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分卷阅读1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1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七信 【文案】 盛逸云,我一定是前世欠你太多。 飞身而落的那一刻,我竟然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看你一眼。 “云依!!!” 呵~你终于肯露面了。 后悔吗?! 不如,陪我一起上路吧……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骆云依、南尽玄、盛逸云 ┃ 配角:骆云清、盛逸凌 ┃ 其它:皇权之争乱世情仇 ====================================================================== 第1章 楔子 盛逸云,在我飞身而落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渴望,能够再看你一眼。 崖底的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穿透了我染着血腥的素白的裙裾,也穿透了我这具金玉其外的身体。 缥缈的云雾被我急速下坠的身体扯碎,撕烂。它们瞬间残破不堪的模样——就好像元宵那夜,被沈岸霆百般羞辱着的我一样。 忽然间,我觉得自己这将近十三载的生命着实有几分好笑。 若是一定要问,我只想说,今生虽短,却生无可恋! 我只是有点儿担心,黄泉路上,父亲和姐姐,愿不愿与我相认。 这一世,我享尽了亲人的宠爱,而那么多爱我之人却因我而死。 这一生,我以为我得到你所有的爱,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给的爱,我受不起。 你说,孟婆那里的汤药,我是不是该……多喝一碗?! 如果还有来生,如果…真有来生, 我希望,你我再无交集。 就这样吧,我们—— 不爱不恨,不遇不知,不见不忘,不负不欠。 。。。 第2章 舞姬之死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清晨,永安东城外,杨柳新绿,桃花始艳。 “逸云哥哥,快!快帮帮我!” 梳着双髻的女孩儿提起水青色裙裾拽着软塌塌的线绳小跑几步,恰巧一阵清风拂过,湛蓝的天上摇摇欲坠的鲤鱼纸鸢“噌~”地一下拔高了。 “放线,别急,放线就好了。” 身着亮银缎面长衫,头戴镂空银冠的少年半躺在草地上,微翘的嘴角衔着草根,懒懒地笑望着不远处手忙脚乱的女孩儿。 “放……放了呀!到头了,放到头了!”女孩儿使力拽着瞬间绷直的线绳。 “哎呦~”忽然,痛呼一声,她撒开了手。 “怎么了?!” 前一刻还懒洋洋躺着的少年一个鲤鱼打挺,话音未落人已经站在了女孩儿面前。 “流血了?我看看。” 小心翼翼地掰开女孩儿紧攥的小手,一条艳红的血线赫然横亘于娇嫩掌间。 “我的纸鸢……” “你呀,手都割破了,还操心什么纸鸢。”少年抬眸瞟了强忍着泪水的女孩儿一眼,掏出绢帕笨拙又小心地包住流血的伤口。 “我要去捡我的纸鸢。”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少年往纸鸢掉落的地方斜了一眼,坏笑着逗她,“那湖里可有吃人的恶鱼!” “我才不信!” “你当真不信?!……那我可真不陪你去了哦!”少年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等着女孩儿来求他。 “不陪就不陪,哼!~”不想,那孩儿将包着绢帕的拳头伸到少年眼前不服气地晃了晃,转身跑了。 “哎~~~” 远远的草场尽头,湛蓝的天空之下,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倒映着朵朵流云。初春的微风拂过,吹皱了一池天光云影。 塘边植着半人高的荆棘,暗红的树梢上鼓起一个个黄绿色小芽包,煞是可爱。 “妈的!老子今儿个真他妈的倒霉!到这破地方都能被个纸鸢砸了脑袋!真他妈的……”隐隐地,从树丛那边传来男人骂骂咧咧的声响。 “好了好了,别啰嗦了!赶快把事办完早点回去是正经!”另一个稍显低沉的声音打断男子的咒骂。 “哎~我说,”被打断的男子鲜见得不乐意,“我都倒霉一整天了,你还不兴我唠叨几句是怎么着?!在府里被公子骂,出来了还要被你嫌,我今个儿是招谁惹谁了我!” “还不是怨你笨!那么蠢的问题也亏你问得出!” “哎~你别说,我还真就没想明白!你说咱府后的池塘那~么~大,咱干嘛非得乘着天没亮地偷摸出城跑这儿来……” “笨!笨得无可救药!” “哎呦!~你踹我干嘛?!” “咱府后的池子里养得什么?锦鲤,是锦鲤!这湖里养的是什么?!!” “那…那…那你的意思……这…这湖里…真有…有吃人的……” “废话!瞧你那怂样!……快点儿吧,慢了水里的吃人鱼上来咬你我可不管!” “啊……哦,哦!快…快点,快点!” “噗通!”随着重物砸入池塘的声响传来,“哗啦~”原本平静的湖面忽然腾起巨大水花。透过横斜的枝叉,云依分明看到几条通体灰黑的庞然大物仿佛蛟龙出海般腾出水面。“嘭!”它们猛烈地撞在一处,血盆大口从突出的嘴尖一直开裂到脖颈深处,獠牙森森,舌苔绯红。 它们挤在一处拼命抢夺着,撕咬着,扭扯着头顶的物什。 “呲啦!~”仿佛布帛撕裂的声音,又不比布帛生脆。 随着几具丑恶扭动的身子回落池中,一汪碧水转瞬荡开层层腥红…… 再看那一块块被怪鱼咬在巨大的嘴里,正奋力撕扯甩动的——分明是,分明是……人的肢体!!! 风自远处湖面徐徐飘来,钻进拴在树下枣红色高头大马翕合的鼻腔里。 “哧~”马儿烦躁地踢踏着步子,不安的眼神透出一丝惶恐。 “赤金,怎么了?” 自云依赌气跑开就一直懒散地靠着树干望天发呆的盛逸云回过神来,上前几步安抚地拍了拍乌金马油亮的脊背。 那湖里莫不是真有吃人的恶鱼吧?…… “呕!~呕……” 短短一瞬风云变幻,眼中是刺目的猩红,耳中是骨骼碎裂的声响。温热厚重的血腥之气弥散在氤氲的空气里,浓得化不开,拨不散,搅不动。 一阵接一阵恶心叫嚣着涌上云依喉咙,再也抑制不住,“呕~”她胃里那些从出家门开始便一路吃到东城门口的各色早餐小吃统统被倒了出来。 “谁?!” 树丛那头,听到动静的两人募地顿住了手底动作。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之后——“二小姐?……怎么……您这是?……”半响,小半个脑袋犹犹豫豫地自荆棘之后探出,接着,一高一矮两个家仆打扮的男人自树丛那头紧张地绕了过来。 “二……小姐,您……您怎么在这?” “莫不是……那纸鸢,莫不是……” 正吐得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2 昏天黑地的云依眼角余光瞥见两人紧张地凑上前来,忙急急摆手,“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呕…….” 两个家仆对视一眼,皆不敢贸然上前,垂了手毕恭毕敬地候在一旁。 “告诉我!这……究竟怎么回事?” 吐到再无东西可吐,云依掩着口鼻厌恶地盯着两人问。 “二小姐,您行行好,”矮个子家仆忽然“噗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二小姐,您就当今日的一切您全都没看到吧!若是让公子知道了,别说那几个南疆舞姬,就是我们哥俩也要被喂鱼的呀!” “南疆舞姬?”顺着家仆手指的方向,一辆破旧粗糙的木推车透过斑驳的树杈进入云依眼中。 方才两个家仆过来的匆忙,没顾上将木推车上的烂草席盖回去。此刻,透过荆棘缝隙,三五具身着彩衣的女尸仿佛破败的布偶,随意叠放车上。 一阵清风吹过,半垂在车轴边的几颗脑袋下方,她们悠长乌黑的发纠缠缭绕,丝丝缦缦…… “呕!……” 。。。 第3章 永安风水 赝朝国都永安,建金城而万雉,呀周池而成渊。 除去皇城不说,还有三庙,十二门,九市,十六桥,以及皇家苑囿廿四处。 天子居所位于永安城中心,坐北朝南,内有百官上朝的宏明殿,接待使臣的长央宫,以及圣上的御书房,乾坤阁等等。气势恢宏,伟岸庄严。 围绕皇城的城墙高达十丈,金檐赭壁,牢不可破。 城墙下是润如碧玉的护城河——碧水。 按照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的布局,皇城的城墙之上东南西北各开一门,分别叫做:“苍龙门”、“朱雀门”、“白虎门”以及“玄武门”。 相应的,永安城内由这四方城门延伸开来,直通外城门的四条宽阔车马道便被冠以:“苍龙大街”“朱雀大街”“白虎大街”和“玄武大街”之称。 皇城之外,苍龙大街将永安城东一分为二。往北,有皇室祭祀祖先的宗庙所在——天地庙;往南,便是赝朝最为显赫的几大家族诸如,骆府,林府,荀府以及楼府所在。 与之相对的,永安西面,白虎大街北边的旭炎山脚下,向来为世人所不喜,乃是朝廷惩治要犯,斩首示众之地,阴气甚重。 只有最底层的百姓才无奈地聚集于此,靠帮大户人家做些零工卖些苦力勉强度日,或者干脆乞讨。 白虎大街南边多是贩夫走卒们的小家小院,这些人家日子虽然不算特别富裕,但比起北面的贱民而言总还算衣食无忧。 从贩夫走卒们的家舍往南再推十余里,是皇家祭土地神与五谷神的“社”和“稷”。 朱雀门外,因着距离世家大族府邸位置较近,东南角又坐落着赝朝最大最美的皇家苑囿——太液池,故而城南的朱雀大街便逐渐繁华成了永安最为热闹的街道。赝朝最好的酒肆,最贵的店铺,最美妙的茶楼,最幽深的街巷皆在此间。 百年过去,永安城便因着以上这些,渐渐有了东贵、南富、西贫、北贱之说。 朱雀大街上有几家最出名的店铺,乃是专为贵族王孙们置办新衣的霓裳坊,专为世家大族的小姐们打造珠钗的翠曦坊,以及仅供大户人家小姐使用胭脂水粉的豆蔻坊。 豆蔻坊的胭脂一早便卖光了,走出店铺,骆云依和盛逸云信步来到一墙之隔的霓裳坊,盛逸云一眼便瞧中了高挂墙上的艳红衣裙。 “云依,这件!” “嗯?” 顺着盛逸云手指的方向,越过前面挨挨挤挤的发顶向高处望去,一件艳红如凤凰花般鲜亮的衣裙跃入云依眼中。 “整天净是素淡的颜色,你没穿腻,本...我都看腻了!”盛逸云指着云依身上水青衣裙一脸不喜,“换这件红的吧!” “哦,好。” 若是放在平日,云依断不会因为盛逸云一句不喜便乖乖听话,今日的她明显心不在焉。听命地接过裙子没做他想,转身便进了店铺里间的换衣房。 “二小姐,您一向仁善,我们哥俩求求您不要再追问此事了,你要是去公子面前追问,不但我们哥俩会被公子灭口,公子他自身也逃不脱……” 望着手中艳红霓裳,云依颓然坐进身后红木圈椅中。两个家奴磕头如捣蒜,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求她的情景再次浮现眼前,不自觉地,手中鲜红的云裳被云依捏做一团,仿佛浓的化不开的血水。 “二小姐,看在我们给骆府做了十几年奴才的份上,您就行行好权当不知道吧!” 哥哥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令他竟然铤而走险…… 云依在里间发着呆,而外间早已被眼尖的账房先生请进后院喝茶的盛逸云,此刻也望着手中水汽蒸腾的茶盏沉默不语。 于他而言,东城外的湖里有什么吃人的恶鱼也不过是听说而已,但毕竟不放心,左等右等不见云依回来,寻思一番后他还是往池塘边寻了过去。 远远就瞧见两个男子跪在云依脚边磕头如捣蒜,再走近点,盛逸云认出来了,那两个男人是骆云清身边的小厮。 “云依,何事?”离着丈远,盛逸云扬声问。心想着莫不是骆府有什么急事,骆云清派他的小厮找到这里来了。 “啊?……”不想云依听到他的声音竟然满脸惊恐地回望了过来,“没…没什么!逸云哥哥,没,没什么。” “究竟何事?”骆云依的反应令盛逸云愈加莫名。 “我…我…逸云哥哥,没什么,我,我们去放风筝吧!”眼看盛逸云越走越近,骆云依似乎再顾不得许多,踉跄着小跑几步迎了上来,“走吧,我们去放风筝。” “嗯?”莫名地被云依拉着往回走,盛逸云奇怪地指着身后问她,“不捡回风筝怎么放?” “呃......”云依一时接不上话,“我......我又不想放风筝了。逸云哥哥,我们......我们......你陪我去豆蔻坊买胭脂吧,我的胭脂用完了。” “……” 用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云依才换好红裙,她并不知道盛逸云已被让进了后院,犹自探出芊芊玉手掀起帘布,自里间来至堂前。 刹那间,众人只觉盛夏突至,一室潋滟的红仿佛令人置身凤凰树下,花开满目,迫人心神。 红衣女子双目灵动,瞳仁幽黑,鼻尖小巧,挺直微翘。润泽的双唇被艳红的裙衫衬着,愈发丰润水透。上等玉瓷般白皙莹透的皮肤此刻被笼在迷离的红色之中,恰如初升朝阳般绚丽美好,如梦似幻。 “余管家,这个新娘子真漂亮!”霓裳坊门口,一位路过的锦衣公子暮地顿住腿脚,呆滞地望向店内一身艳红的骆云依,晶亮的口水顺着他半张的嘴角诞了足足三尺长。 “余管家,快去告诉爹爹——”锦衣公子吸溜一声,将快要拖地的口水复又吸了回去,“岸霦要娶这个新娘子!” 。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3 。。 第4章 红 回到骆府,日头已经偏西。 云依没有去父亲的书房,去了也见不到骆老爷。 赝朝举国皆知,当朝天子最近这两年整日莺歌燕舞,一心只求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至于国事,全仗内阁骆崇正,林仑两大元辅过问打理。 骆崇正既是首辅又是太子老师,担着太傅之职,需操心之事更是繁杂。精力都放在宫中还不够,遇到节庆或突发事端,更是彻夜无归。 长此以往,在内阁偏殿凑合过夜竟也成了骆崇正的习惯。算下来,这些年骆大人在宫里待着的时日,倒是比在家里还多出许多。 若换作往日,云依定是去找哥哥骆云清玩闹的。 自从姐姐骆云漫四年前嫁去东宫做了太子妃之后,教导云依的责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年长云依三岁的骆云清身上。 哥哥手把手地教云依习字,教云依抚琴,看云依学倦了便与她对弈……想来除了女红和《女训》《女戒》之外,云依这傍身的技艺大抵还是拜骆云清所赐。 可今日—— 东门外湖畔那一幕着实太过惊悚,直到此时云依仍回不过神来。 哥哥自幼体弱多病,家里人都说因他在娘胎之时便未得好生照料,于是自出生起便病痛不断,药理不歇。 随着年岁增长,哥哥孱弱的身子倒是有所强健,再不似以往风吹即倒般羸弱,但长久的病痛却为他朗俊的眉宇间添了丝飘渺的忧郁,令这位在旁人眼中霁月风光的翩翩佳公子多了一副冷傲忧郁的出世之姿。 旁人不知可云依却晓得,哥哥的内心是暖的,温热如泉,清润如玉! 可究竟为什么,哥哥竟然狠辣绝情到非要置府里的舞姬于死地呢? 赝朝民风虽然开化,但到底受了千年礼教的影响,女子们并不及南疆和北戎女子来的放浪。 永安酒楼作坊内不乏北戎来的妙龄女子献唱作陪,猜拳浑闹。而青楼花巷中若是少了曼妙多姿的南疆女子,就好似一锅熬好的汤独独缺了盐巴——怎么也提不起味儿来! 永安的大户人家为了消遣,也或多或少在府里养些姿容靓丽的北戎歌女和曼妙婆娑的南疆舞娘。宴请宾客,节日庆典,各家都免不了拿出攒养的歌姬舞娘们炫耀一番。 即便从前并未听说哥哥喜欢府里的南疆舞姬,但总也没见他讨厌过这些妙龄女子,究竟...... “二小姐,夫人在休息,吩咐我们说不让打扰。” 糊里糊涂地乱想着来至檐下,探出的手尚未触到门板,忽听得身后一声唤,原是娘亲的贴身丫鬟急急地跑了过来,反倒将正出神的云依吓了一跳。 “都快晚膳时间了。”抬头看看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云依蹙眉问,“娘亲身体又不舒服了吗?何时睡下的?” 这骆夫人虽然担着“夫人”之名,其实却是骆太傅的妾室。 骆太傅仕途遂顺,可家室却不及他的仕途这般顺利。 姐姐骆云漫的母亲出自永安世家,曾是有名的大家闺秀,只可惜在骆云漫四岁之时便一病不起,香消玉损了。 续弦的夫人是哥哥骆云清的娘亲。可这位夫人比前一位骆夫人更加不幸。 听府中下人们说,她在怀着骆云清之时便已是疾病缠身,待产下骆云清后更是强弩之末。孱弱的骆夫人生下骆云清之后,等不到儿子周岁便油尽灯枯,遗憾地撒手人寰了。 自两位骆夫人相继过世后,骆大人再也没有续弦,府中只余了一房美艳妾室,乃是有一年骆大人跟随圣上微服私访时从赝朝与南疆交界的云涯县带回的南疆女子。 在第二任骆夫人病逝一年后,这位南疆女子生下了骆云依。 令人意外的是,骆云依的到来不但未令这女子展颜欢笑,反倒是从见到云依的第一眼起,这女子便一日更比一日忧郁。 在云依的印象中,娘亲总是卧病在床却不进汤药。这世间,仿佛再无任何事情可令娘亲会心一笑。 娘亲看着她的眼神,始终那么淡,淡得仿佛初春的一丝微风,轻柔细软,不待云依细细感受便已消散在了冷冽的寒潮中…… “嗯……”那丫鬟想了想,自个也有几分纳闷,“用过午饭就睡下了,时间……也确实不短了。” “知道了,我悄悄进去看一眼就出来。” “那你轻点啊二小姐,夫人这几日夜里总睡不好。我吩咐厨房给夫人炖盅牛乳杏仁羹,我这就去看看炖好了没。” “好的。” “哦,对了二小姐,”云依的手刚搭上紧闭的门板,忽然听得走出几步的丫鬟回头道,“这衣裙很漂亮,衬得二小姐愈发娇艳了呢!” 微笑着转回头轻轻推开房门,一时间云依心情好了许多。白日间压在心头的重担仿佛横亘于头顶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没想到下人不经意的一句赞美竟让她又活了过来。 骆府虽大,却没有一个能够解她疑惑,令她心安之人。即便娘亲再不亲厚,然则当下这般忐忑的时刻,云依仍是觉得来娘亲身边坐坐更踏实些。 “娘…亲……” 转过前厅,一声轻唤戛然而止。 整个屋子密不透风,沉寂安静地犹如一潭死水。 烟灰色纱幔重重叠叠,挂在紫红色檀木大床之侧,那上面,斑斑艳红,点点血色。 一只纤细的手臂从层层纱幔中跌落出来,无力地垂挂在榻边,苍白得仿佛冬日初雪。 粘稠的血河自那惨白的手腕蜿蜒而来,漫过脚踏,趟过毡毯,爬上了云依缀着珍珠的藕色绣鞋。 风自身后的大门吹进来,晌午在城外池塘边闻到过的浓浓血腥再次灌入云依鼻腔…… “啊!!!!!” 。。。 第5章 一梦忘川长 骆云清听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满屋素淡中一席红衣的云依呆滞的背影。 艳红的纱衣随风轻扬,长长的裙裾与屋内素色纱幔搅在一处,鬼魅一般飘飞游荡。 小厮丫鬟们个个忙乱又慌张,有的跑进跑出地传着话;有的拎了水桶边偷偷抹泪边擦拭着地上未干的血迹;还有的捧着刚从药房寻来的千年灵芝,百年老参,眼巴巴地捧到老医师面前,指望着能为夫人吊一口气。 年长的医师在徒儿的陪伴下来至榻边,只探了探鼻息号了号脉,捏了捏那条正渐渐转为灰败的藕臂,便遗憾地长叹一声,道了句:“准备夫人后事吧。” “哇!~” 老医师的一句话宣告了骆家第三位夫人的故去,满屋下人闻言顿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恐惧与悲痛,嚎啕大哭起来。 “云依!” “小姐,小姐!” 哭声绕梁,满屋皆悲。唯有一人仿佛入定老僧般一动不动。 自那一声惨叫后,她便保持着僵立的姿势再无动作。 愣怔地盯着榻上那具毫无血色的尸身;愣怔地看着下人们慌张地冲进来而后更加慌张地冲出去;愣怔地听着老医师吩咐大家准备后事……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4 “带小姐先回房!” 骆云清见云依如活死人一般怔忪到底心生不忍。虽说前日在这院子里射鸟儿时,他无意间竟然发现了一则令骆府颜面无存的秘辛,让他顿时恨不得将骆府上下的南疆女子全部斩尽杀绝,但毕竟他和云依也做了十多年兄妹,虽然云依身体里流着南疆的血,但冷静下来一想,她倒也算是无辜吧。 “公…公子,小,小姐…她……” 婢女唤了半响却不见云依反应,无奈,只得反身向骆云清求助。 骆云清眯眼盯着云依艳红的背影寻思了一瞬,“噌~”一记利落的手刀落于云依白皙的后颈之上。 “咯~”一声轻响自云依半张的唇溢出,仿似垂死之人吐出了最后一线游丝,身子晃了两晃,她终于如断线的风筝般委顿了下去。 “锦瑟,似水,”骆云清将晕死过去的云依架上丫鬟锦瑟的后背吩咐,“好生照看小姐,有什么闪失,拿你们是问!” “是,公子!” 锦瑟和似水背着云依走了,她那拖曳在身后的长长裙裾飘飞在初春的微风里,莫名令骆云清想到了忘川河边艳红的彼岸花。 “一梦忘川长,梦醒沧海荒,枯树白骨没秋霜……一梦三生忘,何处是归乡,诺言成空随花葬……彼岸花,歌未央,路苍茫……” 歌者声犹在,人已入黄泉。 …… “混账!跪下!” “啪”地一声,紫檀案几上厚实的镇纸在骆崇正手下断作两截,“畜生,你给我跪下!” “孩儿没错!” 书房外的廊檐下骆云清站得笔直。 “不孝之子,你想气死我是不是?!”骆崇正那双深陷于框的双眼募地圆睁,连带平顺的两道眉斜飞而出,上挑成一个尖锐的弧度。鼻翼翕合间唇边胡须在他不稳的呼吸中不住颤动,这副模样与平日间温和内敛的骆大人相去甚远,令人觉得陌生无比。 骆崇正极少在家,自然也就极少有机会亲自管束骆云清和骆云依兄妹俩。好在这两个孩子都算上进,几乎不曾给骆崇正惹下什么乱子。偶尔回来一次,也不过是将兄妹俩叫过来关照几句,何曾发过这般大的火。 “你……你还说没有错?!”骆崇正气急败坏地指着门外一脸倔强的骆云清,“我们骆家就要被你断送了,你还有脸说没错?!” “父亲的意思是要将乌夫人自杀的原因归咎于孩儿身上了?”骆云清平静的面上显出几分倔强和不甘,“大姐的娘亲死了父亲您伤心过吗?!我娘死了您伤心过吗?!......这些年来,孩儿何曾见到父亲为我和姐姐的娘亲在清明时节燃过哪怕一炷香?!” “混账!!!” 一声怒喝惊飞檐下两只筑巢的燕子,扑棱棱扇着翅膀仓皇飞远了。 几步来至门外,骆崇正与骆云清面对面立于檐下,两双晦涩的眼射出的光凶狠地碰撞在一处,火花四溅,仿佛惊蛰时节夜幕之下骇人的闪电。 “今日父亲倒是回来的快,看来不是父亲心肠硬,而是父亲在乎的唯有一个乌夫人罢了!” “断送骆家的畜生,不知好歹的畜生!何时轮得到你来质疑为父的所作所为?!!!” 骆崇正眼中的叱咤的风云被骆云清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如何也抑制不了内心深处的憋闷。哪怕是鱼死网破的结局,今天他也一定要把想说的话统统说个清楚! “父亲的所作所为自然轮不到孩儿来质疑,孩儿不过是替早逝的母亲觉得不值罢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上骆云清左脸,五个鲜红的指印赫然显现在他白净的面庞之上。只须臾功夫,那微红的指印就已浮起,仿佛生怕世人不知晓这脸庞的主人挨了打似的。 “畜生!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你是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哼!~闯祸?!一人做事一人当,父亲放心,我闯了什么祸由我骆云清一人承担!”骆云清红肿的面颊上显出一丝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阴冷笑意,“孩儿只想告诉您,被您放在心尖上的什么乌夫人,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您!!!” “闭嘴!你,你……”骆崇正被气得浑身直颤,食指比着骆云清眉心,他抑制着哆嗦的嘴唇抛出一句狠话:“若是你再如此一意孤行放肆妄为,为了整个骆家,为父并不介意将你灌哑了做一辈子哑巴!” 骆云清冷冷地与骆崇正僵持着,终于,他眼中的阴冷逐渐有了羞愤和怜悯的意味,半响,他嗤笑一声讥讽地望着骆崇正开了口:“也罢!父亲,孩儿只是替您觉得窝囊!孩儿今天终于明白了,府中下人为何背后都说我母亲当年死的蹊跷,呵呵~”他冷笑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父亲,您有这么多理由不去昭雪我母亲的死亡——家族、家业、权势地位、甚至这天下太平都能被您拿来当做堂而皇之的借口,我区区骆云清还能说什么呢?!” “混账!不管你看到多少,听到多少,都不许妄自揣测!”骆崇正缩在袖管之下的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想要保住你这条小命,想要保住骆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你就给我闭嘴!!!