言诚干净的杯底,顾寅凯甚是高兴,亲自布了一筷子菜,添置到顾言诚的碗中。

“谢谢爹。”顾言诚端过碗,缓缓的放下,嘴角却是露出片刻的凝滞。

“言诚,你没事吧?”曹氏紧张的小声询问。

“娘,放心,孩儿无事。”顾言诚硬挤出一丝笑意,左手却是在桌下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爹。大娘,娘,大哥,言诚许是不胜酒力,想要出去走走,你们慢用。”片刻后,顾言诚缓缓的起身。彬彬有礼的拱手。旋即慢慢的向院外走去。

“老爷,妾身去瞧瞧。”曹氏的眼中浮起一丝担忧。

“哎,随他去吧!言诚又不是三岁的孩童!”顾寅凯笑道。

胸口一阵阵憋闷。一阵阵紧缩的疼。

啊!

顾言诚强忍着出了福园的门,整个人再也无法保持住平衡,跌跌撞撞的直奔馨园而去。

自小便被娘悄悄告知,患有胸痹之症。不能像寻常孩童般肆意玩耍,更是不能像大哥一般舞刀弄剑。

还记得冠礼那日。曹氏偷偷找来的郎中曾亲口叮嘱,此症随着年龄的增长,怕是也在不断恶化,许是要多加休养。切莫劳累,更是要忌酒水的刺激。

可是这些,娘从来都不让自己和旁人说起。只是说自己自小体弱易病,不善骑射。

小时候不懂。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顾言诚逐渐觉得自己的身子是一种耻辱,一种让他渐渐远离一个男人的尊严的耻辱。

不能激动,不能劳累,甚至……不能饮酒……

本就是个庶子,又偏是个病秧子;

本就在人前抬不起头,今日哪里受得了这般激将。

二十年的郁结和憋闷……只在刚才那一杯酒……

啊!

好疼啊!

顾言诚紧紧的捂住胸口,殊不知此时的他,早已面如纸色。

这酒……真是好厉害……

兴许……躺一会儿就会好起来吧……

顾言诚天真的想着。

本就是夜晚时分,别院的灯星星点点,顾言诚的视线开始模糊,终于……

“言诚哥哥!”耐耐的声音。

晚饭时分,沈心怡在兰苑包饺子,厨房内专心致志,又有炉火油烟吵杂,外面的一切似乎都喝沈心怡没了干系。

耐耐独自一人在院中踢石子玩,踢着踢着,不知怎的,就踢出了兰苑。

这会儿在那条小路上,竟是看见了倒地不起的顾言诚。

静夜,耐耐的呼声甚是清晰,刺激着人的耳廓。

“言诚!”依旧在福园的曹氏,许是母子连心,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老爷,妾身听到有人在喊言诚。”曹氏急了。

“老爷,不好了,有人看到二少爷昏倒在路上。一个家丁急匆匆的跑进来。

“什么!在哪?快去请大夫!”顾寅凯扔下筷子,快步跟了过去。

曹氏擦了擦泪水,疯也似的追了出去。

“傻子,走开!”一大波那啥匆忙的奔来,有人一把推开了伏在顾言诚身边的耐耐。

“不是傻子,是耐耐!”依旧是固执的纠正,可是没有人理会。

混乱中,顾言诚被众人抬置去了馨园。

“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到?”顾寅凯的声音。

“言诚,言诚,你张开眼睛看看娘!”曹氏的哭声。

“言诚!言诚!”顾诤诏紧张的呼唤着。

“呦,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红笺,快去看看大夫怎么还未到?”这个节骨眼上,颜氏即便幸灾乐祸,嘴上也得关切着。

“二少爷,二少爷,这可怎么是好?”素锦在一旁轻声叹道。

“娘,二哥这是怎么了?”绘春这会儿清醒,急的脸色都变了。

“绘春不急,大夫马上就来了。”素锦一面轻轻的安抚着绘春的情绪,一面嘴角闪过一丝异样的笑。

“心娘!心娘!”耐耐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平日里顾言诚对他和沈心怡最好。此刻,顾言诚骤然倒地,耐耐急得不停的呼唤沈心怡的名字。

为什么?

这小傻子莫不是疯了吧?

不是应该喊顾言诚的名字吗?

堂堂定北侯府的二少爷昏倒,和兰苑那位有何干系?

傻子嘴里没谎话,耐耐这么一闹,在场的众人脸上都阴云密布了。

“耐耐,一边去,别添乱!”红笺嫌弃的拉拽。

“心娘,心娘!”耐耐依旧固执得不肯离去。

为什么?

那日在府外,顾言诚也是突发犯病倒地,多亏了沈心怡的心肺复苏急救,这才帮他捡回了小命。

如今事态重演,当初在场的耐耐当然知道一定要找沈心怡来救!

“滚!”二弟昏厥,一个小傻子竟然为了他,在自己面前呼喊自己名义上妻子的名字。这口气,不亚于当街给顾诤诏戴了顶高高的绿帽子。

“心娘,能治!”耐耐被顾诤诏狠狠一推,倒在地上,却是倔强的别过头来,费力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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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2 扛走

心娘?能治?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句话,当然,也包括气急败坏的顾诤诏。

原来,这傻子是要表达有人能治,并非揭露叔嫂不堪……

顾诤诏的脸瞬间闪过赤橙青蓝紫,一把揪起地上的耐耐。

“耐耐,你说什么?心娘能治?”

和她在一起虽是时日不长,可也是总听她提及“耐耐,耐耐。”顾诤诏自然接受了傻子的新名字。

“她那不入流的把戏,也叫会治病?”颜氏冷言冷语,露出不屑。

“心娘,能治!”耐耐艰难的从口中再次挤出这句话。

之前绘春犯病,便是找她,一个疯病,治好了也是下三滥的邪术!如今,言诚昏倒,难不成还真找她来治?真是笑话!

颜氏的嘴角发出一声嗤笑。

“一个乞丐,不过是会些骗人的把戏。你们还真把她当神医在世了?红笺,去看看大夫怎么还没到?”颜氏不允,这大过年的,家中突然有人倒地,已是急煞人的事情;若真是再让个不懂瞎糊弄的人给治坏了,说不定会出更大的乱子呢!

“来了来了,董大夫来了!”随着红笺一声嚷嚷,董慈带着小睿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老爷,董大夫是咸阳名医,他来医治言诚,您大可放心。”颜氏简单的安抚顾寅凯。

众人闪开了空间,让董慈师徒靠近,董慈迅疾的把脉诊断,继而双眉紧锁的取出金针。

长长的金针,着实吓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只有耐耐瞪着两只大眼睛,屏住呼吸,认真的看着董慈施针。

来人是平安堂的大夫,平日里治病救人,耐耐和小睿玩得甚好,看到董慈来了,自然也是安静了下来。

“董大夫。言诚就交给您了。”曹氏眼角带泪的哀求。虽然内心的情绪极为复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咸阳的名医,这个董大夫。他若是一语道出了言诚的秘密……

曹氏不敢想,也顾不了多想。

此刻,什么都没有言诚的命重要,即便真的被赤裸揭穿。

“老夫尽力。夫人放心。”董慈简单的回应安抚,继续认真的施针。

金针救命。命门、百汇、人中各插入金针一枚,董慈旋即用力的揉搓涌泉。

大周没有钟表,时间只是在大家的呼吸中流淌。

跳动的烛火依稀,仿佛床上顾言诚那危在旦夕的命数。董慈顷刻取下金针。眉头更是紧锁的厉害。

床上的顾言诚丝毫没有任何苏醒的征兆,倒是脸色愈加的惨白。

“董大夫,言诚。言诚……”曹氏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夫人,老夫已是尽力。唉……”董慈无助的摇头。

“董大夫,您是说言诚他……”曹氏不敢相信,惊恐的望着董慈,又疯了一般的扑向床边。

“言诚,言诚,你快醒醒,你不能就这么丢下娘啊!娘不能没有你!”曹氏的声音凄惨得让人心寒。

颜氏站在一旁,稍稍回过了神,“再去请大夫!”

“大夫人,董大夫已是这咸阳医家之首,他说没救,怕是真的……”红笺果真是颜氏的得力助手,主仆俩心照不宣的一唱一和,外人竟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董大夫,敢问言诚可是得了什么急症?”顾寅凯几近失态,一把抓住董慈的肩膀。

“是……”董慈刚要说。

曹氏这边尚来不及遮掩。

“心娘!心娘!心娘!”一旁的耐耐,急不可耐的大声呼喊。

“师父,沈娘子,沈娘子能治!”一旁的小睿突然间像想起了什么。

那日那个妇人搀扶着二少爷来到平安堂,不是曾和师父说起过什么急救吗?

当时,师父也是脉诊之后,惊叹之前处理及时,否则即便扁鹊在世,也回天无力。

她不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吗?这是定北侯府的别院,她一定在的,她能治!她真的能治!

几乎是在同时,董慈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喜。

对啊!怎么把沈娘子忘了呢!

她能治!只有她能治!

“耐耐,你家沈娘子呢?”董慈急切的问。

“在兰苑。”

“快,沈娘子能治!快去请沈娘子,晚了就来不及了!”董慈深知时间对于一个垂死病人的重要性。

“她?!”颜氏再次怔住了。

“快!快去请心娘!”曹氏抹抹泪,疯也似的呼道。

“我去!”问侯府,哪个气力最大?哪个速度最快?怕是只有顾诤诏。

耐耐说能治,董大夫也说能治,这个死女人……为什么需要的时候,总是要人找来找去的!

健步如飞的路上,顾诤诏的心里一半是火,一半是海。

“嘭!”一脚踹开兰苑那扇破门。

“耐耐,吃饭喽!”厨房里,沈心怡正端着一盘饺子转身。

果真是个没心肝的,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她还有心思吃饭?!

顾诤诏一把扯过沈心怡的手,单手揽腰,只那么轻轻一扛,轻而易举的便将沈心怡再次扛在了肩上。

“哎!谁!”沈心怡大惊。

“是我,顾诤诏!”一边飞也似的往外跑,一边没好气的回应。

“喂!你个臭流mang!你不好好在你那福园吃饭,跑我这撒什么疯!快放我下来!”肩上,沈心怡踢闹不休。

“闭嘴!言诚昏倒了,董大夫说你能治,快去救人!”顾诤诏照着沈心怡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怎么又是扛着走?

怎么又是打屁股!

“言诚昏倒了?多久了?”沈心怡急问。

“有一会儿了。”

“快!快回去!”沈心怡急了。

“回去?回哪?”顾诤诏懵了。

“回兰苑,我拿东西!”

这死女人,她果真会救吗?还要拿东西?难不成还真会医治?

顾诤诏脚下飞也似的折返兰苑,再次扛上沈心怡奔跑时,沈心怡的怀中分明是多了些东西,那是她从器材箱里取的急救针具。

在国外打拼多年,经验丰富的沈心怡深知,即便是心理医生,也一定要常备急救器具,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

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周,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心娘!”一进门,耐耐惊喜的呼喊。

“你们都出去,病人需要安静和空间!”一见围了那么多人,沈心怡的眉头开始拧了。

“老夫留下来吧,好歹能帮上沈娘子。”董大夫从旁。

“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董大夫、小睿和耐耐!”沈心怡说着,不耐烦的开始撵。

“放肆!难道连我堂堂定北侯都要赶出去不成?我可是言诚的爹!”顾寅凯正襟危坐,一进门,这个儿媳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已然让他十分恼火,现在还要被赶出去?

“就是皇上来了,也不行!出去出去,你要不想你儿子有事,就不要耽误时间!”沈心怡不由分说,推搡着众人向外走,“小睿关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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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3 复生

“嘭!”馨园卧房的门被紧紧关闭,一众人不分主子下人的,悉数被关在了外面。

“哎!这也太不像话了!竟然把老爷也撵了出来!”

“她以为她是谁?神医圣手吗?董大夫都说治不了,她一个乞丐就能治好了?”

“可她的确是治好了绘春小姐啊……”

“她那是邪门歪道吧?大夫人不也是说那是下三滥是手段吗?”

“可是……董大夫也说她能治啊……”

“董大夫怎么知道她能治?”

“董大夫不是咸阳最有名的郎中吗?”

门外,下人们叽叽喳喳的好一阵议论。

“咳咳。”红笺清了清嗓子。

终于,安静了下来。

“心娘,真的能治吗?”门外,顾寅凯半信半疑的问向颜氏。

这个儿媳妇是她娶回来的,他这个做公爹的这次回来也是初见,不是听说是乞丐吗?若说上次是凑巧治好了绘春,这次还能再凑巧医治好言诚不成?

“八成是和上次一样,邪门歪道罢了,不过是些巧合!许是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言诚又没有疯病!娘胎里带来的不足,连董大夫都束手无策,她还能登天了不成?”颜氏冷冷应道,凄厉的眼神狠狠的剜了剜紧闭的大门。

门内,沈心怡正在拼尽全力和死神赛跑。

“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方才来时的路上,顾诤诏的告知,让沈心怡有些不寒而栗。

愚昧迟钝的大周,殊不知言诚乃是一个心脏病人啊!

这一昏厥,怕是已经把黄金的4分钟给生生耽搁了。

这不。连董大夫都给从府外请来了,这一来一回的,怕是最少也有10分钟了……

沈心怡从怀中取过出一只布包,那是以最快的速度从器材箱里挑选的必备。

便携式血压仪量上,果然……

沈心怡镇定的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医用口罩、麻利的拆了针筒,依次注入肾上腺素和多巴胺。

随即,便开始了心肺复苏急救。

按压。将下颌向上抬起;按压、按压。

血压仪上的汞柱在微弱的跳动。

董慈站在一旁。先是惊叹沈心怡所拿器具的精致和奇异,后又是惊惧沈心怡那细长的针头刺入皮肤的举动。

那不是穴位啊!这针里面怎么还带液体?

但是,看着沈心怡一个人费力的忙上忙下着。不多时光洁的额头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董慈的心微微开始了颤动。

顾不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怀中取出一枚手绢,轻轻的帮沈心怡拭擦额头。

因为。眼前救人的正是自己昨日刚刚拜的师父!

“谢谢。”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沈心怡又继续开始了按压。

董慈轻轻走到床边。插空的取过顾言诚的手臂,仔细的诊断着。

紧紧的皱着的双眉,突然有了一丝的舒展!

天呐!这是真的吗?

方才明明停止的脉搏,在自己的手中。又再次重现了出来。

沈心怡此刻,正欲俯身板起顾言诚的口,意欲继续做人工呼吸。

“沈娘子!有了。有了!”董慈一阵惊异。

“复跳了吗?”沈心怡也是一阵惊喜。

“有,有。虽是沉滑细微,可老夫不会诊错的,二少爷又活过来了!”董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师父!”小睿从旁也是亲眼目睹了方才那触目惊心。

只有耐耐,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仔细的观看着沈心怡救人。

“沈娘子,接下来还需要老夫做何?”董慈深知,人虽是救回来了,可毕竟还在昏迷中,脉象也是如此的微弱。

“董大夫,还像上次一样,您继续施针。我给言诚补个液!”沈心怡说完,再次从怀中那小包裹里,取出一只透明的小袋,一端链接上长长的软管,另一端则又是一枚细小精致的针头。

“沈娘子也要施针吗?若老夫也同时施针,这穴位是否会有冲突?”董慈不放心。

“无妨无妨,我这是给他输液,不是针灸,董大夫无需担心。”沈心怡说罢,稳稳的将那枚小枕头插入顾言诚的掌面血管处。

一针见血,软管中有透明的液体在缓缓滴落。

“师父,给!”那边,小睿也是早早在烛火上消毒了金针,再次恭敬的递到董慈手中。

“如此,老夫今日便与沈娘子一道,竭力让二少爷复生康健!”董慈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是犹如掷地有声。

一个来自现代,一个古代土著;

一个留学西方,一个精通中医。

二人联手,即便不是在现代的急救室,没有一切高精尖设备,半个时辰后,顾言诚的脉搏便已然有了明显的起色,就是连面色都恢复了往日的红润。

“董大夫,您这中医针灸术可真神!”

“沈娘子的手法才是老夫闻所未闻,不知这……”董慈谦虚的指着那些奇异的针具。

“哦,这些……改日心怡再向董大夫细聊,还请董大夫今日为心怡保密,这些东西均不是大周之物,却是能治病救人,倘若此事泄露,心怡唯恐会节外生枝。心怡只想安心过日子,还望董大夫成全。”沈心怡这次行了来大周以来第一个大礼。

“沈娘子放心,您既是老夫的师父,老夫自会为您保密!”董慈也是个明白人。

一番稳妥的交接,收拾,终于赶在顾言诚醒来之前,将现场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些……真要销毁吗?”董慈望着怀中那些一次橡胶和手套和针具,依依不舍。

“都是一次性制品,若是循环使用,怕是会污了感染。”

虽然听不懂,可还是照做了。

悉数塞至自带的医箱,只待出了侯府就销毁深埋。

“嗯……”一声轻轻的叹息。

顾言诚张开了眼睛。

“言诚,你醒了。”沈心怡旋即坐到了顾言诚的身边。

“二少爷,您醒了!”董慈再次认真的把脉。

跳动正常,虽还是有些虚弱,可毕竟是脱离的鬼门关。

“小睿,去煎药吧!”董慈将早已写好的药方交到小睿手上,小睿飞快的开门。

“怎么样,如何?”门外,一众人涌了上来。

当然,大多是是想看热闹和笑话的。

“言诚,言诚怎么样了?”曹氏第一个冲了上去。

“大家放心,二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已经无事了。”小睿笑着,抽身闪过,出府抓药去了。

“言诚!言诚!”

一听说醒了,还无事了,曹氏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

“二夫人,老爷。”沈心怡起身。

“娘。”顾言诚挣扎着要起身。

“好孩子,你可吓死娘了!”母子俩抱头痛苦。

“董大夫,真的好了吗?”顾寅凯将信将疑。

“回老爷,二少爷无碍了,多亏了沈娘子,真乃神娘子是也!”董慈拱手。

“心娘?!”

“她?!”

还真是她治的?她真的会治病?!

在顾寅凯和顾诤诏惊愕的表情后,颜氏的脸早已气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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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4 是她?

“好了,人给你们救回来了,其他的就交给董大夫了,我回了。”沈心怡也不多说半句话,拍了拍手,像是很轻松似的,转身就要走。

“心娘。”耐耐从旁乖巧的伸出自己的小手,意欲让沈心怡一并牵着走。

“呀!耐耐,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身上会这么脏?谁欺负你了?”正要走,突然瞥见耐耐新换的衣衫上,满是尘土。

那是方才情急之下、气头之上,顾诤诏将其一把所推倒所至。

“他。”耐耐也不隐瞒,小手轻轻一抬,直指顾诤诏的鼻子。

“顾诤诏,你说你这么大个人,犯得着跟一个孩子动手嘛!真是……让人鄙视!还大将军……”沈心怡酸酸的数落了两声,拉起耐耐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我……”顾诤诏第一次觉得心中有愧,又一次的语塞结舌了。

这女人,为什么和她说话,总是让她占了上风?!

刚才她说什么?

顾诤诏?让人鄙视?!

颜氏的气化作紧紧咬住的牙齿。

反了反了,果真是下贱坯子,登不得大雅之堂。

竟敢直呼诏儿的名讳,还敢说“让人鄙视”?!

她也配?!

“红笺,命针房送去几件孩童的衣衫,再送几件女装过去。”顾诤诏分明的看到沈心怡拉着耐耐走远,心中却是有种依依不舍的异样。

天冷了,她每次都穿得如此单薄,从未见她穿过裘皮厚袄,均是薄薄的棉服……

前些日子,若不是无意间的撕扯。还不知道那棉服中竟是芦花……

“嫂嫂。”顾言诚于床上费力的起身。

虽是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一醒来就看到沈心怡和董慈都在,便已然能猜到,自己在昏倒后真的是发病了。

但愿他们什么也没说。

顾言诚满腹的话语无从说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沈心怡带着耐耐远去。

“董大夫,不知言诚是何缘由昏迷不醒啊?”顾寅凯见顾言诚醒了,忙上前问道。

“老爷。言诚打小就身子弱。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莫要说干重活,就是习武骑射都不敢让他沾手半分。今日您还让他喝酒,怕是言诚的身板经不起那老酒的浓烈,这才……”曹氏忙上前阻挡。

董慈分明的听出曹氏话中有话,之前也是救过顾二少爷一次的。虽未提及其他,可冥冥之中也是能感知到有些事情不便张扬。自己乃是行医之人,只是治病救人,别人家的过节,与自己有何干系?索性不言不语。随它去吧。

“董大夫,当真如此吗?”顾寅凯不信。

“令郎身子虚弱,平日里饮食起居都需格外注意。更是不胜饮酒啊,还请老爷、夫人多加用心才是。”董慈鞠了个礼。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

“师父,药来了。”小睿拿着一提药包快步跑入。

“这药,七副,每日两次,饭后服用即可。”董慈叮嘱完,领了诊费,也便出了府。

侯府真是个奇怪的地方,那沈娘子分明是大少奶奶不是,奈何让人感觉如此不受待见。

沈娘子可真是个神人啊!

方才,那顾二公子分明就是已经一命呜呼,她竟然有还魂之术?

当真是师从海外异士啊!改天老夫定要请教了。

董慈满怀心事的回到了平安堂。

折腾了大半夜,小睿早已累得半死,简单洗漱后便呼呼大睡。

董慈独自一人待在平安堂的后院,借着清冷的月色,仔细的欣赏起那些沈心怡拜托他销毁的器具。

“这手套的质地可真是轻薄柔软啊。”

“这针头竟比我那金针还精细,中间居然还是中空的!”

“这软管,到底是什么材质的,竟然如此致密柔韧……”

“不过,沈娘子说用过了就要销毁,说是已经污了……唉……真是可惜啊……”

董慈一个人自言自语着,还是依依不舍的将那些器具一一烧毁、深埋。

第二日。

“哎,你听说了吗?那个除夕夜伤害杨家小姐的恶人抓到了!”

“看了告示了,听说隋老爷今日要开堂审理!”

“那么快就抓到了?是谁?”

“听说是个外乡人,没见过,不过背景听说挺大的。”

“别管什么来头,只要是犯了法,就该依律治罪!”

“走,看看去,咱们隋承业可是清正严明的父母官,若是有人敢以上欺下,咱们得给大人助阵去!”

“走!”

一大早,咸阳的街市上,百姓们相互奔走告知,不多时几乎大半个咸阳城的人都涌向了咸阳府。

“耐耐,咱们今日出去转转如何?”早上起来,沈心怡分明是自己想出去,却是又在逗小朋友。

“好!”耐耐一高兴就拍手。

“走,心娘有钱,咱们出去吃早饭!”

说走就走,依旧是大手拉小手,我们快步走。

嘴里叼着美味的肉夹馍……咦?那边怎么那么多人啊……

“这位大婶,你们这是要去哪?”沈心怡拉住身边一个妇人问道。

“今日府尹大人要当众开堂审理除夕一案,几乎全城都轰动了,去晚了怕是挤不进去,看不见呢!”妇人行色匆匆。

“耐耐,我们去看审坏人,好不好?”

“好!”

一拍即合,一路小跑。

咸阳府的门前,早已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闪开闪开。”一个霸道的声音。

沈心怡刚要从人缝中挤进去,不想却是被人硬生生的给拉了出来。

别过头去,刚要发火。

却是看到那霸道之人乃是一个丫鬟,而她正是为其主子开道。

那不是刺史家的苏小姐吗?

沈心怡怔住了,敢情这位苏小姐也是个爱看热闹的主?

这个女人好眼熟啊,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便是在沈心怡注意到苏莫茗的时候,同样苏莫茗也是注意到了她。

“肃静,肃静,准备开堂!”师爷清场,众人忙收声而立。

借着调整的空隙,沈心怡趁机挤了进去,站在了围观众人最前面,当然,在她身旁的,还有那个分道让行的刺史小姐,苏莫茗。

“带人犯!”隋承业一声令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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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5 风头

随着这声洪亮的令下,众人的视线随之移动。

威严的咸阳府府衙大堂上,正前方隋承业正襟危坐,背倚青天白日、头顶公正无私。

师爷站立于一侧,双手垂于体侧,目光如炬。

隋文石虽未列于公堂之上,可也是站在了围观的人群之中,摈弃凝神。

看得出来,接下来会是一场好戏。

咦,那边的那位……

沈心怡的视线环视了一圈,终落在人群中一位老人的身上。

义父!

此时,严师正一身布衣,正津津有味的站在人群中,似乎很是对接下来的审理有兴趣。

敢情这天下不分男女老幼,都喜欢八卦啊……

两个衙役压着一男子绕至公堂,“跪下!”

“哼!凭什么?”那男子嘴角轻轻嗤笑,眼中露出一丝不屑。

虽然未着当日里的紫色锦袍,牡丹团花的衣带,可头上玉色包金的发簪格外显出低调的奢华。不错,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礼部员外郎之子——唐安!

“公堂之上,不容放肆!”其中一个衙役顿了顿手中的杀威棒,厉声叱道。

“威——武——”两旁的众衙役纷纷杵响自己手中的杀威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文石,这就是你们咸阳的待客之道吗?你我同窗三载,我自京中奔你而来,没想到未曾游山玩水,却是要向你爹跪拜?若是家父知晓此事,哼哼……”唐安傲慢的站立于公堂中间,转身嘲问身后的隋文石。

“唐兄,此事若不是你做的。家父自会还你公道;若真是你做的,唐兄……请恕文石无情。”

“哼。”唐安再次发出藐视的嗤笑声。

“跪下!”身后的衙役再次看不过去,一个棍棒将唐安打跪。

“堂下何人,报上姓名!”隋承业堂上质问。

“隋伯父,您不记得小侄了吗?家父乃是当朝礼部员外郎……”唐安的话尚未说完。

“啪!”一声清脆的惊堂木响。

“大胆狂徒,本官问你姓甚名谁,未曾问你家室如何。你只需实话实说即可!”

“礼部员外郎唐俊德之子唐安。”到底还是把老子挂在了嘴边。

“唐安。你可认罪?”隋承业发问。

“唐安初到贵地,何罪之有?”开始抵赖。

“除夕之夜,你伤及杨家小姐。此番证据确凿,你又如何抵赖?”

“大人,您这可就冤枉唐安了,当日唐安的鞋底是确实有当晚的焰火纸屑。鞋面上也却被晨间露水所湿,可鞋底有纸屑。鞋面被露水所湿之人,又不只唐安一人,大人您凭什么认定唐安就一定是当夜的凶手?”唐安当众反驳。

“唐安,你休要狡辩。当日证据确凿,更有人在行凶现场拾得苹果一只,当日提及苹果之时。你竟做出找寻的动作,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证明吗?”隋承业反诘。

“那只不过是巧合。一只苹果而已,谁又能证明什么?最多是唐某于马上奔跑之时掉落到事发地的巧合。”唐安继续狡辩。

“唐安!你!”隋承业气愤,拍案而起,“当日有人曾以当日撕扯下你衣衫的布料为理由,你竟下意识的低头查探,你又作何诡辩?!”

“唐某不过是碰巧了那时低头而已,抬头低头,乃是寻常的动作,大人又何必以一个动作,就来定论唐某就是当夜行凶之人?”唐安简直无赖到了极点。

“你!”隋承业只觉胸口发堵。

还以为昨日抓住了他的罪证,今日当众审理,能给咸阳的百姓吃颗定心丸。

没曾想,这个唐安竟是如此的油盐不进。

“大人,如今这公堂之上,有多少人低头,又有多少人议论,难道大人您都要说是当夜的凶手不成?”笑,得意嘲讽的笑。

“唐安,你……来人啊!给本官用刑!打!看他还能嘴硬到几时?”当着众多乡亲父老的面,隋承业顿觉颜面尽失了。

“大人莫不是要屈打成招?证据不足以说明唐某乃是凶手,大人就要用刑?若是家父得知,怕是大人的乌纱不保!”唐安威胁。

“你!”隋承业简直快气到吐血。

人群中,严师正双眉紧锁,嘴唇紧闭。

“是啊是啊,我看这位公子仪表堂堂,又岂会是行凶之人?”

“呦,你没听他说啊,他爹是礼部员外郎!这可是个朝官啊!不知高出隋大人几品呢!”

“听这唐公子的口气,怕是个读书人吧?思路缜密,口才了得,哪里会是行凶之人呢?”

“就是就是,若说鞋底有纸屑,鞋面沾湿,我也有啊,不信你们看!”

“隋大人怕是想抓恶人忙晕了头吧,怎么反倒把一个朝臣的公子给抓来了?”

一时间,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小姐,您看。那不是当夜惊马的那位公子吗?”贴身丫鬟提醒了苏莫茗。

“是他,没错。”苏莫茗左右细看了一番。

“小姐,奴婢也觉得那位唐公子不像是坏人呢!当夜他险些惊您,可不也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吗?”

“你懂什么?那坏人还能在头顶上写上‘我是坏人’四个字?知人知面不知心!”苏莫茗伸手戳了一下丫鬟的额头。

“果然是刺史之女,有见识。”沈心怡从旁暗暗佩服。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员外郎之子!”便在此番混乱的时候,一个女声清丽的从人群中传出。

“沈娘子!”

隋承业心中一阵惊呼。

沈心怡微微欠身施礼,点头示意。

沈娘子?!

严师正的眼睛突然放亮了许多,起初紧皱的眉头,此刻竟有了一丝的舒展。

“唐公子还记得我吗?”沈心怡慢步走来,双目紧紧盯着地上跪着的唐安。

唐安抬起头,便是在这一对视之际,他眼中的瞳孔迅速收缩,一丝异样除了沈心怡,无人察觉。

“唐公子请看,今日这公堂之上,左有一、二、三、四、五名衙役,右有一、二、三、四、五名衙役,大人明察秋毫,断是不会让唐公子蒙受不白之冤的……”沈心怡的声音轻轻缓缓的,殊不知唐安此时早已跟随那些数字,慢慢的进入了到了催眠之中。

眼中缓缓腾起一丝迷离,头脑被不由自主的带入了那个焰火绚烂的除夕夜。

“唐公子又何故要戏谑隋大人,还是实话实说的为妙,免得挨了板子,吃了皮肉之苦。”沈心怡一个翩然转身。

“好,我说。”唐安语气缓慢,却是清清楚楚的将当夜事发的来龙去脉,一字一句的说给了在场的每一个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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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6 当众

“焰火迷人眼,我竟是看到了一个迤逦的身影。”唐安渐渐进入当夜。

“那身影是谁?”沈心怡追问。

“起初不知,只是一个妙龄女子,看衣着定是大家闺秀,许是和丫鬟走散了……”唐安目光痴痴的回忆着当夜的情景。

“那你当时在做什么?”沈心怡慢步上前。

“良辰美景不夜天,不知疑是红线缘。”唐安吟诗。

“她转过身来,看我时,却是两腮桃花,面浮粉霞,一双婉转星眸,如落花流水,翩然含羞。”唐安的声音仍在继续。

呸,真是无耻!

沈心怡只觉得此刻回忆当时情景的唐安,分外的恶心。

“那苹果是怎么回事?”理性,要态度中立,沈心怡调整了下情绪继续追问。

“小姐,在下一路游访,途径咸阳,不想偶遇佳人,甚是赏心悦目。若小姐不嫌弃,这只苹果便赠与小姐品尝。”唐安说罢,从怀中做了一个取物的姿势,又空空的递了出去。

在场的众人哗然。

敢情还真是提到了苹果!

“杨小姐拿了你的苹果?”便是在沈心怡继续追问之时,那日绘春提到苹果一事,陡然浮现在沈心怡的脑海中。

“她欲接我的苹果,我却拿着苹果慢慢走入小巷。”唐安面色上显出得意的神色。

“那日你着装如何?”沈心怡又问。

“紫色锦袍,牡丹团花衣带,玉色包金发簪。”唐安竟然乖乖应答。

噫——

哦——

在场围观的众人,发出唏嘘的惊叹。

沈心怡旋即向一旁的隋文石使了个眼色,隋文石心领神会的快步转身走入府衙内院。

“你拿苹果进入小巷后。可否对杨小姐做了什么?”沈心怡一边等着隋文石的折返,一边继续追问。

“手无缚鸡之力,皮肤嫩的像蜜桃般流水,我只轻轻一捂她口,左右抽打了几掌,她便蹬地不动,真是任我驰骋……”唐安的语调。此刻明显有了一丝得意。似乎当晚的恶行,在他回忆看来,却是更有一番风韵。

“沈娘子。您看!”此刻,隋文石早已麻利的折返回来,不负众望,他的手中赫然拿着当日唐安施暴时。穿着的紫色锦袍,牡丹团花衣带。

如今。那枚玉色包金发簪,就赫然的插在唐安的头上。

公堂之上,证据确凿,又是当众承认了自己行凶的整个经过。听得公堂之上的隋承业目瞪口呆,心中不住的惊叹:这真是奇了怪了,刚才自己那么审讯。这唐安竟咬死不承认;而今那沈娘子只一问一答,这小子怎么反倒像是脑子坏掉了一样。如实的招认自己的罪行呢?!

当然,惊叹不已的还有那些围观的众人。

当然,也包括一直立于人群中的严师正。

“真是禽兽不如!竟然能在除夕之夜,做出此等泯灭人性之事!”

“真是恬不知耻!竟然还好意思当众回忆自己当日的罪行!”

“我说,这唐公子是不是傻了,哪有招认如此顺利的?他刚才不是还竭力反驳的吗?”

“看他那样子,倒像是个读书人,没想到竟是这般衣冠禽兽!”

“小姐,那日就是他险些撞到您,他还问了您的居所,现在想想都后怕,当初他看您的眼神,可真是龌~龊下~流啊!”

“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礼部员外郎竟然有这种败类儿子,也真是有损我大周的国威!”

“就是就是!”

“只是不知,隋承业能否顶得住礼部员外郎的重压了……”

人群中再次骚动了。

严师正的目光起初是一直盯着沈心怡,由惊叹到欣赏,这会儿却又望向了公堂之上的隋承业。

师正先生!

便是这目光交汇的一瞬间,隋承业发现了一直隐在人群中的严师正。

师正先生也来听审了?!

“咳咳!”隋承业端了端姿势,清了清嗓子。

是时候定罪了!

沈心怡礼貌性的望着隋承业,微微一笑,旋即镇定的转身,走向面前的唐安。

“唐安,既然你已招认,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赶紧醒过来吧!”沈心怡说罢,单手轻轻一个响指。

“啪!”清脆的响声,让在场的每一个都为之一振,当然也包括刚才被催眠的唐安。

猛的晃了一下脑袋,似乎如梦初醒一般。

“唐安,你可知罪!”隋承业的一声喝令,唐安惊得一身冷汗。

“大人,您在说什么?唐安着实冤枉啊!”继续恢复刚才的无赖。

众人轰然大笑。

这个唐公子,当真是脑子坏掉了吗?刚才自己分明是已经招认了,怎么这会儿又开始装傻了!

“唐公子,刚才你不是都说了吗?你看上了人家杨家小姐!”

“人家小姐和丫鬟走散了,这才给了你可乘之机!”

“你还吟了什么破诗‘良辰美景不夜天,不知疑是红线缘’,我呸!真恶心!”

“你自己说的,用一个苹果就把人家姑娘给勾引了,这会又不承认了!”

“真是禽兽不如!”

“打他!”

“打!”

“把这个衣冠禽兽打出咸阳!”

众人激愤,已然忘记了这里是公堂之上,愤怒的群众翻越过阻隔的栅栏,呼喊着涌向公堂上的唐安。

沈心怡闪了身子,给大家留出发挥的空间。

虽然受过西方高等教育的她,是不赞成用暴力来解决问题的,但是这是在大周,有些时候,对于某些人渣,那就得简单粗暴。再说哪能压抑群众的舒张正义呢!

去社会化,有时反过来用在群体上,还真是一个字“爽!”

“哎呦!”

“啊!”

“哦!”

“别打了,别打了!”

“哦!”

唐安在众人的围殴之下,只有求饶的份,再无无赖霸道之气。

“咳咳,都住手吧。”大概过了好一会儿。隋承业才适时的下令。

再看唐安时。早已是猪头乌眼青!

“唐安,你可知罪?!”隋承业又问。

“知……知……”唐安被打的早已神志不清,不过有个问题确是清清楚楚的萦绕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可什么都没说,他们怎么似乎什么都知道?!

“唐安,你既已是亲口承认当晚恶行,又有物证为据。众人皆可当此案的人证,本官劝你。还是早日认罪,迷途知返。”隋承业说完,供词状已是赫然的摆在了唐安的面前。

那是师爷的手笔,悉数记载下刚才唐安招认的一切。

“这……这是……”唐安捧着那张密密麻麻的纸。肿胀的眼睛实在是不敢相信。

这难道真的是自己说的吗?

实情,跃然纸上!

天呐,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便是在唐安迟疑之际。早已有衙役递来了按压的红泥。

“唐安,你可知罪?!”隋承业又问。

“唉……”唐安重重的叹了口气。按下那枚指印后,整个人轰然倒在了公堂之上。

“哎?刚才那个女子呢?”

“什么女子?”

“就是刚才公堂上一问一答的那个女子?”

众人即将散去之时,突然有人开始发问。

“她你都不认识?那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沈娘子!”

“定北侯府?大少奶奶!”

“她可真厉害啊!刚才隋大人都那么问了,唐安就是死活不认账,没想到她一登场,几句就让唐安招供了,真是太神了!”

“你还不知道吧,当日王二要跳楼,也是这位沈娘子出口相助,几句话就救了条人命!”

“还有那日顾将军回城,那个断臂将士眼看着就要从城楼上跳下来了,不也是沈娘子及时出口相救吗?”

“听说,当日大牛肚子疼,看遍了全城的大夫,最后还是这位沈娘子一剂汤药就治好了!”

“还有我这脸,和我这胃!”正说着,刘生从人群中探出头来。

“刘生,你的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光滑了!该不是用了美肤胭脂吧!哈哈哈哈!”

“去去,还不是多亏了沈娘子,若没有她,我这脸和胃都好不了。”

“刘生,你的胃病也好了?”

“那是自然,我不和你们说了,我还的回家去干活呢!”

“哎!你不看书应考了?”

“劳逸结合!”

刘生健康的身影和那乐观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定北侯府?大少奶奶?沈娘子?”众人散去之时,苏莫茗仔细的揣摩着这几个称呼。

“呵呵,看来我这义女还真是不容小觑呢!除了有过人的见识,聪慧的头脑,当然还有不一般的胆识……”严师正花白的长须下,露出舒心的笑容。

是该找个机会去顾寅凯那老家伙那给我这义女撑撑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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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7 绑架

“沈娘子慢走。”随着人群散去的方向,隋文石大步流星的追跑过来。

“心娘。”耐耐拉了拉沈心怡的衣袖,从旁提醒。

“隋公子,何事?”沈心怡大方的转身。

“今日真是多亏了沈娘子。”隋文石努力的想把气喘匀,“哦,不不,应该说是此案真是对亏了沈娘子!”终于把气喘匀了。

“谢啥?为民除害,伸张正义。”沈心怡好看的笑着,抬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碎发。

“家父感激娘子,特让文石前来相邀,若是沈娘子不嫌弃,不妨午膳在府中小酌。”

“好啊!正愁没地吃饭呐!”沈心怡也是个来者不拒的主。

“你就这么轻率的答应了陌生男子的邀请?”一个熟悉的声音。

“怕,怕。”耐耐的声音里充满了畏惧。

“顾诤诏,你跟踪我?”回身望去,沈心怡没好气的嗤道。

“我跟踪你?!哼,懒得理你!我是怕你丢了侯府的人!”顾诤诏同样没好气的说。

“顾将军,太好了,您也在。家父正要让文石去府中请您也过来小酌,说是要感谢您二位的大力相助呢!”隋文石眼中一喜。

“哼,还是谢她吧!刚才她不是出尽了风头嘛!”顾诤诏的话里明显有股酸味。

“顾将军……”隋文石刚要开口。

“你自己看着办,你要觉得合适,你就去吃!我先回了。”顾诤诏丢下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人……还威胁我?我就自己看着办了,怎么着吧!神经病!”沈心怡拉着耐耐。回身数落完,竟固执的和隋文石一道走了。

“这死女人!”北风调皮的将沈心怡的话,一字不落的送进了顾诤诏的耳际。

“驾!”分明有气的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呼喝得更响。

骏马腾地,那个墨色的身影风也似的消失了。

“隋公子,今日之事心怡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让坏人绳之以法。隋大人的心意,心怡心领了。还请隋公子及早回去。也好乘胜追击,继续审问那唐安,看能否还有新的收获。”沈心怡说罢。谦虚的摆摆手,示意要走。

原来,刚才说去赴宴,只不过是为了话到了气头上。

“沈娘子还是坚持的认为。唐公子的身上背有旧案?”隋文石有些疑惑。

“看他作案的手法,经验老道。不像是新手所为。又是在除夕之夜,实属胆大妄为。心怡斗胆猜测,此人身上,定有旧案。”沈心怡说这话时。内心真是极其纠结啊!

其实,原本今日公堂之上,借着这次的催眠。便可一举挖出三年前绘春的往事。

一样的穿着,一样的苹果……

只是三年前是十五灯会。而现在是除夕的焰火。

如果推断没错的话,一定是他!

唐安,三年前,难道你也如此伤害了绘春?

可是,话到嘴边,沈心怡还是咽了下去。

如今,唐安虽是被羁押,也已认罪画押,可从出事到现在,自始至终也未听说那杨家有状告之意。

似乎这件事情是一个莫大的耻辱,杨家只想将女儿好生照顾,然后从此销声匿迹。

那么绘春……

身为侯府的三小姐,高门望族之女,若真是如此……怕也只怕无人能够站出指认吧……

公堂之上,沈心怡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平日里素锦在提到绘春的问题上,总是闪烁其词。

难道三年前,素锦当真知道什么?

“沈娘子说的极是,那文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待到此案了结之日,定邀沈娘子和顾将军共宴!”隋文石恭敬的拱手,旋即恭送着沈心怡离去。

真是个奇女子啊!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上下,奈何爹棘手之事,她却只是寥寥数语就水到渠成?

还有哪些蛛丝马迹……官府的告示自打贴出,咸阳城中已是鲜有妇人、女子走动;而她,一个纤纤女子,居然敢独自一人身闯深巷?还能如此缜密的推断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果真是侯府大少奶奶啊!真是令人佩服、佩服!

隋文石,这个智慧正义的少年心里,那一刻,不禁涌起了对沈心怡的无限钦佩之情。

她,一个女子,当真这般独自回去无碍吗?

隋文石一直目送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不由心中又担忧了起来。

侯府大少奶奶,出门岂能没有车马?况且天寒地冻,看她穿的也实在是单薄……

于是。

“站住!”便是在隋文石一直尾随着追去之时,一个偏僻的拐弯处,三五个彪形大干拦住了沈心怡的去路。

“什么人?”沈心怡心中一惊,警觉的发问。

“您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吧?”左边一个刀疤脸不怀好意的笑着上前。

“兄弟们近来过年手头有点紧,路过此地,不想刚才公堂旁听,有幸能结实您这高门大户,实数兄弟们的荣幸啊!”刀疤脸一边说着,一边猥琐的伸出一只手,意欲调戏沈心怡的下巴。

“放肆!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如此猖狂!”沈心怡将耐耐护于身后,厉声斥责。

“呦!还是个刚烈性子,爷喜欢!”刀疤脸一个大步上前,鹰抓手般的擒住沈心怡的胳膊。

“放开!放开我!”沈心怡大声疾呼。

“大少奶奶,您也省省力气。兄弟们不过是想借您弄几个钱花,您放心,若是您和兄弟们几个合作,待到收到赎金,定将您送回;若是您敬酒不吃,哼哼,别怪兄弟们几个对您不客气!”中间的一个长脸,看样子是这伙人的头目,几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森寒的比划在沈心怡的脸颊上。

“不好!沈娘子有危险!”一直暗中跟随的隋文石心中大惊!

“呦!这是遇上绑匪了吗?这光天化日的,果然是树大招风!”沈心怡心中稍做平静,“只要你们不伤害孩子,要我怎么和你们配合都行!”

“爽快!带走!”长脸大手一挥,刀疤脸和其他几人,熟练的将二人堵口绑手,又用两口麻袋悉数套于沈心怡和耐耐身上。

“这些人怎么从未见过,莫不是真如邻城所言,年节马贼流窜?”隋文石飞速的做出了判断,虽是心中担忧,却还是没轻举妄动。

只暗暗跟在这伙马贼之后,只待找到他们的落巢,便回来搬取救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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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8 绑票

扛着一大一小两口麻袋,那伙贼人终于在城外的一处破落地落了脚。

被用力的撕扯下蒙住头脸的麻袋,沈心怡只觉得光亮瞬间刺眼不适,片刻后又被另外一条布条,再次蒙上了双眼。

许是觉得一个孩子,无足重轻,耐耐被扯去蒙头脸的麻袋,就那么反绑着双手,丢弃在地上。

“唔,唔。”被塞住了口,耐耐瞪着大眼睛,惊魂未定。

“好俊的小娘们!让爷听听你的小甜嗓。”那刀疤脸舔了舔嘴唇,一把扯下沈心怡口中堵物,旋即伸手便要去撕扯沈心怡的衣领。

“放肆!”沈心怡下意识的别过脸庞,厉声斥责。

因为被遮蔽着双眼,无法施展自己擅长的催眠,又是突发状况,各种应激情况下,沈心怡只能试图寻求自救的方法。

不好!沈娘子有危险!门外,隋文石攥紧拳头,几欲冲进。

“呦!还是个小辣椒,爷喜欢。”刀疤脸只愣了片刻,又继续堆起满脸淫笑。

“你若伤了我,定北侯府断不会赎一个脏了的身子!”凌厉的女声!

“老三,你急什么?不知道这是条大鱼啊。用她先解了弟兄们的口粮,再赏给你解闷也不迟啊。”长脸坐于一旁喝了口凉水,嗤道。

“三弟,你也太不懂事了,这种货色当然要先让大哥享用,兄弟们跟着大哥,还怕少了娘们?”一旁的一个秃头给长脸倒了杯凉水。

“二哥,我那不是好久都不碰女人了嘛,自打被官府通缉,咱们几个弃了老巢。除了手里的家伙事,其他的于乞丐无异。我这裤裆里的玩意儿,都快憋出病来了!”刀疤脸沮丧着解释。

“干完这票大的,这女人我用一天,之后归兄弟们共有!”长脸将杯中凉水一饮而尽,歘的一声,取出腰中弯刀。斜斜插于桌上!

“哦?哈哈哈哈!”刀疤脸兴奋得浑身乱颤。

“大少奶奶。我们都是粗人,今日不过是想借侯府弄笔银子填饱肚子,要怪只怪你这张小脸。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定北侯府有没有能耐送了赎金再救人!”长脸大笑三声,旋即命人取纸笔书写绑票。

如此,在那侯府人尚未来救沈娘子之前。沈娘子还是安全的……

真是淡定啊,若是换了一般的女子。怕是早已一路哭闹,这会儿早就昏厥过去了。

隋文石躲在破落的墙根下,心中暗暗替沈心怡捏了一把冷汗。

事不宜迟,要赶在绑票送去前。把实情说与侯府人知晓,再回去调集官府人马,务必要把沈娘子安全救出……

隋文石如此思铎着。只恨未生出一双翅膀,一路疾驰往侯府而去。

“哎呦!”前方一堵如山般宽厚的身材挡在了隋文石急速奔走的去路。

“没长眼睛啊!”隋文石揉了揉被撞痛的胳膊。正没好气的开口。

“嗯?”面前那人声音微微有些寒意。

“顾将军?!”隋文石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嗯?”顾诤诏迟疑,这小子不是隋承业家的公子吗?刚才不是和那女人在一起,不是说要邀请去府上小酌吗?奈何会在这里?

当初顾诤诏转身离去,原本是要回侯府的,无奈许是真的被沈心怡气到了,心中发堵的随处走了走,也便当真无独有偶的碰上了亟需求助的隋文石。

“顾将军,长话短说,沈娘子有危险,被一伙流窜马贼掳去,就在城外西北角的茅屋,马贼写了绑票正欲去府上索取赎金,还说要把沈娘子……”隋文石的话还未说完,顾诤诏早已没了踪影。

“顾将军!顾将军!”隋文石满眼空空的四下呼喊了几声,哪里还有顾诤诏的影子!

想必顾将军定是先回府通传了,我也赶往咸阳府,向爹求救再说!

隋文石打定了主意,旋即转身。

咸阳城外,一个墨色的身影,风一般的向西北奔去。

真是个不省心的笨蛋!

不是说去小酌吗?怎么会被马贼掳去?定是她又招摇了,还带着耐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顾诤诏一路奔跑,心中甚是气恼。

话分两头,隋文石那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咸阳府,却被告知隋成业正在狱中审讯唐安,任何人不得打搅。

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几个,跟我走!”隋文石抬手指了指留在府中的几个衙役。

“隋公子,去哪?”衙役迷糊。

“带着家伙,随我去城外救人!”隋文石疾声道。

“隋公子,这……我们几个在当值呢。这没有老爷的命令,我们……”衙役为难。

“出了事,我担着!”隋文石急了。

“隋公子,您没有功名,这说话也不算啊,您是老爷亲生,我们几个……若是老爷发怒,再打了我们几个板子……”衙役不依。

“再说,沈娘子那边就来不及啦!”隋文石疾呼。

“什么?沈娘子?在哪?”

“哎,老五,你还发什么愣啊!快去拿家伙!”

“隋公子,快走!”

一听是去救沈心怡,几个衙役二话没说,兔子一般的跟着隋文石跑了。

才刚公堂之上,那个几句话就让唐安说了实话的娘子,着实成为了大家的偶像!

更何况,之前还多次听闻这位沈娘子的壮举!

待顾诤诏赶到之时,隋文石也带着几个衙役赶来了。

此时,马贼的绑票随着一柄尖刀正稳稳的插在侯府的廊柱上。

“啊!”有丫鬟惊呼。

“红笺姑娘!大夫人!不好了!”丫鬟一路小跑,将绑票承上。

“慌什么!”颜氏重重盖上杯盏盖碗。

红笺从丫鬟哆哆嗦嗦的手中取过那封绑票。

“大夫人,您看。”递上之时,红笺眼中分明是带笑。

“哦?”颜氏斜斜挑了一下眉。

“大夫人,老爷不在,大少爷不在,二少爷的身子又……”红笺故意在为难。

“她若是安守妇道,规矩在府,又岂会被人掳走绑票?有失妇德之人,哪有再破费侯府银两的道理?”颜氏将那绑票信轻轻丢落地上。

“你,什么也没有看见。”随即,颜氏阴冷的眼神森寒的盯向报信的丫鬟。

“是,是,大夫人,奴婢还有事情要忙,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丫鬟哆哆嗦嗦的磕头退出。

“红笺,去拿黄历来,挑个好日子,陪我去刺史家走一趟。”颜氏的声音分明有了一丝的得意。

真是天助我也,那个贱坯子,巴望着她死却屡次未果;给她机会出府,巴望着她遭受不测,却又被诏儿带回……如今可真是好了,哼哼,被马贼掳去,又没有赎金相送,想来不是被撕票,就是沦落为马贼的女人了吧……

颜氏和红笺此刻心照不宣。

“嘭!”城外破败的茅屋木门被一脚踢开。

顾诤诏单手反执意长剑挺立于一道斜斜光线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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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9 心动

“什么人?”屋内的马贼闻声大喝。

“你大爷!”顾诤诏怒目以对,一声怒吼似要把屋顶给掀了一般。

“顾将军!”此时,也是及时赶到的隋文石,带着几个衙役正在院墙外商量着如何冲入茅屋,听到这声怒吼,心中一惊又一喜。

“有顾将军在,不用怕!你们几个,牵制住贼人,我去救沈娘子!”隋文石一声令下,一个衙役挥舞着手中的家伙,呼喊着冲了进去。

“奶奶的,敢管爷爷的闲事!这是你自找的!”刀疤脸起初见顾诤诏独自一人闯入,歪着嘴嗤笑道。

“居然还有官府的人?哼哼,你以为就这么几个棒槌,就能拿住我们几个吗?”长脸随后见隋文石带着几个衙役闯入,更是漫不经心的嘲讽了一番。

“废话少说,识相的束手就擒!”隋文石起初是想直接去救沈心怡,无奈身边几个马贼小厮疯也似的扑了过来,只得同样陷入与马贼的混战之中。

沈心怡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虽是手脚被捆住,却是镇定自若的呼喊着耐耐。

“耐耐,我们互相帮忙解绳子。”感觉到一个小小的身子慢慢的靠近,待到背靠背时,小声的交代。

“昂。”耐耐一口应下,一双小手虽是被反绑,却是试图去抓着沈心怡手腕上的绳索。

当然,沈心怡也在摸索着去解耐耐的绳子。

“心娘,别动。”便是在两双手触碰到一起的之时,耐耐的声音突然有了一丝的宁静。

这孩子,怎么比我还沉得住气?

沈心怡正在诧异,却是不想手腕上一阵轻盈的摩挲。随即,那个不知道被马贼绕了多少个结扣的捆绳,竟是出奇简单的被耐耐给解了开来。

“耐耐!”沈心怡轻声呼道,又惊又喜!

天才啊!简直是比那个什么大卫魔术师还要迅速!

仅凭摸索就能解开如此复杂的结扣,若不是因为捆绑得位置太高,无法触及,也许耐耐自己就可以轻而易举的逃脱。

还真是个最强大脑!

随即。解了结扣的沈心怡一把撕下遮蔽双眼的布条。迅疾的又去帮助耐耐。

那边,三波人扭打得火热,这边一大一小在不慌不忙的解绳子。

“老三。别让那小娘们跑了!”长脸正在和顾诤诏做殊死的拼命,余光瞥见了已是脱身的沈心怡。

“想跑!爷爷还没玩呢!”刀疤脸一把挡过几个花拳绣腿的衙役,叫嚣着冲了上去。

“沈娘子小心!”隋文石眼尖,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来不及迎面而来的几个小厮,左手的手臂。硬生生的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顿时,殷红的鲜血浸染了棉袍。

“贼人!”隋文石的眼睛似要冒火,不顾得手臂钻心的疼痛,反手执剑。那只受伤的手臂,却是将沈心怡和耐耐牢牢护在身后。

“呀!”听闻隋文石的惊呼,顾诤诏更是火由心生。若说方才一直在和马贼牵制,并不想取他们性命。可如今却见自己人身受重伤,心中的正义之火被燎燃了!不由一声大喝。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速来受死!”

那日,一头狂躁的黑熊尚且都奈何不了顾诤诏一个人,更何况今日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马贼!

长剑在手,闪着森寒的银光,如劈天滑过的闪电一道。

手起剑落,剑指一圈,再看时,只见那些马贼小厮,悉数被抹了脖子,仰面朝天的倒于地面,挣扎了几下均已气绝身亡。

“给我上!宰了他!”长脸双手执刀,见众兄弟悉数到底气绝,不由发狂。

三个马贼一拥而上,分别从三面环住了顾诤诏的去路。

此刻,隋文石带来的那几个衙役,也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虽是心有余,却早已是力不足,颤颤巍巍的拿着家伙,却只是站在外围,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哼,就你们几个,也敢异想天开?”顾诤诏微微低下下颌,斜飞入鬓的眉,更是彪出一股剑气,再一抬眼,那双目中跳动的是火,是怒,是腾腾的杀气!

“你是什么人?”便是在那目光如剑的一闪之际,长脸却是嗅到了一股戾气。

“死到临头,就让你们做个明白鬼!敢动我顾诤诏的女人!活腻了见阎王去吧!”一声凌厉乍起,三声剑风呼啸。

只听血渍飞溅的声响闷闷,再看时,却见顾诤诏单手执剑,剑尖点地,带着热气的血渍沿韧滴落,瞬间那长剑上便血渍全无,了如崭新一般,只有墙上的飞溅和那地上的一摊,在惊悚的诉说着方才的瞬间。

“你……是侯府的……”长脸单手紧捂脖子,一只手直指屹立挺拔的顾诤诏,眼中依稀尚存的唯有惊愕和不甘,一句话尚未说完,早已是躺尸气绝!

“哼!算你死得识相!”顾诤诏大步一踏,轻松迈过地上三具马贼的尸首。

“你,没事吧?”静静的吸了一口气,仿佛刚才的那场厮杀什么也没有发生,顾诤诏收回长剑,站在沈心怡和隋文石的面前。

“没事。”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还有那腥腻不堪的场面,沈心怡还真是有些hold不住。

太帅了,就那么一个人,对一屋子人!

只一剑……

对了,他刚才说什么来着?“我顾诤诏的女人!”

沈心怡片刻的回忆着,虽然初见时,被这个超级大帅哥的帅气给雷到了,可平日里,大冰块的寒气还是让人没法有丝毫的靠近。再说,原本也没多想什么……两个时空的人,是不可能有交集的。可是,就在方才,那句话一出……

沈心怡的心中竟无声无息的漾起了一丝小小甜蜜。

“没问你。”顾诤诏随即冷冷的堵了一句沈心怡,抬手拉过隋文石的胳膊,仔细的看了看。

真是瞬间从云朵到了硬石地……

有些人,真是不能有丝毫的幻想……

“顾将军,文石无碍,还是赶紧带沈娘子回去吧……”隋文石尴尬。

“我看看!”也顾不得被局的脸都平了,沈心怡随即也挤到隋文石的面前。

刀口颇深,血肉模糊,又是被利器所伤……

“快!先包扎止血!”沈心怡忙惊叫,旋即奋力的撕扯下自己的里衣一角。

“起开!”岂料,身后大手一拎,自己竟被凌空扔了出去,却见顾诤诏麻利的弯腰俯身,单手抓过一把地上的泥尘。

“不要!”沈心怡奋力的冲了上去,挡在隋文石的胳膊前。

“你这蠢女人,莫要误了止血的良机!”顾诤诏大喝。

“你这猪头!用泥止血,不感染了才怪!轻则截肢,重则毙命!”沈心怡此刻也顾不上形象了,反正她在顾诤诏的眼中,不是乞丐,就是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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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90 缝皮

截肢?!毙命?!

顾诤诏怔住了。

以往带兵出征,沙场上刀剑无眼,将士们难免身受利器所伤。

多少年来老祖宗的古法不就是搓土止血吗?

可是,实际的情况却真的是轻者伤口溃烂,重则高烧毙命。

大周没有外科手术的概念,不得已弃烂肢保性命的做法,也便真印证了沈心怡所说的截肢……

这女人,她又未曾上过沙场,她如何知晓?

“别愣着了,快,帮忙扶去医馆!”便是在顾诤诏发愣之时,沈心怡早已麻利的用现代包扎技巧,严密的将隋文石的伤口捆扎覆盖。

临了,还脱下自己的褙子,用力的撕扯了,做了个三角巾吊在隋文石的脖子上。

“这是?”顾诤诏彻底愣住了,从未见过如此包扎,更是惊叹速度和技巧。

“快,平安堂!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沈心怡一面麻利的交代着,一面拉上耐耐直奔侯府别院。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那随身误穿来的器具箱内,应该还有一些消毒药水和抗生素,还有一小瓶自己随身必备的云南白药,只可惜自己不是外科大夫,虽完成学业时,也是学过简单的缝皮,可没有缝合的针具,更没有破伤风的药剂。

如此,只能看隋公子的造化了。

沈心怡如此想着,脚步已是飞速的到了别院的门前。

“大……大少奶奶!”门房再次惊了!

颜氏虽是封锁了绑票的消息,可此刻沈心怡这般褙子全无,里衣撕扯外露,头发奔跑凌乱的样子,着实是把门房被吓着了。

没工夫跟他磨叽。反正在这个家,自己平日里就形象全无。沈心怡满脑子治病救人,抬腿直奔兰苑而去。

“红笺姑娘,大夫人,老爷……大少奶奶,她……她……”待门房惊魂未定的跑去福园禀报的时候,顾寅凯正好回来了。而此刻。沈心怡早已取了药物,再次带着耐耐直奔平安堂而去了。

平安堂内,董慈正在仔细给隋文石诊脉。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诊脉?!沈心怡心急,撩裙径直冲到了董慈的身边。

“董大夫,病人被利器所伤,需要紧急处理。我一个人做不了,需要您的帮助。”

“沈娘子所言极是。隋公子这伤……”董慈刚要摇头。

“您这有干净的内室吗?”沈心怡打断。

“有。”董慈疑惑的应声。

“你们都等在外面,我和董大夫进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耐耐守着!”沈心怡快言快语,说话间已是和董慈搀扶着隋文石,稳步走入了内室。

“哎!”顾诤诏刚要开口跟进。

“不许进!”耐耐双手掐腰。煞有介事的挡在了顾诤诏的面前。

自从跟着沈心怡,这个八岁的小男孩。便早已执着的把心娘的话当成了圣旨。

“好吧……”反正有董大夫在,顾诤诏抿了抿嘴。

“我来给你们几个上药。”正说着,小睿从旁端了个药盘子,里面放了药酒和各式小瓶。

几个衙役悉数围了过去。

“啊!”内室里,不时传出阵阵痛苦的呼喊。

“我知道你肯定疼,但是如果不把伤口冲洗干净,你这胳膊啊就保不住了!”内室里,沈心怡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

董慈站在一旁,这种创面甚大的伤,若是依他来治,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外乎就是上些金疮药,然后一切听天由命。

此刻,沈心怡早已戴上了医用口罩和手套,正用剪子除去隋文石胳膊上的衣服,结实有力的臂膀完全露了出来,当然,创面也是完全暴露了出来。

上次在给二少爷医治时,沈娘子也是这身装束,看样子,这些做工精妙的好东西,又要销毁深埋了。

董慈于一旁,一面认真观察学习着,一面心中不住惋惜。

双氧水直接倒在创面上,一片气泡,一阵发白。

精致的小镊子钳住纱布,在轻轻的拭擦被污损的伤口。

隋文石别过头脸,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另一只衣袖。

真是太疼了,可是堂堂七尺男儿,岂有在女人面前哭喊的道理!

忍!

伤口处理消毒完毕,终于也算是能看了。

“唉……”口罩后,沈心怡还是不禁摇了摇头。

“沈娘子何故叹气?”董慈轻声问道。

“伤口太大,我恐怕愈合会有困难啊!若是能缝合就好了,只可惜我没有带针线……”

“沈娘子可是指的缝皮?”董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当然,可是没有针具……”

“我有!”随着董慈迅疾的脚步再次折返时,出现在沈心怡面前的,乃是一个精致的小木匣,里面安静的放着一根形状和现代缝合针颇为相似的针具,还有几根黑黑的细线。

“这是……”沈心怡迟疑惊愕!

“这是老夫一直在研究的,只是没有付诸实施到人的身上,这线乃是用桑皮所制,老夫曾用它给狗试验过,倒是无异,只是不知道用在人的身上。”董慈轻声附耳后,恭敬的将那盒针线递到沈心怡面前。

“太好了,董大夫,您简直就是……”口罩后,沈心怡好看的眉眼弯弯,感激的取过那针线。“引领了外科手术的前沿。”这后半句,被激动和感激之情洋溢着,抑制在口中,洋溢在胸中。

虽然自己一直致力研究于缝合术,可从未见人真正使用过,若是换了一般人,董慈一定会慎重的阻止,可是这位沈娘子……几次接触,几次神奇的救治,还有那些精妙的器具……

一种信任感油然而生,董慈屏气凝神,以一种佩服而又谦逊的态度立于沈心怡的身旁。

用酒精将针具消毒完毕。

“隋公子,你的伤口太大,若不缝合,恐难以自愈,你忍着点,接下来会真的很疼。”沈心怡揪心的安抚着面前这个早已疼到脸抽筋的少年。

“没事!我忍得住,来吧!”虽不知道会是一种怎样的疼,但想想一刀砍下去,皮开肉绽的滋味都受了,还有刚才那要了命的冲洗伤口……隋文石咬了咬牙,倒抽了一口气,坚定的应了下来。

缝合?难道是用针线,像缝衣服一样的缝皮吗?可这是肉啊!真的可以缝吗?

隋文石满心的忧虑,满脑子胡思乱想……起初是想亲眼目睹,可最终还是将脸别了过去。

“啊!”针入皮肉,隋文石一声惊叫后,浑身颤抖了几下,终还是疼得昏了过去。

“董大夫,您有麻沸散吗?”沈心怡突然想到了什么。

来自华佗时期的简易麻药,兴许在大周也该通用的吧。

“有啊!”董慈应道。

唉……怪我,应该早给这孩子用的……沈心怡兀自责备了一番,待到董慈的麻沸散捂在隋文石的口鼻上时,隋文石终于渐渐的气息平稳了下来。

“原来,是这么缝的……”董慈看着,学着,自言自语。

匀称的针脚缝完,又用了随身带的那瓶云南白药撒在上面,仔细用无菌纱布包扎了,现在就真的是听天由命了,希望不要碰上破伤风!

沈心怡除下口罩和手套,董慈这才发现,虽是严冬,可她的额头上却早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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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91 陷阱

“沈娘子,隋公子他……”董慈担忧的指了指昏睡中的隋文石。

“无碍的,他只是疼晕了,再加上您后补的麻沸散,量有些大……对了董大夫,您帮我把这药给他喂下去,免得感染了。”沈心怡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板头孢,抠了两粒胶囊直接填入隋文石的口中。

董慈随即从旁喂了水,再轻轻将其放平至床上。

只是带了些应急的小药,也不是专业的外科医生。

不过古人生存的环境没有污染,平日里也没接触过抗生素,更没有抗药性一说,兴许这两粒头孢的效果,比的上直接注射一瓶青霉素。

“沈娘子请净手。”

“董大夫请。”

一中一西,一老一少这两个大夫一边洗手一边切磋医术。

“沈娘子,方才您那缝皮技术,却真是和一般缝衣不同啊!”