为父最后警告你一句,方才这番话若是再从第二个人嘴里传出来,为父会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如何?杀了我吗?哈哈哈哈~”骆云清仰头大笑,“父亲,杀了我,您究竟是为了保住骆家,还是为了遮掩您所受的羞辱呢?!” 骆云清一刻也不愿继续呆在这里,他看也不看骆崇正灰白一片的脸色,决绝地转身大步而去。 “哈哈哈哈~”幽长的走廊里回荡着他的笑,尖刻,冷厉,充满了讥诮和讽刺。 “噌”地一下,多年来积聚在心头的抑郁仿佛一柄利剑直窜头顶,骆崇正只觉血气上涌,头晕目眩。“从此往后,”望着长廊尽头骆云清渐渐远去的模糊背影他扶额低语,“你再不是我骆崇正之子!我们骆家也从来没有你这个不孝之子!” “老爷,老爷!” 狠绝的话语刚出口,忽见福管家火急火燎地从前院跑了进来。 “老爷,快!快!皇上来了!!!” 。。。 第6章 头七之夜 入夜,喧嚷了一整天的骆府总算安静了下来。 跨进院门,骆云清一把将身上的麻衣扯下抛给身后跟着的小厮。 “拿去烧了!” “公子,今儿才头七。”跟在他身后刚刚跨过门槛的小厮慌张地接住兜头抛过来的麻衣,弓着身子哈巴狗般跟在他身后念叨,“这衣服后面还用得着……” “放屁!”骆云清回身就是毫不留情地一脚,把那小厮直踹得飞出去丈远,“狗东西!让你烧了你就给我烧了!” “遵,遵命……”那小厮后背抵在屋外廊柱上,痛的只抽气。 骆云清阴冷地望了一刻半躺在地的小厮,缓步向廊外走来,“你是觉得本公子这‘儿子’做的还不够是怎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5 地?” “没!没!爷!公子!小的不敢,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厮忍痛膝行几步来至骆云清脚边磕头如捣蒜,“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小的这就去烧…烧了…烧了!……” “滚!!!” 又是毫不吝惜地一脚落于小厮肩上,踹得他仰躺在地。 “是!是!”小厮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屁滚尿流地往院外跑去。 “等等!” “公…公子…还…还有…何事?” 胆战心惊地回首,但见一脸阴鹜的骆云清从屋内的暗影里闪出半个身子。“府里的舞姬呢?让她们好好准备准备……”骆云清那半隐在檐下暗影里的身子莫名轻颤着,“本公子……今晚要好好快活快活!” 少了和尚诵经的嗡嗡声,没了真真假假的唱哭声,子夜时分,素白一片的骆府在清冷的月辉下冷清得渗人。 虽然已是春暖花开,入夜的风仍然寒凉。骆云清的院子如骆府别处一般白纱垂幔,月影飘飘。只除了—— 一行红衣舞娘步伐轻快,身姿摇曳。她们衣着暴露,水蛇一般灵活的腰肢婀娜摇摆,在骆云清直勾勾的注视下卖力地展现着曼妙的身姿,娇好的风韵,媚骨的柔情…… “你们问前几日伺候完公子便失了踪影的那几个同伴啊……她们啊,她们是……是被公子送到宫里去了!” “嗯嗯,是呀,是呀!宫里多好啊,可以跳舞给皇上看,若是运气好被皇上相中了,那岂不是一步登天了吗?!” “什么?今天啊,今天也……一样……一样吧。跳得好的,好的……大约,大约也会被送去宫里吧……” 傍晚来后院传话的小厮要她们“好好准备准备”,于是,这些南疆舞姬个个如食了春~药一般,使尽浑身解数在骆云清面前千般娇媚,万般浪荡。 可那传话的小厮——此刻却躲在院子转角的旮旯里,面露悲悯地打量着院中舞姬,嘴里不住地呢喃着:“阿弥陀佛,不是我,别怪我,别怨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累了一整天的骆崇正刚洗漱完毕躺在榻上长舒了口气,忽然听得远远有乐声阵阵。 “老福~”他无力地抬抬手,问摸黑从外间进来的福管家,“我怎么……听着有乐声?” 福管家闻声侧耳。 “没有啊,老爷。兴许是白日间乐班的动静久了,这会儿总觉得耳边有声响吧。”噗地一声吹熄了蜡烛,黑夜掩住了福管家眼中的忧虑。 “哦!~” “老爷快睡吧,累了一整天了,明个儿还得早起呢。” “嗯,你也去睡……不对!” 长吁一口气正准备退下,福管家忽见骆老爷挺身坐起怒喝一声——“定是那个畜生!!!” 掀开薄被连外衣都顾不得披,骆崇正踑着鞋大步就往骆云清的院子赶去。 “老爷!老爷!”抱着骆崇正外衫的福管家追在后面一路小跑。 “这个畜生,偏生跟我对着干!”骆崇正走得飞快,“皇上那里才刚含混过去,这才刚刚头七,这个兔崽子就笙歌燕舞起来了!回头叫人再传到宫里给皇上听到……这个畜生!畜生!......” “老爷,您慢点,慢点......” “我看他不将骆家折腾得家破人亡是不会作罢了!好!好!......我这就去让这个畜生知道知道,到底是他亡我骆家还是骆家亡他!!!” 福管家跟在骆崇正身后一路快跑,本想劝住骆崇正,无奈年纪大了,这一路紧跑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老爷消…消火,公子他…他并不知情,这些误会,老爷跟公子讲…讲讲清楚,公子他…自然会…会理解老爷的……” 福管家是服侍了骆家三代家主的老人了,早就将骆家当做了自己家。骆家父子闹矛盾,他心里堵得几天吃不下饭,这会儿虽说跑得几乎脱力,却仍不忘尽量和缓这对父子间的矛盾。 “说清楚?”走得正急的骆崇正忽地脚步一顿,回身望着佝偻着背呼哧呼哧直喘的福管家一声长叹。 “这可是咱大赝朝的秘辛!当初从云涯县带着乌桃儿秘密回朝时,南疆至少还算表面臣服于咱们赝朝。将他们的圣女私下带走,本是为了掣肘南疆,可谁能料到,这乌家竟然给咱们演了一出好戏!” 骆崇正扶额仰天:“世人都晓得咱们这个皇帝心机最重,殊不知,算计来算计去,那辅佐南疆王上的宗族乌家,那玩得才是真正的心机谋略啊!” “要小人说,”福管家顺了顺气,跟着骆崇正一道望着半空明月道,“皇上当年逼着老爷您去南疆诱骗乌桃儿本就心思不正。虽然小人不懂什么帝王之术,但南疆圣女在南疆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小人也是听说过的,圣上逼着老爷去骗取圣女乌桃儿的芳心,这行径……” “哎!……咱当臣子的,没有置喙主子的道理,只是人外有人,圣上算计着污了南疆圣女乌桃儿的名节,以此作为把柄让乌家给南疆王室设置绊脚石,想要借此延缓南疆国势增长,可料不到那乌尤也是大有骨气的,弃了爱女不说,甚至连百年传承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都可以不要!相比之下,我们大赝朝的这些世家大族们……哎!老福啊……” 骆崇正捶胸长叹,漆黑苍穹中月影绰绰,淡云缭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老福啊,我们赝朝,怕是——命不久矣!……” 明灭的月影中,骆崇正瘦削的身子微微佝偻着,无限疲累。“我何尝不想白薇好好地活着,何尝不想与普通百姓一般与她相厮相守……哎!~可惜,哎!~”骆崇正语带哽咽,唯有一叠声地叹气。 “夜夫人心思机敏,这般选择虽说实出无奈,但也正是因为对老爷一片关爱啊!老爷您就别自责了,如此,夜夫人才可安息呐!”福管家矣叹了口气,试图用连他自己都觉苍白的语气宽慰着骆崇正。 “老福,那日清儿顶撞我的那几句其实说得在理。我骆崇正一生仕途显赫,终日在宫中奔波劳碌,这么些年来,我身边的女子我却一个都对不住呐!” “这也怨不得老爷您呀。皇上整日浑浑噩噩,除了寻那长生不老的丹药,便是找那滋阴补阳的女子,赝朝上下大小事务这般繁杂,哪里少得了您呀?!您这是顾了大家舍了小家啊!” “我原想着,斯人已逝,活着得也不见得活得容易,何必冤冤相报。可……可乌桃儿她……” “哎!~老爷,乌夫人也算血性女子。老福我也是活过一甲子的人了,识人断物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自然看得出来乌夫人对老爷您是真的上心。只是……哎!”福管家摇头叹气,声音中满是悲凉,“孽缘呀!” 骆崇正眼中潮湿一片,月色下他那布满褶皱的脸愈发地沟壑纵横。悲悯地摇了摇头,骆崇正无奈的声音低低响起在淡淡月辉里—— “皇上看中的女人,哪里有心里挂念着旁人的道理,哎!……” 。。。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6 第7章 月辉如昔 “老福,你去把清儿那边的胡闹止了吧,我,就不过去了……” 福管家寥寥数语,却让骆崇正堵在胸口的怒火怅然而逝。沉沉地长叹一声,他缓步往回走去,佝偻的背影被重重月影压着,脆弱得仿佛不堪重负的衰草,寂寥,落寞。 “哎!”望着骆崇正失魂落魄的背影,福管家不禁摇头叹息。仰头,月辉如昔。可是算算,那一年,距离今日已然过去十多年了…… 那是启泰十七年的秋天—— 永安高远的晴空上飞舞着金黄的扇叶,地处赝朝与南疆交界的云涯县仍旧烈日高悬,炙热难熬。 城中最有名的青楼“云满楼”二楼最高雅的厢房内,对坐着两位衣着讲究的中年男子,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火眼金睛的老鸨只消轻悄悄地一瞟,便已眼尖地瞅出面南那位身上的锦衣布料正是赝朝首屈一指的织造大家云家久负盛名的“云帛锦”;而面北那位身上却是南疆当地赫赫有名的染坊浣越坊染出的“浣虹锦”。 气度雍容,身份高贵,老鸨一时间觉得得了个大宝贝,乐不可支。 “桃儿,桃儿!”她死命摇着手里香帕,飞快倒腾着裙底小脚,整个走廊都在她那兴奋地压也压不住的尖细嗓音下微微颤抖着。 待到那桃儿被老鸨牵着,扭扭捏捏地来至雅间门口,老鸨这才募地顿住脚步,抬手小心地理了理一丝不乱的鬓发,抛给桃儿一记满是赞许的眼神,弱柳扶风般推开了雅间虚掩的大门…… 三日后,骆崇正恭恭敬敬地引着小厮装扮的乌桃儿出了云满楼后门,登上了折返永安的马车。 一路上,偶有低声对话从半透的车帘内传出,车架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骆崇正听得车内两人言语便知,这位自以为为了至高无上的爱情而甘愿栖身于勾栏之内整整一年的南疆前任圣女,从此再也不会有平静日子了! 哎!……上一代的恩怨纠葛尚未化解,下一代的囹圄又凭白发生,骆老爷这心里……哎!~ 福管家摇摇头,转过身将将抬脚,忽然—— “啊!~” 戛然而止的凄厉惨叫如夜枭嘶鸣般划破了寂静的夜,消逝在抚清苑漆黑的夜空里。 “这,这畜生又造的什么孽!~” 走回几步的骆崇正自然也听到了这声惨叫。郁闷地一拍额,他恨不得撞死在路边山石上,叹口气,终是恨恨地折返步子往骆云清的院里走去。 “老爷,您慢点,慢点儿……” “嘭!” 刚过转角,骆崇正便与慌慌张张迎面跑来的小厮撞了个满怀。 “哎呦~……老……老爷?!老爷您……您怎么……”看清被撞之人,小厮吓得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抖索索地连连磕头。 “侍茗?……公子呢?”骆崇正按着被撞痛的胸口居高临下俯视着小厮。 “公…公子…他…他……” “少啰嗦!方才后院里的呼救声怎么回事?!” “呼…呼…呼救?……”侍茗低低埋着头,吞吞吐吐,半响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滚开!!!”再无耐心的骆崇正一脚踹在侍茗颤抖不已的肩上,直踹得他歪倒在地。不待他爬起重新跪好,骆崇正和福管家已经一前一后消失在了园门那头。 “杀人这么简单的事,被你们一个个做得…啧啧啧……”空阔院落内,百年樟木下斜坐着一个月白身影。清透月辉映在他随风飘荡的衣袂上,反射出如水般潋滟光华。 “这些南疆贱婢只会祸害男人,”骆云清单脚搭在矮几上,手里马鞭无聊地在虚空中画着圈,出口的声音不疾不徐,轻描淡写地仿佛在说一件再家常不过的事,“咱这是为民除害,你们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嗯?!” 跪伏一地的小厮个个抽搐着肩膀大气不敢出,看样子吓得不轻。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几个手脚被敷衣着不整的南疆舞姬瑟瑟缩缩挤成一堆。 半个时辰之前,一曲舞罢,她们还做着荣华美梦,听从了小厮的吩咐,乖乖地被鲜红的绸布裹了手,敷住脚,梦想着即将被那帅气冷傲的骆家公子抱去榻上……可是眼下,一抹刺目的腥红蜿蜒着在她们光裸的脚边流淌成河…… 那条散着热气的血河透过渐起的夜雾射进骆崇正眼中,使他那本就因为愤怒而扩张开来的瞳孔“嗖”地一下缩成针尖大小——“孽障!!!” 骆云清不为凭空响起的厉喝所动,照旧毫无礼数地斜躺在软塌上阴阳怪气地数落跪在他脚边的小厮们:“府里现成的例子就摆在那里,你们一个个都瞎了?前头和尚超度的经文还没念完呢,你们是不是就都忘了,那个南疆女人是怎么逼死我娘的?!” 他的声音淡淡地荡在初春的夜风里,没有忿,没有恨。只是凉薄一片。 “混账!!!” 骆崇正怒不可遏,听得这话但觉全身血液“哄”地一下窜进脑中,仿佛溃坝的洪水般咆哮着将他脑中那根始终紧绷的弦“噌”地一下——冲断了! “你,你……”他指着躺倒在血泊中声息全无的南疆舞姬,手指与声音一并在暗夜里绝望地颤抖着,“孽障,你究竟想要如何???” “我要如何?”骆云清慵懒地自软榻上站起身子,眼光不屑地扫过瑟缩成堆的舞姬,他淡淡道,“我不过是闲得无聊,想了一出好玩的游戏与她们一道玩耍罢了。骆大人,七日前您不是才刚说过,你我再无父子关系吗?既然如此,骆大人又何必再来管我呢?!” “你!……你个不孝子,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 “当初?……骆大人是说当初我娘找上骆府之时,您就不该接纳她吧?”骆云清缓步上前,稳稳地立于骆崇正面前,眼中阴懋密布,“要我说也是,您何苦犯的着为了我娘委屈了您的乌夫人,害她在咱骆府做了一辈子无名无分的妾室呢。” “你!…畜生!你这个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骆崇正再也抑制不住胸中悲戚,手紧紧按住起伏的胸口,许久终于嘶哑出声,“你这是草菅人命你知道吗?你……你怎会恶毒到如此地步!!!南疆的女子也是活生生一条性命!你,你简直是丧尽天良!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若是活着该有多么失望?!” “我恶毒?!我丧尽天良?”骆云清倾身挨近骆崇正,十五岁的男儿已然比他那年近半百的爹高出了半个头,他死死地盯着骆崇正浑浊的双眼压低了声音,“论起恶毒,我可比不上你那位南疆来的乌夫人!” “你!……” “你应该替她感到庆幸,骆大人!”不等骆崇正说出个所以然,骆云清忽地扬声一笑,“在我还没想出究竟该怎么让她死之前,她抢先选择了自尽,这样也好,大家都干净!” “你?!......” “骆大人,您不会天真到以为我真愿意留在这骆府充什么孝子替那乌夫人守丧吧?若不是那日您狗腿地应承了皇上说什么我会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7 尽孝子之仪,若不是顾念着莫让皇上怪罪您,怪罪骆家,我骆云清早在七日前便走了!” 冰冷的眸微眯,仿佛利剑往骆崇正那伤痕累累的心口又补了一刀,逼得他不自觉地倒退一步,好容易踉跄着站稳身子,一声嘶吼冲破无边黑夜——“滚!!!” 。。。 第8章 夜白薇 “公子!!!” 眼看骆云清当真转身就走,福管家急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骆云清脚下。他紧紧地抱住骆云清的双腿,一叠声地央求:“误会,误会呀!公子对老爷的误会太深了,乌夫人她……” “福管家,您老也保重吧!”骆云清看也不看跪在他脚下涕泪横流的老管家,执拗地仰着头,凭谁也看不清他眼中复杂的情绪,“福管家,父……骆大人,就劳烦您多照顾了!” 话毕,骆云清再无犹豫,使力一把将衣袂从福管家手中扯出拔腿便走。 “公子!公子!你听老仆解释……”福管家虎口一痛,接着便觉手中一空,反应极快的他一把抱住骆云清将将迈开的腿,“公子你是真的误会老爷了啊……” “福管家,松手。”骆云清低头蹙眉。 “公子,你不能这样!”福管家却是更紧地抱住骆云清的腿,“你走了……” “我说——放手!”骆云清可没耐心听福管家的说辞,冷淡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气急败坏,可福管家却仍死死地抱着不放,就仿佛抱着的是整个骆家的未来。 “不松手就怪不得我了!”见说不动福管家,骆云清微眯了眼一咬牙竟然硬生生地拖着福管家往门口走去。 跪了满院的仆从看着老管家被骆云清毫不留情地拖出丈远,皆哀哀磕头哭劝。 “老福,放手!”募地,骆崇正一声怒喝将整个院子的声响全压了下去。他立于院中,腰背挺直,凄清的月色下显出朗正庄严的出世之姿。缓缓举起右臂,骆崇正三指并拢直指苍天,沧桑冷峻的声音响起在无边暗夜里—— “天地为证,从今往后,我骆崇正再无骆云清这个不孝之子!我骆氏一族的家谱上,从此亦不再有骆云清之名!” “不再有骆云清之名!” “骆云清之名!” “……” “‘云~清……骆~云~清……’好清亮的名字,崇正,我喜欢这个名字!”杨柳新绿,桃花始艳。骆府临湖的阁楼上,一男一女临窗而立。 女子肤色不似中原人那般白皙,泛着小麦般的色泽。她鼻梁高挺,颧骨微显,浓密的双睫下是一对儿闪着耀眼光芒的灵动眸子。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乍一看竟与她有□□分相像。 见女子欢喜,男子探手揽过女子,与她一同逗弄起襁褓中的孩子:“骆云清,清儿,我的清儿,听见了么?爹爹为你取的名字你可喜欢?……” 这年,骆府喜事连连。先是鳏居多年的骆崇正选择相信千里迢迢自西蜀赶来,已然怀了六个月身孕的夜白薇,相信她肚子里怀的乃是他骆崇正的亲骨肉;再是骆崇正力排众议硬是于正月间牵了显怀已久的夜白薇拜了堂;紧接着到来的春天,这位夫人便诞下了个哭声嘹亮的小公子。 秋天快尽的时候,骆府内院更是多了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南疆女子。大家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南疆女子,虽不是被敲敲打打地迎进府里的,但总归也算是老爷的妾室,便“乌夫人,乌夫人”地叫了。 那厢,夜白薇自诞下骆云清之后身体始终不好,甚至一度孱弱到无法下榻。皇上体恤爱臣,特地指派了宫里的御医来骆府探诊问脉。 老御医看过之后却连连摇头,说是夜夫人有了身孕后不但未曾静养,反倒奔波日久,积劳成疾。加之夜夫人脉象奇怪,似是中毒又似是……林林总总说了一堆,总之,夜夫人这身子——怕是挺不到下一个春天了! 这厢,乌桃儿却整日神采奕奕,领着几个下人一时纳雪酿酒,一时裁梅作画,一时又烹茶赏月……整个人就仿似游荡在湖间的一尾小鱼般,畅快,自在,恣意…… 按说,乌桃儿有她自己的乐子,而夜白薇虽然身体堪忧,但整日看着自己白白嫩嫩的儿子,心里也满是欢喜。这两人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安无事,可不知乌桃儿心里究竟怎么想,竟然等不及夜白薇剩下的那区区一年半载时光…… 那日,向来不与夜白薇亲近的乌桃儿带着她亲手做的一碟桂花糕来探病,夜白薇推辞不过,牵强地拈起一块儿凑到嘴边…… “白薇姐姐别嫌弃,这桂花糕的做法可是我们南疆特有的呢,看着只是平常糕点,做起来可麻烦呢!就这桂花啊,偏要采那将开未开的花蕾,辅以蜂蜜,珍珠粉,杏仁,再……” 乌桃儿漾着蜜糖般甜腻的话音未完,一整盘莹润的桂花糕已经兜头扣在了她黑亮的发上。 “哐啷”一声脆响后,光洁的石板地上已然布满了青瓷碎片。 抬眸,一条淡淡的红痕在乌桃儿饱满白皙的额上渐渐凸显,那是被地上已经粉身碎骨的瓷碟磕出的印记…… 没人知道夜白薇为何这般,也没人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正如事情忽然发生那般,结束地也那么突然。 那天后,府中再没人提起此事,一切的不快都像一场梦,在下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来临之前——消散的无影无踪。 一个月后,骆府传出噩耗,夜白薇旧疾复发,不治,亡。 众人一度以为,夜白薇过世后骆崇正总该将这南疆女子乌桃儿扶为正室了,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乌桃儿在骆府的身份却始终只是个妾。 渐渐地,有流言在府内悄悄蔓延,说什么乌桃儿当日做给夜白薇吃的那盘桂花糕有毒……还说什么那夜白薇虽然来历不明,也没有什么傍身之技,却有着江湖一流的识毒本领…… 纵然流言纷纷扬扬,从一张张嘴里悄悄传到一只只耳中,却始终得不到证实。 原因无他,只说这乌桃儿当日若是真有在那桂花糕中下毒——她又怎会这般安之若素地在骆府继续快活下去?! 旁的不说,骆崇正对夜白薇的关爱在这骆府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真是乌桃儿妒火中烧上演了一出闹剧,别的不敢说,将乌桃儿幽闭偏院一辈子的举动,他骆崇正一定做得出! 更何况,夜白薇还为骆家刚刚诞下了个俊俏的小公子呢! 可问题蹊跷就蹊跷在乌桃儿丝毫未受夜白薇过世的影响,照旧在骆府酿她的酒,唱她的曲儿,泰然自若,不,甚至是更加快活! 虽然迟迟未被扶正,乌桃儿还是于两年后为骆府诞下一女,取名——骆云依。 。。。 第9章 进宫 云依这一病就病了月余。 乌夫人七七这日的祭奠,原本该由做了头七的骆云清继续做,可不知为什么,哥哥骆云清竟然跟父亲在云依病重之时大吵一架,断绝了父子关系不说,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8 这一个多月来,更是不曾见骆云清出现在骆府之内。 眼下,自然没法再指望骆云清充做孝子来完成这七七之祭。 也曾偶然听见府中下人偷偷交谈,好像说骆云清自打出了骆府之后便住进了枫林道上的“夜”家。可这枫林道在哪里,“夜”家又是做什么营生的,云依便再也问不出来了。 在坟前烧完香磕过头之后,弱骆扶风的云依直接被宫里派来的马车接到了流芳溢紫的芳菲宫前。 芳菲宫,原名自然不是这个,只因新近得宠的林贵妃有着林芳菲这样妩媚的名字,圣上龙颜一展大笔一挥,便将距离皇上寝殿最近的这所涤心宫改了名。 在林芳菲看来,这骆崇正顶多算个治国匠才,若论起政治谋略,怎么说呢……比起她的亲哥哥林仑,那还差得远呢! 你瞧骆崇正跟着圣上微服私访那一趟,且不说没寻到什么长生不老的秘术,但说皇上找了个美人乌桃儿回来寄养在骆府,日子一久,那乌桃儿竟然移情别恋,放着万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她不爱,竟然恋上了首辅大臣! 这事虽说也算不得骆崇正的错,但搁谁心里谁都不舒服啊!更何况那人还是皇上! 据哥哥安插在骆府的眼线来报,那乌桃儿恋着骆崇正,可骆崇正不但不正眼瞧一眼乌桃儿,反倒是任由圣上三番五次强要了乌桃儿,从来也不曾说一个不字。 妒火中烧,见不得骆崇正宠爱夜白薇,乌桃儿这才胆大妄为地给夜白薇下了毒! 说起来,这女人,真不知是该可怜她还是说她活该!她也不想想,即便是骆崇正眼前心里没有那夜白薇,给他骆崇正一百个胆子,皇上看上的女人他还敢笑纳了不成?! 嗤!~笑话!!! 骆崇正在皇帝身边也做了半辈子臣子,即便不考虑整个骆府单单只是为了他自个儿的项上人头,他也断断不会逾越。 说白了,这不也正是皇上放心把自己的女人放在骆府的原因么! 夜白薇注定是活不了多长了,可这样一闹,她的死就成了骆崇正与乌桃儿之间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也成了皇上与骆崇正之间再也无法交心的屏障。 相较于骆崇正,哥哥林仑为皇上寻找不老灵药的差事虽然办的久了点,但结果却是皆大欢喜。 话说回来,凭谁能想到这长生不老的灵药竟然是个妙龄女子?!而且呀,还近在眼前! 到如今,林芳菲进宫刚满两月,却已凭借着独家秘方独霸后宫,前两日更是被宠爱她的皇上破例封了贵妃。 林家,眼看也因为他们这颇受圣上喜爱的兄妹俩鸡犬得道,权势熏天。 骤然听闻骆云依失了母亲一病不起,林芳菲也甚是替云依难过。想到骆云依同父异母的“姐姐”已贵为东宫太子妃,而她的“父亲”骆崇正则整日在宫里忙得顾不着家,故而向皇上提出将云依接至宫中由自己代为看顾。 如此这般,即便不能手把手地教云依习字女红什么的,但也总比让云依整日在骆府睹物思人来的强。 皇上一向对聪明伶俐的云依甚是喜爱,听说见到刚出生不久的云依时,皇上那高兴子,看起来像是比骆崇正这个亲爹还兴奋。后来,更是听说皇上亲口夸赞云依,说她比他宫里的那些儿女都强呢! 如果她和哥哥林仑的猜测不错…… 林芳菲觉得,就更有必要将这骆云依接进宫里来了! 果然,林芳菲的想法甫一提出,皇上立即龙心大悦,一个劲夸赞林芳菲心地善良,甚至夸她有“母仪天下”之大风范…… 腰间佩着皇上御赐的金牌,只要不出皇宫,无论是上朝的宏明殿外还是西北角的冷宫内,只要云依愿意,皆可随心所欲地前往。 只因白日间林贵妃不时来照看云依,加上云依身子也没大好,故而真正用到这块御赐金牌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直到最近,随着皇上对林贵妃的宠幸与日俱增,林贵妃忙于应付皇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分心照看云依的时间则越来越少。整日无所事事地闲呆在芳菲宫内,时间对于云依而言越显漫长。 说是漫长,但恍然一算,自云依进宫也已过去三月有余了! 这一日,天气憋闷,整个皇宫内一缕风也无,连芳菲宫荷塘边的柳树上都不闻一丝蝉鸣。及至傍晚,流云仿似正灼灼燃烧的火焰般,铺满了整个天空。 周遭寂寂,荷塘静静,在荷塘边的廊亭中呆坐了一整个下午的骆云依,望着倒影在荷塘上的层层彤云忽然喃喃自语了一句—— “今日是中元节!” 赝朝风俗,整个七月鬼门大开,阴间鬼魅皆可在七月自由行走于人间。而十五这日又为七月阴气最盛的一日,故而在这日,各家皆要为故去的亲人焚香烧纸,点灯告慰。 “锦瑟,我想为母亲点盏河灯,烧些纸锭。” “小姐,宫内不能私燃明火……而且,河灯也要寻活水放才是啊……”跟随云依一同进宫,始终不离其左右的丫鬟锦瑟闻言却是一脸为难。 “哎!~”云依转回头,继续望着荷塘云影不再出声。 “对了!”半响,锦瑟忽然神色一喜,左右望了望,上前一步俯身在云依耳畔压低了声音道,“小姐的御赐金牌不是哪里都能去吗?上次陪小姐误入冷宫时我往那院子深处瞧了一眼,里面有条小河,是活水!” 锦瑟比云依大上两三岁,父母皆是骆府家奴,锦瑟在骆府出生,在骆府长大。从小就手脚麻利,勤快机灵。这小丫头深得骆崇正喜爱,不但因为她本分规矩,能说会道,更是因为她打心眼里将云依看做自己的主子,凡事都替云依想得周到无虞。 当年乌桃儿初进骆府,老爷做主从外面买了四个使唤丫头回来,做事倒都是个顶个的干净利落,可不知这几个丫头之前是为哪样大户人家服侍的,整日只知板着面孔,本分地让人甚觉无趣。 云依出生没多久,还是半大孩子的锦瑟就被骆老爷安排陪着云依一道玩耍,日子久了,说是主仆的两人其实私下倒更像是姐妹。 乌桃儿所住的那个院子,因着有了这两个女娃的笑声才显出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来。 “对,对!冷宫现下又没关着哪个嫔妃。我们去那边找个旮旯偷偷给母亲烧些纸钱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对吧?!”说到这儿,骆云依郁郁的面上才显出一抹与她年龄相符的欢欣来。 。。。 第10章 传言 “娘……” 纸锭燃了半盆云依才呐呐出声。可一声带着哽咽的呼唤之后,她却只是愣愣地盯着烂瓦盆里渐渐飞灰湮灭的纸锭,再无声响。 那日,她以一身艳红新衣送娘离开,依稀记得帷幔重重的屋内青烟缭绕,微风轻拂。 娘生前一向喜欢素净的颜色,于是,那日满屋的浅淡素白之中,唯有云依一席艳装,突兀地静立于死寂之中……仿佛,一则天大的笑话。 云依先是失了娘亲;紧接着不久,哥哥又莫名地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9 离家出走了;再后来,爹爹呆在他的内阁偏殿就再没回过府;最后,就连云依自己,也被皇上接到了这高墙厚院的宫中…… 她不是没想过去找哥哥找爹爹,可偶然间听到的壁角,却令云依迟迟下不了决心。 那日,云依才出芳菲宫院门没多久便觉乏累,于是又意兴阑珊地往回走。刚走至墙外桃树下,便听得两个宫女的低声交谈从院内传出。 “什么?……这么说外间的传言是真的?!” “嘘!~可不是么!亏得皇上和娘娘心善。若是不将骆姑娘接进宫来,那骆家大少爷何时想寻机报仇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骆家……哎!也真是造孽。” “可不是么,别看骆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日子过成这样,心里怕也是极不痛快的。我听说呀,骆大人常常在内阁偏殿住着不回府的!说起来是因为无法面对妾室逼死了妻室的难堪,可实际上怕是防着他那儿子替母寻仇寻到自个儿身上……” “哎……可怜。不过,说起来骆家大少爷的生母也去世好几年了,也没见他替母报仇呀……” “诶呀,你也真够笨的!他们府里哪个下人不知道这事?!可谁又有胆子告诉他们少爷和小姐实情?现如今骆家少爷被赶出家门,对骆大人心里存了恨,出去再听到旁人说起他母亲真正的死因……啧啧啧……骆太傅与他儿子之间,怕是逃不过一场腥风血雨呀……” “啧啧啧……这骆姑娘摊上这么个娘亲,也真够可怜的。” “是呀,听说过去在骆府也就骆家大小姐大少爷待她亲厚些,连骆大人自己待这个女儿都很淡薄的。这下,别说亲厚了,骆家大少爷对这骆二小姐能手下留情就不错了……” 云依不记得那些个漫长的时日自己究竟是怎么过的,唯记得那日芳菲宫外桃花夭夭,随风飞了漫天。 后来,桃花谢了,再后来,桃树变作了一把油绿的伞,到了今日,青绿色弹珠大小的桃儿已经结在了葱茏的叶间。 夕阳的余晖越过残破的屋脊照进杂草茂盛的冷宫僻院,晚归的栖鸦落在被雷电劈焦了的枯木上,好奇地打量着院中冉冉青烟。 “夜夫人,云依今日也为您烧些纸钱吧。”低头想了想,云依从地上拿起几颗纸锭放进火盆里,“云依不甚清楚我娘与您的过节,但云依希望你们的怨恨在这一世全部结束……来世,希望你们各自…呜!~呜呜…….” 一只手募地自云依身后探出捂在她嘴上,“老实点,不许出声!” 胳膊一使力,那人将跪地的云依直直拉起箍在胸前,“你若老老实实,我便不伤你性命。” “唔唔。”被身后之人勒住脖颈的云依一个劲点头。 “小姐?小姐?” 不早不晚,在院门口放风的锦瑟偏巧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好像有人……来……” 满院静谧,百年银杏一棵,破败瓦房一座,袅袅青烟一缕…… 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什么人?!胆敢在宫内私自燃火?” 就在锦瑟愣神的当口,院门外哗啦啦冲进来一队顶盔掼甲的兵士,二话不说将锦瑟团团围住。 锦瑟何时见过这般阵仗,登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她冲着腰佩长刀的将领一个劲磕头。 “少废话!你是哪宫的?为何在此燃火?还有……”那将领络腮胡一抖,牛眼瞪得老大,“可曾见到一个年轻男子进入此院?” 年轻男子?! 破败黑暗的瓦屋内,被捂住嘴的云依身子一顿,清晰地感到身后正狠狠箍着她的男人瞬间绷紧了身子。 “奴…奴婢是芳菲宫…宫的…是…是因为…因为……”豆大的汗珠顺着锦瑟的鬓边滑落。 “实不相瞒,大人!”锦瑟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般抬头殷殷地望着正用长刀比着她的将领,“家母前不久病逝,小女不孝,未能见到家母最后一面。今日中元,小女思母心切,故而……故而……” “唔唔…唔…唔” 听得锦瑟替自己担了罪名,云依急的顾不得许多,若是她自己犯了宫规,皇上多少还有可能酌情宽恕一二,可若是锦瑟…… “唔……”云依使力去扒男子捂在她嘴上的手,可那手仿佛生了锈的铁箍般,一动不动。 顾不得多想,云依曲起手指改用指甲去抠男子紧捂在她嘴上的手。 “嘶!~”男子倒吸一口冷气,瞅着手背上冒出的一串细小血痕低低开了口,“小野猫,别逼我动粗!”言罢将云依一搡,令她更紧地箍在他和墙壁之间动弹不得。 俯身,男子的声音低低响在云依耳畔:“你这丫鬟倒是伶俐,放心!你若帮我,我答应你,脱困之后定帮你救出你的丫鬟。” “皇宫禁地私自燃火,你胆子不小,来人!” “在!” “带走!交予永巷令查办!” “是!” “大人饶命,饶命呐!” “饶命?……也行,”发号施令的将领忽地手一抬制止了士兵的动作,“你老实交代,方才究竟有没有见到一年轻男子?” “没…没有啊大人,奴婢真的没有见到啊!” 眼看锦瑟是逃不过了,云依忽然动起了脑筋。 如果此时她弄出些动静引得这些兵丁注意,那么……不用等他帮忙,她便可以用身后的男子作为戴罪立功的筹码,在皇上面前恳请网开一面…… “想什么呢?想用我换你的丫鬟?” 不知是不是两人贴得太近太紧的缘故,云依脑中所想竟然被身后男子完全知悉。 “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他向云依耳内吹了口热气,故意压低的声线透出一丝不怀好意的暧昧,“否则——”他缓缓使力,本就被箍在他身前的云依感到身体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呼吸越来越困难,全身渐渐脱力,“不待你弄出动静,我便……先、吃、了、你!” 这十二年来,在家有哥哥骆云清照看,在外有二皇子盛逸云护着,云依何曾被男子轻薄过! 被陌生男子箍在怀里浑身僵硬跟块木头似得云依原本以为这样的亲密已是极限,却不料,下一刻,在窒息的绝望中,在清醒与迷离之间游走的云依,忽然清晰的感到一团湿乎乎的热气喷在耳廓—— “呜~~” 那男子竟然张口咬住了云依红得滴血的耳垂…… 。。。 第11章 厉鬼 “还不老实?!带走!” “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啊大人,大人……” 锦瑟的哭喊终是夹在纷杂的脚步声中渐渐远去,不久,破败的院落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太阳已经落到山那边,天际的彤云失了艳红的色彩变得暗沉。 幽暗的瓦屋内死寂一片,凝重的空气仿似一团拨不开扯不散的雾,迷离,沉重,晦涩,阴暗…… 除了,几道不稳的浅淡呼吸,再无旁的气息。 敏感的耳垂被男子轻咬在齿间,云依猜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10 不出他要做什么,接下来又会做什么。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在这冷宫僻院,幽暗黄昏。 云依知道,若是他欲行不轨,云依怕是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索性大着胆子孤注一掷,不叫也不逃。 “嗤!~” 大约是没想到自己轻薄的举动并未引得女子慌乱,男子嗤笑一声,张口放开了云依的耳垂。 “姑娘好胆量!”他放松了箍住云依的胳膊,在她耳边悄声说,声线低沉,带着一丝莫名的黯哑,“芳菲宫?……若是逃得过此劫……我定会回来找姑娘。” 千万惊怕中,男子一句莫名的许诺却令云依心中掠过一线陌生又熟悉的混沌。 心扑通扑通跳着,云依扭头想要看清说话之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容颜。不想这一转头,却令他那两瓣柔软的唇触到了她侧脸娇嫩的肌肤…… “咕咚~” 喉结滚动的声响不合时宜地发出,瞬间将屋中的暧昧渲染到了极致。 唰!~ 两人间刚刚舒缓下来的气息又骤然急促,松松圈住云依的双手猛地收紧…… 似乎过去了百年那么长,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 “唔…唔…”惊惧的云依后知后觉地反抗起来,她在男子强硬的怀抱里使劲摇着头,仿佛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 “嗤~”许久之后,头顶又是一声嗤笑。 如小兽般无助的云依,仿佛溺水之人骤然被托出水面,随着堵住她嘴唇的两瓣凉薄移开,禁锢住云依身体的双手也渐渐放松下来。 一时间云依只觉脱力,眼看便要瘫倒在地。 “竟然是你……”男子笑着捞起瘫软的云依,让她半依着墙,“还是那么没用!” 这话听起来着实莫名,云依疑惑抬头,“啊!!!……鬼!…唔唔…唔~” 不想她这好奇地一瞟,竟然瞧见面前站着个厉鬼! 生生被吓去七魂六魄的她一声尖叫未停便被凶神恶煞的厉鬼再次捂住了嘴。 “不许叫!不叫我就放开你!” 不再刻意压低声线,厉鬼的声音听起来倒还算干净。 “唔唔唔!”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慌张,但云依这头却点得像鸡叨米般利索。 “这还差不多!”厉鬼慢慢放开手,在确定云依不会叫嚷后才放心地退后半步抱臂笑望着她,“别怕,我不会……” 话未完那厉鬼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细长的眉眼轻浮地挑了挑,一丝不正经的戏谑自那青面獠牙的半张面具背后射出,“嗯……是这样,今日过节,我在阴间闲的无聊就出来逛逛,碰到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也是缘分,不若你……啊!!!” 脚面结结实实地挨了狠狠一跺,上一刻还色眯眯的厉鬼顿时痛的忘了顾及旁的,狼狈地抱着脚在屋里直跳。 趁他跳脚之际,恢复了气力的云依瞅准时机撒腿就跑! “哗!~” 正急速奔逃的云依但觉眼前闪过一片暗紫流光,“嘭!”反应不及的她没能及时收住步子,硬生生撞进了面前的墙里…… “哎呦!~”云依没被撞痛,倒是那紫色墙壁痛呼一声。 天旋地转间,云依但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环着,腾空打了几个旋后被拥着稳稳落地。 “你?!……属驴的啊?!”厉鬼面色不虞,捂着被撞痛的胸口瞪云依。 “我…我……”恶鬼难缠,眼见自己又落入无助境地,云依急得眼眶都红了。 方才被轻薄时强忍住没掉落的泪,此刻却仿佛见不得人的苟且被大白于天下般,在羞愧和惊乱中纷纷跌落,瞬息成河…… “我…我又没怎么你…我…哎!~你哭什么呀!不就…就没忍住碰了一下唇…唇……” 原来厉鬼怕的不是阳光,而是女子的眼泪。 他抬了抬手,看样子是想替云依拭泪,可手还没碰到那面颊就又犹豫着放下了。 “你…你别哭了,我不会欺负你的。我…我发誓,真的!”忽然厉鬼孩子气地高举右手指天发誓。 正痛哭流涕的云依显然没料到厉鬼会有这般举动,呆望着高指向天的手楞了半响,忽然……噗嗤一声,喷笑出声。 听说过阎王爷六亲不认,见过画里黑白无常阴冷尖刻,也在奶娘的故事里领略过索命小鬼的残忍可怕。在她骆云依的认知里,却始终不存在这样一种可气又可笑,貌似阴冷却又带着淡淡暖意的……厉鬼。 “你……” “你……” 心有灵犀,两人同时张口,又同时闭了口。 “我……” “我……” 又是同时,正要再说什么,忽听一阵杂沓脚步声由远及近。 神色一顿,厉鬼眯缝了双眼打量院门一眼,转眸看到一颗残泪仍旧挂在云依面上, 抬手,拭去。 “对不起!” 手贪恋地停在云依面上,厉鬼低头深深地看进云依漾着水波的眼底,温柔的眼神使得那整张鬼脸看起来温柔又神秘。 “我一定会去找你!” “……” “云依?!” 盛逸云带着兵丁寻过来,入眼便是云依盯着残垣断壁发呆的情景。 “怎么了?!你……怎会在这里?” 他给身后兵士使了眼色,兵士们立刻会意,远远地停驻不动了。 “逸云哥哥!”晃然回神的云依看清来人,慌忙抬手抹去面上残泪。 “怎地哭了?”盛逸云几步上前,拉开云依的手焦急地上下打量,“究竟发生了何事?” 盛逸云和骆云清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远的不说,在这永安城内,谁人不知赝朝二皇子心系骆家二小姐。 时下他们一个已是十五岁年纪,而另一个过完年便要及笄,这般亲密的举止在他们做来或许自然而然,可落进旁观者的眼中,毕竟…… 按说骆家已经出了位太子妃骆云漫,不论是皇上还是朝中众臣,怕都不愿看到又一名骆家女子嫁入皇家做正室。可盛逸云偏偏只对骆云依一人情有独钟……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逸云哥哥…刚才…刚才…御林军带走了锦瑟,”被盛逸云一追问,云依眼泪掉得愈发厉害,“他们说…说锦瑟私自燃火,要将锦瑟…送至永巷令…令…查办……其实…其实是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盛逸云将梨花带雨的云依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长发,莫名的,方才初见云依时悬起的心,就这么安然落定,“是你在为娘亲烧纸,对不对?” 云依整个头埋在盛逸云怀里,点了点。 “来人!” “在!” “去跟齐统领说一声,就说本殿下要他立刻放了骆姑娘的丫鬟,剩下的事本殿下自会处理。” “是!” “不过……云依,”顿了顿,盛逸云到底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方才……你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吗?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 第12章 白鹭之缘 锦瑟猜不透自家小姐中元那日受了哪门子刺激,进宫以来始终郁郁寡欢的她自从那日之后仿似换了个人,有事没事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11 总爱在皇宫里四处转悠。 要知道,原本她可是连芳菲宫的大门都懒得出,在院子里的荷塘边能一坐一下午的人! 现如今可倒好,眼看秋日将尽,这一整个秋天,她就这样每日跟在小姐身后,将整个宫宇逛了个七七八八。 中元节那日,锦瑟着实受了好些惊吓,先是放着放着风便不见了小姐,再是御林军突然出现抓走了她,好在二殿下出现得及时,锦瑟这才算死里逃生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可小姐她…… 锦瑟暗自摇头,“小姐,中元节那日,你确实没碰到什陌生男子?”孜孜不倦的她第一百次发问。 “没呀,怎么又问?” 午时刚过,两人顶着太阳走在通往御花园的甬道上,骆云依好奇地四处张望着,第一百零一次肯定地回答。 “我……就是奇怪!” 对于云依的回答锦瑟明显不信,可有什么办法呢,打小服侍小姐,这么些年了小姐是什么脾性锦瑟清楚着呢。 别看云依整日言语不多,可她心里呀~有主意得很! “小姐,你想想看,那天御林军那架势根本不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后来,后来二殿下不也问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么,加上……加上小姐你还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哎呀,我不是都说了么!”云依停下脚步,转头大大方方地盯着锦瑟的眼睛,“我真是听到动静吓坏了,没多想就慌里慌张地躲进了屋里,听到御林军问你话我都吓傻了,腿脚都软的一动也动不了。后来,你被御林军带走了,我急的直哭,又想不出办法,正好二殿下过来……就这样!从头到尾哪里见过什么别的男子么!” 据说,谎话说的多了,连自己都会信。 当云依第一百零一次用同样的答案活灵活现地再现那日的惊魂一刻时,连她自己都觉得可信度——十成十! “噌!” 铮鸣弦音忽地从一墙之隔的园内传出,掠过两人头顶——“嘎~”紧接着,半空响起一声凄厉啾鸣。 抬头,炫目晴空中,一道白影直直坠落…… “好!!!” 喝彩声越墙而出,听起来御花园内人不少。 “玄世子好身手,看来本殿下今天又来晚了!” “小姐,好像是二殿下的声音呢!” 到底还是半大孩子,锦瑟听到隔墙盛逸云的声音倒好像比云依还兴奋。她开心地一手拽起云依,一手提高了裙角,拉着云依便往园门跑去。 将将迈过翠甸园的门槛,云依便挣开了锦瑟的手。 “歇歇,歇歇,累死了!”她冲锦瑟摆摆手,靠在园门上抚着胸口呼呼直喘。 这翠甸园本是御花园的一部分,当今圣上稚龄之时喜习射,常常将御花园当做狩猎场,于是,御花园内便时常发生闲逛嫔妃被惊扰之事。 后来先皇特意着人竖了道高墙,将西北角这一大片苍翠的草地与御花园隔离开来,在里面养些温和的食草动物,专供年少的圣上习射取乐。 如今圣上自然早已不再来这狩猎场了,反倒是现今年少的士族子弟们隔三差五地来此骑射取乐。 今日的翠甸园碧草深幽,树荫浓翳,虽然立秋已经月余,但秋老虎尚在发威,温热的风拂过草间树梢,仍携着浑浊的燥意。 “启禀二殿下,方才玄世子射中了一只白鹭!” 远远传来盛逸云的贴身侍卫石掣的声音。 云依一听射中了一只白鹭,顾不得再休息,高一脚低一脚朝那群少年聚集的地方跑去。 “哟!~二殿下可算来啦!” 看不到说话之人,光听这口气也知道不是什么善类,“二殿下您看,南尽玄不才,原本想来个一石二鸟,结果……哎,箭术不佳,献丑献丑。剩下的那只,就靠殿下您了!” “玄世子过谦了,”看样子也是才刚赶到的盛逸云一身黑色劲装,一手挽着弓一手指着徘徊在天空迟迟不肯离开的另一只白鹭,“剩下的这只是世子特意为本殿下留着的吗?!” “赝朝谁人不知二殿下武艺超群,玄某早就奢望着能够一睹殿下出神入化的箭术了,只是机缘不巧,始终未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呀……”说话的少年身着花哨紫衣仰躺在草地上,嘴角叼根草,一副浪荡公子相。 “这有何难!”盛逸云斜睨南尽玄一眼,明知他什么目的,仍是不屑地翘着唇角弯弓搭箭。 眼看一轮满月升起在他臂弯下…… “等等!” 募地,从旁横插入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及时制止了盛逸云手底的动作。 “逸云哥哥,这白鹭没死,不要再射下那只了!” “哎呀!~真是妹妹多了不出丑呐!”眼见盛逸云听话地垂下手臂,紫衣少年讪笑一声,“上次是逸尘妹妹,殿下,这次……又是哪里来的妹妹呀?” 紫衣少年肤色比其他少年稍显黝深,单手支额躺在草地上显得身量很长。瞧见盛逸云将弓箭交给侍卫石掣,不屑地嗤笑一声低头继续翻起面前的书卷来。 闻得少年嗤笑,云依带着几分不喜蹙眉朝紫衣少年打量过去。 一身暗紫流云衫罩在他身上,原该衬得少年剑眉星目,朗正出尘才是,可惜……偏他俊朗的面上张着双精光泛滥的桃花眼……一瞥一瞥地,生生坏了这大好皮囊! “休得无礼!”盛逸云尚未接话,石掣倒是红了眼。 他上前一步来至南尽玄身前,脚下一个不当心便踩到了南尽玄摊在地上的书。 “玄世子说话需得放尊重些!”轻蔑地移开脚,石掣冷声道,“您别忘了,我家主子可是赝朝二皇子,而您,不过是南疆送来的……” “石掣!休得无礼!”石掣把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盛逸云这才慢悠悠地启口,“还不快与玄世子赔个不是!” “诶呦喂~这我可担当不起!”就在石掣撂起袍角准备下跪时,南尽玄忽地一个旋身,自地上立起身子避了开来。 “我南尽玄区区一届南疆质子,自己的份量还是掂得清的!”他假模假样地朝盛逸云作了个揖,“半月前南疆与赝朝的囹圄,多亏二殿下从中周旋,玄某这条贱命才得以保全。玄某尚未谢过二殿下,更何来赔不是一说!” 他们二人话中的玄机云依听不明白,府中从来不许她们这些小姐过问政事,但云依至少明白了,眼前这紫衣少年便是在赝朝为质十三年的南疆质子——南尽玄。 “怪不得……我就说你那只扳指看着眼熟!”一向识大体的云依今儿个不知中了什么邪,忽然开口硬生生打断了南尽玄与盛逸云激烈对射的眼刀,“原来你也是南疆人啊!” 什么叫“也”? 南尽玄比骆云依高出一个头,云依与他说话时自然地仰高了小脸。 此时此刻,南尽玄端详着眼皮底下娇俏的容颜,一脸莫名。 “敢问姑娘是?……” “嗯哼!” 不知谁低咳一声,警醒了正盯着云依发呆的南尽玄。 “姑娘说我这指环眼熟?”他摊开双手,恍然明白了云依所说正是他右手食指上套着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12 的那枚指环。 伸手在云依面前晃了晃,南尽玄好笑地看见云依乌溜溜的眼珠随着他的手滴溜溜直转。 “怎么可能!”簌攸一下,南尽玄故意使坏,小气地将手收回袖中,“不是本世子吹牛,”他狂傲地斜瞥云依一眼,“这天上地下,前世今生,怕也只此一只!” 话毕,见众人都盯着他指间好奇地打量,南尽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但见他极快地斜觑盛逸云一眼,接着俊眉一挑,不待骆云依反应骤然暧昧地倾身过去,贴在云依的耳畔压低了声音道:“不过,若是云依姑娘喜欢,本世子大可送与姑娘,只要——” 桃花眼一眨,南尽玄向骆云依抛出一记满是调戏意味的邪~笑—— “只要姑娘赏本世子一记香吻!” 