“说到底却是要好好感谢董大夫的针具!董大夫既是已经研制出了那缝皮针线,奈何不亲自尝试给病患呢?”

“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大周,恐怕无人敢让老夫尝试吧。”董慈擦了擦手,摇摇头。

“董大夫说,之前曾在动物身上做了实验?”

“只是几次尝试,算不得经验。”

“无妨,待我下次来时,可以亲自教董大夫缝皮。不过……”沈心怡再次陷入了沉思。

“沈娘子在顾虑什么?”

“缝皮术固然好学,可这抗感染……”沈心怡到底还是说出了她的担忧。

“沈娘子所说的感染是指……”董慈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敢确定。

“就是流脓,溃烂、高烧。”沈心怡举例。

“是啊,老夫之前尝试。也在苦苦研究这个问题,唉……只是不知这次隋公子他……”

“董大夫放心,隋公子这次感染倒是无碍,只是……唉……但愿他平安无事。”沈心怡想了想那可怕的破伤风,又想了想自己刚才清洗伤口时的稳妥,还是觉得赌一把。

“对了,沈娘子。方才老夫见你最后在给隋公子敷上的那药粉是……”董慈好奇。

“哦。那是云南白药,止血消炎,促进伤口愈合最好。只是这是保密配方,我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沈心怡说着,将那小瓶拿给董慈看。

董慈接过,仔细的嗅了嗅。又认真的看了看,最后还尝了尝。

“沈娘子。可否将这药粉赠与老夫一些,老夫回去细细研究。”

“没问题。”

“你们好了没有?!”外面顾诤诏在催促了。

“好了好了!催什么催!”沈心怡将随身的物件包裹好,又像上次一般交代了董慈销毁那些一次性物品,这才掀门帘出来。

“心娘。”耐耐关切的迎上去。在他的眼中,只有沈心怡满脸的疲惫。

“好了就随我回去!真是一刻也不让人省心!在别人的医馆,你又不懂医理。添什么乱!”顾诤诏说罢,强行拉起沈心怡的手腕。

“顾将军。我们少爷他……”几个衙役面露难色的阻拦。

“无碍无碍,我都处理好了,剩下的就交给董大夫,过三天来换一次药就行。对了,不要吃辛辣的,不要吃发物,不要沾水,不要用力……”沈心的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再次被顾诤诏强行扛上了肩头。

“心娘。”耐耐跟在身后,眼中全是不忍。

“还有你!”顾诤诏回过身去,老鹰抓小鸡一般,轻而易举的再次将耐耐夹于腋下,又是这般就出了门。

“马车!”伸手拦过一车,沈心怡这才松了口气。

“喂,麻烦你下次能不能别总把我抗着走行吗?我又不是麻袋!”沈心怡整了整凌乱的衣衫,没好气道。

“别夹我!”耐耐也从旁衬道。

“哼,回去再和你算账!”顾诤诏懒得在外面和沈心怡费口舌,直接将脸转向车帘外,也不知道在看啥。

“什么!她自己回来啦?”福园内,颜氏正语无伦次。

“怎么?心娘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顾寅凯莫名其妙的问向颜氏。

“老爷您有所不知,方才有马贼送来绑票一封,说是掳了心娘,要一千两赎银。我原是想着许是有人恶作剧,这光天化日的,她一个大活人,又跟着耐耐,还能被人掳走了不成?本想着等您和诏儿都回来,让诏儿去找找,确定下再做打算。”颜氏编谎的理由真是面不改色,出口成章。

“是啊,是啊,老爷,大夫人正要遣奴婢前去寻找大少奶奶,尚未确定真伪,不敢妄下定论。”红笺从旁解围。

“你说,心娘方才进门时衣冠不整?连褙子也没穿?里衣也露出来了?”顾寅凯听完颜氏和红笺的狡辩,转头问向门房。

“是是,老爷,像是被撕扯了一般,连头发都散乱了。”门房再次回应。

“老爷、大夫人,大少爷带着大少奶奶回来了!”正说着,另一个顶替门房的家丁也是匆匆而入。

“在哪?”顾寅凯惊得立时站了起来。

“往兰苑去了。”家丁如实禀报。

“走,去兰苑!”顾寅凯一声令下,颜氏带着红笺,还有一众丫鬟、婆子,家丁,再次浩浩荡荡的往兰苑去了。

这是顾寅凯第一次来到兰苑。

破败的景象,让他的眉头一旦拧上,就再也无法分开。

“爹,娘。”顾诤诏正站在门口,沈心怡正欲推门而入。

“老爷、大夫人。”沈心怡转身行礼。

果然,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顾寅凯的眼珠子都快气出来了。

“说,你这是怎么搞的!”顾寅凯叱道。

“说,你这是去哪了?堂堂侯府大少奶奶,居然如此仪容,真是不知廉耻!”颜氏从旁不失时机的补刀。

“我……我在从咸阳府回来的路上,被马贼绑架了,幸好他……及时赶到。”沈心怡抬眼望了望顾诤诏。

“还好意思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若行的端正,奈何会被贼人掳去!弄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颜氏的目光再次扫视了一下沈心怡凌乱的衣衫。

突然,颜氏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我怎么知道?那马贼要掳我,还不是看在定北侯府的名气上!你们不来救人,反倒在这说风凉话!”沈心怡听了就来气。

心说,又不是我让人来绑架的,你们不救人、不安慰,反倒埋怨起我来!

“诏儿,你是如何知晓心娘被绑票?”颜氏的声音陡然慢了下来。

“娘,今晨咸阳府审讯除夕夜恶人,孩儿去围观,不想回府途中被那回去搬救兵的隋公子告知,说是心娘遭马贼绑票,掳去了城西茅屋,孩儿这才赶去,幸好及时。”顾诤诏应。

“哦?这么说,你并非一开始就跟随,而是之后才赶去营救的?”颜氏再问。

“正是。”顾诤诏答。

“哼,及不及时,也不是你说了算。那马贼是什么人?见钱掳钱,见人要人!她都被马贼掳去那么长时间了,你瞧她这模样……啧啧啧,衣服都被撕扯成这样了,谁知道你去的及时不及时!”颜氏侧目斜视沈心怡那身凌乱。

陡然间,顾寅凯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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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92 羞愤

“你虽说是侯府的大少奶奶,可说到底和诏儿也是一日夫妻未做,若是被人脏了身子,啧啧,想必这侯府你也是呆不下去的,堂堂侯府大少爷,如何能要一个被马贼污了的女人!”颜氏的声音尖利的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血口喷人!我这衣服是为了救人才撕的,才不是你想的那么肮脏!”沈心怡第一次觉得被人当众羞辱的愤怒。

“你救人?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救人?”颜氏心平气和的跟了一句,随即,“红笺,去找个稳婆来瞧瞧,看看大少奶奶还是不是完璧,若不是……哼!”颜氏说罢,拂袖转身。

“你!我不许!”沈心怡想想就觉得羞愤!一种莫名的羞辱感,蓦地油然心生。

根本就没人和自己商量,凌乱的衣着,不整的样貌,仿佛空气一般透明。

告知,绝对只是告知!

“是,大夫人!”红笺应声转身。

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周,身份地位低微,还是落户在这么人心叵测的侯府……本就是一团乱了,又被人当众泼了“污水”。

第一次有中绝望感。

“老爷,心娘没有……”见颜氏就这么走了,沈心怡哀求的目光旋即投向顾寅凯。

“唉……岂料,顾寅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摇头叹气的随即离开。

“你们……”沈心怡气得直跺脚,心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闭嘴,那么丢人的事,回屋去!”顾诤诏厉声叱道。

“顾诤诏,你是猪头吗?这种扣屎盆子的话你也信?!”方才短暂的绝望感没有任何支持的回应。冷!只觉得后背一阵寒凉!落井下石?!沈心怡愤怒的一阵破口大骂。

“闭嘴!”又是厉声斥责。

“你也要检查?!”沈心怡的声音明显带着些无奈的好笑,愚昧!真是愚昧的可笑!几千年来的演变,今日反穿,没想到却让自己结结实实的体验了一把古代的验身!

“回屋去!”顾诤诏一把将沈心怡推进门去,“嘭”的一声再次将房门紧闭。

“心娘!心娘!”耐耐在门外哭泣捶打。

“顾诤诏,你凭着什么验我?你不是说我是乞丐,是疯婆子吗?我是好是坏。与你何干!”门内。沈心怡不知把什么东西砸向了门框,发出闷闷的响声。

“你这疯女人给我闭嘴!”顾诤诏被颜氏的话搅得莫名的心烦,平日里那些细碎微妙的小情绪。此刻竟化作狠狠的踹了一脚木门。

是啊!她带着傻子出去,隋文石来告知我时,谁知道她有没有被那些马贼……

顾诤诏的脑子了瞬间闪过无数破碎的片段。

若真是如此,她也真是太可怜了……

没入府前是个小乞丐。现在又被人……

虽然事情还没有得到证实,但是顾诤诏已然往定论上去想了。

可是。他想的却是和颜氏想的大相径庭。

颜氏是巴望着沈心怡被破身,可是顾诤诏……

虽然此前从未见过这女人,当初得到书信之时,甚至满心的烦闷。

可是。自打回到咸阳,那些支离破碎的相处……

顾诤诏满脑子都是沈心怡的一颦一笑。

她不惧危难登楼救人,她牵着耐耐天真灿烂的笑。她蹲在地上玩那不知名的棋牌,她搂着耐耐相互依偎取暖。她几句话救了绘春,她只身一人前去深巷探查,还有公堂之上她的大智大慧、临危不惧,语出惊人!

顾诤诏闭上眼,满眼都是那个除夕夜,她绚烂如烟花般的笑。

这个死女人!

顾诤诏使劲的摇了摇头。

不,不会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瞬间,顾诤诏的心满满的全是那女人的身影。

“顾诤诏!你这个猪头!我完璧不完璧与你何干?你又不打算娶我!干嘛弄个老妈子来恶心我!”门内,沈心怡依旧在愤怒!

“你……”顾诤诏话到嘴边,却是做出了轻轻扶门的姿势。

“不敢应声了是吗?你这个猪头将军!你和你们全家,整个定北侯府,都是愚昧不堪!”门内沈心怡发飙到几近有些咳嗽。

“心……”顾诤诏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俯下身来,“耐耐,在这好好看着心娘,我去找爹和娘。”顾诤诏定了定心,疾步向福园奔去。

福园内,颜氏正在给顾寅凯浇油。

“爹,娘!孩儿有事相求!”顾诤诏说话进来,单膝跪地。

“诏儿,你这是作何?”颜氏忙示意顾诤诏起身,顾诤诏不依。

“爹,娘,孩儿思前想后,觉得心娘不是那样的人。”顾诤诏跪地道。

“什么不是那样的人?她整日着魔一般的向外跑,谁知道还是不是完璧?哪有一个好端端的姑娘整日和平安堂的男人在一起打交道?今日你既是有心为那贱人求情,索性我也就把话挑明!平日里二房家的有事没事就往兰苑跑,我也不是没看到。虽说是兄弟,可毕竟叔嫂有别,若要不被人瓜田李下,就得自己行得端正。年前咸阳城里传的那些个事,我又不是聋子!哪有一个姑娘家,爬高上低的?都知道除夕夜出了那档子事,她却愣是往外走,老爷,您说她这是故意的,还是品性不端?如今又衣衫不整的回来……”颜氏的话说得只能那么难听了,果然话音未落,顾寅凯早已坐不住了。

“够了!”顾寅凯拍桌起身,“查!给我好好的查!我定北侯府决不能出了这么丢分的事!”

“爹!”顾诤诏跪地呼喊。

顾寅凯早已转身进书房,宁愿耳根清净!

“娘!”顾诤诏转而恳求颜氏。

“诏儿,你刚回来不明白,娘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侯府的声誉!”颜氏搀扶起顾诤诏。

“那若是验明正身,的确完璧呢?”顾诤诏起身。

“那……不是应该的吗?”颜氏显然没想到她儿子会这么一问。

“哼!”顾诤诏拂袖而去。

真是太欺负人,即便是一个乞丐,也是有尊严的!

“诏儿!诏儿!”颜氏不解,随其身后唤了两声。

“她若真是完璧,我就当真娶了她!”便是在顾诤诏出门的那一刻,一句铁铮铮的誓言掷地有声的抛了过来!

登登登,有力急促的脚步声往兰苑去了。

“大夫人,大少爷刚才说什么?要娶了她?”红笺从旁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当然,听到这句话的,不止红笺一人,在场的丫鬟婆子杂役都听得真真的。

“心娘。”此刻,耐耐早已推门而入,一大一小紧紧相依。

“嘭!”兰苑的大门再次被踢开之时,却见顾诤诏怒气冲冲的站在那一抹光线中,甚是高大挺拔。

“你这猪头,又来我这作何?待会不是稳婆就来了吗?”沈心怡护好耐耐,起身质问。

“你给我闭嘴!”顾诤诏也不睬她,径直往兰苑院中的石桌上一坐,闭目等待着红笺带稳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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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93 非查

若说半年前侯府别院办喜事一说,虽是形式简单,也没有排场,但毕竟是侯府的喜事,咸阳城里的百姓但凡有一人知道,也便沸沸扬扬的传得尽人皆知。

“当真没有排场?”

“许是因为定北侯清廉。”

“当真只有花轿,并无嫁妆?”

“许是嫁妆早就送到了,如今只待新娘子过门。”

“听说是二少爷代劳娶进门的?”

“那是,只待大少爷回城,嘿嘿,好事就成了!”

“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吗?”

“这个……还真是不知。”

当初的传言,即便告一段落,也在顾诤诏的闪亮登场中,再次涌了出来。

“如今,大少爷回来了,看样子定北侯府的好事该坐实了吧?”

“你急得啥?又不是你圆房!”

“我……我那不是替大少奶奶急嘛!大少奶奶人俊,人品又好,大少爷又是一表人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就是就是,说不定啊,等大少爷一回来,嘿嘿,定北侯府该好事成双喽!”

…………

“这钱啊,您拿着,待会儿到了侯府,只需照我说的办就行!”红笺将一锭银子塞进稳婆的手中。

“不不,姑娘,老妇可以随您同去验身,只是这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若是您说的那姑娘当真破了身,老妇就是有一千张嘴,也断是说不上完璧的;可若人家姑娘还是黄花,这钱啊,姑娘你还是另请高就吧!”稳婆再次将银子塞回至红笺手中。

“可是银子不够?”红笺明知故问。

“姑娘。不是老妇夸海口,你这要求,即便是跑遍了咸阳城,也没有一个稳婆肯同意!这……这不是自砸招牌的事吗!”稳婆有些气恼。

“稳婆,那人的确举止不妥,我这才斗胆猜测……”红笺心虚。

“姑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管如何。老妇定会如实禀报,绝不会有半点欺瞒。”

红笺瘪着嘴想了想,稳婆的话没错。若硬要先下定论,恐怕定北侯府的面子会遭人非议。罢了,她之前不是个乞丐吗?逃荒乞讨的,还能是完璧?再说。近来她老往外跑,哼。就不信……

红笺一肚子的坏水,憋在心里都快有味了。

达成了一致,心里巴望着,带着稳婆进了侯府别院。

“快去禀报老爷、大夫人。就说稳婆带到,请移步兰苑。”一进门,红笺轻声附耳。门房撒开脚就跑。

“被狗撵了不是?”路上,门房偶遇散步的曹氏。以及陪同的顾言诚。

“二夫人,二少爷,大夫人请了稳婆来给大少奶奶验身,这就往兰苑去了。”门房如实回答。

“验身?”曹氏诧异。

“大夫人说,大少奶奶平日里老往外跑,还总是和二少爷在一起,今日又被马贼掳走……恐有……”门房不敢看曹氏的眼睛,结结巴巴的说着。

“什么?!”曹氏只觉一阵眩晕。

“二夫人,二少爷,小的还得去复命。”门房说罢,兔子似的继续奔跑。

“欺负人都骑到头上来了!言诚,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既没做亏心事!就不怕她乱扣屎盆子!枉你还替他娶进门!”曹氏听闻,脸变得像冬日里下过的霜,拉起顾言诚直奔兰苑而去。

“娘!心娘不是那样的人,您别听丫鬟们嚼舌根子……”顾言诚虽是病体未愈,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抽在顾言诚的脸上。

“娘!”顾言诚捂脸惊愕。

“她是你嫂嫂!叫什么心娘!”曹氏厉声叱道。

“嫂嫂不是那样的人!他们……他们不能那么对她!”顾言诚不顾脸上的火辣,头也不会的向兰苑跑去。

“怎么了这是?”两班人马,闹哄哄的往兰苑去,路上竟是遇到了带着绘春出来透气的素锦。

“三夫人,您还不知道吧?大夫人找了稳婆来给大少奶奶验身呐!大少爷发狠话说,若是完璧,他就娶了大少奶奶!”蝶衣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却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小声提醒道。

“稳婆?验身?!”素锦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定北侯府再大再乱,素锦的脸上都是波澜不惊的平静,只是因为心娘死而复生的出手相助,才让她的表情再次回归。

心娘,她是绘春的救命恩人……不行,不能让他们一群人欺负她一个人!

“柳儿、絮儿,带小姐回芳园休息,我有事稍后回来。”素锦交代了一番,独自一人往兰苑去了。

三波人马就这么从四面八方的集结到兰苑之时,红笺带着稳婆正好也是赶到。

“是这里吗?”稳婆指着破败的兰苑诧异。

“恩,人在屋里。你且仔细检查,据实禀报!”颜氏死人脸一般的说了一句。

“你去吧。”稳婆哪见过这样的排场,不就是给一个姑娘验身嘛,还是住在这种地方,不是个粗笨的丫鬟,也就是个不得势的下人……至于来这么多人围观嘛?直到顾寅凯发话,稳婆才敢移动脚步。

“这是我们老爷。”红笺从旁解释。

“哦哦,侯爷,侯爷……”稳婆吓得扑倒在地,不住的磕头。

“你去吧,据实禀报。”顾寅凯再次应声。

“谁敢!不许查!”便是在稳婆转身进院的那一刻,顾言诚疯了一般的冲了进来。

“放肆!老爷和大夫人面前,岂有你狂吠的道理!”曹氏冲上去,又是一巴掌打在了顾言诚的脸上。

虽说这一巴掌打得实在不轻,可曹氏的手在收回来之时,却是不住的发抖。

言诚,别怪娘,有些事,不是你该出头的时候。

曹氏的心在滴血。

“你们,你们不许这么对嫂嫂!她可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啊!”顾言诚此刻的脸上,红得像火,那是拜曹氏所赐!更是心中抑制不住的怒意。

“哼,果然是苟且。”颜氏轻声嗤了一句。

“大娘!嫂嫂的为人言诚敢用生命担保!她待耐耐尚且如此,又岂会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顾言诚转身怒向颜氏。

“这哪有你说话的份。”颜氏再次轻描淡写的应声。

“大哥!连你也坐视不管吗?她可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啊!”终于,顾言诚将最后一枚筹码,压在了顾诤诏的身上。

“都别说了!今儿这事,到此为止,你,哪来的给我回哪去!”院子里,顾诤诏再也无法忍受这等混乱不堪,“啪”的一拍石桌,长身而立,双目怒火直指那个无辜的稳婆。

敢情……今日要查的是侯府大少奶奶!

稳婆惊愕!

“不许走!今天谁都不许走!”一个凌厉的女声随着一声沉重的门响,从内室里传来!

众人大惊!

木门大开,一个身材娇小、面容姣好的妇人,着素色衣衫,梳着整齐的头发,随着一股强大的气场站在那里。

心娘!

嫂嫂!

大少奶奶!

是她!

“查!今儿我还就非查不可了!”沈心怡双手扶门,大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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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94 当真

这女人疯了吗?

众人惊愕。

方才大少爷不是都气成那样了吗?不是已经撵人说不查了吗?这女人脑子坏掉了?非要自取其辱?

“她,她疯了吗?”

“大少爷生气真吓人。”

“她那是走招险棋,大少爷之前不是说了吗?若她真是完璧,就当真娶了她!”

几个小丫鬟躲在人堆里窃窃私语。

“你发什么神经!给我回屋待着去!”顾诤诏的脸片刻抽搐了一下,大步上前,一把推过沈心怡入内。

“你放开我!你们不是要查吗?还劳师动众的组团来围观是吧?好!今天咱就把话挑明了,若是查了我完璧,往后我要出府,谁也别拦着!”沈心怡奋力推开顾诤诏的手。

“好!”颜氏的声音幽灵般的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不是,沉塘浸猪笼!”颜氏不紧不慢的走了上前。

“好!”沈心怡一口应下。

话刚一出口,又不免心虚了起来。

若自己在现代,还真是大姑娘一个;可如今是穿到了大周,谁知道这里的沈心怡之前有没有好好保护自己,之前不是听说是个乞丐身嘛……风餐露宿的……还是个姑娘家……

不过,话都说出去了,哪有反悔的道理,来吧!是福不是祸!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查!”颜氏转身,抬手一指稳婆。

一个哆嗦着进屋,一个憋着气的挺着。

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口,一个个的守在兰苑外。

“大哥,枉你还是大周将军!”顾言诚愤怒的吼了一声。一拳打在一旁的树干上,头也不回的跑开,血……粘在乌皱的树干上……

顾诤诏双手攥拳,紧抿嘴唇,不言不语。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木门再次打开时,却见那稳婆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怎么样?”顾寅凯问。

“如何?”颜氏迎了上去。

顾诤诏依旧是不言不语。可那眼神却是透露着急切。

“恭喜老爷夫人。恭喜大少爷,大少奶奶依旧是完璧。”稳婆说完这话,如释重负。

“都检查清楚了?”颜氏再问。

“夫人放心。老妇敢以三十年的经验担保,绝对不会错的!”

“下去吧,红笺,看赏!”颜氏的嘴都快气歪了。

这贱人!她竟然……她竟然是……

素锦隐没在人群中。不知为何,从稳婆进去。再到稳婆出来,她手里的那方帕子,紧张的都快被她绞烂了。

“哼!真是胡闹!”顾寅凯丢下这句话,奋袖离去。

“都散了吧!”曹氏帮着清场。

待到众下人散去。顾诤诏依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大少爷,您怎么还不走啊?”曹氏诧异。

不做声。

曹氏不想自讨没趣,摇摇头也便离开。

空空的兰苑。一如它平常的安静。

只有那扇半开的木门,彰显着方才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嘭!”又是一脚。明显是带着气的把那木门踢开。

“顾诤诏,你发什么神经!你放开我!”屋内,沈心怡的声音略显惊慌。

没有回应。

“顾诤诏!你弄疼我了!”依旧是沈心怡的声音。

“心娘!心娘!”一旁耐耐无助的声音在哭喊。

“顾诤诏,你这个神经病!臭流mang!”沈心怡的声音里涌起一股愤怒。

“啊!”

再看时,却见顾诤诏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惊愕的望着浑身颤抖的沈心怡。

“你!”顾诤诏正欲再上前。

“啊!”又是一声惨叫。

再看时,此刻的顾诤诏早已单膝跪地,痛苦的捂着膝头,沈心怡的一只脚,却是刚刚收回。

虽是不会武功,可姐也是来自现代,跆拳道虽然不咋地,可姐也是练过的!

便是在顾诤诏捂住膝盖的那一瞬间,沈心怡分明的看到他的手掌上,赫然的有两道牙印,一道早已结痂,一道就在刚才,出自自己之口,鲜红的血渍渗出……

哼!果然狗改不了吃屎!风流债果然要血偿!

沈心怡心中愤然,她当然不会知道,那第一道旧伤乃是那日绘春发病时,顾诤诏情急之下被绘春所咬……

“你这个疯女人!”顾诤诏抬起一双愤怒的眼睛。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沈心怡左右张望了一下,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沓书籍,高高举在头顶。

“哼!真是无药可救!”顾诤诏紧锁着眉头起身,愤然离去。

其实,方才他乃是要履行自己的诺言,兰苑终不是久居之地,自己既然说了那话,自然是要将这女人带走。无奈,武将出身的他,嘴上木讷,行动又僵硬。便是让沈心怡着实误解了一把耍流mang!

验身的闹剧终于在一片唏嘘中不了了之。

那稳婆得了红笺的银子,当然也被警告了封口,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当然,沈心怡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让人去验,她又不傻,没好处的事当然不会和侯府合作。

一场闹剧,换了出入自由!

日落西山。

夜的宁静似乎是要消无声息的覆盖了侯府白日的闹剧。

“当当当”,侯府别院的大门被有节奏的扣着。

“吱嘎。”木门闪了一道缝,门房略有疲惫的探了个脑袋出来。

“这位小哥,敢问府上大少奶奶可在?”来人是个老者,目光炯炯,面容洁净,头发更是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这穿的……布衣材质,也太普通了点。

门房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

“找……找谁?大……大少奶奶?!”突然,门房反应了过来,顿时说话都变结巴了。

这一天闹的,才刚消停,马上到饭时,怎么又有人来找兰苑那位!

“呵呵,大少奶奶。”来人又彬彬有礼的拱手。

“哼,一个布衣,居然敢敲侯府的门!”门房不是没有听清楚,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此刻再次确认后,陡然变了一副面孔,正欲撵人。

“师正先生!”顾诤诏的声音随着他那迅疾有力的步伐声袭来。

“大……大少爷!这……这老头……”门房回头,又结巴了。

“混账东西,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胆敢对师正先生无礼?!还不赶快请先生进来!”顾诤诏喝斥。

“师正先生,您请。”话音刚落,在门房惊愕的目光中,顾诤诏早已彬彬有礼的邀请严师正入内。

这老头到底是什么人?一身的布衣扮相,为何大少爷竟如此礼待?

门房摸了摸下巴,半饷抄近路飞也似的向福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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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95 不全

“你说……来人是个老者?”福园里,顾寅凯正滤着茶碗盖子喝着饭前茶。

“师正先生请。”尚未应答,只听得顾诤诏谦恭的声音。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顾寅凯迅疾的放下茶碗,噌的站了起身。

“爹,您看谁来了?”顾诤诏的声音。

“哎呀呀,师正先生!您这太子师驾到,可真是令顾某这里蓬荜生辉啊!”顾寅凯起初是拱手躬身,随即又快步上前,搀扶起严师正,稳稳的向左前方的太师椅走去。

“侯爷真是会说笑,老夫如今不过一介草民,今日若非顾将军出门偶遇,怕是老夫连侯府的门也进不了。”严师正捋须笑着,余光瞥了一眼退缩在顾寅凯身边前来通传的门房。

“还不快滚!”顾诤诏瞪了一眼早已呆若木鸡的门房,厉声叱道。

“是是。”门房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当真是连滚带爬的滚了出去。

乖乖!刚才那老头他是……当朝太子师?!!!

门房一想到方才在门口顾诤诏的态度,还有方才在福园里顾寅凯的谦恭……下巴好几次几近脱臼。

不过……刚才那老头说什么?

来找大少奶奶?兰苑的那位?!

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奇心的驱使,使得门房在走了几步之后,终究还是折返了回来,躲在了福园廊前的柱下。

“早就听闻师正先生有意归于故乡,没想到竟是如此云淡风轻,和顾某竟是如此相见。”丫鬟知趣的奉了茶,顾寅凯伸手相邀,再次感慨开口。

“爹。前些日子孩儿在咸阳府有幸得见师正先生,还受邀与师正先生小酌。”还未饮茶,顾诤诏的性子,已然开了口。

“哦,如此说来,师正先生早就抵达咸阳?哎呀呀,想我顾寅凯还是定北侯。真是顾某的失职。竟未能给先生接风洗尘,今日先生既是到了侯府别院,说什么也不能走了。也好让顾某聊表寸心,弥补之前的歉疚。”顾寅凯甚是诚挚的留宴。

“多谢侯爷美意,老夫恭敬不如从命就是,只是老夫如今乃是一介布衣。粗茶淡饭即可。”严师正放下杯盏,态度虽然不甚平淡。可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还是透过简单的衣衫,清瘦的外表涌了出来。

“爹,孩儿去张罗一下。师正先生失陪。”顾诤诏起身。

侯府丰盛的晚宴,终究还是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

听说当朝太子师驾到,颜氏激动的换了好几身衣衫。终于隆重的从内室走了出来。

连着几天的郁结,都是因为那贱人而起。

今天又闹了这么一出。不过总算是拨云见日,来了个大大的贵人,犹如一道迅疾的风,将厚厚的阴霾一扫而散。

曹氏同样也是精心装扮,二夫人的地位不比大夫人尊贵,自然是不曾见过那么高贵的人物。

不过,听说是当朝太子师,想必定是个满腹经纶的大儒。

既然言诚不能尚武,又自幼习文。

如今京中来了个这么厉害的主,还是在家中留宴,如此天赐良机,岂能错过?

一边督促着丫鬟们帮顾言诚更衣,一边又犹如困兽般的徘徊,思踱着稍后饭桌上该如何把握这难得的机缘。

颜敏,你的儿子能在沙场只手遮天;我的儿子也定能在朝堂顶天立地。

曹氏紧紧的抿着嘴唇,待宝蟾将那只平日里她最金贵的步摇取出,稳稳的插在头顶之时,曹氏的眼中已然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娘,孩儿还是觉得太夸张了,这身衣衫孩儿着实不习惯。”顾言诚双手平举,四个丫鬟左右前后的忙活着。

“你懂什么?听说那位师正先生乃是当朝太子的老师,平日里多在宫中行走,眼中所见均是有头有脸身居高位之人,你从未入宫参拜自然不懂,人靠衣装马靠鞍,再说都是定北侯的儿子,哪有输人一等的道理!”曹氏说这话时,亲自上前,轻轻抚平了顾言诚衣袖上的褶皱。

“娘,孩儿听说这位师正先生乃是清高得很,素来只爱贤才,孩儿如此装扮,唯恐会弄巧成拙。”顾言诚面有忧色。

“二夫人,福园那边传话了,催您带二少爷快些过去呢。”正说着,蝶衣提着裙子快步跑入。

“都好了吗?快,快走,千万别耽搁了。”曹氏从未有过如此的紧张,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不安和躁动,带着顾言诚往福园而去。

芳园里,素锦正在不紧不慢的给绘春挑选衣服。

“娘,今日来的是什么人啊?”绘春有些茫然。

“听说是当朝太子师。绘春,你想去看看吗?”素锦挑了将粉色的缎袄,在绘春身上比了比,摇摇头,又放了回去。

“那是个很厉害的人啊。”绘春的眼睛里涌动着崇拜的神色。

“是啊,京城里来的。”素锦跟了一句。

“京城……”片刻间,绘春眼睛里的光彩消失了。

“娘,我头疼,今晚就不去了,您代我向爹告假吧。”绘春单手撑着妆奁起身,脸上显出一丝疲惫。

“恩,不去也好,柳儿,留下好好服侍小姐,絮儿你去小厨房给小姐做些安神的小食。我只去去就回。”素锦将手中刚刚挑选的一件绿袄也放了回去,语毕竟轻轻的舒了口气。

丰盛的晚宴终于在一干人都到齐之后准备开始了。

说是到齐,只不过是随了侯府平日里的习惯。

“难得师正先生大驾观临寒舍……”顾寅凯正举杯,话还未说完。

“侯爷,似乎人还未到齐吧。”严师正的目光有些异样的望向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哦,绘春身子不适,今日就不能来赴宴了,还望老爷见谅。”素锦忙向顾寅凯解释。

“无妨,让绘春好生将养着。师正先生,您请……”顾寅凯心情大好,仿佛今日兰苑那验身一事从未发生过,伸手再次相邀严师正举杯共饮。

“顾将军,为何不见大少奶奶?莫非,也是身子不适?”终于,严师正开门见山。

愣住,全桌的人通通愣住!

当朝太子师说什么?大少奶奶?!兰苑那位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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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96 撑腰

“师正先生说的是……”一时间,顾寅凯没有反应过来。

“哦,就是侯府的大少奶奶啊!顾将军,怎么不把沈娘子请出来?莫不是真的身子不适?昨日还见的?”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严师正也觉得有些异样。

“不知师正先生为何会提起……她?”半饷,颜氏清了清嗓子,当真是干涩的要命。

“她?”严师正心中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为何要用这个代词?不是应该唤及闺名“心怡”,或是唤为为“儿媳”吗?

“师正先生稍后,在下这就去。”这么多人看着,顾诤诏面子上多少有些扛不住了,外人不知道,可沈心怡的确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于是迅疾的起身,稍一拱手,便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一众人围坐在桌边,面面相觑,就是无一人能猜中其中真正的缘由。

“咳咳。”曹氏见饭桌上气氛有异,旋即轻轻触碰了下身边的顾言诚。

“师正先生,素闻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若能为您的弟子,乃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按理说我这妇道人家没读过些许的书,未有资格和您论及学问,可我身边只有这一子,自幼饱读诗书,勤勉修身。烦请师正先生给看看,言诚可有福分,能拜您所指教一二?”曹氏一边说着,一边再次轻轻的用脚点了点一旁顾言诚的鞋子。

严师正的目光微微瞥了一道。

只见坐于说话那妇人身边的,乃是一个看似十六七岁的少年。

生得面白干净,似有几分孱弱之态。

目光倒是明澈,鼻梁也倒是周正,嘴唇更是有股不服输的执着。只是这周身的扮相……

花团锦簇的缎面锦袍,各式繁复的配件挂饰,还有头上插戴的那枚金得耀眼的发钗……

好端端的一个小清新,却被铜臭和俗气给裹了个严严实实。

师正先生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言诚,快给师正先生敬酒。”曹氏分明是看到了严师正在摇头,忙递过酒壶。

其实,此刻严师正的杯中依旧是满盏。

接过酒壶。起身。正欲倒酒。

果然,尴尬了。

“言诚,快给师正先生说说。你最近都读了那些书。”曹氏一见气氛再次凝滞,忙上前去取下惹事的酒壶。

也就是在这有些混乱的抢夺中,许是平日里就不怎么穿着这身夸张服饰,一时不怎么习惯;或是平日里本就不是这般阿谀奉迎的举动。

顾言诚手中一滑。一个重心不稳,竟双手直直的按在了桌面的一盘糖醋鲤鱼之上。

浓稠的汤汁粘腻在宽大的衣袖上……

白净的手掌上。满满的劝你油渍……

尴尬,真真是尴尬到了极点。

本是想让自家孩子在大儒面前表现一二,未曾想竟是这般狼狈。

“言诚,你……真是失态!”顾寅凯有些觉得面子上难堪。

“言诚失礼。言诚去更衣。”一边不停的致歉,一边面红耳赤的兔子般的逃离了现场。

真是太丢人了,都怪娘。让我穿成这样……这一点都像我嘛……

顾言诚本就生的白净,自幼又是养在院墙里读书习字。不比顾诤诏在外风吹日晒,马背沙场的黝黑粗糙。

这一红,便这是面红耳赤,仿佛一只煮熟的大虾。

“言诚!”

正欲往芳园去的路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心……”抬头正欲应声之际,却看见顾诤诏跟在沈心怡的身后。

“嫂嫂。”终究还是老老实实的叫了这声应有的称呼。

“你这是怎么了?”沈心怡打量着他这羞红的面颊。

“没……没什么。”顾言诚说这番话时,眼睛却是不敢看沈心怡,满是油渍的衣袖也被他紧紧的藏在了身后。

“怎么穿成这样?这身衣服不适合你,快去换了吧,我帮你挑。”沈心怡虽是未看到他藏于身后的衣袖,却是着实看出了这身装扮的不合时宜。

“你这女人还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你若再不出现,福园那边怕是要失控了。”顾诤诏到底是个急性子。

“急什么?言诚又不是别人,都是一家人的事情,哪有丢下言诚,我们独自抢先的道理!你若不帮忙,就在门口等着!”沈心怡白了一眼顾诤诏,领着耐耐抬腿进了芳园。

“你……”被沈心怡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顾诤诏长长呼了一口气,知道这一根筋的女人认准的事情,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无奈,也便跟了进去。

繁复琳琅的衣衫,让顾言诚一时不知所措。

衣柜前的沈心怡,却是出奇的冷静镇定。

“这件吧。”麻利的取出一见青底单绣的素袍,递了过去。

这件衣服是初次见到言诚时他穿过的。

冰层下,寒凉沁骨。

那抹青色当日就是这般淡淡的,却是让人难以忘怀。

“这件……”顾诤诏快步上前,正欲发表意见。

毕竟在他看来,这件衣服和方才顾言诚所着的那件,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是说衣服的材质不好,而是样式和繁复程度。

“快去换上吧,信我。”根本就没让顾诤诏插手,只是莞尔一笑。

那眼神,顾言诚只觉得心中满满的全是信任和感激。

还记得当日里爹爹从京城回来,心娘也是这般交代,让自己着素色衣衫出席……

果真,当日里爹爹心情大悦。

而那时周身花枝招展的府中之人,均已化成了面容模糊的路人甲和路人乙,似乎并未给爹爹留下太多的印象,也并未因为颜色的艳丽,而抢了什么风头……

信她,一定要信她!

换了熟悉的衣衫,拔下头上金得耀目的发钗,沈心怡递过一柄翠色欲滴的玉簪。

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听从的接过。

虽然没有了方才的贵气和耀目,可不知为何,心中竟又恢复平日里骨子里的傲气和自信。

“臭小子,快走吧!”顾诤诏有些诧异,只因顾言诚的眼睛里多了些只有战场上才能见得到的锐气。

“心娘,去哪?”刚一出门,耐耐开始发问了。

“去见一个很慈祥的爷爷。”俯下身子,温柔的解释。

“爷爷?”这个称呼……

顾氏兄弟呆住了。

待一行四人再次进入福园之时。

“义父,您怎么来了?!”沈心怡一开口,在场的所有人都差点昏厥了过去。

当然,顾诤诏除外。

“乖女儿,义父当日既是答应了会登门,倘若不来,岂不是有违礼节之说?哈哈哈!”严师正快步上前,炯炯有神的眼睛中,跳动着明亮。

屋内再次窒息,方才要昏倒的众人,现在真的是要做好晕倒的准备了。

义父?!

乖女儿?!

什么情况?!

“哦,前几日老夫曾与心怡这孩子有过一面之缘,甚是欢喜,便邀了顾将军作陪,一起小酌畅饮。侯爷您是知道的,老夫独身一人,未有子嗣,当日既是收了心怡这孩子为义女,于情于理也都是要上门知会一声。想来心怡已是嫁入夫家之人,呵呵,侯爷,老夫这义女在您这,您还需多多照应啊!”师正先生这番话的后果……

顾寅凯愣住了。

颜氏气得鼻子都冒烟了。

曹氏更是腹中胀痛。

顾言诚的眼中露出异样的惊喜。

而素锦,则是惊愕之后,略带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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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97 震惊

“师正先生……您的意思是,你认了……义女?”半饷,顾寅凯终究还是第一个打破了气氛的凝滞。

“是老夫的不周,本应是当着侯爷的面,呵呵,如今老夫亲自登门,还望侯爷海涵。”严师正一面用一种极其欣赏的目光望了望沈心怡,一面又很是恭敬的拱手,朝向顾寅凯。

这个下贱坯子,她……她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吗?竟然飞上枝头变凤凰,做了当朝太子师的义女!!!

颜氏只觉得快背过气去了,双手紧紧的抠着太师椅的扶手,几近能听见牙齿咬合碎裂的声响。

“嫂嫂,这么天大的喜事,您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若不是今日师正先生亲自登门,怕是我们依旧要被蒙在鼓里呢。”顾言诚甚是高兴,仿佛认干亲的不是沈心怡,而是自己一般。

“义父低调,我这做义女的也不能太过张扬,宣传不宣传的都无妨,只要义父开心就好。”沈心怡原地不动,可身子却是微微倾向严师正,说话间眼神和嘴角看似寻常,却总有种微妙的得意在其中。

对,就是这个腔调:我就喜欢看你们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这贱人……

颜氏只觉得内伤严重,一只手下意识的捂在了胸口上。

当然,随着顾言诚方才的话,严师正的目光也顺势被吸引了过来。

一抹淡青色沁人心脾,那个白净微瘦,孱弱中透着傲气的少年就那么宛如初日一般的站在他的面前。

眼睛亮了。

这就是方才那个着一身夸张锦袍的小子吗?

奈何换了一身衣衫,恍若换了一个人?!

严师正微微颔首。

“你叫什么名字?”严师正问。

“回师正先生,顾言诚。言出必信的言,精诚所至的诚。”顾言诚拱手。

方才他妥协于曹氏,自己都几乎不认识自己了。

结果换来的却是师正先生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此刻,他信了沈心怡话,虽是换了一声寻常的衣衫,可那股子自信和文人的傲气,似乎又回归到了骨髓里。

师正先生居然问了他的名字。

也就是这句话。连曹氏都几乎站立不稳。

赫赫有名的师正先生。居然问了言诚的名字?这是……这是要有下文的意思吗?

曹氏欣喜若狂,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她甚至想冲上去一把拉住顾言诚的胳膊。母子双双给师正先生duangduangduang的叩几个响头。

“名如其人,不错,在读什么书?”严师正问。

“四书五经均已读过,目前在读算章。”顾言诚应声。

“师从何人?”

“京城跟着毕夫子。如今到了咸阳便一直跟着周夫子。”顾言诚答。

“呵呵,均是名师啊!可曾参加试考?”严师正捋须。眼神中愈发显得熠熠生辉。

“年后便去殿试。”

“跟着我吧,孺子可教。”严师正稳步上前,轻轻拍了拍顾言诚的肩膀。

“师……师正先生……”顾言诚有种窒息的感觉。

“文蹈武略,呵呵。侯爷,您真是好福气。”方才轻拍顾言诚的肩膀,少了些顾诤诏的结实。多了些年少的稚嫩。

“诏儿尚武,言诚尚文。如今诏儿已是不用操心,若是言诚跟得师正先生,也算是我侯府光耀门楣。”顾寅凯说这番话时,完全是下意识的直接。

“哈哈,好!想来老夫此趟行走,认了义女,又收了新徒,真是好事成双,今日借侯爷的美酒,也便补了这双喜之事。”严师正说着,潇洒的拂袍上座,乐呵呵的就等着沈心怡和顾言诚前来敬酒叩首了。

“义父在上。”

“师父在上。”

“请受义女一拜。”

“请受徒弟一拜。”

一男一女,分列两旁,高高举起杯盏,严师正喝下两杯水酒,也便收了两件珍宝。

“对了,心怡,上次义父太过匆忙,也未曾准备什么,来来,这块玉佩如今便赠送与你,也算我这做义父的一点心怡。”待沈心怡和顾言诚起身之际,严师正顺势从腰间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布包,层层揭开,一块黄褐色的榴石玉赫然显露,随后便是放置在了沈心怡的手中。

顾寅凯再次震惊了。

只见那块榴石玉上雕刻的,乃是极其考究的镂空图纹,九条灵动的龙形,穿越于片片祥云于雾气之间。

那不是普通的物件,那是皇家的器物。

常年位列朝堂之上的顾寅凯认得,这块榴石玉乃是皇上从不离身的宝贝。

天子的威严,无论何时出现,这块榴石玉都会贴身而戴,拂过所有叩首臣子们的视线。

难道说,就在师正先生离京回乡之时,皇上竟是送了这么贵重的物品给了师正先生!

“师正先生,这是……”顾寅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上的玉佩!”当然,大周最年轻的将军顾诤诏也是清楚的认得这块玉石。

多少次凯旋,城门口的君臣相见,他从俯身到起身,就是这块榴石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皇上的物件?!

众人又是一阵窒息般的凝滞。

第三次了!!!

不过,这次的窒息,似乎比前两次的更加长久,方才还是一阵骚动的福园,此刻静的只能听见众人的心跳。

“老夫已是一介草民,这东西虽是皇上所赐,可终究还是要物尽其用才好,老夫老了,心怡虽为女子,可老夫总觉得心怡日后定是会出人头地,这玉佩你拿着,即便义父不在身边,凭此玉佩,也可保你畅行无阻。”严师正说完这话,再次高高举起沈心怡手中的那块玉石。

皇上的东西,见此玉佩如见皇上亲临。

福园里的众人,七七八八的跪了一地。

………………

福园明亮的烛火跳动,光线瞬间汇集到这块绝世的美玉上来,真是熠熠生辉!

天!我竟然有了皇家的东西?!

沈心怡只觉得脚下一阵飘飘然。

这东西……可真是太值钱了,若是哪日再次穿越回去了,带着这块玉石,怕是真的可以价值连城了!

沈心怡其实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多有钱,即便在现代,她的每一个个案,按小时收费的昂贵诊金,尚不能阻止慕名前来排队预约候诊的病人。

车子和房子,对于她来说,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小物件。

现代人常说,有时间的时候没有钱,有钱的时候没有时间。

对于沈心怡来说,她属于两者之间,有钱也有时间。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敬业的送走最后一个来访者,然后包架私人飞机,闲适的飞往一个近似无人的优雅海滩。

沈心怡有时会想,如果有一天她老了,不做心理医生这一行了,就去要买个小岛,然后在上面建造属于自己的度假王国。

而此刻,这块玉石……

它的价值,何止是买下一个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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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98 生变

“师正先生,这么贵重的玉佩,又是皇上钦赐,您还是……”顾寅凯左右都觉得那东西送给沈心怡不着实妥,换句话说,若是送给他还差不多。即便是送给庶子顾言诚,都比送给沈心怡要能让人接受。

虽然这个儿媳妇是当初在庙里签文上求来的,可到底是否真的起了作用,侯府的人不知,便是连顾寅凯自己都将信将疑。

一个乞丐……哼哼。

“乖女儿,好生收着。”严师正压根就没理会顾寅凯的劝,只是分外慈祥的叮嘱了句沈心怡。

“心娘棒,心娘棒!”耐耐童稚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的响起。

“这是……”许是这突如其来的童声搅了众人心里的平静,严师正的视线竟是被耐耐吸引了过来。

“耐耐,快叫干爷爷。”沈心怡笑着提醒着。

“干爷爷。”又是那稚嫩的童声,虽是笨笨的,却是分外的真。

“心怡,这孩子是谁?”严师正诧异。

“义父,他叫耐耐,是心怡的小跟班。心怡有个不情之请,既然义父您收了言诚为徒,不妨也顺带着教导耐耐吧,这孩子……”谁知沈心怡的话尚未说完。

“你以为是什么人都能拜师正先生为师的吗?任什么阿猫阿狗的,也配?师正先生可是堂堂太子师!别蹬鼻子上脸!”颜氏的话,无论语气再怎么冷漠平淡,听起来都是一样的欠。

“是啊,堂堂太子师尚且在这,就有人敢对太子师的义女横加指责了?!”有些时候,老人家执拗起来。那是相当可怕滴。

“师正先生息怒,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颜氏只觉得严师正的话,像是迎面打来的一巴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侯府的大夫人,第一次被当众数落。

“侯爷,想来侯府持家都是令夫人在打理吧。难怪一家人的餐桌上看不到我的乖女儿!心怡。你既唤我一声义父,这开口的面子义父当然要给,好!义父就收了耐耐。打从今儿起,耐耐和言诚一起来我那听学!”严师正一句话,当真是雷倒了在场的所有人。

连沈心怡都没有想过,她这个请求会在这种情况下提出。又是这般拉风打脸的被应下。

当真是老小孩,老小孩。任性原来可以这么拽!

不过,惊愕之余,心里还是漾起了一丝小小的激动。

耐耐拥有最强大脑,平日里没开窍的时候。尚且掩盖不住他的非凡记忆力。

虽然和耐耐相处的时间尚短,除了教了些游戏棋牌类的玩法,也只是以游戏的形式。教授了些基本的常识和入门知识。

教育方面的还得系统进行才是,当然重要的还是得以熟悉的方式和环境进行。

沈心怡此刻觉得。严师正是唯一可以信赖的人选。

是非明辨、博学多才、有方法……重要的是有个性。

“耐耐不要和心娘分开。”一瞬间,耐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看着面前的这个陌生的老头,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切感,化作耐耐眼睛里的泪珠,簌簌的掉个不停。

“耐耐不哭,耐耐不是离开心娘,是和言诚哥哥一起去读书。”孩子的哭声,让沈心怡顿时感到一阵心软,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耐耐柔软的头发。

“读书好吃吗?”听说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和顾言诚一起,耐耐吸着已经流出的半条鼻涕,抹着眼泪呜咽着问。

“读书不是吃的,但是读好了书,人就可以变得聪明,以后就再没人敢叫你小傻子了。”沈心怡的笑让八岁的耐耐看起来犹如一颗甜甜的糖果。

“而且,会读书的人以后都会衣食无忧,还能做大官呢。”沈心怡本心是不主张学而优则仕的说法,那是老理的固着,若是在西方,讲究技能远比会考试来得被人认可,但是这是大周,是千百年来的传统缩影中的一个片段。对于读书的理解,怕是只有这种解释,才能刺激到用功之人的上进心吧。

“那……能吃好吃的吗?”耐耐扬起稚嫩的小花猫脸。

“能。可以点着吃!”沈心怡笑着给他擦去脸颊上的泪痕。

“那……能住大房子吗?”耐耐再次很认真的问道。

“能,读的越好,住得越大。”沈心怡说这番话时,心里不自主的泛起一丝酸涩。

终究,传统的东西,在几千后看来是可笑的,而在回归几千年前的轨迹中,却是可悲的。

“耐耐愿意读书,买,好吃的给,心娘,让,心娘,住大房子。”终于,这句长长的话,从这个发育迟缓的小傻子嘴里说出,他从未表达过这么长的句子,清楚明白,而又逻辑清楚。似乎是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这句话说全。

沈心怡只觉得眼睛里面酸酸的,她使劲的睁了睁眼睛,硬是让那涌动的液体再次回流了回去。

眼泪,若是要流,便只能留给知心之人,而这里却有想看她出丑的众人。

“耐耐乖。”顾言诚听闻这话,也觉得鼻子酸酸的,这个八岁的小傻子,一直死守在沈心怡的身边,即便是当日里沈心怡“死”了,他也不离不弃的守着。如今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读书,竟是如此清楚的表白了自己内心最原始纯真的想法。

“义父,耐耐以后就交给您了,这孩子请您一定要好好的教。”为了耐耐的将来,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错过,狠了狠心,沈心怡将耐耐真的送了过去。

…………

月色撩人,有师正先生在的这个夜晚,大概也是沈心怡唯一的一次与众人同桌吃饭的时候。

餐毕之时。

“侯爷,时候不早了,老夫就先行回去了,今日未请登门,多有打扰,还请侯爷见谅。”

“师正先生说的哪里话,犬子日后可就收您教诲了。”

“好说好说,不过心怡在您这,也望侯爷多多照顾。”

临行之时,师正先生和顾寅凯的这番话,着实又让颜氏和曹氏的脸再次加深了绿色。

贱人,本是让她出去招摇,想借机除了她,没想到她非但完璧归来,还白捡了个这么大来头的义父!

颜氏这一夜,怕是又要喝茶安神了。

“大夫人,您这已经是第三壶茶了。”红笺同样狠得咬牙切齿的,这种好事这么就没砸在她的头上。

“贱人!”颜氏再次将杯盏一饮而尽。

“大夫人,那贱人如今有了师正先生这样的靠山,可该如何是好?”红笺担忧。

“明日去拜访苏家,掩人耳目,且要快,以免夜长梦多。”颜氏终究还是又饮了一杯茶,眼睛里的森寒,堪比窗外惨白的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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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99 谋划

咸阳,雍州刺史苏乐山旧居。

“爹,这都过去好几日了,您说送了手环便是有了信物,可那侯府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苏莫茗手里紧紧握着颜氏送的那对玉镯,第一次将闺门小姐的矜持改变为徘徊、焦躁。

“不急,他侯府既是送了手环,便是有信在先,倘若他敢抵赖,想我苏乐山也不是个软柿子可以任由揉捏!”苏乐山悠哉的端坐于书房,宽大的几案上平铺着洁白如雪的宣纸。

“泰然自若。”

飘逸灵动的字体,书写出苏乐山此刻的心情。

“苏苏,来看看爹这几个字写得如何?”苏乐山潇洒的放下毛笔,一番自赏的感慨起自己笔下的墨宝。

“爹,您还有心情写字……”苏莫茗有些气恼的原地跺了几下脚。

“泰然自若。”苏乐山单手比字,甚是回味的念道。

过了年,便是要走马上任雍州刺史。

虽比不得京中机要,可偌大一个雍州,便是坐拥一方诸侯。

苏乐山捋须颔首,透过眼中的水汽,分明是有匕首般的锐利。

定北侯虽是个侯爷,可在西北这地方,还是稍稍偏远了些。

民风彪悍的地方,煽风点火的还得看谁是一方霸主。雍州与西北接壤,想来在京中朝堂之上的定北侯,若是在西北,真的和雍州交火起来,都是一方诸侯,远离京城,谁输谁赢还真是不见得。

苏乐山中年得女,苏莫茗便是他的掌上明珠。

平日里这苏家小姐即便是在京城,也是众多王公大臣之子追求的对象。

生的端庄俊秀不说。骨子里更是有种闺门之秀不曾拥有的霸道之气。

苏乐山也是个开明的主,自己乃是从一小吏生生奋斗起来,内里便是有股子不服输的倔强。

对苏莫茗的管束也便和寻常闺门小姐不同,除了那些应有的女工刺绣,琴棋书画更是调~教的当,甚至连女子不曾触碰的剑术武学,也是细心教授一二。

自然苏莫茗的成长也是集女子的秀美和男子的直爽于一体。自然这种独特的气质。便成了吸引那些贵族子弟的一剂芳香。

可惜,京中多纨绔。

直到苏乐山接到谕旨,走马继任雍州刺史。苏莫茗也没看上一个京中的少爷。

可偏偏在这偏远的咸阳……

除夕之夜的焰火,却是遇上了她命中那个一见倾心的人——顾诤诏。

此刻,初来咸阳的苏氏父女,尚且还不知道侯府的那些轶事——关于沈心怡。还有顾诤诏的关系。

“老爷,侯府的管家在外面等候。说是有要事要面见老爷。”便是在苏乐山以字安抚苏莫茗之时,家仆前来通报。

“苏苏,爹说的没错吧,侯府会来人的。”苏乐山轻轻拍了拍苏莫茗的肩膀。眼神中有慈祥,有关切。

“爹,那女儿就先回避了。您去和侯府的人周旋既是。”苏莫茗欠了欠身子正欲转身。

“我苏乐山的女儿,又不是登不得大雅之堂。哪有一个管家前来就让我女儿回避的道理?走,跟爹一起去,你若要问什么,自己开口便是!”苏乐山果真是个耿直的性子,拉着苏莫茗的手,稳步向厅堂走去。

厅堂坐定,侯府的管家迈步而入。

“见过刺史大人。”

“免礼,请入座。”苏乐山眼神示意。

“不了,在下奉我家大夫人之命前来,送上书信一封。大夫人叮嘱在下一定要亲自交给刺史大人,此信事关苏小姐,更是关系到我侯府和刺史大人两家的前途,还望刺史大人务必慎重,三日后在下会再次登门拜访。”侯府的管家站着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封贴了封的书信,恭敬的双手呈给苏乐山。

“如此,苏某定会仔细参阅。”苏乐山接过。

“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是大夫人让带给苏小姐的,还望刺史大人不要推辞。”便是在侯府的管家转身之际,苏乐山和苏莫茗抬眼望去,只见宽敞的院中,并排放置着几口大红的箱子。

至于里面是什么,恐怕不是金银珠宝,就是绫罗绸缎了。

“爹……”

果然,侯府的管家走后,苏乐山打开了箱子,苏莫茗的眼睛被照亮了。

如雪的白银,耀目的黄金,那丝滑的缎子,甚至能照出人影。

“还算有些礼节。”苏乐山捋须笑道。

这些东西,若是在寻常的贵族之家,怕是初次就送这么多,也定是会肉疼些许时日的。

可对于侯府……

颜氏即便再会算计,也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什么时候该花多少银子。

用一个刺史之女,换来强强联合,一来可以壮大定北侯的羽翼,二来更是可以挤走那兰苑之人。

贱人!

一想起昨日她得意的嘴脸,验身?!居然让她骑到脖子上来了!

晚饭前,居然又凭空捡了个太子师义父!

不过,严师正即便是太子师,也不过是个退隐乡野之人,此前的来头再大,如今都不及眼前的利益来的实在。

趁那贱人羽翼未丰,还是斩草除根的为妙!

颜氏的如意算盘打着,年后,借着咸阳地处偏远,更是少了京中是非的烦扰,加之诏儿尚未接到军情出征,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哪能轻易就放过。

思踱着年后的打算,从咸阳出发,先去省城,迂回返京。

至于回到京城,任外人再问及苏莫茗一事时,想必早已是生米煮成熟饭。

定北侯的长子,大周最年轻的将军顾诤诏,一趟回乡便完成了嫁娶,虽是有些匆忙,可毕竟苏莫茗也是个刺史之女,也算登对。即便有人多事,想必也是不能兴起什么风浪来的。

当然,这是颜氏的打算。

红笺自懂事时起,便一直跟在侯府为婢。

虽满心都是能伴她心心念念的顾诤诏少爷身侧,现如今看着颜氏的架子,想必自己是无福享受第一口的美食,也罢,谁让自己出身是个丫鬟,不及人家刺史小姐半分呢?!

待到将那苏小姐娶进门,自己再一并嫁了填房,出身比不过,床上的工夫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闺门之秀净是些知书达理之流,可男人喜欢的是什么?

红笺一想到这些,嘴角不由漾起了一丝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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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 同时

话分两头,却说侯府的管家刚走,苏莫茗便迫不及待的催促着苏乐山将那信封插开。

“你这孩子,急什么?方才不是让你在场,奈何不见你开口?人都走了,你却急成这个样子。”苏乐山有些打趣的揶揄着自己的女儿。

“爹,这种事情哪有一个姑娘家先开口问的。”苏莫茗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娇态回应着。

“哦?我这信封都还没拆,你就知道是什么事情?再说那侯府的管家也不过是送了封信件,又没明说是何事……”苏乐山笑了。

“爹!”苏莫茗娇羞的皱着秀眉,着实羞恼的跺了几下脚。

“你这孩子……”苏乐山笑笑摇摇头。

只轻轻拆开信封,工整的信纸毕现于眼前。

“爹,都写了些什么?”苏莫茗好奇且急切的凑了过来。

“呵呵,好事。”苏乐山看了看信,笑了笑,便将那信纸递到了苏莫茗的手中。

“这……这是……”苏莫茗的脸只觉得滚烫无比。

原来,那是一封问吉的信,信纸上红底金字的写着顾诤诏的生辰八字,留出了空缺处,却是要让苏莫茗来填写的。

“如何?我说是好事吧。”苏乐山见苏莫茗如此娇羞态,更是得意的补了一句,待苏莫茗尚未反应过来,早已将那问吉的信纸拿了回来。

雍州刺史苏乐山,想必今晚是要好好练练字,然后再沐浴更衣,才能将爱女苏莫茗的生辰八字,书写在那侯府问吉的纸上了。

果真是好事。

这一夜。苏莫茗第一次失眠了。

望着窗外明晃晃的白月亮,那个高大威猛的身形,不止一次的浮现在她的面前。

仿佛触手便可得到。

月色朦胧,苏莫茗缓缓的伸出手。

夜的寒凉和她此刻面颊上的热度比起来,完全可以忽略。

“顾大哥……”苏莫茗在心底甜蜜的呼唤。

………………

且说自那日严师正登门拜访之后,沈心怡的处境俨然换了一个天地。

平日里一日三餐的有人前去请不说,就是连耐耐的衣衫。都有人给准备得妥当。

不过。颜氏不愧是颜氏,凭借之前对沈心怡的了解,她知道那贱人的脾性。

虽是去请了。却定是不会来福园用餐的。

于是,每餐必是会去请,暗里却是让人早已准备好了送去的饭菜。

于是,这边刚一回绝。那边饭菜就送上门去。

两不相见,也倒是眼不见心不烦。

再说。这些日子还得秘密进行一件大事呢!自然是不能被那贱人知道了,免得坏事。

当夜,便已然和顾寅凯提起了那苏乐山之女苏莫茗。

“老爷以为如何?”当夜,颜氏问。

“……”片刻的沉默。

“若是论及身份地位……兰苑的若为我侯府大妇。实在是有些令人贻笑大方……”顾寅凯缓缓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颜氏给他披了一件外衣。

“想我侯府何等尊贵?诏儿又是大周最年轻有为的将军,假以时日定是能在御前扶摇直上之人。怎能被一个乞丐扯了后腿!”颜氏再次浇油。

“夫人方才所言,不失为一条良策啊……只是……”顾寅凯欲言又止。

“老爷可是在担心悠悠之口?”颜氏问。

“嗯。”顾寅凯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老爷放心。那兰苑的虽说是从侯府正门花轿抬进来的,可外人终究还是不知其中实情。按说自打迎娶她进门,也过了大半年的时日了。之前她闭门不出,倒也没惹什么事端,只是最近才出去招摇了些风头。女子,还是以德修身,待到苏小姐嫁入之时,便将她的正妻之位让出,对外便是宣说不孝有三,不能生养。更改妻位,赐以妾位即可。再说,那验身的稳婆,早已个了封口费,定是不会坏事的。想来,她一个小乞丐,无权无势的,也不会兴起什么风浪。”颜氏的声音在这寒夜里听着阴冷的怕人。

“夫人,若是之前尚可行此方法,可如今她已是师正先生的义女!”顾寅凯终究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义女又如何?我们又不曾亏待于她?明日起我便差人一日三餐的照应着,若是师正先生问起,便说是侯府的家事。若是师正先生追问,便以有失妇德回应。想她整日外出,这行为举止的,也是有目共睹的,若真说如此,怕也是无人敢包庇。”颜氏的眼珠子再次闪过森森的寒光。

“她若不依,闹起来如何?”顾寅凯终究还是担忧了起来。

“不依?老爷是怕她缠住诏儿,还是贪图侯府的财富?”颜氏问。

“唉……”顾寅凯再次叹了口气。

“她在侯府也有些时日了,依我看,她似乎对诏儿并我想法,只是心野得很,整日的想往外跑。倒是诏儿……唉,这祸患狐狸怕是不能留了,诏儿大了,心思也活泛了。还是早早请新女主人占了位置才是上策!”颜氏道。

“嗯,就依夫人的法子去办吧。”顾寅凯左右思铎了片刻,终是同意了。

………………

三日的时间过的飞快。沈心怡先在兰苑了缓了缓,观察了下动静,几日内果真无人来找事,似乎侯府之人待自己的态度,当真是有了180度大转弯。

耐耐跟着师正先生学习知识,这日先生有事外出,算算看正好三日。

依旧是不要丫鬟服侍,自己一个人落得轻松自在。梳洗完毕,领着今日放假的耐耐大大方方的出门去了!

那日自打从平安堂被带回,沈心怡还真是不放心隋文石的伤情。

“董大夫。”

果真,一出门就直奔平安堂去了。

“沈娘子。”董慈起身相迎。

“隋公子的伤如何?”还未坐定就关心。

“那日沈娘子走后,一个时辰后隋公子便苏醒了。只说是伤口疼得厉害,隋承业派人来接回去了,今天该是到了换药的日子,老夫正要前去,沈娘子既然来了,真是太好了,可否一同前去?”

“走。”说走就走!

早就做了准备,自然是带了工具。

一行人来到咸阳府的时候,隋承业又惊又喜。

“沈娘子您来了,听说犬子的伤是您给医治的?”隋成业问。

“隋公子如何?”沈心怡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除了有些疼痛,其他并无异常,按理说这么长的伤口……真是太出人意料啦!”隋承业本想说得更严重些,可哪有老子巴望着儿子不好呢!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我去瞅瞅。”沈心怡快步提裙而入。

轻轻打开包扎的纱布,均匀的针脚排列着,一道长长的伤口,紧紧的愈合着,无红肿,无发炎,寻常若是这伤,早就该溃烂流脓,高烧不止了!

董慈立于一旁,暗暗惊叹沈心怡的医术。

“沈娘子。”隋文石一边伸着手臂,一边轻呼沈心怡。

………………………………

(啦啦啦~又是一晚上过去了,也不知道容容那里情况如何,我是忠诚的存稿箱君,默默的想念容容。大雨停了没啊,气温提前看了也是低得要死,也不知道带没带厚衣服,也不来个电话,爪机也关机,一点点动静都没有,真相拍死那不让人省心的丫头!算了,还是尽职的替她喊喊吧,大妇不易,求一切收藏、推荐和订阅支持~求一切打赏鼓励~坏容容)(未完待续)

正文 101 抑郁

“其他人都出去吧,小睿你带耐耐出去玩,我和董大夫给隋公子换药。”

“沈娘子。”隋文石似乎想说什么。

“别说话,我给你换药呢!”沈心怡熟练的带着口罩和手套,目不转睛的开始消毒、换药,然后包扎。

淡蓝色口罩后,沈心怡的那双眼睛专注的样子,甚是迷人。

“伤口恢复得不错,增加饮食,再让董大夫给你开个调理的方子,好的就更快了。过三日再换药一次,就等拆线了。”沈心怡取下口罩和手套,轻松的笑笑。

真是悬啊!这孩子真是运气好到爆棚,居然躲过了破伤风……

“沈娘子,你居然懂医?”隋文石惊愕的望着沈心怡。

“沈娘子可是老夫新拜的师父呢!”董慈从旁跟道。

“你们再寒碜我,我可就走了。”沈心怡佯装转身。

“哎,别。”隋文石急了。

“医身不是我的长项,我只善医心。”沈心怡笑了,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这里……要怎么医?还有人这里会生病吗?”隋文石诧异了。

“身体有病,看得见摸得着,可这里若是生病了,若是不治,怕是会出大事呢!”沈心怡又笑。

“沈娘子说的可是心病?”隋文石突然像想起了什么。

“也可以这么说吧。”

“那日沈娘子救命之恩,文石没齿难忘,他日定当涌泉相报。今日文石斗胆提出一个请求,沈娘子可否能帮文石看一个人?”