。。。 第13章 血光之灾 骤然靠近的气息潮湿温热,掀起云依耳后肌肤上细细的汗毛。莫名的悸动和无助的惶恐瞬间侵袭入心,陌生又熟悉,胆怯又渴望。 纷纷扰扰,杂乱无章的情愫仿佛凭空而起的迷雾,瞬间将云依层层包裹,厚重,迷离。 本能地退后一步,她愣愣地看进南尽玄幽深的眼底。 深不见底的渊潭中漾着一线暗紫流光,与那日自鬼面之后的目光有着同样的色泽,诱惑中带着戏谑,戏虐中透着温暖,温暖里……却不见那日的和善。 是他吗? 是?……不是! 不是……是? 呃…… 盯着南尽玄紫黑的双瞳入了迷,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唐突了。云依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我…我……” 她急急地往后退着,磕磕巴巴地不知该如何替自己解释。 有二皇子在身边守着,这永安城内,居然还有不知死活之人敢于唐突骆家二小姐! “南尽玄!!!” 一声怒喝伴着突然伸至眼前的拳头,令尚在自得的南尽玄瞳孔骤缩。 他本能地偏头想要躲开这携着劲风的拳头,却终是眼神闪了闪刹那间做出了决定——微微侧头借力,貌似重重地挨下了盛逸云这怒不可遏的一拳。 “殿下!” 始终默默陪在南尽玄左右的阡城没想到自家主子竟会老老实实地挨下这拳,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就要挡在南尽玄身前。 而对面,石掣也眼疾手快地一个旋身来至盛逸云身前。 草甸之上方才还云淡风轻,晚霞漫天,这陡然而起的一拳,立时搅得这方晴空暗流涌动,风云色变…… 围拢在一旁看热闹公子们如打了鸡血般突然兴奋起来,一个个伸长了脖颈紧张地盯着面前如斗鸡般直勾勾对视的两个奴才。 “逸云哥哥……” 僵持了一刻,却是云依大着胆子拉了拉盛逸云的衣袖,“别让他们打架,好不好?” “原来姑娘早已名花有主了,何不早说!阡城,没听到人家小姐的话吗?~” 挨了打的南尽玄偏头“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不正经的眼从云依面上轻佻地划过,眸光一闪间已从色胆包天的登徒子变作了欺软怕硬的软蛋。 “二殿下既已赏了本世子一拳,那么本世子有什么得罪了小姐的地方,殿下您也就别跟小人计较了吧?!毕竟就连永安的一条灰狗都知道……”南尽玄说着意有所指地斜瞥了石掣一眼,“南疆送来的质子位卑人贱,人人可欺,不是吗?!” 言毕,不待众人反应,丢了颜面的南尽玄携着阡城大步而去,匆忙间竟连方才他射中的那只白鹭以及他那本躺在草地上的书本都落下了。 “他的书……” 云依瞧见摊开在草地上的书正欲俯身去捡,忽地一阵凉风掀过书页,发黄的页面上,一名身无寸缕的男子正与一名仅着肚兜的女子以奇异的姿势紧紧搂抱在一起…… 顺着云依呆滞的眼光,盛逸云自然也看清了那大大咧咧摊开在地的内容。 “南尽玄!!!” 一声怒喝惊飞了草丛间几只栖息的野鸭,“嘎~嘎~”灰褐色的野鸭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阡城,可惜了你方才射下来的那只白鹭,”风将南尽玄的声音远远送来,“本世子原想着今晚可以在院子里烤白鹭吃呢……” “……” “……” “姐姐,姐姐!”抬脚迈过东宫一尺高的门槛,慌张中云依险些绊倒。幸好盛逸云眼疾手快从旁扶了一把。 两人刚站稳,抬眼便瞧见身着淡金烟罗的骆云漫引着两个侍女匆匆迎了出来。 秀外慧中的姐姐一向是云依最为依赖的人。尤其那日在芳菲宫外无意听了壁角后,骆云漫更是成了云依唯一有颜面亲近的家人。 虽然姐姐与云依并非一母所生,但姐姐待云依却从来比亲姐姐还亲。 犹记得姐姐未出阁时,每日陪着云依识字学画,抚琴弄笛,连针线女红茶道棋艺这些姐姐都不会假她人之手,从来都亲力亲为地一遍遍教她。 乍一见到云依被血污了大半的裙衫,骆云漫一向端庄沉着的面上霎时白了十分。 “怎…怎么了?”紧张到忘了盛逸云还在一旁,骆云漫急急上前伸手便要去提云依的裙角。 “哎呀,姐姐,不是我啦!”云依害羞地躲开骆云漫的手,指了指身后。 “这白鹭是被南疆的玄世子射落的,伤了翅膀,姐姐帮我着人看看,应该能养好吧?” 看到跟在他们身后进门的石掣手里抱着只受伤的白鹭,骆云漫这才定下神来小声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 侍女引了石掣去一旁为白鹭治伤,骆云漫这才一手牵起骆云依脏兮兮的小手,一手拍着自己胸脯后怕地念叨:“妹妹有所不知!前个儿我去普度寺上香,山道上碰到一赖头和尚,那和尚怕是嫌下人施舍的银钱少,竟然唬本宫,说什么家人不久必遭血光之灾!……阿弥陀佛~吓得本宫那天在寺里点了七七四十九盏平安长明灯,可这心里还是突突直跳……” “太子妃实在多虑了。以臣弟看呢,那赖头和尚多半半路出家,修行未满。不久之后呢,以臣弟来看,血和光倒都会有,不过却是天大的喜事呢……” 盛逸云与盛逸鸣关系始终融洽,加之他对云依的司马昭之心,令骆云漫对他这个皇弟也颇有好感,两人时不时也开上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此刻,他正笑笑地瞟了眼骆云漫细白双手交叠放置的地方道:“太子妃去庙里究竟是去看什么赖头和尚的,还是去谢谢观音娘娘的?” “嗯?”盛逸云的话莫名其妙,骆云依不明所以。 “那日听皇兄无意说起太子妃近日甚是开心,不知什么好事偏又瞒他瞒得紧,搞得皇兄二丈和尚摸不着头,太子妃倒是开心了,皇兄可是郁闷的紧呀!” 骆云漫闻言一愣,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偏你聪明!”她斜瞥盛逸云一眼。 “我哪里就聪明了,实在是皇兄太笨了而已,哈哈……” “什么呀?姐姐,你们说什么呢?”骆云依一头雾水,仰高了小脸瞧瞧左边粉面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13 含春的骆云漫,再瞧瞧右边一脸坏笑的盛逸云,蹙起了眉。 “没什么!” “没什么!” “哎呀,快告诉我吧!” “真的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 说话间三人已至未央殿门口,骆云漫停下脚步,从薄沙水袖中探出葱根般的指尖嫌弃地捏起云依仅剩的一角干净袖管,边上下打量边嫌弃地啧啧咂嘴。 “你瞧瞧你这一身,不是姐姐说你,你这哪儿有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如今你也在宫里住着,这样倒也方便,回头我让太子殿下跟父皇提一句,白日间你就来我这里学……” “不要嘛,姐姐!~”骆云漫话还未说完便被狗皮膏药般贴上来的云依打断,“在这宫里住着已经着实无趣了,姐姐还要云依整日读书习字!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呢……” “你可是咱们骆府二小姐!”骆云漫好笑地掰开云依耍赖扒住她胳膊的手,“我倒不是担心你,囫囵有人不嫌弃你!”她说打趣地瞟了旁边的盛逸云一眼,“我呀,是真担心你砸了咱们骆府的招牌!” “诶呀!~姐姐~~”云依被骆云漫一顿抢白说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抬眸瞟了盛逸云一眼,却正撞上他含笑看过来的温柔目光。 “刺啦~”,仿佛闪电划过脑海,云依的心跳登时漏跳一拍。 “我倒有个主意,”盛逸云瞧着云依低头将袖管搅啊搅,直搅得麻花一般,心里顿时漾起汩汩清甜,“不若我去求父皇让云依也进尚书房同我们一起读书,如何?!” 。。。 第14章 尚书房 整个赝朝,原本能入尚书房跟着夫子学习课业的只有皇室子弟,只是如今皇族子弟日渐凋敝,一代更比一代少,为了让皇子们有个读书的伴儿不至于感觉枯燥乏味,圣上这才允了士族子弟进入尚书房同皇子们一道学习。 永安四大家族自不必说,礼部尚书骆崇正的儿子骆云清,户部尚书林仑的二子林岸霄、三子林岸霆,吏部尚书荀况的儿子荀胤,还有兵部尚书楼炜楼大将军的儿子楼阚皆在尚书房陪读。 除了四大家族,还有工部尚书廖方疏家的小儿子廖齐,刑部尚书康文遥家的三公子康立,以及六部侍郎各家的子弟们。 当然了,这些进入尚书房陪读的子弟无一例外——皆是男儿! 当一袭淡粉裙衫的云依,头上顶着两个圆鼓鼓的发髻,脚步轻快地跟在身着黑色宫装的四公主盛逸尘身后进入尚书房的时候…… “孔夫子好!”眼看着云依跟在盛逸尘身后就要路过照壁正对面墙上挂着的孔夫子像,突然,云依脚步一顿,恭恭敬敬地折返回身,拱手弯腰朝着画像上的孔夫子乖乖一揖。清脆的声音如同飘荡在春风里燕子的鸣叫,清脆,活泼。 走在云依前面的盛逸尘闻声回头瞟了一眼墙上的画像,兴致缺缺地撇了撇嘴,继续提着她脚下花纹繁复的裙裾小心翼翼地跨进了尚书房一尺高的门槛。 “骆……骆云依?”尚书房内,众子弟尚未从公主盛逸尘的突然驾到中回过味来,紧接着出现的骆云依,更是令他们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裂得足可以塞下一只鹅蛋。 原来四公主在宫里闲的无聊,突发奇想要来尚书房与众子弟一道学习课业,为了说服圣上准了她来尚书房学习,四公主不惜搬出永安才女骆云依,让圣上同意由云依陪着她一道进入学堂共同学习。 圣上一向宠爱四公主,对骆家小女骆云依也颇为青睐,在公主嗲声嗲气地哀求声中只犹豫了短短一瞬,便允了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天辟地头一回的特例。 “云依,坐这儿!”见两人双双跨进门来,坐在首排的盛逸云微笑着回身指了指他身后的案几,看样子对于骆云依和盛逸尘的突然出现并无太多意外。 “哼!”当先进门的盛逸尘顺着盛逸云手指的方向斜了那光可鉴人的案几一眼,掉开眼撇撇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盛逸云笑道,“都说女大不中留,皇兄,照尘儿看呢,男大也没什么好留的,胳膊肘总是往外拐!有什么好事呢…连我这个亲妹妹都得靠边站……” “好了,好了,尘儿!”理亏的盛逸云尴尬地淡笑起身,路过身侧康立的案几时顺脚踢在康立的屁股上,“滚开,坐后面去!” “好…好咧!好咧!”康立忙不迭地收拾了书本,临走不忘狗腿地用他宽大的袖袍在案几上殷勤地抹了几抹,“公主您坐,您请坐!” “嘿嘿,公主,云依,你们……你们怎么也来了?” 憨头憨脑的楼阚见到盛逸尘显然很高兴,从座位上站起身踌躇着往前挪了几步,看样子似乎是想将座位搬到盛逸尘旁边空着的位置上去。 “嗯……我,嘿嘿……”犹豫半响,最终他却只是望着那空荡荡的座位局促地笑了笑,就着他身上降红衣袍蹭了蹭手心冒出的汗,挠挠头反身又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云依从楼阚身上收回眼光,瞟了一眼盛逸尘旁边空空的座位,忽然就明白了——那个位置,定是哥哥骆云清的。 “女子进尚书房……谓之天下奇闻也不为过吧?!”忽然,不远的角落响起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许夫子讲的乐理,方夫子教的星象,李夫子的兵法,程夫子的社稷,梁夫子的五经……女子……听得懂吗?……哼!” 廖齐不但在相貌上完全继承了他爹那方额阔脸的板正模样,连刻板守旧的性格都继承无二。此刻,蜥蜴一般整个人爬在桌子上的他正眼瞅都不瞅两个女子一眼,以书遮了脸,阴阳怪气地说着酸溜溜的话。 云依大约没想到初到尚书房就遇到这般不待见自己的人,坐在位置上一时苦了脸。 “廖齐你少看不起人!到时候被云依比下去了可别心里不痛快!”林岸霄从后排走上前来,俯身半趴在云依案几上偏头看她,“别理他!”他看着她,眼中满是认真,“我打赌他三年的学业,你只要三个月就能全部学了去!” 见云依望着自己感激地笑了,林岸霄心里轻松不少,“对了,”忽然想起一事,林岸霄凑近云依耳边问,“散了学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赛马?” 永安城有三公子,三纨绔。 这三纨绔分别是刑部尚书康文遥的三儿子康立,礼部侍郎袁大人的小儿子袁乐,还有内阁次辅兼户部尚书林仑的三儿子林岸霆。 此刻,这三纨绔正撅着屁股凑成一堆,紧张地盯着地上玉钵里两只厮杀正盛的青头大蛐蛐。 而三公子则是二皇子盛逸云,太子太傅兼内阁首辅并礼部尚书骆崇正的儿子骆云清,再有便是林仑的二儿子林岸霄。 林仑一生共出四子,前三个都是男儿,唯最小的是个女孩儿。 老大和老三皆为正房所出,只可惜老大林岸霦天生愚钝,五岁年纪尚不会叫爹娘,十岁走路仍时常绊跤。已经弱冠的林岸霦,虽说长相也算周正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14 ,但整日依旧痴痴傻傻,认不下几个人。 那日,在霓裳坊遇到一身红衣的云依,错将云依当做漂亮的新娘子说要娶回家的那人,便是林家老大林岸霦。 听说上月,林岸霦被林老爷送去西部老家休养了,云依觉得这一送,林家怕是再也不会让他回到永安了吧! 说起来老天爷倒也公平,给了林家一个痴傻愚钝的老大,却也补了他一个聪慧俊朗的老二。 林岸霄虽说庶出,但眉目清秀,干练利落。四岁陪二皇子入学堂,一向被众人称道的二皇子尚未背出的课业,听过一遍的林岸霄便已鹦鹉学舌,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了。 随着年岁增长,林岸霄也越发地清俊儒雅。 喜静的他写得一手好字,颜体,骆体,行书,草书,笔笔出众;下棋,烹茶,谱曲,写诗,样样精通。不熟悉林岸霄的人单凭相貌会以为他不过一届温文尔雅的书生,殊不知他的剑术和马术更是精彩绝伦。 “赛马啊?这么热的天……” 云依扭头望了望窗外那棵湮灭在舔燥蝉声中的大柳树,多少有些意兴阑珊。 “我下午带云依去游湖。” 盛逸云手中握着书卷,云依还以为他的心思在书上,不想却听他头也未回地突然说带她去游湖。 虽然此前从未听盛逸云说起过此事,心里有几分莫名,但毕竟天气这般燥热,游湖倒确实是消暑的好主意,云依便没再多说什么。 “这么热的天,让女孩子看你赛马,亏你想得出!”盛逸云身子转也没转,眼光始终放在书卷上,嘴里的不屑却是说给身后林岸霄听的。 “也是!”林岸霄抱歉地冲云依笑笑,“方才只想着那南尽玄马术亦不错,我俩正经地比试说起来也算头一回,竟全然忘记了天气炎热……” “南尽玄?……你下午要与南尽玄赛马?” 云依的反应引得盛逸云与林岸霄异常莫名,默默对视一眼,他们在对方眼中皆看到了一线隐隐醋意。 那位南疆世子与云依不过接触一二,何时竟令云依起了这般兴致? “逸云哥哥,我下午不想去游湖,我要去看岸霄赛马!” 。。。 第15章 书堂规矩 堂堂赝朝二皇子的面子居然被区区一介南疆质子给驳了! 盛逸云正为云依的不懂事生着闷气,忽然荀胤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 “二殿下,你看能不能……帮忙向皇上求个情,让我姐姐……也来尚书房读书?” “不能!” 气头上的盛逸云想也不想,干脆地拒绝了荀胤的恳求。 “不……能啊?”荀胤碰了一鼻子灰,瘪了嘴幽怨地望着盛逸云挺直的后背没声响了。 他性子软糯,来到这世上十一载,虽说从不给他爹荀况惹是生非,但因着这唯唯诺诺的性子也着实没得到旁人多少好感。 唯有大他三岁的姐姐荀寰对这个弟弟关爱有佳,整日老母鸡护崽似的将他罩在自己羽翼之下。对这个姐姐,荀胤自然是百般依赖。看到四公主和云依来了尚书房,自然想让姐姐也一同前来。 “她们来尚书房是公主的主意,又不是我说的情!”大约是觉得方才的话太显生硬,盛逸云补了句。 “哦,这样啊。”荀胤应了,嘴上没说什么可脸上却写着明显的不信。纠结了一刻,荀胤忽而一屁股在盛逸云的台案旁跪坐了下来,“二殿下,我说了你别生气,其实……”他小心翼翼地瞄了后面的盛逸尘一眼,压低声音在盛逸云耳边悄声道,“其实荀胤觉得公主想不出这样的主意!” 盛逸云闻言眼皮突突跳了两下,正想着是该夸荀胤呢,还是该骂荀胤,忽觉一阵掌风从身后划来,习武多年的他本能地一侧头,但听“啪”地一声…… “荀胤!本宫看你小子是活腻了!你再在这里诋毁本宫一个字,别说你姐姐,就是你,本宫也定让你从此入不了尚书房!” “我…我…我信,我信!”荀胤一手捂着挨了巴掌的后脑勺,一手捂着嘴,惶恐的眼毫无焦距地乱转着,“公主勿怪,勿怪。荀胤知错了,荀胤再不乱说话了……”他边说边忙不迭地跑回自己座位,仿佛一只受了莫大惊吓的小鹿。 盛逸云理也不理眼前的闹剧,事不关己地坐正身子继续看他手里的书,可其实却是一个字也未看进眼里去,因为身后那桌,林岸霄还半趴在云依的案几旁有一茬没一茬地跟云依聊着天。 “岸霄,我哥哥他……多久没来了?” “嗯……也没几天。”林岸霄装模作样地想了想,“你呀,不用替你哥哥操心,我昨天还在城南碰到他,他好着呢。你别看他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消息灵通着呢!说不准就从哪儿听得你来尚书房的消息也跟着来了呢!” “哼!花眠柳宿,能不好么!”盛逸云本不想插话,可不知怎的,他的嘴竟然先于他的心出了声,“一点儿没见落魄公子的邋遢样,说不准哪天快活够了,就跑来上课了也说不定!”末了,还置气地补了一句,“你替他瞎操的什么心!” “我……”云依听出他们两人话里的意思,一时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方才跨进门槛的那一刻,云依便将这屋内众人暗自看了个遍。没找到那一袭熟悉的身影,令云依于忐忑中又多了些失落。 她想见哥哥,又着实怕见哥哥;她渴望了解哥哥对于他们母亲之间那些纠葛的看法,又惴惴于与哥哥谈论此事。 她想问问哥哥,会不会真如旁人想的那般,想要为母亲报仇置她于死地,又惧怕面对哥哥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正乱七八糟地瞎想着,忽觉半幅雪白衣袂闪过眼角。募地抬头,便见一身白衣的骆云清在离她不远的案几前停下了脚步。 宽袖一敛,安静落座。骆云清淡漠的面上一丝表情也无,仿佛根本不曾注意到今日尚书房内的异样。 “嗯哼!”一声老者轻咳自门口传来。仿若晴空平起一声惊雷,瞬间令闹哄哄的屋内鸦雀无声。 好奇地环顾四周,云依惊讶地发现,方才还在嬉笑玩闹的一个个公子,此刻皆端出一副沉稳庄重之相,板板正正地坐在了各自的案几前。 看来—— 这位夫子,不好惹! “既然今日有新入学的门生,老夫便借此机会再强调一下尚书房的规矩!” 老者宽袖清风,长髯飘飘,端坐于讲台案几前,言行间颇有几分清风道骨之韵。 “尚书房内无地位尊卑,无贫富贵贱,无长幼嫡庶,只要进了尚书房,皆平起平坐,一视同仁……” 从云依落座的角度看过去,骆云清的侧脸清濯了不少。原本就不好的身体,与父亲这一置气,哎!…… 两个月了,不知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本就孤僻清高的一个人,如今更是冷傲,愈加令人觉得难以接近。”不久前,林岸霄还曾这般说起过骆云清。 听说了娘亲与夜夫人的囹圄之后,云依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15 似乎明白了哥哥突然间对府中南疆舞姬痛下杀手的原因。 对于娘亲,哥哥必是痛恨至极的。否则,凭哥哥的为人品性,何以会迁怒于人,枉杀那些无辜的舞姬。 忽然间,云依仿佛明白了,娘亲之所以突然选择了……怕正是看到了哥哥将对她的恨转嫁到那些无辜的南疆舞姬身上。 草菅人命的虽然是哥哥,可承受自责与压力的……却是娘亲! 可惜,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 夜夫人被娘亲的一盘桂花糕逼上了绝路,再也没有回头;舞姬们被哥哥杀了,再也活不过来;娘亲走了,再不会醒来;如今,哥哥又与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不再出现在家中…… “嗯哼!~” 一声颇具威严的咳嗽警醒了走神的云依,老夫子究竟讲了些什么她竟全然不知。 “既然进了学堂,旁的心思就都给老夫收起来!”程夫子严峻的眼瞟过回神的云依,“老夫的规矩,课堂之上的提问,向来是有问必须答!谁也不许只用一个‘不知道’来搪塞老夫。下面,我便针对方才所讲问问诸位——” “哦?~太子殿下!”程夫子的问题尚未出口,忽见一抹黑色闪过窗格,“殿下何事?”程夫子起身一揖。 “打搅了程夫子授课,实在冒昧!” 随着柔和的声音出现在门口的是一道挺拔瘦消的墨黑身影。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赝朝最初崇尚金德。皇族衣饰,军旗等色泽皆采用金色,后来渐渐在金色之外加入了浑厚庄重的黑色。 时至今日,最初作为陪衬的黑色反而喧宾夺主,成为了赝朝最为崇尚的颜色,而贵气逼人的金色,则成了大气磅礴的黑色之上那一星鲜活明亮的陪衬。 各位皇子以及四公主盛逸尘的通体黑衣,正是因为袖口领边有了这些鲜亮金黄的纹饰,才显得精气勃勃,庄重又不失气度。 眼下太子盛逸鸣便身着这样一件暗金云纹玄服。 “偶尔信步至此,原想顺便听听弟弟妹妹们学业如何,”盛逸鸣对着程夫子恭敬一揖,“不想却叨扰了夫子授课,实在不好意思。” 他墨黑的发被整齐地束在金冠中,衣上金线的光泽从伏在肩上的发梢间点点映出,仿似将灿烂夜空纳入其间,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更显夺目耀眼。 仔细看去,那消瘦的面庞似乎透着些许苍白,微微露出一线不易察觉的疲累。 “不过……”直起身子,盛逸鸣忽而谦逊一笑,“近日正苦于思索一个问题,既然今日来此,正好请程夫子解惑。” “哦?是何疑惑?但问无妨。”程夫子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正好殿下讲出来,在座各位公子也好一同思索。” “也好!”盛逸鸣抬脚迈过门槛,在讲台边一撂袍角潇洒落座,“既然如此,本殿下正好借此机会看看,在座诸位中是否有着国之帅才!” 。。。 第16章 质子 “赝朝现如今就国势与情形而言,其实与前朝末年诸侯割据之势并无太大差别。若一定要说不同,不过是与我们北部接壤之北戎,南部接壤之南疆,以及西部毗邻之西蜀与赝朝尚算相安和睦罢了。” 盛逸鸣的声音温和醇厚,仿佛此刻正掀动薄纱门窗的微风般,令听者舒心惬意。 “若是诸位仍觉得当前赝朝既无远虑又无近忧,那么,前不久南疆与赝朝发生的囹圄便足可以令诸位居安思危了。” 看到众人了然点头,盛逸鸣接着道:“本殿下想要问问诸位,假设我们赝朝与南疆之前的囹圄并未解开,南疆与我们赝朝之间开始了战争,诸位觉得……剩下的北戎与西蜀……将会做何反应?尔等又有何高见以避免赝朝被周边各国合谋共吞的命运?有何良策救国于危难之中?” 盛逸鸣几个问题一出,尚书房内一时落针可闻。 倒并非是他的问题提得太过刁钻,而是前些日子南疆对于赝朝的挑衅,确确实实令此间少年有了些许危机感。 算起来自圣祖皇帝平定天下建立赝朝,已有一百四十年之久。 原本赝朝的国土很小,它东临瑞海,西依蜀山,南接黔疆,北靠狄戎。可赝朝面积虽小,却是被环伺三方觊觎已久的一块肥肉。 这里土壤肥沃,水量丰沛,千里平原,既无北方冬日的寒冷,又无南方夏季的灼热,还不像西部那般除了深山老林就是悬崖绝壁。 千百年来,瑞海之于赝朝也始终如她的名字一般——祥瑞平和。 天时地利造就了人和,而天时地利人和又造就了强大的赝朝。 强大的赝朝终是在野心勃勃的圣祖皇帝带领下踏平了狄戎,降服了黔疆各部,也堵住了西蜀进攻赝朝的要道。 百年弹指,时至今日,赝朝共经历了九位皇帝,当今朝堂上的这位乃是赝朝第十位皇帝——盛启渊。 平定天下的圣祖皇帝论功行赏,分封至狄戎和黔疆的诸侯王,也经历了子子孙孙的沿袭,各自壮大,成为了今日的北戎王——北斛风,以及统御南疆各部落的首领——南尽坤。 圣祖皇帝神武英明,分封嘉赏诸侯王的同时自然也考虑到了牵制诸侯实力的对策——质子上京! 只是百年已过,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历经几代沿革,改的改,修的修,弃的弃。 到了当今圣上盛启渊这一朝,北斛风膝下竟然只出了一个羸弱的儿子——北斛律。而南尽坤也唯有两儿一女。 相较之下,盛世一脉的三儿一女竟然称得上“多子多福”! 几经交涉,盛启渊与北斛风达成协议,以每年向赝朝多进贡五万匹良种战马为条件,赦令其子北斛律生活在北戎与赝朝交界的城池——凉城内,除非其父归西,否则北斛律不得离开凉城半步。 而南疆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南尽坤的小儿子南尽玄不满三岁便被圣上一纸诏书宣到了永安。 算下来,如今这南尽玄在永安已经生活了整整十二载! 细细思量一番,这世上当真没有谁最不幸。所谓的“最”,不过是看和谁比。 赝朝到了盛启渊这一朝,已是积习生弊,国势微弱。 在盛启渊登基早期,他也曾兢兢业业,励精图治。但赝朝上下积习已久,奢靡日盛,卖官鬻爵之事层出不穷。 年轻的帝王火气方刚,一生气便是“斩!斩!斩!”,时间一久,国势未见起色,盛启渊身边倒是多出了一批会看皇上脸色,极尽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臣。 同一时期,南疆却经过南尽坤祖上几代兢兢业业的治理使得国力达到了顶峰,一时兵强马壮,繁荣兴盛。 南尽玄被当做质子送抵永安两年之后,南尽坤的抑郁被其心腹乌太师看在眼里,终是想出了一道替主子排忧解难的法子——互换质子! 初听到南尽坤居然胆敢堂而皇之地要求互换质子时,不可一世的盛启渊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当朝宣布软禁南疆世子,即刻集结兵马。 看架势,那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16 是当下就准备攻打南疆了啊! 可是,丹樨之下跪伏一地的文武大臣以及殿堂之上缭绕不歇的“圣上不可啊!”“圣上三思啊!”“圣上断不能因一时之气令赝朝男儿无辜送死呀!”……林林种种的恳求犹如一盆盆冷水,浇得盛启渊幡然醒悟—— 现今的赝朝早已不是彼时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赝朝了;而当下的南疆也不再是往日毫无自保之力,唯唯诺诺的南疆了! 那年冬天,浩浩荡荡的队伍踏上了南去的征程。军士顶盔掼甲,战马健硕遒劲,旌旗猎猎,马车辘辘。年方四岁的赝朝三皇子盛逸凌,被奶娘抱在怀里,端坐于金碧辉煌的车架中,愈行愈远…… 转眼十载,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这质子,十年前能换过去,十年后更是能换回来! 前不久,南疆嚣张地以永安不太平,致使南疆乌太师小女乌桃儿横死永安太傅府为由,派了使者前来面见圣上。 那日,久不临朝的皇帝盛启渊于早朝的宏明殿上接过南疆使者奉上的瑞海明珠,尚未来得及细细端详便见使者恭敬地捧出一封信,“圣上,此乃南疆王所写亲笔书信,特命臣下递交圣上。” 盛启渊朝旁边立着的太监总管方洄使了个眼色,方洄立即抖着一身细腻的肥肉小跑下高台,冷傲地接过使者手中书信。 “南尽坤说什么?” 盛启渊端详着手中鸽蛋大的瑞海明珠,心不在焉地问。心里揣摩着等会儿下了朝,定要用这珠子在林贵妃细嫩的肌肤之上游走一番。那滋味何等美妙,此刻端坐于龙椅之上的他已然想象得到。 等了一刻不见方洄说话,盛启渊奇怪地抬头,全然没注意到读信的方洄瞬间骤变的脸色。 “圣…圣上……” 方洄慌张地抬眸看了盛启渊一眼,膝行至龙椅旁胆战心惊地举高双手,胖手微颤地将南尽坤的书信举过头顶呈于盛启渊面前。 偌大的殿堂静谧无声,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朱红窗棱投射进来,正照在从麒麟香炉内冉冉飘散而出的龙涎香上…… “嘭!” 狠厉的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直震得整个龙椅发出“嗡嗡”的颤声。 “来人!” “在!” 应答铿锵,御林军统领齐将军从高台之下走出,停于朝臣列队最前端单膝跪地抱拳一揖。 “速将南疆世子南尽玄的项上人头给朕提来!” 盛启渊龙颜色变,瞪大了双眼怒不可遏地盯着跪于高台之下的南疆使者,一字一句缓缓道—— “这——便是朕为南尽坤准备的回信!” 。。。 第17章 各抒己见 窗外柳树上嘶鸣不歇的知了仿佛懂事般停了叫嚷,愈发显出尚此刻书房的宁静。 秋日的风从大敞着的雕花窗外悠悠飘进来,拂过学子们清凉的衣袖,撩动他们细碎的额发,再轻手轻脚地爬上三尺讲台,掠过香炉中腾起的袅袅青烟,携着它们悠悠然飘出门去…… “二殿下,你的答案……可有了?” 程夫子耐心地等着案几旁燃着的计时香从头燃到尾,烧出一个完整的”凹“字型,这才抬眼扫过学堂上屏息蹙眉的各位,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盛逸云身上。 “夫子,按逸云了解,北戎、南疆与西蜀,即便同气连枝,多半也是私下彼此提防,猜忌不断,”盛逸云起身拱手向夫子一揖,“故而,逸云觉得保全赝朝的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当属‘挑拨离间’!” “哦?皇弟倒是说说看,如何个‘挑拨离间’法?” 看起来太子对盛逸云的回答颇感兴趣。 “先韬晦藏拙、假意示弱,私下再选出几位能言善辩,果敢睿智之人悄然出使各国,收买他们的权臣,令他们在各自王上面前进言,从而使得三国之间猜忌更重。” “哦……” 程夫子单手支颌,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了几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接着点了林岸霄的名,让他说说他的策略。 “夫子,岸霄以为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合纵连横。” 林岸霄起身先对着程夫子行了一礼,继而斜过身子对坐在门口的盛逸鸣亦抱了抱拳。 “我们可选择与其中实力最弱的一方联合,比如北戎。岸霄以为,他们三方若是合力攻下赝朝,以北戎的实力他们自己也该明白,即便分也分不到多少赝朝土地。就如唇亡齿寒的道理一般,赝朝若是被灭,下一个被灭的必然是北戎!” 盛逸鸣微笑点头,看样子极是赞赏林岸霄的冷静。 “若是我们与北戎各出所长,同心协力,远的不说,势必能在一段时期内令其他两方有所顾忌。从而为我们自己争取更为充足的时间。” “嗯!” 程夫子似乎对林岸霄的回答也颇为赞赏,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还有谁想好了?……楼阚,你砸那案几作何用?” “夫子,楼阚觉得争霸靠的就是实力!二殿下那套阴谋,林岸霄那套阳谋,虽说都是好点子,但要想不被欺负,最重要的自然非富国强兵莫属!” 楼阚性子耿直,向来快言快语,从来也想不到他的话是否会得罪谁。 “嗯,但富国强兵可不是砸案几砸出来的。”程夫子朝楼阚比了个坐下吧的手势,楼阚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坐回自己的位置。 “廖齐,说说你的想法。” 廖齐顿了半响才安静起身,默默地拱手向夫子和太子拜了一拜,又凝神静思了一瞬,这才慢悠悠启口。 “廖齐不才,这个问题实难一口定论。富国强兵自然是要的,可在富国强兵之前急需加强的怕是边疆守卫;离间之计也必是要使的,可派何人去,用重金收买何人管用,却是一门学问;能够合纵连横自然最好,然而列国环伺之下,北戎是否真敢于同我们携手并肩其实……也成问题!” “呵呵,你倒是想的深。”程夫子抬手捋捋胡须,“照你这般瞻前顾后地思虑下去,怕是不等你想出办法,赝朝就已经被他们分完了吧!” “这……”廖齐不好意思地用手蹭蹭鼻尖,讪讪地笑了。 “骆云清,本殿下想听听你的高见,如何?” 骆云清始终望着讲台旁青烟缭绕的香炉发着呆,看样子其他人的回答根本没进他耳朵里去。 听到太子叫他,他起身施了一礼道:“云清不敢!太子殿下,夫子,在云清看来,如此情形就好比兵家以少对多,以弱对强。若想取胜,云清以为,硬拼自然是不行的,唯有——出奇兵!” “哦?……说说你出的是什么样的奇兵?” 程夫子猜不到骆云清心中所想,颇感兴趣地倾身向前。 “云清以为北戎,南疆,西蜀不比我们赝朝,这三个封国如今在政局上皆存在一定程度的不稳。既不稳,则多变数。来自外部的变数先不说,单说他们内部,即便没有王族之变,也存在外戚之险。” 程夫子显然已经明白了骆云清所想,花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17 白的胡须下浮上一线欣慰淡笑,“恩,说下去。” “说白了,这变数如今便掌握在三个封国的王侯将相,显赫家族手中。” 骆云清的观点一向高屋建瓴,如今果然又令众人再度刮目。 “相对而言北戎国势最弱,且今日的北戎正前所未有地受到更北边日益壮大的金宛之威胁,北斛风寻求赝朝庇护尚来不及,更遑论联合其他两方攻打我赝朝。” “嗯,确实如此。”太子望着骆云清,眼中满是欣赏。 “西蜀的政局比较特殊,维系政权稳固靠的是各江湖门派。尤其使毒世家“夜”家在西蜀的影响不可小觑,故而对赝朝而言,破西蜀之困便要从破‘夜’家下手。” 程夫子与太子对视一眼,皆连连点头。 “西蜀王族其实只是个傀儡,他们对‘夜’家既要依傍,又甚为忌惮。若是我们制造些事端,令西蜀王族以为‘夜’家意欲铲除他们自立为王,则‘夜’家必遭打压。” 云依静静托腮望着侃侃而谈的骆云清,她从来都不知道向来话不多的哥哥还有这样纵横捭阖的一面。只是……他能自然而然地谈论到西蜀“夜”家,自然而然地提出搅乱“夜”家,搅乱西蜀的计谋,大约,是还未曾听说过那些流言吧…… “且先不说这打压究竟会对‘夜’家在实质上造成多大影响,我们至少可以乘着西蜀王族给‘夜’家制造麻烦的时机挑起更多事端。大家都知道江湖门派众多的政权最忌讳群龙无首,如果能让‘夜’家失了江湖地位,西蜀的乱便也就开始了。” 大约因着距离香炉的距离最近,长身玉立的骆云清此刻在众人眼中好似被笼在漫漫青烟之中,虚幻地没有一丝真实之感。 “三个封国中,实力最强的是南疆。而宗族势力最为错综复杂的,也正是南疆!前不久南疆与赝朝的囹圄便是因为其宗族势力最强的乌家对赝朝不满而挑起的。此事,在云清看来至少说明一点——南疆的这些宗族,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乖乖受制于南尽坤的控制,如此,我们正好……” 南疆乌家?! 骆云清清俊的侧脸映入云依眼中,曾经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又响起在耳畔。 母亲乌桃儿既然是南疆势力最强的宗族乌家小女,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到这永安骆府做一辈子无名无分的侧室? 夜夫人真的是旧疾复发死的么? 如果不是,何以父亲会容忍母亲继续生活在骆府? 如果是,父亲又为何会这般忍下痛失爱妻之苦? 因为母亲出自南疆乌家吗? 乌家对于赝朝,对于南疆到底有何影响? 南尽坤,南尽玄,乌家,骆家,夜家,赝朝,南疆,西蜀……这些人,这些事,究竟有着何种瓜葛? 零零碎碎的事情发生了,纠缠着,看似有着什么必然联系,可细细探究起来,又如那躲进云层后面的新月般,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想要弄清楚这一切,最快的方法…… 不如,去跟南尽玄聊一聊,如何?! 。。。 第18章 赌注 出东门沿着官道行上五里,远远的山丘之上,一茅草亭立于蔽日梧桐之下。 “逸云哥哥快点呀,你看玄世子都等在那儿了。”云依在心里暗自纳闷,明明是盛逸云自己非要跟来看林岸霄和南尽玄赛马的,却将这一路走得……仿佛被谁捆着手脚似得,不情不愿,拖拖踏踏。 “哼!~但凡吃喝玩乐,南尽玄何时不积极?!” 盛逸云打马跟在云依马后,抬眼不屑地瞟了远处的茅草亭一眼。 “二殿下这话倒不冤枉玄世子!”驭马走在最前面的林岸霄闻声回头笑说,“他在永安这十几载啊,别的没听说,吃喝玩乐倒是样样学了个精通。” 骆云依对南尽玄的吃喝玩乐不感兴趣,使力一夹马腹,快走几步追上林岸霄问:“对了,那天在尚书房,你们说玄世子就要回南疆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过不了几日他就要滚蛋了的意思!”林岸霄还未来得及张口,就听到盛逸云幸灾乐祸的声音。 “咱们赝朝要与南疆换回质子。过完年玄世子便会回他们南疆去,而咱们在南疆的三殿下,届时也会回到永安来。”见云依一脸莫名,林岸霄耐心地解释给她听,说完他朝盛逸云面上极快地打量了一眼,果然见他面露一丝不快。 “三殿下?……是四岁便去了南疆的三殿下吗?逸云哥哥可还记得他?”骆云依并未察觉盛逸云的不快,扭头问他。 “嗯。” “那他……”云依蹙眉算算,“岂不是十四了?” “嗯。” “不知道三殿下长什么样,逸云哥哥,这么多年没见,你们到时还能认出彼此吗?” “不知道。” “三殿下是方婕妤所出,听说方婕妤年轻时可是后宫最出挑的美女,这般想来,三殿下应该……” “云依,快点吧!省的让玄世子觉得我们故意怠慢他。” 眼看盛逸云一张俊脸越来越黑,林岸霄忙出声截断了云依的没完没了的絮叨。 探手一捞,他牵过云依的马缰“驾~”地一声,干脆拉着云依的小白马随着他自己的马儿得得地跑了起来。 “阡城,你看,谁来了。” 茅草亭中,紫衣劲装的南尽玄负手而立,清冷的眸望着渐行渐近的几个人影,忽而翘起唇角露出一丝坏笑。“你说,我要不要报了上次的一拳之仇?” “……” “玄世子够早呀,但愿岸霄没迟到!” 小跑至亭下,不待马儿停稳林岸霄一个腾跃翻身下了马。将马缰顺手撂给迎上来的小厮,林岸霄朝亭子里的南尽玄抱拳一揖,“云依听说我们要赛马,将二殿下一并拉了来看热闹,玄世子......不介意吧?” “林公子哪里话~”南尽玄朝盛逸云恭敬一揖,“二殿下能来观战,玄某荣幸之至。” “本殿下可不是来观战的,”盛逸云依旧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南尽玄缓缓道,“本殿下是来比赛的!” 林岸霄刚刚探出手去准备扶云依下马,闻声手底顿了顿,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使力让云依借着自己的胳膊落了地。 “……哦?”南尽玄意外地一愣,“如此......正好!”耐人寻味的笑浮上他唇角,“三个人比赛,就更有趣了!” 听了南尽玄的介绍,云依觉得他们这种玩法倒颇是有趣。 远处,空阔的草甸上竖着道高高的木栏。门框形状的木质横梁上用红黑两种颜色的细丝带悬着一溜用蜡封死的空心铜球。 红色丝带属于林岸霄,黑色丝带属于南尽玄。 参赛之人立于五丈外引弓射箭,以五局为限,射落对方哪一颗铜球,铜球之内绢布上所写的物品便属于谁。自然,若是一个都射不中,也唯有自认倒霉。 原本只有南尽玄和林岸霄比试,他俩早都将觊觎已久的对方宝贝熟记于心,系在了木栏之上。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18 林岸霄看中了南尽玄府中一套从南疆带来的鹰嘴茶具,还想要他近日新得的前朝狂草大师的一帧字,对南尽玄那副象牙骨制成的围棋眼馋已久,对他们南疆独有的可解天下百毒的百草丸更是势在必得…… 而南尽玄写进铜球中的东西,却是林岸霄的玉笛,林府专做点心的厨子,林府家养的北戎歌女星儿,以及林岸霄身边最漂亮的侍女冰儿…… 这些都是他两人提前商量好,彼此同意拿出来作为赌注的筹码,如今临时加进了二皇子…… “这有何难!” 听过了游戏规则,盛逸云剑眉一挑,抬手卸下腰间紫玉,指间琉璃。 “石掣,将我这玉佩,软剑,还有扳指直接悬到木栏上去!” “二殿下,您就这么笃定,您的这些宝贝……便是我们想要的?” 不想南尽玄却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哦?如此……玄世子想要什么?尽管说与本殿下听听。” 盛逸云倨傲地抬高了下巴,斜睨着南尽玄。 “我们拿出来的做赌注的可都是对方在心里惦记已久的东西,二殿下不问问我二人便将我们不稀罕的宝贝挂到那上面去……恕玄某直言,实在有失公允。” “公允?!听玄世子这么一说......本殿下愈发好奇玄世子想要些什么宝贝了!” “玄某想要的,自然是殿下最心仪之物。就是不知道......殿下肯不肯割舍了。” “呵呵,如此倒让本殿下为难了。心仪之物实在太多,比如这紫玉吊坠,这琉璃扳指,皆是本殿下最为心仪之物,可玄世子却说不稀罕……” “哎!……如此,也只好按照殿下的意思了!”南尽玄佯装失落,轻叹一声意有所指地瞟了眼不远处梧桐树下乘凉的骆云依,“其实,二殿下最为心仪的并非什么物什,而是骆家小姐罢?”眼见盛逸云一张俊脸瞬时变色,南尽玄又笑着补充道,“可玄某总不能让二殿下将骆家小姐悬到那木栏上去呀!” “混账!南尽玄你好大的胆子!” 盛逸云始终阴着的一张脸乌云密布。广袖之下他捏紧了拳,眼看怒不可遏的拳头就要招呼到南尽玄面上去。 “殿下息怒,玄某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南尽玄朝着盛逸云恭敬一揖,“都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骆家小姐虽说名声在外,但玄某仔细想了想,骆家小姐其实与殿下既无媒妁之言,又无御赐之婚。说到底,还真算不得是殿下的囊中之物……如此,还是算了罢!” “你?!……”盛逸云“噌”地上前,攥起的拳头眼看就要狠狠招呼在南尽玄脸上。 “哎哎哎!~别打架!别打架!”林岸霄一看这架势,忙挺身挡在两人中间。 “二殿下是比还是不比?”南尽玄淡漠地负手看着气急败坏的盛逸云,言语照旧不亢不卑,“玄某还约了袁公子他们晚些时候去花好月圆喝酒听曲儿,若是二殿下不比,那么……” “石掣!” “在!” “东西挂上去了吗?” “回殿下,都已经挂好了!” “好!你也过去,自己吊到那木栏上去!” “啊???……”石掣一阵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地抬头望着盛逸云,“殿……殿下?!……” “嗯?~”盛逸云却是一脸严肃,从鼻孔里喷出一声不容置疑的声调。 “……小…小的,这…这就去,这就去!” 意识到盛逸云将自己做了筹码,石掣心中十分不快,可是主子要他这样,他能有什么办法?!郁郁地应了,他转身朝着木栏大步走去。 “石掣乃是本殿下自小用惯了的奴才。当年卖进宫里,他家里签的可是死契!”看着石掣的背影,盛逸云眯缝的眼中泻出一线阴厉,“玄世子,石掣可算得本殿下的囊中之物?……可入得了玄世子这双阅宝无数的眼? 。。。 第19章 蚌鹤相争 “二殿下,可准备好了?” 明明是三人比试,做裁判的狗腿太监却只问盛逸云一人是否准备妥当。 林岸霄倒也无所谓,唇角微挑自顾自地试着手里弓箭,将那紧绷的弦弹得“登登”直响。 南尽玄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挑弓斜瞥着盛逸云道:“哪天二殿下上了沙场,敌人莫不是也得先问一声殿下是否准备妥当方才能开战罢?!” 盛逸云正试着拉弓,闻言默默将手中弓箭拉成个满月,之后缓缓转身—— 通体漆黑的箭蔟前端有着雪白锃亮的箭头,此刻,那尖利的箭尖正反射着午后灼目阳光,携着森然杀气直指南尽玄眉心! 云淡风轻的草场上忽然风起云涌,寒意渗人。 被箭矢所指的南尽玄未见惊慌。他眉峰冷蹙,狭长凤目危险地眯起,如蛰伏的野兽般一动不动地与盛逸云手中箭矢对峙着…… 风,吹过草甸,掀起层层草浪,又将那梧桐的叶子拽的沙沙作响。 湛蓝晴空上,一缕淡云仿佛女儿闺阁内悬挂的纱幔般,铺陈于清透的天空之上。 时间如沙漏停滞了一般,将惊愕的众人定格于远山淡水间,定格于梧桐绿荫下。一动不动。 “逸云哥哥!” 许久,恍然回神的云依自梧桐葱茏的树冠下急急跑来,仿佛受惊的兔子般跌跌撞撞,神色慌张。 “哼!” 盛逸云扫了眼正往这边跑来的云依,调开箭尖,转回身比了比远处木栏,“嗖”地一声,射出了手中黑色箭失。 “咔嚓!” 箭至半途突然凭空传来一声锐响,眼看就要射中黑色丝带的箭矢在半空募地一顿,生生被凭空冒出的白羽翎箭断作两截,掉在了地上。 “玄世子,这是何意?” 盛逸云放下手臂,缓缓出声。 “规矩是五箭为限,二殿下管得着我这五箭如何个射法吗?” 南尽玄低头扒拉着身旁箭筒中剩下的四只白羽翎箭,看也不看盛逸云不虞的脸色。 “看来,今日玄世子是明摆着要与本殿下过不去了?” “那便要看二殿下是否特意为难玄某人了。” “如此,本殿下正好看看玄世子的本事!”盛逸云从太监手中捧着的箭筒中抽出漆黑箭蔟,搭在弦上。 “二殿下想看,玄某又怎好藏拙。”南尽玄自箭筒中抽出一支白羽,稳稳展弓。 “嗖~” 弓弦铮鸣,两道黑亮的光影同时自盛逸云手中飞驰而出,冲着木栏之上的两条黑色丝带各自奔去—— 竟是双箭齐发的好本事! “咔嚓!” 同样的动静再次响起。 和暖的风轻轻地吹,拨开纤细的柳条,拂低微黄的草甸,露出地上躺着的三支被折断的箭羽。 两黑一白! “看来,这些年,玄世子在永安是韬光养晦来着。” “殿下谬赞,韬光养晦还称不上,玄某顶多不过是藏拙纳黜而已。” “藏拙纳黜?……哼!玄世子确实藏得深。与玄世子相交十几载,若不是今日,本殿下还当真以为玄世子会的只是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呢!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19 ” 南尽玄勾唇一笑,全然不在乎盛逸云的冷嘲热讽:“二殿下,箭,您还剩两支。” “哼!本殿下倒要看看,这回,你如何再玩一箭双雕的把戏!” 盛逸云再次挽弓,遒劲的肌肉胀满墨黑的袖管,透过质地上好的布料显出霸气的纹理。 与上次一样,这回被搭于弓弦之上的,仍是两只漆黑箭羽。 “嗖~”“嗖~” 凭空响过极快的两声,但见两只黑色箭羽一前一后,后者的箭尖几乎紧贴着前者的箭尾形成一条直线,笔直地朝着木栏上挂着的黑色丝带迅疾飞去…… “噌~”“噌~”“噌~” 南尽玄那边却是极快地三声。 “啪嗒!~”“啪嗒!~” 正在前面飞驰的两支黑色箭羽被随后而来的两支白色箭失从侧面撞个正着,两声脆响之后双双折断在地。 空阔的草场上方,一时只剩了南尽玄最后射出的那支白羽翎箭仍在向前飞驰,而那箭羽的目标——正对着敷手吊于木栏之上石掣的心口! “刺啦!~”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闪着寒光的箭矢就要刺入石掣胸口,却募地从旁冒出一股大力,硬是推着白羽翎箭尖锐的箭尖偏向了一旁的木栏立柱…… “嘭!~” 闷响过后,原本光滑的木栏立柱上赫然多了一红一白两只箭矢。 “啪嗒!~” 风过,携走石掣胸前一片被箭尖划破的衣襟,也顺带将那两只看似钉入立柱之上的箭羽吹落在地。 淡黄草丛间,一红一白两只完整的箭羽反射着半空刺目的阳光,格外显眼。 在红色箭矢的朱漆箭身上,一个隶书的“霄”字端陈其上,宠辱不惊。 “你们的五箭皆已射完。”林岸霄放下手臂打量了身侧剑拔弩张的两人一眼,“看来,今日岸霄倒是凭白讨了个大便宜!” 话毕,他利落弯弓,“嗖~”“嗖~”“嗖~”“嗖~”但听四声响过,四条黑色丝带所挂铜球应声而落。 “黑色丝线断,林公子得玄世子鹰嘴茶具一套!” …… “黑色丝线断,林公子得玄世子慧云大师狂草一帧!” …… “黑色丝线断,林公子得玄世子象牙骨制围棋一副!” …… “黑色丝线断,林公子得玄世子百草丸一粒!” …… 远处木栏之下,负责捡拾铜球的太监每拆开一颗被射落的铜球便扬声唱报一句,每一句都是——黑色丝线断…… “林岸霄,你够狠啊!玄某的这点儿宝贝全被你呼啦走了!” “承蒙玄世子礼让,”林岸霄冲南尽玄抱拳一揖,大言不惭地笑道,“这大约便是蚌鹤相争,渔翁得利吧!” “呵呵,愿赌服输,我南尽玄认了!”南尽玄大大方方地回以一揖,面上并无任何不快。 转过身,他扬声对远处立着的侍从道:“阡城,备马,回城!” “慢着!”一只手臂募地探出挡住了南尽玄的去路,“玄世子,本殿下不服,我们再来一局!” 。。。 第20章 同乘一骑 在盛逸云心里,一向以为自己箭术冠绝永安。旁的不说,单这双箭齐发的本事便打遍永安无敌手。 狂傲的他还曾三番五次应下南尽玄的挑衅,以为凭借自己高超的箭术定能令南尽玄颜面扫地。 如今回想起来…… 当初还真是阴差阳错地避开了被南尽玄奚落的窘境。 “二殿下,别比了,您的那些宝贝玄某真的一个都不想要。”南尽玄兴致缺缺地瞟了眼远处仍吊在木栏上的石掣摇摇头,看样子真是一点儿兴致也无。 “这一局我们三个不比射箭,比骑术!” 盛逸云收回手负在身后,冷傲地抬高了下巴。 “呵呵,二殿下倒是聪明,知道技不如人便换个自己更擅长的……” 南尽玄分明瞧见盛逸云一张俊朗的脸在阳光下越来越扭曲,却仍像个老婆子似的喋喋不休,“也罢,本来我与林公子的约定也是先比箭术再比骑术,只因方才一时输得太惨没了心情。既然二殿下今日一定要与玄某一较高下……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说话间,阡城牵着马儿已经来到了跟前,南尽玄从阡城手中接过马缰,亲昵地拍了拍骏马油亮的脖颈问:“敢问二殿下,这骑术殿下准备如何个比法?” “以此处为起点向北,”盛逸云抬手向北方一指,“穿过前面荆棘林,途径那条三丈宽的小河,再涉过河北岸的水滩沼泽,至十里外桃树林前的巨石为止。