“看人?”

“爹!”隋文石大呼。

“何事?”隋承业闻声而入。

“爹,沈娘子兴许能治娘的病。娘有救啦!”隋文石似乎有些欣喜若狂。

“这……”隋承业显然有些尴尬,无奈隋文石的话既已出,来人又是侯府大少奶奶,没办法,勉为其难的带入府内一个小园。

“老爷。”一个婆子起身相迎。

“夫人怎么样了?”隋承业有些无奈的问。

“还是老样子,整日里莫名的哭泣,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婆子略显悲哀。

“我去看看。”沈心怡虽然尚未见到病人。可听描述也能推测得差不多了。

推开紧闭的扇门,屋内的光线昏暗压抑。

基本没有任何情调的装饰物,凌乱的床铺。凌乱的碗筷。

“不开窗通风吗?”沈心怡转身问婆子。

“夫人不让开。”

“不收拾一下吗?”

“夫人不让收拾。”

屋内,一个消瘦的女人不梳洗的痴痴坐在床边,目光空空,神色悲切。

即便沈心怡是个外人。她也不抬眼起身。

轻轻退身出来。

“你们夫人整日都这样吗?”沈心怡问。

婆子抬眼望了下隋承业,得到允诺后点头。

“有时候能说上几句。但终日都是这样痴痴坐着。”婆子也不隐瞒。

“能自己吃饭喝水吗?”

“自己不知道吃喝,非得有人喂到嘴边,才勉为其难的吃喝上几口。”

“洗澡呢?”

“很是抗拒,若不是奴婢硬劝。也是不愿的。”

“夫人平时出屋吗?”

“不出,很是不喜光线和声音。”

“睡眠呢?”

“不好,经常整夜无眠。”

“她这样多久了?”

“半年余。”

“可曾看过大夫?”

“老夫给瞧过。隋夫人这是心病,只因半年前隋夫人生产后婴孩便糟夭折。此后便是如此了。”董慈从旁解释。

产后抑郁?!

沈心怡的脑子里突然飘过这么几个字。

她这样很危险啊!病程已经超过了六个月,而且社会功能受损,甚至出现泛化,如此下去,恐怕会危机性命。

抑郁症,可怕的抑郁症。

严重的最后终将走向自杀!

“沈娘子!”见沈心怡发愣,隋承业不禁有些担忧。

“沈娘子,隋夫人这病,可有救?”董慈也从旁询问。

毕竟这曾经也是他的病人。

“能治,不过我得先做个测试。可惜……我的东西没带。”

沈心怡起初是欣喜的,因为自己随身带来的器具箱中,有各式量表,更有关于抑郁的汉密顿抑郁量表(hamd)。

可是随后便露出了难色。

因为今日出来,本是要给隋文石换药的,所以只拿了些换药的用具。至于那些量表,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只器具箱中。若是要回去拿,恐怕要费些时间了。

“测试?”隋承业怔住了。

都病成这样了,还要考试?!

“没带?什么没带?”此刻,隋文石关心的则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就是一张纸……判断用的。”沈心怡有些无奈的比划了一下。

“在哪里?我差人去取。”隋文石也是个急性子。

“……”沈心怡正欲说自己回去取。

“心娘。”耐耐的小手轻轻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耐耐乖,心娘回去取张写字的纸,你在这和小睿哥哥一起玩。”沈心怡俯身安抚。

“纸?”耐耐歪着头。

“就是上次给你看过的那些纸,有一张上面写着……”沈心怡一边耐心的解释着,一边拿起耐耐的小手,在手心里工整的写下了hamd的缩写。

“纸,纸。”耐耐嘴里嘀咕着,眼睛开始四处寻找。

突然,沈心怡意识到了什么。

“隋大人,劳烦帮找张纸,还有笔。”沈心怡道。

“沈娘子,不回去取东西吗?”隋承业焦急的问。

“不用了,我有别的办法,你们先出去等候便是。”沈心怡接过纸笔,开始清场撵人。

大周神奇的最强大脑!

当日里沈心怡只给耐耐看了一遍,这小家伙便真的都记住了。

虽然不识字,可那记忆形态的绝技,真是令沈心怡拍案叫绝!

一盏茶的工夫,就都默写了出来。

“心娘,给。”

一字不差,就是这个!

虽然字丑了点,可绝对不影响阅读!

“耐耐,你真是太棒啦!”紧紧的拥抱。

接过测试,唤门外的人进来。“隋承业和隋公子还有这位照看夫人起居的,可否一起帮忙做答这份测试?”

“我们也要考试?”隋承业父子诧异。

“奴婢,奴婢不识字啊!”婆子更是一头雾水。

“无妨,我问,你们答,如实回答即可。”沈心怡倒也淡定,大周,第一次施测,这种反应也属正常。

“不是考试吗?奈何需要众人齐上?”隋文石晕了。

“问那么多干嘛,照我问的如实回答就行了。”沈心怡也不多费口舌,转身走进了屋内。

那面容消瘦的女子依旧痴痴空空的坐着,没有任何的改善。

…………

“夫人近来有没有出现过早醒的情况?”

“有。每次奴婢醒来,就看见夫人在床边坐着。”婆子回忆着,如实回答。

“夫人有没有进食需他人催促或请求和需要应用泻药或助消化药?”

“夫人一般不吃不喝,除非奴婢喂到嘴边,也勉强吃一口。”婆子又说。

“你们夫妻房事正常吗?病人的月事是否正常?”沈心怡又问。

“这个……”隋承业的脸都绿了。

这,这真的是侯府的大少奶奶吗?如此令人脸红耳臊的话都问的出来?

“隋大人,你必须如实回答,以便我更好的医治夫人。”沈心怡平静的解释道。

“大人,医者眼里没有男女,只有患病的部位。”见隋承业依旧顾虑,董慈不失时机的跟了一句。

“这个……好吧。”隋承业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咬了咬嘴唇,“自打她生产之后……我们从无……房事……”哎呀!真是羞死人了!隋承业说罢,已是面红耳赤。

“夫人月事呢?”沈心怡转向婆子。

“不准,这几个月葵水只来了一次。”婆子说。

“夫人体重在一周内,有无变化?”

“有,娘最近瘦得厉害。”隋文石跟道。

“哦。”每次得到答案,沈心怡都是这般心平气和的写着记着。

这女人真是疯了!若不是她之前医好了儿子,又是有董大夫保举,真是半刻都不想和她多待!简直……简直是恬不知耻!

隋承业坐在一旁,真是活活快被沈心怡给折磨疯了!

24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问完。

这份来自现代的测试,经过沈心怡的口,随即转变为大周子民能听得懂的问法,只是这问题,也未免太胆大了些!

算了算,24分,肯定是抑郁症了,不过还好,尚且不是重度的。

“沈娘子,如何?”见沈心怡舒了口气,起身要走,隋承业忙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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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对了,替她推荐篇文文,她心心念念的文文,《男后韩子高》听说是真爱。(未完待续)

正文 102 群催

“隋大人请借一步说话。”沈心怡示意,自己先出了房间。

“夫人的病是否无救?”隋承业无助的快哭了。

“这病说重也重,若是不治,只怕最终夫人会自行了断。”沈心怡随即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啊!”随即跟来的隋文石听了不由大惊。

“不过,若是按照我说的方法,配合药物治疗,定是能控制,若要痊愈则要看夫人有没有想改变的诉求了。”沈心怡旋即又安抚道。

“如何医治?如何服药?还请沈娘子速开药方!”隋承业是个急脾气。

“莫急,待我回去和董大夫研究一下,就把药送来。”沈心怡示意了一下,董慈随即跟着出府。

“沈娘子,府尹夫人的病,老夫实在无力啊。”出府后,董慈拱手。

“董大夫别急,那府尹夫人患的乃是抑郁症,我那倒是有些药物能解燃眉之急,不过她这病需要长期服药,所以药得供应上,还得靠董大夫的支持啊!”

“沈娘子这么说,可是折煞老夫了,沈娘子的药可是老夫闻所未闻的,如何能制得?”董慈面有忧色。

“董大夫言重了,我那药虽然来自海外异族,可也是人能制得,绝非遥不可攀之物,只是……那制药的设备器材,这里确实没有,不知董大夫行医一生,汤药中可有使人精神愉悦,或是为之振奋的药物?”沈心怡道。

“烟土?”董慈惊了。

在他的印象中,若是按沈心怡所说,那种使人振奋,精神愉悦之药。恐怕只有违禁之烟土了。

“不是不是,董大夫您误会了,有没有什么草药,是能让悲伤之人变得愉悦,使失眠之人得以安睡,使食欲不振之人胃口大开……”沈心怡忙解释。

“这个……待老夫回去想想。”董慈沉思。

“不急,我带的药大概够府尹夫人用上一月余。董大夫如有需要。心娘愿助您一臂之力。”

两人在咸阳府门前分开,各自带了小睿和耐耐回去。

“站住!就是她!”便是在沈心怡拉着耐耐回府途中,前后各有两波人马。夹击将自己团团围住。

“你们是……”沈心怡大喝,心说,该不会那么寸,又遇上贼人绑票了吧!

“你可是定北侯府的?”打头一人发问。

“正是。”沈心怡应。

“认识唐安不?”打头的人问。

“你说的可是除夕夜行凶的礼部员外郎之子唐安?”沈心怡确认。

心说。这唐安如今不是被羁押在咸阳大牢里吗?这群是什么人?

“那就是认识了!给我打!”打头的一声令下,前后两波人叫嚣着围了上来。

“喂!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话都没说明白。就要打人?”沈心怡单手护过耐耐,厉声问道。

“你这妖妇!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我们唐公子书信中都说了,是你施展妖法,迷了他的心智。这才会被陷害招认!”打头的拳头有铁锤大小,声音里现出不怀好意。

“他自己做的恶事,怎么反倒怪我揭穿他!如今府尹隋大人已经明察。宣判只在不日!”沈心怡据理力争。

“废话少说,给我教训这妖妇!小小咸阳府的府尹。也敢插手礼部员外郎的家事!唐公子不日将会由老爷亲自保释!”打头的奸笑几声,步步紧逼沈心怡而来。

“锤子,这小妞长得好生水灵,既然唐公子有心要咱们灭了她,何不先趁机尝尝鲜?”正当打头的压至近距离之时,身边另一个鼠眼淫笑道。

“要尝鲜也不能在这,带走!她不是诬告说咱们唐公子奸污人家良家妇女吗?嘿嘿,也让她尝尝那是何种滋味,再看她还有没有气力去管别人的闲事!”

“你们……敢!”沈心怡只觉自己说话时,声音在发抖。

“看着我的眼睛!”突然,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

众人怔了一下,却是有人紧随耐耐的视线而来。

“你们一个、两个、三个……”耐耐的生意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但凡视线随之紧盯的那些人,悉数变得痴痴空空了起来。

仿佛沉睡之人,在梦中立身。

“锤子,你看他们……”有人紧张得汗毛孔立了起来。

集体催眠!

沈心怡突然豁然开朗!

早年求学莱比锡时,曾经和一个德国教授探讨过。

倘若一个群体,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性格特征也均相似时,便有了相同的场。

这时,如果催眠师对其中一个发号施令,其他人便会从众的被催。

说起来,集体催眠,似乎在实际应用上要比个体催眠实行的容易一些。

不过,因为这种志愿者的条件极其有限,只是知道原理,并未付诸实践。

此刻,耐耐……

这个小傻子,他到底是何时跟着我学会的催眠术?

沈心怡的脑海中迅疾的闪现出从第一次的催眠红笺,再到后来的绘春,然后便是唐安……

似乎每一次耐耐都在场。

果然是最强大脑啊!只看过,便已然知道其中的奥秘和技巧。

来吧!今天正好也让姑奶奶我练练,让集体催眠亮瞎你们大周恶人的狗眼!

“看着我!”沈心怡大喝一声,其他尚未被催倒的恶人,悉数像被施了定术一般,原地不动。

这是人的本能,倘若被人大喝,第一反应便是注意那发声的刺激物。

“脚下的青石板是新铺的,一块、两块、三块……”沈心怡开始小心翼翼的计数。

果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方才还是盛气凌人的那伙恶人,此刻竟像僵尸附体一般,呆立不动。

“谁让你们来的?”催眠中,人的潜意识是开放的,沈心怡不失时机的发问。

“唐公子。”众人齐声答。

这个唐安,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我就不信这世道,还真能黑白颠倒!

沈心怡暗暗愤慨。

“数到一百,石板路数清了就醒来!”留下一个觉醒阶段的口令,“耐耐,你快去告诉刚才那个隋大人,让他来抓这抓坏人,心娘回府去拿药。”分工交代完,沈心怡提着裙角没命的向侯府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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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3 妖术

“妖术!简直是妖术……”

便是在沈心怡集体给那群恶人催眠之时,不远处萧三带着另一个郎中武九,看了个正着。

武九整个人杵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武九,武九。”萧三虽然也有些害怕,可终究还是壮着胆子轻声呼喊。

武九回过神来。

“萧三,刚才你都看见了吗?”武九惊魂未定。

“什么……”萧三痴痴的应着,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是摇头。

“那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她居然会妖术!”武九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别胡说。”萧三言不由衷的反驳着。

“你不也都看见了吗?走,上去瞧瞧去。”武九不由分说,拉上萧三的手,壮着胆子往那群被集体催眠的人前靠。

身如石像,均匀呼吸,双目微闭,面无表情。

“喂!喂!醒醒,醒醒。”武九好奇且焦急的推晃着那些被催眠之人。

无人应答,只是呼吸依旧。

“太可怕了!妖术!妖术……”武九惊叫着,拉起萧三就跑。

“哎!我说你跑什么?”跑至小巷中,四下无人之地,萧三捂着岔气的腰腹,气喘吁吁道。

“不跑,不跑还等那妖妇回来啊!”武九吓得脸都白了。

“大少奶奶是好人……”萧三嗫喏着。

“好人?萧三,你上次说什么来着?说她死而复生?还有那定北侯府里三小姐中邪一事,她几句话就给治好了?”武九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是……”萧三努力回忆着。

“我说怎么这么邪门呢!那王二跳楼,还有那个军爷,那种千钧一发之际。凡人哪能如此轻易的就将他们劝下来呢!”武九自言自语着。

“听说之前她还医好了大牛的病,还有那个刘生,前儿我见他,那一脸疙瘩痘都没了!据说连胃病都好了!”武九越说越激动。

“敢情她那是妖术啊!”最终,武九给了定论。

“武九,你别胡说……”萧三胆小怕事。

“萧三,你怕了?若她继续这么下去。莫说我们的生意被她抢了。就是整个咸阳,说不定也会被她所控制呢!”武九终于激愤了。

“武九,你想干什么?”萧三紧张的问。

“联合众人。赶她走!就是收拾不了她,也让她离开咸阳!”武九紧紧握拳,已是打定了主意。

武九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前些日子的神奇事,既是抬高了沈心怡的身价。更是把平安堂给捧上了浪尖。

董慈本就是咸阳的名医,眼下又是和沈心怡互为师徒,沈心怡在平安堂里支了个桌子,平日里一边给人纾解心结。一边和董慈学习中医的医术。这强强联合,若非还是在正月里,怕是咸阳所有的病患。都要去他平安堂就医了。

若真是这么下去,其他的医馆哪里还能有生意?!

且说那日给绘春驱邪的那个术士。自打上次被轰出了侯府,也是怀恨在心。

武九这么一撺掇,自然也是一拉就响!

这个沈娘子到底什么来头?!

居然又会医术,又能驱邪!

如此下去还不得让全咸阳所有的神棍神婆都饿死了!

不行,决不能让她继续这么嘚瑟下去!

术士一直在想办法报当日被驱之仇,偏偏武九这边在聚众,别管是不是一派的,只要能赶她走!

于是,以武九为首的郎中派,和以术士为首的神棍派,一拍即合,结成了联盟。

“妖妇!妖妇!”

两波人马高举着拳头呼喊,从两个方向径直把侯府别院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隋大人,这是给令夫人服的药,一日两次,一次一粒。”沈心怡将自己带来的抗抑郁药物百忧解从瓶中倒出,包在了一方手帕中,递给隋成业。

“沈娘子这药竟似仙丹一般灵秀,不需要煎煮吗?”隋承业从未见过如此胶囊。

“无需,以水送服即可。”

“多少银两?”

“给个进价,五十两银子吧。”沈心怡飞快的在脑子里算了下百忧解的价格,以及大周银钱的汇率。

本不打算要钱的,可转念一想,自己和耐耐在别院中本就没什么经济来源,虽说现如今吃喝用度一日三餐的都有人给送,可那也是沾了义父严师正的光,谁知道哪天那个僵尸脸会抽什么疯,再次将自己和耐耐的花销给控制;再说,若是白送的药,怕大周人不懂得珍惜。故而估了个价。

“请收好。”隋承业将银两送上,心中一惊一喜,还以为这仙丹类的药丸价值连城,原来只是比寻常药物略贵一筹。

“我这药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要想完全医治好夫人的病,还需要长期进行心理疏导啊。”沈心怡正色道。

“什么疏导?怎么个疏导法?”隋承业怔住了。

“夫人是这里堵住了,需要开解。”沈心怡单手指了指胸口,做个简单的比方。

“心里?”隋承业问。

“正是。大人若信得过我,我便隔几日来给夫人做一次疏导,相信会很快见效的。”沈心怡好看的笑着。

“如此……就有劳沈娘子了,待下次来给犬子换药之时,劳烦沈娘子诊治内子。”隋承业一直送到大门口。

且说耐耐那边,本是一路小跑的往咸阳府奔去,孩子的脚力,自然是比不过成年人。

武九带着萧三一路追上,绑了耐耐,这才前去召集人马。

待到沈心怡从咸阳府出来之时,只顾得探讨夫人的抑郁症,竟是忘了询问恶人一事。

对于耐耐被绑,更是完全不知。

还以为隋承业早就命人前去绑了那些恶人,和狱中的唐安关在一起。

“老爷,大夫人!大事不好了!门口来了好多人,把咱别院给围住啦!”门房哆哆嗦嗦的闯进福园。

“何人如此大胆?不知道这里是侯府的别院?”顾寅凯低头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问。

“有郎中,还有术士。非说大少奶奶是妖妇,这不,人都堵上门了!”门房急了。

“什么!竟敢说我侯府中有妖妇!”顾寅凯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啪的一放杯盏,起身向大门走去。

“爹,娘,出什么事了?”顾诤诏许是在东厢也听到了门口的声势,快步走了进来。

“诏儿,你来得正好,想我定北侯一生戎马,还从未被人戳着脊梁骨辱骂,今日我倒要看看,是哪些造反之人,敢说我侯府有妖!”顾寅凯语气激动,顾诤诏虽是没有听明白,到底还是跟在了后面,颜氏随行。

“就是她!”便是在一团混乱尚未更加混乱之时,沈心怡形单影只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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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4 民愤

“何人在此喧哗?!”顾寅凯带着众人大步现身大门。

“你是谁?这没你这老头的事!”武九哪里认得顾寅凯,还以为是个侯府的老管家。

“大胆!定北侯在此,岂容尔等造次!”顾诤诏上前大喝一声。

“定……定北侯?!这老头就是定北侯?!”武九立时霜打茄子般的蔫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侯爷,侯爷饶命,小民不知您……”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磕头,身后众人也随之磕头。

“起来说话,这是怎么回事?!”没等武九磕完,顾寅凯早已不耐烦的质问。

“侯爷,您不知道,您这侯府出了妖妇!”武九起身拱手。

“妖妇?想我侯府清静干净,何来妖妇一说?!”

“就是她!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武九说罢,回身一转,伸手直指一旁惊愕不已的沈心怡。

她?!

顾寅凯的视线随之一移,定定落在沈心怡的身上。

怎么又是她?!

上次验身的闹剧还没吸取教训,难不成又招惹了什么人来?还是一群男人?!

“放肆!居然敢说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是妖妇?!你有何凭证?!”顾诤诏厉声叱道。

“你又是何人?”武九不知天高地厚的问道。

“武九,这位是顾将军,大少爷……”萧三从旁小声的拉扯着衣角提醒。

“顾将军!您既是我大周的将军,讲究的便是黎民百姓的安危。如今,你这侯府出了妖妇,看你该如何裁断!”话都说出去了,事情也到了这个关口。退缩肯定是没路了,武九耿直了脖子,真的来硬的了。

“来人,把这个满口疯话的恶人给我拿下!”虽不喜那女人,可毕竟是关系到自家的声誉和威严,在这一点上,顾氏父子是有默契的。

“她是妖妇!我们都看见了!”岂料。那武九哪里肯屈服。狗急跳墙般的直指沈心怡的脖子。

“你都看见什么了?”顾诤诏问。

“看见……看见她带着个小妖,对着那一群人施咒!那一群人便像石头般一动不动,太可怕了。萧三你也看见了不是,你快说。”武九急了。

“萧大夫。”颜氏从旁慢慢移了几步。

“大夫人。”萧三拱手。

“想我侯府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平日里侯府待你不薄,奈何你会伙同这群恶人来说我侯府的不是?”颜氏不紧不慢道。

“大夫人……是……是真的……”萧三结结巴巴道。

“妖妇!她是妖妇!”正说着。一旁的那个曾经的术士也叫嚣了起来。

“我作证,她绝对是妖妇!”术士一脸阴险的走了上来。

“你是何人?”顾寅凯阴沉着问。

“侯爷。贫道乃茅山第九十八代弟子传人张道灵,那日登门给你家小姐驱邪,无奈邪祟太甚,贫道法力有限。但却见这一妖妇,没有开坛做法,只区区几句咒语。便将小姐唤醒,您说这不是妖术。是什么?!”那术士上前。

“胡说!我侯府哪里来的小姐中邪!”颜氏冷着脸厉声叱道。

“大夫人,您怎么能翻脸不认账呢!当日还是您把贫道给赶出去的,还让一个丫鬟给我贫道二两银子,作为封口费。”术士急了。

“妖妇!”这边正一团混乱,不远处再次传来更加混乱的声音。

“她是妖妇!”打头说话的人不禁让沈心怡大吃一惊。

他正是方才拦路要加害沈心怡和耐耐的唐安的人。

不是被集体催眠了吗?

不是只等隋承业派人来抓吗?

时辰到了,当初设定的那个暗示结束……

耐耐!耐耐!

沈心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抬眼四下里去寻找那个可爱的小身影。

“耐耐!耐耐!”沈心怡大呼。

“妖妇,别叫了,你那小妖现在在我们手上!”武九阴笑道。

“你们把耐耐怎么样了?他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千万别伤害他!”不知道为何,每次只要耐耐身处危险,沈心怡就觉得绝望。

“不伤害他?难道我们就做坐视不管的看着你迷惑百姓?”武九紧跟。

“说我迷惑百姓?你可有证据?!空口无凭,你凭什么含血喷人!愚昧!”沈心怡恼了。

“你这妖妇,几句话便能使寻思之人放弃求死年头;几句话就能将昏迷之人唤醒;几句话就能控制人的行动和意识……还有那些连董大夫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你也手到擒来,不是妖术,难不成是神仙?”武九医人的手艺不怎么样,嘴皮子的工夫却是十分了得!

“我去劝说求死之人,使其弃死求生难道还有错?我救了昏迷之人,难不成也是犯了忌讳?若是心中无鬼,单凭我怎么引导,任他也不会把黑的说成是白的!那唐安自己做出来的恶事,还想抵赖?!”沈心怡据理力争。

这女人!以一敌百,势单力薄,她居然毫无畏惧?!

顾诤诏站在侯府别院的大门前,紧盯着沈心怡薄薄的嘴唇,心中不住的惊叹。

她……真的是乞丐吗?

说她是妖妇?!

不信!

颜氏的眼珠子此刻转了几圈。

居然有人说她是妖妇?

这个罪名,还真是得力。

不过,她死而复生,做的那些个邪门事,还真是解释不了!

若是真的把她以妖妇处置了,也未尝不可啊……

眼下她正是烫手的山芋,乞丐之身,偏偏认了个那么有来头的义父……

颜氏打的什么主意,只需看上红笺一眼,红笺便心知肚明。

这个贱人,平日里那么费劲心机的想要除了她,如今可好,有人来收拾了……只是如何要做得干净利索,不损侯府声望,还真是需要动一番脑筋。

红笺一想到此,手里的帕子便捏得紧紧的。

“老爷,心娘不是妖妇!心娘救过绘春,她可是绘春的大恩人啊!她若是妖妇,有害人之心,又岂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救绘春?!”

便在此时,素锦不知道从何处也跑了出来,跪倒在顾寅凯面前。

“不许对沈娘子无礼!她没有伤害百姓!”正说着,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从混乱的人群后传来。

“董大夫!”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董慈身后跟着小睿,小睿身后又拉着耐耐。

无奈今日严师正外出会友,如若不然,如此动静,定是会惊动这位太子师的。

倘若他也在场,依着这老头的直性子,再大喝一声“谁敢动我的干女儿?!”那才真是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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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5 拥护

“董大夫,您怎么也来了?”萧三随即往董慈身边凑了凑。

“萧三,你不去精进医术,跑到这来乱起什么哄!”董慈一改平日里的平淡温和,面露愠色。

“董大夫……他们说,大少奶奶……她是……她是妖妇……”萧三的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妖妇?!”董慈停顿了片刻,”何以见得?”

“她……她能控制别人的行动!就像……就像灵魂出窍一样!”武九在一旁叫嚣。

“愚昧,简直愚不可及!”很少听到董慈发怒的声音。

“说沈娘子是妖妇!你们才是蒙昧无知!萧三,武九,你们身为医者,居然和这群神棍神婆一道,寻衅滋事,扰乱秩序,成何体统!有这个工夫,不如回去多看几本医书,或是多研磨些草药!自己连医身都医不好,还妄说沈娘子是妖妇?沈娘子那是在医心!你们这群人,简直是井底之蛙!”董慈很少过问别人之事,更是甚少斥责别人。

如今,竟是为了一个女子!

沈心怡自始至终都倚在院墙一旁,无论他们是争吵,还是胡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起伏,此刻董慈的这一番话,竟是让她眼眶湿润。

大周,医术尚不发达,能有人敢于尝试接受现代西方的精神疗法,能有人善于研究的做出精妙的缝合针具,能有人为了毫无血缘之人挺身而出的仗义执言……

也许,新生的食物在其成长初期,就是这般不被人所接纳,甚至怀疑、排斥;但是,总有先驱敢于接受和挑战。并不断进取……于是,才有了进步的现代……

沈心怡思踱着,望着面前头发斑白的董慈,心中一阵澎湃。

“医心?”武九怔住了。

“医心?”术士怔住了。

“心能医吗?”萧三不解的问。

“如何医心?”众人迟疑。

若说皮肉之伤,望闻问切便可诊治,是好是坏,一目了然;可这医心?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难不成还把人的心剖出来?

“身体有病。要医治;心里有病,当然也要医治!我不是什么妖妇,更不是什么神婆!大家伙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让我一试,看我到底是不是妖妇?”沈心怡随之颇有气势的应了一声。

“心里有病?”

“心?”

“怎么试?”

“她说她要试试……”

一时间,不管是当初滋事的几波人,还是围观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

“沈娘子,您要如何试?”有胆大的百姓问了一句。

“平安堂内。董大夫许了我一方天地,若是大家有时间,不妨去小坐闲聊。”沈心怡道。

“平安堂?”

“那不是董大夫的地方吗?”

“董大夫居然肯让她在平安堂设诊?”

“她要如何医心?”

“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居然懂医术?!”

“兴许她真的会……要不那王二和那兵爷……”

…………

话一开口。围观的人群再次炸了窝。

“放肆!想我定北侯是什么地方?岂容女子抛头露面的坐诊行医?!”颜氏不悦。

“大夫人,如今有人质疑心娘,说心娘是妖妇?若是心娘不以事实证明。如何洗脱这欲加的罪名?”沈心怡抬起头,不卑不亢。

这女人疯了吗?如今有董大夫为她托辞。她何不见好就收?居然还上杆子的说要坐诊?!

顾诤诏紧握双拳,雕像般的嘴唇咬得更紧了。

其实,这也正是沈心怡心里所想的。

既然莫名其妙的来到大周,抛开最近捡到的那个天价干爹不谈,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侯府,想混吃等死的当米虫,似乎是不太可能了。如果不想被闷死,或者不想被饿死,唯有自食其力。

女人,唯有经济独立,才能真正意义上的独立。

于此,重新做上自己的老本行,有何不可?

无非是换了个地方。

沈心怡深信,只要是人,不管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都一样会有心理问题。

前些日子那场验身的闹剧,换来了自己出入自由;如今,这场妖妇的闹剧,何不正好成全了自己开诊所的初衷?

“你那也叫会瞧病?”颜氏冷冷的瞥了一眼沈心怡。

“望大夫人成全!”为达目的,卖乖的屈尊,向颜氏欠了欠身。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或是丢了什么人,我便直接与你休书一封,你从此断然与定北侯府无关!”颜氏的眼底流转出一丝的窃喜。

“心娘一力承担。”这也是个倔强的主!

“可是……她是妖妇……”术士似乎还想说什么。

“住口!你们口口声声说沈娘子是妖妇!老夫倒要看看,沈娘子究竟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妖法!自明日起,老夫的平安堂,便有一半天地是沈娘子的!老夫愿与沈娘子联手,外医身,内医心!甘愿接受咸阳百姓的监督!”董慈的一番话,着实让现场的一干人等震惊了!自然也着实让沈心怡感动了一把!

“心娘。心娘。”耐耐稚嫩的童声再次响起。

“耐耐。”一把抱住。“你跑到哪里去了,让心娘好生担心。”

“他们,坏!”耐耐伸出小手直指武九和萧三。

两个大男人,竟然绑架一个小童,说到底也是不光彩的。

于是,一脸的黑线,再不敢多言。

“如此,就依你,收拾下明日便去平安堂吧!只是有一条,你如今依旧是我侯府的人,言行举止必遵从我侯府之规,不得有丝毫差池。诊治可以出府,可就寝必须回府。”颜氏说罢,拂袖转身。

“还愣着干什么?都散了!”红笺挥了挥手,快步跟了进去。

这个女人……她居然胆敢当众夸下海口!

顾诤诏依旧怔在原地。

她就那么想出府吗?偌大的侯府别院,竟然圈不住她一个妇人的心?!

这一夜,注定是令人辗转无眠的。

沈心怡带着耐耐在兰苑愉悦的收拾着明日的行李。

颜氏则躺在顾寅凯身边心中盘算着下一步棋子该如何去走。

曹氏不安的叹息,如今言诚刚刚步入正轨,若那个女人出了府,言诚岂不是更有机会去见她了?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说……

言诚啊言诚……你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那只不过是你代嫡子娶回来的大嫂!

望着绘春熟睡的样子,素锦的心忐忑着:心娘,若你白日里在平安堂,倘若绘春又发病,我该如何求救?!

沙沙的脚步声。

仔细听,却是两个。

黑暗中,一抹高大缓步,一抹瘦小匆匆,虽是从两个方向,却是均向着兰苑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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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6 二人

“耐耐,明天我们终于离开这个牢笼了,你高兴不?”沈心怡的声音。

“高兴!”耐耐一激动就拍手。

这女人真的就那么讨厌侯府?居然说这里是牢笼?!

顾诤诏高大的身影止步在兰苑一侧的围墙外。

太好了,心娘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去了!

另一侧的院墙外,顾言诚偏瘦的身影微微有些喜悦的颤抖。

“以后啊,我们耐耐平日里跟师正先生读书,闲时更可以无忧的和小睿哥哥在一起了,开心不?”依旧是沈心怡的声音。

“药碾子!”耐耐兴奋的应答。

“对对,药碾子!哈哈哈……”一阵发自内心的欢笑,两个声音笑闹在一起。

这女人……

顾诤诏的脚步微微有些迟疑。

要不要进去呢?

进去了,要说什么?

难不成要说,明日你出府,今夜我特来看看。

可是,需要看什么呢?

是关心她的用度所需?还是关心她的人?还是只是想看看她?

这女人!

我为什么要去看她?不过一个乞丐……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少奶奶了不成?白日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连哽都没打。是她自己要去的,自己揽的事,关旁人何事?!

若是真的砸了自己的场,反倒是成全了我的自由!

哼,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

这女人……

顾诤诏握了握拳,到底还是没有踏进向前走一步。

“当当当。”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这么晚了,竟会有人去兰苑?

闻声,顾诤诏竖起耳朵。紧贴在墙壁上。

“谁啊?”沈心怡问。

“心娘,是我,言诚。”顾言诚的声音。

“言诚?!”顾诤诏心中一惊。

“耐耐,快去给言诚哥哥开门。”里面欢悦的声音。

这么晚了,他来兰苑干什么?还“心娘”,不是应该叫“嫂嫂”的吗?

这个臭小子!

不知为何,顾诤诏心中微微漾起一丝酸意。

脚下的步子不听使唤的向前移动了几下。倒是更加贴近了门口。

“耐耐。心娘睡了吗?”门口顾言诚的声音,却是没有脚步声往里走。

“没。”耐耐清脆的声音。

“心娘,太晚了。我就不进去了。只来问一声,明日所需还有要帮忙的吗?”顾言诚的声音依旧在门口。

“多谢惦记。我不过是去医心,无需其他。再说,董大夫那应有尽有。你就放心好了!”沈心怡微微停顿了下,“倒是你。这么晚了,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干吗?你不知道你自己的身子,需要休养?”沈心怡的声音。

就是。这么晚了,跑这干吗来?!

不对,这女人……居然在关心他?!

顾诤诏只觉得腿脚再次不听使唤了。不由又向前近了几步。

“大哥?!”终于,几步之后。那宽大的身形再也隐藏不住。

“啊……嗯。”顾诤诏第一次有些不自然的应了声。

“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顾言诚的声音。

“我……”顾诤诏有些语塞。

我……这臭小子,他竟然敢问我!我还没问你呢!

“啊……我……我散步……路过……”终于。

一出口便真的后悔了。

其一,这么晚了,还散步?明显是睡不着!

其二,兰苑离东厢距离遥远,分处两个方向,若说散步……

“大哥真是好雅兴。”顾言诚也不戳穿,只是拱手笑笑。

“大哥,明日嫂嫂就去平安堂了,言诚本是想着看能帮上什么忙,既然大哥来了,大哥定是要和嫂嫂说些体己话,言诚先行告辞。”顾言诚规规矩矩的说完,揖礼转身。

“你……”

“你……”

望着顾言诚渐渐隐没的身影,没曾想沈心怡和顾诤诏竟是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改口。

居然和她这般默契?!

居然和他有默契?!

真是丢死人了!

尴尬。

若是不是夜色朦胧,两人的脸上便真是黑线连连了。

…………

“早点睡。”沉默停顿了好久,终于顾诤诏打破了死局。

“嗯。”没经大脑的竟然就这么应下了。

听着稳健有力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望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形渐渐看不见了,沈心怡这才觉得脸上发烫。天!我竟然应了他的话!谁要他来管!

不知为何,来时的脚步沉重,回去的步伐倒是轻松无比。

顾诤诏推开东厢门的那一刻,嘴角上竟扬起了一丝笑意。

一如冰山般的面容,因为回到咸阳,也不知道因为那个女人,有过多少次一丝丝的消融,一如春风吹化了的山溪,没来由的便有了潺潺的水声。

她……乖巧的样子……还真是听话……

这个女人……

顾诤诏重重的往床上一倒,今夜失眠是在所难免的了!

待到再起身的时候,早已是日上三竿。

两顿饭并做一顿吃了,舒展了一下筋骨。

“大少爷,您这是要去哪?”

也不知怎么,脚步竟不听使唤的再次来到兰苑附近。

红笺端着一盘水果,娇俏的面容上浮起片片红晕。

“哦,出去走走。”顾诤诏说这话时,目光却是再一次不听使唤的瞟向兰苑。

安安静静。

那女人……此刻……应该早已出去了吧?

“大少爷,吃个水果吧?”果盘递了上来,再次面容含娇。

“不了。”冷冰冰,毫无表情的拒绝。

迅疾的脚步声响起。

“那您中午回来用餐吗?”红笺略微有些焦急的声音。

“不了。”再次是那冰冷的声音。

大少爷这是怎么了?奈何今日的心思如此飘忽不定?

红笺不知所措的端着果盘杵着,心中乱得厉害。

方才,大少爷眼神看去的方向……

那里是那个贱人住的地方……

贱人!

红笺双手紧紧的握住果盘,身子不由自主的发抖了。

贱人!

等着吧,侯府送去的问吉礼早已送到,只等苏乐山那边回应。

待到苏小姐进门,我便随着嫁了,侍奉在大少爷身边!

到时候……哼哼,看你这贱人在这侯府还怎么待下去!

红笺紧紧的咬着牙齿,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白皙的脸庞愈加惨白瘆人!

透过她冰冷的眼睛,似乎早已看到了沈心怡凄苦悲惨的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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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7 太子

话分两头,“太……”却说就在侯府外众人乱七八糟的散去之时,转角处,两个人影在对话。

“嗯?”其中一个身穿一件藏蓝色雨花锦圆领袍,腰间绑着一根玄青色荔枝纹带,一头墨黑色的发丝,有着一双黝黑深邃的俊目,身躯结实有力,当真是清新俊逸玉树临风。

另一个身材偏瘦,背部微曲,生得面白唇红,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些阴柔之气,少了几分阳刚力道。看似十七八岁的年纪,嘴边却是干净光滑的要命,若不是一身褐赭色的衣衫,倒真是让人误以为是从宫里出来的净身之人。

“玄子知错,黄公子息怒。”那白面少年再次躬身,声音里依旧阴柔缥缈。

“再出错,要你好看!”虽是严冬,可那玉树临风之人却是从袖管里取出一柄折扇,轻轻的敲打在了那少年的额头上。

大户,绝对的商贾大户人家,这通身的衣衫扮相,还有这手中当成装饰器物的折扇……

做态原来就是吃饱了撑的后无用的显摆。

“黄公子,这市井之地龙蛇混杂,您还是回去吧。”玄子一脸可怜的苦苦哀求。

那黄姓公子冷哼一声,脚下却是未有丝毫的移动。

“有意思,这咸阳果真好玩,想来那定北侯的儿媳,竟是如此有趣。”黄公子望着沈心怡消失的方向,嘴角向上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黄公子,都散了,咱回吧。”玄子依旧在苦苦劝说。

“走,去老师那坐坐,也给他来个惊喜。”

黄公子说罢。潇洒的拂袍转身,继而上了一辆停滞在巷中的马车。

清脆的马蹄声,嘚嘚的响彻在空空的街道上。

“玄子,方才你也是看到那妇人带着那孩子,在巷中突遇众人一事吧?”马车上,黄公子起初是掀着帘子,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继而又没有征兆的问向玄子。

“啊。啊?黄公子,您说的可是方才那妖术?哎呀呀,可吓死玄子了。看得真真的。”玄子提起此事,依旧一脸惨白。

“哼,胆小鬼,你也竟然也说那是妖术?”黄公子似乎饶有兴趣的望着窗外。

“不是妖术还能是什么?她就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就那么几句话。就让众人瞬间石化了。”玄子心有余悸道。

“那是她的能耐,呵呵,一个女子尚且能如此轻松应对一众大汉,你小子还真相信这世上有妖术一说?”黄公子放下车帘。好看的笑着,露出明媚的皓齿。

马车依旧在慢悠悠的晃着。

玄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静了一会儿。黄公子将头倚在靠背处,闭门小憩。看起来甚是舒服。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前。

说是不起眼,不过是面积小,但仅看院墙外压出的那枝梅,便又让人感觉到院主人的不俗与孤傲。

“玄子,敲门。”黄公子下车不动,站在马车前,玄子去叩门。

三声不短不长,不急不慢的叩门声。

院中悄无声息。

“不在?”黄公子微微皱眉。

“黄公子,许是师正先生外出了尚未归来,这天儿也蛮冷的,不如咱们改日再来?”玄子搓了搓手,安抚的建议。

“出来一趟甚是不易,若不是这次打着来看老师的旗号,还不知下次出来又在何时!”黄公子不依,固执的站在原地。

出来?这俩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赶车之人听着好奇,这种扮相的公子哥,咸阳少见呐!

“敢问这位公子,您是要找这院中之人吗?”赶车人发问。

“正是。”黄公子应声。

“嗨!这院里的老头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我知道他在哪!”赶车之人说罢,黄公子带着玄子再次跳上了马车。

咸阳城外的小酒肆里,严师正正独自一人坐于一处苇席卷起的窗边。

面前另一只空空的杯盏和一双用过的竹筷,似乎方才有人刚走。

“老师好兴致。”黄公子说话间,已是绕至了严师正的面前,拂袍落座。

“太……”严师正眼前一亮,正欲起身拱手。

“师正先生好,我们黄公子太放心不下的就是您,特来看望。”玄子从旁快语道圆场。

“不知黄公子驾到,老夫有失远迎。”原来是微服出巡。终究,严师正还是拱手行礼。

“方才从先生的住处来,寻不见先生,托车把式的福,便找到这里来了。”黄公子笑起来堪比冬日的暖阳。

“酒保,来收拾一下,上壶好酒。”严师正刚一开口。

“酒保,换个雅间,弄些精致的小菜。”黄公子起身,搀扶着严师正,往屏风后去了。

“见过太子殿下。”屏风后,严师正行了个大礼。

敢情这位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也是严师正的得意门生。

“老师这是做什么?哪有老师参拜学生的道理?”太子忙搀扶。

“老夫如今已是辞官归隐的一介草民,参拜太子乃是天经地义。”严师正道。

“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生受您教诲多年,如今您独自一人归来,学生放心不下,特来探望。”太子的眼中闪动着晶莹。

于是,师徒两人,把酒言欢,共叙离宫之后的朝堂内外。

玄子,当真是个宫人,太子殿下贴身的小太监,尽职得很,一直警觉的把守在屏风之外。

“老师,这咸阳当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几杯酒下肚,太子便笑眼朦胧的开了口。

“哦?太子殿下不常出宫,宫外的轶事自然引人入胜。”严师正笑道。

“老师还是莫要叫什么太子,此番微服,还是唤作黄公子比较稳妥。”

“好,黄公子。”

“老师回到咸阳应该是有些时日了,可曾见过那定北侯?”太子终究是提到了侯府。

“去过一次。”严师正应。

“那老师可曾知道顾寅凯的府上,有位沈姓的大少奶奶?”终究是绕到了正题上来。

“哦?黄公子奈何会提起沈娘子?”严师正抬眼,分外诧异。

按理说,太子今日乃是初到咸阳,奈何就一针见血的提到了这位扎眼的大少奶奶?果真是我严师正的义女,到哪里都是那么独树一帜的扎眼!

严师正的眼中分明是带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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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8 想歪

“本是放心不下老师,遂特来看望老师。不想初到咸阳,竟是遇上了侯府的那位沈娘子。真是有趣,有趣……”太子说这番话时,眼睛空空的望着手中的杯盏,虽是在说给师正先生去听,可仿佛犹如沈心怡就在他的手中,欣赏之意油然而生。

“黄公子所言极是。那沈娘子的确与众不同,老夫前几日已经认了她为义女,心怡这孩子真是聪慧过人啊……”严师正也不知是真的喝多了,还是一直以来就对沈心怡很是赞许,借着酒意,顺着太子的话,很是把沈心怡给夸耀了个一番。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这些日子以来,从坊间听到的那些沈心怡的奇闻异事。

“心怡……”太子的眼睛再次眯成了一条缝,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老师,您是说那位沈娘子她只几句话就把一个将死之人,给拉出了鬼门关?”从严师正的口中,太子得知了沈心怡的两次救人义举,甚为震惊。

“老师,您是说之前有连咸阳的名医都治不好的病症,沈娘子只几句话,一剂药,就药到病除了?!”从严师正的口中,太子惊闻大牛的肚子疼,还有徐生的胃病和痤疮,都是沈心怡轻松解除的,更是不敢相信。

“老师,这种推断方式,真是闻所未闻呐!想不到一个父亲为了一个孩子的前程来顶罪,滴水不漏之下,沈娘子竟也能明辨?!”严师正亲身经历的那个堂审,彻底让太子折服了!

“如此女子,若不是老夫亲眼所见,恐怕也真不敢相信呐!此等奇女子,京中没有。竟是在咸阳所见,真是奇哉,妙哉!”师正先生连连捋须颔首。

“果真是奇女子!”太子也是连连点头,似沈心怡这般的奇妙举动,从师正先生口中说出,更是具有威望和可信度。这也就不难理解今日在小巷转角处,所遇到的众彪形大汉被“施咒”一事。

“有趣。真是有趣。”太子再次自言自语的笑道。

“老师。您可知道那礼部员外郎之子唐安一事?”师徒二人好一阵唏嘘,太子突然想起今日在小巷中听闻到的唐安一案。

“有所耳闻。听说那唐安起初在公堂之上极其傲慢无礼,对那隋大人所说的证据。极力推翻。听说沈娘子当时也在公堂之上,只一番对话,便轻松让那唐安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也已签字画押。只待隋大人定罪处置。”严师正说。

“哦?如此说来,那唐安的确犯有罪行?”太子问。

“若是无罪。怎能被人问出了实情?即便是编,如此罪行,想那唐安公子也不会硬往自己身上揽不是?”严师正应。

“老师说言甚是。”太子稍做应答,心中早已万般推测。

莫非那唐安当真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生怕事情败露了,这才暗中派京中之人来此做手脚?

真是卑鄙至极!那么一群大汉,竟是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片刻间。太子只觉得有些蹊跷,这个唐安……若真是他做的。那也太胆大妄为了;若真是他做的,那就不止是欺辱民女这一桩罪名,还有对侯府之人的无礼恶行。

思踱着,拳头再次紧握了起来,身为大周的当朝太子,未来的储君。他的心里装着天下和百姓。

“老师,时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天色渐晚,太子见师正先生已带醉意。

马车妥善的将师正先生送回,又周道的添置了些物件,夜色中太子带着玄子轻轻关上师正先生的院门。

……

“太子殿下,这趟出来,您也算是了了心愿。如今师正先生一切安好,您还是速速启程回京吧,以免让皇上担心。”回到临时租住的小院,玄子再次开始劝说。

“不急。”太子淡淡的说完,负手回去安歇了。

这一夜,玄子看见太子的房间里,直到很晚烛火才熄灭。

……

“公子。”第二天一大早,玄子买了早点回来,便轻轻叩响了太子的房门。

里面没有动静。

许是昨晚睡得太迟,今天竟是没能起来。

“公子,您好好休息,小的稍后再向您禀报关于侯府沈娘子的事情。”玄子对着门自言自语了一番,随即脸上挂着一丝异样的笑,慢慢转身。

“吱嘎。”木门瞬间拉开了。

太子眼底乌青的站在玄子面前,满脸的倦意,可眼中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公子,您醒了?”玄子一脸坏笑,扬了扬手中的早点。

“刚买回来的,要不您趁热吃点?”依旧是坏坏的笑。

“好,趁热吃点。”太子倒也配合,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早已是迫不及待的坐了下来,一番狼吞虎咽,玄子再看时,碗碟早已是干干净净。

“公子,若是老爷知道您这么个吃法……”玄子一脸的纠结相。

“吃好了。”太子将筷子轻松的一扔,笑着抬起眼睛,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虽然没有问下文。

“公子,有件事,小的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玄子说这番话时,脸上分明是带着笑。

“讲!”太子似乎很是高兴。

“按说,若是老爷下江南,遇见个有夫之妇的,那也算是一段佳话。嘿嘿,可是吧……”玄子似乎欲言又止。

“玄子?”太子的声音微微有了些上扬。

“嘿嘿,回公子,小的方才去买早点的时候,无意间打听到,那侯府的沈娘子乃是在顾将军出征时,由二少爷顾言诚代为娶进门的。而今,顾将军刚回来,兴许还未能……”玄子说到这,不说了。

果然,有些事,不是主子有想法,而是下人引得歪。

“公子,这只是小的的猜测,嘿嘿。您要是有兴趣,不妨去侯府走走?”玄子再次引歪了。

“你说,老师也探望了,又无什公事要办,还真是有空闲,走,出去逛逛。”太子说罢就要起身向外。

“公子,您该不会是想就这样……”玄子迅疾的挡在太子面前。

太子这才发现,自己竟是穿着里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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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9 蹊跷

侯府别院的门再次被叩响之时,门外站着的却是两个陌生的男子。

推测是主仆。

不远处停滞的马车,还有来人的衣着扮相,让门房着实揣测了一把。

富商?贵客?

“您是?”门房试问。

“请将此物拿给定北侯过目就是。”玄子也不说破,只是站在太子身后,将一柄折扇递了过去。

那扇子正是这些日子以来,太子从不离身之物。

门房鞠了个身,颇有些惴惴的快步跑进院子。

“老爷,外面来了两个男子,让小的把这个交给您。”门房说话间递过太子的折扇。

“啊呀!”顾寅凯打开扇子,眼中大惊,提袍快步向门外奔去。

“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颜氏正跟在一旁无事闲坐,还是头回见到顾寅凯这般惊慌急切。

“快,整装,贵客上门。”顾寅凯丢下一句急火火的话,转眼看不见了人影。

“贵客?”颜氏倏的起身。

以定北侯的身份,位高权重,不能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算是朝堂之上举重若轻之人。

若是定北侯说是贵客,那便非得皇亲国戚,或是辅政大臣。

今年真是热闹,先是来了师正先生,这又有贵客上门。

颜氏只稍稍停顿了片刻,便火速开始有条不紊的张罗了起来。

只是……

自打那日师正先生这位贵客上门,沈心怡的影子便阴魂不散一般的时时浮现在颜氏的脑海中。

此刻,听到“贵客”二字,颜氏还真是有了片刻的空白。

那贱人……不会的,她没那么好命!

颜氏使劲的晃晃脑袋。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芳园、馨园的二位主子,以及她们的子女均已收拾妥当。

只留了心腹侍奉在福园的厅堂,其他人等均已回避。

好茶这边刚沏好,那边顾寅凯便引领于一旁,带着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人,稳步向厅堂走来。

“太……”近了。颜氏的嗓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惊得几近语塞。

“我们黄公子今日来到咸阳,特来侯爷府上小坐。”玄子眼尖,于在场一干人等没有跪成一片之前。先发制人。

“不知黄公子前来,在下有失远迎!”顾诤诏分明是读出了玄子那话背后的用意,起身近前,拱手致意。

“顾将军不必多礼。这乃是你的府上,我只不过是来小坐。顺便来看看侯爷和有功的顾将军,大家别都站着,就坐便是。”太子很随意的压了压手,大步上前。坐在了早已准备好的主位之上。

一屋子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甚是局促不安。

若说像皇上、太子这般,也就只是顾寅凯和顾诤诏能见到几面。

偏偏颜氏的娘家也是京中望族。平日里虽是不多见,但也是识得太子容貌。

只是那曹氏、素锦。不若大房尊贵,更是未曾有机会接触这般身份高贵之人,似顾言诚、绘春这等小辈,更是无缘得见,自然是不认得。

不过,瞧着爹、大娘还有大哥如此崇敬,想必当真是个尊贵的客人,虽不便相问,可还是毕恭毕敬的陪着,也算是礼貌。

“不知黄公子您到咸阳,可是有要事在身?”终于,顾寅凯打破了窒息的沉闷。

“哦,无事,来看看老师,顺便体察下民情。”太子笑道。

老师?

一屋子人心猿意马。

颜氏和顾诤诏自然是知道太子所谓的老师,便是早已登门拜见过的师正先生;

至于曹氏和素锦之流,便只能猜测,这位贵客尚且都得到老爷如此尊贵的礼待,那他的老师便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了。哎,也没听说咸阳有什么大人物啊?除了那日登门来过的师正先生,可人家师正先生不是太子师吗?难道来人是太子不成?

体察民情?

这不是皇上该做的事情吗?可依着来人的年纪,他又不是皇上……

“黄公子果然……身体力行,令人敬仰。”顾寅凯刚要奉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话到嘴边,终究是变成了程度不对的溜须。

“哦,侯爷不必多礼,我也只不过是随便走走,过几日便回去了,京中还有人惦念着。”太子道。

京中?曹氏和素锦再次大惊,敢情这位爷是京中之人?能让老爷这般礼待的,莫不是……

一时间各种胡乱的猜测,再次撞击在其他人的心中。

“黄公子所言甚是,还是早些回去为妙,咸阳地处偏远,不比京中宽裕舒适。”顾诤诏也从旁劝说了一句。

这么一尊佛,突然降临咸阳,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着实是怪吓人的。

“素闻咸阳定北侯别院景致优雅闲适,今日也算是有缘,不知顾将军可否愿意陪同一起游览一番啊?”一盏茶的工夫,少许的停顿后,终究太子将话题引上了正路。

侯府别院的幽静小路上,一众人跟着一个器宇不凡的男子。

“黄公子,这里是后园,家父爱梅,便种了些白梅在其中,今年咸阳的雪大,这梅开得正是时候。”梅园里,顾诤诏悉心的讲解着。

既是太子要参观,便是要让太子尽兴。

既要把西北的风貌展现出来,又不能让侯府锋芒毕露。

绕了几个园子,连馨园、芳园都路过了,就是未提及兰苑。

也是,那地儿偏僻又靠近下人居所,正常的路线是不会寻到那里去的。

其实,自打太子一进门,就看见了七七八八的侯府家人,甚至连绘春都得见了,就是不见那位沈娘子的身影。

正感到奇怪,转念一想,许是外出不在?或是身体不适?

正想找个借口寻问。

“早就听说顾将军文武全才,今日既然来了,不知能否带我去见识一下将军处所?”再次踏上小路时,太子开口了,此处离东厢还真是很近。

“黄公子,前面就是犬子的住处。”顾寅凯一路上都不做声,现在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竟是开口抢了这么一句。

片刻的沉默,无人反对,于是脚步便齐齐向前。

大气简约的院子,干净整洁。

各式兵器规整在院子的两旁。

推开考究的木门,书房、厅堂、卧房……各类陈设悉数入目。

虽是低调内敛,却是着实能体现着顾诤诏不俗的品味。

不过……

这院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仿佛平日里只有顾诤诏一个人居住似的,完全没有一点女主人的气息。

难不成那沈娘子当真尚未与他……

太子的眼角里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你说兰苑那位可真是坚强,都任其自生自灭了,硬是自己挺过来了!近日来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那日竟是能和老爷、大夫人同桌用餐!”

“这叫风水轮流转,咱们往后啊也得机灵着点,别老处处找她麻烦,万一哪天大少爷当真娶了她,再和她生个一男半女的,她可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大少奶奶了!”

东厢的门外,两个不知死活的小丫鬟正要去送洗衣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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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0 夺爱

“哦?万一哪天大少爷当真娶了她……”这一番话,完完全全的被太子听了个正着。

一丝欣喜得意的笑意,从太子犀利的眼角飞出。

果然,玄子的嘴巴……

不用问,这次回去,玄子定是要领赏钱了。

同样,这番对话也被在场的其他人给听了个真真切切。

顾寅凯的脸扭曲得吓人,颜氏的脸更是绿得瘆人。

几声有力的脚步声迅疾的响过,再看时,一群陪同的人之间,早已不见了顾诤诏的身影。

“不知死活的丫头!再嚼舌根我割了你们的舌头!”院外,顾诤诏怒意十足的声音响起。

“大少爷。”有丫鬟怯怯的声音。

“大少爷,奴婢知错,奴婢胡说的,奴婢自己掌嘴。”

“啪啪啪。”有耳光打过的声响。

“顾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太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却见两个小丫鬟跪在地上,不住的自己掌嘴,身边站立着黑着脸的顾诤诏。

“让黄公子见笑了。”顾诤诏转过脸,又再次转过身,“还跪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两个小丫鬟提裙抹泪快跑。

“下人嘛,总有些不懂事的。顾将军又何必动怒呢。”太子上前不咸不淡的劝说,似乎不是很在意。

当然,没说在你脸上,你当然不会有感觉了。

顾诤诏抿着嘴巴,心中暗恼。

“方才似乎听下人提到了大少奶奶,顾将军真是行事低调啊!定北侯府的嫁娶,竟然连我都不知道……对了,奈何不见大少奶奶?”终于。希望找借口问的问题,还是这般直白的从太子口中问出。

“内子外出,在平安堂。”顾诤诏有些没好气的应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刚被两个丫鬟给嚼舌根,现在又被太子给捅了刀。

“哦?……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今日多有打扰,多谢侯爷的款待。”稍稍停顿了一下。太子终究还是找了个借口要离开。

本来嘛。登门只不过是来印证一下玄子的说法,如今结果早已真真的摆在眼前。

“黄公子,吃了饭再走吧。已经准备好了。”顾寅凯唯恐招待不周,忙留宴。

“不必客气,下次便是。”太子也不和他客套,回了礼。带着玄子潇洒的离去。

自然是送到大门口,再看着上了马车。精致的小礼物随即塞上马车,顾寅凯挥手行注目礼送别太子。

“老爷,方才那人是什么来头,您竟是要如此礼待?”马车行远了。曹氏凑了上去。

“贵人。”顾寅凯也不多做解释,转身回府。

毕竟太子低调前来,又是微服。还是不要张扬的好。

“贵人?”曹氏还是不明白,能让定北侯如此礼待的人。又是这般年轻,难不成还真是皇亲国戚?

“大夫人,这是管家从苏家拿来的回信。”太子刚走,红笺便递过一个信封。

那日她们主仆二人商议了此事,顾寅凯也是应允的,只等苏家回信,合了八字既是。

按颜氏的打算,只要苏家回信,不管八字合不合,那都是合的。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大不了多花些银子买通了八字先生便是。

沈心怡这个从破庙里捡来的小乞丐,颜氏是受够了!

要进侯府的门,她也配?!

要做侯府的大少奶奶,除非苏莫茗那样的才行!

“夫人,苏家可应允?”书房里,颜氏正在看信,红笺问。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颜氏冷笑一声。

“那大少爷那边……”红笺有些担心。

顾寅凯同意了,颜氏又是一手促成,苏家看样子也是绝对赞同,现在只是顾诤诏一个人的问题,他点头,所有的事情都好办了。

至于兰苑那位,她的意见不具有任何代表性,只等最后都定性了,再告知她一声便是,不对,干嘛要告知她?她算哪棵葱……

颜氏冷冷的想着,抬眼看了红笺一道。

“准备些必备的彩礼,择个黄道吉日给苏家送去,诏儿那边我去说。”

“是,大夫人。”红笺欣喜的应声。

“回来。”红笺正欲转身,却被颜氏叫住。

“大夫人还有何事?”红笺问。

“此事没最后落定之前,不得让他人知道。还有,你去置办吧,顺便也给自己置办一套,有你在诏儿身边,我放心。”颜氏道。

“大夫人,您的意思是……”红笺几乎惊喜了。

“装什么糊涂,你不是心心念念着的吗?双喜岂不更好?平日里做好你的侍妾,有你在诏儿身边,我放心。”颜氏又说了一遍。

“大夫人……”这次,红笺的眼睛湿润了,是泪水吗?

呸,这种人!

“公子,玄子说什么来着,嘿嘿,这下您高兴了吧?”从侯府出门,马车上主仆二人都是乐呵呵的。

“走,去集市上逛逛。”太子似乎没有要回去休息的意思,虽然方才在侯府里已经走了很多的路。

“去……去哪?”玄子没明白。

“你小子,总不至于让我就这么空着手的去要人吧。”太子笑了。

“哦,对对。公子,玄子记得那边有个胭脂铺子,还有一家首饰作坊,那边还有个布坊……”马车上,玄子四处的指着。

………………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首饰坊里,太子随意的一指。

老板的眼睛都亮了。

能一次买这么多的人,又是穿得如此考究,定是大富大贵的商贾。

“除了这几样不要,其他统统都帮我包起来!”

谁知,太子竟是说了这番霸气侧漏的话。

老板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今儿是财神爷下凡了吗?!

原以为他是要这几样,这都几十两银子了,没想到却是除了这几样不要,其他全要!

加起来得有好几百两银子!

真是有品位,有内涵,有眼光!

“这位客官,本店还有几件‘镇定之宝’,您若是感兴趣……”

“走,你带路。”太子就是太子,出手大方,就是一句话的事。

也就是在太子带着玄子买东买西之时,颜氏幽灵般的早已是移至了东厢的门前。

她的儿子她最了解,当初书信一封娶了那乞丐,是没有办法之事,如今当真要为儿子娶一个闺秀回来,颜氏还真是有种责任感油然而生。

“诏儿。”

“娘,孩儿有事要去办?等回来再听您训话吧。”

自打太子走后,顾诤诏的眼皮一直在跳。

几句搪塞,风一般的冲出了侯府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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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1 神奇

话分两头,却说平安堂内,今日可是人满为患。

虽说还在正月,可前来看热闹的人,却早已是无所谓忌讳。

昨日武九带着萧三回去,沈心怡这个妖妇要坐诊的事,便如同疫病一般飞速的散开了!

当然,一同散播的还有当初那个术士。

如今咸阳城内,便是有两大帮派对沈心怡是虎视眈眈。

一派,便是以武九为首的郎中派;

另一派,便是以术士为首的神棍神婆派。

不管百姓们是出于什么好奇的心理,这两派,却是着实是为了生意保卫战!

“沈娘子,他们说你能控制人的行为,到底是真是假啊?”有好事者挑衅的笑问。

“你过来。”沈心怡轻轻一只手,招向刚才挑衅的那人。

“我?”来人一愣,旋即又尴尬的笑着,紧张兮兮的坐到了沈心怡的面前。

“对,就是你。”沈心怡平静的问道。

“我?”来人是个小伙子,一脸的茫然。

“你说这也不知道是谁?整天在我那后院门口倒垃圾!”正说着,围观人群中一妇人抱怨道。

“是吗?总听你说这事,是够烦心的!”另一个妇人映衬道。

“你说,杂物堆离我院后也就几步远的距离,就不能多走几步啊?这亏得是寒冬,若是到了炎夏,这气味……”妇人继续抱怨。

“要不要给那位大婶道个歉?”此刻,沈心怡微微扬了扬嘴角,笑问向面前的那个小伙子。

“道歉?道什么歉?”小伙子一愣,眼神中却是有股说不出的异样。

“你年纪轻轻,多跑几步路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顺手把自己的垃圾丢到人家的门前呢?”见他不应。沈心怡索性直接追问。

“沈娘子,你是说,是小六子一直在往邓婶子门前扔垃圾?”围观的人群来了兴致。

“啥?是小六子?”刚抱怨的邓婶子一脸惊愕,连连摆手,“不可能,是谁都不可能是小六子!”

“你……你凭什么说是我扔的?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小六子气鼓鼓的跳了起来。

“就是就是,沈娘子。昨日您不是正被武九和神棍他们纠缠?今晨您又是初到平安堂坐诊。这平安堂离侯府倒是顺路,可邓婶子家却是另一个方向啊!难不成您有未卜先知的神力?”围观众人起哄。

“沈娘子,您今日来不是坐诊的吗?奈何突然又断起案来?这街坊四邻的都没瞧见。您又如何红口白牙的妄下结论?!”继续起哄。

“沈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六子这孩子我知道,平日里他还经常帮我拎菜提重物。若说是他扔的,我可不信。”连邓婶子都不信了。

“就是就是。任谁扔也不可能是小六子扔的,这孩子最有洁癖,连衣衫都从不连穿两日呢!”有人在给小六子开脱了。

“你叫小六子,你昨晚去哪了?”沈心怡丝毫不理会众人。

“我?哪也没去啊。就在家里,然后吃饭睡觉。”

“那今晨呢?”沈心怡继续追问。

“早上醒来,就到这里来看热闹了……”小六子嘀咕了一句。

“唉……赶快给邓婶子道歉吧。从明日起。去帮邓婶子打扫庭院,也算是将功抵过。”沈心怡叹了口气。

“沈娘子。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我好心来捧您的场,您怎么反倒冤枉起我来了?”小六子不服气。

“是啊,是啊!”众人再次起哄。

人群中有个高大挺拔的身形,一直安静的站着,嘴唇却是一直抿得紧紧的。

这个女人……真是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另一个略微瘦小的身材站在另一边,却是拳头握得紧紧的。

心娘,你怎么总是要把陷入一群人的包围之中……

“不许吵!”一个男童稚嫩的声音,耐耐终于忍不住了。

今日师正先生依旧外出,耐耐便继续跟在沈心怡身边。

众人片刻的安静。

“小六子,我与你初次相识,并不曾知晓你的动向。可街坊四邻对你却是深入了解,说你有洁癖,衣服从不穿第二天;说你乐于助人,不可能是偷倒垃圾之人。那我问你,你裤子上的污渍是哪里来的?”沈心怡的话锋陡然一转。

“我……”小六子下意识的低头去找。

“既然昨夜你并未外出,今晨又是直接奔到这平安堂来,必是在家中换好了干净的衣衫,那这裤脚上的污渍,又该如何解释?”沈心怡继续追问。

“这……这许是路上被溅的污渍吧?”小六子的眼神里明显带有慌张。

“哎,小六子,不对啊,若是你被人溅了污渍,你会不知道?我记得那日下雨,有马车也溅了你一身泥,你当时急得像猴一样!”总有好事的街坊开始拆台了。

“邓婶子,今日的垃圾里都是些什么?”沈心怡也不去理会,径直叫了方才抱怨的那妇人。

“净是些咸鱼之类的腥气之物。”邓婶子一脸的嫌弃。

“去,找只猫来。”沈心怡抬手唤着小睿。

“不用找,俺家就有!”热闹围观,总有人能及时的应声。

一只猫咪被抱了上来。

裤脚上的污渍虽然看不出是什么,但从猫咪贪婪的表情上和馋馋的叫声中,所有人都明白了,那是鱼腥的味道。

“这……这……”小六子支支吾吾,满面通红。

“哎呀!小六子!居然是你这臭小子!”邓婶子恍然大悟。

“邓婶子别生气,我……我就是懒得走那几步,随手一扔……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家的垃圾我也帮你倒……”面对邓婶子劈头盖脸的大手,小六子慌忙捂住了头。

“哎呀!沈娘子真神啊!”

“这人还未说话,就能看出谁心里有鬼!”

一时间,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这女人……还真是……

那个高大的身影隐在人群中,此刻他那石雕般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看得出来似乎是在笑。

心娘,你可真厉害!

那个微瘦的身影,依旧紧紧的攥着拳头,不过此刻他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欣喜。

“哎,我说,沈娘子,今日您不是要坐诊的吗?快开张吧!”议论声尚未平息,又有人开始起哄了。

“我已经开始了啊!”沈心怡笑了。

“这就开始了?哪有病人来应诊啊?”来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心,在这里。”沈心怡从容起身,指了指自己的左胸,继续道,“这里虽是看不见、摸不着,可我们的一切言行,都是从这里表露,弗洛伊德曾经说过,‘没有人能保守秘密,因为尽管他能守口如瓶,手指却会说话,身上的每个毛孔都会泄露秘密。’”

“谁?”

“弗……什么……德?”

众人一脸茫然。

“哦……没什么,就是个人名。”沈心怡忙搪塞。

不知刚才的阵势过于猛烈,还是沈心怡的推理过于迅疾,众人一片哗然后又安静了下来。

“今日平安堂心理科开张,大家若是信得过我,日后就请给我沈心怡多多捧场!”霸气的开场,霸气的抱拳,除了少了面锣鼓,还真是有股江湖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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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2 幻听

“让开让开!”正在此时,昨日那几波人马,似乎是约好了,竟是相拥而至。

武九和那术士,竟是破天荒的携起手来,步伐一致的出现在了平安堂的诊厅。

“沈娘子,昨日多有得罪,也怪我们行事莽撞。”武九拱手。

“原来是你们,多谢今日来捧场。”沈心怡明知来人不善,却依旧一副平淡不惊的笑。

“沈娘子既然已经决定坐诊平安堂,可否记得昨日自己所说的原话?”术士冷笑片刻。

“有话不妨直说。”沈心怡倒是豪迈。

“沈娘子既说是试,总该有个试诊期,若是在期限内,咸阳的百姓认可,妖妇一说,自然不攻而破;可若是过了试诊期,或是咸阳百姓不认,那……呵呵,总得有个说法不是?”术士的笑声背后透着不怀好意。

“呦,敢情是要赌啊!”沈心怡也是个明白人。

“哼。”武九从旁冷笑。

“就定一个月期限,若是沈娘子赢了,我们二人自当滚出咸阳,永不操旧业;若是沈娘子输了,哼哼,就请当着街坊四邻的面下跪,自称妖妇。”术士又说。

这叫什么赌注?

敢情你们输了,即便离开咸阳,也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再谋生,操不操旧业你们到外地又有谁会跟去不成?还我若输了,就得当街下跪,还得自称是妖妇?那岂不是既丢了面子,又得任由你们处置?

妖妇?

哼哼,自古沾了“妖”字的边,就没几个好下场!

沈心怡飞速的盘算了一圈。

“呦,这我万一要是赢了。岂不是要连累二位的生计?我看呐,别管谁赢了,输的一方都跪地绕城一周,若是需要喊,便是大呼‘我错了!’不知二位以为如何?”对付这般脑筋简单的古人,沈心怡只用了脚后跟去思考。

二人相视一笑,大概脑海中都浮现出沈心怡跪地绕城一周。并大呼“我错了”时的场景。

“好!就这么定了!”一拍即合。二人应下。

“大家都回去吧,若是真有需要看诊的,也不方便大家都围观。心娘谢过大家了。”接下来便是开始清场。

人家说的有理,众人渐渐散去。

只是有一人,迟迟徘徊在平安堂门口,脚步迟疑。

“进来坐会吧。董大夫这有好喝的红茶。”沈心怡看似平淡不惊的招呼着。

“哎。”来人是一位大婶,看起来神色紧张。

一杯热乎乎的红茶递了过去。

“您怎么称呼啊?”沈心怡开始建立关系了。

“嘘。别那么大声,我姓张,你叫我张婶就行。”张婶紧张兮兮的凑近了沈心怡的耳朵。

“哦,好好。我小声些。”沈心怡的眼中透过一丝确认。

适才,从她徘徊不定的脚步中,就已然判断出。这人定是有事的。

又见她眼神发直,面容晦暗。

再次推断出她的精神许是有问题。

如今。说话也要小声谨慎,再次确认她肯定有病了。

“娘,您怎么在这?”正说着,一个姑娘焦急的呼喊着进来。

“董大夫好。”姑娘望着沈心怡稍稍愣了片刻,姑娘家甚少出门,对于沈心怡,许是不认得,也是理所当然。于是,转身朝向一旁的董慈,微微行了个礼。

董慈虽是不认识这姑娘,却也是礼貌的回礼。

平安堂董慈的名气,即便是从未来瞧过病的咸阳人,也悉数知晓。

“娘,咱们回去吧,家里……”姑娘的话还未说完。

“别吵吵,嘘……”张婶麻利的一把推开姑娘,旋即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娘……”姑娘再次唤道。

“别叫我,当心被人听到。”张婶再次紧张的阻止。

“姑娘,你请到一边歇息,容我与你娘聊聊。”沈心怡起身相让。

“你是……”姑娘不解。

“这位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沈娘子,医术了得,今日起在老夫这里坐诊。”董慈从旁解释。

“可是……可是我娘没病啊……”姑娘一脸茫然。

“张婶,咱们小声点哈,免得被人听到了。”沈心怡不去解释,只顺着张婶的话往下说。

“对对,小声点,千万别让他们听去了。”张婶应声。

“张婶,他们是谁啊?”沈心怡问。

“嘘,他们就在周围呢,总是在听我说话,我跟你说……”张婶紧张兮兮的望了眼四周,话音还未落,又紧张兮兮的跑到那姑娘身边。

“芳儿,快回去,把咱家的银子都藏好,千万别让他们知道。”

“娘,什么银子啊?银子不是都在钱庄存着呢吗?”那被唤作芳儿的姑娘很是不解。

“快去,快去钱庄兑回来,然后藏好!”张婶越说越激动。

“娘,您怎么了?这是……”芳儿也紧张了。

“董大夫,劳烦给施个针,让病人镇定下来。”沈心怡伸手唤过董慈。

银针微微下定,张婶有些昏昏欲睡。

借着熟睡的时刻,沈心怡同时劳烦董慈给诊了个脉,确定无身体症状。

“芳儿姑娘,近日来你娘是否总是这般说有人在听她说话?”沈心怡轻轻放平张婶,转身向芳儿。

“沈娘子是如何知晓的?”芳儿一脸诧异,“自打年前家父挣了些小钱回来,近日来,娘总是糊里糊涂的,总是一惊一乍的说有人在听她说话,可每次我打开门,却是无人啊!街坊四邻的离我们也有院墙相隔,哪里会有人偷听呢!”

“这就是你娘的病症了。”沈心怡平静道。

“我娘病了?可她并未有哪里不舒服啊?”芳儿不信。

“这是幻听,就是总觉得有人在身边偷听,总觉得有人在说话。这是一种病!”沈心怡解释道。

“幻听?”许是芳儿从未听过此症。

“这也是病吗?可我并未觉得娘有何不妥啊……“芳儿否认着。

“你想,正常人若是每天紧张兮兮的总是防备着,这日子能好过吗?已经严重影响到你娘的正常生活了。幻听是一种病,这病啊是心病!”沈心怡再次解释。

“心病?能治吗?”芳儿问。

“无碍,先带你娘回去,稍后来我这取药。”沈心怡安抚。

芳儿的视线再次转向董慈。

董慈颔首应允,算是一种肯定。

“沈娘子,方才那妇人的脉象,并无异样啊……”目送母子俩离去,董慈不解的发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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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3 后台

“没有器质上的病变,方才我又询问了下病人的家属,确定便是我所说的心病了。”沈心怡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自己随声带来的那个包袱。

器具箱许是不便带来,那精妙的材质构造,本就不属于大周,一旦取出,唯恐会节外生枝。

董慈的视线投过,却见她不疾不徐的翻弄着里面的物件。

有一沓沓写满字的纸,董慈不知,那是常用量表;

有折叠式的一个小圆筒,董慈不知,那是便携式血压仪;

还有便携式听诊器和体温计,董慈当然也是闻所未闻;

简易便携眼动仪,还有一只秒表,其精美的构造,更是令董慈叹为观止;

另外,那些瓶瓶罐罐的……

董慈猜测,里面装的便是和上次医治隋文石一样的神药。

“沈娘子,这些是……”终于,好奇心还是让董慈开了口。

“董大夫,您还记得隋大人的夫人吗?就是我麻烦您配药的那位。”沈心怡一件件的简单介绍了功效和使用方法后,终于将话题拉回到了正轨上。

“哦哦,老夫记得,沈娘子说让老夫给配些能让人兴奋的,精神愉悦的药。老夫近日来,研读了古书,终于找到了几味和沈娘子所言,相差无几的草药。”

董慈一边说着,一边匆忙取过一只药包。

细细打开,认真介绍。

“这是凌霄花、夜合花、合欢花、远志、酸枣仁、柏子仁、百合、夜交藤。其混合之后的药效,也许不如沈娘子带来的那些药有奇效,可作用却是沈娘子要的那些。”

“太好了董大夫,有了您的相助,想必我这些精神科的药物。都可以中西结合了。”沈心怡一时又惊又喜。

自打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大周,从未有过想重操旧业的打算。如今误打误撞,被人赶鸭子上架。虽说自己空有一身的医术,却无奈古今相去甚远,中西不相通融。

如今可好了,董慈不仅全力支持自己,还利用他的中医学识。帮自己复制精神科的康复药物。

如此。便真的可以一展拳脚了!

有本事赚钱,挣得银子才是硬道理!

还是那句话,女人一定要经济独立了。才能是真正的独立!

“董大夫,今日来的那位邓婶子,则是患有轻度的幻听,并无被害妄想。方才。在和芳儿姑娘的闲谈中得知,许是因为家中有了银子。这才引发了邓婶子的精神紧张,引起了轻度的幻听。无碍的,只需给她服些催眠安神的药物即可,另外我再教她一套保健放松的操。待芳儿姑娘来取药时,一并授予即可。”沈心怡说着取出一只小瓶。

“沈娘子的意思,可否是要老夫也帮忙配置催眠安神的药物。用以舒缓放松?”董慈揣度。

“正是!这些精神科的药物,均需患者长期服用。我带的药可以先顶上一阵子,剩下的还需董大夫的大力支持啊!”沈心怡的目光充满了真诚和恳求。

“沈娘子放心,老夫自幼便立下悬壶济世的夙愿,即便沈娘子的医术老夫无法习得全解,但只要沈娘子发话,老夫就算拼劲一身本事,也定要助沈娘子一臂之力!”

二人如若无人的说着,身边小睿和耐耐愣愣的看着。

门外人群渐渐散去,那个瘦弱的身影突然间瞥见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大哥?!”顾言诚心中一惊。

大哥怎么也来了?

旋即闪身入旁边的廊柱,算是遮掩。

难道方才,大哥一直都在这?还是从早上起,大哥就一直跟着心娘而来?!

大哥果然还是关心嫂嫂的,即便没有圆房,嫂嫂也是大哥心头上的人。

顾言诚躲在廊柱后,心中不由一阵窃喜。

既然大哥来了,那我还是置身世外的好,以免又被那些好事的小人看到了,说三道四的,扰了大哥对嫂嫂的好印象。

顾言诚想到这,猫儿一般灵巧的抽身离去。

只留下顾诤诏一个人,远远的站在平安堂门口,先是原地愣了一会儿,旋即又转身向旁边一个酒肆走去。

选了个临床的位置,点了壶酒,要了两碟小菜,只远远的望着平安堂里的一切。

突然。

“让开让开!”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

再看时,只见门口一众熟悉的陌生人,正是昨日路上拦截自己的那些唐安的同伙。

“你,出来!”来人伸手一挑。

不远处,顾诤诏平静的放下筷子,扬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却是一眨不眨的直盯这边而来。

“又是你们?昨日不是说的好好的,难不成你们想反悔?”沈心怡不卑不亢的起身相斥。

“臭娘们,昨日是你运气好,今日我们是奉了老爷之名前来带我们公子回去的,我们老爷说了,公子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也是在所难免,念你们都是寻常百姓,也就不与计较了,其他的一笔勾销,你这臭娘们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大少奶奶,少管闲事!”来人的声音阴仄仄的,虽是不大,可在场的董慈、小睿、还有耐耐,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敢?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你家公子作奸犯科,就该受到应有的处罚!难不成就因为你家老爷是礼部员外郎,就可以徇私法外?我找隋大人去!”沈心怡是个急脾气,托付好耐耐,拎着裙角直奔咸阳府而去。

不远处的酒肆,顾诤诏旋即起身相随。

“走!咱们也一起跟过去,反正是要接公子回去的,也让这些人看看,京官是那么容易动的吗?”来人淫笑几声,一挥手,众人跟随而去。

咸阳府。

“隋大人,这是真的吗?”沈心怡的眼神中充满了质疑。

“沈娘子,如今上头有命,让下官立即放人,还说是受了妖人的蛊惑,再加上那杨家并未报官,自始至终闭门不出……唉!为今之计,只有放人了。”什么叫万般无奈,看隋承业的脸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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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4 耍帅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那唐安他当真是真凶啊!”沈心怡深知,人在催眠状态下,潜意识里的内容,没有虚假掩饰,可话到嘴边,还是无法将实情告诉隋承业。

“沈娘子请恕本官无能,唐大人高高在上,杨家又无状告之意,这个案子……唉……”隋承业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如此……只能先便宜他了。欲擒故纵,放虎归山,待他下次狐狸尾巴再露出来,就抓他个现形!”沈心怡紧紧的握住拳头,面色上显出从未有过的凝重。

“不能放!”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

随着声音寻去,只见一玉树临风的男子,身后带着一个白面小仆,说话间便稳步走了进来。

“何人……”隋承业正欲发问。

来人早已将一块精致的玉佩举到了隋承业的面前。

旋即,隋承业大惊,正欲跪地。

却被那人一把搀起,又是轻声附耳。

隋承业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唐安的事,隋大人尽管大胆去审,就说是我说的。”来人说话时,很是有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场。

“是是,卑职遵命。”隋承业躬身,不敢看来人的眼睛。

这人是谁啊?从哪冒出来的?怎么隋大人居然怕成这样?还有,唐安的事情,似乎已经惊动了上边,奈何这人几句话就搞定了,还如此胸有成竹?!

沈心怡站在一旁,暗暗打量着来人。

气度不凡,穿着考究,看起来甚是大富大贵,又颇有养尊处优的傲气。

便是在沈心怡仔细打量来人的时候。偏偏眼神即将收回之时,那来人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狭长的眼眸拂过一片温暖,一瞬间沈心怡只觉得心中一紧。

什么话都没说,那人便带着小仆转身离开,惊得隋承业嘴巴张得老大,直到那人看不见踪影了,隋承业也没回过神来。

“隋大人。隋大人。”沈心怡轻声唤。

“哦。沈娘子……”隋承业应声。

“刚才那人是谁啊?好大的口气。”沈心怡诧异。

“按说,本不应该透露,可沈娘子也不是外人。方才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方才那玉佩便是皇家的器物。”隋承业道。

“太子!”沈心怡只觉得有些晕。

这咸阳近来也太丰富了吧,先后来了这么多京中的贵人,简直了!

“沈娘子切莫声张。本官既是告知沈娘子实情,是信任沈娘子。这个唐安。竟敢在我咸阳境地作奸犯科,今日就算不是太子殿下亲口交代,本官也定是会秉公执法的!”隋承业信誓旦旦道,有了太子的撑腰。似乎方才的那些气馁,早已烟消云散了一般。

“对了,隋大人。夫人的情况如何?”半饷,沈心怡将话题转移。

“服了沈娘子送来的药。胃口倒是好了许多。只是整个人还是不愿说话,整日里喜欢独处。”隋承业道。

“我去看看夫人。”

唐安的那一群小混混终究是被咸阳府的衙役给驱赶散了。

顾诤诏一直守在咸阳府的门口,直到那群人离开,也没有移动过半步。

“你们给我等着!我家公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乌合之众散尽,只留下一句叫嚣的话。

太子带着玄子一直安静的站在咸阳府门口,笑眼望着刚才乱七八糟的一切。

直到一切回归平静,顾诤诏的视线才注意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太子!他来干什么?!”

顾诤诏满腹疑虑。

咸阳府的后院里,隋夫人依旧痴痴的坐在卧床边发呆。

“夫人,在想孩子吗?”沈心怡几步走了她的身边,轻轻握住了隋夫人冰冷的手。

“孩子……是啊,我的孩子……”

听到“孩子”这个字眼,隋夫人的眼中终于闪动了一下。

“心娘年轻,尚未有子嗣,夫人能和心娘说说当初怀胎十月时的故事吗?”沈心怡的声音温暖平静。

抑郁症的病人,唯有让其自己把心中郁结说出来,方能找到问题的症结和突破口。

“孩子……我的孩子……”隋夫人两眼空空的望着前方,口中喃喃自语。

“夫人的孩子一定很乖,很可爱吧?”沈心怡紧紧的握着隋夫人的手,欲听下文。

“是啊,他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笑起来脸上有小酒窝,眼睛大大的,像夏天的黑葡萄……”

“夫人怀这个孩子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沈心怡随着隋夫人的话往下引。

“也谈不上辛苦,他很乖。”隋夫人说着,抽出手来轻轻抚摸了几下自己的肚子。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开骨十指之痛,非娘亲所能忍受。想夫人当日生产,必是真的受苦了。”沈心怡幽幽体贴道。

隋夫人停顿片刻,嘴角微微上扬。

“自打文石以来,这是第二个孩子了,原想着要个女儿,与我贴心常伴,可没曾想稳婆抱出来给我瞧时,却是个男孩……那眉眼,真真是……”隋夫人的声音哽咽了,眼神深幽,似是怀中依旧抱着那个孩子。

“夫人当日定是给孩子起了个美丽的名字吧?”明知道隋夫人怀中什么都没有,沈心怡依旧款款起身,眼神深情的望向夫人的怀中。

“惠儿,那是我的惠儿……”隋夫人一边轻声的唤着,一边伸手做轻轻抚摸哄眠状。

“惠儿,这个名字真好听,他……定是十分聪慧机灵吧……”

就这样,整整一个时辰,沈心怡问,隋夫人答。

一个挑起话题,一个勾起往日的回忆。

许久没打开的话匣子,犹如开闸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一个时辰,隋夫人从十月怀胎,说到惠儿出生的那半年。

似乎每一个孩子成长中的点点滴滴,都像刀刻石入般,印入她的心里。

只要一闭上眼,满满的都是那孩子的影子……

直到孩子半岁时,遭遇了小儿夜惊风。

不治夭折。

沈心怡一边听着,一边黯然伤神。

天下间最伟大的人,和最可怜之人,此刻就在她的面前。

一朝瓜熟蒂落,一朝阴阳两隔……

“夫人累了,您院中的梅花都开了,让咱们数数有几朵是并蒂的。来,一、二、三……”沈心怡慢慢的引导着隋夫人的视线,继而毫无痕迹的进入了催眠。

那个疲惫不堪的身子,终于沉沉的睡在了床边。

便是在沈心怡忙活在咸阳府的时候,此刻的侯府别院玄子正递过一封书信立于顾寅凯的面前。

…………

“什么?!太子殿下要收她入东宫?!”书信读完,顾寅凯半天没回过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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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5 做法

“沈娘子,您可真是神啊!我们夫人从未有过白日里安睡的情景,即便是到了深夜,也是入寝困难。如今,夫人能安睡得如此香甜……”咸阳府内,贴身的丫鬟端着一盘水果进来,却见隋夫人悠然的睡着。

“你们夫人会慢慢好起来的。”沈心怡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着守在隋夫人的床边。

“沈娘子,方才奴婢在门口,听到您在和夫人说话。自打孩子夭折,我们夫人可从来不与人说话啊,今日竟是说了如此多的往事……”丫鬟抬手情不自禁的拭泪。

“心中的郁结,须得找到派遣的孔道,否则久聚于心,伤及心神啊!”沈心怡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

“沈娘子,您去哪?奴婢适才净顾着难过了,竟忘了老爷的吩咐。顾将军在前厅等您,老爷让奴婢前来请您。”丫鬟道。

“顾将军?”沈心怡心头微微一紧。

这个高傲自持,目中无人的大少爷,怎么也跑到咸阳府来了?莫非是唐安的事情,也传到他的耳朵里了?不至于啊?他不像是爱管闲事的人啊!

几步走到了前厅。

果见顾诤诏一生墨色镶金锦袍,悠然的坐着品茶。

隋承业陪坐一旁。

“沈娘子。”

见沈心怡出来,隋承业忙起身相迎。

“老爷,沈娘子真是神啦!夫人说了好一阵子话,现如今正安睡着。”丫鬟惊喜的报着。

“哦?”隋承业一惊一喜。

“夫人的心里,惠儿始终没有走出去。若要真的痊愈,除了要长期按时服用心娘的药物之外,还需要让夫人真正的释怀啊!”沈心怡道。

“能劝的我们都劝了。唉……起初是图添悲伤,如今就是这般痴痴怨怨。”隋承业再次叹了口气。

“隋大人莫急,今夜容心娘留在府上,给夫人医心。”

“哦?沈娘子有法子医治内子?”

“一切包在心娘身上,只需大人提供些物件。”

一阵耳语,沈心怡再次起身时,却见隋承业面露惊愕。

“哎。你们说什么呢?”顾诤诏终于坐不住了。

若不是担心这个女人。他才不会屈身来到这个咸阳府;

不对,我担心这个女人做什么?她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算了,还是看着她的好。免得她又惹是生非,给侯府丢脸!

不过,这都来半天了,明显她也是看到自己了。怎么这女人……

真是个贱骨头!毫无礼节章法!

和别人附耳,竟把自己的丈夫晾在一旁!

丈夫?

是在说我吗?

顾诤诏此刻的内心。正在备受纠结。

“哦,原来是你。你来做什么?”沈心怡微微抬眼,一副平淡不惊的样子。

“我……”顾诤诏一时语塞。

不对,分明是经常语塞!

自打见到这个女人。只要这个女人一出现,自己就会语塞!

对啊,我来做什么?

难不成要说自己是担心她今日第一天开张。一路尾随而来?

难不成要说自己是担心她又被那群恶人欺负,一路尾随至此?

难不成要说自己是担心她……

可是。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个乞丐而已,即便穿着定北侯府大少奶奶的衣衫,就能脱离贱籍了?

可是……

再次的语塞了,这次是真的语塞了……

“我……我是怕人胡闹,给侯府丢人!”

终于,还是捡了这么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你若不放心,大可留下来一起帮忙!”

没有理会,只是甩出这么一句。

“我……”再次的语塞。

已是见怪不怪了。

“哦,对了,我这忙着布置,你若不忙就去帮我把耐耐接来吧,在平安堂董大夫那。”

便是在顾诤诏迟疑之际,沈心怡居然给他布置了任务。

“嗯。”抽身离开。

这个女人!

“顾将军,沈娘子既然在隋承业府上,老夫也请一去。”

平安堂内,董慈请命。

“内子胡闹,董大夫为何也要同去?”顾诤诏不解。

平安堂的董慈,咸阳最有名的郎中,居然屡次和那女人扯在一起,还屡次维护她?

顾诤诏实在是想不通。

难道,她真的懂医术?

难道,她的医术当真也让董大夫折服?

“沈娘子是老夫的师父,师父行事,做徒儿的须得前去观摩助阵。”董慈一边收拾物件,一边平静的解释。

什么?师父?!

顾诤诏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堂堂咸阳的名医,居然拜那女人为师父?!

真是醉了!

“沈娘子医术高超,董慈自叹不如。顾将军如果有事,就请回去吧。老夫带着小睿,想来是足够的。”

这不明摆着是在撵人吗?!

果然是师徒,连撵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损!

“还有耐耐!”一个童稚的声音。

“呵呵,小睿,我们走。”董慈收拾好行装,带着小睿和耐耐直奔咸阳府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让我去,我还就真不去了!

顾诤诏心气颇高,目视着一行三人头也不回的离去,旋即也是捋袍抽身而回!

夜,毫无征兆的降临。

咸阳府的小院内,幽幽腾起一丝暮气。

愈发显得清冷。

二更刚过,一个小小的白色的身影飘忽着在隋夫人的小院里。

“娘,娘。”稚嫩的童声。

“啊!”听闻动静,贴身的那个丫鬟惊得一身冷汗。

那是什么?院中上方飘忽不定的那个白衣……是鬼吗?为何还会开口说话?喊的还是“娘”?

“沈娘子,您看!”正在全身汗毛倒竖之时,却见沈心怡几步推门而入,丫鬟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把紧紧的攥住了沈心怡的手。

“放心,有我。”沈心怡只是轻轻拍了拍丫鬟冰凉的手,旋即走向床边。

隋夫人依旧沉沉的入梦。

看起来催眠的效果很好。

“夫人,夫人。”沈心怡微微在其耳边轻唤。

“夫人,快起来,惠儿来看您了。”

“啪。”一声清脆的响指,隋夫人神奇的睁开了眼。

“惠儿!惠儿!”麻利的起身,疯也似的向门外跑去。

院中,那个白色的影子渐渐近了。

夜黑,虽是看得不甚清楚,但却肯定,那白色影子穿的乃是当初惠儿的衣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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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6 温情

“惠儿!真的是你吗?惠儿!”隋夫人的眼泪决堤般的涌出。

“娘,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稚嫩的童声,微微有些迟钝。

“惠儿,娘想你啊!”隋夫人失声痛哭,伸手向前。

“娘,你,终日不乖,我也,不得安心。”童声停顿的吃力,却是清清楚楚。

“惠儿,你乖。”隋夫人的眼泪闪着点点星光。

“娘,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惠儿,才能安心,投胎。”这句稍微有点长,童声停顿的愈发迟缓,却依旧清清楚楚。

“惠儿,你乖,你在哪?娘好想你。”隋夫人的感情几近崩溃。

“娘,惠儿在天上,娘要乖乖的,惠儿好安心。”空空的童声。

“惠儿,娘答应你,你也要乖乖的。”隋夫人的眼中带泪,嘴角却是分明挂着笑。

“娘,惠儿走了,你要快快好起来,不许不吃饭,不许不睡觉,要多出去晒太阳,要多陪爹和大哥说话。”越说越好了。

“好孩子,娘答应你。”隋夫人哭着笑着。

“娘说话算数,不然惠儿就无法投胎。”

“惠儿,娘说话一定算数。”几乎是含着泪,咬着嘴唇说完。

再看时,那小院上空的白色身影,早已不见了踪迹。

“惠儿,惠儿。”隋夫人再次失落落的扑向院中。

“夫人,惠儿走了。”沈心怡紧紧的扶在隋夫人身边。

“惠儿,惠儿……”隋夫人痴痴自语。

“夫人,您答应惠儿的,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多出去晒太阳,多陪隋承业和隋公子说话。”沈心怡再次重复。

“是……我的惠儿……”隋夫人痴痴的应着。

“夫人,您若依旧终日痴念,想来惠儿也不能安心转世,今夜既然惠儿能现身于此,也便证明了这些日子以来。他都不曾离开过您。他放心不下您啊!”沈心怡继续劝道。

“我的惠儿……他一直都在?”隋夫人抬起一双泪眼。

“天下哪个娘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又有哪个孩子不爱自己的娘亲?惠儿既然和夫人心有灵犀,想必夫人养好身子,下一个孩子依旧会与惠儿有缘。夫人何不快快好起来。再享母子之情?”沈心怡温暖的目光中,映着温暖的烛火。

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夜深了,夫人早些休息吧,心娘也该回去了。”

这次。没有用催眠,想必隋夫人这一夜。也能睡得安稳香甜了。

出了小院,院外的围墙边,董慈正在小睿在收线,隋承业在一旁帮着叠起惠儿穿过的小衣。

耐耐愣愣的站在一边。却是用双手紧紧的捂着嘴巴,可那眼睛却着实是在笑。

不用猜也知道,刚才那停顿吃力的童声。是出自耐耐之口。

事前的分工,沈心怡曾千叮咛万嘱咐。只要说完了最后一句,耐耐必须得把嘴巴捂得严严实实的,不得出声。

如今看来,这孩子倒真是实诚!

一路静默无声的走出了咸阳府。

“沈娘子、董大夫,夜已深了,若是不嫌弃,就请宿在府中厢房吧。”隋承业拱手。

“多谢隋承业美意,只是心娘如今已是身为人妻,须得回府就寝。”沈心怡婉言谢绝。

“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咸阳府外,一个黑色的身影,隐在夜色中。

“如此,坐我府里的马车回去吧。”隋承业相邀。

“不了,董大夫正好回平安堂顺路,我们同路回去就行。隋大人请回吧,夫人的病,我今夜已经开导得差不多了,若是按时服药,相信不久便会看到效果,我会不定期再来的。”沈心怡欠身回礼。

“如此,有劳。沈娘子慢走,董大夫慢走。”隋承业塞过诊金,目送他四人离去。

夜色朦胧,那个黑色的身影一路相随着,只因掩映得力,行动敏捷,一时无人发现。

“董大夫,您回吧,我这还有几步,您就不要送了,我带耐耐走回去就行。”平安堂门前,沈心怡抱着早已睡着了的耐耐,在和董慈告别。

“这……”董慈面露难色。

“太晚了,又劳您累了一天,早点歇着吧,明日还要继续坐诊呢!”

“如此,沈娘子路上小心。”

终于,董慈拗不过沈心怡。

黑暗中,没走几步,沈心怡只觉身后一只大手轻拍了自己的肩头一下。

“谁?!”下意识的回过身。

却见顾诤诏一脸冰山的站在自己身后。

“吓死人了,这大半夜的,你也不吱一声!”沈心怡有些气恼,可心中却是分明有种安全感。

“你还知道是大半夜的!”顾诤诏没有好脸色。

“我给隋夫人瞧病来着,不想就晚了……”沈心怡孩子似的乖乖解释着。

“给我。”顾诤诏也不正眼瞧她,只是伸手接过她怀中艰难抱着的耐耐,又轻轻往肩上一扛。

“走吧。”又是一声冷冰冰的招呼,旋即那墨色的身影便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本是想问,这么晚了,他不在府里睡觉,这么反倒出现在这里?

白日里也是如此,就这么突然现身,难不成是一直跟着自己?

这算什么?

保护?

不过,有他在身边,虽然是个冰块,却总有种安全的温暖。

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转眼便进了侯府。

“大……大少爷,大……少奶奶?!”门房睡得迷迷糊糊的开门,然后又惊得像猫头鹰似的。

瞪着两只眼睛,一直目送这一对往兰苑去了。

更鼓响过三下,门房这才回过神来。

妈呀,都三更了!

大少爷居然才回来,还有她……

想了想,腿脚到底还是没动,毕竟夜已深,还是明日一早再向红笺姑娘禀报吧。

轻轻的将耐耐平放在兰苑的床上,又俯身顺手将炉火引燃,顾诤诏这才如释重负的轻轻出了一口气。

“谢谢。”抽身离去之时,却听到沈心怡温雅的声音。

“嗯。”顾诤诏定身愣了一下,这女人也会致谢吗?

怎么今日如此礼貌,平日里不是都泼妇般对自己无视无礼的吗?

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只简单应了一声,临出门时,却又是不回头的交代了一声:“时候不早了,快歇着吧!”

挺拔的身躯渐渐隐入夜色中,沈心怡不觉,自己已经倚门目送了好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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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7 乱套

第二日。

“什么?她昨晚三更才回来?!”一大早,福园里再次鸡飞狗跳,红笺惊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是……还有大少爷……”门房结结巴巴道。

“大……大少爷?!他也那么晚才回来?!”红笺又惊。

“是……是一起回来的……大少爷还抱着耐耐……”门房再次如实禀报。

“什么?!居然……一起!”红笺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

本想快步跑去禀报颜氏,却没曾想居然会牵连出大少爷。

既然大少爷会和她一起回来,必然是知道她去了哪里?又为何晚归。

有大少爷相伴,想必即便是告到大夫人那里,她也会得到开脱。

说不定,还得牵扯出大少爷,惹大少爷不高兴。

罢了,兴许今日只是凑巧了,大少爷那么忙,在咸阳待不了多久。

如今,年已是过了,正月说话就过完。

待到回到省城,大少爷也未必会一并跟去。

这贱人,还能永远都那么好命?

大夫人不是正在置办苏小姐嫁入的婚事吗?不日待苏小姐嫁入了侯府,成为正真的大少奶奶,再随大少爷一并回京……二少爷如今也是认了师正先生为师,年后便会不常在家中;还有那个小傻子,也不会在她身边了……哼,届时那贱人定是会被留在咸阳的,到时候再找个机会收拾了她!

红笺眼珠子转了几个圈,一肚子坏水汩汩的往上冒。

“诏儿回来了?”一大早,顾寅凯便是犹如一只困兽般,在福园的厅堂里来回的走。

说是起的早。其实是一夜没睡。

自然,颜氏也是陪着没睡。

昨夜,本是想等顾诤诏回来再从长计议,没想到直到二更,东厢也没有动静。

顾寅凯坐在床边,不住的唉声叹气。

“老爷,您说这太子殿下为何会要收她入宫?”颜氏也是看了信件。十分不解。

“谁说不是?按理说她既嫁入我侯府。便是我侯府之人,倘若我侯府不休,她便永久都是我侯府之人。”顾寅凯再次叹了口气。

“那太子是如何知道她的?那日太子殿下上门。不是没见到她吗?”颜氏在努力的回忆着。

“是啊,我也在纳闷。当日太子前来,只是参观了别院的景致,并未去她那兰苑啊!更不会知道她这个人!”顾寅凯附和。

“老爷!”突然颜氏像是想起了什么。

顾寅凯眼皮一进。

“我想起来了。那日那两不懂事的在门外嚼舌根,不巧被太子殿下听了去。”颜氏的声音里充满了火药味。

“可太子为什么要将她收入宫中?”顾寅凯依旧是不明白。

“兴许是听闻了她那些奇闻异事。太子殿下觉得好奇罢了。宫中之人,长久闷在宫里,又岂会知道那贱人的麻烦!”颜氏的声音中没有半点善意。

“唉……”顾寅凯重重的叹了口气。

“也好,既然侯府有意要娶苏乐山之女。沈氏便是一块绊脚石,正好如今太子要收了她,便随了太子的意就是。再说太子殿下只是说将她收进东宫。又没说是什么名分,说不定只是收了去做些粗使的活计。待到日后太子发现她只会惹事。哼哼……”颜氏的眼中,那份凌厉能杀人。

“就依夫人所言。太子那边不能得罪,苏小姐咱们也得娶!”顾寅凯长长舒了一口气,二人的眼神交接了一下,达成了共识。

“爹,您找我?”言毕,却见顾诤诏说话就走了进来。

“诏儿,你爹有话要和你说。”颜氏拉过顾诤诏坐下。

福园的厅堂里,三人气氛有异。

…………

“什么?太子要将心娘收入东宫?!”一番被告知后,顾诤诏像炸了毛的猫。

“诏儿,你冷静点。她不过就是个当初娶进来冲喜的乞丐!”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昨日颜氏清晨敲开顾诤诏的门,本是想告知苏乐山之女苏莫茗一事,偏偏顾诤诏激灵的躲闪了,如今正面相对,话里有话的提及了苏乐山之女苏莫茗,也说起了要再娶的婚事。此刻顾诤诏的反应如此这般也算是意料之中。

好一番反对,不说苏莫茗的不是,只是反复强调沈心怡乃是花轿抬进门的妻子。总不能说休就休!

本来苏莫茗一事,娘俩话不投机,颜氏怕节外生枝,是没理由继续催促的。

偏偏昨日……

太子的书信都送上门了,虽没明说何时来接人,可颜氏总觉得事情快了。

“她再是乞丐,那也是侯府娶进门的媳妇!他太子即便是权倾天下,也不能抢夺人妻吧!”顾诤诏有些失控了。

“是!话虽是这么说,可自古君为臣纲,莫说是她沈心怡如今还是个完璧,即便你们真是有什么,就算是皇上要人,你也没有不放的道理!”颜氏的声音凌厉的怕人。

“胡闹!”顾诤诏重重甩了一下衣袖,颜氏的手被甩开。

“不肖之子!你这才是胡闹!想我定北侯一生戎马,才打得如此基业,岂能因为一个女子就毁了一家人的前程!今日只是告知你,你且准备准备,择个黄道吉日速速与苏小姐完婚!至于兰苑那边,自有人去安排,只等太子来接人就是!”终究,顾寅凯还是一语定了最后的定夺!

“哼!乞丐也是人,不是随便可以拿来送的东西!”终究,顾诤诏负手拂袍而去,只留下这句掷地有声的话。

“反了反了!这个不肖子!”顾寅凯捂住胸口,声音发颤。

话分两头,第二日,芳儿姑娘如约上门。

平安堂里,沈心怡又手把手的教了治疗幻听的按摩手法。

先是按摩耳廓。双手握空拳,用拇指和食指沿耳廓上下来回按摩,直至耳廓充血发热。随即下拉耳垂。用双手拇指和食指捏住耳垂向下拉,手法由轻到重,每次15到20下。继而推摩耳根。食指放在耳前,拇指放在耳后沿耳根由下向上推摩,每次40至50下。推后感觉耳部发热,面部、头部也会有发热的感觉。最后上拉耳廓。用右手绕过头部拉住左耳廓上沿向上拉20次,再用左手以同样的方法拉右耳廓20次。

“如此,配合服药,再加上每日按摩,相信不日你娘亲的症状就会有好转的。”沈心怡递过药丸,贴心的交代。

“多谢沈娘子,多谢沈娘子。”芳儿给了银子,连连鞠了好几躬,欢喜的折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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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8 实情

话分两头,一晃又是几日过去,前些日子师正先生有事,今日却是恢复了正轨,言诚带着耐耐一起去求学。

今日收工后,沈心怡突然有种淡淡的孤单。

一直以来无论是在兰苑还是出府,身边都有那个可爱的小傻子陪伴。

如今师正先生来了,先是认了干亲,又顺利的收了耐耐为徒,虽然身边少了那个小家伙,是有些不习惯,可为了耐耐的将来,沈心怡还是狠了狠心。

自己说不定哪日就再穿回去了,可是耐耐……

如果一直没人去启蒙他,倘若他长大之后,又没有了自己的呵护,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大少奶奶回来了。”一进门,门房就殷勤的问好了。

自那日师正先生登门,被顾诤诏给彬彬有礼的请了进去,在一旁趴门缝的门房可是听了个真真切切。

那老头居然是个太子师!

还认了兰苑的那位为义女!

这小乞丐,前辈子是积了什么福,怎么有这么多人宠她!

“心娘!”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素锦!”沈心怡抬眼望去。

“心娘,借一步说话。”一如侯府,在狭长的小径旁边,素锦伸手示意。

“可是绘春又……”沈心怡还以为是绘春又犯病了。

“心娘,晨间你走得早,我去福园问安,无意间竟是听到……”

接着,素锦拉着沈心怡的手,简单明确的将她晨间无意在窗下听到的颜氏的一番话告诉给了沈心怡。

“什么?你说他们要给顾诤诏再娶一房媳妇?”沈心怡听得有些迷糊,不过表情却是有些异样。

她素来不在乎这里的一景一物的,即便是那个超级大帅哥在身边。也是时常告诫自己,两个时空的人,是不会有交集的。

奈何这些日子的摩摩擦擦,当从旁人口中听得那个大冰山要娶别人之时,她的心里竟有了一丝酸涩?!

“这是好事啊!我没意见。”片刻的停顿后,沈心怡言不由衷道。

“你别傻了!大夫人这是要给你断路呢!”素锦继续道。

“断路?”沈心怡不解。

“你想,那大少爷是何许人也?大周赫赫有名的将军。又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他能一辈子安守在咸阳?”素锦停顿了片刻。

“的确,他得出征。”沈心怡道。

“不是出征,你这个傻瓜!京城才是施展他才华的天地!”素锦急了。

“京城?”沈心怡有些茫然。

“你想啊。过一段时间他就走了,若是他再带走那个什么苏小姐,哪还有你的活路?依着大夫人的性子,定是会把你留在咸阳的。说是看家护院。谁知道他们走了,会遇到些什么?前些日子她还打绘春的主意。说是让绘春也留在咸阳,还假惺惺的说什么好生将养!”素锦愤愤道。

“他们去京城好了,我们正好留下来落得自在。”沈心怡不以为意,只是提到顾诤诏可能会带别的女人去京城。她心里就是膈应的荒。

“你倒是想得开,若是他们都走了,谁来管我们吃喝用度?这么大个院子。就是真有个什么事,也是无人知晓啊!”素锦似乎很有预见。

“不怕。我有诊金。”沈心怡拍了拍胸脯,很有信心。

“你还不知道吧?我也是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是太子要将你收入东宫,还差人送了书信。可是,太子他远在京城不是吗?怎么会管到咸阳来了,还是关于你的……”素锦又说。

“太子!”沈心怡彻底怔住了!

那日在咸阳府,那个气度不凡的男子……

隋大人说是“太子”!

只是一面之缘,兴许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就来了个要收入东宫!

“素锦,你说的可是真的?”沈心怡惊问。

“今晨我亲耳听到的,只是后来想去告诉你时,你便去了平安堂。”

“不行,我得去问清楚!我又不是件物品,岂容他们说带走就带走!如今好歹我还是个有夫之妇呢!”沈心怡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起初那么反感顾诤诏和她的关系,现在却又紧紧的抓住不放。

“大少奶奶,原来您在这啊!”正说着,红笺不知何时钻了出来。

“有事?”沈心怡一见她笑得奸诈,就知道没好事。

“大夫人叫您去福园呢。”

素锦担忧的眼神中,沈心怡终究还是独自一人去了福园。

颜氏正高高在上的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明显是在做样子。

“大夫人。”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来了?”颜氏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和红笺的眼神在空中诡异的交接,随后红笺扯了扯嘴角,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厅堂里只有沈心怡和颜氏。

一个不卑不亢,一个一副死人脸的冰冷。

“你入这个家也有一段时日了,按理说吃穿不愁,也算是待你不薄。”颜氏终于以一种施舍的语气开了口。

呸,天底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吃穿不愁?还待我不薄?!

沈心怡只觉得一阵好笑。

当初是谁被饿死,又是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堂堂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不和大少爷住也就算了,被丢弃在一个破烂的兰苑。

没有下人服侍,没有基本的设施,记得第一顿来这的饭,还是从耐耐手中拿的那半块干饼,化了做糊,然后抠了点墙角的地角皮。

这还叫待我不薄?!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沈心怡这么想着,嘴角竟是流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偏偏这笑,在颜氏看来,竟有了一种感激之意。

“之前让你进门,也算是我们侯府有私心。”颜氏停顿了片刻,白了一眼堂下站立的沈心怡,“现如今,也算是物尽其用,你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诏儿是不可能和你有什么瓜葛的。所以,你这大少奶奶的位置,还是让贤的好。好在有大贵人想要收留你,这侯府的别院你还是可以住着,只待新少奶奶一到,你就跟随贵人入京便是。”

“贵人?”沈心怡分明是从素锦的口中提前得知了太子一事,偏偏还是想从颜氏这里得到印证。

“说出来只怕是要吓坏你,你只管听着,烂在心里便是,不必出去张扬,虽说是个伺候人的差事,可毕竟还是宫里。不日太子殿下便会来接你走。”颜氏终于如此轻描淡写的说了实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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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不依呢?”

一番话冰冷冷的说完,颜氏没曾想沈心怡会堵了这一句。

不依?

你凭什么不依?

一则是太子要人,岂有不给的道理;

二则,就凭你?不过一个乞丐,你也配说个“不”字?

“哼。”颜氏冷哼一声,抬起眼皮冷冷的看着她,却是不应下文。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也不多说别的,沈心怡只撂下这句,也便帅气的转身出了厅堂。

“站住!”颜氏一声怒吼,沈心怡双手拉开扇门,背影定格在明媚的光亮中。

“大夫人还有事?”只微微侧身,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这种态度,只能让颜氏吐血。

“你是不依什么?”颜氏冷冷的问。

原以为她是不依诏儿娶妻,定北侯大少奶奶的名分,着实是吸引人的,即便只是个名分。

至于随太子入宫,虽然是宫中,可毕竟没说明白,兴许只是个婢女,伺候人的活,傻子才会去做。

“我又不认识什么太子,入宫,谁爱去谁去。”依旧是撂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颜氏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还以为她会纠缠大少奶奶的名分。

敢情只是不愿入宫。

这就好办多了。

“红笺。”颜氏的声音。

“大夫人。”红笺应声而入。

“去请老爷,纸笔伺候。”颜氏唤道。

“大夫人,刚才都谈妥了吗?”红笺好奇的问道。

“指望诏儿休书是无望了,去请老爷。”颜氏道。

“是,大夫人。”红笺的声音明显有些嘚瑟。眼角流转出一丝得意,小碎步更是潺潺的直奔书房而去。

…………

一晃又几日过去了。

顾言诚带着耐耐终日里跟着师正先生求学,沈心怡似前几日一般,晨起便去平安堂坐诊。

顾诤诏跟了几次,见无人找事,大抵觉得放心了许多,有时外出饮酒。有时园中舞剑。就是不与颜氏多语。

似乎之前探讨的事情,无论是迎娶苏小姐,还是太子要人一事。都搁置在了一旁,再无人提及。

可实际上,红笺却是在颜氏的指使下,暗地里做足了所有的准备。

彩礼、嫁衣、各式婚嫁时的行头、设施……一应俱全。

想想当日沈心怡嫁过来之时。只是有一顶花轿,再比较现如今库房里的这些装备。唉……真是想想就让人心酸。

“大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已是出了正月,明日便是之前看的黄道吉日。大少爷那边可准备妥当?”红笺清点完所有的物件,讪讪的笑着,向颜氏禀报。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便是连精明的曹氏都没有发现,侯府又要办喜事了。

“晚饭后便布置起来。只等太阳落了,就可以开始了。”颜氏交代。

“大夫人,那大少爷那边……”红笺似乎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明日就要娶新大少奶奶过门了,大夫人却依旧是没让自己把喜服送去大少爷的房间。

“诏儿那你不必担心,你交代完也去准备准备吧,毕竟明日也是你的大日子,虽然是有些委屈,可来日方长,有你陪在诏儿身边,我也算是放心了。”颜氏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一丝温暖。

“谢大夫人。”红笺欠了欠身子,转身出门。

“这是要做什么?府中莫不是有什么喜事?”大红的绸缎刚一搭上,曹氏便好奇的问开了。

无人应答,早已交代好的下人们,均埋头苦干,无一人停下来解释给曹氏听。

“娘,这是在做什么?”下学回来的顾言诚,手拉着耐耐,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谁知道,都是福园的人在布置,问了也不说,我正想去福园打听打听,言诚你既来了,也便同去吧。”曹氏道。

“耐耐,自己能回兰苑吗?”顾言诚俯下身子。

“能,言诚哥哥再见。”已经顺溜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般说话费劲。

…………

“什么?明日大少爷娶妻?”面对曹氏母子的前来,颜氏倒也不遮掩。着实把曹氏给惊到了。

“大娘,大哥……他……他不是有嫂嫂一人吗?”顾言诚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也太荒唐了吧。

“日后这侯府的大少奶奶,便只有雍州刺史苏乐山之女苏莫茗,至于兰苑那位,她只是暂住在兰苑,只待太子殿下来要人即可。”颜氏告知。

“不,不可以,太子殿下不是远在京城吗?他又如何知道嫂嫂的事情?还要带嫂嫂入宫?大娘,您快书信回绝了太子殿下啊,嫂嫂已经嫁为大哥之妻,岂有再嫁的道理?”顾言诚不解。

“你懂什么!莫要添乱!明日只管换了鲜艳的衣衫,在门口迎接新人便是。”颜氏也不解释,直接挥挥手,算是撵人了。

………………

“娘!这是要做什么!”

待颜氏将大红的喜服亲手送至顾诤诏面前时,这位大周最年轻的将军,终于咆哮了。

“不管你应不应,你爹已经写好了休书,只等明日新人过门!”颜氏强硬起来,却是真的见识了侯府大夫人的厉害。

“休……休书!”顾诤诏怔住了。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一个炸雷轰在了他的脑子里。

“她也是应允了的,不过一个乞丐,登不得大雅之堂。”颜氏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东厢里进进出出的一些下人,里里外外的布置了起来。

顾诤诏犹如一头眼红发狂的狮子,斗篷都没穿,径直冲向兰苑去了。

那日,在咸阳府外,看到了太子,再回想太子登门参观……然后便是那封书信,一切的一切,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顾诤诏的心紧紧的揪着,他宁愿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嘭!”一脚踹开了门。

“谁?”沈心怡正在和耐耐吃饭,丝毫没有注意到外面的一切,此刻惊得一个猛子站了起来。

“沈心怡!”顾诤诏的声音。

“顾诤诏,你发什么神经!”沈心怡大声道。

“哗啦”,一阵乱七八糟的物件被推倒在地的声音。

“顾诤诏,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沈心怡的声音。

“心娘,心娘!”耐耐的哭声和呼喊。

“闭嘴!”顾诤诏稍稍放了一下沈心怡的胳膊,一个恶鹰扑食将耐耐按倒,随手扯了一条布带,直接将耐耐绑了,再将一个馒头塞进了耐耐口中。

“顾诤诏,你放开耐耐!”沈心怡急了要来拉。

“啊!”一声短暂的女声呼喊,沈心怡便被顾诤诏拖拽着从厨房到了卧房。

一个猛子扑倒在了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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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0 洞房(感谢karlking的和氏璧)

“啊!”一声慌乱的惊叫。

再看时,顾诤诏宽厚魁梧的身子如排山倒海般的整个就压在了沈心怡的身上。

“顾诤诏……唔……你……你发什么疯!”沈心怡的眉头拧成了一个节,虽然被体重远远超过自己的顾诤诏压着,却依旧是清醒的奋起反抗。

身子被死死的盖住,一丝也动弹不得。

好在两只手还算自由,一只奋力的推斥着顾诤诏的脖子,不让他得逞近前;另一只紧紧的盖捂住他的下巴和嘴唇,不让他的凌乱的气息靠近自己半分。

身子在紧紧绷着、扭转,双脚在顾诤诏的两腿之间胡乱的踢腾。

总之,身体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反抗着自己的不从。

“嗯……”许是僵持之下,力道无法掌控;或是真的被她的指甲给抠得生疼。顾诤诏本不想全力去控制身下那个不屈的人儿,生怕真的弄伤了她,可此时,却是喉咙里却是真真发出一声低吼。

两只结实有力的大手一齐用力,将那扣在自己脖子上和下巴上的那双小手紧紧的攥住。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已稳稳的举过了那不听话之人的头顶。

然后换成一只手,死死的扣住那两只纤细的手腕,双腿更是紧紧的夹住了那扭动不屈的身子。

动弹不得!完全被制服,动弹不得!

沈心怡的双眼里愤怒的几乎要喷出火来。

即便是身子无法反抗,眼神也是不服输的抗争。

这女人!她竟敢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

就是这种绝望中透出利器的眼神,让顾诤诏的心陡然紧了一下。

曾经出征的途中,路遇一遭蛮夷洗劫的村落。

他指挥部下四处搜寻尚存的百姓。

自己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仔细寻找生还的生机。

便是在那一户农院的井边。看见一迤逦姑娘,身子被凶残贪婪的蛮夷死死控制住,可眼神中却是这般不屈和愤怒。

血,殷红的鲜血从姑娘的口中缓缓流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畜生!”顾诤诏大喝一声,一剑刺了过去。

蛮夷立毙!

如今,虽未大周最年轻的将军,打过无数的胜仗。自然也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场面。

可那姑娘的不屈的眼神。顾诤诏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浮现出来。

此刻,自己正死死的覆在沈心怡的身上,双手将她制服。双腿将她扣住,这眼神……

顾诤诏一瞬间的恍惚,身子不由打了个冷战。

“顾诤诏,你到底想干什么?!”身下。那个不屈的人儿厉声责问,丝毫没有惧意。

“干什么?你是我侯府娶进门的媳妇。自然是要做媳妇应该做的事情!”顾诤诏停顿了片刻,紧咬着牙齿,从牙缝中恶狠狠的挤出了这句话。

“你敢!”沈心怡怒斥!“你这样和强盗有什么区别,亏你还是堂堂大周将军!”

“我有什么不敢?你花轿进门。便已是我顾诤诏名正言顺的女人!别忘了,那日你验身闹剧之时,我这堂堂大周将军可是亲口说过……娶了你!”顾诤诏的喉结上下吞动了一下。犀利的目光仿佛有火要跳出。

“任何有悖于当事人自愿的行为,都是暴行!即便是夫妻也不行!”沈心怡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叱道。当然这都是现代的法律,可这里是大周。

果然。

“哼!夫为妻纲,还没听说过哪个媳妇敢如此和自己的夫君这般叫板!你看我敢了敢?!今天,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他也管不了!”顾诤诏的脾气一上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疆场上将士们见识过,此刻沈心怡也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他今晚是要来真的了。

“嘶啦!”一声脆响。

再看时,沈心怡雪白的脖颈和半扇玉瓷般的肩膀就那么赫然的露了出来。

衣衫被轻而易举的撕开,诱人的蝴蝶骨衬在那白得耀眼的肤色上,仿佛湛蓝的大海上,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愈发刺激得顾诤诏促发原始的萌动。

身子下那处隐秘的地方,仿佛有种勃然的跃起要冲破衫袍的束缚。

“咚咚,咚咚。”

衣衫被扯破,几近半裸的香肩和脖颈,胸前酥软半现的风光……

沈心怡怔住了,她没想到顾诤诏会这么速度和固执。

顾诤诏怔住了,他没想到女人,原来是这样的……

“咚咚,咚咚。”

大周闭塞的教育,犹如整个封建社会的每一个缩影。

倘若不是纨绔子弟,那便真的是在洞房之夜前,从未见过女人的身子……

“咚咚,咚咚。”

心跳越来越快,也不知道是谁的。

两人只是一个鼻尖的距离,虽是严冬,虽然如今的兰苑也有了一个暖炉,但……

为什么这么热啊!

真好看啊,薄唇粉嫩,肌肤如瓷。

顾诤诏用意念控制着,控制着,强忍着自己,不让自己的冲动去啃噬一口那白皙滑润的脖子,或是咬上一口那淡淡体香的水肩。

不过,那唇……

似乎如磁石般吸引着自己的嘴巴慢慢近前,近前,再近前。

终于。

湿软质感的嘴唇,轻轻的贴上了那微薄粉嫩的唇瓣,犹如咬上一口蔷薇,馨香、温暖……

酥酥麻麻如同针刺穴位的触感,一瞬间从顾诤诏的脚面,直蹿他的头顶。

仿佛天灵盖被打开,浑身好一阵舒爽。

“嗯。”喉咙中再次发出一声不由自主的低吼。

“嗯。”与此同时,被强吻的沈心怡,也是没有任何征兆的惊呼了一声。

这人!

在大周居然被强吻了!

唇瓣被贴合之时,沈心怡的瞳仁黑黑亮亮的,犹如天上最明亮的星子。

他……他还真的是……敢……

按说自小西方长大,又接受西方教育的沈心怡,对这种男女接吻早已是见怪不怪……

可偏偏……

嘿嘿,也不知道是沈心怡眼光太高,还是当真一门心思的做事业。

堂堂心理学博士,直到事业有成,誉满海外,也还是独身一人。

当真是彻彻底底的独身一人,独到……方才被顾诤诏强行索去的,乃是真真正正的初吻……

“唔”,又是一声从喉咙里发出的声响。

沈心怡趁顾诤诏发愣之时,再次的推开了他。

“顾诤诏,你发什么神经!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得到的答复让沈心怡瞬间石化了。

沉默,片刻的沉默。

“为什么?”

“沈心怡,你给我记住,只有我顾诤诏能做的你的男人!别人,别说是太子,就是皇帝老儿也休想!”又是一声几近咆哮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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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1 暖男

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敢情这位爷今天是受了刺激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他也是知道了太子一事,难不成那个僵尸脸现在才和他说起太子的事?!

沈心怡也不知道是被强吻得大脑缺氧,还是被顾诤诏吼得脑筋不通。

这会儿竟是没精力顾及自己的处境,反而思绪是跟着那个摸不着头脑的太子走了。

“唔……”似乎是刚有些新鲜空气,瞬间的停顿后,那热乎乎,软绵绵,湿漉漉的嘴唇便再次将沈心怡惊恐的嘴巴给包裹了起来。

“唔……”

“啊!你!”

许是方才那初尝的美好有些让顾诤诏没有过瘾,或是欲罢不能,再次索取时,竟是着急的想要撬开沈心怡的牙关。

两张嘴唇纠结得严丝合缝,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看时,却见顾诤诏单手捂着嘴巴,指缝中流出一丝红润。

而沈心怡则是双目怒视的半起身于床上,反手擦了擦嘴。

咬人!

女人最原始的一招,同样也是最有效的一招——咬人!

“顾诤诏,你发什么疯!”沈心怡使劲擦了擦嘴,厉声道。

“说我发疯?哼!好!就让你见识下什么才是真的发疯!”顾诤诏也是不甘示弱,疆场上冷箭冷雨都过来了,面前的这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竟敢如此强硬!哼!

一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太子只来了侯府一趟,就书信一封直接要人;

脑子里就浮现出这些日子以来,沈心怡的一颦一笑。

这女人,真是个……

她真的是乞丐吗?!

不行。即便是将她一直弃置在兰苑不管不问,即便是一直和她吵吵嚷嚷,整日斗智斗勇,也断不能将她就这么拱手让太子带走!

虽然不知道太子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在顾诤诏的脑子里,已然是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了!

敢动我的女人!哼,老子今天就把这事坐实了!让你吃不着也惦记不上!

颜氏的那一套喜服。没把顾诤诏的心给拢过来。反倒是在沈心怡的问题上又浇了碗油,点了把火!

这就不难理解,顾诤诏以他独有的处理问题的方式。这么急不可耐的出现在了兰苑。

此时,床上!

“顾诤诏,你敢……”沈心怡从他几近发红的眼睛里当真是看到了一个字“发疯”!

一种异常奇妙的异样,瞬间袭上了沈心怡的心头。

按说。这种时候,应该是奋起反抗。或是以死相逼。

对于沈心怡这种善于催眠的国际大师来说,即便是不闹不打,也定是会用眼睛和语言来控制顾诤诏。

不让他伤害自己半分!

可是此刻,沈心怡的心理竟有了一丝小小的期待。瞬间又有了一种莫名的无奈。

“嘶啦!”那双大手再次袭来的时候,沈心怡护住了胸前,却是无力阻止腰带被一把扯掉。

只小猫一样可怜兮兮的。一手捂胸,一手提裙的半蜷在床边。

此刻。顾诤诏正狠狠的将那一副裙带扔在地上,如山的身子再次欲扑上来。

“顾诤诏!”沈心怡大呼!

越是到了应激的时刻,什么都阻止不了当别人叫喊自己名字时本能的停顿。

“嗯?”果然,顾诤诏停住了。

“你是要来真的吗?”沈心怡的声音有些发抖了。

“我顾诤诏说话,岂有反悔的道理!”顾诤诏傲然霸气的声音。

“识相的自己来,免得待会伤到你!你这女人,真是疯子一样,若是换做别人,早就该迫不及待的匍匐在我脚下了!”顾诤诏的声音怎么听怎么都有些嘚瑟的意味。

大周最年轻的将军,又是定北侯的长子,相貌堂堂没得说不说,就是前途也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京中多少王公大臣的闺秀托媒要说与定北侯府。

早几年顾寅凯是觉得顾诤诏还小,好男儿志在四方,哪能被儿女情长牵绊了脚步。

还是沙场历练人啊!

直到半年前朝中出了那档子事,一时定北侯府便成了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敢凑近半分。

到现如今,事情真相大白,偏偏顾寅凯还就跩上了。

一来是颜氏书信与他,说是庙中签文,捡了个媳妇。

二来,当时顾诤诏人在疆场,就是娶个二房、三房,也不急于这一时。

一来二去的,就到现在。

这也就不难理解,顾诤诏为什么会有那么优越的傲气。

老子撑腰,自己又努力。

绩优男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活活能把人给气死!

“不行!”沈心怡的回答,犹如一盆冰水当头给顾诤诏泼了下来。

“不行?!”顾诤诏愣住了。

这女人疯了吗?真是不识好歹!堂堂定北侯的大少爷,如今真是要让她做了名正言顺的大少奶奶,她竟不知死活的说了“不行”!

愤怒,再次涌闪过来顾诤诏的心头。

赌气一样的,一步跨了上去,大手径直伸向沈心怡的衣裙。

“我那个来了!”沈心怡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只是用尽了一起气力应了一声。

“哪个?什么来了?”顾诤诏一头雾水,可是手还是乖乖的停了下来。

“滚,你妈没告诉你啊!笨蛋!”沈心怡只觉得在这资讯闭塞的大周,要和一个八尺成年男子讨论大姨妈的事情,的确是有些可笑。

当然,也更没那个心情!

“哦……”顾诤诏稍稍愣了一会儿,方才还是点火就着的呼吸,这会儿竟突然渐渐变得舒缓了许多。

应了一声,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只是脸上多了几分难掩的尴尬之色。

有些东西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机会说。这不,只要稍稍一暗示,即便是如顾诤诏这类的大冰山,也是能懂的。

“那个……”尴尬之后,还是尴尬的开了口。

一双大手拉过床边现成的被子,轻轻的盖在了沈心怡的身上。

遮住了方才厮打时撕扯破损的衣衫和半裸的香肩。

其实,顾诤诏这么做,是为了给沈心怡御寒。

记得自己懂事时起,娘每个月总有那么个时候是畏寒的。

“你干什么?”沈心怡紧张,生怕他硬来。

没曾想却是如此体贴的给加盖了被子。

“那个……晚上冷,别着凉。”顾诤诏说罢,摸了摸鼻子踟蹰的转身向门外走去了。

“真是个神经病!”沈心怡心有余悸的自叹了一番。

待稍稍回过了点神,整理好了衣衫,又解了耐耐,那个宽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你又来干什么?!”沈心怡的声音里依旧有怒意和警觉。

顾诤诏也不解释,只是将手里的一包东西放置在了桌子上,然后再次转身离去。

沈心怡再看时,那桌上的一包东西分明是红糖和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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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2 喜事(感谢karlking的和氏璧)

这一~~~夜,侯府的别院怕是都要无眠了。

顾诤诏方才从东厢直奔兰苑去的闹腾,这一路上不是没人看见。

对,他就是要让别人看见,如果不是因为沈心怡的突发状况,他的“预谋”怕是已经得逞了!

我顾诤诏的女人!任谁也不能动!连惦记都不能!

“什么?!诏儿去了兰苑!”有心腹小丫鬟快步跑入,福园内颜氏大惊!

“什么?!大少爷去了兰苑!”便是在红笺怀着无限的憧憬,试穿喜服之时,也是得知了这个刚刚发生的消息!

惊得来不及换下穿在身上的喜服,提裙就往兰苑跑去。

此刻,顾诤诏早已是回到了东厢。

“大夫人!”一身大红喜服的红笺,哭天抹泪的哭倒在也是赶到了的颜氏面前。

“哭什么?!明日便是你大喜的日子!”颜氏的声音以一种无法形容的震慑感,瞬间让现场所有混乱的局面悉数安静了下来。

“你说,刚才里面有动静?”颜氏的眼睛微微眯着,冷冷的看向一旁来报信的小丫鬟。

“是……是……里面大少奶奶叫得厉害,还有声响……”小丫鬟唯唯诺诺的,刚才她经过之时,沈心怡几次惊叫、还有怒骂之声、物品掉落之声、撕扯之声,以及顾诤诏的发狂之声,她在门口听得真真的。

“啪”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大夫人!”小丫鬟惊得忙跪地。

“混账东西,给我记清楚了,打从今儿起,兰苑没有大少奶奶,只有沈氏!大少奶奶乃是明日即将迎娶进府的苏小姐!”颜氏的手高高举起在半空中。脸上的腮肉在不住的起伏颤抖。

“是,是……”

“走,进去瞧瞧,我倒是要看看,那个狐媚坯子今晚能生出什么幺蛾子出来!”颜氏冷冷的白了一眼众人,于是,红笺以及众下人悉数跟入。

颇有些凌乱的兰苑内室。沈心怡尚未换好衣衫。只是略微整理了一下。

被撕扯的领口,衣袖,还有散乱的头发。手臂上被按压的红晕,床上被打开的被褥……无不在诉说着刚才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红糖和姜已经拿去了厨房,耐耐也是被从松绑……

此刻,在众人面前。沈心怡的形象深深的震感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女人,难道……诏儿刚才……已经……

颜氏只觉得气血不畅。胸中气堵得厉害,一种眩晕感倏的袭上了额头。

“大夫人!”眼看着颜氏脚底不稳的晃动了几下,红笺忙上前去搀扶。

旋即,自然的拂过。伸手挪开床上的被褥,想让颜氏坐下休息片刻。

一身大红喜服的红笺,就那么搀扶着颜氏。沈心怡心里倏的全明白了!

敢情都是串通好的啊!

想不到顾诤诏那块大冰山,还有这么多人惦记!

明日一个什么苏小姐要进门不说。就是连死僵尸脸身边的阿猫阿狗都要跟着鸡犬升天!

顾诤诏,你行啊!这还买一赠一呢!

若不是我今日姨妈到访,还不定你又饶上一个呢!