先到者赢。” “好!” 林岸霄的骏马乃西蜀良驹,腿长毛亮,通体雪白,看似温顺实则难驭。当初他可是想了无数办法费了不少力气才将这倔脾气的马儿驯服的。到如今,能骑在这白马背上不被掀下来的,仍只有林岸霄一人。 难驯之马必然体力超群,擅长骑射的林岸霄与这马儿搭档,在永安公子哥间的比试中还从未输过。 盛逸云的乌金马更是远涉金宛而来的汗血宝马,此刻它一身枣红色皮毛正在阳光下闪出星星般灼眼的光。 马儿如主人,与盛逸云张狂的脾气一样,眼下它正烦躁地喷着响鼻,只等一声令下便要飞冲而去。 而南尽玄身下这匹乌黑油亮的马儿据说出自南疆,得益于主人关爱,马儿鬃毛飘逸闪亮,肚圆腿长的大黑马冷峻如山,沉稳地站在那里仿佛王者般不可一世。 “等等!” 太监高举的手眼看就要挥下,却被云依一声喊打断。 “瞎闹什么,云依?” 难得,盛逸云跟云依说话竟然也有不耐烦的时候。 “我……也想一起去,逸云哥哥。” 云依骑在自己的小白马上,怯怯地望着前面端坐于高头大马上的三人,相形之下,似乎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妥,但躲闪的眼中仍带着一线期待。 “云依,你就别添乱了,”林岸霄温和一笑,“这一路可不好走,你那裙子,不被荆棘挂烂也得被河水打湿。还是别跟着我们疯跑了。” “云依,岸霄说的对。”盛逸云缓和了口气,“你这小马驹哪里跟得上我们的速度,别瞎闹了,乖乖在这里等我们!~” 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嘴,云依只好作罢。她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小白马的鬃毛,嘴巴驽得高高的,一脸不甘。 “骆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与我同乘一骑,如何?” 冷不丁响起的声线令云依猛然抬头,愣愣地盯着南尽玄淡淡看过来的双眸,她满脸错愕。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的声音,一时间云依有几分迷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回答他“好”还是“不好”。 “我……” “南尽玄!这是我们之间的比赛,本殿下……” “我去!我去!” “……” 林岸霄还真不夸张,这一路确实不好走。 多了个骆云依,南尽玄的马儿跑起来照样风驰电掣,可比起林岸霄和盛逸云到底还是落后了一大截。 忐忑地坐在南尽玄身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20 后,云依既要保持平衡不被马儿颠下去,又要时时小心,免得与南尽玄贴得太近失了礼数,还要愧疚因为自己而拖累了玄世子…… 双手紧攥着南尽玄腰间那根镶满了珊瑚翡翠的腰带,云依不住地在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生怕南尽玄这根一看就很值钱的腰带不够结实,说不准什么时候“刺啦”一声断开来…… “刺啦!~” “……” 清亮的布帛撕裂声夹在在嘚嘚的马蹄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吁~”南尽玄一扯马缰,飞驰的马儿踢踏着前蹄人立而起嘶鸣不已。 “啊!!!” 毫无防备的云依惊叫一声,眼看后仰的身子就要滑下马去,却被一只有力的手从前一拽,她整个人不但未掉下马去,反倒是募地贴上了南尽玄的后背,狗皮膏药般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 “裙子挂到了?”身前之人侧头问,鬓角险险擦过云依半张的唇。 忽地一下,云依愣愣地坐正了身子。“啊……啊?” “我问是不是你的裙子被荆棘挂烂了?” “我,我的?!” 茫然低头,云依这才恍惚意识到似乎断了的不是什么南尽玄的腰带,而是她自己的裙裾! “呃……是,是的……” 回首,身后低矮的荆棘树叉上,半幅轻薄水色衣襟正在随风轻舞…… “哎!~麻烦!” “麻烦?没事,没事!你,你快点跑吧,不用管我的裙子。” “我是说你麻烦!” “我?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裙裾扯掉了一截,没……” 云依的焦急解释湮灭于突然而至的天旋地转中,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呼啦”一下再睁眼,她已经与南尽玄换了个个,稳稳地坐到了他的身前。 “还是坐前面令我省心!”话毕,南尽玄不待云依反应一抖缰绳“驾!”地一声,打马飞奔了起来。 “啊~~~” 狂颠一路,眼看与前面并排奔跑的两骑之间渐渐缩短了距离,一条清凌凌的河水却突然横亘于骆云依和南尽玄面前。 “坐稳了!” 南尽玄将马缰并于一手,腾出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搂住云依的纤腰,将她一把按进自己怀里。 云依下意识想要挺直腰板远离身后温热的胸膛,却被揽在腰间的手霸道地又按了回去。 “靠紧了!”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后微微地痒,“这会儿我可没功夫非礼你。河水湍急,你要是掉下去,我可做得到见死不救。” 云依立马乖乖坐稳,不但不挣扎,反倒双手齐上紧紧地抱住环着她的胳膊。 平身第一次主动与陌生男子贴得这般近,身后的胸膛非但令她感觉不到一丝危险,反而让她莫名心安。 自己竟然不讨厌他的暧昧,不反感他贴着她的耳朵说话,甚至一点儿不排斥他用温暖宽厚的胸膛贴紧着她的后背……这奇异的感受…… 恍然间,一道闪电“刺啦”一声自云依头顶直直刺入,只一瞬便洞穿了她整个身体,直抵内心——“你是鬼面人?” 。。。 第21章 这一局不算 “鬼面人?……嗤!~” 南尽玄正驭马过河,闻言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低头瞟了骆云依一眼,“鬼面人究竟是鬼呢……还是人?” “自然是人!” “那人又为何会是鬼面?” “我怎么知道!……你不承认我也无法,反正我就知道你是!” “哦?……你,为何这般笃定?” 南尽玄的声音近了些。热热的气息喷在耳畔,仿佛夏日仰躺在草甸中,微风吹动,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轻轻扫过耳廓。 “反正……我就是知道。”浅浅的暧昧令云依微红了脸。大约是想要掩饰不稳的情绪,她转开头望向远方。 从这里,看得到几乎已成两个黑点的盛逸云和林岸霄;看得到极远处燃着彤红枫林的旭炎山;看得到永安城灰蒙蒙的城墙,也看得到河岸那边深翠暗笼的桃林…… 眼前风景无限,入得了云依的眼,却入不了她的心。 要她如何告诉身后男子,她记得他衣袖间清淡的气息,记得他狡猾的嗤笑,记得他温和柔润的声线,记得…… 为何会记得这般多,为何要记得这般清晰,又为何记住的是他而不是…… 他与他,不过一张鬼脸面具的区别而已。 “你在冷宫为谁烧纸?” 河水没过马儿膝盖,湍急的水流声中,再次响起南尽玄平淡无波的声音。 “为我……” 一声“娘”字尚未脱口,云依募地反应过来。她“腾”地转身冲着背后的南尽玄兴奋嚷道:“真的是你?!” “当心!!!” 河底湿滑,原本踩在湿滑河床上已是深一脚浅一脚的马儿背上忽然受力一歪,马蹄子腾挪间落于长满水草的石头之上,“哗啦~”趔趄的马蹄渐起巨大水花,跌跌撞撞地歪出去好几步才险险站稳。 尚斜扭着身子的云依但觉身下一阵猛烈摇晃,“啊!~~”不知怎地,那泛着雪白水花的河面便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 “呼”一阵劲风掠过,眼看大头朝下就要载进河里的云依惊呼未罢便被眼疾手快的南尽玄俯身一捞,像捞鱼一般网了回来。 “你!……” 惊喘未定,恼怒的南尽玄蹙眉正要呵斥云依,一低头,却瞧见云依仿佛那日见到带了面具的他一般,瞪着两只后怕的眼,惊魂未定地靠坐在他身前,紧紧地,乖乖的,仿佛一只受伤的小猫…… “对…对不起……” 云依怯怯抬眼,匆忙间只看到头顶上方他那弧度完美的下颌微微动了动。 大约他是真的生气了吧?心虚的云依六神无主,手底不自觉地使力,更紧地攥着他的腰带。 “你不怕我?” 半响,头顶响起淡淡的声音。 “我…为何要怕你?” 云依稍稍坐直身子,奇怪地仰头。 “南疆世子不学无术,骄奢淫逸,醉生梦死,欺男霸女,逼良为娼,嗯……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噗嗤~” 不待南尽玄道出林林种种形容他那些好名声的词汇,云依已是喷笑出声。 “你才不是!” “哦?~为何?” “嗯…不知道。反正我相信你不是坏人。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可我就觉得你不是!” “坏人?……”南尽玄不禁莞尔,单纯的傻丫头!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使力,将她更紧地箍进怀里,“你呀……麻烦!” 苦笑一声,南尽玄自己也分不清这句“麻烦”数落的究竟是骆云依,还是……他自己那颗已乱了阵脚的心。 小心地越过沼泽,一路快马加鞭,及至赶到桃树林,另外那两人两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玄世子,你可真够快的!”林岸霄仰面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头下,高高地翘着腿儿,他的白马在他身旁啃草啃得正香。 “玄世子,这一局如何算?”盛逸云端坐马背,看样子始终未下马,“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21 究竟是你的马儿不够快呢,还是云依妹妹拖了世子后腿……” “我输了!” 原本还准备与南尽玄打上几个回合的嘴仗,不想南尽玄二话不说痛痛快快认了输!仿佛一拳打在棉花里,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的盛逸云胸中那把火更是被浇了层油,“呼”地一下窜起三丈高。 “这一局不算!!!”盛逸云憋红了脸,几乎是在吼了。 “二殿下,不会还要比吧?”南尽玄蹙眉瘪嘴,一脸愁苦,“玄某是真的认输了!” “你带着云依一起,本就算不得不公平。”盛逸云微眯的眼云依面上一扫而过,眼神冷峻,暗含不满。 他想不明白,云依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竟然不顾女儿家的名声,甘愿与臭名昭著的南尽玄同乘一骑。 而且,而且还是当着他堂堂二皇子之面! 她是不懂他的一往情深,还是喜新厌旧,移情别恋?若是今天这一幕被人看到传出去,要他堂堂赝朝二皇子将脸面往何处搁?!!! 打马上前,盛逸云瞟了眼仍紧攥着南尽玄腰带的小手,冷声道:“本殿下可不愿将来被人说赢玄世子赢得不光彩!” “既然殿下不肯作罢,玄某便只好再陪殿下玩一局了。” 南尽玄将盛逸云的不快看在眼里,叹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不知这一局,殿下想比什么?” “逐兔!” “逐兔?” 南尽玄尚未回应,却是林岸霄“噌”地一个鲤鱼打挺自草地上翻身立起。“殿下不可!”急急上前,林岸霄一把拉住盛逸云的马缰,“皇上早先便因逐兔过于危险而下令不得在公子间比试,殿下这会儿……” “方才这局还是岸霄赢,”盛逸云看也不看林岸霄,稳稳地端坐马背仰高了下巴轻蔑出声,“故而这次单本殿下与南尽玄两人比试便可!” “殿下!……”林岸霄还欲再劝。 “我们不说,下人自然更不敢乱说,父皇便不会知道!”盛逸云却是一脸坚持。 “殿下!” “岸霄,你替我先送云依回府!”完全忽略了林岸霄的一脸急切,盛逸云冷声吩咐。 “玄世子,请吧!”比了个请的动作,盛逸云当先骑着马儿往来时的那片草甸奔去。 “可……哎!云依,走吧!”望着盛逸云的背影半响,林岸霄无奈摇头,“我载你回去。”转头看到云依一脸莫名仍坐在南尽玄的马上,不禁苦笑一声。 “岸霄,逐兔如何比法?” 一路颠簸,眼看城门就在不远处,云依终于忍不住夹紧马腹小跑两步,赶上走在前面的林岸霄问出了心中疑惑,“到底有何危险?为何会被皇上禁止?” “野兔跑起来那还有个准?为了躲避马蹄,它们上一刻往这边跑,下一刻就能突然折返往那边跑。若是两骑挨得近,难保不撞在一起。” 林岸霄放慢马速,回头忧虑地望了眼远处候命的太监们四散开来围成一个圈。 比赛就要开始了。 “大约七八年前,那会儿我们都还小,公子们玩逐兔,左都御史孟大人家的大公子和通政使王大人的大公子便是因为速度太快而撞在了一处。马就不必说了,孟大公子折了右胳膊和右腿,到现在走路不还一跛一跛地,而王大公子……” “王大公子如何了?” 林岸霄的犹豫令云依愈发惴惴。 “……死了。” 。。。 第22章 意外 “死了?!” 云依猛地一勒马缰,小白马吃痛嘶鸣一声停住了踢踏的步子。 “我要回去阻止他们。”话音未落,云依已经扭转马头往回奔了。 “没用的,云依!”林岸霄一夹马腹,坐下白马只消几步便追上了云依刚刚掉头的小白马,“二殿下的脾气你还不了解?!”他将自己的马儿横在云依马前硬是逼停了云依道,“再说了,今日这场比试……殿下他不找回点儿面子能甘心吗?” “你们学兵法不还总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吗?今日这场比试即便是输了也没什么呀,更何况玄世子不都主动认输了吗?!” “云依,你……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林岸霄一脸无奈,“我且问你,南尽玄是什么人?” “南疆世子啊。” “没错,南疆二王子,被送至赝朝的质子,对吧?” “嗯。” “南疆一直向我们赝朝称臣,他们的二王子与我们赝朝二皇子公开比试,可我们赝朝二皇子竟然胜之不武,你觉得……世人会怎么看待二殿下,怎么看待我们赝朝?” “胜之不武?”云依奇怪地看向不远处正飞奔逐兔的两骑,一脸莫名。 “射箭的时候,明明南尽玄已经赢了,可他旁的不要,偏偏将最后一支箭射向石掣。他知道这一箭出去,要么石掣死,二殿下必然失了颜面;要么我会出箭挡开。如此,即便同二殿下一样是输,他却是输得比赢得还漂亮!” 林岸霄说着往云依面上打量了一眼,瞧见她仍旧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更是来气。 “更何况,你居然与南尽玄同乘一骑!我看着……不是,是我们看着都生气!” “你们气什么?你们都不肯带我,就玄世子肯带我,你们还生气?!”骆云依杏眼一瞪,嘴撅得老高。 “我们不带你是讲究男女之防,那南尽玄就是个登徒子,你还开开心心地坐在人家怀里……” “林岸霄你血口喷人!我哪有坐他怀里?哪有?哪有?……还有啊,他怎么就是登徒子了?你说啊,说啊!” 再怎么知书达理,云依到底也还是小姐脾气,此时被林岸霄一顿数落脸上顿时挂不住,斗鸡般迎上来咄咄逼人。 “被他亲亲热热地搂在身前不是坐他怀里是什么?”林岸霄也急了,吹胡子瞪眼地几乎将口水喷到云依脸上去。“你去打听打听,永安谁人不知南尽玄整日在枫林道上的花好月圆醉生梦死!他府里姬妾成群不说,什么北戎歌女,南疆舞姬更是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永安的大家小姐哪个不是离他远远的,就你,就你还……” “嘭!” 两人正吵得面红耳赤好不热闹,不远处一声闷响仿佛爆竹炸燃在倒扣的大瓮中。 “殿下!殿下!!!” 转头,草甸那边已然乱了套,方才还围拢成一个大圈的太监们此时皆慌了手脚,急急忙忙往一处奔去…… “二殿下!” “逸云哥哥!” 两人同时惊叫出声,朝着尘土飞扬的草甸跑去。 “逸云哥哥,你怎么了?没…没事吧?” 扒开人群,喘息未定的云依几乎扑倒在盛逸云身上。 “有没有伤到哪里?逸云哥哥,你说话呀!” 骆云依的手也不避嫌,在盛逸云身上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摸,生怕他断了骨头。 半响听不到盛逸云说话,骆云依吓得大哭起来。 “逸云哥哥,你,你别吓我……” 云依拍拍盛逸云的脸颊,没有反应。 “逸云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22 哥哥,你醒醒,醒醒呀!” 她半抱着盛逸云,让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焦急地晃着,可还是没有反应。 闭着眼感受着云依焦急地在自己身上乱摸一气,大颗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地砸在脸上,脖颈里,盛逸云忽然觉得这一下摔得……好舒服! 见不得云依与旁的男子谈笑风生,云依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看到云依坐在南尽玄身前同乘一骑,盛逸云会担心。他担心云依读不懂他的一腔痴情,担心云依被南尽玄迷了心智,担心自己在云依心里失了份量。 可其实,他的担忧那么多余。 “呃…云依……” 睁开眼,梨花带雨的脸颊放大在眼前,眉尖紧蹙,眸光潋滟,好不令人心疼。 “逸云哥哥,你醒啦!” 紧蹙的眉瞬间散开,惊喜的光芒自莹亮的眼底迸射而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盛逸云嘴唇微动,声如蚊蝇。 “什么?” 云依低头俯身,急切地耳朵几乎贴上盛逸云的唇。 只一瞬,云依俯低的头簌攸抬起。 杏眼圆睁,樱唇半张,她呆滞地望向怀里笑的一脸满足的脑袋,“腾~”地红了脸。 方才……他…… “我没事!”占了便宜的盛逸云彻底活了过来,笑望着脸颊通红的云依中气十足。 正欲起身,突然他“哎呦~”一声一歪身子又跌坐了回去。 “逸云哥哥!” “殿下!” “殿下!” 将将松了一口气的众人忙又紧张地围了上来。 “岸霄,你帮我看看,”盛逸云半靠着骆云依,探手指了指自己直挺挺搁在草地上的左脚,“怕是伤到脚了。” 盛逸云小心地撩开盛逸云裤管一看,果然! “你们两个快去城里赶辆马车来!” 林岸霄吩咐左右。 “不行!” 盛逸云出声阻止,“我得骑马回去,否则传到父皇耳朵里就不好办了。” “可是,逸云哥哥……” 盛逸云肿起的脚踝令云依实在放心不下。 “没事的,放心。” 盛逸云捏了捏云依的手,“我只坐在马背上,不使力便好。” 被太监扶着,盛逸云刚在马背上坐稳,云依又走了上来。 “逸云哥哥,真的没事吗?” 站在马下,她扬起的小脸上写满忧虑。 盛逸云温柔地笑着俯低身子,“嗯……如果你再让我亲一下就彻底没事了。” “……逸云哥哥,你……你坏死了!~” 云依娇羞地一跺脚捂着脸跑远了。 “哈哈哈哈……” 天高,云淡,草黄,风清。 一群人前呼后拥地走远了,莽莽草甸上,南尽玄在阡城帮助下好不容易坐上黑马脊背。 “主子,能行吗?” 阡城手里握着两匹马的马缰,轻夹马腹。 “没事,小伤。” 南尽玄抬头望着呼啦啦远去的人群,微微眯缝了眼。 半响,他收回视线低头打量了一眼被鲜血染红的半幅衣袖,咬着牙恨恨道了声—— “没心没肺的臭丫头!” 。。。 第23章 夜 转眼年关将至,宫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热闹。 前两天云依去东宫找姐姐骆云漫,闲聊间听说圣上照例要在宫中大摆宴席。 “今年与往年可不同。” 天气到底凉了,骆云漫拉着云依的手进屋坐下,令侍女换了新的炭火,将手覆在热茶盏上捂着。 “往年这宫宴顶多是四大家族的公子随着大人们一起列席,可是前个儿圣上说了,三殿下过年前便会回来。这下人齐全了,一定要好好热闹热闹。除了文武百官,圣上说啊,四大家族的家眷,不论男女,皆一概出席!” “这么说,我也要去?”云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可不是么!我们都去。”骆云漫笑着递给云依一只剥好的红桔。 “我回头就去跟贵妃娘娘说,明儿个下了学就出宫去霓裳坊定裙子!” 到底是半大孩子,听说要出席如此热闹的盛会,云依立刻坐不住了,“姐姐明儿也一起去霓裳坊吧?”她开心地几乎要蹦起来了,拉着骆云漫的手一个劲撒娇。 “我?我就不去了。”骆云漫笑着拍开骆云依的手。 “诶呀,去吧!去吧!过去都是哥哥和奶娘陪着云依出府的,现在…现在……” 忽然,云依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低着头不说话了。 “云依,姐姐身子不舒服。我叫太子跟二殿下说一声,让二殿下明儿个陪你去,好不好?” 骆云漫起身来到云依身前,轻轻地揽过云依,一下一下轻抚她脊背,“云依,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传言,姐姐只想告诉你,哥哥他不是恨你,他只是一时想不明白罢了。对骆家,对父亲,对你,哥哥都怀着深厚的感情。” 云依的手环在骆云漫腰上,头抵着她的小腹,轻轻点了点。 “更何况,我所认识的骆云清,是霁月风清的朗朗男儿,断不会将上一代的恩怨愚蠢地迁怒于无辜的你,明白吗?” “嗯。” “我们多给他点儿时间,相信姐姐,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嗯,我懂了。咦?……姐姐,你好像胖了呀?!” “……” 自打圣上宣布今年的宫宴将与朝臣以及四大家族的内眷共同庆贺之后,永安各家有名的手工作坊就开始了无尽的忙碌。 霓裳坊整日从后院不停地搬进各色布匹,又从前院不停地搬出各样成衣。遍数永安,唯有这家的云裳足够轻薄飘逸。每当微风吹过,柔美的裙裾飘荡开来,穿者仿若仙子游走人间,美轮美奂。 翠曦坊的钗钿环佩成日被挑货的客人捏在手里,碰敲出悦耳的叮当声。这家的绝活是在上等翡翠上配以翠鸟纤细靓丽的羽毛制成精贵钗钿。翠羽艳丽却无脂粉之气,翡翠莹润却不庸俗,两者相配制出的头饰轻盈中带着俏皮,高雅中携着大气,被永安贵族女子们视为最珍爱的佳品。 豆蔻坊的胭脂水粉也每日清晨流水般地被搬上柜面,不多时坊外便挂起了“今日售罄”的牌子,没抢到宝贝的姑娘们唯有第二日更早地来排队。 随着各个作坊的兴隆,永安各条街道上的酒楼饭肆较之以往也更多了几分红火。赝朝虽然对于未出阁的女子没太多伦理上的限制,但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门采买或者上香祭奠这类活动,府里总还是会安排男性陪着的。 通常陪着小姐采办的都是得空的少爷公子们。他们可没兴趣陪着姐姐妹妹挑挑拣拣,只往那作坊附近的酒肆临街窗口一坐,总能招呼三五熟人围聚一桌。 上酒一壶,设局一场,等姐姐妹妹们买够了,他们或者早已跟着别的少爷转场了,又或者输光了,再或者便是喝醉了…… 今日云依穿了件水绿薄棉裙,葱白色腰带上缀着银丝线搓成的莹亮流苏,被稍稍西斜的阳光照着,越发显出她那不盈一握的腰线。尚未及笄的她仍旧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饱满的额前留海轻拂,衬得这张小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23 脸素净又清新。 只是……一整个下午,这张小脸都是苦苦的! 兴致缺缺地将永安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从南逛到北,又北逛到南,所有的店铺都看过一遍,可她和锦瑟手上——却还是空空如也。 “咦~这些店是做什么营生的?名字倒取的风雅。” 朱雀大街最南头横着一条小胡同,胡同两边是一溜整齐茂盛的枫树,枫树后商铺林立,家家探出的门廊上都高悬着两盏堪比红叶的艳色灯笼。 往些时候跟着哥哥和奶娘出府,都是买好了要用的物什便回府,根本没有机会四处走走。 今个儿盛逸云不得空,云依又觉着眼看大典也没几日了,巴巴地跑出来定新裙子新发钗。可逛了一下午,入眼的东西却没几件,不由败了兴致。信步走走,倒是发现了这柳暗花明之处。 抬眼望去,晴空之下描了字的一盏盏灯笼摇曳在飒飒红叶之中,倒也颇为风雅。 “这家叫…含苞苑……这家叫…待撷坊……这家是春抚阁……” 云依携着锦瑟挨家走过去,边走边念灯笼上的名字给锦瑟听。 “踏雪寻梅……哎呀~居然还有花好月圆呢!花好月圆…花好月圆…这名字好像挺熟悉……” “小姐,这地方不好!我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大字不识一个的锦瑟总算比云依多吃两年饭,听了这么多店名好歹也明白了这条胡同都是做什么营生的。真是没想到,误打误撞地,今日居然带小姐来了这勾栏之地。 “不好?怎地不好?” “反正……就是不好。” 锦瑟不由分说拉着云依就急急往回走。 “诶~快看,那家店名居然只一个字——” 被锦瑟拉斜了身子的云依扬手指着不远处灰瓦白墙的雕楼。 “夜!” 。。。 第24章 枫林道 “林公子慢走啊!~~改日得空,千万记得来看望怜儿呀!~~” 再次路过花好月圆的门口,一声酥麻到骨头缝里的娇声从身旁的大门内传出。 “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的朱漆大门内,显出几道携着浓浓粉脂味的身影来。 当先的公子年纪不大,却是姿态高傲,被四五个随从哈巴狗一般围侍在中间,他胖手高贵地一抬,撩高了身上俗气的粉绿万字符袍角,矜贵的肥腿一翘,晃出了一尺高的门槛。 云依漫不经心地照那人脸上一瞟——两道扫帚眉配着三白眼,眼睛底下吊着鹰钩鼻,鼻子下面是两片微凸的肥厚嘴唇。 五短身材,形容猥琐,长成这副模样的还能有谁? 不就是恶贯永安的林家三少——林岸霆么! “哟!~” 林岸霆一张口,骆云依立时被弥漫在脂粉气中的酒臭熏得捂住了口鼻。 “别遮了! ” 他色眯眯地笑着,探手想去抓开骆云依捂在脸上的手。 “即便骆妹妹用个布袋子将…将自己兜头罩住……”林岸霆不听话的手在空中一顿乱抓,却始终没能比划到云依面上。 “哼!~”恨恨地一甩手,他改为指自己鼻子,“我林三爷…用…用鼻子…也能闻…闻出妹妹的…香…香味儿来!~” 林岸霆今儿个酒可没少喝。 早晨在朱雀大街的酒肆等妹妹林岸姬采买物什的时候,一群乌合之众小酌了几杯;中午赶去参加礼部侍郎袁大人家小儿子弱冠之喜,在酒宴上大伙儿又畅饮了一通;下午随着臭气相投的一群王孙公子挪腾到枫林道上的花好月圆,听着小曲,吃着花酒,搂着娇娘,醉生梦死又一场! 待到傍晚,狐朋狗友们零零散散地都撤了,最后一个从温柔乡里醒过来的林岸霆这才披衣起身,撑着酸胀无力的双腿一步三晃地摇出了花好月圆的大门。 谁成想,他今儿个是撞了大运了! 出门就瞧见两位女子袅袅娜娜地经过面前,揉揉浑浊不清的眼他这才瞧清楚,这女子偏生不是什么好下口的肉,乃是有着“赝朝国师”之称的内阁首辅大臣——骆太傅的小女儿! 骆太傅与林岸霆的父亲同是赝朝内阁元老,骆大人胜在诗书礼仪样样精通,博学通文的骆大人被圣上喻为“国师”,太子五岁起便拜骆大人为师,一转眼骆大人这太傅便做了十四年之久。 而林岸霆的父亲虽然在内阁的地位比骆大人稍逊一筹,乃是次辅,但论起与当今圣上的关系,林老爷与骆大人比起来却是更近一步呢! 为何? ——因为林老爷的亲妹妹正是当下最得圣上宠爱的林贵妃! 外人不知旁人不晓,在家醉酒的林大人无意间说漏了嘴,林家两兄弟这才晓得,被圣上独宠的林贵妃其实别无长处,只那床帏技艺堪称绝佳! 骆大人与林大人朝堂不和,这是永安官宦皆知的事实。而当今圣上,恐怕也很乐于看到自己最为器重的两位内阁大臣暗里顶真较劲。只是苦了跟随在两位大人身后的一众随从。 骆大人出生于诗书之家,寒窗苦读十几载,经历了乡试,会试,殿试,一路凭着渊博的知识和对国家社稷独到的想法而摘得榜眼之位,而立过后方才有了平步青云的资历。 官场沉浮动荡,骆大人的为官之路也因着他的刚直不阿而跌沓起伏。及至被其已故老师推荐成为太子太傅并且得到圣上肯定之后,骆大人早已过了不惑之年。 朝廷之中,追随骆大人的基本皆为同骆大人一样步步为营考取仕途的清流。 他们刚烈耿直,甚至敢于对皇上的不当言行加以评置;他们自律清高,鄙夷赝朝上下各种卖官鬻爵,贪腐糜烂的不正之风;他们嫉恶如仇,任何与条律纲常不符的行为,他们都会严加斥责;当然,他们也古板固执,并不认可什么世易时移,一旦认定了理,纵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而自命清高的他们,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承蒙祖上荫蔽,或者善于阿谀奉承,或者喜好钻营取巧的无能之辈! 林家,恰恰世代官宦,蒙祖上荫蔽,至林仑这一辈,依然世袭着开朝皇帝特赐的官爵。再说这林仑林大人,阿谀奉承乃是他信手拈来的绝技,而钻营取巧更是他为人处世的王道! 林大人身后的追随者,自然是林家混迹官场多年逐渐培植的一群人。这些人大多有着为官世家的背景,舞文弄墨不比清流士大夫们差,而且自小见多识广,比起清流,他们更加懂得什么叫——识时务! 在这种官宦家庭成长起来的林岸霆纨绔归纨绔,但总还算“识时务”。 即便如今宿醉未醒,瞧着眼前俏生生立着的女子蹙着一对儿柳叶远山眉,瞪着一双哀怨含情目,鼻尖小巧挺立,唇瓣粉嫩诱人,谗言欲滴的他也不过吞吞口水,不老实地用眼睛瞄着骆云依露出领口的白皙脖颈阴阳怪气地道了句—— “我以为只骆公子才是…是这枫林道的常客,不…不想骆妹妹你也好…好来这灯红酒绿之所消…啊消遣……呀!~” 枫林道?灯红酒绿之所? 骆云依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24 闻言疑惑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时有打扮妖艳的女子从楼上那些隐在红枫树叶之后的窗口探看出来。再细品那隐约飘荡在灿红枫叶间的丝竹之音,似乎也尽透着些缠绵悱恻的靡靡之感。一阵风过,淡淡的脂粉气氤氲在空气里,浓艳扑鼻。 枫林道? 依稀记得有谁说过,哥哥自打出了骆府后便住进了枫林道的“夜”家…… 。。。 第25章 入幕之宾 夜?! 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头婆娑树影洒落一地斑驳,凉风拂过,为枫林道的石板路铺上一层稀稀落落的艳红。 不远处,灰瓦白墙的雕楼隐在重重树影下,廊檐飞翘,花窗高挑。 两盏红纸糊成的灯笼在门廊下随风轻晃,将灯笼上两个篆书的“夜”字晃得飘飘摇摇。 “你胡说!我哥哥才不跟你一丘之貉!”下意识地,云依张口替哥哥维护声誉。 “我说骆妹妹,你怎地不先去打…啊…听打听…再来,再来评判我林三爷是不是诬…啊…诬陷了你的好哥哥?!” 林岸霆长满粉刺的肉鼻吸溜了几下,晃荡着身子白了骆云依一眼。 “你去问问这枫林道上的姑…姑娘们,谁人不知你们家骆…骆公子乃是‘夜’家花...魁紫…紫苏姑娘的…入啊入幕之宾!” “你胡说!我哥哥才不……” 气极涨红了小脸的骆云依正恨不得一个巴掌扇到对面那张可恶的肥脸上去,却突然不知瞧见了什么蓦地顿住了嘴。 离骆云依和林岸霆三丈开外的地方,“夜”的店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白一红两个人影相偎着走出,渐渐远了…… “哟!~邪了嘿!”林岸霆的酒突然就醒了。 他幸灾乐祸地斜瞥云依一眼,贼贼地笑望着那两个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身影,“噢!~我还忘了告诉骆妹妹呢……”说话间林岸霆的舌头也神奇地撸直了,再无方才的磕巴,“你哥哥他呀,不但是紫苏的入幕之宾,而且还……还打算跟着紫苏回……回老家,做人家的上门女婿呢!” “胡说!!!”骆云依瞪眼怒视一脸得意的林岸霄,一口银牙咬得咯咯直响。 “哼!~骆小姐,不相信林三爷的话……你倒是去问啊问……问骆云清呐!” 林岸霆猥琐地斜挑着眉,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 “你去问问便知,我林三爷究竟……有没有骗你。” 熟悉身影终于消失在林荫道尽头,落日也携着最后一丝光线躲进了大山深处。失却了太阳的温度,空气中陡然升起阵阵凉薄的寒意。 萧瑟寒风中,成排的枫树齐齐抖动着枝桠间的枯叶,一片又一片。 “胡说……” 云依喃喃,低低的声音仿似被秋风扯落枝头的枯叶,凄惨寂寥,了无生气。 枫林道的灯笼亮起来了,一盏,又一盏…… 等啊等,等到遍植永安的枫树红艳不在,等到南去的大雁哀鸿已远,等到女儿家都已穿起镶着貂毛的薄棉夹袄,赝朝上下翘首以盼的宫宴终于来到了! 这天午时刚过,城里各条通往太液池的街道便被打着各家标记的香车宝马堵了个水泄不通。 王孙公子们个个鲜衣怒马,趾高气扬。他们撑直了脖子,将马鞭甩的“啪啪”直响,大声吆喝着家丁们将围拢在道边看热闹的人群驱赶开来,好让自家太太小姐的马车加快进程。 坐在车厢内的小姐们则抱着手炉端坐车内,透过丫鬟们撩开的窗帘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探望着沿途乱成一锅粥的热闹景象。 “锦瑟,你说……三殿下长什么样?” 进宫的车队蜿蜒逶迤,走得拖拖拉拉好不痛快。这一路慢悠悠地晃啊晃,晃得锦瑟都快睡着了,恍然间听得云依这么一问,立马来了精神。 “不会比二殿下帅!”想也不想,锦瑟脱口而出。 “哦?为何?” “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啊!”锦瑟笑得花枝乱颤。 “……” 整整十一年了! 十一年光阴,匆匆如白驹过隙。当年尚在咿呀学语的三皇子盛逸凌被奶娘抱在怀里,瞪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踏上了屈辱的质子之路。 现如今,该是朗朗男儿的他,终于也要回家了! 姐姐骆云漫私下交代云依,圣上此次大办宫宴,其实有遮掩羞辱之嫌。毕竟三皇子能回到永安,实际上是出于南尽坤的逼迫,于赝朝,此举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故而她千叮咛万嘱咐,要云依千万拿捏好尺寸,莫在大殿上有什么不恰当的言语和举动。 按姐姐的说法,换回质子的要求是南疆于三四个月前提出的,为了迫使赝朝答应南疆的要求,南尽坤不惜陈兵云崖。 皇上的反应一如当年被要求互换质子之时那样,令禁卫军头领齐将军即刻将南疆世子南尽玄的项尚人头给他带来! 好在朝野上下谁都知道这正是觊觎赝朝已久的南疆希望看到的结果——如当真按照皇上的意思杀了南尽玄,陈兵云崖的南疆军队便可名正言顺地攻入赝朝…… 幸而太子和二殿下带着一众老臣从中周旋,冷静下来后皇上终是同意了南疆的要求,答应将南尽玄囫囵送回南疆。但提出的条件却是——南疆于年前先行将赝朝三皇子盛逸凌送回,待到盛逸凌平安回到永安,赝朝定会将南尽玄完整无缺地送还南疆。 由此,云依总算明白了那日在翠甸园南尽玄的那句——“半月前南疆与赝朝的囹圄,多亏二殿下从中周旋,玄某这条贱命才得以保全……” 不过在云依看来,要挟也好,失了面子也罢,这样的结果总也算各得其所,该是值得庆贺的。 于是今日这宫宴,全永安的世家儿女都将眼睛放在那未曾谋面的三皇子盛逸凌身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了,小姐听说了吗?”锦瑟看云依一个劲地愣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听闻南疆世子近日在准备回南疆要带走的物什,什么吃的玩的用的整整装了十六辆马车!不但要将当年陪他一起来永安的侍女仆妇都原带回去,而且连皇上赏赐给他的那些侍婢姬妾也统统要带回南疆去!还有啊……” 锦瑟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凑近骆云依耳畔,用只有她们两能听到的声音说:“听说玄世子这两年在永安买了不少舞娘歌女,这次都准备统统带回南疆去呢……” 。。。 第26章 太液盛宴 “云依!~” 车轿刚一停稳,盛逸尘的声音就透过厚厚的夹棉布帘飘进了车厢。 将将扶着锦瑟的手跳下车轿,云依尚来不及在大明殿前的鸿台上站稳脚跟,一股浓郁的熏香便扑面袭来——“阿嚏!~” 抬眼,见到盛逸尘站在三步远外,蹙眉不悦地盯着她,云依忙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诞出一脸讨好的笑:“好冷啊!” “你总算到了!” 今日的盛逸尘端庄大气,一身玄服虽然肃穆,但绣在厚重裙摆上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25 的朵朵金红牡丹却如初夏暖阳,消融了冷冽的气息,散发出尊贵高雅的气质。 一只翠羽玛瑙簪从盛逸尘玲珑的发髻间缀出,散开丝丝缕缕的金线,其上穿缀着与簪身同样质地的牡丹花,每一朵都精雕细琢,簇拥着盛开在盛逸尘莹润的耳边。 “公主今个真漂亮,打扮了很久吧?”骆云依将盛逸尘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逗她,“花颜月貌为谁妍呀?” 盛逸尘眼角一瞥,下巴微翘,骄傲地一声哼笑,不理会云依打趣。 “磨磨蹭蹭,本公主可是等了你好久呢!” 说完盛逸尘转身抬步,当先往那灯火辉煌的殿内走去。 虽是首次出席宫宴,可云依的打扮却未见十分隆重。 全新的浅绿夹棉襦裙之外罩着昨日才从霓裳坊定来的白孔雀翎披风,圆鼓鼓的发髻内编进了两条淡黄丝带。 仅此,而已。 不想这般清丽的装束,站在一身黑裳翠羽的盛逸尘身边,却反被衬得袅娜出尘,灵动若水。 “我可不敢劳驾四公主等!……咦~公主看什么呢?” 好奇地顺着盛逸尘的眸光回头,正瞧见哥哥骆云清在宫人的陪伴下缓步朝鸿台走来,云依心中顿时了然。 “哪路神仙呀?……瞧得四公主眼珠子都直了!” 骆云清向来不喜这般喧嚣浮夸的聚会,尤其是宫宴。繁文缛节过多不说,宴会气氛还生硬。看似一团和气的大殿之上,聚满了勾心斗角的朝臣。 酒不敢多喝,菜不能多吃,话更不可多说。一场酒宴下来,脑子里灌满了阿谀奉承之词,肚中却仍是饥肠辘辘。 最令人担忧的是圣上一高兴便要醉酒,一醉酒便喜心血来潮替朝臣指婚。故而每年宫宴之后,新一年的永安城内,便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踏着鸿台前厚重的青石阶,尚未到得云依跟前,便听见她的打趣,骆云清原本阴郁的脸色顿时又暗沉了几分。 “越大越失了礼数!”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一袭云锦白裳的骆云清站定在盛逸尘面前。华服灼灼反射着隐隐天光,在逐渐淡下来的暮色中,显出一派云淡风轻的诗意。 “见了四公主也不行礼,一点儿没规矩!”拱手朝盛逸尘恭敬地行了一礼后,骆云清板起脸厉声训斥起云依来。 “云清哥哥,不必怪云依,我们早都说好以姐妹相称,不拘于出身地位的。” 盛逸尘这话倒是不假,且不说她只比骆云依大半岁,但说在尚书房念学时,他们这群半大孩子也不曾在乎什么高低贵贱,君臣之分。 尚书房开课时盛逸尘每日都可以见到骆云清,可年关将近的这一个月,各家子弟都有各自要忙着操办的事项,于是,学堂也暂时歇下了,只等上元节过了才重新开课呢。 整日茶饭不思的盛逸尘心心念念地盼着宫宴这天早些到来,却不想终于见到了骆云清,可跟过去无数次一样,面对自己时,他永远是一副疏落有礼的客气,生生让盛逸尘又一次觉得自己满腔痴情错付。 “四公主这样的玩笑话可真是折煞我们兄妹了,云依怎有资格跟公主以姐妹相称。”立于五步远外的骆云清迂腐不化,向着盛逸尘又是彬彬有礼地一揖,“公主还请慎言,我们兄妹谢过公主好意。” 这一揖让盛逸尘心里的郁闷更甚,“哼!” 打小盛逸尘就跟在二皇兄身后,与骆家兄妹同进同出。上元节他们一道逛庙会猜灯谜,三月三一起出西门游湖踏春,端午节在东郊放风筝,重阳日结伴攀登北门外的旭炎山…… 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单这份青梅竹马的情意就不是旁人能比的! 即便面对自己骆云清始终如他的名字一般,携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疏淡仙味,偏她盛逸尘就是喜欢! 她喜欢他斜飞的眉,如出鞘的剑,冷厉,俊朗;也喜欢他深邃的眼,温柔时流光溢彩,严肃时幽深难测;喜欢他下颌优雅的弧度,勾勒出骨子里满满的傲气;喜欢他修长的指,骨节分明,硬朗有力;喜欢他轩昂的身形,清爽出尘,斯文若仙;喜欢他如水的语调,不吭不卑,轻缓有序…… 不论文韬武略还是修养品性,不论外表身形还是气度眼光,不论举手投足还是声音腔调,只要是骆云清的—— 盛逸尘简直无一不喜欢! 只可惜骆云清面对盛逸尘永远如那昆仑山巅的皑皑白雪一般——遥远,冰冷,疏离,可望而不可即! 好在盛逸尘从来不是扭捏的性子,既然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可是三番五次去骆府拜会之后,得到的却总是骆云清婉转地推拒。 亏她还傻呵呵地拿着骆云清送她的《女训》和《女戒》给二皇兄显摆,却被二皇兄同情地告知:“他这是在委婉地提醒你,希望你恪守妇道妇德!……” “哎!同一个爹爹生养的,怎地性子就差这么大呢!” 心有不满的盛逸尘看看身边正幸灾乐祸地冲自己吐舌头的云依,出口的话难免顶真,“哼!~我偏要称云依为妹妹!现在这样叫,待会在大殿上照样这般叫!” “云依倒有个主意让公主理直气壮地称呼云依为妹妹!” 被夹在两人中间始终未能插上话的云依忽然调皮地眨了眨眼。 “什么主意?”盛逸尘好奇地瞪大了眼。 “骆云依!!!”骆云清阴冷了声音,看着骆云依的眼神暗含警告。 仗着有四公主在跟前,即便看明白了骆云清眼中的意思,唯恐天下不乱的骆云依仍是退后一步躲在盛逸尘身后将下巴搭在她肩上,斜觑着剑眉倒竖的骆云清低声往盛逸尘耳内吹着热气—— “四公主若是做了云依的嫂嫂,不就理当要称云依为妹妹了吗?!” “……” “……” 。。。 第27章 大家闺秀 进得大明殿,天色已经暗了。 被殿内通明的烛火衬着,殿门之外的天空越发显得暗沉。 空阔的殿堂内设着些许巨大的烘笼,被暖暖的气息笼罩着,列席的朝臣们个个红光满面,情绪高涨。 圣上的龙椅设在最北的高阶之上,一排清秀侍女早已持着各色器皿端庄地罗列其后,泥塑般一动不动。 高台左右靠近龙椅的下首各设案几一只,左边是太子殿下的位置,右边则非林贵妃莫属。 虽为宫宴,大殿内的防卫却不曾减少。通往高台的阶梯两侧仍立着三五对冷冰冰的挎刀侍卫。 高阶之下,猩红的毡毯尽头,是两尊燃着龙涎香的玄武炉。缕缕青烟从玄武背负的顶盖缭绕而出,漫溢于整个大殿之中。 六对并列的盘龙云柱将整个大殿一分为三,东侧云柱的东边为文官的座位,西侧云柱的西边则是武将的条案,由东西两列龙柱隔出的中间部分,便是歌女舞姬们表演的场地。 之前听骆云漫说过,出席宫宴的女眷们除了林贵妃,其他人皆列席在偏殿。于是好奇地打量完正殿,云依便地朝着偏殿走去。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26 “哎呀~这边!” 盛逸尘亲昵地扯过云依,拉着她沿着猩红的毡毯往正殿深处走。“你们可都要多谢本公主!多亏我跟父皇求情,他才同意让我们这些不曾婚嫁的女子也都随着各自父亲落坐正殿之中。” 说着她扭头瞟了眼挂在偏殿门口,隔开正殿和偏殿的那道薄蝉纱缦压低了声音:“我才不要去偏殿坐着呢,又是母妃,又是诰命夫人的,肯定一会儿嫌我没礼数,一会儿说我失了韵道,吃顿饭还得硬端着,简直比吹不好洞箫在尚书房挨许夫子责罚还苦!” “噗嗤!~”云依不禁掩嘴嗤笑,“公主殿下,说真话,你那一口洞箫吹得……”顿了顿,云依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形容盛逸尘那“高超”的技艺,只好替许夫子遗憾地叹了口气,“其实……云依挺替许夫子难过的!~~” “好你个骆云依!~” 盛逸尘哪里容得自己被骆云依戏谑,抬手就去拧她的嘴,“本公主今日定要扯烂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 “哎呀~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云依左躲右闪,幸好今日盛逸尘穿着厚重的宫装,一时间倒也追不上云依。 “咦~公主殿下,云依妹妹!” 厮扯笑闹被身后温婉的声音打断,两人齐齐回头,原来是荀霓、楼岚和林岸姬相携走了过来。 在她们身后几步远,荀胤,楼阚和林岸霄也有说有笑地跟了进来。 楼岚乃为赝朝立下卓著功勋的第一大将,兵部尚书楼将军家的小姐,去年秋天已经及笄。荀霓和林岸姬都只比云依大一岁,上半年陆续满了十三。云依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们在隆重的场合将一头青丝绾成漂亮端庄的发髻,一时间有几分愣怔。 “呀,三位姐姐这一绾发,云依险些都认不出来了呢!”云依调皮地绕着三人走了一圈,满脸艳羡,“云依也好想绾发……” “你呀!~”高雅娴静的荀霓抬手假意戳了云依额角一下,“还是先把你这泼皮样收收再绾发吧。” 荀霓跟她那行着吏部尚书职的父亲荀况一模一样,从来都是端端正正,一板一眼的。 今日的她头戴白玉祥云簪,身着淡青芙蓉团绣裙,外罩雪白貂皮大氅,圆润的鹅蛋脸被领口的绒毛托着,愈发显得沉稳大气。 不过这副行头一装扮,云依眼里的荀霓倒是少了几分刻意和古板,多了一丝成熟的妩媚。 “是呀,我还真想不出云依妹妹绾起发髻是什么样呢!~” 林岸姬掩嘴偷笑,眼睛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她的身形虽不及荀霓细长高挑,却也削肩窄腰,柔美如水。一娉一笑间耳畔夺目的星光珠钗亦随着她娇俏地荡来晃去,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愈发娇柔可人。 说起来也怪,林岸姬和荀霓两人都算是内秀温婉的性格,年龄相仿,喜好相投,情同姐妹并不奇怪,可一向热辣火爆毫无小女儿矫情的楼岚竟然也能与她二人处到一起去,确实令云依匪夷所思。 不要说楼岚的父亲乃当朝第一大将,楼岚的母亲亦是出身武将之家。从小摸刀弄枪的她性格坚韧,爽朗大气。即便如眼前这般绫罗加身珠钗摇曳,楼岚走起路来照旧干脆爽利,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不输男儿的凛然之气。 “云依,宫里住着好不好玩?楼阚说你可厉害了,尚书房里好多公子读书都比不过你呢!” 楼阚与楼岚是同父同母的兄妹,虽然比楼岚年长两岁,可楼岚向来是直呼楼阚大名的,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哪天若是楼岚喊楼阚一声“哥哥”,怕是连楼阚自己都会被吓到。 “没错没错,二哥也总在我面前夸云依呢!”林岸姬说着回头瞅了身后一眼,看到林岸霄他们几个远远地落在后面,眼珠子骨碌一转,神秘地凑到云依耳边悄声道,“姐姐想问妹妹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云依侧头,一脸好奇。 “那个……我二哥对妹妹的心思……妹妹大约是了解的吧?”林岸姬左右看看,一手提起冗长的桃粉色裙裾,一手挽了云依将她拉至一旁。 云依不语。 “姐姐我就想听妹妹一句真心话,如果,如果我二哥他跟二殿下较起真来……妹妹会……” 正值豆蔻年华,这般青涩美好的年纪,林岸霄待云依是何感情,云依心里怎会不知,只是…… “岸姬姐姐,”半响,云依呐呐出声,“岸霄他……是待云依很好的哥哥。” 。。。 第28章 说媒 “你们两个,背着我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不一时,盛逸尘走了过来。 “说我嫂嫂。”云依顺嘴接到。 “你嫂嫂?” “嗯!方才在殿门口,我刚刚认下的嫂嫂!” “你个小蹄子,又胡说!” 盛逸尘扶着满头珠钗玉坠又追着云依要撕她的嘴。 “哎呀嫂嫂饶命,嫂嫂饶命……” 两人打打闹闹地跑远了,荀霓和荀胤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了,楼岚也跟着楼阚行至大殿深处寻到了楼将军。 “二哥……”林岸姬驻足回头,看着一身青衣的林岸霄缓缓走来。 他那挺拔硬朗的身影一路引来殿内女子无数倾慕的注视,可他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跑开的水绿身影,不曾错开一下……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哥哥默默地在身后注视着云依。于云依而言,哥哥这份小心翼翼的痴恋怕是从来不值一提,可林岸姬知道,对二哥来说——却已是倾注了全部! 就在昨日傍晚,林岸姬端着杏仁茶去父亲书房,尚在门外便听到哥哥与父亲争执的言语—— “父亲,孩儿……孩儿不喜欢四公主不是因为公主刁蛮的性子,也不是因为公主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只是……只是孩儿,孩儿心里确实已有喜欢的人了!” “你姑姑在宫中虽然得宠,但你是知道的,为了扶持林家她选择了修炼媚术,舍弃了诞下子嗣的能力。这辈子,你姑姑是不会有后了。待到皇上驾鹤西去,没有子嗣的她能够依靠的,除了咱们强大的林家,还能有谁?!” “可是父亲,让我们林家强大有一百条路可以走,为何父亲偏生要逼着孩儿去做驸马……” “你真以为为父不知晓你的心思?