沈心怡只觉得一阵好笑。

可这笑,在颜氏看来,却是一种极其得意的笑。

正要开口说什么。

突然。

“大夫人!”红笺大惊。

随着红笺的声音,众人看去之时,只见被红笺掀开的被褥下面,一小块落红赫然的引人注目。

那是……

那其实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方才撕扯打斗之时,顾诤诏的不小心,让沈心怡一下子侧漏污了床单……

怪谁,要怪只怪大周简陋,没有小翅膀呗!

倘若此时有人绕到沈心怡的身后,此事便真是一目了然了,偏偏大家都是正面相对,于是误会就是这么华丽丽的诞生了!

“你!你!”颜氏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单手指着沈心怡,脸色发白,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气人了,这个贱人,她竟然在明日诏儿大婚之前,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明日苏小姐就要进门了,这贱人,她安得什么心!

“不知大夫人深夜至此,有何贵干啊?这侯府明日不是要有喜事了吗?大夫人不在福园筹备,跑到我这里做什么?莫不是明日我也有任务?”沈心怡单手拢着领口,道。

“休书是已经写好了的!你就不要再异想天开了!让你待在兰苑,那是对你的施舍!只待不日你就……”颜氏本是要说,只等太子来接你入宫。偏偏左右耳目众多,有些话还是不便当众去张扬的,更何况现在这贱人又着急的破了身子……

诏儿啊诏儿!你说你血气方刚的年纪,就不能忍一晚?!明日你可就一日得俩!

颜氏的肺都要气炸了!

一定是这贱人勾引的!不然诏儿也定不会乱了方寸!

敢情定北侯府这么高大上的地位,也是这般护短?敢情不好的全是人家的,就你家孩子好!

“大夫人,现在该怎么办?”红笺轻声附耳在颜氏身旁。

“莫慌,一切照旧,找个人看住她,明日不许她出府就是!”颜氏回应。

第二日。

热闹的锣鼓声、唢呐声四起,报喜的鞭炮声唤醒了整个咸阳城。

出了正月的第二日,便是定北侯府迎娶苏家小姐的大日子。

“这是谁家在办喜事?”一大早,街坊四邻的悉数被热闹声惊醒了。

“听着似乎是定北侯府那边。”

“定北侯府?”

“难不成是二少爷娶妻?”

“说不定是大少爷续弦也不定。”

“走,看看去!说不定能讨杯水酒喝喝。”

众人围拢。

“娘!大哥当真是要娶那个苏小姐!还休了嫂嫂!不!不可以!”馨园里,顾言诚几乎是把能砸得都砸了!

“你发的什么神经!那是你大哥娶妻,又不是你!他愿意娶几个那是他的事,你只管安安稳稳的做好你的二少爷!赶明儿个,你爹也给你物色一位世家小姐!”馨园里,曹氏早已是安抚了一整夜,偏偏晨时的鞭炮声响,再次刺激到了激动得顾言诚,昨日还以为那些布置是提前准备,没想到竟是今日这么迅速……

“那心娘呢?心娘怎么办?她才是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啊!才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大少奶奶啊!你们……你们这群过河拆桥的……当心遭了报应!”顾言诚咆哮了一通,只觉得心口闷得发慌,一种窒息加眩晕感再次袭上心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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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3 乱了

“言诚,言诚,你莫要激动,快坐下。”曹氏慌了,不住的给他顺气。

“言诚,你听娘说,娘真的是和你同时知道的,之前也是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老爷前些日子就已经将休书写好了,这事你大哥也是知道的,心娘也是同意了的。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只需安稳的做好你的二少爷,别人的事,我们管不找,也管不了!言诚,娘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你!如今你既是跟着师正先生,娘也算是有盼头。”曹氏说着便开始抹泪。

“娘,您心疼孩儿,那心娘呢?她无父无母已经是够可怜的了,定北侯府什么时候成了吃人不吐渣的魔窟,把人娶进来,又这般残忍的对待人家!”顾言诚极力的在调整着呼吸。

“言诚,你莫要着急,听大夫人说上次来府上的那个京中贵人,说是看上了她,不日便要带她回京呢!想必也是能尽享荣华富贵吧,总是好过憋屈在侯府里的舒坦。”曹氏开始哄。

“京中?贵人?那上次来的公子,想必也只是想买个奴仆回去,大娘打的什么主意,娘您会不知道?”顾言诚质问。

“放肆!说什么混账话!”母子二人正说着,颜氏凌厉的声音,随着迅疾的腿脚登门而入。

“大夫人。”

“大娘。”

曹氏母子问安。

“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去帮忙,反倒是在这里拆侯府的台!我若是不过来,你是不是预备将这侯府也给砸了!”颜氏不睬曹氏,只是厉斥顾言诚。

“大娘。”顾言诚正欲反驳。

“亏你还是堂堂侯府的二少爷!庶子就是庶子。登不得台面!关键时刻掉链子!”颜氏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空旷的馨园里,曹氏递了一杯水给顾言诚。

“言诚,今日你若是不舒服,就在好生休息吧,娘去前面看看,毕竟都是在一个屋檐下。我们只是暂时的低头。”

曹氏的话轻轻的。却是感觉分量很足,而且最后一句更是似乎话里有话。

“娘,孩儿陪您!”顾言诚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力。一饮而尽茶水,旋即母子二人相互搀扶着,向福园走去。

芳园里,素锦正陪在绘春身边。得了顾寅凯的特许,今日绘春可以不必外出招呼。

这也是为了侯府的面子考虑。绘春犯病谁知道是哪一会儿,那日是过年的焰火,这次万一鞭炮再给刺激到了,新娘子这边马上就要进门了!

“胡闹!今天你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东厢里,顾寅凯和顾诤诏父子二人正在对峙。

“爹,这衣服我是不会穿的!答应苏家的是你们。迎娶苏小姐的也是你们,和我丝毫没有干系!”顾诤诏把头别向一边。一副执意不从的架势。

“你!不肖子!今日你若不穿,咱们父子的关系从此恩断义绝!”顾寅凯说着抓过桌上的一根墨笔,“咔吧”一声,笔杆折断!

“爹!”面对顾寅凯的威逼利诱,顾诤诏身为人子,多少有些架不住。

“还不快穿!新人马上就到门口了!”顾寅凯咆哮的声音。

“爹,孩儿不愿娶什么苏小姐,更不愿娶红笺。但是孩儿在乎的是二十多年爹的养育之恩,今日孩儿不愿惹爹生气,即便是娶,也非孩子本意,乃是为了二十一年的养育之恩!孩儿只有一事恳求爹,望爹成全!”

“你说!”

“莫要让太子带走心娘!过了今日,我自会去向太子禀明!”

“胡闹!”顾寅凯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拂袍转身,气呼呼的向大门外走去了。

“老爷,老爷,那位贵人公子又来了!”刚出了东厢的门,一小厮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看样子是找寻顾寅凯大半个院子了。

“在哪?”顾寅凯大惊。

虽然今日是侯府的大喜之日,可顾寅凯完全不记得曾经派人去通知过太子殿下啊!

“就在前面。”小厮一路引领,顾寅凯只恨脚下没有风火轮。

却说太子这边实在是无心擦柳,着实是赶在了点上。

自那日书信一封告知要从侯府中带走沈心怡,太子这些日子也没闲着。

平日里除了和师正先生切磋学问,便是亲力亲为的督促各种送给沈心怡的小礼物。

说是小礼物,那要看跟什么比了,自然是不比宫中用度,可在咸阳也算是出手阔绰了!

正想着选个吉日给定北侯府送去,偏偏就赶上了侯府大喜的日子。

因为当初顾寅凯那般殷勤,门房也不敢有所隐瞒,几句话就把今日顾诤诏娶妻一事,交代了个底朝天。

太子心中大喜。

“玄子,咱们今日真是择日不如撞日,快随我去恭贺致喜!”

也便是有了方才小厮惊慌失措的前来通报顾寅凯的那一幕。

眼下顾寅凯还未赶到,几个小丫鬟手捧着喜事宴客的干果,三三两两的从太子的眼皮子低下走过。

“真的吗?昨夜大少爷当真是去了大少奶奶那?”

“那还有假?我们可都看见了,大少奶奶衣衫不整,就是连床上都有落红为证!”

“哎,我听说动静老大了,那叫的……”

“快别说了,昨日大夫人都生气了,说是以后不许唤她大少奶奶,今日入府的苏小姐才是!”

几个小丫鬟的一袭话,有如晴天霹雳,让太子险些站不稳。

“哎,公子!”玄子忙搀扶。

“黄公子!”此刻,顾寅凯正好赶到。

望着院中太子殿下带来的铺了一地的礼箱,顾寅凯怔住了!

这是恭喜诏儿的?

“黄公子,这是……”顾寅凯终究还是试探性的发问。

此刻,太子的脸上黑得怕人!

“定北侯,你干的好事!”直接一句话板砖一样的砸了过来。

“黄公子……”顾寅凯虽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太子殿下怒成这样!可是不祥的预感还是刷的蹿了上来。

“顾诤诏呢?顾诤诏在哪?!”太子丝毫没有理会面前发愣的顾寅凯,只咆哮着一头冲进了内园,直奔东厢而去。

此刻,门外又一个身影出现。

“是谁?是谁敢对我的女儿如此无礼!”严师正黑着脸,也不需要门房通传了,直接推开门口迎亲的仪仗,一步闯进了侯府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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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4 流言

“老爷,老爷,不好了,那个老头……又……又来了……”这次是门房亲自去通报了。

可还没等顾寅凯反应过来,师正先生已经是怒气冲冲的站在了顾寅凯的面前。

“师正先生!”顾寅凯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好一阵空白感。

此刻,太子带着玄子,正冲进东厢。

“黄公子……”顾诤诏正在换衣服,大红的喜服刚套上身子,尚未穿戴完毕,服侍的小丫鬟们都还在,一见闯进来这两个人,犹记得是那日老爷礼待的贵宾。

丝毫不敢多说什么,只识趣的纷纷从东厢退了出来,惊慌失措的去找能主事的人了。

“嘭!”一声闷闷的拳头响,打在顾诤诏的脸上。

只觉得嘴里一阵苦涩,那是牙床被打出血的味道。

轻轻吐了一口,抬手旋即抹了一把,再看手掌,果真虎口上有鲜艳的血痕。

自古君为臣纲,如今面对直接找上门来,又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拳脚的太子殿下,顾诤诏即便是大周的将军,也只有忍着不出手的份。

不过,大周的将军也不是沙包,不是不出手,只是现在还未到出手的时候。

“好你个顾诤诏!你明知道本太子看上了沈心怡,甚至书信一封明确告知要带她回京入宫,你昨晚又为何那般对她!”太子只要一想到自己欣然而来,又是如此这般听到了最不愿听到的真相,那种感觉,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太子殿下,您请自重,心娘乃是在下的内子。您又是如何能书信一封就要带回宫中?”顾诤诏反手抹了抹嘴巴,这一拳算是明白了,敢情找上门来的还真是个情敌!

不管来人是谁?对于强硬自恃的顾诤诏来说,都是应了他亲口说的那句话:“我顾诤诏的女人,别人碰不得,更是惦记不得!”

“好!好!”太子有些惊愕,片刻又逻辑清晰的投入到整个事件当中来。

站定了位置。伸出一只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傲然道:“好你个顾诤诏,还有脸说沈心怡是你的内子!我问你,她既是你的内子。你又为何不与她同住?你又为何之前不与她圆房,偏偏本太子书信来要人,你就急于完成?分明是故意为之!顾寅凯早已书信给本太子,告知了他早已将沈心怡休书一封!你说沈心怡是你的内子。做梦去吧!沈心怡现在谁的内子都不是!你以为你这么做了,本太子就拿你。拿沈心怡没办法了!告诉你,休想!不管沈心怡如何,本太子还就非要带她入宫!”敢情这男人被激起火来,都是一个德性!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此刻也如一只发了狂的狮子,正欲和面前这个高大魁梧的劲敌决斗一番。

“休书?!哼,就知道你们会拿这个说事!”岂料顾诤诏听完。并未惊异,反倒是似乎早有准备。

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上面赫然加盖着定北侯的私印。

不错,正是这封书信,便是顾寅凯代顾诤诏写与沈心怡的休书。

也不知顾诤诏是出于什么考虑,或是精明的头脑早已是猜到了什么,这封休书竟然此刻会变戏法般的出现在他的手里。

好在大周没有复印机,即便是印刷,顾寅凯的大印也不会再盖第二次。

所以,不得不说此刻顾诤诏手里的这封休书,乃是原件,且唯一。

“这……这休书怎么会在你手里?!”太子一眼瞥见了上面的休书二字,大惊。

“马上就不会在我的手里了。”顾诤诏冷冷的笑着,双手拿过那封休书,只那么轻轻一扯,再一撕,随着速度越来越快,没等太子反应过来,那封唯一的休书,早已化作片片雪花,被顾诤诏扔进了盛水的铜盆中。

“你!你好大的胆子!”太子勃然大怒。

“太子殿下,如今休书没了,心娘乃是整个咸阳城百姓们看着娶进门的,都知道是我顾诤诏的内子,侯府的大少奶奶,您今日若是硬要把心娘从侯府中带出去,怕是这光天化日之下,强强有夫之妇的罪过,您这皇家的威严传出去也不好看啊!”顾诤诏的每一句话手像是挑起在太子心中的刺。

“顾诤诏,你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和本太子抢女人!”太子大怒,方才层层积累的怒意,此刻仿佛被引燃了芯的爆竹,只那么倏的一点,整个就炸开了。

随手抄起身边的一根鸡毛掸子,就势就往顾诤诏扑打了过来。

好嘛,嘴上不占便宜,就动手了。敢情这皇家的礼仪,也耐不过男人之间最原始的决斗!

自然,有人进犯,顾诤诏也不至于傻到原地不动,任人批打。

也是抄起手边的一方卷轴,迎着太子的鸡毛掸子,就对打了起来。

几声脆响,那是鸡毛掸子打在卷轴上的响动。

几声闷响,那是卷轴砍在鸡毛掸子上的力道。

原本顾诤诏对付太子,别说是一个太子,就是十个太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自幼习武,又历经沙场,马上的工夫了得,这平地更是不在话下。

偏偏太子是个认真的主,又仗着自己乃是皇家威严,心中又是气恼顾诤诏的故意。

初交手几次,顾诤诏就看出了太子的用意,那是要来真的。

本不想说昨夜那事情,纸里包不住火,流言蜚语早已在天不亮之前就传到了顾诤诏的耳朵了。

起初听的时候,还有些觉得好笑,本想去解释一二,转念一想,这不是正应了自己的心意。

索性就添油加醋的好一番渲染,还找了几个自己的心腹,把新改进的谣言再次给传播了光大。

得意,满脸都是得意。

估计沈心怡若是知道了,还不得气得直接锁了顾诤诏的喉!

不过,太子能来,这的确是大大出乎了顾诤诏的意料,一番质问,索性就将错就错。

说到打,还是得手下留情,毕竟人家是太子,已经在女人的问题上让他吃了亏,若是在武力上再不让他过瘾,岂不是要把人逼疯了?!

索性陪他玩玩,只等事情闹大了,最好是耽误了迎娶的吉时,最好是让新人知难而退!

这边两个男人一番打斗,那边师正先生已经挣脱了顾寅凯的阻拦,也是疾步往东厢这边来了。

“顾将军!”扭打之下,师正先生哪有那个闲心去观战,只一声怒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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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5 新娘

“师正先生!”双方停了下来。

“你倒是和我说说,我那乖女儿怎么就配不上你了,你居然要休了她,还要再娶?!”师正先生把从门房那听来的话,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的丢给了手握卷轴的顾诤诏。

“师正先生,您听差了吧,我哪里会休妻,心娘蕙质兰心,又是您的义女,就是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休妻啊!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再说,您看到休书了吗?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下人,以讹传讹的!”顾诤诏一本正经的说。

“你最好是没动过这个脑筋!我那义女,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师正先生的声音扬了一个八度。

“是是,心娘天下第一,任谁都不能带走拆散我们,您说是吧,太子殿下!”顾诤诏不失时机的把话丢给正愈战愈勇的太子。

“呦,太子也在啊!您也是听说了气不过才来的?这都打上了!该!顾将军那门口迎亲的队伍是……”师正先生似乎买账了。

“那是家父以父子之义逼迫的续弦!”事到如今,顾诤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干脆真真假假的应付了了事。

“哦,是续弦啊!那就无妨了,男人嘛,三妻四妾的也算正常,只要你待我乖女儿好,你就是娶上整个侯府的女子,我都不会过问的!呵呵,这个定北侯,还以父子之义来逼迫你,以后你若是不愿意,只管来跟我说,好歹我也是心怡的义父,也算是你的义岳丈!”师正先生捋须大笑。

“是啊,当初怎么把这尊佛忘记了。早搬出来,怕是这些烦心事都没了。”顾诤诏有些懊悔。

“大少爷,大少爷,新人已到大门了!”有小丫鬟惊慌所错的赶来。

“走吧,新郎官!就是续弦也莫要让人家姑娘家久等。”师正先生劝了一句。

“嗯。”硬着头皮往大门去了。

“太子殿下,今日您既是来了,咱们不妨也去沾粘喜气。顺便讨杯酒水吃吃。也不错。”

分明是颜氏费尽心机,安排妥当的娶妻,怎么到了当事人“准新郎”顾诤诏的嘴巴里。就变味了呢!

不对,哪里是什么“准新郎”,分明是“伪新郎”。

“黄公子,您先请。”刚出了东厢的门。严师正再次一本正经了起来。

“师正先生,您请。”太子分明是心里憋得想咬人。什么“任谁也不能带走拆散我们!”,顾诤诏你绝对是故意的!

不用问,和太子抢女人,这个梁子就算是这么深刻的结下了。

沈心怡乃是严师正的义女。如今顾诤诏又是当面撕毁了休书,身为堂堂大周未来的储君,又是大庭广众之下。太子当然什么也不能说。

反正那封信也是秘密送来的,反正当日知道自己身份的也没几个人……

顾诤诏。你等着!

脚步虽然随师正先生而去,可太子咬碎牙齿的声音,依旧被顾诤诏听得真真切切的。

便是在二人出门分道而行的瞬间,眼神的交锋,顾诤诏只觉得太子的眼中有匕首,锐利得能剔骨抽筋。

哼,我顾诤诏的女人,别说你只是个太子,就是皇帝老儿拿江山来换,我也不稀罕!

大周最年轻的将军,用他的傲气和一贯的不屈,回绝了太子犀利的眼神。

此刻,侯府别院门口,大红的花轿已是在一片喧闹的鞭炮声中缓缓落定。

“侯爷,恭喜恭喜啊!”严师正一脸皱纹笑开的凑近大门口的顾寅凯,拱手。

“多谢师正先生。”便是在顾寅凯抬眼看见严师正的一瞬间,自然也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旁随行的太子殿下!

半饷没喘过气来,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这俩今天,此刻,怎么都到这来了!

顾寅凯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指使动自己的嘴巴。

“来人,带师正先生和黄公子进书房休息,我稍后就来。”顾寅凯说这番话时,颜氏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行,今日这么千载难逢的日子,事关定北侯府的前程和命运,就是皇上来了,也不能更改!

颜氏的心几近揪成一个结,在窒息和喘息的交错中,她终究还是面色沉静了下来。

“老爷,我去吧。”说罢,亲自带着严师正和太子往书房歇息去了。

本来嘛,门口迎亲这样的事情,严师正这等大儒是不会感兴趣的,太子更是如此,事不关己,他现在满心满脑子都是那个不要命的顾诤诏!

只是,有些事情偏偏也就那么寸。

本是热闹得有些混乱的场面,原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什么的时候,偏偏苏莫茗的贴身丫鬟金玲就发现了端倪。

新娘子还未出花轿,金玲早已附耳凑近轿窗。

“小姐,好生奇怪。门口只有定北侯一人相迎,并不见顾将军和顾大夫人……”

“莫要多言。”苏莫茗在大红盖头之下,那张精致的小脸只是片刻的凝滞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今晨镜中的娇艳。只淡淡一句,轿帘被掀开。

送嫁的婆子接手,金玲旋即扶过。

莲步潺潺,喜服华美。

这一出骄的风光,即便是同样盖着大红的盖头,奈何与半年前的小乞丐入府,却是有着天上地下的差别!

随行的嫁妆早已排到了街市的尽角。

大户人家嫁女,大抵就是如此的奢华!

“哎呦喂!瞧瞧,这侯府迎娶到底就是不一样,瞧这架势!”

“这是哪家的小姐啊!是二少爷娶妻,还是大少爷续弦啊!”

“去去,别胡说,你见过哪家的续弦搞得排场这么大?!瞧这阵势,那定是二少爷娶妻无疑了!”

“奇怪,当日大少爷娶妻进门,也不见如此阵容……莫不是在这侯府中,二少爷才是得宠之人?”

“去去,就你那猪脑子,能想出啥?那顾将军乃是侯府的嫡子,定北侯的作风你还不知道,那是入朝的清简!当日里大少奶奶进门你不是也瞧见了吗?只有一顶轿子,旁的什么都没有!那是做个表率给百姓瞧!如今二少爷娶妻,无所顾忌是顺理成章,本就是定北侯的儿子,又无朝中羁绊,自然是要风光些!”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

好在鞭炮太响,新人的脚步又太快,这些流言蜚语,苏莫茗不曾留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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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6 消失

新人这边已然是往福园去的时候,颜氏正急匆匆的从书房出来。

此刻,师正先生和太子二人已是被安置妥当。

好酒好茶的伺候着,当然还有顾寅凯私藏的书画可供品鉴。

待侯府别院里一屋子人都站定之时,端坐于高堂之上的顾寅凯和颜氏这才发现,整个厅堂里所有人都在,就是不见顾诤诏的人影子。

红笺此刻虽然不是蒙着大红的盖头,可也是一身喜服在身,乖巧的站在苏莫茗的身旁,娇俏的小脸,精致的妆容。犀利的目光扫过四周,大少爷,大少爷不见了……

此刻,苏莫茗依旧是规规矩矩的顶着大红的盖头,安安静静的站在厅堂中间。

静,异样的静。

围观的侯府之人,即便是有心想八卦,此刻怕也没这个胆子。

真是令人嗔目结舌!大喜之日,只有新娘子一人,却是唯独不见新郎官的身影。

主事的管家怕是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等场面,这次真真是比上次的一顶孤零零的花轿,抬进来一个乞丐要震撼多了。

接下来要如何是好?新郎官不在,即便新娘子自己能拜天地、拜高堂,可夫妻对拜呢?

虽是出了正月,可天气依旧寒冷,然这会,管家那一头的汗呐!

眼神几次向顾寅凯寻求帮助,无奈顾寅凯的目光里什么答案都得不到。

转而看向颜氏,也是一样的冷漠空洞。

估计这会儿,这俩是懵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目光其实也算是回应了管家。你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红笺的视线敏锐的看向颜氏,虽然今日她也是待嫁的新人,可顾诤诏不在,她嫁给谁去?

跟着颜氏久了,其中的默契自然只有主仆才能明白。

颜氏点了点头,红笺便上前扶住了顶着盖头的苏莫茗。

“姐姐累了吧,几番颠簸。还是小憩下的好。待吉时一到,姐姐便可与称心如意了。”红笺一番话说着,手中已是搀扶着苏莫茗往内室里去了。

“等等!你们这算什么?哪有新人尚未拜堂。就直接入内室的道理!顾将军呢?怎么不见他的人影!”金玲只觉得处处不对,快言快语的好一番质问。

“金玲姑娘莫要多心,这入一府就是有一府的规矩,还是请苏小姐先入内室休息的好。”到底是红笺。几句话就把苏莫茗主仆给请进了内室安顿妥当。

“大夫人,大少爷呢?”刚关好内室的门。红笺就附耳在颜氏侧了。

颜氏的视线空空的看向门口,此刻,前去找寻顾诤诏的人依旧无音信传回。

“大夫人,事到如今。不如……”红笺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视线随之直直的看向曹氏身边的顾言诚。

此刻,顾言诚正焦躁的站着。不住的握拳。

“老爷,可以让言诚代为娶妻。”终于。颜氏发话了。

什么?!

为什么又是我?!

上次我就已然代大哥娶了心娘回来!

不!不!在我心里,定北侯府只有一个大少奶奶,不论她是住在兰苑,还是随大哥一起住在东厢。

顾言诚的内心在抗争。

“可以。”终于,顾寅凯点头。

弟为兄接嫂,本也天经地义,合乎礼法。

“言诚。”顾寅凯开口。

“爹,不……不……”顾言诚极力拒绝着。

曹氏从身后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的腰背。

“为今之计,只有你能救这个场,你若不依,侯府大乱。”曹氏的声音轻轻的。

“不……不……”顾言诚依旧在拒绝着。

其实,此刻顾诤诏不在别处,乃是一棍子打晕了把守在兰苑的下人们,又嫌耐耐跟着碍事,直接绑了丢在床上,拉上沈心怡就往梅园去了。

梅园,定北侯府唯一僻静的地方,此刻这里的梅依旧挂满枝头。

“顾诤诏你跑什么?”昨日见识了他的疯狂,今日即便再来,沈心怡也是不会在惊慌失措了。

这个千年大冰山,还不是一无是处,他只是方式太直接,不过蛮爷们的!

沈心怡被他一路拉着手,走路变小跑的说话就到了梅园。

淡淡的白梅香气,丝丝舒缓着顾诤诏此刻焦躁的内心。

早已是换下了那本该今日着身的喜服,依旧是往日里那身墨色的畅快。

“沈心怡,你给我听好了!以后我顾诤诏去什么地方,你必须要跟着,不许脱离我的视线!”

“哼,发什么神经了又?”沈心怡觉得好笑,这没头没脑的。

这次,是真的觉得好笑,倒真不觉得他的唐突。

也许是昨晚的那包红糖和生姜的效果吧。

“你给我听着就是!”顾诤诏也不解释。

他解释不了,他不知道顾寅凯之前是否和她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那份休书是否已经拿给她看了。还有,今天娶苏家小姐一事……当然还有随即附赠嫁过来的红笺……

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自然按着他的心性是不会接受的。

谁爱娶谁娶,反正我不接招就是!

不过,方才在太子面前的那番话,着实是让他有些后悔,续弦?续什么弦啊!

还有个侍妾!

可是,不那么说,他能这么办?师正先生跟着!他的义女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少奶奶!

身为一个成年人,顾诤诏深知事情不能坏到失控,即便是自己不愿娶,也要给顾寅凯,给定北侯府留面子!

“我说,今天不是你的大喜日子吗?你不去迎娶美人儿,拉我到这冰天雪地里做什么?”沈心怡半笑着抬眼。

这个死女人!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顾诤诏只觉得一阵小小的轻松。

“还有,你爹不是已经写好了休书了吗?我现在可是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了,你要真是个爷们,就帮我想想办法,我才不要和那个什么太子去宫里,谁稀罕啊!”沈心怡的话,让顾诤诏几近欢呼雀跃了。

这女人说什么?她不愿意!太好了!

“哼,什么休书?现在早就没有了,你逃不掉的,这辈子除了我顾诤诏能写,别人写的都不作数!”话一说出来,又后悔了,心里的声音分明在说,我是不会写的。

“没有了?”沈心怡傻傻的问,那日她分明是听见颜氏说写好了。

“你给我听好了,今天给我老实待在兰苑,哪也不许去!晚上我过来!”依旧是不容任何反驳的一番话,沈心怡望着顾诤诏冰山般冷峻的面容,发现,他这次没发疯,是很认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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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7 婚夜

“晚上……过来?!”顾诤诏转身的那一刻,沈心怡彻底怔住了!

今晚不应该是他和那个什么小姐的洞房花烛之夜吗?

可待反应过来想问的时候,视线中早已没了顾诤诏的影子。

此刻,福园。

“这个时候你必须得出面!”曹氏的声音虽是轻轻的,可却依旧是稳稳的响在顾言诚的耳旁。

顾言诚抬起自己无助的眼睛,他看见顾寅凯正在和他对视!

高高在上的定北侯,此刻他的眼中万般情绪在流转!

心娘便是我代大哥娶进来的,如今又来了一个新嫂嫂……

难不成非要我亲手将一个新人娶进门,才能结束另一个新人的命运吗?

顾言诚只觉得鼻子里面好一阵酸涩。

继而又有一种悲壮的释放感油然而生。

也许真是要亲手结束了,才会有所转机吧。

脑海里此刻浮现的全是她一颦一笑的样子。

还有当初在冰冷的水下,她水草般的长发荡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

二十一岁的顾言诚,身为定北侯府的庶子,打从他出生起便是一直活在顾诤诏的影子之下。

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庶子”屈从,只为蓄势待发。

从未在明面上和“嫡子”争抢过什么,即便是一个玩具。

可是,就在半年前……

当那个娇小的人儿将手放在自己的手中之时,那一刻顾言诚只觉得肩上责任重大!

大哥,我忍了二十一年,即便什么都不如你,这次……我也定是要活出自己的样子来!

嫂嫂那么好。你竟联合爹一纸休书与她。

好,你不要,我要!

心娘,我定是要守护一生!

就是拼尽一切,也定不会让那个莫名其妙的太子,带走心娘!

二十一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眼神交汇的这一刻。顾言诚竟是想了这么多。

“好!”

只一个字,在场的所有人悉数松了一口气。

颜氏一个眼神,红笺心领神会。

于是乎。吉时已到。

内室的门再次打开之时,金玲将苏莫茗小心搀扶出来。

简单的解释,也算是牵强的应允。

此刻,顾言诚已是迅疾的装扮上那本应该在顾诤诏胸前的攒花。

“一拜天地……”主事的管家拉开了长音。原本已经停顿的婚礼,此刻依旧无缝隙的衔接。

顺利的夫妻对拜结束。在一片喧闹声中,苏莫茗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往东厢去了。

却说顾诤诏今日就是有心想躲,恐怕也是出不了侯府半步。

里里外外的全是人不说;再者,躲。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估摸着喧闹已是结束。

“贵人,老爷和夫人让请二位去用餐。”一个丫鬟大大方方的站在书房的门口,邀请着师正先生和太子。

“走吧。黄公子。”师正先生很是好兴致。

“老师,您去吧。我还有事,就不陪同了。”太子哪还有那个心情去喝喜酒。

他要的人,如今已是被顾诤诏给捷足先登了,怪谁?要怪就怪自己之前没说清楚,只是书信说要带沈心怡回东宫,并未明说要将其收入东宫!

本是想做的含蓄些,没想到含蓄得过了头!

“也好。”师正先生倒也爽快,毕竟人家是堂堂太子,又岂能与众多凡夫俗子同桌共宴!

“公子,那顾诤诏简直欺人太甚!”刚出了侯府,玄子早已是忍无可忍。

“走。”太子的脸色简直黑得怕人。

“公子,去哪?”小玄子不明。

“回京!”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热热闹闹的定北侯府婚宴结束,众人纷纷散去。

颜氏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几口菜,饮了一杯酒,焦急的目光不住的扫视门口。

从早上到现在,堂堂定北侯府的大少爷,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在侯府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没找到吗?”管家悄悄走近颜氏身边,颜氏轻声问。

摇头。

“兰苑那里去了吗?”

“去了,没有。”

“那,兰苑那位呢?”

“安静的待在兰苑。”

说来也是巧,寻顾诤诏的人去兰苑的时候,正巧沈心怡刚刚回来。

看守的众人慢慢苏醒,顾诤诏打晕人的功夫也不是随意的一棍子,真的是让人晕晕乎乎的就倒下了,然后再晕晕乎乎的醒来。

自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见到大少爷了吗?”来寻的人问。

“大少爷?他不是应该在拜堂成亲吗?”看守的人答。

………………

颜氏紧握帕子的手,抖得要命。

眼看着天色渐晚,顾言诚能代顾诤诏娶妻,可不能代他洞房!

若是再瞒下去,怕是苏家小姐那边是要出大乱子了!

颜氏微微闭眼,仿佛眼前已经是苏乐山那副怒目圆睁的样貌!

本是想强强联合,怕是到头来结了冤家!

“小姐,天色晚了,顾将军怎么还不过来?”金玲越想越觉得今日的事情蹊跷得厉害。

进门时不见顾诤诏,拜堂时又是其弟代劳。

如今眼看着春宵渐逝,这顾诤诏就是不见人影子!

难道是对新娘子不满?

“金玲姑娘,你莫要急,我们大少爷兴许是在宴客,稍后便会来的。毕竟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嘛,家有娇妻,哪有留恋迟归的道理?倒是苏小姐,过了今日,您可就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大少奶奶了,老奴和您说的话您可都曾记下了?”喜房里,一个婆子满面含笑的提醒着。

合欢花描金刺绣的盖头下,苏莫茗一想到方才那婆子说的那些夫妻合卺之礼的细节,再一想到稍后即将推门而至的顾诤诏,不由得一阵脸红心跳,真是又臊又躁。

“啪”!木门被没有征兆的推开了。

顾诤诏一身墨色的装束,阴冷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一股浓烈的酒气,顺着推门而至的风,倏的传了进来。

心中烦闷,独饮梅园,直至月上。

惊得金玲和众丫鬟、婆娘纷纷起身。

“大……大少爷……”有人开口。

“今日酒醉,多有不便,你先睡吧,不必久等。”只简单的说了一句,那墨色的声影便如寒夜里的风,呼的消失进无边的黑暗中。

“顾大哥!”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莫茗情急之下,也是顾不得什么坐床之礼,“哗”的自己扯下大红的盖头,正欲循声而。

却不知已是久坐了一天的喜床,又是水米未进,这一心急的起身,早已是踉跄几近跌倒!

“小姐,小心!”金玲一把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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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8 逆转

这是什么意思?

等了一整天,就等来了洞房花烛夜的独守空房!

两扇雕花精致的木门,被风吹着,不时的发出吱嘎晦涩的声响。

仿佛此刻苏莫茗的心绪,纠结、疑惑。

这就是她苦苦等来的新婚之夜吗?

刚才那个一身酒气,丢下一句话就消失在风中的男人,就是她一直以来朝思暮想,想要托付一生的顾诤诏吗?

喜房里的一干丫鬟婆子,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大少爷今儿也太奇怪了,眼下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那句说错了,再惹得罪过上身。

纷纷欠身,兔子一般的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依旧是各种香暖考究的喜房,如今已是空空荡荡的悲凉。

那双喜,那凤烛,还有那满满盈盈的合卺酒,似乎都在无情的嘲笑着今夜的一切。

“小姐。”金玲紧紧的搀扶着苏莫茗,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愤怒。

“恭喜大夫人,大少爷已经去了东厢。”这边报喜的人还未走。

“真的?太好了!”颜氏的一颗悬着的心,正欲落地。

那边。

“老爷,大夫人,不好了!”又一个丫鬟惊慌所错的跑了进来。

“慌什么!”顾寅凯面色不悦。

刚刚送哄走了师正先生,还不知道太子那边该如何回复。

“大……大少爷刚从东厢出来,往……往兰苑去了……”来人一口气没喘匀,但意思已经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差点断了气。

“这个不肖子……我……”顾寅凯一口气没上来,已觉得一阵天昏地旋。

“老爷!老爷!”在场的所有人一阵惊慌的混乱。

“快把老爷扶进去。今晚的事,谁也不准声张!”颜氏凌厉的视线如刀子一般扫过在场的每个人。

“我去请大夫。”管家说话就要向外走。

“回来!”颜氏厉声喝住。

本来嘛,今日侯府的排场那么大,整个咸阳怕是已经传遍了,就是不知道到底这苏家小姐,嫁进侯府,是给大少爷做小。还是给二少爷娶妻。

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将外面的郎中请了进来,侯府喜事当日,定北侯竟然昏厥。这消息怕是不等天明,就要传遍咸阳的大街小巷了!

“老爷只是急火攻心,不必找大夫,去兰苑把她找来!”颜氏的这番话。真真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先前不是说兰苑那位是登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吗?

再说,一个乞丐会医术?之前不是已经被人堵门说是妖术吗?

“还愣着干什么?她不是整日在平安堂吗?”颜氏几近咆哮。

管家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大……大少奶奶……”还是这番称呼。不是因为习惯,而是有事有求于人。

“福伯,这么晚了,何事?”沈心怡问。

“是。是老爷,老爷急火攻心,厥过去了。大夫人让请大少奶奶去福园。”管家快言快语。

“什么?爹怎么了?”此刻,隐在门后一直默不作声的顾诤诏惊得跳了出来。

他哪里是什么醉酒。他是故意弄得满身酒气,好让入门的新人以为是宿醉。

“大少爷,老爷是气您。唉……”管家的话尚未说完。

“稍等下,我马上就来。”沈心怡不搭理顾诤诏,径直走进了卧房。

打开随身携带穿来的那个器具箱,取了些必备的用具。

随后。

“耐耐。”

“在。”

“看过董大夫给昏厥的病人针灸吗?”

“看过。”

“记得吗?”

“记得。”

“好,走!”

“嗯!”

一直以来在平安堂开设心理科,平日里除了医心以外,就是和董慈学习中医的医术。

虽然不能做到出神入化,可必备的行头却也是有一套的。

如今,只要加上耐耐的最强大脑,想必救个气昏的顾寅凯,那是绰绰有余。

再次出现时,已是到了福园。

“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有我和耐耐就好。”沈心怡开始清场撵人。

“你只管医治便是!”颜氏冷冷道,很是不依。

“要么都走,要么我走。”沈心怡不动。

床上,顾寅凯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颜氏担忧的抬起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老爷最好没事!”只扔下这句,门随即被关上了。

以前曾经见识过她医人场面的顾诤诏,此刻随行而至的顾诤诏,竟也乖乖的担负起了把守站岗的角色。

只静静的守在门外,大气不敢喘一口。

便携式血压仪、听诊器一套检查完,银针消毒完毕。

中西医的完美结合,便在这一大一小的分工中,进行得有条不紊。

一盏茶的工夫,

“你……”顾寅凯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不要多说话,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沈心怡本能的职业劝说。

木门再次打开。

“怎么样?”顾诤诏第一个冲了上去。

“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病人需要休息,不要刺激他,他血压不稳。”沈心怡道。

“可是……”顾诤诏还想说什么。

颜氏早已挤过门内,径直的走向了床边。

真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啊!这人!人家救了你老公,你好歹说句谢谢总会吧!

“开了些药,不过也不急,明日天亮时再去抓也不迟。我回了。”一张写了字的纸放在顾诤诏手中,沈心怡就这么走了。

此刻。

东厢的喜房里。

“小姐。”金玲正在劝说早已不知饮了多少杯酒水的苏莫茗。

那是合卺酒,乃是夫妻洞房之夜要饮下的交杯。

可惜此时,双杯只有一人。

也罢,他说醉了多有不便,我也也随他醉去!

苏莫茗再次饮下之时,泪眼朦胧,阵阵眩晕袭上额头。

单纯的苏莫茗自然是不会明白,这酒里其实早已是被颜氏下了夫妻欢好的药物。

只需饮下,便可将所有事情坐实。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金玲不知情的询问。

却见苏莫茗面色潮~~~红,娇~喘~涟~涟,娇俏的身子微微颤抖,甚是难过。

此刻,喜房外的廊下,一个瘦小的黑影正隐在柱子边。

借着不甚明朗的月色,红笺的面容若隐若现。

那药乃是她与颜氏同置,如今得知顾诤诏不宿此处,红笺的心里又一个坏主意开始冒泡了。

悄悄的向厨房走去。

夜已深,厨房里早已没了人影。

迅疾的取出衣袖中的一个小瓶,擅自保留的那些白色粉末均匀的混入茶壶中。

“早就说我红笺聪慧过人,哼哼,今日才是得以发挥之日。”红笺心中暗自得意着,亲自端了茶盘,往自己小屋走去。

按红笺的打算,路上,但凡是遇见个男子,无论是扫地的陈四,还是倒恭桶的刘三,都是可以为之一用的。

可偏偏。

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影。

“二少爷!”红笺惊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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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9 错误

“哦,原来是红笺。”顾言诚今日心情很是不好,白日里发生了太多,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许是坐在这里已经有些时候了,还真是有些口渴。

顺手取了杯盏,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哎!二少爷!”红笺来不及阻拦,那下了欢好之药的茶,已是进了顾言诚的口中。

“二少爷,时候不早了,您早些回去安睡吧。”红笺心虚,生怕这药生效发作,顾言诚再捅出别的篓子,节外生枝,赶紧相劝回馨园。

“嗯,回了。”平日里就不怎么理会红笺,此刻又是心烦,自然也不会多说。

顾言诚起身,径直向馨园走去。

夜色中,红笺轻轻舒了一口气。

“今夜,大哥……”

饮下那杯药茶的顾言诚,走了几步,抬起头望着天上清冷的白月,暗自神伤。

有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脚步不听使唤的慢慢踱向东厢,不知心中是为了心娘不甘,还是想确认一下那个负心之人的绝情!

此刻,东厢喜房的门虚掩着。

“小姐,奴婢扶您去床上歇会吧。”金玲搀扶起早已精神恍惚的苏莫茗,慢慢往喜床边走去。

“小姐,您好好休息。”服侍完苏莫茗就寝,金玲也便退身出来。

轻轻的关掩上木门,转身离开。

“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许开始就不该认识顾将军……也许除夕夜的那次相逢,就是个错误。

在金玲的心中,此刻的苏莫茗早已没有了往日苏乐山之女的霸气,俨然一副弃妇的模样。而这……才是她弃妇生活的开始……

“嗯……”喜房里,一阵女子呻~~~吟的声音。

那药酒的效果渐渐袭上了苏莫茗娇小的身子。

所以说事情寸就寸在“巧合”这两个字上。

若不是顾寅凯突然昏厥,众人的精力也不会都集中在福园里;

若不是颜氏不让将此事声张,也不会有人发现此时的东厢才是千钧一发。

顾诤诏人在福园,焦急的守在顾寅凯的身边;顾言诚的手却是扶在东厢的木门上。

此刻,沈心怡已是回到了兰苑,和耐耐一起高枕无忧的安睡啦!

为什么会这么热?!

阵阵真实的异样感。阵阵袭上顾言诚的心头。

门内那个女子的声音犹如一方磁石般。诡异的吸引着自己,让人只想推开门一探究竟。

分明的强忍着,里面是大哥和那个新嫂嫂……

不……不行。大哥,你不能……

纠结的双脚,被定住一般的杵在喜房的门前。

双手几近抠陷进雕花的木门里。

“唔……嗯……”门内,苏莫茗难受的呻~~吟再次响起。

“吱嘎!”木门被瞬间推开。这一次顾言诚不能自已。

床上,分明躺着一个女子……

啊……视线好模糊……头……好痛……

大哥……大哥呢?怎么不见大哥的身影……

好热……床上的……是谁……

顾言诚只觉得意识一阵不清。一种不由自主的催促,迫使他径直的往床边走去。

是谁……是谁进来了?

是顾大哥吗?……顾大哥回来了吗?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会回来的……顾大哥……

床上,苏莫茗的意识也渐渐迷蒙了起来,眼神迷离中。只依稀的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好热……真的好热……而且,好难受啊……快喘不上气来了……

那一壶药酒的作用加上一杯药茶的效果。

一对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青年男女。就这样……

初尝了一~~~夜春~~宵……

冬日的暖阳照进满是靡靡之气的东厢。

顾言诚反手揉了揉有些不适的眼睛。

啊……好累啊,头也好疼……

“嗯……”身边有人在呻~~~吟。听起来似乎是个女子……

这是在做梦吗?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

顾言诚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起初,眼前是一片红艳艳的光耀……

那是昨夜大红的喜房,香~暖依旧。

继而,回过头去……

一片白花花的扎眼!

“啊!”顾言诚惊得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白日的阳光,在清晰的昭示着,此时此刻,他在大哥的婚房里,睡在大哥的婚床上,身边躺着那个他本该叫嫂嫂的女人……

刺目的阳光同样在唤醒着昨夜颠鸾倒凤,巫山云~~雨的苏莫茗。

“顾大哥……”一阵轻轻的呼唤。

只依稀得记得,昨夜那个身子异常的温柔,让自己如沐春风,如浴春雨。

虽然此刻身体的某个部位还有些淡淡的酸痛,但心里却是初为人妇的欣喜与娇羞。

光洁的玉臂慢慢拂过,一双眼睛慢慢张开。

惊呆了!

身边呆若木鸡坐起的不是那个魁梧挺拔的身材,而是……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床上?!”苏莫茗一手抓过寝被,遮掩住早已一览无遗的酥~胸。

虽然,那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倏的袭上心头,可苏乐山女儿的淡定,还是在这一刻彰显。

不叫,不声张,要让事情在自己可控的范围之内。

“出……出事了……”顾言诚已是语无伦次。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床上?顾大哥呢?”苏莫茗再次紧张的低声问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大……大哥呢?”同样,顾言诚也是一脸的无助。

“你是顾二少爷?”简单的应答,苏莫茗还是判断出了顾言诚的身份。

“苏小姐……哦,不,嫂嫂,言诚失礼,言诚失礼……其中必是有误会……言诚失礼……”一边不住的作揖,一边东西左右的摸过满地凌乱的衣衫,慌乱的穿着着。

悲伤,难掩的悲伤,再次袭上苏莫茗的心头。

昨夜本是新人独守空房,今日竟是知道小叔子误入洞房的真相。

满室的靡靡,身子的酸痛,已然在昭示着昨夜的一切。

本不想再确认什么,可心里依旧是留有一线的侥幸。

下意识的轻轻掀开寝被。

床上,那刺眼的红……

一瞬间,眼泪决堤,抱膝而泣,却是无声无息。

“嫂嫂,嫂嫂。”顾言诚此刻已是穿戴妥当,犹如做了错事的孩子,呆呆的站在一旁,不敢近前。

顾诤诏,你……这一切都是你害的!顾诤诏,你绝对是故意的!

抬起头的一瞬间,苏莫茗清澈的眼睛里有刀子要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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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0 归位

“嫂嫂……”顾言诚再次怯生生的唤了一句。

方才苏莫茗的那一眼,他什么都明白了。

大错已铸,无法更改!

“你现在还叫我嫂嫂吗?”此刻,苏莫茗的这句话,真是比刚才的那番举动,还让顾言诚难以接受。

“嫂嫂……”终究还是叫了这么一声。

“不许叫我嫂嫂!”苏莫茗的声音在发抖。

就是在刚才,她已然做了一个能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决定。

“嫂嫂……”可怜的顾言诚,此刻无助。

“昨日我盖头加身,悉闻是你代顾诤诏将我娶进侯府的?”床上,苏莫茗香肩半露,可声音语调却是平静得出奇。

“是。”顾言诚的声音明显在发抖。

“也是你与我拜的天地与高堂?”那冷冷的声音依旧平静的袭来。

“是……大哥他……”顾言诚似乎还想解释,那不过是代兄。

“休要提他顾诤诏!打从今儿起,一切尘埃落定,我苏莫茗既是你顾言诚娶进门的,又是与你拜的天地,昨日又是已将事情坐实,便已是你顾言诚的妻!他顾诤诏与我苏家,从此没有半点干系!”冷峻的目光,有火,从苏莫茗的眼睛中喷出!

“嫂嫂……”顾言诚此刻,怕是满腹的学识,也无法辩解昨夜和眼前的一切了。

“我说了不要叫我嫂嫂!”

“哗”的一声,掀起床上裹身的寝被,就这样在顾言诚的嗔目结舌中,苏莫茗犹如一只娇小明艳的白蝶,翩然揽过架上的衣衫。

只从容的梳理着自己及腰的长发。从此眼中只是不再有纯真和爱意。

“当当当。”门外轻轻响起敲门声。

“小姐,您起身了吗?”金玲的声音。

自然,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跟着准备服侍的侯府丫鬟们。

“进来吧。”随着苏莫茗的一声应允。

东厢喜房的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二……二少爷!”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服侍二少爷更衣!”苏莫茗从妆奁前稳稳的起身,声音里有着一丝颜氏的冷峻。

“大少奶奶……这是……”进门的一个婆子显然是没明白,这新人的喜房。昨日的洞房花烛夜。奈何今日一推门看到的竟是二少爷!

“掌嘴!”苏莫茗厉声叱道,“都给我记住了,这里没有什么大少奶奶。打从今儿起,我苏莫茗便是侯府的二少奶奶!”

一语既出,全场震惊!

这是宣告吗?

还怎么高调!

不用问,这种近似于让人下巴脱臼的真相。不出一盏茶的工夫,早已是传遍了侯府的每一处角落!

“什么?!二少爷他?!”起初。最先知道的,是不远处刚刚起身的红笺。

昨夜她做的手脚,本是想路上寻个替代,再落井下石的把苏小姐给害了。

没想到。直到夜深了,那壶药茶似乎只有顾言诚一个人喝了,再没遇上别人。

红笺有些悻悻而归。本以为来日方长,也便没有多想。

没曾想。今日一早,竟是这般真相。

昨夜,二少爷竟是和苏小姐……

以为会哭天抢地的一阵大闹,却不知那苏小姐竟是如此的淡定,一句话竟是将所有的错误重归各位。

她自认是二少奶奶,行,算你狠!

红笺扯了扯嘴角,转瞬又是一阵欣喜。

眼下,沈心怡被休,苏莫茗降位二少奶奶,那大少爷那里,也就是只有我一个是名正言顺的!

“什么!莫茗和言诚!”福园里,早已是鸡飞狗跳。

颜氏正寻思着如何将这消息告诉顾寅凯,顾寅凯早已知晓!

“老爷,老爷,您可千万莫要生气啊!保重身子要紧!”颜氏在规劝。

“唉……这要我如何去和苏乐山交代!”顾寅凯捶胸顿足,好一番纠葛。

“三夫人,听说昨日东厢出了乱子,二少爷摸进了喜房的门,替大少爷圆了苏小姐的房。”即便是平日里不喜喧闹的芳园,此刻也是知道了。

“哦?是吗?”素锦轻轻抬了抬眼皮,似乎并不动容。

侯府里即便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让芳园里的素锦面色有异。

她的心里只有绘春。

颜敏……你也有今天……

素锦的眼角微微有些泛冷,平日里低眉顺首的那种服帖在这一刻,突然有了一丝的转变。

但是转瞬又再次恢复到了寻常的安静。

“估计会乱上一阵子了,我们还是莫要淌那浑水。这几日你们且留心照顾好小姐便是。”只简单交代了一番,又再次轻轻帮绘春掖好了被角。

“大夫人,新人来了。”正说着,福园那边小丫鬟已是惊魂不已的跑了进来。

顾寅凯昨日昏厥,此刻依旧身子虚弱,靠在榻上。听闻这话,努力正欲翻身下地。

“不懂的小蹄子,大清早搅了老爷的休息!”颜氏快步走出,一巴掌将那报信的小丫鬟打到地上,再也抬不起头。

“大……大夫人……”不敢哭,脸上只有火辣辣的疼。

“老爷,您怎么起来了?好生休息,一切有我。”一转身的工夫,颜氏看见身后扶门而立的顾寅凯。

“走吧,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一生戎马的定北侯,即便是自己当年被陷害,也没有怂过,偏偏在儿子的问题上,愧疚得厉害。

苏乐山,不日便要上任的雍州刺史,到底该如何向其交代!

“你听说了吗?昨日二少爷不仅替大少爷娶了苏小姐,竟然将此事做实了!”

两个小丫鬟倚在兰苑的墙根底下,你一言我一语的,真是小妮子唯恐天下不乱。

沈心怡恰好起身,想着昨日那新人之事已经落定,今日自己便可以再次外出去平安堂了。

没曾想,这一番消息真真是惊了她。

言诚……和那个苏小姐?!

开什么国际玩笑?!

“吱嘎!”木门打开。

“大……”两个小丫鬟立时收声,刚想称呼“大少奶奶”,又不知该如何称呼。

昨日分明娶进门的才是大少奶奶,可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二少奶奶”。

“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沈心怡问。

不说话。

“说话!”沈心怡有些急了。

她担心的不是什么乱套,而是顾言诚。

性格有些懦弱的庶子,竟是能如此,定是被人陷害了。

怕是真正的乱子还没开始。

“是……是真的。”一个小丫鬟终于点了点头。

“顾诤诏呢?他人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当事人之一竟然都没有露面。这让言诚一个人该如何面对!沈心怡越想越火大。

摇头。

两个小丫鬟哪里知道顾诤诏的去处,此刻怕是整个侯府别院都在传着昨夜的那桩婚事吧。

“爹,娘!”一声清丽的称呼。

苏莫茗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拉着顾言诚很是挺胸昂首的出现在了福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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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1 震惊

“苏……”顾寅凯怔住了。

面前这个女子,昨日还是将做侯府的大少奶奶,奈何自己只昏厥一~~~夜,再次醒来就降至了二少奶奶?!

这……这要如何去和苏乐山交代!

顾寅凯尚未恢复的身子更是无力的颤抖了起来。仿佛看到三日回门那时,苏乐山亲自带着苏莫茗上门质问的凶相!

半年前朝堂的官司刚刚平息,眼下怕是要惹上一个更加棘手的纠葛了。

等等,苏小姐方才唤我们什么?

“爹?娘?”

这孩子是接受了?!

与此同时,不敢相信的还有颜氏、曹氏等众人。

这孩子怎么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在她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她这是接受了?!

颜氏疑惑的仔细揣测着,在她看来,这辈子也就一个人看不明白,沈心怡;然而此刻,又多了一个苏莫茗!

言诚!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你定是被人陷害的!

一旁的曹氏,紧张之心不亚于站在苏莫茗身边的顾言诚。

各种设想和推测,乱七八糟的搅在曹氏的脑子里。

颜敏,一定是你!你安的什么心?!

“爹,娘,请用茶。”正一团混乱之时,伴随着苏莫茗清丽的女声,那柔美的身姿已是跪拜在地,白皙的双手捧着那杯早已准备好的茶,呈至顾寅凯和颜氏的面前。

“孩子……”终究,顾寅凯还是开口了。

“爹,苏苏日后一定陪伴言诚身侧,尽心做好定北侯府的二少奶奶!”

没等旁人开口。苏莫茗的一番话,已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接受了苏莫茗接受事实的事实。

“言诚,你能娶到如此良妻,也算是你的福分,日后好生代之,若有不善,为你是问!”厅堂之上。既然人家当事人都接受了。顾寅凯还有什么说的?都是自己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诏儿不肖,言诚便来顶替。昨日既然是言诚娶进门。虽然其中必是有什么误会,但顺水推舟的坐实了洞房,又换得苏莫茗的接受,难道这就是塞翁失马?也罢!事情既已如此。也就只能将错就错了!

“顾诤诏!顾诤诏!”正在厅堂内众人尚未散尽之时,福园外。另一个急火火的声音传来。

“大少奶奶,您不能……不能……”门外,一个小厮正小声的规劝。

“顾诤诏呢?我找顾诤诏!他干的好事!他得承担!”听出来了,那是沈心怡的声音。

福园内。所有人的汗都下来了!

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安生的待在兰苑,又跑这来搅合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顾诤诏?!”这个如同一根刺入耳朵一样的名字。轰然然苏莫茗心痛。

外面是何人?听起来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放肆的叫法似乎有些耳熟……她居然敢直呼他的名字……对了,顾诤诏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躲到哪里去了?!

苏莫茗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一种心理,面无表情的转身,旋即提裙向门外走去。

“哎……”颜氏心中大呼一声不好!

呼啦啦的一众人远远的跟着。

福园的门前,一个纤弱却气度不凡的女子,对视着另一个盛装的女子。

“是她?!”苏莫茗的视线仿佛是看了刺目的阳光,瞬间回避。

这个女人,不就是那日和顾大哥在一起的那个……当日里,她也是这般直呼其名“顾诤诏”!

她是谁?她和顾大哥又是什么关系?

一系列的疑问涌上苏莫茗的脑袋。

“您……您快回去吧……”蠢笨的小厮一见事态不好,更是加紧的小声规劝。

“放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此撒野!”颜氏厉声叱道!

“来人!”颜氏的声音随着眼神在此袭来之时,几个家丁已是架起了沈心怡的双臂,正欲往兰苑推搡。

“放开她!反了你们了!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岂容你们如此对待!”一个洪钟般的声音,顾诤诏!

“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这几个字,如晴天霹雳一般轰过苏莫茗的脑袋!

昨日……我不是才是……

这个女人……

顾诤诏你……

一瞬间,所有,都明白了过来,虽然还不甚清楚里面的细节。

愤怒,再次犹如匕首般从苏莫茗的眼睛中袭来!

“走!跟我回去!”一只大手用力的甩过下人们拉扯的手,旋即再紧紧的攥住沈心怡的小手,抬腿便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站住!”苏莫茗凄厉的声音。

顾诤诏不动,沈心怡不动。

“顾诤诏,难道你不要给我一个解释吗?好歹我也是个刺史小姐!还差点做了你的……”苏莫茗的声音在颤抖,有种无助的悲伤。

“你想要什么解释?”顾诤诏淡淡的应答,微微侧过身子,只是不松沈心怡的手。

“她,她是谁?”苏莫茗单手直指沈心怡。

“她?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吗?她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顾诤诏的声音和他此刻的人一样,没有表情。

“她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那我是什么?!”苏莫茗的声音嘶吼到无力。

“你……言诚不是给了你名分了吗?你在言诚那边,总好过在我这做个左右夫人。”顾诤诏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匕首,深深的插进苏莫茗的心。

“你……你为什么早不说?”眼泪,终究是没能忍住,苏莫茗低估了自己的能力。

“你不是也没问?”顾诤诏轻轻呼了一口气,拉上沈心怡,这次是真要走了。

“都给我回去!打从今儿起,谁也不许胡闹,都给我各归各位!你……你个不肖子,给我进来!”素来不过问侯府琐事的定北侯,这次是真的发了威!临了一声咆哮,硬是将顾诤诏给拉进了福园。

“你先回去,莫要担心我。”便是在顾诤诏挪动脚步的时候,苏莫茗清楚的听到,他居然在安抚那女人……

“跪下!”福园的书房里,顾寅凯的声音厉得怕人。

“爹!”顾诤诏固执的声音。

“你个不肖子!她……她早已是被休之人!你竟然还和她有了夫妻之实!你让我这如何向太子交代!”

“爹,孩儿根本不想娶什么苏小姐,心娘出身是不好,但也不能以此为据,就直接休妻!今日是来个什么刺史之女,那明日呢?万一再来了个什么格格,难不成咱们定北侯府,是要娶一个休一个?!我顾诤诏绝不是那样的人!”

“什么都不要说了,心娘已是被休之人,只等太子来接便是!”

“哼!休书,孩儿早已当着太子的面撕毁,爹,孩儿的事情您就不要操心了。”

“你!你个不肖子!你以为你撕了,她就还是你的发妻?你撕一次,我就写一次!”

“爹!如今那苏小姐已经是二弟的妻子,您又何苦为难孩儿?您就是写一百次,孩儿也会撕一百次!我顾诤诏的妻子,只有我顾诤诏能对待,旁人,谁也无权利干涉!”

“嘭!”一声有力的关门,顾诤诏的身影迅疾的消失在福园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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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2 相邀

颜氏到底是定北侯府的女主人,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娶妻当日里的闹剧,在随后的几日里便真的平静到无痕。

苏莫茗虽是心中有气,可终究是木已成舟。

再者,她的心中,对于顾诤诏,恐怕是要用一辈子来纠葛了吧……

三日后苏莫茗回门,几句话处理得妥妥帖帖。

自然是说自己看上了侯府俊美博学的二少爷,加之顾言诚的亲自到来,也是给说辞增色了不少。

苏乐山虽然起初有些接受不了,可顾念是女儿喜欢。也罢,权当是苏莫茗娇惯,人家侯府不计较,也算是两家皆大欢喜。

都是嫁进侯府,都是定北侯的儿子……再说,那顾诤诏常年征战,哪及顾言诚此时已是师正先生的学生,前途无量!

一晃,好几日过去了。

虽是刚出了正月,百姓也多有忌讳,来瞧病的人也自然少之又少。

董慈终日在研制沈心怡所要的那些精神科类替代药物。

虽是几日的工夫,却也是大有进展。

“师父,今日我买了上好的羊肉,留着明日暖身吃!”生意寡淡,小睿有空闲的去了趟集市。

“好好好,放那吧。冬日食羊肉,最是暖身进补。沈娘子,若是明日有空,不如一起来品尝?”董慈捋须而笑。

“羊肉?”沈心怡的眼睛放亮了。

这么多日子以来,虽说膳房有所收敛,不定期的也给兰苑送些吃食,可终究是那些青菜豆腐之类。

冬日里本就亏空,还真是许久没尝到肉的滋味了。

沈心怡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那红中带白的羊肉。

好新鲜啊!

再次忍不住的咽了口口水。

“这几日生意寡淡。若是明日董大夫和小睿有空,心娘愿意小露一手,不过得借你们的羊肉一用。”

说这话时,沈心怡的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一种来自现代的美味。

说实话,自打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大周,除了起初的几日里,借着墙角的地角皮还有外面佘来的五花肉露过一小手之外。还真是没有机会让自己随心所欲。

有时间时。没原料;有原料,自己却无缘获及。

虽说青菜豆腐保平安,可毕竟不是和尚姑子。时日久了,肠胃真的会有意见。

“哦?沈娘子也会行厨?”董慈眼中一阵惊喜。

按理说,大户人家的妇人小姐,又有几个是能亲自下厨的?尽是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流。

可这位沈娘子……

相处也是有些时日了。除了平日里不施粉黛,出门未有丫鬟随行。更无车马相伴,凡是都是自己亲力亲为……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哦,我未出嫁之时,自己便喜欢厨艺。没事自己瞎捣鼓些,登不得大场面。”沈心怡笑笑。

能怎么说?难不成要说自己未穿越之前,就一个人惯了。自给自足的游历了世界各地,除了遍尝各种美食。也是习得中西做法?

“呵呵,多谢沈娘子相邀,只是侯府贵地,老夫又是个郎中,平日里实在不便登门拜访,沈娘子若是有雅兴,老夫倒是知道一处幽静之地,明日许是个温暖天儿,就让小睿备好灶具,老夫愿带沈娘子城外湖边小游。”董慈面露笑意。

这是要……郊游?!

虽然时日有些不合,可追求自由的心却是无时无刻都在欢呼。

来大周这么久了,还真没好好玩玩。

“董大夫,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明日我带着耐耐,咱们从平安堂出发!”

“嫂嫂。”刚一回到兰苑,就看见顾言诚带着几本书,彬彬有礼的站在门口。

“言诚,好久不见了,身子可还好?”沈心怡关切的问道。

此前无意中发现了顾言诚乃是一个心脏病人,无奈这里是大周,没有精准检查的仪器设备。只是知道言诚不能劳累,不能饮酒。可是,若是病情持续恶化,即便是寻常的夫妻之事,恐怕也会要了顾言诚的性命。

自打那日误会成真的娶了苏莫茗,沈心怡曾经天真的认为,也许顾言诚只是心脏有些小小的问题,如若不然,成亲的日子这么久了,也不会如此平静无事……

平日里很想关心,虽说是在同一个侯府别院,可顾言诚终究是做了严师正的学生,即便先生准假,然曹氏有命,不让顾言诚靠近兰苑。再说,又新娶了一个刺史家的千金……

于是,终日里或是师正先生那里,或是待在馨园,读书习字,将养身体。

“托嫂嫂的福,言诚好多了。”青春年少的顾言诚,虽说和顾诤诏同岁,可无论身形上,还是面容上,都显露出稚嫩的一面,仿佛相差几岁的兄弟。

“快进来坐,不是和你说了吗?没人的时候,唤我心娘就好。”沈心怡轻轻了舒了口气,笑着邀请。

“不了,娘去大娘那里说话,怕是一会儿就回来了,言诚给心娘送些书来,聊以打发兰苑的时日。”顾言诚递过怀里的书籍。

“言诚……”接过书,望着那少年转身,沈心怡忽然想起来什么。

“心娘何事?”

“那个……若是明日你有时间,不妨一起出去郊游吧。”

“嗯?”顾言诚不解。

“你的病……不能总是闷在家中,需要慢慢调养,多呼吸下新鲜空气,对你来说最好不过。”

“郊游?”

“明日董大夫邀请,一起去城外湖边,平安堂集合,你若有空,就一起来玩吧。或者……也可以叫上你媳妇。”

“多谢心娘邀请。”

顾言诚揖礼转身。

第二日愉快的到来,师正先生外出,故难得有一日清闲。

为了掩人耳目,沈心怡带着耐耐一如往日一般出门,往平安堂方向而去。

一连暗中相随了几日,均平安无事,索性今日顾诤诏也便没有继续跟随。

“沈娘子,按您的要求,都准备好了。”小睿背着个竹篓,里面塞满了沈心怡提前要的各式物件。

“再等等。”抬头张望着门外,却依旧不见那个消瘦的身影。

“沈娘子可是再等什么人?”董慈不解。

“哦,在等言诚,他应该来的。”

话音刚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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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3 惊愕

“心娘,我……”话一出口,却看见顾言诚满脸尴尬。

“能来就好,知道你脱身不易。”沈心怡仿佛能看透顾言诚的内心。

不解释,不啰嗦,几人一行,坐着马车愉快的出城去喽~

“小姐,您不去吗?”馨园里,苏莫茗正平静的翻看一本书册,金玲颇有些焦急的询问。

“兰苑之人的邀请,有必要去吗?”苏莫茗头也没抬。

“可是,二少爷去了……”金玲有些为难。

“他去与我何干?”苏莫茗继续漫不经心的翻看着书页。

恐怕自打洞房之夜后,便是连金玲也不知道,如今的馨园新人,早已是泾渭分明。

白日里床上那紧密相挨的寝被,实则到了夜晚早已是一个床上,一个榻上。

起初是苏莫茗不甘与顾言诚同床共枕,到了后来便是顾言诚着实不愿这桩婚事一辈子就这么下去。

于是,自洞房那夜之后,两人便一直心猿意马、相安无事的分居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似乎结束的也早了些。

刚出正月,天气却已然有了春的气息。

暖阳照着,风也平静了许多。

顾言诚裹着厚厚的斗篷,愈发显得那张清秀的小脸,鲜肉可人。

“难得二少爷也一并出游,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吧。”下了马车,董慈指着一块湖边的草地。

无风,视野开阔。

临水惬意。

远处一片浓密的小树林,不时有飞鸟起落。

虽地上草枯,却别有一番韵味。

“这里好!”沈心怡大悦。

一阵有条不紊的指挥,小睿笨笨的在刨好的土坑上支起一口大锅。正欲添水煮羊肉。

“言诚,会钓鱼吗?”沈心怡看着小睿将其中一部分羊肉放入锅中,估摸着这种野外的柴火,煮熟也得有些时候。

“从未钓过……娘说,钓鱼捕捞乃是苦力人所为……”顾言诚倒是实诚。

“真是不会享受生活啊,钓鱼钓的是意境,是心情。古有姜太公钓鱼。获得贤良;今我等垂钓。乃是闲情逸致,聊以舒缓身心。杆在手,人与湖融为一体。心随水下鱼儿游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沈心怡一番话,不仅是让顾言诚惊愕,更是让董慈惊讶。

凡女子。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大少奶奶奈何如此豪放。见解和心胸也如此豁达!

这样的言论,真是闻所未闻,不过似乎很有道理。

“来,我教你。”沈心怡也不去看周围几人惊呆的表情。伸手捏过事先准备好的油面,熟稔的包住了鱼钩,又潇洒的向湖中撒了一些。帅气的将手中的钓竿轻轻一甩。

浮子落于水面,静声而坐。只等美味上钩。

看愣了,绝对的看愣了!

这架势……

小睿俨然忘了自己手下的锅子,还未等顾言诚和董慈反应过来,湖面的浮子瞬间动了一动。

“啊!”惊得几人连连呼出声来。

“嘘!”沈心怡皱眉转身。

身后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浮子又动了几下,这时,只轻轻一带,一条三寸约长的鲫鱼,这就收获了!

“沈娘子真是好手艺!”董慈称赞。

“心娘!”顾言诚有些惊喜。

“小睿,把这鱼收拾了,待会煎一煎,和羊肉一并炖煮。”帅气的丢过那只小鱼。

“沈娘子,这是何做法?”小睿不解。

“这才是真正的美味,鱼辅以羊,乃是正品之鲜!”沈心怡得意的笑道。

小木棍在地上胡乱的写着,顾言诚恍然大悟。

“心娘,真的是个鲜字啊!”

“鱼,鱼!”正说笑着,湖边耐耐不知何时也举着一根钓竿。

此时,另一条三寸来长的鲫鱼,正被耐耐牵制着往岸边拉。

八九岁的孩童,本就身形较小,举着钓竿已是费劲,奈何又钓得美味。

“耐耐别动,我来!”沈心怡兴奋的提裙迎上,接手顺势将鱼带上岸来。

“哦!鱼!鱼!”耐耐一高兴就拍手。

“耐耐棒棒哒!真是最强大脑!”沈心怡赞许的捏了捏耐耐的小鼻子。

“沈娘子,什么是‘最强大脑’?”董慈迷糊了。

“董大夫,这最强大脑就是说一个人,他的脑筋非常灵光,有不同于常人的表现。”沈心怡说着,轻轻揽过耐耐在怀中。

“沈娘子说的……可是这位小哥……”董慈怔怔的望着面前的耐耐。

这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自打第一次见到,就觉得他笨笨的。

不仅言语迟滞,就连反应似乎都比寻常的孩子慢一拍。

整日只是知道和小睿一起玩药碾子……

后来,便是偶然知道这个慢半拍的小男孩,居然被一个当今的太子师师正先生收为徒弟。

“心娘,你就莫要打趣耐耐了,耐耐虽然迟钝,可说到底却是个好孩子,先生总是夸奖耐耐进步神速。”顾言诚见状,忙笑着前去解围。

“你们不懂。”沈心怡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着由着顾言诚带着耐耐玩。

“最强大脑?”董慈学着沈心怡的样子,坐在湖边垂钓,可是嘴里却在不停的嘀咕着。

沈娘子说那孩子是最强大脑?

此种愚钝……

终日在平安堂玩药碾子……

对了,想起来了,那日去隋承业府上,夜半要上演一出惠儿回魂的假戏……

耐耐义无反顾的担当起惠儿的角色。

对了,当夜那孩子……

董慈依稀的记得,当日里,沈心怡只向耐耐说了一遍所有的步骤和要说的话。

然后……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哪能记得了那么多?!

他竟然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除了断句上有些困难。

平日里,不管平安堂是否有生意,那孩子总是在一边自己玩着药碾子……

对了。

方才那孩子也是在一旁看小睿煮羊肉来着,怎么就习得了沈娘子的垂钓技巧?

董慈一边想着,一边疑惑的转头去看耐耐。

“董大夫,您的鱼食都被鱼吃光了!”沈心怡笑道。

董慈下意识的回过身,顺势一提钓竿。

果见鱼钩上空空如也。

“小睿,你过来!”董慈换了个鱼饵,唤道。

“师父,您叫我?”

“上次沈娘子让配合隋夫人的药里,除了有凌霄花、夜合花之外,还有什么?”董慈随口一问。

“师父……这……您……”小睿一时语塞。

“不记得了吗?”

“师父,这方子又不是寻常药方,更何况您只说了一次……小睿哪里能记得住啊?”小睿哭丧着脸。

“凌霄花、夜合花、合欢花、远志、酸枣仁、柏子仁、百合、夜交藤。”

一个稚嫩的童声清晰的响起。

耐耐!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转移向那个傻不拉几的小男孩身上。

此刻,他依旧在埋头搅着锅里的汤水,大概是觉得好玩。

不错,一字不差!

董慈怔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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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4 美味(感谢karlking的和氏璧)

(感谢k哥的和氏璧,容容鞠躬致谢~只是近来要北上,加更等容容回来补上~)

“我平日里教他的,没什么可奇怪的。”沈心怡再次揽住耐耐入怀。

大周的这个最强大脑,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在他身上,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保护他之前,兴许他的傻便是他最好的护身符。

“哦……原来是心娘教的,也难怪,耐耐整日和你腻在一起。”顾言诚兀自嘀咕了一句。

“耐耐,去帮心娘找些树枝和干柴,心娘给你们做好吃的!”沈心怡旋即将耐耐支开,转身走向随行的马车。

取下昨日就让董慈准备好的一些铁签,又取了些余下的羊肉,切成肥瘦相间的均匀小块,悉心串在铁签上。

“心娘,我来帮你。”

大概是看到沈心怡一个女人家,摆弄着铁签子有些不妥,顾言诚大步走了近前。

“钓鱼学会了吗?就来帮我串肉串。”沈心怡笑了。

“要领明白,只待多加练习。”顾言诚也不避讳。

“那就和董大夫一起练习吧,这钓鱼啊最是养心。”沈心怡手中不停。

湖面开阔,空气新鲜。

二人并肩而坐,聊得全是惬意,只是绝口不提顾言诚的婚后生活。

微微的风拂在脸上,不远处依稀的有杨柳嫩黄的春意。

真是舒服啊,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终日里,不是闷在府中,就是待在学堂。

若说侯府的别院和学堂的空间,也是属于比较宽敞的,可顾言诚总觉得胸口憋闷。舒展不开。

当然这其中,除了有心脏的问题,还有外源性的隐形压力。

身为庶子、自小身体孱弱,在府中的每一日都是艰难的挣扎。

还有,必须时刻谨记自己身体的那个秘密。

同是血气方刚的青春年少,同为定北侯的儿子。

顾言诚多么想像大哥一样,纵情挥鞭策马、豪迈奔跑、舞刀弄剑、大碗喝酒……

可是。那些豪情的举动。似乎在他看来都是不可能的。

自懂事起就被告知,须得安安静静的待着,规律起居。饮食忌口。

若有违背,便会尝到那濒死的窒息感……

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是有着相去甚远的两种命运……

如今虽说是娶了苏莫茗,可更是白日和黑夜中要扮作两种人……

此刻。顾言诚微微抬起头,尽情的呼吸着面前的豁达。

虽不能身纵情于马背疆场。但他的心却是可以像鹰隼般展翅苍穹。

心娘说的对,垂钓当真是个极好的养心方式。

“二少爷近日来气色不错啊。看来恢复得挺好。”董慈从旁恭贺。

“多亏了心娘和董大夫。”一提到自己的身子,顾言诚总有些腼腆和尴尬。

“言诚,你放心好了。董大夫和我都是大夫,你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只要平日里多注意保养。心平气和,注意睡眠和饮食。适当锻炼,就会无事的。”沈心怡那边肉串串完了,正在等耐耐的柴火。

“心娘,别劝我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以前,京城的郎中看了都直摇头……”顾言诚微微有些难过。

“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但你要信我,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因为人是有无限的可能的……”沈心怡本想举些乐观的癌症病人的事例,可转念一想,这里是大周,似乎还没有那种病……

“不能行动剧烈,无法饮酒……世间对于一个男子所有的欢愉,对我来说都是折磨……”顾言诚垂下眼皮。

“嗨,不能剧烈运动,咱就来个舒缓的;再说,谁说你不能饮酒的?那是酒的问题,等我给你制一些属于你的酒,也让你尝尝饮酒的滋味。”沈心怡笑了。

“舒缓的?我的酒?”顾言诚怔住了。

“果酒。”沈心怡再笑。

“水果也可以制酒?怕是我今生都与酒无缘了……”顾言诚起初甚是好奇,旋即又再次陷入淡淡的哀愁中。

“稍后等咱吃完了,我教你一套瑜伽,至于酒嘛,回去等我好消息就是!来来,先帮我烤串,我看你这鱼啊,一时半会也是钓不上来啦!”沈心怡倒是活泼,伸手拉过失意的顾言诚。

此刻,耐耐的柴火已是备好。

燃柴、扎架。

熟稔的将手中的肉串平铺在铁丝拧成的简易烤架上。

肉串架在烤架上,架下柴火正旺。

“沈娘子,您这是要烤肉吗?”董慈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董大夫也会烤肉?”沈心怡有些诧异。

心说,莫不是这大周就有了烧烤一说?

“早些年老夫曾到访夷族,大漠之上也曾见识过将整只猎物放于火上烤制的做法,不过……请恕老夫直言,沈娘子是否要将油涂抹于肉上,否则如此烤制,怕是会烧糊吧……”董慈好意提醒。

“嘿嘿,董大夫说的是一般烤制方法,今日心娘便小露一手,也让大伙瞧瞧不用油也能烤制出美味的肉品。”沈心怡狡黠的笑了。

不用油?董慈愣了。

不用油?顾言诚好奇的围了过来。

耐耐闻声,丢下手中搅汤的勺子,也静静的坐在一旁。

红白相间的肉串受到火的温度,开始膨胀。

众人甚是好奇,围坐一看究竟。

只见沈心怡先用一根树枝,将烧旺的柴火悉数拨灭了一些,又用几根粗壮的新柴压在上面,灰白色的柴火冒着橘红色的火光,温度甚是稳定。

此刻,沈心怡用左手的两只手指拈动铁条,飞快的让肉串在柴火上翻滚。董慈带来的羊肉,肥瘦得当,透过薄薄的皮壁,就能看见里面红的精肉和白的肥油。

肥美的羊肉在架在铁架上,映着桔色的柴火,不断的膨胀,发出滋滋的声响。

沈心怡右手拿过一根竹签,在肥油将出未出的刹那,用竹签在旁边的精肉上麻利的戳了几个窟窿。肥油一有宣泄的孔道立时向带孔的精肉渗过去,却不外溢。

肉皮起着细小的鼓泡,有些没有照顾到的地方渗出油来,沈心怡麻利的转动铁签,借着渗出的油滚到肉串上。

柴火稳定,沈心怡从容的烤制着,动作含蓄,不见浓郁的脂香四溢,有的只是淡淡的咸香,浓缩不张扬。

众人围坐,目光都汇聚在沈心怡的烤串上,喉结上下滚动,吞咽着口水,映着柴火的微光,每人的脸上都写出一个大大的“饿”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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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5 秘密

如此的烹制方法,众人均是头回所见,估计若不是沈心怡在烤制,众人早就等不及,冲上去瓜分殆尽了。

见众人这般模样,沈心怡心中暗嗔了句:“一群馋猫!”随即分了每人几根,自己则只留了一根。

众人迫不及待的吹着,小心翼翼的咬着。

初入口,美味异常,外酥里嫩,香味包裹不散。再入口咬下去,油脂完全渗透在肉块之间,仿佛置身开阔的山顶,清风拂面、令人舒爽,众人美得险些咬了舌头。

“好吃,嘶,香!”一阵乱七八糟的赞美。

此刻,小睿的鱼羊鲜汤尚未煮好,一行人却早已手拿肉串,惬意的坐在湖边享受去了。

“言诚。”沈心怡捋裙坐在顾言诚的身边。

“心娘。”顾言诚点头微笑示意。

“哈哈哈哈。”一阵孩子不连贯的笑声,沈心怡不由回头望了一眼。

干枯的草地上,耐耐正追着小睿玩耍。

“能问你个事吗?”沈心怡再次回过头来。

“心娘但说无妨。”顾言诚爽快道。

“耐耐……为何会在府中?”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问。

“哦,心娘你来的晚,自然不知耐耐的身世,他是爹带回来的,说是路上捡的弃婴,看着可怜,就收在府中了,没曾想长大后竟是个痴傻儿,不过本性倒是善良,这几年一直在府中散养着,倒是半年前一直跟着心娘你,也算是找到了个知道疼他的归宿。”顾言诚说得倒是轻描淡写。

“哦?老爷捡回来了?”沈心怡重复了一句。

“只因是爹带回来的。虽说是捡的,红笺她们那些丫鬟,平日里虽是不喜,可说到底也是相安无事的共处着。”顾言诚又道。

“那平日里耐耐的衣食住行……”沈心怡好奇了。

“哦,他痴傻迟缓,无论是京中还是咸阳,定北侯府的宅院都足够他玩耍了。平日里也没个固定的地。都是走哪吃睡哪。你来了,他倒是忠心。”顾言诚回过头来,望着身边的沈心怡。露出干净好看的笑容。

“这算什么,人以类聚?”沈心怡自嘲。

“说明心娘你也是善良之人。”顾言诚微微停顿了片刻,“若不是我终日里须得待在学堂,若不是娘刻意阻拦。我真想把耐耐收在馨园。可如今,馨园里偏又多了一位……”顾言诚欲言又止。

“得了吧。耐耐若是真被你收在了馨园,还不如他四下里散养的乱跑自在呢!”沈心怡善意的笑道。

“说的是。”顾言诚随手抓起一块小石子,潇洒的投向湖中。

石子连连打起五六个水漂。

“言诚,有个疑问。我一直好奇。”沈心怡又问。

“嗯?”

“既然你自知身子不好,奈何那日要饮酒?”

“大家都看着呢……”顾言诚迟疑了片刻。

“大家?”沈心怡诧异了。

“其实,自打那日你和董大夫救了我。我本不该向你们隐瞒。我的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这个病也只有我和我娘知道。府中其他人并不知晓。”顾言诚的声音有些哽咽。

“可是……你的身子需要保养啊!为什么不能让大家知道?也好平时多多照顾你……”沈心怡不解。

“娘对外只是说我身子孱弱,不善习武和劳累……更何况……大哥一直都那么优秀,我……一个庶子……”顾言诚说到此,再也说不下去了。

沉默。

沈心怡不去相劝,只是在一旁静静的陪着,等着顾言诚继续宣泄。

“本就是庶子的命,更何况还有这打娘胎里带来的病……”片刻的停顿后,顾言诚依旧是停顿。

“所以,娘,才不让我把这病的真实情况告诉大家,算是对我那一星点自尊的保护吧……”长长的出了口气,顾言诚空空的望向开阔的湖面。

“所以,连顾诤诏也不知道是吗?所以,那晚他让你喝了酒,差点要了你的性命?”沈心怡一面追问,一面深深的为面前这个少年叹息。

又是片刻的沉默。

“那……你就不担心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会把它告诉旁人?”深吸了一口气,沈心怡还是问了一句。

“不怕。”顾言诚侧过身来。

“为什么?”

“因为你是心娘,你和他们不一样。”

“哦?”

“你对耐耐好,又救过我的性命,要是想告密,想必此刻侯府早已人尽皆知了。”

“你就那么信我?”沈心怡坏坏的望着顾言诚笑。

“心娘,其实,我……”顾言诚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没勇气说出口。

心娘,你知道吗?自打我代大哥将你娶进门,我就已经将你的一切系在了我的肩上。

心娘,你知道吗?我其实并没有和那个苏小姐……大哥洞房那夜,我们只不过是个错误的误会……

心娘,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

那些发自肺腑的心里话,如同海浪般争先恐后的拍打在顾言诚的心里,可就是无法逾越口舌的阻碍。

“走吧,汤好了,一起去尝尝看。”沈心怡轻松的笑了,话不多说,只是起身向小睿和耐耐的大锅走去。

“心娘,大哥他……”跟在沈心怡身后,半饷,顾言诚终究还是没能直接的表达出自己的问题。

“嗯?”沈心怡不解。

“哦,没什么,时间过得好快,正月已出,怕是大哥不日便将回京复命了。”顾言诚微微垂下眼皮,看起来有种淡淡的忧伤。

“他回去正好,我留下,省的每日有人发神经捣乱。”沈心怡抚了抚耳边的碎发,笑得很是好看。

“心娘,你不跟大哥一起回去吗?”顾言诚心中有些吃惊。

“他是个将军,又时常出征疆场,我一个女人跟着他做什么?平安堂这边我的心理科才刚刚走上正轨,再说和萧三他们不是还有个赌注吗?马上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我岂有溜之大吉的道理?”沈心怡说话的时候很严肃。

心娘,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大哥带着你一起离开咸阳的。这里……不适合你,没有大哥在,你不知道将会遇见什么……

明亮的日光中,顾言诚望着干净的天空,暗暗在心中许下一个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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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6 伊人

乳白浑厚的浓汤,散发着异样的醇香。

轻轻搅动锅壁,羊肉竟纷纷散落入汤中。

新鲜的鲫鱼,微微浮于汤中,若隐若现。

鱼和羊的完美结合,便从这一道独特的汤中显现。

扬手如雪尘般的撒了些薄盐,香气弥漫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馋”字。

“好香啊!”董慈惊道。

“这味道……”顾言诚咽了口口水。

“饿,饿!”耐耐不住的踱着脚步,催促着。

“可以喝了吗?”小睿早已迫不及待。

“好啦!”接着氤氲的雾气,沈心怡给每个人的碗中都盛了一碗白玉。

“心娘,你既熟知做法,这羹可有名字?”顾言诚捧着小碗笑问道。

“鱼羊鲜。”沈心怡随口应道。

反正在现代,这种吃法也无非是叫这名字,简单上口,倒也贴切好记。

“妙,妙啊!”顾言诚赞叹完,正欲饮下第一口。

“哎,等下!”沈心怡阻止。

随即,一把翠绿色的,早已准备好的香菜,如同白玉上的一抹翠,自然的落入每人的碗中。

初入口时,汤的浓郁裹挟着热度,疯狂的席卷了整个口腔。

舌头上的味蕾被一颗颗的点燃,层层浸入。

再入喉时,那如神仙般腾云驾雾的感觉,让人飘忽悠然。

仿佛一口汤下肚,世间所有的烦扰悉数烟消云散了一般。

“啊!”

“啊!”

“啊!”

一时间,在场的几个人,甚至包括耐耐,都只剩下一个字的赞叹。

热气裹挟着香气。被风毫无章法的吹散。

飘飘袅袅传了不知有多远。

“好香啊!”

湖畔的树林中,有人顺势勒住了马缰。

杂乱的丛林,一袭墨色的衣衫,清晰毕现。

马上不是别人,正是定北侯府的大少爷——顾诤诏!

今日,他免了跟随沈心怡去平安堂,一大早便约了姬风和雷川。还有一位咸阳的旧识。一同游猎。

“顾将军真是好福气,原本这护城河畔是无人家经营餐食,您一回来。这香气便四起了。”一旁同行骑于马上的同样是个英俊挺拔的男子,只是身形不及顾诤诏魁梧,说是个读书人,又没有顾言诚那般文秀。看架势倒像是个行军打仗的好坯子。

“将军。您是不是饿了?”姬风这几日心情大胜从前,如今已是能单手持缰。挥斥于马上。

“将军,要不要末将前去买些酒肉回来,也好让将军在此尽兴。”雷川从旁,很合时宜的询问。

“宁远。此等闻香而来的雅兴,若是采买了带回享用,绝不及临水而食的畅快。再说。本将军也是诸多好奇,能烹得如此香飘十里的美味之人。究竟是何模样。哈哈哈……”顾诤诏面色大悦,催动手中的缰绳,率先迎着香气飞奔而去。

几人一并面色有愉,紧紧的跟随其后。

“驾!”

“吁!”

马蹄阵阵,马嘶长鸣。

袅袅炊烟在水畔幽幽飘散,一个纤瘦灵动的身影,临水而立。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宁远于马上远远的就望见了临水而立的沈心怡,虽未看清楚面容,可那灵秀不凡的身影,还有这般幽幽袅袅的意境,早已让他心头一动。

不由脱口吟诗一首。

慢慢守住马缰,马蹄缓缓停了下来。

闻声,沈心怡下意识的侧过身来。

一缕清风吹皱了满池的碧水,吹起了她的裙摆,更飞扬起她耳边的碎发。

“谁家新妇临水立,恍惚疑是天上仙。”

那精致清秀的侧脸,虽是不施粉黛,却早已是惊鸿一瞥,惊落了宁远心头的那巢栖鸟。

是她!

怎么又是她!

此刻,顾诤诏早已率先勒马于水前,香气中早已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真是哪里都有她!

几日前嫁娶的闹剧似乎还历历在目,这个女人怎么就不能安生一点!要么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平安堂,要么就给我安分在家!

真是个从不安于现状的乞丐,终日里只是在不停出状况!!这才安稳了几天……

“沈娘子!”姬风眼中明显带有激动的惊喜,翻身熟练的下马。

“末将拜见将军夫人。”虽然身为副将,也是对这女人的底细知晓一二,雷川依旧规规矩矩的翻身下马,向沈心怡拱手行礼。

“将军……夫……人……”宁远怔住了。

自然是知道自小一起玩大的顾诤诏是侯府的大少爷,大周的少将军。

那……这个女人……将军夫人……是……顾诤诏的……

没听说啊……

这也难怪。

半年前,宁远起身千万巴蜀游历,过年都没能赶得上回来,前日才刚刚折返回咸阳。

自然,沈心怡的光辉事迹,他是无从知晓的。

“顾将军,原来您已经……”宁远微微停顿了片刻,眼神中从刚才的惊喜,到现在微微的失落。

原想着那个临水而立的佳人,即便是个已婚的小娘子,如此在水一方,也定是能挑起一段风流韵事的。

可偏偏,这么美的小娘子,居然是朋友之妻……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顾诤诏稍稍调整了下面色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冰冷着脸,快步走了过去。

“大哥。”没等沈心怡开口,一旁的顾言诚早已礼貌的向着这边来问好了。

“啊!”一阵惊叫。

宁远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大哥,今日怎么有雅兴来此湖畔游赏?”顾言诚的余光向后望了望,虽是心中有疑,可望见其身后跟着的都是自己眼熟之人,雷川、姬风,当然还有宁远,顾诤诏的发小。

“啊!”宁远的手开始轻微的颤抖,便是连嘴巴,都不由自主的在抖动了起来。

“宁远哥。”顾言诚快步近前。

突然,宁远像看大了鬼魅一样的调头逃窜。

“这……这是……”顾言诚甚是诧异。

跟宁远虽不及大哥熟识,可也是相识的旧友,早就听说半年前他去了巴蜀游历,怎么今日一见,竟是这副样子……

“他怎么了?”沈心怡望着宁远慌不择路的逃窜,语气倒是出奇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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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7 间歇

“他……我也不知道……他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巧不巧,偶尔会惊叫吧……”顾诤诏望着宁远逃窜的方向,眼神示意了一下雷川。

雷川飞也似的追了上去。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是跟踪我来的?”那边雷川追宁远而去,这边沈心怡回过神来,慢悠悠的问着顾诤诏。

“跟踪你?我闲的!”没好气的应了声。

刚才的美食香气依旧,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

这女人!为什么哪里都有她!简直是……阴魂不散!

顾诤诏兀自愤了句,转身就要走。

“将军,方才您不是要闻香识人的吗?敢情原来是夫人。”那边姬风的一句大实话,差点没让顾诤诏气得吐血。

“哦,原来是闻着味来的,来来,见者有份。”沈心怡掩口轻笑,却也是大方的取过几串烤制好的肉串,塞到姬风和顾诤诏的手中。

“拿着啊!这又不是侯府,你还指望有人喂你啊!”肉串送到顾诤诏手边,不接也不说话,沈心怡急了,一张嘴还真是没把将军的身份,侯府嫡子的尊贵放在眼里!

说是条件反射也好,说是赌气也罢,顾诤诏接了,却不像姬风一般直接塞进了嘴里。

“好吃,嗯嗯,沈娘子,这肉真香!”姬风吃得停不下来。

“姬风,言诚那边有位置,你们边吃边聊。”

见姬风独臂不方便拿着那么多肉串啃食,沈心怡巧妙的化解了。

转身去忙着盛汤,真真是把顾诤诏一个人晾在了一边。

真的好吃吗?

这是……她做的吗?

望着姬风和顾言诚并肩坐在水边,畅快淋漓的吃着肉。喝着汤,顾诤诏的心里微微痒痒的。

还端着吗?

她又不在面前看着,正在张罗着大锅里的汤羹。

背过身去,偷偷的啃下一块肉来。

嗯!这味儿,简直了!

“顾诤诏,来喝碗汤!”

她在喊我?!

顾诤诏甚至有些凌乱的转过身子,来不及擦嘴。竟着了魔般的走向沈心怡。

“这汤刚出锅的。仔细烫。”一碗汤递到手中,这次却是很顺利的接了过来。

美味。

只能用长长的叹词来形容。“啊!”

“将军,我们回来了。”正吃喝着。雷川带着宁远也是折返了回来。

很是奇怪,方才还惊叫逃窜的宁远,这会儿却又像没事人一样,安静优雅的笑着。慢慢的向这边走来。

这人神经病吧!

要不就是躁狂抑郁间歇发作!

沈心怡心中稍稍判断了一下,宁远的表现。的确超出了常人的正常情况。

脚步在离大家十米的地方骤然停了下来。

身子继续开始轻微的颤抖,面色发白。

“他……不舒服吗?”沈心怡有些担心的问一旁的顾诤诏。

此刻,顾诤诏正是吃完了最后一口肉串,将手中的铁签扔在一旁。旋即起身相迎。

与此同时,一直拿着肉串的顾言诚、姬风,也是悉数吃完了手中的存货。也是扔下了手中的铁签,随即站了起来。

宁远的脚步这才稍稍移动了一些。依旧是极不自然。

“吃什么好吃的?大老远就闻到了,将军也不等我们。”雷川跟着顾诤诏也是许久了,除了正式场合中的尊礼,四下里却是和寻常兄弟绝无二般。

“你们来晚了,肉串我们都分吃净了,只剩汤了。”顾诤诏很少有的调皮的笑笑,双手摊开,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原来,那个冰块也会笑啊!

沈心怡不经意间瞥见了这一幕。

别说,笑起来还真是好看,这么个大帅哥,整天绷着着脸,严肃得要命,仿佛下一秒就世界末日了一样!

“还有汤吗?”顾诤诏转身,没有提及姓名,却是明显在说向沈心怡。

“有,汤管够!你们要是想吃啊,下次就到府里来,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几道小菜!”沈心怡笑着添汤,和顾诤诏的一问,行程了默契的一答,俨然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丈夫带朋友来做客,妻子贤惠的下厨忙活。

没有提及方才宁远的那异常,只是大家赞不绝口的喝汤。

“沈娘子,您这手艺简直绝了!说真的,若您不是大少奶奶,若是在咸阳城开个馆子,绝对排队得从半夜排起!”姬风也不知是喝的第几碗,喝到兴头上,竟是说了大实话。

还真是美味!

顾诤诏捧着碗,也是深深的赞叹中。

吃饱喝足,两波人马竟是自来熟的融合在了一起。

小睿领着耐耐,在和雷川疯跑。

宁远好奇的向董慈讨教着养生方面的常识,顾言诚觉得有趣,也从旁听着。

只剩下沈心怡和顾诤诏两人,颇有些尴尬的摆弄着渐熄的干柴。

“我来吧。”大抵是觉得这样的事情,一个女人家做有些于心不忍,顾诤诏伸手。

“没事,我来。”沈心怡不抬眼。

于是。

粗粗大大的手,混乱中鬼使神差的触碰到了那双白皙灵巧的小手。

本来也是没什么,现代社会,就权当是在公交车上,换把手时无意间的一碰。

偏偏古人都那么神经质!

“啊……我……那个……抱歉……”若不是因为皮肤黝黑,顾诤诏这会儿的脸,准是红到了脖子跟!

“哦。”沈心怡应了一声,能说什么?无妨?自己既不是小心眼的人,又不是随便的人,本就是没什么,偏偏是在古代!

“那个宁远……”还是聪明的将话题转移。

“哦,你是说他啊!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顾诤诏的声音里明显有了一丝柔和。

“他以前也是这样一惊一乍的吗?”职业的敏感度,让沈心怡继续发问了。

“小时候不这样,后来就这样了,不过,我们都习惯了。不用管他,他自己过一会就好了!”顾诤诏解释得倒是熟练。

“这是什么毛病啊?”沈心怡好奇的追问。

“也曾看过郎中,无病无恙,后来去看了神棍,说是体弱,小鬼上身,做了几次法师,也不见效。平日里也不影响什么,就随它去了。”顾诤诏说的轻描淡写,一如刚才宁远惊叫逃窜后,折返时又恢复了那副平静一般。

“有空让他去平安堂找我。”沈心怡也不多说,只是留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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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8 追溯(1)

(离开一段,文已定时)

“平安堂?”顾诤诏明显一怔。

那不是瞧病的地方吗?

“宁远没病。”没好气的甩了一句。

“随你。”沈心怡也不辩解,只是云淡风轻的丢过这句,仿佛她从未开口说过什么一般。

这女人!

董慈在平安堂给她一块地方,她还真把自己当大夫了!

不过一个乞丐,难不成一次诈尸,还真得了岐黄之术的玄妙?!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她几句话就劝下了姬风,又几句话就医好了绘春……还有在那公堂之上,面对那个唐安,一样几句话……难不成对宁远,她也准备用几句话?

顾诤诏的心理在微妙的变化着。

至于后面,两波人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已然淡忘了;只在心中回味着沈心怡那句不经意的话“有空让他去平安堂找我。”

天气晴好,水畔吃喝游乐甚是尽兴。

笑闹休息之余,耐耐甚至席地而坐,用树枝和石子,教会了姬风和雷川等人玩五子棋。

“好玩,好玩!这东西还真是第一次见。”雷川兴致勃勃。

“这东西好,不似围棋那般繁琐,又寓娱乐和脑力为一体!妙啊,妙啊!”姬风独臂,却是丝毫不影响玩棋。

“将军,想不到您府上,便是连一个小童,都会有如此独特的娱乐方式。改日定要去您府上小坐,说不定将军还私藏了其他的好东西!”宁远饶有兴致的乐道。

“心娘教的!不是他!”一个稚嫩清晰的童声。

耐耐扔下手中的充当五子棋的石子,刷的一下站起身,单手直直的指向顾诤诏。

“心娘?”宁远怔住了。

“是……大少奶奶……”雷川和姬风瞬间也是愣在了原地!

若说大周的能人,也不乏有能发明创造一些娱乐设施的高手。

可不是民间手工艺人。就是学富五车的博学才子。

一个女人……

而且听说,之前还是个乞丐出身……

董慈和小睿虽然不知道沈心怡的过去,可也都是齐齐投过去惊讶的目光!

这个女人,可真是不简单啊!

这棋……黑白两分,五子连珠,简直是绝了!

“没错,这棋是嫂嫂发明的。嫂嫂还会纸牌等玩法。若是你们有空,可得好好向嫂嫂讨教一二!若能将此推广出去,不要说是行军打仗中休闲娱乐。就是平日里的活跃气氛,锻炼脑力,也是一件百益之事!”顾言诚从旁补充。

前些日子,他每每去兰苑偷偷送去些吃喝和书籍。总能有意无意的撞见沈心怡在和耐耐玩棋牌。

起初是教,后来便是一起娱乐。

这东西简单易学。上手又快,变化多样,娱乐的同时,更是能锻炼脑力。

心娘……这还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心娘吗?

半年前将她娶进侯府北苑。一直弃置兰苑。

她唯唯诺诺犹如一只蜷缩的小白兔。

府中即便一个下人,都能给她白眼和欺侮。

当日里在学堂,听闻她的死讯。那种心情……

顾言诚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拼了命的一路奔回来啊。就是要为了能见她最后一面。

还以为那个黑森森的棺椁将永远的带走她,没曾想却是自水下见证了她神奇的重生!

心娘,你还是当初我认识的心娘吗?

这些日子以来,顾言诚曾不止一次的兀自发问。

他宁愿这些永久的停留,忘记她之前的卑贱和凌辱,徒留这番说走就走、敢作敢为的豪迈担当!

可是……大哥回来了……

现在……他更是阴差阳错的娶了一个刺史家的小姐……

此前,他是那么的渴望顾诤诏能回来一趟,即便什么都不说,只是住在家里,也会让心娘的日子好过一些吧……

可是……大哥回来了……

顾言诚不明白,为什么盼着大哥的到来,可顾诤诏着实回来,就在眼前的时候,他的心里,竟会是这般酸涩。

“顾将军果然艳福不浅,娶得大少奶奶这般佳人,偏又是这样的聪慧过人!真是羡煞宁远!”宁远再次拱手,眼睛里的神色,不时的流转向沈心怡。

“啊……她……”顾诤诏再次的语塞了。

自打回到咸阳,在这个女人面前,或是因为这个女人,他的一向能言善辩,竟似乎像是遇到了阻碍,一种即便是阻碍,可心里却是淡淡的甜蜜。

能说什么?

这女人是他媳妇儿?

可他们分明是有名无实罢了!

能解释什么?

说这女人是府中用来冲喜的乞丐?

现在爹无事了,这女人一时处理不了,所以弃置在兰苑?

本就是侯府的家事和丑事,哪能到处说与旁人去听!

只不过前些日子因为太子的胡闹,误会传了误会,兴许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夫妻了吧……

“大少奶奶不仅聪慧过人,而且还宅心仁厚,上次还救过姬风的性命!”

分明是看到顾诤诏面色上尴尬,姬风上前解围。

“哦?姬风一向目空一切,武艺超群,莫非大少奶奶也善绝技?”宁远更是来了兴致。

行伍将士,能屈能伸,过去的事情,即便再丢人,只要是翻篇了,也能泰然处之。

姬风轻描淡写的将自己当日里的过往,细细说与宁远。

听得宁远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小。

“大少奶奶真乃奇女子啊!”宁远再次拱手。

“哪有姬风说的那般完美!分明是姬风自己做出的决定,我不过是说了一个故事。”沈心怡淡淡的笑笑。

“不过,这事儿说白了得怪顾诤诏!”沈心怡收住笑意,严肃的望向顾诤诏。

“怪我?”想起来了,当日里,这女人好像是问过,姬风家里还有什么人,当得知只有一位瞎眼老母之后,是说过“那是你的问题!”

“将士行军在外,本就生死未卜!你这当将军的,若是一味的给他们灌输大丈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豪迈,想必你的军队里,所有人的弦都得崩断!”沈心怡停顿了片刻。

“军队里的每一个将士,都是极其需要关怀的。本就终日里与生死擦肩,你若再不注重他们的心理保健,日后怕是要出大问题的!”沈心怡再次停顿。

“姬风是个内省能力非常强的男人,倘若那日换了一个人,怕是即便我有十张嘴,人家也一早就跳下去了!”沈心怡说这番话时,面色异常的严肃。

“你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啊?”顾诤诏似乎没听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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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9 追溯(2)

“以后有机会再和你科普吧,代沟!绝对的代沟!”沈心怡摇摇头,无奈的笑笑。

“听说大少奶奶如今是在平安堂里坐诊?”宁远饶有兴致的问道。

“嗨!我那就是摆个摊,找人聊聊天!整天在府里待着怪闷的,难得董大夫肯让个地方给我,也省的我闷得慌,你若有时间,不妨来聊聊试试。”沈心怡话锋一转。

“大少奶奶真是豪迈,顾将军,宁远还真是头一次接触到如此风趣的佳人。既然大少奶奶相邀,那宁远就恭敬不如从命,改日一定前去坐坐。”听说是摆摊聊天,宁远还真以为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一时府中憋闷,又任性妄为,这才想出如此闻所未闻的主意。

“随你。”顾诤诏接了一句。

反正方才沈心怡也是这么说的,既然一个邀请,一个又愿意去,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不对!

突然,顾诤诏像想到了什么。

“你若是要去,定要告知我一声!”

补充了一句,是个人都听出了明显酸酸的味道。

“鸟,鸟!”耐耐在一旁单手指着天上飞过的一个小黑点,颇有些兴奋。

“拿弓箭来!”顾诤诏面色大喜,一把接过雷川递来的弓箭,弯弓搭箭。

“嗖”的一声,一只黑羽长箭冲天而去。

闷闷的一声响。

一声哀嘶。

天上那个黑点便直直的掉落了下来。

“将军!好箭法!”姬风甚是兴奋,赞叹了一声,单手策马,直奔那掉落的猎物而去。

“行啊!”沈心怡由衷的发出一声赞叹。

“哼哼。”顾诤诏鼻子里挤出这声哼哼。

眼中依旧是那副冰山高冷的寒意,可嘴角分明是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突然。

站在一旁的宁远。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再一次浑身轻轻颤抖了起来。

“看,好肥的一只大雁!”姬风远远的策马而来,单手提着那只被一箭射穿的猎物。

“啊!”宁远再次发出一声惊叫,就地昏厥了过去。

“姬风!快把那只大雁拿走!”顾诤诏紧张的呼喝道。

“快,掐人中!”一旁的董慈,分明的看到宁远这个八尺男儿就那么直直的倒了下去,惊得几步冲了上来。一手托住宁远的腰背。一手紧紧的按压住人中的位置。

“他……这是怎么了?”沈心怡惊得忙回过头来。

方才还在佩服大帅哥精准的箭术,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身后的这位怎么就倒个了!

“他见不得血!见血就晕!”顾诤诏急切的说道。

“哦。晕血啊……”沈心怡自言自语着。

远远的望向还未靠近的姬风。

只看到一个不甚模糊的影子,能确认出姬风手里拿的,是一只被箭贯穿的猎物,哪里能看到血啊……

沈心怡诧异了。

再说。晕血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直接就倒了……哪里似他这般……

对了,方才他也是这般颤抖来着。还惊叫……

刚才……没血啊!

言诚就是拿着一把肉串想递过来。

正迟疑着,那边董慈精湛的医术,终于让宁远睁开了眼睛。

“感觉如何?”董慈关切的询问。

同时,将手指轻轻搭在了宁远的手腕上。

“董大夫。如何?”沈心怡从旁询问。

“无碍,无病无恙,就是仿佛受了惊吓。脉象不稳。”董慈应声。

惊吓?!

难不成还真是晕血!

沈心怡不懂了。

“宁远,你醒了?放心。那大雁我已经让姬风扔了!”顾诤诏关切的解释着。

“让将军担心了……让大家见笑了……”面色依旧是惨白的,宁远强挤出一丝笑,挣扎着起身。

“要不是去那边坐会?”顾诤诏继续建议。

“也好。”宁远明显体力不支,被搀扶着,坐到了一旁调整气息。

“你啊!就是缺乏锻炼,要是依着我,跟着我舞刀弄剑,一场战斗下来,你这通身的毛病就都好了!”扶着宁远一边坐下休息,顾诤诏一边好言相劝着。

“顾将军说的是好,可我这……怕是要让您失望了。我还是游历山水,逍遥自在的好!”宁远兀自长出了一口气,笑着摆了摆手,仿佛刚才的那一幕未曾发生一般。

这人……真是奇怪,刚才都晕倒了,这会儿还笑得出来!

沈心怡在一旁,更是诧异。

大概休息了一会儿,看着天色也是不早了,湖边的风再次显出冬日应有的寒凉。

“我们准备回去了,你们自便吧。”沈心怡微微抱了抱膀子,对着顾诤诏说。

她真的是冷了,人又瘦小,平时吃的也差,自然不敌冬寒。

“恩,你们先回,我送宁远回去,随后就到。”顾诤诏道。

“将军,您和夫人一并回去吧,宁远兄弟我们来送就好!”雷川和姬风很是有眼力价。

“如此……就这么办吧……”顾诤诏只觉的说出这话是,脸上有些发烫。

他原本是要说“如此甚好!”

可是,一回味,又觉得不妥。

“您和夫人”这称呼……

我同意了吗?

夫人……

还真是个棘手的称呼!这女人!

顾诤诏余光瞥过沈心怡,分明看到她得意的笑脸。

这女人!

自当日苏莫茗嫁入侯府,本是打算将错就错的将沈心怡接入东厢,无奈那女人却是倔得很,说什么兰苑自在。

也罢,本已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若是真住在了一起,反倒真是别扭。

随她吧。

于是,一如既往的沈心怡住在兰苑,顾诤诏宿在东厢。

苏莫茗几次疑惑,红笺都以他夫妻二人不和为借口,将其搪塞。

时间久了,苏莫茗也就不予过问,反正顾诤诏是彻底和自己没有干系了。

只是苦了红笺。

本是满心欢喜的嫁过来作为侍妾,谁曾想顾诤诏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于是,终于里依旧是为颜氏所使唤。

倒是让侯府里其他的下人们看了笑话。

董慈带着小睿收了所有的器具,雷川和姬风送走了宁远,顾言诚嘴上说要送董慈回去,实则是知趣的留给大哥和嫂嫂难得的二人世界,至于耐耐,本也是想一并分开的,偏偏这孩子就是跟沈心怡亲,小狗一般的跟在沈心怡身旁,大手拉小手,一并跟着顾诤诏向侯府而去。

沉默。

只要是跟着这块大冰山,一路上必是沉默。

“那个……宁远……他经常晕倒吗?”终于,沈心怡受不了了,打破了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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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0 追溯(3)

“小的时候,我们一起长大,他爹和我爹是世交,只是前些年宁伯父去世了,宁伯母身体一向不好,悲伤过度,也随之而去。原本宁远还有一个弟弟,只可惜小的时候不慎亡了,如今宁家只留下他一人。他也算是能看得开的,借着尚未娶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顾诤诏似乎很是顺从的讲述着宁远的事情,而这些恰恰都是沈心怡需要的。

“小的时候,我倒是忘记了,应该也没那么娇怪吧,没印象他会晕倒。只是渐渐长大了,才发现他有晕厥的毛病,还有惊叫。不过,当初宁伯父也给他找了许多大夫,看了都说无病,后来就往小鬼俯身上去驱邪,也不见效果。反正他叫两声,或是昏倒,也不伤及性命,时间一久,我们就都习惯了。”顾诤诏又说。

“你和他很熟?”沈心怡继续追问。

“没离开咸阳之前,倒真是整日玩在一起。后来我们去了京城,见面也就只有年节了。这几年,我又带兵在外,今年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他可比原来更加魁梧了!”顾诤诏顿了顿。

“我就说,他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倒不如跟着我,挥洒疆场,也不枉世间男儿走一遭!”只要一谈到疆场,顾诤诏的脸上总是显露出一股豪迈之情。

“偏偏他不依,说什么不善骑射,见不得血……呵呵,他啊……”顾诤诏兀自笑了。

沈心怡一直静静的在一旁听。

真是难得的奇景,这个大冰山,居然也会说这么多话?!

整日摆着个臭脸,三问只一哼的人,居然也会有发小和那么温馨的童年……

“你……好像对他很有兴趣?!”突然顾诤诏的话锋陡然一转。

又是一股酸酸的味道。油然而生!

“当然,谁好端端的就会突然大叫又昏倒?!还有,叫完,或是醒来后又跟没事人似的!”沈心怡毫不避讳。

敢情她在意的是这些……

顾诤诏的心里稍稍舒缓了一些,嘴角绷紧的线条,也变得平和了许多。

“铁签,铁签!”耐耐手中拿着一根串肉的铁签。玩得甚欢。

这孩子。刚才小睿不是已经在收了吗?怎么还是让他给拿了一根出来。

“耐耐,小孩子不能玩这个,这个危险!”沈心怡耐心的俯下身来。

“心娘。给。”耐耐乖巧的将手中的铁签交了出去。

这铁签……

铁签在手,沈心怡突然神游了。

似乎方才那宁远就是看到言诚手中有这东西,才惊叫逃窜的;

后来,看到姬风手中也有这东西。更是原地踟蹰不敢向前;

再后来,就是看到姬风提着顾诤诏射中的大雁。然后才晕倒的……

这些……难不成有什么关联?!

沈心怡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已是到了兰苑的门口。

“那个……你……今天累了……早点休息。”顾诤诏磨磨蹭蹭了半天,终于在转身离开之际,挤出了这句话。

“你也是。”居然鬼使神差的应了他!

沈心怡简直想撕烂自己的嘴!

这个冰山。不要以为“跟踪”了自己几次,又送了自己几次回来就能冲破自己的底线!

姐就是误打误撞误穿来的,你想给个少奶奶的身份。姐还不一定乐意要呢!今日还被你那两个副将占了便宜,说什么“您和夫人”。

我呸!

脚步慌乱的走进兰苑。失手间竟是碰倒了桌子上的水壶。

“心娘,脸红。”

耐耐的声音再次不和场合的响起。

“耐耐不乖,心娘热的。”

沈心怡俯身捏了捏耐耐的小鼻子。

这大冷天的,说句话都呵气连连,居然会说热?!

果然,耐耐凌乱了。

这一夜,沈心怡第一次觉得睡得很累。

似乎做了一夜的梦,梦中总是有那个一身墨色的身影。

看起来似乎离自己很近,偏又冷得冰人。

第二日。

一如既往的来到平安堂。

师正先生尚未回来,自然耐耐依旧是跟着自己。

“大少奶奶好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昨日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宁远!

沈心怡怔住了。

他还真的来了!

“你……”刚要开口。

“我和顾将军报备过了,他准许我来和大少奶奶聊天。”身高八尺的宁远,笑得有些羞涩。

“那,坐吧。”沈心怡友好的邀请。

“大少奶奶平日里就在这坐诊?”宁远四下里张望了一圈。

平安堂规则的摆设,还有淡淡的药香,让人有种放松安静的感觉。

“是啊,刚开张不久。”沈心怡笑。

“这聊天也收费?”宁远好奇。

“自然。收了银子,我自己支配。”沈心怡也不隐瞒。

“哦,嘿嘿,说句不中听的话,大少奶奶可别生气。”宁远顿了顿。

“请讲。”

“宁某以为此等聊天只有烟花之地方可有之,不知大少奶奶如此尊贵的身份,初衷为何?”

“你说的那时陪酒聊天,沈娘子却是在给人医治心病!”一旁的董慈实在听不过去。

即便是顾将军的旧识,对沈娘子,也不应有如此不礼貌的举动。

“董大夫误会了,大少奶奶见谅,宁某只是好奇,并无恶意。”宁远拱手解释。

“无妨,你这顾虑有是正常的。董大夫解释的也是正确的。”沈心怡不以为意的笑笑。

冬日的寒凉,又没有现代护肤品的滋润,来了有些日子了,终日里皮肤干干的。

沈心怡下意识的挠了下手。

几道红印子,立时显现在她那白皙飞皮肤上。

抖!颤抖!

坐在对面的宁远再次变得有些异常,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抖动,似乎眼睛里也流露惊惧的神色。

“宁远,你这是怎么了?”沈心怡关切的问道。

“哦,没……没什么……”话音里明显是颤抖的。

“来来,吃点水果,这是打霜的苹果,可甜了!”正说着,小睿端着一旁切好的苹果近前。

和沈心怡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这个医馆的小学徒,也是学会了将水果切好,然后用自制的小竹签插上,据说是方便食用。

“啊!”又是一声惊叫!

宁远再也坐不住了,惊叫着从平安堂跑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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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1 爪痕

这怎么又跑了?

沈心怡从宁远的惊叫声中慢慢回过神。

“哎,这位客官……”董慈许是方才被吓到了,待宁远跑出去看不见人影了,才惊魂未定的唤了一声。

“沈娘子,刚才那位客官,八成是得了失心疯吧!好端端的坐着说话,怎么突然就惊叫着又跑了出去?我只不过是端上来一盘水果……”小睿有些气恼。

是啊,只是一盘水果……

沈心怡呆呆的望着那盘插着竹签的水果……

“沈娘子,要不要去追……”董慈在一旁,颇有些担忧。

自打沈心怡出现后,从他这平安堂,可没少跑出去过病人。

自然,也是开了眼界,见识了不用药,仅凭几句话就能将“无病之人”医好的神奇……

“无妨,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是诤诏的旧友,诤诏说他自小就这样,无碍的,自己稍后就好了。”沈心怡的视线从那盘水果上转移了过来,望着门外自言自语着。

“呵呵。”董慈笑而不应声了。

“董大夫,您笑什么?”沈心怡半天回过神来,不解。

“沈娘子,您说的诤诏可是侯府的大少爷?”小睿跟在一旁坏坏的笑着。

“啊……是啊……”突然,沈心怡明白了什么。

诤诏……

我怎么会叫那个大冰块诤诏……

方才,那是比着言诚喊的。

平日里喊言诚喊惯了,他们又是兄弟……这会儿竟顺口的称他为诤诏……

我呸!

他个大冰块也配?!

沈心怡下意识的抖了一下肩,四下里兀自思踱着,幸亏是没外人听见。不然还不得被笑掉大牙!

“其实……顾将军人挺好的。”小睿许是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沈心怡,多少也是目睹了平日里顾诤诏有意无意的跟随相送,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凭空里跳出,又总是惊心动魄的化险为夷。

“他?挺好的?”沈心怡只觉得自己说这话时,下巴仿佛不是自己的。

“顾将军英武盖世,沈娘子聪慧过人,呵呵。”董慈远远的一旁忙碌着。兀自说着这两句。看似无心,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

“师父,世人都说郎才女貌。小睿如今见了顾将军和沈娘子,才知道什么叫男女才貌并全,师父,您说一对璧人。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小睿挤着眼睛,虽然话是向着董慈在说。可表情明显是在冲着沈心怡而来。

“一对璧人,一对璧人。”耐耐从旁独自玩着药碾子,这会儿突然也冒出来了这个一句。

“小睿!你就不教点好!”沈心怡嗔怒,抬手就要打。

“沈娘子饶命。小睿知错,对了沈娘子,方才那位客官……”果然是机灵的小睿。玩笑开大了,这会儿陡然将话锋一转。

“我也正奇怪呢!他这惊叫……又不像是癔症……”沈心怡暗自嘀咕着。

宁远的这种突然惊叫和昏厥。和侯府中绘春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

按照素锦的说法,绘春发病应该是近三年内的事情……

按照之前催眠时得到的潜意识的信息,元宵灯会上,那个给苹果的唐安,一定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只可惜这小子仗着自己老爹在朝中的要职……居然差点获释了!要不是那日来了个什么太子……

敢情大周和现代一样,都是个拼爹的时代啊!

也不知道隋大人那进展的情况如何?

沈心怡稍稍回忆了下绘春的情况,丝毫没有把太子的事放在心里。

那种因为某种刺激而来的惊叫和昏厥,和宁远的这种看似相同,实则却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宁远……他到底是在怕什么呢?

铁签、肉串、被射中的大雁、还有方才插着竹签的水果……

对了,之前我挠皮肤的时候,他好像也有异常反应……

沈心怡继续推测着。

若是按顾诤诏的说法,自小没发现,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有了这个毛病……

那,这么长时间以来,这种异常,便是一直陪伴他的成长。

也许之前仅是偶尔的发作,也许之前只是对某种东西的惊惧。

然而时日久了,难免会产生泛化。

从一根铁签,到一盘水果……

这到底是有着怎样的联系啊?

沈心怡开始挠头了。

这种情况在现代她也是遇到过的。

那是一个成人,也是无征兆的惊恐发作,问他,也说不出原因。

沈心怡清楚的记得,那是一则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方法做的一个个案,历时半年之久,终于挖出了他的心结。

那,这个宁远……

“歘歘歘。”耐耐在一旁,丢弃了药碾子,转为在桌子上划竖道。

“耐耐,你在干吗?”沈心怡好奇的走了过去。

“……”耐耐不说话,只是依旧在专注的用手抓木桌。

“耐耐,董大夫这的木桌,你若是抓坏了,心娘就把你压在这里赔偿。”沈心怡假意吓唬了一番。

“……”依旧是不理,依旧是专注的在抓木桌。

“耐耐,你不乖哈!沈娘子和你说话呢!”小睿也觉得今日的耐耐有些异常。

平日里一呼百应的小乖,今日这是怎么了?

“小睿,你别说话。”

突然,沈心怡像是发现了什么。

就在董慈的那张大木桌上,耐耐的小手在不停的抓着。

看沈心怡在看他,又着急的蘸了茶水,用手指一根根的画着竖线。

这是……

“耐耐!”突然,沈心怡明白了什么!

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也学着耐耐的样子,伸手蘸着茶水,在木桌上画着竖道。

一道,一道……

“心娘。”耐耐咧开小嘴,笑得很开心。

“沈娘子,您这是……”站在一旁的董慈和小睿丝毫没看懂。

这俩人是怎么了?

魔怔了?蘸水画桌子?!

“董大夫,我明白了,多亏了耐耐提醒!待我医治好那位宁公子,在和您解释。”沈心怡抱起耐耐,兴奋的转着圈。

你明白了,我们还都糊涂着呢!

沈娘子果真是高人啊!这说出来的话,就从来没让人一次明白过。

董慈自嘲的笑笑,期望着沈心怡揭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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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2 直接

又是两日的闲暇。

“沈娘子在吗?”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

平日里若是两边都无病人,沈心怡便耐心的给董慈讲解精神科的一些知识,自然连带着普外的一些小常识,也是悉数教授给董慈去听。

“隋公子!”沈心怡闻声抬头,却见隋文石笑嘻嘻的站在一道明媚的阳光中。

青春年少的活力,这些日子以来将养在家中,滋补得富余,除去了那吊脖的三角巾,隋文石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就差发光了。

“都好了?”沈心怡快步上前,轻轻掀开他的衣袖。

除了略带红晕的伤疤,稍影响美观的如蜈蚣般爬在隋文石的手臂上,其他的一切都无异。

“呀!这就好了?!”董慈好奇的凑近了些。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每随沈心怡去咸阳府去给隋文石换药,都是认真的记录下沈心怡的一举一动。

每次用药,换药手法,当然还有闻所未闻的名词,比如抗感染。

虽是看着那长长的刀伤好起来,可今日看到这番痊愈的全貌,他还是有些震惊!

若是在平时,这般的刀伤,莫说是好得这么快,就是流浓水、高烧、溃烂那关,都是闯生死鬼门呢!

“怪我。”没曾想,沈心怡却是捧着隋文石的手臂,眼睛里流露出难过的神色。

“沈娘子,您这是怎么了?”隋文石有些担忧。

“怪我医术不精,没有好好进修美容缝合术,隋公子这伤疤,怕是要有碍观瞻了。”沈心怡自责的叹了口气。

“嗨!我当什么事呢!沈娘子多虑了!文石又不是女子,这伤疤又不是在脸上。旁人看不到的!再说,这点伤疤在身,正是平添了文石的男子气概!若他日有幸能被哪个女子看到,定是不知要多羡慕文石的英勇之气呢!”隋文石不以为意的笑笑。

“你若不嫌弃,我也就放心了。”沈心怡长长舒了口气。

“无碍无碍,老夫送隋公子一盒生肌灵,这药膏乃是平安堂祖传妙方。平日里的小伤小疤。几番涂抹便可祛除,隋公子这伤,兴许用上个三月半年。也就淡化了。”董慈捋着胡须,转身取过一个小瓷盒。

“不,不用不用。”隋文石正欲推辞。

“古代还真有这种好东西!”沈心怡好奇的拿在手中,左右端详了一番。又仔细嗅了嗅。

乳白色的膏状,淡淡的清香。

还以为电视剧里哪些祛疤的古方都是哄人的!没想到大周还真是有!

“你拿着用!”沈心怡将那生肌灵再次塞还进隋文石手中。

“不不。”隋文石依旧推辞。

“你用。我观察,权当是帮我当被试!”沈心怡的话颇有些严肃。

“被试?”隋文石听不懂了。

“沈娘子对这药膏的疗效感兴趣呢!隋公子就成全她吧!”董慈甚是了解沈心怡的心思。

“如此,文石就却之不恭了。”

“又没说是送你的,给钱就是。”沈心怡笑了。

“对了。你娘最近怎么样了?可否好些了?”处理完疤痕的问题,沈心怡依旧记挂着咸阳府那个患抑郁症的夫人。

“文石今日,就是为此而来。”

“哦?”沈心怡伸手邀隋文石坐下说。

“沈娘子。你给的那药,还真是神奇。我娘按时服用后。明显有了改变。不仅睡眠和进食正常了,就是平日里,也会主动开口和府中人说话。”隋文石的脸上显露出欣喜的神色。

“见好就好。平日里你们多陪她说说话,若是有机会,甚至可以带她多出去走走,也有助于她的恢复。”沈心怡点点头。

“嗯,爹正准备开春带娘去郊外踏青。对了,沈娘子,我娘的药快吃完了,您可有否再给抓些?”终于,隋文石说到了来此的用意上。

“董大夫早就给你预备下了。”沈心怡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董慈。

一提药包送上,隋文石傻了眼。

“沈娘子,这药……缘何与之前的不一样?”

“你这傻孩子,哪有人生病可着一种药吃的?你娘的病,需要按情况调整,这药的效果最是对你娘的病症。按时服用,加上关心调理,相信开春,你娘就可痊愈了。”

虽然草药的效果不及西药见效迅速,可沈心怡深知,西药的副作用极大,若是长期服用,怕是医治好了抑郁,又会引发其他生物性的症状,甚至药物依赖……

早就听闻祖国医学的博大精深,草药更是神奇。相信董慈调制的药,一定能够见奇效吧……

“沈娘子,这药可有名字?”确信无疑的接过草药,隋文石好奇的问了一句。

“百忧解。”沈心怡想都没想,张口就来。

百忧解……好美的名字,希望大周的“百忧解”,当真能够超越现代百忧解的弊端。

“真是诗意的好名字……”隋文石回味了一番,临行前董慈又交代了一番服用方法,沈心怡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沈娘子。”

隋文石前脚刚走,宁远提着几盒点心,彬彬有礼的就走进了平安堂。

“宁公子。”沈心怡惊讶之余,又有些许的欣慰。

前几日他惊叫着从平安堂跑出,还以为他再也不会来了。

没想到今日又是这本主动登门,还带了礼物吗?

心理学上的一条黄金法则“来者不拒,去者不追”。

那日,宁远走,沈心怡并无阻拦;今日,他再次登门,自然也没有撵人的道理。

今日,他既是能来,便是证明他有主动求医的自主性,这对于日后的治疗是非常有益的。

只是……

他身后怎么还跟着一个……

顾诤诏挺拔的身形再次映入了沈心怡的视线。

“顾将军。”董慈起身相迎。

“嗯。”依旧是那般冷冰冰的石块脸。

“我说我来平安堂,顾将军不管;我说我来找沈娘子聊天,顾将军这就随行了。”宁远略带玩笑的口吻。

“咳咳。”顾诤诏轻咳了两声,示意他收声。

“好好,不开玩笑了,那日宁远不告而别,怕是不甚礼貌,今日略备薄礼,还望沈娘子莫怪。”宁远拱手。

“我能医治好你,你信我吗?”没接宁远递过的点心,沈心怡就这般开门见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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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3 精分

“沈娘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宁远面色上微微有些尴尬,停顿了片刻,颇有些哭笑不得。

“我说我能治好你的病。”沈心怡正色又重复了一遍。

“我……我没病啊……”宁远再次觉得哭笑不得。

“这位客官,健康不仅仅是身体上没有疾病,更是指生理、心理和社会适应上的协调一致。”董慈不疾不徐的走了近前,递过一杯清茶。

当然,这个概念也是他近日来,一直和沈心怡学习所得。

“你们在说什么?”宁远左右看了看沈心怡和董慈,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身后的顾诤诏。

大概在他看来,近日面前的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失心疯患者吧。

“不是你自己说要来聊天的吗?你只管坐着听着就是!”顾诤诏也不替他说话,只冷冷的应声。

“这……这是怎么说的?”宁远觉得甚是不自在,可身子却是像不是自已的一般,顾诤诏一掌将其按在了椅子上,随即自己也坐在了一边。

这人!

真是帮忙都不会!

让他带宁远来,又不是让他这般看着人家的!

宁远本就一个人,这平安堂加上耐耐现在总共有五人。

五对一,这种压力的压迫下,宁远还能放松的谈及过往吗?

简直是笑话!

“顾诤诏,你坐着和董大夫聊天吧,我带宁远进去说点事。”沈心怡起身。

什么?这女人居然光天化日,就要带一个男子入内室?

还大言不惭的告诉我?

当我是什么?我可是她的……

顾诤诏只觉得胸中一股无名之火,噌的蹿了上来。

当然,整个人也随之噌的站了起来。

“大白天的。我还能把你的兄弟拐带了不成?你坐下喝茶!”沈心怡斜斜的瞪了顾诤诏一眼,不由分说的打前带路了。

“顾将军,我……”宁远原地怔着,望了望走向内室的沈心怡,又望了望一旁的顾诤诏。

“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几个胆!”顾诤诏气不打一处来,这话分明是冲着沈心怡说的。可在宁远听起来。却是着实吓了一跳,腿脚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兔子般的跟着沈心怡蹿进了内室。

说是内室。不过是董慈用于医治病患时的一个隔断。

原本里面只有一张诊床,后来沈心怡给添了一把躺椅。

“宁公子请坐。”沈心怡指了之躺椅。

“哦。”慌乱的应了声,宁远下意识的吐了吐舌头,幸亏里面还有一把躺椅……

自己拉过一张圆凳。沈心怡坐在了离宁远背部不远的地方。

“沈娘子,这是……”宁远好奇。

“宁公子请闭上眼睛。”身后。沈心怡的声音略带异样的慵懒。

听起来甚是舒服,又是这般在躺椅上。

反正是大白天的,反正顾将军他们都在外面……

宁远片刻的思铎,真是没多想。便顺着沈心怡的话,进入了睡眠的层次中。

“调整你的坐姿,慢慢的放松。”沈心怡依旧在言语引导着。

随着这有魔力的声音。宁远当真向下动了动身子,舒服的窝在了躺椅中。

真的是好舒服啊……

“宁远。你现在觉得眼皮很沉很沉……”宁远当然不知,此刻,沈心怡要开始在催眠中使用精神分析了。

“沈娘子……”宁远慢慢的应答着。

“告诉我,你现在眼前有什么?”沈心怡的声音在慢慢引导。

放松之后,眼前初见的,也许就是潜意识层次隐藏的症结。

“水。”宁远应答。

“什么样的水?”沈心怡问。

“好大一片,像是湖。”

“除了湖,还有什么?”居然是从水开始,想必这就是宁远内心里的那个症结地吧。

“下了雪,很大的雪,把湖面都遮盖了……”宁远的声音里,淡淡的有种伤感。

“你一个人吗?”有了环境,自然要涉及人物。

“不是,还有……”

“伙伴?”沈心怡觉得宁远的停顿后,必定大有文章。

“我没看清,只是一个人影……”宁远依旧在停顿。

“你很喜欢湖边吗?或是很喜欢玩雪?”

“嗯,小的时候经常和弟弟一起在湖边玩,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宁远略带感伤的应答。

“你很爱你的弟弟吗?”

“嗯,他叫宁山,都说我们俩长得像。”

“听得出来你对宁山有很深的感情。”沈心怡不失时机的应了一声。

尽管此刻宁远是在催眠中。

“我们很喜欢在湖边玩,小的时候爹和娘对我们很严格,我们偶尔会偷跑出来玩耍……”

“你们都喜欢玩什么?”继续追问,似乎答案已经很近了。

“男孩子,能玩什么,无非是追着跑……”催眠中的宁远,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似乎童年的乐事就在面前。

“你追着宁山?”沈心怡反问。

“不,不……我不是……”突然宁远的声音变得异常的紧张。

“宁远,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宁山,宁山不要跑!”躺椅上的宁远,并未回答沈心怡的问题,只是在躺椅上痛苦的挣扎着,扭动着。

“宁远,快告诉我,宁山他怎么了?”答案仿佛呼之欲出,沈心怡急切的追问。

“不要跑,会滑倒!”宁远陡然一阵颤抖。

“下雪了吗?”沈心怡提示。

“是的,湖边,湖边有雪,雪地很滑……宁山,宁山,不要跑……”

“宁山滑倒了?”

短暂的停顿后,沈心怡终于还是问出了她心中的猜测。

“不!不!”宁远此刻已是满头的汗珠。

双目紧闭,面色异常的痛苦。

“宁远,你看到了什么?快告诉我,我能帮你!”

“不!不!”宁远依旧在挣扎。

“是竖直的东西吗?”突然,沈心怡提及了方才耐耐在木桌上画的那些线条。

“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宁远似乎很不愿提及。

“宁远,宁山怎么了?是不是那次在湖边,宁山出事了?”沈心怡不停的追问。

“湖边有雪,雪覆盖了木桩,宁山脚底一滑,不……不要……”便在此刻,宁远的双眼倏地睁开了!

“啊!”惊叫,喘息,一头的汗水!

一杯清水递了过去,沈心怡安静的站在宁远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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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4 问题

“我……我……”猛然惊醒的宁远,气息不稳,惊魂未定。

“你做梦了。”沈心怡依旧将手中的水杯递了过去。

“是啊……我做噩梦了……”分明头脑中的意识甚是清楚,那梦中的情境如此真实,宁远依旧兀自重复着,做梦了,做梦了。

“其实,无意识中袒露的影响,往往是你潜意识层次的真实。”沈心怡云淡风轻的坐下,眼睛里似有期许的望着宁远。

“沈娘子在说什么?宁远听不懂。”宁远似乎是听明白了,他的内心欺骗不了他。

“我在说你做的梦啊。”沈心怡继续跟一句。

“哦。”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机械的应了一声。

“你有个弟弟叫宁山?”沈心怡开门见山。

“是啊,宁山……可惜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宁远分明感到自己的后背一阵冰凉。

“我猜,宁山的死,应该是和木桩有关。”片刻的停顿后,沈心怡的话,让宁远惊愕了。

“沈娘子,你……你怎么知道……”宁远的声音分明紧张得发抖。

“而你又亲眼目睹了宁山的惨状。”继续跟了一句。

“不……不……我不是……”宁远在极力否认。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惧怕一切和条形物有关的东西,比如串了肉的铁签、被射中的大雁、还有前些日子被竹签扎过的水果……”沈心怡继续推进。

“不……不……宁山……宁山……”宁远的情绪一度失控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捧着头,仿佛当初宁山被木桩穿胸而过的惨状就在自己的面前。

“你因为宁山的死,背负了十几年的愧疚。你觉得宁山的死,完全是因为你。”分明的看到宁远情绪不稳。沈心怡依旧在继续。

“不……不……”宁远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发疯似的摇头,后退,蜷缩。

终于,退缩至墙角处,宛若一个孩子似的抱头蜷膝痛哭。

“宁远,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沈心怡缓缓的走了过去。慢慢的蹲在了宁远的面前,声音柔和,仿佛一个慈祥的母亲。在安抚着无辜的孩子。

哭泣,不停的哭泣。

沈心怡默默的陪在一旁,不说,不问。只是安安静静的等待。

“不是我,宁山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跑,湖面全是冰,湖边全是雪,我们想去湖中戏耍。无奈雪滑难控,宁远脚底不稳,一个惊叫滑向了湖中。不想湖边一个干枯锋锐的木桩,他就那般……”说到此。宁远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只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却又哭泣不出来。

“所以,你当时肯定很害怕吧?”沈心怡的声音柔柔的,却很温暖。

“是,我怕极了,那惨白的雪地上,全是宁山的血……”停顿。

“我惊叫,我跑,我想去找郎中,却又生怕爹娘的责备。宁山,从他一出生,我就感到他分走了爹娘的关爱,所以,很小的时候,我曾暗自欺负过他。我好怕,这次他……会被爹娘认为是我……可是,后来,我们已经很好了,我真的是很爱很爱他,很想保护好这个唯一的弟弟……”宁远泣不成声的回忆着。

“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沈心怡依旧静静的陪在宁远身边,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沈娘子,你真的这么认为吗?真的不是我的错吗?”宁山抬起一双泪眼。

“雪地湿滑,又岂是人能控制?雪厚掩盖住木桩,又岂是眼睛能够识别?当日里,你还是个幼小的孩子,见到此番血肉模糊,又怎么会不被惊吓?”沈心怡慢慢的分析着。

宁远的眼睛肿闪现出一丝异样的光。

“宁山被木桩贯穿,当日里即便你去找了郎中,恐怕也是无力回天了。你选择逃跑,只不过是孩子的本能。如今你背负着这个包袱,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想必这些年来,你的每一日,都分外煎熬吧。”沈心怡的眼神和宁远的眼神交汇。

“沈娘子……”方才好容易止住的泪,再次涌了出来。

这次,却不是惊惧不安的泪,有的只是那种被理解后的解脱。

“而今,你的双亲早已亡故,宁山又早亡。你这包袱无人倾诉,压得你实属不易。”

“是啊……宁山不在了,爹娘也不在了,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当年的事情,都没有机会……”宁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口气,仿佛在他胸口里挤压了十几年之久。

“去双亲的坟前把当年的事情都说出来吧,再到宁山的坟前去添添土,毕竟兄弟一场。”沈心怡建议道。

“我……真的可以去吗?”宁远似乎还有些不相信。

“去吧,那不是你的错。相信你的双亲大人,在天有灵也会理解你的。相信宁山和你兄弟一场,也不愿你终日里这般惊恐不安。”

“我……”宁山再次迟疑。

“你若需要陪同,我可以让顾诤诏陪你一起去。毕竟你们是发小。”

“沈娘子……您人真好。”宁远再一次的潸然泪下。

再次掀开门帘时,顾诤诏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早已不知道喝了多少杯红茶。

“怎么了这是?”见宁远眼睛红红的出来,顾诤诏还以为宁远是受了沈心怡的欺负。

“你看我干什么?我可没欺负他!”沈心怡一语道破了顾诤诏的猜疑。

“顾将军,别错怪沈娘子,沈娘子真乃神人也!”宁远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紧紧的拉住了顾诤诏的胳膊。

“明日若是顾将军方便,宁远想去祭拜下双亲和宁山。”半晌,宁远终于开口了。

“好!”本想诧异的问,好端端的,你去上什么坟?可出于兄弟的情谊,顾诤诏还是豪迈的应下了。

“耐耐,心娘想吃水果!”沈心怡站在一旁,故意唤着耐耐。

“好!”耐耐一口应下,欢快的去找小睿。

看样子,那日切成一块块插着竹签的水果,耐耐很是喜欢。

“沈娘子,这……这不太好吧。”小睿下意识的眼神示意了一下宁远。

“不碍的,你多切一些,大家一起吃。”

于是,一盘水果再次端了上来。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宁远起初是站于原地不动,却并未出现浑身颤抖的异样。

片刻的停顿后,终于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也拿起一只竹签,品尝着冬日里甜甜的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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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5 静夜

“沈娘子,方才那位公子,奈何在面对相似的一盘水果时,没有惊叫逃跑?”待顾诤诏和宁远走后,董慈开始请教了。

“哦,这得多亏了我们耐耐。”沈心怡高兴的捏了捏耐耐的小脸。

董慈和小睿的脸上甚是茫然。

“董大夫,还记得咱们刚开始学医心时定过的规矩吗?”沈心怡笑着问。

“当然,尊重、保密。”董慈脱口而出。

“不错,如今董大夫既然想和我学医心,我定是会竭尽所能相授,即便我们谈论的个案,当事人就在身边,也请董大夫和小睿替他们保密,我们仅作医术的精尽。”沈心怡收起了笑。

“这个是自然。”董慈承诺。

“沈娘子放心,小睿守口如瓶!”小睿抱拳。

“其实,方才那位宁公子,乃是因童年应激事件所致……”

紧接着,沈心怡便仔仔细细的将宁远的病例,分析给了董慈和小睿去听。

“这……这是真吗?”期初,董慈还不相信。

待到沈心怡说到铁签、大雁、竹签、抓痕等的相通之处时,董慈简直是豁然开朗,佩服得五体投地。

“哎呀呀,沈娘子真乃神娘子是也!”

“这哪里是我的功劳,我不过是用了催眠加精神分析,若说最初发现症结规律的,还是我们耐耐!”沈心怡再次兴奋的抱了抱耐耐。

“心娘好!”耐耐回应了一句。

“耐耐才最好!”坏了,跟着耐耐,连说话都变味了。

“沈娘子就那么肯定,宁公子一定会痊愈?”董慈有些不信。

“董大夫,您还没看到吗?方才我用水果来试探他。他已然没有了惊叫和颤抖,已经有了要想改变的主动。您就等着他的好消息吧!”

一晃两日过去了。

白日里在平安堂忙活,没有人来看心病的时候,沈心怡就跟着董慈学习中医的诊疗;有人来问长问短时,董慈则认真的坐在一旁听、记。

小睿则一边带着耐耐玩,一边似听非听的学着。

带着一身疲惫的回到兰苑。

咦,奇怪。这门怎么仿佛是被修了一样。

不仅重新刷了漆。就连破旧的部分,也被重新补了上去,似乎还能插栓了。

沈心怡带着耐耐刚一回到兰苑。就发现了今日的不同。

难不成是顾诤诏那个大冰块来修的?沈心怡暗自猜度着。

侯府别院,自己是被娶来冲喜的大少奶奶,大少爷给大少奶奶修个门,天经地义!

“心娘。”耐耐抬手指了指屋内。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厨房忙活着。

“言诚!”

沈心怡脱口而出。

“心娘。回来了?”顾言诚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

身后放置着一些蔬菜水果、一些糕点,当然还有修补门窗用的工具。

“言诚。那门……你弄的?”沈心怡诧异。

“哦,府中人多嘴杂,若是假手他人,怕是会给心娘平添烦扰。这点小事。我也会弄,就是做得不如匠人专业罢了。”顾言诚憨憨的笑笑。

“你身子不好,快歇歇。我来。”沈心怡说着,正欲接过顾言诚手中的工具。

其实。也没什么可修了,木门已经修补好,只剩一扇窗子,闪了缝隙。

“咳咳。”一声突兀的轻咳。

三人回过头去。

“大哥。”顾言诚有些尴尬,天色已晚,这个时辰顾诤诏出现,可他就有些难以解释了。

“嗯。”果然,顾诤诏颇有些不悦的应了一声。

“大哥,我……我看嫂嫂的门窗年久失修,所以才……”顾言诚极力的在解释,虽然他真的只是来修门窗、送口粮的。

真是个笨笨,你不解释已经都让某冰块瞎想了,你再解释,岂不是此地无银?

“恩,我看到了,你回去吧。”仅仅就这么一句,顾言诚真的是兔子般的蹿了。

馨园里,苏莫茗依旧平静的在看书,丝毫不顾及顾言诚今日去了哪里。

真是个笨笨,你本就是来修门窗的,都解释清了,你跑什么!

沈心怡望着顾言诚消失的方向,心中暗暗叹气。

屋内瞬间只剩下三个人,当然耐耐可以忽略不计,气氛一时骤然紧张了起来。

“那个……这么晚了……要不,你也回去吧。”半饷,沈心怡先开了口。

虽说是夫妻名分,可大半夜的,屋里站着个男人,还真是瘆的慌。

“宁远是怎么回事?”岂料,沈心怡的话尚未说完,顾诤诏大手钳子般的将她拉了近前。

“什么怎么回事?”大半夜的,突然这么问,沈心怡还真没反应过来。

“哦,你说宁远的心病啊……好了。”眨眼的工夫,沈心怡突然明白了过来,莫不是今日从平安堂走后,宁远当真拉着顾诤诏去祭拜亲人了……

他若是真的去了,这心病才是真是算好了。

“心病?”顾诤诏大抵是不能接受这个名词安到宁远的身上。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所以就不要问了。我在平安堂不是闲着没事,我是在坐诊!你那兄弟,他日后再不会突然惊叫和昏厥了。”沈心怡不耐烦的挥挥手,意欲赶顾诤诏离去。

“你……真的确定他好了?”岂料,顾诤诏非但不走,反而更加紧紧的拉住了沈心怡的胳膊。

“真的真的,能和你一起舞刀弄剑,能和你一起上阵杀敌,看见血也不会晕了。”

“你真的治好了他?!”顾诤诏不信了。

今日,不过就是去了一趟祭拜,那个昔日里行为异常的发小,真的能好了吗?

“当然,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若是不灵怎么办?”顾诤诏依旧不信。

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那么多年都如此过来了,只这几日和这个女人接触了几次,就好了?!

“不灵……不灵就继续治疗呗。”沈心怡不以为意。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事情,虽然她这个留洋博士对自己的技艺甚是有把握,可小概率事件保不齐还真会发生。

“啊!”正说着,一阵女声惊叫的声音,划破了侯府宁静的夜空。

“绘春!”沈心怡第一个反应就是芳园的绘春。

“你去哪?”闻声,顾诤诏一个激灵,迅疾的向厢房的方向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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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6 恐惧

“芳园,在那边!”沈心怡紧跟着追了出去。

“不是芳园,是厢房!”顾诤诏瞥了一眼身边紧紧跟随的沈心怡。

这女人跑得还挺快!丝毫不像寻常闺阁中的小姐。也难怪,乞丐嘛,要不到饭的时候,难免和狗抢,这奔跑的能力,定是不会差的。

顾诤诏一面想着,一面继续加快的脚下的步伐。

“厢房?!”

还没明白过来,跟着顾诤诏已是跑到了厢房门口。

这是红笺出嫁前和福园的丫鬟居住的地方。

眼下顾诤诏对红笺不理不睬,颜氏平日里又离不开红笺,一个侍妾而已,再次被安置在了这里。

大晚上的,一声惊叫早已搅了丫鬟们的清梦。

不时有衣衫不整的丫鬟、婆子,抱着被子缩在院中。

“出什么事了?”作为嫡子,府中的一切顾诤诏有权利和责任去过问。“

“没,没什么,是莲溪……”有丫鬟怯怯的指了指内室中一个瑟瑟发抖的丫鬟。

“莲溪?”顾诤诏诧异着闯了进去。

果见莲溪惊恐不安的缩在床边发抖。

“她怎么了?”沈心怡好奇的问及旁边的丫鬟。

“大……大少奶奶……”有人认出了沈心怡。

“大少爷,无妨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小蹄子闲来无事,把您上次猎得的熊皮偷了一块,藏进了莲溪的被褥里。今日莲溪忙完,正欲就寝,怕是吓坏了。”红笺一眼看见了一通跟进来的沈心怡,理都没理。直接向顾诤诏去解释。

“一块熊皮居然能怕成这样?!”沈心怡兀自嘀咕着。

“大少奶奶您是不知道,莲溪这丫头素来怕猫,此番定是把熊皮和黑猫混为一谈了。”有丫鬟自告奋勇的向沈心怡解释。

“大少爷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吗?奴婢为您掌灯,送你回东厢吧。”红笺瞪了一眼方才多嘴的丫鬟,愈加惺惺作态的凑近了顾诤诏。

才刚莲溪惊叫,大家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跑出来的急。几乎都未穿外袄。

尤其是红笺,忙了一天早早的躺下了,这会儿更是穿着里衣。站在院中,站在顾诤诏的身边。

花样年华的姑娘,即便是丫鬟出身,也难以掩映身体的青春。

突兀有致的轮廓。吹弹可破的肌肤,就这般影影绰绰的呈现在了顾诤诏的面前。

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常年征战在外,军中更是无女子……

此刻,顾诤诏本能的吞咽了下喉咙。

红笺看得真切,故作畏寒的抱了抱膀子。又向顾诤诏缩了缩。

之前是没机会,眼下这种机会,哪有不表现的道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沈心怡就站在一旁,虽然她对顾诤诏没什么兴趣。可红笺的行径,熟知行为心理学的她一眼就看出了红笺龌龊的内心。

“不了,外边冷,大伙都赶紧回去休息吧,莲溪没事就好,不过是一块熊皮。”顾诤诏推手谢绝。

“还是让奴婢送您回去吧。”红笺依旧作态。

只是绝口不提送沈心怡回去一事,分明东厢就在不远,兰苑才真真是路途遥远。

“阿嚏!”也不知道这声喷嚏是真是假,红笺掩口。

“快回去吧,仔细着凉了。”顾诤诏只是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并无其他举动。

“大少爷怜惜,红笺感激不尽。”

我呸,真tm恶心!

沈心怡站一边简直要吐了。

“都回去吧,没事了。”红笺这边千娇百媚的向顾诤诏拘礼完,那边一起身,对其他下人却又是换了一副嘴脸。

“你……也回去吧,外边风大。”便是在顾诤诏一转身之际,望见了身边一直跟随的沈心怡。

“哦,不急,我给莲溪瞧瞧。”沈心怡摆摆手,不仅不抬眼看顾诤诏,却是又提群走进了丫鬟们住的厢房。

她想要干什么?不就是一个丫鬟怕猫吗?难不成连这她也要管?她也能治?

世间世人都由心中所惧……有人怕猫,有人怕狗,恐惧乃是人之常情……

顾诤诏不懂了,可脚下却依旧是原地停留,意欲探了究竟。

“你叫莲溪?”沈心怡俯下身子。

“……”沉默,只是惊悚的点头,看起来莲溪真的是被吓坏了。

“不怕,有我们在,那东西伤不了你。”沈心怡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轻轻附在莲溪的手上。

说来也怪,这话说完,莲溪竟然停止了颤抖,眼神直直的盯着沈心怡。

众人殊不知,就在方才说话的时候,沈心怡已经用眼睛传递了精神的暗示。

“告诉我,这是哪?”沈心怡问。

这是精神科医生鉴别精神正常和异常的最简便的方法。

倘若一个自知力正常的人,定是会根据客观的实际来回答;

倘若来人自知力缺失……恐怕回答的便是天马行空的荒诞。

“回大少奶奶,这是福园下人们住的厢房。”莲溪的声音平静且微弱。

自知力健全,看起来精神无碍,不过正常人即便是怕猫,也不应该有如此强烈的反反应,更何况那分明不是猫,只不过是一块熊皮,看起来已经出现了泛化,应该是神经症中的恐怖症。

“今晚早些休息吧,你若想改变已有的现状,不妨明日到平安堂来找我。”

只是留下这句话,沈心怡抽身优哉游哉的离去。

她知道此刻,耐耐还在兰苑等着她。

“这就好了吗?”许是几次三番的看到沈心怡仅用几句话就医好了人,顾诤诏好奇。

“这还没开始治呢!今天太晚了,明日再说。”沈心怡摆摆手,大大方方的回兰苑去了。

夜晚的侯府别院,小路上漆黑一片,看着她从容消失的身影,顾诤诏不禁又是一阵唏嘘,这女人还真是胆大!

本想让红笺等丫鬟打个灯笼送送她,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进去。

不合适吧,她不过一个乞丐……她和自己又没有干系……

一转身的功夫,却又是后悔了,天那么黑,她就一个人……

“大少爷,让奴婢送送您吧?”红笺依旧抱着膀子献媚着。

“不用。”只是一摆手,顾诤诏狠了狠心,疾步回东厢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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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7 造势

顾诤诏前脚刚走。

“刚出什么事了?大夫人让来问问。”一个值夜的小丫鬟提着灯笼急火火的赶了来。

“出什么事了?”馨园里的蝶衣也提着灯笼出现。

看起来几个园子都被方才的惊叫给搅了,只有芳园的灯笼未出现。

这也难怪,依着素锦的地位靠后,性子也甚是内敛,不过区区一个侍妾,哪里有插手府中事宜的道理,自然是安分守己的待在芳园,不过却也是派了柳儿暗中前来打探。

“无碍无碍,不过是莲溪那丫头怕猫,不知是哪个小蹄子的恶作剧,弄了块熊皮塞她床铺中,说是被吓到了,无妨无妨。”红笺不耐烦的解释完,打着呵欠回去继续睡觉去了。

“哎,你说今晚大少爷……”

“哎,你脸红什么?”

“你不也脸红了?”

“我们都穿成那样……还真是怪臊的……”

“臊?那你还笑?八成是心里早就美上天了吧?今晚是不是觉得穿多了啊……”

“还说我,你的魂不也被大少爷勾走了吗?”

几个小丫鬟刚一躺下,就开始相互将奚落开了。

“都吃饱了撑到了吗?若是睡不着都给我起来干活去!”红笺在隔壁单独的房间里听着实在受不了,隔着门一通斥责。

果然,世界安静了。

这个夜晚真是美好……

静谧之中,红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今夜,她亦是衣着单薄……

寒风中,她眼神迷离的望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就在面前。

大少爷……她梦寐以求的大少爷……

虽然如今身份是侍妾。可却是连顾诤诏的皮毛都没吃到,眼下又住回了厢房……唉,大少爷……她梦寐以求的大少爷……

今晚他居然关切的和自己说:“快回去吧,仔细着凉了。”

天呐!

红笺一想到这话,就不自觉的用手捂住了脸。

好烫啊!

不止是脸烫,就连身子都骤然热了起来。

大夫人说过的,早晚自己会是大少爷的人……

虽然眼下是个没有坐实的侍妾……

一想到那个英俊魁梧的身影。红笺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翻了几个身。越想越兴奋。

突然,另一个身影挥之不去的映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是个身材纤瘦的女子,素色的衣裙。不施粉黛,不着配饰……

“贱人!”红笺恶狠狠的咬着被角。

一个乞丐,她凭什么能登堂入室?

自打她诈尸以来,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居然还让人称她大少奶奶?!

呸!她也配!

红笺越想越气。

对了,那贱人方才说什么?

莲溪怕猫。她能治?

简直是笑话!

她以为她是谁?

神吗?

府中谁不知道莲溪是出了名的怕猫!

……

第二日,天亮了。

“莲溪,昨夜兰苑那位说的,你信吗?”

一大早。几个起身的丫鬟便把莲溪围住了。

“我……”莲溪迟疑了。

这怕猫的毛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有了,这几年更是越演越烈。

起初依旧是怕猫。到后来经发展到所有毛皮类的东西她都怕。

不过,这些莲溪从未和旁人说起。

故而上次顾诤诏猎熊回来的时候。她躲得老远。

尤其是每次看到颜氏的那些毛皮护手、墨狐大氅……她是能躲就躲,实在不行就把自己的手割破,用疼痛来躲避……

“莲溪,今日你必须要去!”正说着,红笺盛气凌人的推门而入。

“见过红笺姑娘。”众丫鬟躬身行礼。

“有人既然说让你去平安堂找她,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医好你这怕猫的毛病!这种好事,想来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得的!还不快去!”红笺阴阳怪气的说。

“红笺姑娘,莲溪这毛病,又不是什么头疼脑热,莲溪是真怕……想来这世间是无人能治好胆小的毛病……”莲溪唯唯诺诺道。

“去!必须去!大少奶奶既然说了,我们做下人的又岂能不给主子面子!你去,我们随你一同去捧场!”红笺说罢,啪啪几声拍掌,福园里的丫鬟们纷纷集合。

“去看看,今日其他园子里,没有事情的都随我去给莲溪壮胆去!当然,也是给大少奶奶捧场!”这哪里是什么助威、捧场,明显是有踢馆的意思。

期间又召集了若干阿猫阿狗之流,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直接往别院门口去了。

“这是要干什么?!”

刚到门口,正好碰上要外出的顾言诚。

“二少爷,大少奶奶说能治好莲溪的怕猫病,我们去给大少奶奶捧场去!”有好事的下人直接告知。

“二少爷若是有空,也一并去吧!毕竟是侯府的大少奶奶,人多了才好看。”红笺从旁阴阳怪气的笑道。

说话间,一众人排山倒海的气势出了大门,哪里能等一个庶子二少爷有反应的时间。

昨夜,听蝶衣回来,倒是说了莲溪的事情,可这一大早的……

顾言诚的直觉只觉得不好二字,飞也似的向东厢跑去。

红笺打头,带着众下人出府。

以前她是侯府别院最得力的大丫鬟,如今虽是没有坐实的侍妾,可也是从正门嫁娶进来的,若没有颜氏的撑腰,想必也不敢聚众闹事。

顾言诚飞快的想了想,此刻大概能挽回局面的,也就只有大哥了。

当然,顾言诚的推测确是正确的。

昨夜的事情一出,今日一大早,红笺早已在给颜氏梳头的时候,授意了颜氏的指示。

“她昨夜真那么说的?”颜氏问。

“回答夫人,千真万确。”

“她要脸,咱们就给她脸。这事交给你去办,多带些人手,把气势做足,别让人家说咱们定北侯府小气!”镜中,只见颜氏冷狞的笑脸。

“可是大夫人……”红笺迟疑。

“说。”颜氏冷冷道。

“可万一她真的能治?咱们岂不是造势便宜了她?”红笺继续道。

“莫不是你也傻了?那莲溪的毛病,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几时见过有人能治胆的?除非她不是人!有神仙方子,能换胆!”颜氏凌厉道。

“是,大夫人放心,今日定让她在全城人面前丢尽人!”

“大哥!大哥!不好了!”东厢的门被顾言诚敲得极响。

“言诚?”顾诤诏开门。

“大哥快随我走,出事了,红笺带着府中的众下人,往平安堂去了,说是要给嫂嫂捧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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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8 治胆(感谢karlking的和氏璧)

(感谢k哥的和氏璧们和小粉红们,感谢love13angel可爱的小粉红还有依月好吃的粽子~)

这蠢女人!净会惹事!

一听说是沈心怡的事,也不知道顾诤诏为何那么大的火气。

说是反感,分明心里还是牵挂居多。

甚至来不及披上斗篷,只着一件轻薄的墨色外衫,急火火的往门外冲。

顾言诚本想快步跟上,偏又想起此前沈心怡和董慈叮嘱过的注意身体,不能劳累……

“大哥,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顾言诚体会的真真的。

平安堂的门前,早已是聚集了若干百姓。

红笺早已是提前做足了准备,早在未出门之前,早已是派了人四处散播。

咸阳的百姓刚起,大街小巷中早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什么?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要给人治胆?!”

“治胆?!”

“只听说过有吓破了胆的,还没听过有人能治胆的!”

“不过,既然是大少奶奶,也未尝不可,她不是几句话就把那跳楼将死之人给劝下来了吗?”

“走走,看看去,听说前些日子那个整天神经兮兮的女人也被她几副药就治好了!”

“啥?那个疯女人?”

“对对,就是她,整天说有人能听到她说话的,还让咱们都小点声。”

“我听说,就连府尹隋大人家的夫人,也是沈娘子给治好的!”

“隋夫人?就是那个孩子夭折,就患了失心疯的府尹夫人?”

“正是!”

“呀!那敢情疯病也能治好。这治胆说不定也能成功呢!”

“走!看看去!”

“走!去给沈娘子助威去!”

百姓们这边别管是出于什么心态,反正平安堂门口的人是越聚越多。

当然,听到这个消息的,除了百姓,还有另外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围观的人群中,惊现出几个身影。

武九,带着萧三;

当然。还有神棍和神婆们。

一个月的期限今日便是。虽然平日里也多少听了一些成功医治好的片段,但说到“治胆”……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们正等着看沈心怡的笑话呢!

造的势越大,影响力也就越大!

当然。其中的焦点之人,也就被摔得越狠!

当日里打的那个赌约……

一个月内,若是咸阳的百姓不接纳,依旧被说成是妖女。就要跪着绕咸阳城一周。

反之,输的一方也是要跪地绕城求饶。

这样送上门来的好事。武九和神棍们怎么能错过!

乐呵呵的挤在人群里,就等着看沈心怡当众出丑。

“让开!”一个墨色英武的身影,随着那一声有力的大喝出现。

“看,顾将军也来了!”

“呦。那不是侯府大少爷吗?莫不是他也来给沈娘子捧场的?!”

“人家是夫妻,当然是来助威的!”

“我看着顾将军的脸色可不太好啊……”

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

顾诤诏理都没理,径直挤进了平安堂。

与此同时。红笺带着众人,押着莲溪也是赶到了平安堂的门口。

“你给我出来!”顾诤诏一头闯进诊堂。沈心怡此刻正在优哉游哉的做着准备。

外面都吵翻天了,平安堂内即便是关着门,也是不可能听不到的。

“我今天有病人,有什么事你等我治好病人再说。”沈心怡不紧不慢道。

“治病?你脑子坏掉了吗?莲溪那怕猫的毛病,是从小就有的,这天下就没人能治胆的!”顾诤诏恼了!

今天围了这么多人,这声势,就是每个人说一句,都能把平安堂给掀了;就是每个人吐一口吐沫,都能把她沈心怡给淹了!

“旁人不能治,不代表我不能治,你若是来助威的,就请外面等候,若是来捣乱的,等我忙完再陪你理论。”沈心怡不理。

“你这蠢女人!你也不想想,那胆子长在肚子里,是能治的吗?你又不是神仙,不会开膛破肚!快随我出去,我替你向大伙解释一下,权当是个误会!如若不然,你这一闹,必是全咸阳的笑话!”顾诤诏急了,拉着沈心怡的手就要向外走。

“放开!别捣乱!我说我能治,就一定能治!别忘了宁远!”沈心怡不疾不徐的提醒了一句。

宁远!

顾诤诏怔住了!

是啊!他也是自小就有那令人费解的毛病,那日居然是被沈心怡给几次就治好了,虽然医治的方式有些令人费解,但是沈心怡的提醒的确是够雷人的。

“放心吧,我不会丢你们定北侯府的人!”沈心怡轻轻拍了拍顾诤诏的肩膀,轻灵的一转身,正欲往内室去。

“哎,你!”顾诤诏似乎还想说什么。

“顾将军,让沈娘子试试吧,她说能治就定是能治的。”董慈从旁阻挡了一下。

“董大夫,都准备好了吗?”沈心怡说话间就要进内室。

“按沈娘子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董慈应道。

“小睿,帮我照看耐耐。”沈心怡交代。

“不要,耐耐要跟心娘。”旁边耐耐不依。

跟着师正先生久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傻子的话,逐渐能说得利索了,言语的表达也甚是思维清晰。

“好,那耐耐就随心娘进去,但是一定要乖乖的,不许出声哦。”

“昂。”

一拍即合。

“胡闹什么!”顾诤诏急了,一把推开董慈,随着沈心怡闯进了内室。

天呐!

顾诤诏进去了又迅疾的出来了。

“你这女人疯了吗?”顾诤诏的声音甚是凌厉。

“没吓到你吧?”沈心怡轻松的笑笑。

“你明知道莲溪怕猫,你还弄得满屋都是皮毛,挂得满屋都是猫的图画!”顾诤诏急了。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会出人命的!”顾诤诏几近抓狂。

“不会的,你放心吧。”沈心怡慢悠悠的回答着,嘴角边露出一丝轻松的笑。

“顾将军,请您移步堂外等候吧,请不要打搅沈娘子医治病人。”董慈再次劝说。

“大少奶奶,我们可以进来了吗?”门外,红笺的声音骤然响起。

“让莲溪一人进来即可,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就是。”门内,沈心怡的声音。

“真……真的要进去吗?”虽是不明真相,可面对这么多人的关注,莲溪终究还是怯场了。

“莲溪,大少奶奶说要给你治胆,你只管进去便是,这万一要是成了,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不是?”红笺幸灾乐祸的声音。

“沈娘子,这今日可就是赌约的最后限期,今日您若是搞砸了,怕是永无翻身之日啊!”武九带着几个神棍也在外面起哄。

“都吵吵什么?若是真心期盼莲溪好,就都给我安静点!”半扇门内,沈心怡一身素色的衣裳,面色冷凝的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不怒自威,虽然是一个纤弱女子!

在场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莲溪,你愿意一辈子都活在担惊受怕中吗?”沈心怡伸出自己的手。

“大少奶奶……”莲溪在迟疑,眼神中有愿意尝试的神色。

“信我,信你自己。”

莲溪的脚步慢慢的向木门内走了进去。

“哼,这个女人……”红笺扯了扯嘴角,等着看笑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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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9 暴露

“小姐,您怎么还在这啊!听说兰苑那位在平安堂给莲溪治胆呢!”东厢内,金玲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治胆?”苏莫茗放下手中的书册。

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没怎么走出过这个屋子。

自打那日由大少奶奶将为二少奶奶,又残忍的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苏莫茗就一直在伺机去报复当初那个她爱,现在却将恨之一生的顾诤诏。

“哦?她又折腾什么了?”在这个家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沈心怡的那些令人惊心动魄的事迹、举动,苏莫茗也是有所耳闻。

“治胆,说是能治胆!大家都去看了,小姐咱们也去瞧瞧吧?”金玲生怕自家的小姐在这个吃人的侯府被冷落了……如今,真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去了平安堂。

“去看什么?给她捧场?”苏莫茗不理会,依旧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中的书页。

“小姐!”金玲重重的叹了口气。

“啊!”一声凄厉的女声尖叫。

莲溪此刻已是完全进入了那满是皮毛的房间。

墙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动物的毛皮和猫的挂画,桌子上摆放的也是各式各色动物的皮毛,就是连脚下,也是软软乎乎的,莲溪只觉得腿脚发软,窒息感瞬间袭上了她的鼻息。

“莲溪!”沈心怡就在她的身边,一直紧紧的拉住她的手,此刻,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手冰冷的要命,手心里全是汗。

“我……我……”几乎不能说话了,怕得要命,正欲转身而逃!

“莲溪!”沈心怡再次大喝。

“怕……怕……”莲溪的手紧紧的被沈心怡拉住,让她无力逃窜。情急之下。唯有紧紧的闭上双眼,口中早已是混乱不已。

外面围观之人,早已是幸灾乐祸。

里面已经哭嚎得不成样子,怕是莲溪出来非疯既傻了吧。

这个女人,也太狂妄自大了,居然敢说她会治胆?!

这里面是开膛破肚的治?还是用了什么其他的巫术?!

等着吧,跪地绕咸阳城一周。且嘴里要大呼“我错了!”

武九和神棍们一想到沈心怡的那副落魄不堪的样子。就差点笑出了声。

“莲溪,好样的!你已经在这满是毛皮的房间里待了半盏茶的功夫了!”房间内沈心怡在鼓励。

“莲溪,你说你怕这些皮毛。这些皮毛又不曾有利爪,墙上的挂画更是画中之物,更不会伤你,不信你睁开眼睛看看。”再次安抚。

“莲溪。你真棒,你的脚已经把这些皮毛牢牢的踩在脚下!”依旧是安抚。

“莲溪。我陪着你,你不要怕,咱们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看这些不再怕人的皮毛。好不好?”开始尝试。

慢慢的,莲溪的哭泣舒缓了下来,那眼睛开始睁开一道缝。

“好样的莲溪。跟着我一起呼吸,呼气……吸气……”沈心怡一直跟在一旁。协助莲溪调整呼吸,帮助放松。

“好样的莲溪,你已经待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莲溪,你平日里最喜欢什么?”沈心怡一边训练,一边随意的问道。

“嗑瓜子……”莲溪的声音依旧在发抖。

“莲溪,你如果能继续坚持半盏茶的功夫,我回去奖励你一斤瓜子。”暴露疗法加阳性强化法的治疗,用奖励来让想要的行为保持。

“真……真的?”莲溪惴惴不安的问。

“我沈心怡说话,哪有不算数的道理?”

…………

果真,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比刚才的呼吸和心跳好多了?”

“嗯。”

“如果刚一进门时的害怕是这么多,那现在呢?”沈心怡用手比划了一下。

“还有这么多……”莲溪比划一下。

看的出来,恐惧感已经减少了一半还多。

“莲溪,你已经能坚持这么久了,我们再去摸摸那些毛皮如何?看看摸一下,到底会怎么样?”继续开始引导。

“大少奶奶,我怕……”脚步依旧不敢移动。

“只不怕,有我陪这你。摸一下,摸一下,再奖励一斤瓜子。又香又脆的瓜子。”继续用奖励来强化。

“那……只摸一下。”说话间,莲溪的手慢慢伸向那柔软的皮毛。

好舒服,好柔软,似乎摸起来没那么可怕……

“莲溪,你太棒了!”随着莲溪抚摸第一下开始,沈心怡一直在鼓励着。

“大少奶奶,那……瓜子……真的有吗?”莲溪的手依旧放在柔软的皮毛上,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馋意。

“当然。说到做到!”沈心怡笑了,悄悄的松开了手。

“里面怎么不叫了?”围观的人悉数觉得诧异。

“莲溪是不是昏倒了?”有人在揣测。

“哼,就她?还治胆?怕是在里面想辙如何下跪求饶吧!”几个神棍双手抱臂站成一堆戏谑着。

“等她出来,看她还有什么把戏!这可是她自己说的,跪地、绕城、认错!”武九似乎也在等着看沈心怡的笑话。

“莲溪,现在觉得恐惧还有多少呢?”随着莲溪越来越能自如的抚摸皮毛,沈心怡趁机又问。

“没有了吧,这东西也没那么可怕。”莲溪轻松的笑答。

“那,如果换个活物,比如猫?你会抚摸它吗?”沈心怡又问。

“活的……”莲溪有些为难。

毕竟能从惧怕皮毛,到自如的抚摸皮毛,她已经是进步了太多,如今要她摸活的……

“其实,那只不过是会动的皮毛,有些温度,更加柔软,也更加可爱,也许能随着你的手,它也会和你互动……”沈心怡开始引导。

不说话。

“倘若你真的能接受一只猫,想必你那怕猫和皮毛的毛病就全好了。”沈心怡继续说。

“那……试试吧。”莲溪咬了咬牙。

这次,没有提出来要瓜子。

屏风后,抱出来一只早已准备好的小猫。

通身雪白,眼睛无辜的望着莲溪。

“莲溪,它叫雪儿,你看它多可爱。”沈心怡说着,率先自己做了个示范,轻轻的抚摸着小猫的背部。

“是啊,它可真白。”莲溪试探性的伸出一只手。

“你看,它在等着你呢。”见莲溪停顿,沈心怡再次没有痕迹的鼓励着。

两只小手轻轻的抚顺小猫的毛,被柔软的摸着,甚是舒服,小猫翻身仰着,露出粉嫩的肚皮,很是期待的眯着眼睛。

“真的,好软。”莲溪此时的手,已经是轻轻的抓挠在了小猫的肚皮上,说笑间已是满脸的轻松。

“现在,还害怕吗?”过了许久,沈心怡终究还是想确认一下。

“大少奶奶,和您在一起,奴婢居然一点也不怕了。”

“走,抱着雪儿,咱们一起出去。”

木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莲溪就那么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一脸阳光的站在沈心怡身边。

“这……”

“天啊!莲溪不是最怕毛皮的吗?!”

“她居然抱着一只猫!”

“难不成沈娘子真的把莲溪的胆给治好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就是连武九和那些神棍都目瞪口呆,趁着人群混乱之时,转身就要逃离。

“站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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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0 风头(感谢karlking的和氏璧)

“沈……沈娘子……何事啊?”武九的一只脚慢慢的收回,转身之际脸上已是堆满了笑容。

“武大夫,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愿赌服输!”分开众人诧异的目光,沈心怡径直朝武九和那群神棍走去。

“嘿嘿,沈娘子……您这……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说治胆,我们来给您捧场,一举两得,您扬您的名,我们行我们的医。”武九似乎在有意回避着什么。

“武大夫,当初是谁堵在我侯府的大门前,说我是妖妇?还用妖术?又是谁挑衅说一个月的期限,谁输了谁就当街下跪,绕城一周大呼‘我错了!’”沈心怡的声音不容有任何的质疑。

“那是……那不是开玩笑的吗?”武九抬手擦汗。

“开玩笑?当日里你们堵着门,咄咄逼人的时候,怎么不说是开玩笑?!”沈心怡不让。

“沈娘子,您别高兴得太早!这谁输谁赢还没最后定局呢!”打头的神棍推开面容不自然的武九。

“哦?”沈心怡心中暗笑,心说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赶紧认错,说不定还能放你一马。

“一月期限,我们赌的是妖术。试问这莲溪素来怕毛皮,你又是如何治胆?莫不是真的用了妖术?”神棍逼问。

敢情是在这等着我呢!沈心怡轻轻嗤笑了一声。

“你是说,我给莲溪治胆,用的是妖术?”

“不是妖术能是什么?人天生有畏惧,还没听说过怕什么,还能给治好了的!”

“你……你别信口开河!大少奶奶哪里是用的什么妖术,她用的乃是货真价实的皮毛!”这边正争论着,那边莲溪看不下去。抱着手中的小猫,径直再次走进屋内。

“走,看看去!”此时的武九,因为有了旁人的撑腰,也变得气盛了起来。

推开木门。

满屋的毛皮和墙上的挂画让在场所有的人触目惊心!

莫说是莲溪怕毛皮之人,就是从来不怕的,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毛皮。也未免有些生怵。

这……这就是那女人说的治胆吗?

武九不信。神棍不信,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懂了。

“来,莲溪。告诉大家我是如何给你医治的?用没用妖术?”沈心怡轻轻扶过莲溪。

一番话,仔仔细细,将沈心怡的每个步骤都说得清清楚楚。

自然,所听之人。也悉数目瞪口呆。

还真是没用妖术!

只是这其中的道理,“暴露疗法”。“阳性强化”,“系统脱敏”,不是大周这个时代能够接受的东西。

“如何?是妖术吗?”沈心怡问。

武九不说话,神棍们不说话。

“当然不是妖术!每一步都清楚明白!”人群中有人起哄。

“哎。我说,沈娘子治病,什么时候被说成是妖术了?!”人群中有人不满。

“妖术?沈娘子治病。只是思路清晰的和我们聊天,怎么能说是妖术?谁说的?是谁?!”

“要说聊天谈话是妖术。那这世上岂不都是妖人?!”

“董大夫医身,沈娘子医心,都是能摆在明面上的,哪来的妖术?!”

“武九,你自己医术不精,如今更是轮落到和神棍们混为一谈,还有脸说人家沈娘子是妖术?!”

“愿赌服输,武九,我们可都看着呢!还有你那神棍朋友!哈哈哈哈!”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武九和那神棍的脸,红得整个一猴子屁股。

“下跪!下跪!”

“认错!认错!”

便是在武九这边嗔目结舌之时,人群已然开始沸腾了。

那些受过沈心怡帮助的,还有曾经亲眼目睹的,以及听说过的众人们,悉数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用一种极其高调的声音大呼着。

人群喧嚣,武九和神棍无处躲藏。

怪谁?

要怪那一颗妒忌之心,没事找抽;就怪把话说绝了,把事做绝了!

人群围攻之下,几幅膝盖终究还是跪在了硬邦邦的地上。

真的要让武九和这群神棍绕城一周吗?

都是大老爷们……

沈心怡掩口,有些觉得好笑。

“算了算了,都起来吧,知道错就行。”沈心怡道。

“沈娘子,这可不行,当日里他们可是欺负到侯府门前了!”有群众不依。

“就是,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女人,莫说人家沈娘子心胸宽广,就真是一个弱质女流,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有人愤怒。

“快道歉!”

“快说!”

“沈娘子,我们错了,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吧……”终于,武九带着那群神棍,惨兮兮的向沈心怡致歉了。

“快,跪地绕城一周!”人群中有人大呼。

“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既已知道错了,还是让他们起来吧。都是街坊四邻的,以后还得见面。”沈心怡轻轻摆摆手。

“沈娘子宽宏大量,算你们走运!还不快个滚!日后若再来捣乱,定是要你们好看!”有伸张正义之人挺身而出。

“多谢沈娘子,多谢沈娘子……”武九带着神棍们落荒而逃,想来咸阳城他们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身后一片嘲讽的笑声。

“大少爷,您怎么在这啊!让小的好找!老爷,老爷让您速速回府呢!”一群人正乱哄哄的看热闹的时候,侯府里一个小厮猛的叫住了人群中的顾诤诏。

“顾诤诏?!他也来了?”沈心怡顺着声音抬眼,果然,那个高大威猛的身子就隐在人群中。

这人,真是有趣,来了也不说一声,还藏着……

快马加鞭的赶回去。

“诏儿,京中急召!”顾寅凯说话将一封未拆封的信塞给顾诤诏。

“爹,北方乱军作祟,皇上命我即刻启程平乱!”顾诤诏大呼。

“好,你且收拾一下,不日我也回京复命去了。”顾寅凯有力的大手拍了拍顾诤诏的肩膀。

…………

“大哥,你要走?”不多时,顾诤诏出征的消息便传遍了侯府的每一个角落,顾言诚急切的赶到东厢。

“恩。”头也没抬,只是在收拾着兵书。

“去多久?”

“不知道。”

“那嫂嫂呢?”顾言诚问。

沉默了片刻。

顾诤诏有力的脚步声,迅疾的向外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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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1 跟我(为karlking的和氏璧加更)

平安堂内,沈心怡依旧被一群恭喜的人包围着。

一阵迅疾的黑风倏的闯了进来,众人抬头,却见顾诤诏冷着脸,不言不语的走了近前。

“顾将军……”有人怯怯的一声称呼。

窸窸窣窣的,众人知趣的散去。

“顾将军请坐。”董慈让过一只圆凳。

大手一摆,顾诤诏示意不必。

“跟我走!”

“去哪?”沈心怡木愣愣的不知所措。

不回答,只是拉着就往外走,忘了是从什么时候起,竟是没有继续扛着走。

定北侯府的别院里,马车已经备好,一番远行的架势。

“你这是……”沈心怡不解。

“京中急召,北方叛乱。我即刻启程,你且随我一起!”有力的声音不容质疑和反驳。

“你打仗,我跟着……”沈心怡刚要拒绝。

咸阳,虽是小城,可这里却是她大周开始的地方,平安堂内还有她刚刚走上正轨的心理科门诊……

“你是我顾诤诏的妻,我去哪,你必须跟随!”依旧是不容反驳的声音。

这道理……似乎有些道理……

犹记得那日素锦曾说,倘若顾诤诏走了,自己留下,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未知的危险。

平安堂,终究只是一个医馆,不是庇佑之地……和独霸一方的定北侯府比起来,渺小的近似可笑。

颜氏、曹氏、还有那个未知的太子……即便师正先生是自己的义父,一个远离朝堂的老者,要寄希望于他,似乎是有些不忍。

也罢,这个大冰山看着冷。实则也是个性情中人,反正大周对于自己,就是一团混乱,跟着他也算是名正言顺,才是真正的衣食无忧。

疆场算什么?他乃堂堂大周战无不胜的将军,他的剑下能庇佑大周千万百姓的安危,即便多一个自己。又有何妨?

想到此。沈心怡只说了一个字:“好。”

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还以为这女人要固执好一会儿,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归顺过自己。

“去收拾一下吧。不过要快!”顾诤诏道。

“没什么收拾的,我去拿些换洗的衣物即可。”

转身跑进兰苑,说是去拿衣服,实则是要把随身的那个器具箱带走。

本不属于大周的东西。还是不要远离自己的身边。

“心娘,心娘。”一个稚嫩的声音。已是顺利了许多,不再有停顿和生涩。

“耐耐,心娘要出去些时日,你乖乖跟着言诚哥哥向师正先生学本领。等心娘回来接你。”沈心怡俯下身子,半年多了,这孩子竟然个头也了许多。

“不。耐耐要跟着心娘。”耐耐不依。

孩子的心中,谁对他好。他最是能清楚明白。

就这么就走了?!不行,走了太便宜他!

此刻,福园外一个身影隐在院墙外。

苏莫茗紧咬着手绢,心中揪成了一个结。

顾诤诏,你,你欺人太甚!你休想带着她就这么离开!

“大哥,此番出征,山高路长,让言诚送送你们吧。”顾言诚随着耐耐一起恳求。

“诏儿,让言诚送送你们吧,苏苏嫁入也是有一段时日了,也该回去探望一下,正好都是同路,不如让他们二人送你们至雍州,再做分别。”顾寅凯心中的打算,可谓是复杂。

若是留那女人在府中,说不定太子那边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是出征,带着家眷未免有些不便,可说不定那女人在混战中出了意外,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

反正是个惹事的主,如今有师正先生庇佑,自然动她不得。可若是她丢了,或是死了,让太子再也找寻不见,或是可以免除一场矛盾,或许也可以让诏儿得以解脱……这是顾寅凯所想。

“对,一定要送!”苏莫茗听见顾寅凯的建议,迅疾的现身赞同。

咸阳里雍州相距不远,苏乐山如今已是坐拥雍州。故而此番前去,也无需多带什么。

说走就走,当然也是顺道带上了耐耐,谁让他和顾言诚关系好?

咸阳散落的顾家军迅疾的集合,与此同时,八百里加急奏报送至京城。

京城,顾家军的大部正在集合操练,只待顾将军一到,便可再次奔赴北方。

顾诤诏一马当先,骑行于队伍的正前方。

已是走了半日,眼见天色晦暗,不便前行。

“今晚就在此休息!”顾诤诏大手一挥,队伍停了下来。

此处,乃是将近雍州边界,再走两日便可到达苏乐山的府上。

安营扎寨,篝火升起,只一晚的休息,明日便可继续前行。

“呼。”夜晚,山间的风肆虐的吹袭着厚重的帐篷。

起风了?

沈心怡正欲从帐篷中钻出脑袋,一个如山般的身影便挡住了她的视线。

“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跑到我的帐篷中做什么?”沈心怡问。

“看风向马上要有暴雨,我带言诚他们去找些树枝石头加固下帐篷四周,你且待在这,哪里也不许去,这是山林,走失了很危险。”顾诤诏只留下这句话,便一头冲进呼啸的风中。

帐篷打开的那一瞬间,沈心怡只觉得那风真的很大。

咸阳,只有少数将士驻扎,故而这一路随行之人颇少。

几个男人的身影即便再魁梧,和这无边的黑暗和肆虐的狂风比起来,也是相形见绌。

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瞬间从那背影袭上沈心怡的心头。

男人,关键时刻,那大冰山还是挺男人的。

随手拿过一本书册,漫不经心的翻看着,一边等待着顾诤诏他们的安全回归。

“呼!”帐篷的门再次被打开。

苏莫茗发丝凌乱的冲了进来。

“心娘,不……不好了,耐耐……耐耐不见了……”苏莫茗的声音慌乱的发抖。

“你慢慢说,耐耐去哪了?”沈心怡起身。

“方才言诚说要去帮忙寻些树枝,把耐耐放在我这,我只一转身的工夫,耐耐就不见了……你说这天都黑了,又是风雨的,他一个孩子……”苏莫茗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出去找啊!”沈心怡说着,头也不回的冲进风中。

黑暗中,苏莫茗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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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2 出事

…………

顾诤诏一行人再次回来的的时候,帐篷四周已是加固了稳稳的石块和树枝。

苏莫茗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坐在顾诤诏的大帐中。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顾诤诏只觉得一丝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苏苏,出什么事了?”顾言诚抹了一把头上的雨水,紧跟着问。

“心娘,心娘不见了。”苏莫茗抽泣道。

“她去哪了?”顾诤诏一把揪住苏莫茗的衣领,满是雨水的脸上怒气冲天。

“方才……我……我以为耐耐不见了,所以……去告知了心娘,让她一起去找,谁知耐耐竟是在净房,我想去拉住心娘时,她已经冲进了山林……我怕我们一个找一个,再让大家找,就没出去,眼下雨这么大,心娘她……她还是不见回来……”苏莫茗说着,早已是泣不成声。

“你这个……”顾诤诏怒意更甚,狠狠的松开苏莫茗的衣领。

“大哥,我随你一起去找。”顾言诚同样焦急万分。

“不必,你待在这!看好你媳妇!看好耐耐!”

迅疾的脚步声冲出时,帐篷外早已是大雨如柱。

“心娘!心娘!”顾诤诏的声音瞬间被湮没在无边的暴雨中。

“顾将军,我们去那边找找!”雷川带着几个随行的将士,艰难的冲进树林。

雨,越下越大。

前去找寻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只是不见沈心怡的踪影,同时也不见顾诤诏的影子。

“雷川,你干嘛拉我回来!我姬风就是把这片林子给掘了。挖地三尺,也要把大少奶奶找出来!”独臂的姬风甚是激动。

“姬风,你冷静点!咱们这是去京中复命!这片林子这么大,万一咱们和将军失散了,大少奶奶再回来了,岂不是耽搁了军情大事!”雷川一字一句说道。

“胆小鬼!你看!哪里有大少奶奶的影子!连将军都没回来!”姬风激动的说着,正欲再次冲入无边的黑暗中。

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摇晃着朝帐篷走来。

“顾将军!”雷川一眼认了出来。

和姬风一道。将早已狼狈不堪的顾诤诏搀扶进大帐。

“大哥,嫂嫂她……”顾言诚早已焦急的等在大帐之中。

本是抱着一丝侥幸,以为那女人已经自己回来了。

“她回来了吗?”顾诤诏开口急切的问。

“大哥。你找到嫂嫂了?”顾言诚同样急切的问。

大帐中,空空如也,雷川拉住激动的姬风,几个将士一身泥雨。狼狈不堪的喘息着。

“都回去休息吧。”半饷,顾诤诏大手一挥。

“将军。不去找了吗?”姬风情绪不能自己。

“林子太大,风雨太大,又是暗夜。都回去吧,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不会笨到让自己身陷危险的。”顾诤诏说这话时,声音明显在发抖。

“是啊,都回去吧。心娘说不定也在等着天亮雨停,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啊。”一屋子人正固执得不愿离去,苏莫茗的声音和她那身形一起走了进来。

顿时,屋内没人再说话,几个将士把头别向一边,仿佛没看见她一样。

顾诤诏心烦意乱的紧闭双眼,只有起伏不定的胸脯,在昭示着他的情绪。

顾诤诏,你心疼了吧?你也知道心疼啊!当初你将我娶进门时,又是如何待的我?苏莫茗水样的眼睛中飘过一丝森寒。

“走吧,回去照顾耐耐。”顾言诚一把拉起苏莫茗的手,意欲将其带出大帐。

用力的甩开,顾诤诏!你这是做给谁看呢?是在气我吗?对!就是我使的坏,怎么了?当日里你既是骗我在前,又辱我在后。枉我堂堂刺史小姐,对你一往情深,却要终日与你伯婶相称……你既害我至此,我伤不了你,便拿你身边的女人下手!

苏莫茗那一张精致的小脸,拂过帐帘的时候,分明闪过一丝凌厉。

哪里是什么耐耐不见了,分明是她苏莫茗故意为之。

瞅准了顾诤诏等人外出,故意哄骗耐耐饮下加了泻药的茶水,趁他如厕之际,跑来和沈心怡求助。

雨,越下越大,整夜未停。

天际发青之时,树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诤诏闻声迅疾的掀开帐篷,其实他是一~~~夜未眠。

两个身形壮硕的男子,满身是泥水的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想不到这趟出来,还能尝个鲜,那滋味真是不错。”打头的男子虽是一脸疲惫,可声音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嘚瑟。

“大哥,跟着您真是吃香喝辣,连那么嫩的都能尝到……”身后,另有人一脸坏笑的附和。

“快走吧,还得赶路,这荒山野林的,几天没开荤了,能碰上个嫩的也是老天爷待我们不薄!”打头的男子笑应。

许是这一问一笑的声音,在这雨过天晴的树林里尤为突出,不仅是顾诤诏,便是连同雷川、姬风等人,也都悉数出了帐子。

“将军。”姬风的独臂紧紧的握住腰间的长剑。

昨夜,暴雨,一独身女子未归……眼下又是钻出来这么两个男子……其言谈……

“将军,您看!”便是在姬风和顾诤诏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之时,雷川的声音陡然响起。

循声而望,树林中那纤瘦的身子,分明就是沈心怡!

“沈娘子!”姬风喜出望外,快步奔了过去!

自那日城楼上被救下之时,沈心怡俨然是赐予他第二次生命的恩人。

一身的泥水,衣衫不整,发丝散乱,手臂上分明是伤痕,还有眼角和脸颊处,红通通的肿了一片。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娘子……”姬风只觉得心中一身揪痛。

此刻,顾诤诏也是闻声赶到,此情此景,让顾诤诏犹如一头发了狂的狮子,红着眼睛想把所有的活物撕咬!

“沈娘子!沈娘子!”便是在姬风再次呼唤之时,沈心怡早已是站立不稳,摇晃着昏倒在顾诤诏的怀里。

好轻啊!

顾诤诏来不及抹擦眼中的泪痕,只一个打横抱,将沈心怡轻轻的托抱起,直入大帐。

“嫂嫂,嫂嫂!”闻声赶来的顾言诚惊慌失措的呼唤。

“心娘,心娘,你怎么了?”随之,苏莫茗也扶在床边,脸色煞白。

“滚!都给我滚!”大帐中,顾诤诏的嘶吼让所有人退避三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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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3 原谅

轻轻将怀中的人儿抱上床;

轻轻捋过她湿乱的发丝;

她的脸红肿有泥水,她的手臂柔软无力有伤痕……

顾诤诏的手轻轻伸向沈心怡的衣领,湿哒哒的衣衫,残破不整贴在身上。

这凌乱的衣衫包裹下,想必那身子也是饱受了……

顾诤诏一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两人的对话,又看到此刻床上昏迷不醒的沈心怡。

那颗坚硬铿锵的心,不知为何竟像被揪扯得四分五裂,痛的伤痕累累。

眼睛血红的想要吃人,倏的站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一把扯过自己干净衣衫。

…………

宽大的墨袍犹如暗夜中迅猛的蝴蝶,展开着双翼,完完全全的包裹住沈心怡冰冷的身子。

墨袍加身,残破的衣衫瞬间掉落脚下。

只是,那光洁明艳的身子,一览无余的呈现在顾诤诏面前时,有的却不是惊艳和惊叹,只有心痛、心痛……

“将军!”雷川一直守在账外,待到见顾诤诏疾步而出,忙拱手做待命状。

“走!”顾诤诏正欲抬脚。

“将军,那对恶人已是被囚,听后将军发落!”雷川再次拱手,言语中甚是森寒。

“让我去看看心娘吧,都是女子,我也能帮上忙。”苏莫茗虽被顾言诚拉着,可依旧是不管不顾的在大帐前不走。

其实,她是害怕了。

本是打算让沈心怡吃点苦头,最多是淋个雨,生场大病……没曾想竟是会遭遇被恶人所……

那是他顾诤诏的妻,纵然顾诤诏对不起她苏莫茗在前。然女子对于女子……看到她伤痕累累的倒在顾诤诏的怀抱里,苏莫茗感同身受。

对不起,心娘,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有意的……

本性善良的苏莫茗,她本不是想伤害沈心怡,却不想沈心怡却着实因她而伤……

“大哥,让苏苏去看看嫂嫂吧。说不定她可以帮上忙……”顾言诚从旁好言相劝。

“滚!”只一声低吼。只留下顾诤诏迅疾有力的身影。

大帐就在那里,却是无人敢进入。

…………

“大爷,大爷饶命!”这边两个男人被捆绑在地上。望着杀气冲天的顾诤诏,哆嗦着求饶。

“嘶啦!”一声凌厉的刀剑声,那是顾诤诏的剑已然出鞘。

“大爷饶命!”其中一个男人闻声瞬间昏死过去,另一个吓得裤子湿透。不住的求饶。

“将军,他们欺辱了夫人。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就让末将将他们千刀万剐!”姬风情绪激动。

等等,欺辱了夫人?!

其中一个人依旧清醒的人,似乎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大爷,大爷饶命。小的,小的不认识什么夫人,也并未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依旧是不住的求饶。

“你说什么?”顾诤诏的眼皮跳动了几下。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杀气腾腾的凑了过来。

“大爷,大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人依旧在哭着求饶。

“说。你们昨晚在林中做了些什么?!”顾诤诏单手紧紧的揪住那人的衣领。

“昨夜大雨,我们兄弟二人在山洞避雨,就……就猎了只兔子,然后烤了吃了,味道很是鲜嫩……”那人结结巴巴道。

“有没有遇到一个女子?”顾诤诏明显感到自己的心松了一大截,可还是不依不饶的追问。

“女子……大爷,这荒山野岭的,想遇到只母兔子都难,哪来的什么姑娘……”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顾诤诏觉得,这是他长这么大,听到的最让人舒坦的一句话。

“将军,您去哪?这两个人……”姬风迟疑间,顾诤诏早已没了踪影。

大帐中,沈心怡微微动了几下眼皮,慢慢苏醒了过来。

张开眼睛,那个冷峻如刀刻般的面容,温柔的离自己很近很近。

“嘶……”刚想挪动身子,不想却是牵扯到了手臂上的伤痕,下意识的呼了一声。

“别动,你有伤,躺着。”顾诤诏有些慌乱的探身,正欲掖好沈心怡的被角。

下意识的低头,无意间竟是看到了自己身上早已不是自己的衣衫。

慌乱的抬眼。

“我换的。”顾诤诏也不遮掩。

好吧,没什么可说的,本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媳妇。

只是……

沈心怡只觉得自己的脸上阵阵发烫,那真的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下意识的想往被子里缩,却不想手腕被顾诤诏抓住。

“告诉我,昨晚你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

拜托,人家才刚苏醒好吗?

“苏苏说耐耐不见了,我心急便去找,结果迷了路,掉进了捕猎的兽坑,擦伤了手臂和脸,好容易才爬了出来。”

“真是笨死了,你竟然会掉进兽坑!怎么没有喊人?”顾诤诏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身下的沈心怡。

“我急着找耐耐,竟是没有留神脚下。谁说我没有喊,我喊了你整整一~~~夜,风雨太大,你哪里能听得到!我就自己试着踩着石块攀爬了出啦,坑壁湿滑,每次都半途掉下,结果就是这样……”

沈心怡的话尚未说完,自己竟是被一个宽厚结实有力的拥抱给包裹了起来。

瞳仁瞬间惊恐得不行。

“喂!顾诤诏!”嗓子里挤出这声,却是早已被他的热烈给堵上。

这个蠢女人!她真是善良得有些可笑!

就为了那么个小傻子,冒着那么大的雨,还弄得自己一身伤……

她刚刚说什么?叫了我一~~夜?!

怀中的人没有挣扎,顾诤诏微微闭上眼,只觉得心中一阵幸福。

“她真的是好善良啊!我居然还……”大帐外,苏莫茗隔着薄薄的帐帘,把沈心怡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

“心娘,喝碗姜茶吧。”再次进来时,虽然是没有得到顾诤诏的许诺,苏莫茗早已端着一盅热热的姜汤,走了进来。

“心娘,昨晚是我粗心,没有找寻清楚,害得你这般伤痕。”苏莫茗放下汤碗,满脸歉疚。

“你也是担心耐耐,无碍的,小伤,几天就好。”沈心怡好看的笑着。

她真的是好豁达,一个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竟然还能如此释怀。

苏莫茗只觉得鼻子酸酸的,转身走了出去,去给沈心怡烧洗澡水了。

自然那两个无辜的男子也是获得了自由,且不论他们是如何思索,反正能保命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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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4 京中

京中,太子东宫。

“太子殿下,那顾诤诏您真的打算那么处置?”小玄子跟在一旁,面露忧色。

“哼,敢和本太子作对!本太子倒是要看看他有几个胆!”太子咆哮着,一只大手种种的拍打在几案上,震得杯盏摇晃欲坠。

“可……可是此番前去北方……”小玄子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他不是大周最勇武的常胜将军吗?无妨,就让他带两万人马,若是能回来,便是算他的本事;若是回不来,就是他的命!”太子的声音不容有一丝质疑。

分别了顾言诚和苏莫茗,自雍州一路北上,快马加鞭,顾诤诏还不知道京中等待他的只有区区两万人马,而此时的北方,作乱的叛军却是纠集了十万兵马。

本就是个必死的局,高寒、劲敌。

朝堂之上无人感应,当日里远在咸阳的顾诤诏又岂会知道,太子早已在皇上的耳边吹了风。

此战,非顾将军莫属!

不过,太子也许是低估了顾诤诏的脾性。

倘若当时顾诤诏真的在朝堂上,此战也是非他莫属的。

一马当先、从不服输的性子,精湛的武艺、精妙的策略……虽是入行伍时日不长,却早已不知啃下了多少难啃的骨头。

“太子殿下,顾诤诏马上到城门口!”小玄子打探归来。

“走,送送他去!只怕是最后的机会了,一定要去送送”太子眼睛眯成一条缝,一丝寒意闪了出来。

京城,城门前。

两万人马早已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大周的皇上亲自送在城门口。早已是旌旗四起,虽未远行,却早已有风萧萧兮的悲壮。

“顾将军此番前去山高路远,多有凶险,还望一切以大周江山社稷为重,为黎民百姓拼得一方安稳。”

“皇上放心,此战不胜。诤诏不归!”顾诤诏跪拜。

“顾将军。那我们就在此期待您凯旋了。”太子跟在皇上身边,本是一个庄重肃穆的场合,偏偏说得云淡风轻。

“承太子殿下吉言。”顾诤诏再拜。

忽而转身。疾步快行。

一辆马车跟在顾诤诏战马的旁边。

轻轻扶过一个娇小的身子,送进马车。

等等,那是……

太子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沈心怡!那个女人是沈心怡!

顾诤诏你个混蛋,老子让你去北方送死。你居然带着沈心怡!

你……绝对是故意的!

眼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上了别人的马车,眼看着那马车越行越远。太子心里那个悔啊!

“言诚哥哥,心娘什么时候回来?”雍州,苏乐山府上,耐耐一直跟在顾言诚身边。天真的发问。

“不会太久了,耐耐放心。”顾言诚轻轻抚摸着耐耐的头。

“那,耐耐想心娘了怎么办?”

沉默。

她一个女人家。之前只是个小乞丐,从未出过院门。更何况是那高寒的北方……

“耐耐,你想去找心娘吗?”顾言诚俯下身子。

“想!”耐耐的声音脆脆的。

“嘘!”顾言诚旋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左右看了眼四周,警觉道:“耐耐,这是你和言诚哥哥的小秘密,我们不告诉别人,瞧瞧的去找心娘,好不好?”

这回耐耐没有说话,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跟着师正先生,虽然时日不多,可耐耐的进步却是突飞猛进的。

识记过人、过目不忘。

很快就读完了师正先生几乎所有的藏书,如今虽在雍州,也是自娱自乐的阅读着苏乐山的藏书。

“你们这是要去哪?”一个清丽的女声。

“我们……”便是在顾言诚准备带耐耐直奔北方的时候,苏莫茗总是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既是做了你的妻子,你就这般抛下我不管不顾的去北方?”苏莫茗发问。

“苏苏……我不过是带耐耐去看看嫂嫂……”顾言诚辩解。

“就是要看,也不能少了我!”苏莫茗说罢,快步走上前,站在顾言诚的面前。

“昨日听爹爹说,这本就是太子设下的一个局!说是当初因为个人恩怨过节……”苏莫茗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

“太子?局?”顾言诚怔住了。

犹记得那日倒是听说了太子书信一封,说是要带心娘去宫中,隔日便是知道了大哥和大嫂坐实夫妻的事实。

虽然当时的心情很是复杂,可一想到心娘借此留在大哥身边,总好过去什么太子的东宫……

现在想想,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大哥竟是惹上了太子。

“两万人马敌十万乱军。莫说是山高路远,就是保存实力面对面的打,也是不公平的!”苏莫茗气恼道。

“两万敌十万?”顾言诚惊呆了。

他原以为大哥作为大周最年轻的常胜将军,虽然这次是北方,可也不至于……

没想到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这么卑鄙。

“走,去北方!我陪你们一起去!”苏莫茗说着,身子微微向后一闪。

雍州苏乐山府院外,无数黑甲骑兵早已整装待发。

“这是……”顾言诚惊呆了!

“言诚,虽然苏苏无缘和顾诤诏结成夫妻,可终究我苏乐山也是和你们顾家做了亲家。前几日顾寅凯早已书信给我,说明了此番出战的真相,敢欺负我苏乐山的人,那就是和我苏乐山过不去!言诚,外面是5万精兵,你和苏苏先行带领赶去北方,顾寅凯那边已经集结了十万精兵,已经上路。让我们一起去北方助你大哥一臂之力!”苏乐山说罢,大手一挥,院外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声,杀杀杀!

咸阳定北侯的动静,早已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风潮。

严师正虽是远离朝堂之人,可一听闻事情真相,也是按耐不住。

自然和顾寅凯一起出征是不可能,然则去趟京城还是绰绰有余。

“老师!您怎么来了?”太子东宫,严师正风尘仆仆的现身,所有人都愣了。

“莫要叫我老师!”

“老师……”太子一直低着头。

“枉你还叫我一声老师!我严师正没有你这般心胸狭窄的学生!”严师正那张从不表露情绪的脸,终于第一次有了怒意。

“老师,我……我知道错了。”一语既出,太子俨然知道自己事情败露。

无奈顾诤诏的两万人马已是出发,想必自己再做什么,也是徒劳了。

“老师,我错了……”一想到此刻的北方,顾诤诏只带了区区两万人马,与强敌抗争,太子的心,此刻真是纠结了。

前去接应的心腹早已上路,当初顾诤诏临走时,太子便已然派了人暗中相随,只为了能安全接回沈心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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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5 入敌

定北侯的大军这边刚到北方边境,那边苏乐山的队伍也是赶到了。

此时,顾诤诏率领的两万人马还剩下不到两千,正是陷入困境之时。

太子殿下派来的那些接应沈心怡的心腹,大部分早已在混战中丢了性命,惟剩下一个,手握着太子的金牌令箭,不屈从的直接闯入顾诤诏的大帐。

“来者何人?!”顾诤诏问。

“奉太子殿下之命,带沈氏回京!”那心腹索性直接亮了身份。

“他敢!回去告诉你家太子!大周朝的律法就是他老子定的,他也不能强夺人妻!”顾诤诏将沈心怡牢牢护在身后,声音里那种慑人的气势,足够让来人肝胆惧裂。

“顾将军,我敬您是大周的将军,和您说句发自肺腑的话。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您又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要和太子反目?唉……”来人的语气软了下来,颇为不解的摇了摇头。

“滚!”顾诤诏真是一刻都不想看到这些令人作呕之人。

将士们在前方冲锋陷阵,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他可倒好,安享在东宫不说,还惦记着冲锋在外将士的妻子!

“报!”一个将士冲了进来,未跪稳直接开口。

“将军,敌军再次进犯,离我们只有不到五里!”

“走!”听闻军情,顾诤诏抄起架上的佩剑,大步就要向外冲去。

“等我!”便在此时,沈心怡抓过架上的一柄短剑,说话就要随顾诤诏一并外出。

“你干吗?”顾诤诏扭过头来。

“你说的,以后你去哪,我去哪。”沈心怡应。

“胡闹!我这是去打仗。你连个剑都不会使,给我好生待在帐中等着!”

“你才是胡闹!以你两千人马,还都是伤兵残兵,怎么去应对敌军的几万人马?你以为打仗仅凭武艺和胆识就可以了吗?那是去送死!”沈心怡的声音虽是不大,却是字字砸在顾诤诏的心上。

“那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女流之辈,加入便可以让我们反败为胜了吗?”顾诤诏有些气恼。

“让我去,没准比你亲自送死的强!”沈心怡也不和他辩解。当真是径直出了大帐。

“胡闹。快回去!真不该带你来!”顾诤诏吼道。

“你且让我试试,不放心的话跟着我一起!”沈心怡说罢,再次转身走向刚才来报信的那个将士。

“知道敌军的大营在哪吗?”沈心怡问。

“知道。在……”那将士怯怯的抬手,指了一下方向。

“你想干什么?”顾诤诏突然感到一丝紧张。

“虽然不确定,但是可以试试。”沈心怡说着,牵过一匹马。颇有些笨拙的爬上了战马。

这些日子以来,她虽然是伴在顾诤诏的身边。可毕竟是身处军营。虽说将士们都知道她乃是堂堂将军夫人,可为了方便起见,一直是男装加身。

此刻,骑在战马上。俨然就是一个身材瘦小,面容清秀的少年。

“驾!”清丽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那纤瘦的身子已经在马背上颠簸。

“真是胡闹!”顾诤诏真是快疯了。双手猛抖一下缰绳,飞也似的追了过去。

“顾诤诏。你想让敌军的头目对你言听计从吗?”马背上,沈心怡丝毫没有退缩和恐惧。

“你做梦呢吧?”顾诤诏单手扯住她手中的缰绳,意欲带回。

“你还记得唐安吗?那日我既然有本事让唐安说实话,今日就有能耐让敌军头目对你言听计从!”沈心怡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丝毫不让。

这女人说什么?!

顾诤诏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旋即被疾速的奔马牵着不由自主的向前。

的确,当日里咸阳府内,面对隋承业的质问,唐安就是绝口不认,可沈心怡一出现,他竟乖乖的全招了。

难道说,这个女人,她……

回想起自从见到这个女人,城楼上姬风的过激行为,还有绘春几次发病的情形……坊间种种对她的颂扬……难不成她真的可以和人心灵相通?就是她所说的医心?

顾诤诏迟疑的时候,骏马又向前跑了很远。

此刻,敌军的大营隐隐约约的似乎就在眼前了。

“顾诤诏,敢不敢让我进去试试?”沈心怡勒住马缰,别过头来俏皮的问道。

“不行,就是要去,也得我陪你一起!”顾诤诏不依。

“别开玩笑了,你可是大周的将军,就是化成灰,他们也能认得你!你若是进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我就一个人,可以说是来降的使节,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点规矩我想乱军还是有的吧。”沈心怡笑得很轻松。

“不行,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顾诤诏不允。

“只有你知道我是姑娘家。在这等我的好消息!”沈心怡嫣然一笑,策马疾速向前奔去。

“喂!”顾诤诏似乎刚要呼喊,一转念想起此地离敌军大营颇近,万一暴露了身份,岂不是连累了沈心怡,唉,这个女人,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焦急的守在敌军的大营外,顾诤诏真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自己带兵打仗数载,如今落得残兵寥寥,竟然会让一个女人前去为自己冲锋陷阵……

敌军的大营内。

“报!大帅,外面来了一个自称是顾家军降使之人。”有士兵通报。

“哦?来者什么模样?”

“是一个瘦小的少年,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不像是有过人的武艺。”

“搜去武器,把他带进来。”敌军统帅应道。

沈心怡平静的交出那柄短剑,信步走入敌军大帐的时候,只看见一个中年微胖之人,斜斜的靠在一把大椅之上。

两边站着几个武将一样的人,想必上面坐着的这位,就是敌军的统帅了。

眼神不经意的看了过去。

一种奇异的电波在交流。

没有一问一答的开场,只敌军统帅被吸引的时候,神奇的催眠已经在开始了。

“大帅,如今交战只能是让百姓民不聊生,徒增痛苦,您又为何要打这仗呢?”沈心怡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不打仗哪来的领地?”统帅道。

“要领地做何?”沈心怡问。

“有粮草。”

“若要粮草可以向大周换取嘛。”

“大周的皇帝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不来点硬的,他不会知道我们的厉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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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6 创伤

“强行便可以换来所有你们要的东西吗?如今大周的皇帝只是派来区区两万兵马与你们周旋,倘若不日再派来几十乃至几百万的兵马,难不成你们还以为可以强夺?”沈心怡的目光一直紧紧注视着被催眠的敌军大帅。

那目光的交流中,分明有暗示在潜移默化的传递。

“你敢说每一次战争,你们都没有伤亡?”片刻的停顿后,沈心怡继续追问。

一种异样的目光从大帅的眼中飞出。

有将士在马背上被利箭穿心;

有将士从马背上跌落摔伤、甚至被践踏;

有锋利的兵器砍过,鲜血如柱般喷溅……

无数断臂残肢,还有那不知名的头颅……

战马依旧在嘶鸣,将士依旧在冲锋……

有小儿在不远处的帐篷中哭闹,有女子在倚门抹泪……

更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浑浊的眼睛满是期盼……

那一刻,大帅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大帅,这仗还继续打下去吗?”无声的沉默后,沈心怡终究还是问了一句。

“传令下去,所有攻防一律撤下,退兵!”大帅发出一声喝令。

“大帅!您在说什么?”两列武将面色大惊。

“退兵!违令者斩!”大帅依旧坚持喝道。

“末将领命!”虽是不解,虽是不甘,可军中将帅之命难为。

几个武将无不叹息摇头,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外走去。

战鼓再次敲响的时候,顾诤诏在敌军的大营外,分明听出了撤兵之声。

“这是怎么回事?这就要撤了?”顾诤诏诧异。

那女人,她……她真的做到了?!

可是。她在哪里?!

一种急切的想要找寻的冲动,迫使顾诤诏飞也似的冲向敌军的大营。

突然,一个纤瘦的身影于战马上冲出。

“顾诤诏,快跑!”沈心怡疾声道。

“跑?!”顾诤诏心中大惊,可还是随着沈心怡策马狂奔了起来。

一手紧紧牵着沈心怡的马缰,一手紧紧攥住自己的马缰。

扬尘飞舞。

转了几个弯,已是来到自家的营帐前。

喘息。喘息。

“我说。他那都敲退军鼓了,你还跑什么?”顾诤诏不解的问。

“我那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咱们寡不敌众。我哪能看你去送死!”沈心怡喘得厉害。

“权益之计?”顾诤诏又不解了。

“我控制了敌军统帅的意识,就像上次绘春昏睡,我说到了晚上会醒,也是一样的道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沈心怡直接解释了自己的方法。

“哦?”顾诤诏似乎是来了兴致。

“没时间了,趁他们撤军之际。咱们也快走!”沈心怡道。

“将军!”突然,身后一个将士的惊喜的声音。

“您看!”

顺着将士声音的方向,顾诤诏投过视线,远远望去。只见绵阳数公里的队伍,大大的“顾”字赫然现映在旌旗上。

与之并行的乃是一个巨大的“苏”字。

是爹!还有苏刺史!

顾诤诏只觉得心中一阵激荡。

这场仗打得憋屈,憋屈到让一个常胜将军甚至都有些沮丧。

便是在一切都看似结束的时候。突然间由于沈心怡的催眠,还有随之而来的援兵。陡然犹如柳暗花明般有了转机!

“传令下去,所有将士集结营前,我顾家军从不撤退,唯一乘胜追击!”有了援军的支持,即便手中只剩下区区两千残兵,顾诤诏的声音也是充满了激动!

一场漂亮的仗打了足足一天一夜。

叛军统帅本是要归降,无奈其中有了分歧。

兴许是方才沈心怡的催眠,让那些武将甚是不爽,故而虽当面应承统帅的撤军,实则还是暗中勾结,做了有悖军令之事。

十万乱军迎战十五万大周精兵。

一边是数量上的悬殊,但另一边却是天时地利之优势。

只打得昏天黑地,硝烟弥漫。

直到日头再次升起时,面对一片狼藉、死寂无声的场面,乱军的那些造反之人也收手接受失败的现实。

残存的伤病相互搀扶着,从尸体中、残车马尸上慢慢站起。

沈心怡掀开马车的车帘,这觉得眼中一阵酸涩。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场面,以前她只是从电视和电影中看到。

总以为那些是特技,没曾想如今自己身临其境,竟是这般惨不忍睹。

“哭什么?打了胜仗!哭个球啊!”有粗野的老兵在斥责初次经历战事的小兵。

太惨了,不仅仅是看到身边的伙伴一个个倒下,就连敌方的生命,也亲眼目睹着一个个消逝。

年轻的生命在哭泣,历经沧桑的老兵满眼木僵。

“别看了,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顾诤诏的大手轻轻遮挡在沈心怡的眼睛前。

“顾诤诏,你每次打完仗都是这样吗?”沈心怡不理会他,只固执的从马车中出来,站在了顾诤诏的身边。

“嗯?”顾诤诏不解。

“你的兵,每次战争结束了,你都是如何对待他们?”沈心怡继续发问。

“哦,你说这个啊!”顾诤诏如释重负。

“自然是放个大假,然后论功行赏!”

“没有别的?”沈心怡继续追问。

“都赏了,还能有什么别的?”

“唉……”沈心怡轻轻的叹了口气。

“嗯?”这女人今天是怎么了?

“难怪当日里姬风要轻生……”终于,沈心怡自言自语着,背过身去。

战争创伤应激后遗症。

不仅仅是对经历战争的百姓,更是对那些亲身参加过战争的将士。

精神的高度紧张、直面死亡、厮杀时没了人性的恐惧、赤裸裸的看着同属于一样的生命残缺不全……

若是经常参战的老兵,怕是早已挤压着厚厚的心理阴影;即便是对于初次参战的新兵,那种近距离的血一样的刺激,怕是会跟随他的一生!

“顾诤诏,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沉默了片刻,沈心怡终于开口。

“休养整顿几日便回。”

“哦,好。”

这一夜,沈心怡第一次失眠了。

不是因为白日里那些凄厉的场面,而是因为她的职业,她的敏感度。

森寒的白月亮高高挂于天幕之时,沈心怡的帐篷中,一个纤瘦的身影在帐篷中徘徊叹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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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7 团辅

作为一个资深心理专家,沈心怡深知战争后遗症不是现代战争的专利,古今战争对参战者的伤害是永久的。

如果不加以治疗,士兵在战争过后都出现了各种生理和心理上的疾病,战争的创伤跟随他们一生。

还记得自己旅美时曾做的一份调查,对于某战争时期士兵的数据研究后发现,85%的参与过战争士兵在战争后或者身体上出现了各种疾病,或者在心理上承受阴影,出现精神病症状。其中三分之一的人身心俱创,健康不断恶化,心理也备受折磨。大多数生理上的疾病都与心脏、胃和心理健康有关。

甚至越是年轻士兵就越是最脆弱最容易受伤害的人群。他们身心受伤的几率比老兵高出93%。这是因为年轻士兵正处于身心发育阶段,更容易在战争中受到生理和心理上的伤害。此外级别越低的士兵不仅死亡率高,而且战后产生后遗症的几率比级别高的士兵高出一半以上。

肌肉疼痛、长期疲乏、失眠、丧失记忆、头晕、情绪低落、身体消瘦以及性功能减退等等,

战争的杀伤力并不因为武器的先进或者笨拙有丝毫减弱。

月色清冷,烛火渐渐燃尽。

沈心怡的帐篷中闪过一片黑暗,旋即那个纤弱的身子再次出现在一片白亮的月光下。

脚步轻轻,略过将士们的帐篷。

隔着帘门,不时有呻~~~吟声、噩梦惊醒声、粗粗喘息声、疲惫呼噜声……阵阵传出。

顾诤诏啊顾诤诏,你就是个木头!

沈心怡心里微微叹息着,脚步再次轻轻的折回。

一个声音跟在身后。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熟悉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真是不能背后说人,连想都不能想。

月色下,顾诤诏身披着墨色的斗篷,笔直的站在沈心怡身后。

轻轻解下斗篷,轻轻搭在沈心怡的身上。

这个大冰山,其实还是蛮暖的……

“明日我想给将士们做个游戏。”沈心怡也不阻拦他的穿搭斗篷。

“游戏?又不是孩子!再说,这几日让将士们好生休养。不日我们就该班师回朝了!”顾诤诏不解。

“方才你也定是听到了帐篷中他们的声音吧……”沈心怡顿了顿。“那是战争的后遗症。”

“后遗症?!”

“对,以前你总听说我医心,却并未亲自参与进来。你的将士们多年和你一起饱经战斗的洗礼。就像一块顽石,虽然坚硬不可摧,可经的风沙多了,那上面便会有裂缝……若不及时修补。怕是会崩碎瓦解……”沈心怡用石头举了个例子。

“那你要怎么修补?”顾诤诏大抵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

“明日你准备写笔墨和信纸,我来给大家做个宣泄的游戏。”沈心怡也不说破。面色上却是着实有种自信劲儿在闪耀着光辉。

第二天,天亮了。

“大家围坐成一个圈。”沈心怡面对这起身准备操练的将士们宣布。

围成一个圈?!

所有人愣住了。

身为士兵,不是应该每日晨起操练吗?

这围成一个圈,可怎么练啊!

一时间。大家的视线都看向了沈心怡身边的顾诤诏。

说话的人是将军夫人,可毕竟将军也在,军营里说到底还是应该听将军的。

“咳咳。都看什么看?没听见夫人发话了吗?还不快围成圈!”顾诤诏摸了摸鼻子,大声叱道!

呼啦啦一阵混乱。一个巨大的圆圈围好了。

沈心怡慢步走到圆圈中间。

“诸位将士们,昨日旗开得胜,这几日本是大家休养的日子,可心怡知道大家离家已久,心中甚是思念,昨夜和顾将军商量着,给大家每人都提供了纸笔,供大家书写家书。”

这边沈心怡说着,那边顾言诚夫妇,带着耐耐已经在有条不紊的分发纸笔了。

“沈娘子,我这大老粗一个,莫说是写家书,就是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啊!”将士门中,有人开始哄道。

“是啊!我也不会写!以前都是别人代写的!”有人附和。

“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倘若不会写,便可以用手中的笔画出自己心中所想。”沈心怡站在众将士中间,安抚道。

“画?”

“这画画我还是头一次。”

“哈哈,你瞧你画的那是什么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看你自己!”

…………

起初是试探性的疑惑,后来便成了嬉笑的一片。

笑闹后,便又回归到了属于参战将士自己独有的沉思中……

作画,心理疏导的一种方式,多用于儿童,当然对于应激性的创伤后遗症,也不失为一个绝妙的好办法。

有些人不愿意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对于画,所有人的都有自己独到的一面。

画中的世界,真实的反应着每一个将士的内心……

“大家写好、画好后,可以交给顾将军,顾将军会帮大家提前带给家人,提前报上平安。”收书信画作的时候,沈心怡再次承诺了。

中午闲暇的时候,取过那些被涂得有些凌乱的信纸。

无论是字,还是画,沈心怡都在用她独有的专业视角来评判着,大家心中的恐惧和焦虑程度,当然也进行了分类,情况好一点的放一起,亟需帮助的再归为一类……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面对顾诤诏的军队,沈心怡深感力不从心。

“心娘,可需要我们帮忙?”顾言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心娘。”耐耐探着脑袋,站在顾言诚的身边。

“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做的?大家一起来!”苏莫茗大大方方的也跟在一旁。

一种激动的情感油然而生。

大周,原来也会有志愿者。

接下来的几日,沈心怡白天为将士们做疏导,闲暇时分,或是晚上,更是夜以继日的培训着前来帮助的志愿者们。

顾诤诏、顾言诚、耐耐、苏莫茗,甚至顾寅凯和苏乐山……

原来,打仗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原来人的心,竟能如此去呵护……

虽没有现代的知识铺垫,可经沈心怡的讲解和举例,大家似乎都明白了战争创伤后遗症的危害,以及救治的方法。

游戏、关爱、谈话、绘画、自我拓展……

每一次尝试,都让志愿者们有了新的收获。

当然,每一晚的军营,似乎都比前一晚更加安静。

创伤,不是不可以救治,而是需要包容和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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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8 回京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北方的战事终于在定北侯顾寅凯和雍州刺史苏乐山的协助下,加上顾诤诏的勇猛睿智,顺利平定了下来。

当然,这其中关键性的一步,便是沈心怡的只身入敌营,面对面的给敌军的统帅进行的催眠。

加上前些日子以来沈心怡一直在做的战争创伤后遗症的治疗,无论是在营地,还是在路上……

顾家军回京的时候,已是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大周皇帝大开城门,亲自迎接之时,却发现所有回京的将士们,状态都不同于寻常。

倒不是说本就是凯旋,打了胜仗喜形溢于言表,而是将士们少了份叹息、麻木,多了份期待和阳光。

“顾将军此番前去,辛苦!”大周皇帝心中甚是高兴,应有的君臣之礼后,单手轻轻揽过顾诤诏的胳膊,并肩向皇宫而去,俨然一副要好好犒赏一番的架势。

顾诤诏不敢居功自大,当然更是把顾寅凯与苏乐山给好好夸耀了一番。

当然其中也提及了沈心怡神奇的催眠术。

“哦?沈娘子居然有如此神奇的本领?”大周皇帝有些不信。

“皇上过誉了。”沈心怡并不多做解释。

这里是大周,离现代相去甚远,解释多了反倒是节外生枝。

“心娘最棒!”一个童稚的声音。

“这是……”皇帝的眼睛突然有些僵直。

“回皇上,这是侯府的一个小童,名叫耐耐,如今乃是跟着师正先生在读书。只是这次出征,许是将其一人留下不放心。这才由侯府之人带了来。”沈心怡忙解释。

“耐耐……”皇帝一直在重复着这个可爱的名字。

眼前的这个小男孩,九岁的光景,右耳朵后有一小块明显的红色胎记。

“这是……”皇帝怔住了。

大殿里片刻的沉默。

皇帝这是怎么了?为何见到耐耐会是这般反应?莫不是之前就认识?

沈心怡正在诧异。

“来人,带顾将军一行到后殿休息,稍后论功行赏。定北侯,你随朕来。”皇帝说着起身负手向外走去。

北书房内,只有皇帝和顾寅凯两个人。

“皇上。”顾寅凯跪地不起。

“顾寅凯。那孩子就是……”大周皇帝的声音有些发抖。

“回皇上。正是。”顾寅凯依旧长跪不起。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带在身边?”大周皇帝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皇上起恕罪,臣未能尽到职责。并非日夜伴在那孩子身边,只是将其养在侯府,后随臣的家人一起牵至侯府别院。”顾寅凯道。

“定北侯,想不到你居然是这么一个守诺如今之人。”皇帝顿了顿。

“当日皇上您让臣将这孩子带出去。虽是未说明这孩子的身世和来历,但臣一直视皇上的嘱托为己任。不敢假手于他人。不过,臣未能尽职尽责,并未能将这孩子抚养优秀,许是因为这孩子天生便有些迟滞……”顾寅凯道。

“当日交给你的时候。这孩子早已是比同龄之人发育迟缓,这也怨不得旁人。不过,这次相见。朕怎么觉得这孩子好似突然开窍了呢?”大周皇帝有些疑惑。

“请皇帝赎罪,这孩子原本一直是跟着心娘的。后来便是跟了师正先生。许是先生调教得当,这才使孩子脱了愚钝。”顾寅凯道。

“心娘……就是刚才在大殿上你的大儿媳?”大周皇帝问。

“正是,臣的儿媳登不得台面,让皇上见笑了。”顾寅凯此刻已经起身,依旧是拱手躬身。

“定北侯,你这儿媳可不简单啊!此前朕早已听说,师正先生收了她为义女,方才又顾将军说了她只身一人前去敌营之事。果真是你定北侯的儿媳,有勇有谋,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儿,朕定当招进宫来封官加爵!”

“皇上如此高看心娘,真是心娘的福气。”顾寅凯摆手。

“定北侯,这孩子朕交给你,甚是放心,你且务必继续将其抚养长大!”

“臣遵命。”

“皇上,皇上,师生先生来了,就在殿外!”便在此时,小太监门外禀报,大周的皇帝和顾寅凯都有些诧异。

“快去传。”大周皇帝看样子很是高兴。

当初,师正先生作为太子师,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要求告老还乡,大周皇帝虽是心中不舍,可终究还是留其不住。

如今,师正先生自己竟然返京,难不成说京中还有他留恋不舍之人?

此刻,大周的皇帝不知,数月前师正先生已是回京,且已经见过了太子……

北书房的门再次推开之时,顾寅凯早已告辞退出。

“臣严师正叩见皇上。”师正先生正欲行大礼。

“师正先生快快请起。”大周皇帝忙搀扶。

再次听到师正先生以臣相称,大周皇帝甚是高兴。

难不成,师正先生是要回朝?

赐坐、赐茶。

“师正先生别来无恙啊!”大周皇帝开始寒暄。

“别开无恙?皇上您糊涂了,臣不过只离开了三五日而已。”严师正一脸茫然。

“三五日?!”听到此话,大周皇帝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

师正先生在说什么?一晃离开京城已经有大半年了……

“呵呵,师正先生真是会说笑,自打师正先生离开,太子一直对先生念念不忘……”大周皇帝的话尚未说完。

“太子?太子是谁?”严师正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认真。

……

“来人,带师正先生回寝殿休息,先生想是旅途疲惫。”大周皇帝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后背早已一阵冰凉。

师正先生这是怎么了?

奈何这次回来,这开口闭口的甚至令人费解啊?!

偌大的皇宫,沈心怡真真是头一次来。

且不说各式繁复曲折的回廊、殿堂令人眼花缭乱,就是各式的奇花异草、精致石刻都让人爱不释手。

“耐耐,我们出去转转好不好?”沈心怡单手招过屋里的耐耐,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工夫,带着耐耐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皇上,如今十一皇子已经回来了,而且看起来比当日里也是好了许多,您又为何还让十一皇子跟在定北侯的身边呢?”御花园内,贴身的小太监在大周皇帝的身后嘀咕。

“当年,朕既是将其托付给定北侯,这宫里便是从此再无十一皇子。而且当年朕也已经昭告天下,十一皇子夭折。”大周皇帝感慨了一番。

“朕的儿子无论是太子,还是老三、老四、老九、老十,甚至连公主们,都逃不过皇室争权夺利的宿命,当年十一既然是形同痴傻,便是已然注定是和他们不同的。如今幸得师正先生收为爱徒,又是跟在定北侯的身边,虽然定北侯从不知道十一的身份,但朕相信,十一在宫外要比在宫内快乐的多。今日朕已经见过十一了,他长高了,也激灵了许多……”

“十一皇子!”繁茂的灌木丛旁,沈心怡无意中听了这番对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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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9 他是?

“当年形同痴傻?跟着定北侯?如今乃是师正先生所收?”这一些列的字眼,无不在诉说着耐耐的真实身份!

那个似乎昨日还是侯府别院众下人口中的傻子,竟然是大周的十一皇子!

沈心怡旋即扶了一下身旁的柏枝,险些有些站立不稳。

不远处,耐耐正蹲在千鲤池旁津津有味的欣赏着池中的锦鲤。

很庆幸,这番话他没有听到!

也许,不知道就能快乐一生。

此前他愚钝,如今他早已聪慧过人,真的庆幸,他没有听到。

更庆幸,定北侯也是不知道耐耐的真实身份。

可以让这个拥有大周最强大脑的孩子,能够拥有一个无拘无束的快乐的一生。

身份,有时真的是个束缚和牵绊……

“皇上,您有没有发觉今日师正先生来,有些不对劲啊?”沈心怡依旧安安静静的站在灌木之后,再次无意中听到了贴身小太监和大周皇帝的对话。

“师正先生!”沈心怡心中一惊。

自打从咸阳离开,又去了北方,如今已是回京,真是有大半年没见到师正先生了。

说起来,那日初见之时,似乎先生已经有了阿尔茨海默病的征兆……

半年多的时间,难不成师正先生他……

一种不详的预感跃然浮上沈心怡的心头。

“许是师正先生太累了吧,竟然连太子都忘记了……”大周皇帝的声音里有些异样。

“连太子都忘了?!”灌木丛后,沈心怡屏气凝神,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稍后等师正先生休息好了,让太子去见先生。”大周皇帝并未多说什么。

晚膳时分。大周皇帝兴致甚高,不仅留了定北侯一行人宫中用膳,还宴请了师正先生。

当然,太子也是同席作陪。

“顾将军,我们又见面了。”开席之初,太子不怀好意的先行招呼。

“太子殿下这说的是何意思?难不成是不想见到顾将军?还是早就做好了见不到顾将军的准备了?”沈心怡有些气不过,没等顾诤诏开口。已然起身回嘴。

当日里。以两万人马去应战十万北方乱军,这种安排怕是太子早就提前有了打算。

“沈娘子真是和顾将军情深意长,本太子才说了一句话。就引得沈娘子如此维护顾将军,呵呵,定北侯你这家规真是令本太子刮目相看啊!”太子本是想给顾诤诏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却被沈心怡讽刺了先。不得已只能将冷脸甩向顾寅凯。

“让太子殿下见笑了,心怡初入皇宫。不识规矩礼法,还望太子殿下海涵。”顾寅凯躬身。

“哼。”太子冷哼一声。

大殿之上,又有皇上在场,实在不便争论什么。

“这位夫人好生面熟啊。不知我们可否在哪里见过。”

这边针锋相对才刚刚平息,那边师正先生已然起身看向沈心怡。

“这位夫人?好生面熟?!”沈心怡陡然怔住了。

半年多的时间,师正先生的病情。当真是恶化了。而且可以肯定了的是,师正先生真的是得了脑退化的阿尔茨海默病。

大周。闭塞而又原始……

这病……

与此同时,师正先生的这番话自然也是被皇上和太子听了个正着。

师正先生这是怎么了?皇上一脸的疑惑。

“哼,沈娘子,看来师正先生是不想认你了。”太子嘴上嘲讽着,心中依然是乐开了花。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师正先生是……”沈心怡刚要解释。

“你是谁?”岂料,师正先生此刻又转向了太子。

震惊,绝对的震惊!

堂堂大周的太子师,今日竟是当众不认人了。

“来人,传御医!”大周皇帝心中甚是着急。

“皇上,老臣没病啊。”大周皇帝话音尚未落定,这边严师正又反倒是好了起来。

居然认得皇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解了。

师正先生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的!

只有沈心怡知道,这是病,而且是一种在大周治不好的病。

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不记得最亲的家人朋友,不记得回家的路……渐行性遗忘,最后甚至连自己都不认识了,然后就是死亡……

淡淡的悲哀。

作为一名医者,无奈的悲哀,不是因为不会治,而是因为不能。

…………

御医们焦急的进进出出,来了一批又一批。

沈心怡放心不下,可又不能直接进入去探望,只能远远的望着师正先生休息的殿堂,紧紧的抿着嘴唇。

她甚少有过这样紧张的状态,即便是在现代,面对难解的疑难杂症,也都从容不迫,有条不紊。

可这里是大周……

沈心怡不觉间,手心一阵钻心的疼。

低头再看时,才发觉因为一直在紧紧的攥拳,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了手心的肉中。

“情况如何?”太医们刚从殿内出来,大周皇帝已经迫不及待的询问了。

“回皇上,臣等无能,查不出师正先生是何病症。”太医院的院判大人无奈的叹息摇头。

“查不出来?!”大周皇帝大惊。

堂堂太医院的太医们,这也算是专家会诊了,居然查不出来师正先生是何原因变得如此?

“皇上请恕罪,臣等无能……”一众太医纷纷跪倒在地。

作为大周皇朝最有名的医生们,他们精湛的医术和崇高的地位,终日是和战战兢兢的脑袋搬家联系在一起的。

“都退下吧……”大周皇帝停滞了片刻,终还是无奈的挥了挥手。

人吃五谷,岂能不生病?世间芸芸众生,又有多少是能左右的?

也许,这就是命。

前半生的繁华,后半生许是得有所代偿。

“让我进去吧,让我去见见皇上……”宫中宁静的夜,北书房的门外,有沈心怡的声音。

“沈娘子还是请回吧,皇上今日有些伤神,沈娘子还是等皇上召见在面圣吧。”北书房门口,小太监在阻拦。

“何人在外喧哗?”争执不下之际,大周皇帝的声音从北书房内传出。

“皇上,定北侯府沈心怡求见。”宫中宁静的夜,沈心怡自报家门。

“这么晚了,沈娘子还是请回吧,朕今日公事繁忙,沈娘子有事可让顾寅凯代传。”大周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麻木。

北书房内,大周皇帝独自一人望着烛火凝神,哪里是在忙,分明是在忧虑师正先生。

“皇上,民女有要事求见,是关于师正先生的!”沈心怡不依,依旧大声道。

“吱嘎。”高大考究的木门被瞬间拉开,大周皇帝颇有些疲惫的样貌,隐在木门的阴影里。

“都退下,你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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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0 尽力

“说吧,何事?”开门见山,听说是关于师正先生的,大周皇帝便真的是直接了。

“皇上,对于师正先生的遗忘症,民女虽不能完全治愈,但愿尽力一试,让师正先生的病情得以舒缓。”

“哦?你懂医术?”

北书房内,大周的皇帝和沈心怡交谈之际,一个如山般的身影迅疾的闯了进去。

“哎,顾将军,您不能进去……”小太监的话尚未说完。

“皇上,内子无礼,还望皇上恕罪。”顾诤诏说着,径直跪在了大周皇帝的面前。

“你懂医术?”大周皇帝哪里能顾及到顾诤诏,依旧是重复了一遍对沈心怡的话。

“回皇上,略知一二,不过与大周的大夫方式不同。”沈心怡道。

“朕的太医都对师正先生束手无策,你居然敢来应,就不怕治不好朕要了你的脑袋?”大周皇帝略过顾诤诏的身边,径直走到沈心怡的面前。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付诸百分之百的努力。若是因为顾及自己生命的稳妥,置他人于不顾,那他就不配称为医者。医者仁心,不会放弃,皇上,请让民女一试。”此前沈心怡从未有过这种绝望,此刻她有种从未有过如此恳求。

“你要给师正先生治病?”顾诤诏虽是听得一知半解,但此刻也是推测的差不多了。

没等大周皇帝恩准,一个激灵起身,直面沈心怡。

“恩,义父的病兴许只有我能试试了。”沈心怡点点头。

“皇上,请您恩准内子一试!”岂料,顾诤诏听闻沈心怡的回应,非但没继续阻止。反倒是也一并向大周皇帝恳求。

其实,原本顾诤诏来,乃是要将沈心怡带回。

只一转眼的工夫,那女人就不见了,问了几个宫女。才知道是往北书房这边来了。生怕她冒冒失失的,又是初次入宫,再有所差池。

这才不管不顾的径直闯了进来,也算是合了他顾诤诏的性子。

不过此刻……

“哦?沈娘子当真懂医术吗?”听闻顾诤诏的恳求,大周皇帝的心里稍稍有了一丝平静。

“皇上,内子的医术专治普通大夫治不了的病,是这里。”顾诤诏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随即又言简意赅的将沈心怡的那些光辉事迹。绘声绘色的说给了大周皇帝去听。

听得大周皇帝嗔目结舌,真是想不到我大周还有这等奇女子!

“沈娘子说师正先生是得了遗忘症?此病还真是闻所未闻。那依沈娘子看,师正先生该如何医治啊?”大周皇帝突然觉得方才的那份无奈,此刻陡然有了转机。

“皇上,民女需要一些道具……”说着,沈心怡便仔仔细细的将那些训练脑手协调性的器材,连说带画的告知了大周的皇帝。

“只这些就可以治病?”大周皇帝似乎好有些疑惑。

“目前能做的只能是延缓师正先生病情的恶化程度,如果不这样的话。要不了多久,怕是师正先生……”沈心怡强忍住内心的悲哀。用力挤出一丝安抚的笑。

……

不多日,集结了大周能工巧匠的手工打造的现代医用器具便做好了,与此同时,沈心怡也手把手的教了师正先生一些手动的小技巧。

比如“枪打几只鸟”。

“你这孩子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每日都来看我这老头子?”相处的时间久了,师正先生渐渐的对沈心怡有了熟悉的感觉。

“师正先生,我叫沈心怡,您喜欢的话可以叫我心怡。”绝口不提之前义父之事,只是把眼前的自己介绍给严师正。

“沈心怡……”严师正依旧在嘀咕着。

“师正先生,您要是遇见什么人,或是做过什么事,都可以用笔记在纸上,下次再见到心怡的时候,您要是忘了心怡的名字,可以查看您的备忘录。”沈心怡说着,信手取过一张纸,上面工工整整的书写下三个大字“沈心怡”。

“沈心怡……”严师正依旧在重复念着。

“师正先生,您还记得心怡教您的打鸟吗?来,咱们今天来连贯做一下……”

“枪打一只鸟,枪打两只鸟,枪打三只鸟,抢打四只鸟……”

“师正先生不急,慢慢来,好,很好……”

许久没有的笑声,再次从大殿里飘出。

顾诤诏站在门外,心中漾起一丝柔软。

这女人真的是太奇特了,她真的是乞丐吗?

“皇上,要不要进去……”窗下,小太监轻声提醒着。

“还是不要打扰沈娘子医治师正先生了。”大周皇帝在窗下站了整整一盏茶的工夫,只是听着里面颇有耐性的声音,和愉快的欢笑,不觉自己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了起来。

“明日让沈娘子回去休息一日吧,这些日子辛苦她了。”临了,大周的皇帝嘱咐小太监。

“喏。”

京城的定北侯府,比咸阳的侯府别院不知道宽敞高大多少。

沈心怡初入府中之时,已然拿这里和皇宫做了比较。

乖乖,这定北侯也太牛气了吧,难怪当初有人背地里陷害,这也太树大招风了。

这些日子以来,颜氏放心不下,带着几个女眷早已从咸阳迁到了京城。

原本没打算带素锦和绘春,却不想顾寅凯临行前偏又交代了让他们在京城会和。

一切照旧,只是少了平安堂董大夫慈祥的笑容。

这一~~~夜,沈心怡躺在京中侯府的厢房中,辗转难眠。

京中的侯府,一切都是和咸阳的别院无异,只是没了废弃的兰苑……

董大夫,等我忙完京中的事情就回去,您一定等我,我还要和您学习神奇的中医呢?

沈心怡想着想着,只觉星月明媚。

反正是睡不着了,如今已是盛夏,索性一个人去了园中走走。

“孩子,又是一年了,原谅娘的无能,今年娘一定替你报仇。”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假山后传来,随之淡淡的香火味也是袭进了沈心怡的鼻翼。

这么晚了,还有人和我一样没睡?

沈心怡觉得好奇,听声音怎么像是……随即脚步轻轻的走了近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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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1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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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素锦一袭素色的衣衫愈发显得人清冷了许多。/

素锦!

沈心怡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这个时候,素锦一个人在假山后做什么?

再次走了近了些,才发觉那地上铺成的一片,竟是冥钱和纸箔,一些已经燃尽,还有一些正待燃烧。

三柱清香徐徐燃着,越发显得此情此景的诡异。

“孩子,今年你若是还在,想必早已娶妻生子,娘也早已能含饴弄孙了……”素锦依旧在自言自语着,丝毫没有发现假山后沈心怡的影踪。

“孩子?”沈心怡怔住了。

素锦不是只有绘春一个女儿吗?这会儿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儿子?

依旧是静静的隐着,在听素锦继续。

“哼,颜氏,曹氏,你们就等着吧,皇天有眼,我素锦即便今生无力将你们搬倒,也定要让你们痛不欲生!”岂料,素锦并未继续说那孩子之事,只是在那三柱清香即将燃尽之际,牙缝中挤出了这句令沈心怡都觉得寒意逼人的话。

孩子?颜氏?曹氏?

平日里看素锦沉默寡言,无欲无求,性子更是温顺得很,今晚竟是如此……

难不成这复杂的定北侯府,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沈心怡觉得后背一阵冰凉。

眼前素锦在祭拜的,分明就是一个死者……

难不成在绘春之前,素锦还有一个孩子?

一系列的疑问困扰在沈心怡的心头。

的声响,再看时,素锦已然将一切祭拜用品都收拾妥当了。800

便连那香灰都掩进了土中,以树枝竹叶相盖,更是了无痕迹。

缓缓的起身,脚步轻轻的往芳园而去之时。

“素锦。”终于,沈心怡在其身后唤了一声。

夜半时分,有人突然从身后唤其名,素锦下意识的陡然转身,眼睛中闪过的竟是一丝惊恐。

便是这丝惊恐,却是精神高度集中之时。

沈心怡的眼睛异样的盯着素锦。

月色下,素锦的瞳仁开始有了一丝涣散。

“素锦,你在祭拜孩子吗?”没有丝毫的痕迹,催眠已经开始了。

“是啊。”素锦的声音淡淡的,有些木讷。

“来,我们坐下说。”沈心怡左右打量了下四周,假山附近有诸多石头,形似座椅,倒是方便。

搀扶着素锦慢慢坐下,催眠依旧在继续。

“素锦,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随着潜意识的深入,沈心怡开始循循善诱。

“火,全是火。”素锦的声音有了一丝异样,那是恐惧和无助。

“素锦,你在哪里?”沈心怡追问。

“寺院的禅房。”素锦依旧在木木的回答着。

禅房?素锦在寺院的禅房做什么?周围还有火?

沈心怡只觉得一种不祥油然而生。

“素锦,告诉我,除了你,还有什么人在身边?”沈心怡继续追问。

“稳婆。”素锦的声音有些颤抖。

稳婆?难不能当日里,禅房中有人在生产?

“素锦,是你在生产吗?”沈心怡大胆的做了一个推测。

“孩子,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素锦的声音抖得厉害。

“素锦,你看到了谁?什么人把你的孩子给带走了?”

“颜氏,曹氏!你们不得好死!”终于,素锦在一阵颤抖中,大汗淋淋的醒来。

“心娘!你怎么会在这?”清醒后,睁开眼,竟是看到了沈心怡。

此刻,沈心怡的手正紧紧的抓握住素锦的手。

“素锦,你信我吗?”沈心怡的手紧紧的握着素锦的手,眼睛里满满的全是鼓励。

“心娘,在这个侯府,你救过绘春的命,我素锦唯一能信的人也就只有你。”素锦同样紧紧的抓握住沈心怡的手。

“素锦,颜氏和曹氏对你做了些什么?”便是在这一问一答中,两人的视线再次聚合在了一起,于是第二次催眠又开始了。

“当年我还是一个歌姬的时候,无意间有了老爷的骨肉,曹氏率先发现了只是阻止我嫁进侯府,没想到颜氏竟然这么狠,竟然连我腹中的孩儿也不放过,三番五次的想置我腹中孩儿于死地。可怜我那刚出世的孩子,尚未和我过上一~~~夜,就被她颜、曹二人给硬生生的抢了去,放于井沿之上,受了小儿惊风,一命呜呼。”素锦顿了顿,仿佛当日的惊心动魄依旧在眼前。

“那,当时老爷呢?”沈心怡不解。

“老爷当日里远在边外整整一年,既不知道我身怀六甲,又不知道我已替他诞下子嗣。那颜氏更是狠毒,害我孩儿之后,还伪造禅房失火,意欲让我也葬身火海。幸好佛祖庇护,让我得以残存,后来也便顺利的嫁入侯府为妾,第二年便有了绘春……”素锦说这番话时,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多年的秘密和委屈,压抑到这一刻爆发。

“素锦,你就没想过要告诉老爷?”沈心怡问。

“告诉了又能怎样?她二人联手,势必天衣无缝。当年知道我产子之人,只有稳婆一人,也已经命丧火海,我若说得再多,反倒是无法保全我这条贱命。”素锦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嘴角处却是浮起过一丝异样的笑。

笑?

沈心怡诧异,在诉说悲伤之事时的笑,倘若不是悲伤过度,便是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惜,此时的催眠无法维持更长的时间,素锦的潜意识中,不愿示人的秘密,恐怕是要成为永远的秘密了。

京中,集市。

来京有些时日了,还是第一次去街上走走。

顾言诚带着耐耐一直在陪伴着师正先生,沈心怡也倒落得半日清闲。

“哎,你听说了吗?那礼部员外郎之子唐安是个腌龌龊的人渣呢!”

“听说此案是当今太子殿下直接负责的,还指派了咸阳府尹辅助顺天府尹,说是证据确凿,不日就将问罪当斩。”

“是啊是啊,听说那唐安多次侵犯少女,魔爪更是从京中扩展到所到之处,唉……也真是作孽,这么多年竟然无人上报,竟是便宜了这个畜生胡作非为!要不是太子殿下及时发现……”

“那唐大人好歹也是个礼部的官员,看起来识礼知仪的,奈何养了个这么畜生的儿子!”

…………

集市上,人群在一块告示前议论纷纷。

沈心怡挤了上前,心中一阵感慨,唐安,你终于落网了。

只是,这次沈心怡不知,太子殿下乃是真心悔过,将功补过。

“心娘。”一个姑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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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2 死亡

“绘春,怎么是你?”沈心怡回过身去,初夏的阳光中,绘春明艳动人的站在那里。

“心娘,你是对的。”绘春的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光彩。

“什么是对的?”沈心怡有些不解。

腿脚不听使唤的,早已被绘春拉到了街边的一个茶坊。

“咸阳除夕之后,我曾无意中见到了那杨家的小姐。她的痛苦我懂,如果一味的逃避,只是能助长了恶人的士气,会让更多像杨小姐这样无辜的女孩受到伤害。”绘春开口,沈心怡已是明白了三分。

顿悟,不是苦口婆心的劝说,而是自己的醒悟。

安静的看着她,安静的听她说完。

“大哥带你去了北方之后,我便去了隋大人那里,以自己的亲身受害经历,将唐安状告。虽唐安乃是礼部员外郎之子,然得知此事是由太子殿下亲自督办,这才拜托了隋公子,连同隋大人一起,一纸状书将唐安告上顺天府。”纤瘦的绘春说这番话时,沈心怡分明感到了她内心的强大。

助人自助,平日里的点点滴滴,终于让绘春学会了勇敢面对。

当年的猜测是对了的,唐安果然是伤害绘春的凶手。

“不过这一切娘都不知道,她担心我的名节,可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名节,便害了更多无辜的姐妹。”绘春低下头。

“绘春,你太棒了!你是大周的女英雄!我替你感到骄傲!”沈心怡紧紧的握住绘春的手,两个女孩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传递。

“只是……”绘春再次欲言又止,眼中的泪水沈心怡看得真切。

“会有人接受的,你这么善良,一定会找到真正爱你的人的。”沈心怡明白。在这个封建得甚至有些愚昧的大周,勇敢的绘春今后将面临的是怎么的残酷。

不过,既然大冰山能暖人心,天生心脏病的顾言诚也能坚强的热爱生命,那么还有什么是面对不了的?

两个女孩的手再次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沈心怡想,也许绘春能勇敢的面对,那症结的癔症也应该随之消失了吧……

手拉着手。愉快的往侯府的方向回去。

一进门却是见到一团混乱。

“这是怎么了?”沈心怡问。

“大少奶奶。您可是回来了,二少爷他……他……”宝蟾和蝶衣慌乱中一眼望见了沈心怡。

“二少爷怎么了?”沈心怡突然感到一丝不详。

“上午二少爷带着耐耐从师正先生那回来还好好的,这不马上快吃午饭了。二少爷从椅子上一站起来,就再没醒过来。”宝蟾抹了抹眼泪,“大少奶奶您快去瞧瞧吧,虽是请了京城的名医。可二少爷的病,都是大少奶奶您来医治的。”

推开忙乱的众人。沈心怡几步冲进了馨园。

早已是围了一屋子的人。

顾诤诏前后打点着,顾寅凯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曹氏揪心的坐在床边,苏莫茗紧紧抓着衣角。眼睛半刻也未曾离开过床上的顾言诚。

本是赌气设局的想借二少奶奶的名分来报复顾诤诏,没想到却是日久生情的不舍。

看似弱不禁风的顾二少爷,实则骨子里却是个真汉子。

他似乎从不提及自己的身体。甚至带着自己和耐耐一道,不远万里的赶去北方和顾诤诏会和。

平日里的点点滴滴。正义、阳光、开朗、乐观,只是借文人书生为由,从不饮酒……

甚至于在顾言诚的身上,苏莫茗看到了比顾诤诏更优秀的品质,爱,顾言诚的心中满满的全是爱。对家人好,对所有人都好。

苏莫茗渐渐的喜欢上了这个体贴入微的小伙子,甚至多少个夜晚曾经想让他到床上来睡,不要再蜷缩在狭窄的榻上……

姑娘家的娇羞,终究还是让苏莫茗有了临阵脱逃的退缩,每到夜深人静,只能独自一人回忆着洞房花烛夜的美好,幻想着第二次和顾言诚有着肌肤之亲。

可是,这一天尚未到来,奈何言诚就突然昏迷不醒了呢?

“大夫,如何?”顾寅凯焦急的询问着早已忙碌得一头汗的京城名医。

“回侯爷,二少爷许是不行了,您还是早作打算吧。”大夫说。

“不行了?什么叫不行了?!”顾寅凯怒目圆睁,他定北侯一生戎马,他的儿子第一次被人说做是不行了……什么叫不行了?!

“侯爷,二少爷患的是胸痹,这是不治之症,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了。”大夫低下头,眼中全是悲哀。

“胸痹?”顾寅凯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一种眩晕和窒息,瞬间袭了上来。

从未有人告诉过他,他定北侯的儿子患的是胸痹之症……不治之症……

“言诚,言诚怎么了?”正说着,沈心怡一步闯了进来。

“心娘!”所有人怔住了。

“心娘,你来得正好,快来给看看,言诚,言诚得的不是胸痹……”顾寅凯有些语无伦次,拉着沈心怡就往床边走。

曹氏掩面,这一天她虽不承认,可终究还是残忍的到来了。

当年她费劲心机的除了先入为主的素锦的孩子,为的就是自己有朝一日能为侯爷产下第一个男孩,无奈得知自己有喜之日时,却是也听说曹氏也在被诊出了喜脉。

两个夫人像是在较劲一般,于是腹中的两个孩子同时落地。

庶子!难逃的庶子命运,无奈刚一出生,却被告知无辜的言诚患有胸痹之症。

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说了,她曹氏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输家!

“你们都出去吧,耐耐留下。”沈心怡麻利的走到顾言诚的床边。

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她救治的时候被赶,定北侯府的一干人等悉数退出。

“耐耐,帮心娘去取个东西,就放在……”沈心怡仔细的交代了自己随身工具箱,又交代了一些中医的器具。

不多时,耐耐抱着一个包裹进来,现代的便携式医用器具给上,果然,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银针旋转弹入,中西医的结合,还有当初董慈大夫研制的药丸,勉强让顾言诚睁开了眼睛。

“心娘……”顾言诚缓缓张开眼,那个梦里不知多少次触手可及的熟悉的影子,依旧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

“言诚。”沈心怡强忍住内心的悲哀,轻轻唤了一声。

此刻的顾言诚,眼睛里跟明镜似的,沈心怡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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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3 回归

“心娘。”此刻的顾言诚,内心里即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是看着面前的这个沈心怡,泪流满面。

“我去把大家都请进来。”沈心怡抹了抹眼泪,脚步有千斤之重。

“言诚,言诚!”曹氏率先扑倒在顾言诚的身边,紧紧的握住顾言诚的手。

“娘,别难过,孩子不孝,不能陪伴在您的身边了。”顾言诚轻轻的回应着曹氏,眼睛里亮晶晶的。

“言诚!说什么傻话,你只是累了,睡一觉就会好的,等你好了,还要跟着我一起去习武喝酒呢!”顾诤诏站在顾言诚的身边,强忍住眼泪。

“大哥,这辈子我无福体会习武畅饮的乐趣,下辈子一定陪大哥一醉方休。”顾言诚道。

“傻孩子,说什么泄气话,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顾寅凯方才在门口已是得到了曹氏的解释,此刻无心追究其他,只一心希望顾言诚平安无事。

“爹,孩儿这辈子对您言听计从,没求过您什么,今日言诚有一事相求。”顾言诚开口。

“傻孩子,你我父子,说什么求不求。”顾寅凯抹了一把眼泪。

“苏苏是个好姑娘,言诚那日是误入了大哥的婚房,这才耽搁了苏苏姑娘的幸福,这些日子以来苏苏姑娘虽是与言诚同屋而居,却是一直泾渭分明、洁身自好,还请爹您给苏苏找个好人家,让苏苏姑娘能得到幸福。”顾言诚说完这话。已是气喘连连,很是费力。

“言诚,你说什么呢!我苏莫茗当日已是你的人。生是你顾言诚的妻,死也是你顾言诚的鬼!什么别的好人家,我不稀罕!”一旁的苏莫茗此刻泪如雨下。

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番话是在这样一种生离死别之下表白,再看时,苏莫茗已然扑倒在顾言诚的身上,娇艳的唇瓣紧紧的亲吻着苍白虚弱的顾言诚。

一瞬间,在场所有的人为之动容。

沉默。沉默。

待到苏莫茗再次将顾言诚轻轻放下之时,沈心怡这才发觉出一丝的异样。

两根手指轻轻放于顾言诚的鼻息之下。

沈心怡泪流满面。

“言诚……言诚……”

“二少爷!二少爷!”

哭喊声悲伤成一片,只有素锦站在人群的最外层。一旁颜氏依旧冷冰冰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人死不能复生,老爷请节哀。”颜氏没有温度的语气与众人的悲哀很不相符。

“大夫人,您不难过吗?”素锦慢条斯理的机械的问道。

“人死不能复生,难过又有何用?”颜氏依旧是冷冰冰的。

“是啊。看见别人家的孩子死了。您当然不用难过,也许在您的心里,怕是更加庆幸定北侯府又少了一个您的绊脚石吧。”素锦从未有过如此冰冷的说辞。

“嗯?”颜氏觉得有些异样,这还是平日里那个逆来顺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素锦吗?

“言诚虽说是庶子,可说到底也是老爷的骨肉,死了我自然也是难过的。”颜氏冷冷道。

你难过?你那冷冰冰的表情也叫难过?

“是啊,老爷的骨肉……如果我告诉您大夫人。言诚是您的骨肉,怕是大夫人您此刻能站在这。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素锦的眼底微微浮起一丝异样,那分明是一种得意。

“……”片刻的空白。

“真是个疯子。”颜氏定了定神,嘴角抿成了一道冰冷的线。

“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就能任你们摆布吗?二十多年前的人命账,我时刻都没忘记。”素锦的眼中丝毫没有畏惧,紧跟了一句。

颜氏分明的颤抖了一下。

二十多年前……

这个歌姬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还以为她早已接受了当日的教训……

“就凭你?当年不过一个歌姬,如今不过芳园的一个侍妾……”颜氏冷冷的瞥了一道素锦。

“歌姬也好,侍妾也罢,您还记得当日里您和曹氏同一日生产吗?那突如其来的烛火熄灭……”素锦平淡不惊道。

烛火熄灭?!

颜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当日里,她身怀六甲时已是整整比曹氏晚了半个多月,为和曹氏争产子先后,不惜冒险吃下大夫开的催胎药。

鬼门关上了走了一遭,好不容易尘埃落定,两个男孩同时落地,嫡子和庶子的身份已是板上钉钉。

却不想生产当夜突遇烛火没来由的熄灭。

混乱之时,也是听到了当年曹氏的芳园同样因烛火熄灭乱成一团。

产妇虚弱无力,当烛火再次被点亮之时,颜氏惊魂未定的看着摇篮中的婴孩,幸好,一切都在。

同样,曹氏也是惊魂未定,幸好,孩子还在。

“如今言诚已是不在了,就算是告慰逝者的亡灵吧,堂堂定北侯的嫡子,竟然叫了别人的娘二十多年……自己的亲娘却是整日想要加害与他,就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有趣啊,真是太有趣了……”素锦此刻的脸,在月光的照应下惨白得凌厉。

“你说什么?!”颜氏只觉得脚下一阵不稳。

这女人一定是疯了!生了个疯傻的女儿,她也一定是疯了!

“你说什么?!”便是这一句,依旧扑倒在言诚尸首上的曹氏也是追问了过来。

一时间整个定北侯府一片寂静。

“哼哼,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真正的定北侯府大公子已经死了!”素锦的笑在黑夜里鬼魅而又凄寒。

“当年你们害我孩子,我能留下你们的孩子已经是仁至义尽。只不过是将两个婴孩的衣服互换了一下,然后便是让他们错认了娘亲。哈哈哈哈!顾诤诏乃是庶子,顾言诚才是你颜敏的儿子!哈哈哈哈!颜敏你做尽伤天害理之事,老天有眼,让你生了个胸痹之症的儿子,如今你更是永远都无法听到自己的亲生骨肉唤你一生娘亲!哈哈哈哈!”素锦放声大笑,这笑映衬着床上尸骨未寒的顾言诚,其情景令人不寒而栗。

“什么?顾言诚才是嫡子?顾诤诏乃是曹氏的儿子?!”一瞬间沈心怡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难怪之前听说顾诤诏和顾言诚乃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难怪每次颜氏和曹氏欺负素锦时,她都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难怪昨夜假山祭拜时,分明是已经催眠了,素锦却是在笑;

难怪此刻面对顾言诚的死,素锦的反应会怎么奇怪。

“来人,快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拖走!”终于,颜氏咆哮了!

她不相信,不相信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顾诤诏是别人的儿子!

她更不相信,床上那个连剑都拿不起来的病秧子尸体,竟然会是自己的孩子!

“等等,我有办法来验证!”沈心怡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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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4 梦醒(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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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跑进自己的房间,那个随身器材箱内取出一块验证特殊血型的试纸。

“这是……”再次折返时,大家怔住了。

“这是一种神奇的纸,取各自一滴血滴上,如果是有母子或是父子关系的人会到达这里。”沈心怡指了一下match线。

“别糊弄人了,天下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滴血认亲还差不多。”有人开始反对。

“滴血认亲不准,●∫,a↖nshub∞a.不信你们试试。”沈心怡道。

起初是有好事的小厮取了自己的指血,辅以任意一个没干系的丫鬟,果然匹配失败;

后来,便是有好奇的下人取了自己的指血和自己的孩子相比,真是神奇,居然上升至了match线!

曹氏将信将疑,割破自己的手指,滴在上面,又忍痛取了床上言诚的指血。

果然,匹配失败了!

曹氏不甘,正欲拉过顾诤诏的手,却是被颜氏抢了先。

尖利的水果刀割破顾诤诏的手指,血滴入试纸,随即也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果然,没有匹配成功。

床上,顾言诚的尸体渐渐冷了下来,颜氏不知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走到了床边,握起那根被曹氏扎破的手指,轻轻点在了试纸上,同时自己的手指也按了上去。

红色的血线一点点爬,终于……match!

曹氏不信。同时拉过顾诤诏的手,也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同样……match!

崩溃!

彻底的崩溃!

“言诚!言诚!言诚!”颜氏推开一众惊愕的人群,哭晕在顾言诚冰冷的身体旁。

原来。这二十多年来,自己一直排挤算计的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直到顾言诚临死,都没听他喊过自己一声“娘”;

骨肉分离之痛,痛到这种地步,怕也是只有素锦这种亲身品尝过生离死别之痛的人能做到的吧。

素锦,你够狠!

颜氏无力的倒在顾言诚的身旁,眼睛慢慢的闭上。素锦狞笑的面容越来越模糊。

“诏儿……”与此同时,曹氏也是为之一颤,声声颤抖着呼唤着面前不知所措的顾诤诏。

原来。她的儿子竟然是大周最年轻有为的将军……

原来,她一直抚养着的竟然是定北侯府的嫡子!

是那个她拼尽了一生聪明才智,做梦都在与之一决高下的颜敏的儿子!

“不……不……这不是真的……”顾诤诏惊慌失措的摇着头,一把推开曹氏伸过的手。疯了似的冲出了侯府。

“有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寅凯大吼一声,整个人便直直的晕了过去。

急火攻心。

………………

奢华气派的定北侯府,在这一瞬间,恍若虚无缥缈的烟画,不费任何吹灰之力便分崩离析。

“心娘,心娘。”有童稚的声音在清晰的呼唤。

沈心怡低下头,看到耐耐正拉着自己的衣角,一双大眼睛里干净得像被风洗过的蓝天。

拉着耐耐折返回自己的住处。不知何时,夜色已经降临。

再次醒来时。天色依旧暗淡无光。

天还没亮吗?沈心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一个模糊的身影近距离的靠在自己的面前。

“耐耐。”沈心怡呼唤。

“心娘,心娘……”耐耐单手撑住圆圆的小脸,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我这是怎么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袭上沈心怡的心头。

似乎自己进入了一个幻境中。

面前一团迷雾,不辨方向,只有耐耐的声音,一直呼唤在自己的耳旁。

“心娘,心娘,心娘……”

“沈教授,沈教授……”有人轻轻的推动着自己的身子。

明明是在睡梦中,怎么仿佛像是梦魇一般,就是醒不过来。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使劲的醒来。

一睁眼,却是看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催眠椅上,身边一群学生围着……

“我这是……”沈心怡感到浑身疲惫,似乎是睡了一个长长的觉,身子僵硬的几乎不适。

“你只是太累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熟悉而又陌生。

顾诤诏!

沈心怡使劲的揉了揉眼睛。

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即便是身着笔挺修身的西装,也无法遮掩住他强壮紧实的身材。

只是,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心怡不解了。

“哦,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接儿子,下次有机会再和沈教授切磋吧。”那男人彬彬有礼的说罢,双手递过一张名片,只一转身,脚步飞快,便再也找寻不见了。

“他是谁?”沈心怡诧异的问着身边的助手。

“沈教授,您不记得了吗?方才您在给我们演示催眠,然后便说自己是场独立性极强的人,催不倒……之后顾博士便饶有兴趣的成为了你的被试,不过在我们看来您并没有催倒顾博士,反倒是被顾博士给催眠了。”助手云淡风轻的笑了。

“顾博士?”沈心怡使劲晃了晃头,“哪里的顾博士,我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就是美国回来的顾博士啊,还是您给大家做的介绍。沈教授,您真的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了。”助手安抚道。

众人安静的散去,只留下沈心怡一个人坐在催眠椅上发呆。

我是穿越了吗?还是真的被催眠了?

手中的名片不经意间吸引了眼球,顾诤诏。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博士……

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打过去,只听到吵杂的声音,似乎都是孩子。

“顾博士。我是沈心怡,您在哪里?我有事要找您。”

“哦,来非你不可甜品屋吧,我刚接了儿子。”电话里是顾诤诏的声音,没错。

儿子?!

沈心怡的车子停在甜品屋门口的时候,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她看到……一个**岁的小男孩。正亲昵的依偎在顾诤诏的身边,满意的吃着冰淇淋。

耐耐!

沈心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博士,这是你儿子?”

“呵呵。是我领养的,耐耐,快叫沈教授。”

“沈教授好!”小男孩童稚的声音脆脆的。

是耐耐,是耐耐没错!

“我之前领养了这孩子。只因为他属于脑发育迟缓一族。但后来经过训练,我发现这孩子的记忆力精准的惊人,有没有兴趣,我们一起做个最强大脑的研究,让智力发育迟缓的孩子,也能拥有某方面的天赋。”顾诤诏爱抚的摸了耐耐的头发。

“耐耐……”沈心怡重复着。

“这名字很有趣吧?他刚来我身边时,这名字就已经被起好了,也不知道是谁起的。真是可爱。”顾诤诏笑了。

“顾博士,您真的替我做了催眠吗?”耐耐依旧在吃着冰淇淋。偶尔向沈心怡撒娇的笑笑,那笑甚是异样。沈心怡急切的追问。

“当然,我发现沈教授您的潜意识很有趣啊,甚至有穿越时空的想法。不过把你带回去的是我,让你回来的可是耐耐。”顾诤诏温文尔雅的笑着。

“沈教授是觉得奇怪吗?呵呵,前些日子我有兴趣的研究了下膨胀时间和人的思维的联系,斗胆借沈教授您的潜意识一用,看沈教授的表情,我想我是对的。”顾诤诏喝了一口冰凉的果汁,语气甚是平和。

“你是说之前的那些都是我潜意识中的东西?你借我给你催眠的时候,对我进行了反催眠?”沈心怡追问。

“人的思维真是种神奇的东西,也许你不相信,以为那是梦境,或是催眠,事实上你的思维的确已经到达了大周,心怡,我们一起在大周做了一次思维的时空之旅。当然,还有他。”顾诤诏把目光望向一旁的耐耐。

“思维的联接性,我们三个在某一点上达到共性。这也许是我的下一个课题,能帮助人完成他头脑中的想象,即便不在现在的时空。”顾诤诏低下头,望着手中色彩奇幻的果汁。

“你的意思是说,之前大周的一切不是梦,而是我和你,还有耐耐,的确实实在在的去了一趟大周?!”沈心怡似乎是有些明白了,但她不相信,太神奇了。

“当然。”

“那言诚呢?他真的死了吗?”沈心怡追问。

“还有师正先生,他后来怎么样了?”依旧是追问。

“神奇的事情要你自己去验证,不过我不希望他们死在大周,起码也要医治好了再送回大周。”顾诤诏说着,眼睛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色。

正说着,一辆救护车戛然停在路旁,吵闹的楼梯内,担架上一个清瘦的少年。

沈心怡看得真切——顾言诚!

“太悬了,就差一点,听说是先天性心脏病,幸亏救护车来的及时。”人群中有人在感慨。

言诚……

沈心怡心中一阵激荡。

告别了顾诤诏,一个人走过马路。

led显示屏上正播放着一则公益广告,关爱老人。

大屏幕上,师正先生手腕上系着黄丝带,正一脸慈祥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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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妇写完了,其间历经了一个月的考试,停更了很久,好在考试考得很好。这部小说只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好不好的你们说了算。新书不会这么冒险了,会告别古言一段时间,转为现言。风格还是以轻松搞笑为主。给容容点时间,可能新书会在医院开篇了~爱小说,爱你们,不管我在哪,有你们的支持,我就是幸福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