……骆云依那丫头确实不错。可岸霄呀,你也知道现如今皇上醉心于长生之术,国事朝政都交给太子在打理。东宫太子妃的位置早已被骆家占了,眼看着二皇子又对骆云依青睐有加……岸霄,你自己想想,难道还有哪一条路会比你成为赝朝驸马这条路更好走吗?……” 原来,父亲竟是要哥哥在大典上博得公主盛逸尘的芳心呢! 虽然昨天林岸姬没有听到林岸霄的回答,但她知道,父亲的说法并非全无道理,哥哥他……哎! 这些年来,父亲为了林家日日奔波操劳。他那看似红润的脸庞早已爬满了细细的皱纹。仔细去看,父亲乌黑的鬓发深处,有着星星点点不易察觉的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27 斑白。 为林家操劳一生的父亲,的确老了! 面对父亲,面对林家,哥哥怕是只能放下内心深处对云依那本就不够明朗的恋慕。纵使他再不情愿,前面有二皇子挡着,后面有整个林家阻拦,单凭哥哥势单力薄地一厢情愿…… “哎!~”林岸姬摇摇头苦笑一声,扭头看到林岸霄一双眼睛仍贪恋地追逐着云依远去的背影,不禁出声提醒道,“走吧二哥,父亲还等着我们呢!” 骆家这两兄妹呀……说到底,骆云依之于林岸霄,就如同骆云清之于林岸姬自己,无论哥哥和她的内心如何地一厢情愿,如何地渴望朝朝暮暮,可骆家那兄妹俩却…… “哎!……”林岸姬再叹一口气。 林家前世一定是欠了骆家什么,拖到这一世,令她兄妹双双来还…… 云依被盛逸尘追着不知不觉笑闹间已到了大殿深处。 匆忙收住脚步的云依往上首几张案几一瞧,正看到刚才还走在她和盛逸尘身后的骆云清不知何时已嫌弃地离开她们,端坐在了骆太傅身后的长案前。 那一瞬云依觉得姐姐说的对,哥哥对骆家,对父亲是怀有深深的感情的!即便当初说是断了父子之情离家出走,但不论是继续在尚书房念书,还是出席今日这般隆重的盛典,哥哥始终都以骆家长子的身份做着他该做的,哪怕只是为了全爹爹的颜面。 “父亲!” 骆太傅正斜侧着身子与坐在下首的林大人聊天,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面无表情地冲云依点了点头。 云依紧走几步来至骆崇正身边跪下,“孩儿给父亲请安,好久都没见到父亲……” 宫里那些传言对云依到底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过去,云依顶多觉得父亲对她甚是严厉罢了,而现在,她却开始惴惴,父亲于她,更多的怕不是严厉,而是厌恶吧…… “骆大人好福气啊!~” 不待骆崇正出声,坐在下首的林仑咧着方厚的唇凑了过来。他那臃肿的脸上堆满了油亮的褶皱,望着云依直笑出一道道纵横的沟壑。 “永安盛传骆家千金娇媚可人,乖巧玲珑,小小年纪不但有着绝色容颜,更是才华出众。如今老朽这么瞧着,当真美艳不可方物啊!” “林大人谬赞。云依,还不见过林伯伯。” “诶~不用,不用,今儿个日子喜庆,就别拘着孩子们了!”林仑笑着摆手,言罢关心地问云依,“宫里还住得惯吗?林贵妃待你如何呀?有什么不习惯地方尽管告诉林伯伯,回头我去跟贵妃娘娘说!” “谢谢林伯伯关心,”云依乖巧地冲着林仑行了一礼,“贵妃娘娘待云依很好,云依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有劳林伯伯费心了!” “瞧瞧,怪不得我那三儿子整天在我跟前念叨,说什么骆家小女多么聪慧可人,乖巧懂事,我倒是一直没机会仔细瞧瞧,”林仑慈爱地望着云依,笑容比大殿里燃着的烘笼还暖,“骆大人,林某忽然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骆大人……” “哦?……”骆崇正面显难色,犹豫了一刻仍是有礼地回道,“林大人请讲!” “说出来骆兄莫嫌唐突,还不是我家老三……哎!”言谈间生疏的骆大人已经在林仑口中变成了亲切的骆兄,但见他叹了口气,一筹莫展的样子,“我家老三呢虽说顽劣了些,但我这个当爹的知道,岸霆他心眼并不坏。这不是在尚书房跟你家二小姐一起学习了这些时日么,犬子对你这宝贝女儿那是赞赏不已啊。我这个当爹的自然也是希望给自己儿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想来如果能和骆老兄成为亲家……” “这……” 即便已经料到林仑想说的话,但骆崇到底没料到林仑会说的这么直白,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该如何接话才好。 “岸霆虽然排行老三,但毕竟也是大夫人所出,是嫡子!既然岸霆三番五次跟我说喜欢你们家二小姐,老哥,以咱俩家在朝中的权势地位……” 林仑的言下之意谁都听得明白——以林岸霆的身份配庶出的骆云依,那是绰绰有余!若是林骆两家结为亲家,内阁首辅次辅一联合,这朝局上下,他们岂不是一手遮天! 可……可林岸霆那个纨绔…… “父亲,云依不嫁!” 骆崇正眉头紧蹙,正不知该如何推脱,不想云依却毫无教养地出了声。 “混账!”一时羞怒,骆崇正想也没想劈头盖脸就骂,“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还不快给林伯伯赔不是!” 云依低头盯着地面,却是倔強地一声不吭。 “父亲怕是忙糊涂了吧?” 僵持之际,身后的骆云清忽然淡淡出声:“圣上不是告诉过父亲,云依的婆家,圣上是要亲自挑选的吗?” 。。。 第29章 诸侯贡礼 “哦?~原来如此!”林仑了然,“早有传闻圣上对骆家小女甚是青睐,不想连婆家……” “皇上 驾到 !~~~” 方总管尖亮的通传适时响起,及时打断了林仑孜孜不倦的探究。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乌泱泱浑浊的大殿立时沉静了下来,归于各自位置上的众人皆跪伏在地。 许久之后,落针可闻的大殿之上终于传来了皇上微显急促的颤音—— “平身~” 云依的位置紧挨着哥哥,也在骆大人身后。打从宴席开始,她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将那高阶之上的玄黑身影一望再望。 虽说每日进宫在尚书房学习,但得见龙颜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依稀记得距离上次见到皇上差不多已有两年之久。 小时候,云依倒是时常见到皇上。大概是因为皇上器重爹爹吧,云依想,反正打她记事起,便时常看到皇上来骆府与爹爹商谈国事。 后来,不知道是醉心于炼丹问药还是别的什么,皇上对父亲的态度忽然就淡了。 及至林贵妃进宫之后,除了娘亲去世那日,皇上再未踏进过骆府大门。只是彼时云依所受刺激太大昏迷不醒,未得面见皇上。 这两年,在云依看来,并未发生什么扰人的状况,按理说除了生死,再无令皇上操心费神的大事。可这会儿云依瞧着皇上为何已是苍苍暮年,垂垂老矣?! 再看看皇上身边坐着的林贵妃,红唇微挑,笑意嫣然,顾盼流转,风情无限。被大殿内阑珊的烛火映着,林贵妃那本就狐媚娇柔的面容在满头珠花钗钿的映衬下,越发地冷艳魅惑。看起来比皇上年轻了何止二十岁! 高阶之上皇帝身边原本当坐皇后,可赝朝当下,却有皇无后。 自从慈虞皇后于十五年前病逝后,后位始终空悬。 众朝臣担心圣上对慈虞皇后一片痴心此生不再立后,于是一道道折子递上去,千般劝慰,说什么国家不可一日无后,后宫亦不可一日无主云云。 待到两年前圣上忽然被林大人的妹妹林芳菲迷了心魄,准备立林芳菲为皇后时,还是原班朝臣,又是一道道折子递上来,万般理由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28 劝诫圣上以史为鉴,甚至冒险搬出商纣王沉溺于妲己美色而误国,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等等典故来劝皇上打消念头…… 自此,深得圣上宠爱的林芳菲便顶着贵妃的头衔行着皇后的职权。 众朝臣深觉不妥,却又道不出不妥的理由,也就只好这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北戎王为圣上送来的新年贺礼是一对儿鹰隼……”云依出神的当口,太监总管方洄正捧了长长的礼单跪于高台之下扬声唱报。 “这鹰隼出生于昆仑山巅万年冰窟之中,向来只以猛禽心脏为食,喝瑶池之水,吸雪莲之蜜,百年方出一只通识人性的幼崽。此次北戎能得一对儿这样得鹰隼献于圣上,乃是上天感动于圣上与贵妃娘娘伉俪情深……” “北戎王果然大气,每年万匹宝马不说,单为圣上寻这宝贝就得花多少人力物力啊!”台下群臣望着两只端立于光秃枝桠上的雪白鹰隼被侍女擎上高台不禁纷纷感叹。 “北戎国力弱小,可不得巴结着我们赝朝么!” “是啊,是啊,听说北戎北边的金宛各部落前不久厮杀混战乱了一场,结果到底还是被拓跋昱给统一了,这下金宛对北戎的威胁更大了呀……” “……南尽王为圣上献来一对儿比目鱼,此鱼生长于南疆十丈深的暗河当中,一生一世一双。它们原本通体透明,一旦得见日月,便迅速吸纳其光华,泛出七彩流光。美不胜收。南尽王偶得此宝,不敢私藏,恭献于圣上,愿圣上与贵妃娘娘比翼连理,年年有余……” 方洄唱报完毕,便有侍女捧着一只铜质鱼缸上至高台,让圣上和林贵妃一起品鉴缸内流光溢彩的宝物。 “哼!~一南一北,对鸟双鱼,北戎王和南疆王这是商量好的吗?!贺礼越来越脱俗奇异,却也越来越无用!”骆云清嗤笑一声,端起酒杯朝着与自己遥遥相对,坐于大殿另一侧的南尽玄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将满满一杯琼浆灌下了喉。 “清儿!” 骆崇正自知他们的位置距离皇上尚远,高台之上倒不至于听到骆云清的混话,但殿内列位大臣却是心思各异,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做一番文章,岂不是自找麻烦! “……西蜀夜家向圣上献上一株天极草……” 就在殿内群臣被方总管秋水平波的声音念唱得昏昏欲睡时,一声“西蜀夜家”却募地让满殿朝臣瞪大了眼。 “西蜀夜家?” “……西蜀夜家?!……” 按理说这西蜀乃是赝朝国土,但百年之间却不曾真正被赝朝管辖过。 那里险峻的地势阻挡了赝朝辎重大军,未开化的民风又使得前朝数批被委任的赝朝命官有心无力。渐渐地,西蜀这无法管理之地竟然无意中成了各朝流放重犯之地,及至本朝,已是彻底变做了管不得之处。 被流放的犯人在这毒障之地自生自灭繁衍生息,却从未甘于这般被鄙弃的命运。于是时不时,便有胆大妄为之人带着一众土著与犯人的后裔侵入交界之地烧杀抢掠。 于赝朝而言,西蜀实乃头痛之地,攻又攻不下,收也收不服,说是自己人吧,管还管不住,说不是自己人吧,血脉关系却又剪不断! 无奈之举,唯有派重兵姑且把守住位于交界处的崇山峻岭,深沟天堑。 夜家祖上,听说便是前朝流放的重刑犯! 。。。 第30章 天极水 历经几代沿革,时至今日夜家凭借出神入化的使毒技艺在西蜀建立的江湖地位已经不容小觑。各个旁门左道皆以夜家马首是瞻,不断发展壮大的夜家现如今在西蜀眼看大有一手遮天之势。 “……此草生于西蜀深山老林之间,长于悬崖绝壁之上,百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在天极峰顶吸食了风霜雨露,经历了酷暑严寒,食服不仅可强身健体,更能令青春永驻……” 方总管尚在没完没了地念唱,高台之下的嗡嗡声却已悄然在大殿之中弥散开来。 从来与赝朝敌对的西蜀突然间摆出了谦卑的姿态,派威震四合的“西蜀夜家”向赝朝示好,赝朝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这一例外,一时间令众人揣摩不透西蜀这念得是哪一出经文。 “依众卿所见,西蜀夜家送这天极草有何深意呐?”盛启渊端详着侍女手中流光四溢的仙草一脸耐人深究的玩味。 “启禀皇上,”骆崇正是内阁首辅,又是太子太师,皇上发问,一向是他先回话,“老臣听说这西蜀夜家善用毒物,虽然他们尚不至于胆大妄为到谋害皇上,但生老病死乃天理伦常,这能令青春永驻的仙草……恕老臣……” “骆爱卿,你的意思是连寡人这真龙天子也逃不过天理伦常,会与常人一样堕入六道轮回吗?!“ 盛启渊这一生事事凑合,当朝这些年他所说最多一句话大约便是:“差不多便好了!”可临老了,他却独独对于“永生“这个问题相当执着,从来不肯凑合。 大概是舍不下的实在太多,长生不老于他而言便显得格外重要。 自从林贵妃进宫之后,日渐疲惫的他却于床第之间寻到了年轻的冲劲。不知怎的,面对林贵妃横陈的玉体,他总是有着使不完的劲,耗不尽的力。 这一认知让盛启渊那早已疲软的激情再次爆发出蓬勃生机。东旭殿的龙床之上,乾坤阁的书案之侧,御花园的山石之间,都曾留下过他们欢好的痕迹。并且,这些痕迹还在增多,这里有,那里,也将会有…… 林芳菲,确实如她名字一般芳菲魅惑,令盛启渊痴迷,沉醉,不能自拔。 她那散着淡淡异香的胴~体仿佛世间最上乘的羊脂白玉,细腻丝滑,水润皎白,令盛启渊无从把持,只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拥着她,深入她,与其严丝合缝,将其拆骨入腹,朝朝暮暮,暮暮朝朝…… 有着这般姿容绝丽的女子在身边陪着,盛启渊愈加舍不得这平凡肉~身。于他,不但要长生不老,而且更要青春永驻! “老臣……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骆太傅虽然一向不齿圣上这一套长生不老,得道成仙之论,但当着圣上的面,仍是不敢有半分不敬。恭恭敬敬地跪伏于高台之下,他那从来睿智的头脑竟一时间有几分滞顿,无法圆了自个儿方才所说的话。 “那……骆爱卿是何意思呢?朕今个儿倒想听听看。” 盛启渊却不是好糊弄的,他单手支腮软软地斜靠在龙椅扶手上,嘴里接过林贵妃递来的剥了皮去了籽的葡萄,眯缝着眼面色不虞地俯视着骆崇正。 “这……”骆太傅急出一头的汗,抬手用衣袖忙忙地揩了几下,却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辞令来圆话。 满殿朝臣面面相觑,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表情控制不住地爬上他们红光满面的脸庞。更有甚者,竟然悄悄端起酒杯隔空相邀,眼看就要为骆太傅这趟摸老虎屁股的行径举杯庆贺了。 连一向喜怒深藏的南尽玄,都禁不住带着一副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29 坐观好戏的悠哉神情抬眸望向骆云清。 “启禀父皇,骆太傅一向言语直爽,可作为臣子,太傅却从来忠心无二。今日太傅不察,言语间冒犯了父皇。但还请父皇看在今日这喜庆日子的份上,暂且……” 太子盛逸鸣眼看骆崇正实在为自己寻不到托词,起身跪伏于龙椅之前,替他的老师兼泰山求起情来。 “太子殿下这是在替你岳父求情咯?”盛逸鸣话未说完便被端坐一旁的林贵妃无礼打断,“既然如此,不如请太子殿下说说看,皇上既然贵为真龙天子,为何就不能长生不老呢?” “这……”盛逸鸣并非辩才,被林贵妃这般无礼地一激,原本就不算灵光的头脑顿显滞涩,一时也是无语。 “哼!~”但听林贵妃一声冷笑,“究竟……是真龙天子无法长生不老,还是……你们不想皇上长生不老呢?……” 林贵妃挑拨离间的本事不小,只一句便惊出盛逸鸣和骆崇正一身冷汗。 “儿臣不敢!” “微臣不敢!” “……” “启禀圣上!” 就在两人连连叩首之际,高台之下忽然响起骆云清温润清朗的声音。 “圣上乃九五之尊,自不会同凡人一般堕入六道轮回。只是,西蜀夜家以擅使毒物闻名天下,而天极草又生长于西蜀毒彰之地,且先不说有没有毒,只万一这天极草中所含药效与圣上脾性不符,对龙体自然也是不好的。” 话到这里骆云清顿了顿,侧头看了眼跪在身旁的骆崇正犹豫了一瞬,从袖袋中掏出一方小巧瓷瓶高举过头顶。 “圣上息怒,家父虽然言语冒犯了圣上,但家父对圣上、对赝朝始终保有一份赤诚之心。此瓶乃是臣已故母亲留给臣的唯一一件物什,瓶中药水融合了西蜀天极峰万年冰川泉水与上百种西蜀特有草药,能治百病,去百毒。” “哦?~”直到这会儿,盛启渊才算瞧出了几分兴致。 他递给方洄一个眼神,方洄立马颠颠地小跑下高台,接过骆云清手中的小巧瓷瓶呈给了盛启渊。 “既然天极草,天极水皆出自西蜀天极峰,纵使不能相辅相成,也必然能够调和化解,臣觉得圣上若是用此水送服天极草,定能保证去害而得益,圆了圣上长生之求!” 骆云清一席话说的朗朗正正,大殿之上一时雅雀无声。方才还弹冠相贺的几个朝臣此时也不禁暗自感叹骆家公子的机敏才智。而那些个替骆大人冒了一身汗的朝臣,在终于听到高台之上传来的愉悦笑声时,也暗暗嘘了口气凭白脱了力气。 “哟~人人都道骆家公子才冠永安,貌比潘安。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林贵妃又一次不嫌累地跳出来说话了,“皇上~”她撒娇地摇了摇盛启渊的胳膊,嗲声嗲气地道,“臣妾看着这骆公子甚是中意,可否向皇上讨个情,借皇上金口将我那侄女林岸姬许给骆家公子做正室呐?” 。。。 第31章 两难 托腮坐于案前,始终沉默地看着眼前一出出闹剧的南尽玄此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咧嘴一笑,心情大好地喝干了杯中酒。 “嗯~江山代有才人出!骆太傅啊,你这儿子有胆有识,才貌双全,你可不能就这么藏着掖着呀!” 盛启渊并未直接回答林芳菲“行”或者“不行”,而是打起了太极。 “是呀,是呀,这般风流倜傥的儿郎实数难得啊……“ “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啊……” “永安哪家女儿得了这般了得的夫君,那是该去普度寺烧三柱高香的啊……” 趋炎附势的朝臣这会儿顺着皇上的意思又都活跃了起来,此起彼伏的恭维之声飘荡在大殿之上,令原本就尴尬无比的骆崇正更加地尴尬。 往年这宫宴总要一轮酒水过后再来一番歌舞方能达到气氛的高~潮,不想今年尚在念唱贡品环节殿内的气氛就已热火朝天。 林仑端坐案几前,在层层叠叠真真假假的恭维声中朝好不容易归座的骆崇正抱了抱拳,面上装出一副恭喜庆贺的表情,心里却早已七绕八绕地拐了不知多少个弯。 方才圣上赞赏骆云清的话方一出口,他就瞧见盛逸云和盛逸尘兄妹俩相视一笑,面上皆露出一幅总算是有惊无险的神情。 看圣上这意思,大约是私下里得知了小女儿的心事,这才未顺着妹妹的意思赐婚骆林两家。 骆家大女儿骆云漫已贵为东宫太子妃,若是骆云清再成为赝朝驸马……更何况,二皇子盛逸云对骆家二女儿骆云依的态度,那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哪! 如此,这赝朝最为显贵的几个位置,岂不都将被他骆家给占了吗?! 这可如何得行?!!! “骆云清,若是朕记得不错,过完年你就十五了吧?朕先问问你,在我朝女子当中可有你中意之人呐?” 盛启渊放任大殿之上乱哄哄地热闹了一阵才抬起手制止了朝臣们的喧闹,“若是有,大胆告诉朕,朕现在就替你指了这门亲事!” “父皇!”盛启渊话刚出口,盛逸尘却不干了。跪坐长案前的她眉毛紧蹙正欲张口,却被盛启渊一个冷峻的眼神制止了满肚子不满。 盛启渊如何不晓得盛逸尘担心的是什么,无非是怕骆云清道出的女子不是她,惹得她满腔痴情付诸流水罢了。可是,若将自己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嫁给一个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的男人……抛开皇家尊严不说,单单作为父亲,盛启渊也是不愿的。 “臣……”骆云清万万没有想到,为了解救父亲,送出了母亲生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不说,还会搭上了自己的婚姻! 这会儿面对着圣上咄咄逼人的问话他心思百转,一时间怎么回答都觉得不妥。 “哎呀!~皇上!今个儿这套路提前了呀!”又是林贵妃,看样子她似乎已经忘记了究竟是谁挑起的事端。她置气地搁下筷子嘟着嘴嗔道:“可怜臣妾巴巴地盼了好久,就等着享用这盛宴的美酒佳肴呢,皇上却让臣妾和一众大臣们饿着肚子在这里巴巴地看着皇上做月老!~” “是呀,皇上!”自宫宴伊始便一直沉默的林仑好不容易逮到了插话的机会,“老臣们还不得吃饱喝足了方才有心思关心自家小崽子们的儿女情长么!” “是啊,是啊,”林仑一派的朝臣们忙七嘴八舌地附和,“为了皇上赐的这顿宫宴,臣等都不吃不喝三天了,这会儿饿得都前胸贴后背了!……” “呵呵,你们呐!” 盛启渊看似无可奈何地用手点了点高台之下吆喝着要吃要喝的众人,一脸苦笑。虽然平日间他不理朝政,将国事全权交予太子打理,但身在其位几十年,他又怎会不知高台之下众人心里的小九九。 纵观整个赝朝,除了皇家子弟的婚嫁,众人最为关注的无非就数行着内阁首辅之职,兼任礼部尚书的当朝太傅骆崇正所在的骆家;袭着奉国将军位,高居内阁次辅,兼任户部尚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30 书的林仑所在的林家;还有手握实权,管理赝朝吏部,行着吏部尚书之职的荀况所在的荀家;以及征战四方,为赝朝安乐平和立下赫赫战功,当仁不让行着兵部尚书职的楼大将军所在的楼家这四大家族子女的婚娶嫁配了。 若是谁家能跟骆家联姻,那当然最好不过。若是不能,自然谁也不甘坐视骆家独大。 于盛启渊而言,也确实需要时间来再三衡量令公主心仪的骆云清。别看此刻的他跪在高台之下貌似规矩,然则在他身上从内到外散发出的,却是满满的冷淡以及铮铮傲骨。 对于盛逸尘而言,骆云清就是草原上未被驯服的一匹野马。他们两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倨傲不羁的公子,真要顺了她的心意将他们指在一起,今后的日子……还当真不知是幸或不幸。 天子权谋,最不愿见到的景象便是外戚独大!赝朝已经有了个姓骆的太子妃,再出个姓骆的驸马爷,后面还跟着被二皇子捧在手心里的骆云依……这盛家将来的子嗣,岂不都流着他们骆家的血脉了?! “如此,朕就依了众卿家!宣舞姬!~开宴席!~” 盛启渊含笑高举金樽,“来!为了赝朝江山永固,为了我朝千秋繁盛,为了子孙绵延不息,为了朕的青春永驻……众爱卿,干了这一杯!” “吾皇万岁,赝朝永固,青春永驻!吾皇万岁,赝朝永固,青春永驻!吾皇万岁,赝朝永固,青春永驻!” …… 。。。 第32章 孝心 北戎女子歌喉清甜婉转,一曲《有凤来仪》琴音深邃,歌声悠扬,回旋于大明殿高广的檐顶下,余音袅袅,徘徊不消。 被勾走了魂魄的君臣内妇们,直到歌罢许久方才回转心神,怆然若失地鼓起掌来。 而高台上那位见惯了春花秋月的君王,则是半眯着眼,迷离地盯着殿中盈盈下拜的北戎歌女,笑出了一脸色相。 掌声渐歇,密集的鼓点骤然响起,好似两军对阵时擂动的整整鼓声,铿锵有力,铺天盖地。 一众白衣舞娘伴着鼓点鱼贯而入,霎时让整个红火的大殿陷入了一片紧张肃杀的冰天雪地之中。 鼓声渐歇箫声起,淡淡烟雾自舞娘足下的舞鞋中缓缓逸出,原本灯火通明的大殿被两列遥遥相对的舞娘笼成了烟雾迷蒙的两岸。 忽有歌者若隐若现的唱腔远远传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歌声渐近雾霭渐退,待到对坐的朝臣能够清楚地看到彼此之时,大殿中央已然舞着一位身着绯色清透薄沙的南疆女子了。 女子身形何其优美,一时腰身柔韧地弯曲,一时又极力地舒展开来,上一刻还如翩飞在花间的蝶,下一瞬便成了那翱翔在云中的鹤。 她的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便将满朝老少的心思全部勾走;一个暧昧的笑颜,一个嗔怪的表情,就让高台上下统统迷了心智。 众人被曼妙的舞姿引着,耳畔弦音阵阵,眼前云雾缭绕,飘飘然仿若飞升至荷香幽幽的九天之上。远处有风拂来,但见绯衣仙子涉水而过,步履轻盈,翩跹若鸿……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绯衣舞女朝高台之上的盛启渊忽地抛出水袖,长长的袖带从天而落,几乎拂过盛启渊呆滞的脸。 那袖带好似世间最温柔的风,携着片片桃花,漫天而来,竟然令盛启渊忘乎所以地站起了身,一脸神往地向半空中的仙子伸出手去……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歌声渐退,迷雾渐尽,唯有自舞女鞋跟散落的迷香粉痕拓印在空阔的地板上,步步生莲…… 熏着龙涎香的玄武炉无声地吐着袅袅青烟,燃着炭火的巨大烘笼悄无声息地地耀着彤彤火光,殿中乌压压坐满了人,却不闻一丝声响。 夜,静极了。 “报!~~~” “报!~” “报!” 沉寂的暗夜里忽然次第响起通报声,由远及近,硬生生打碎了满殿旖旎,无情地将众人迷离的心智从九天之外费力地拽了回来。 盛启渊咯噔回神,感觉下颌微痒,抬袖一拭才晓得方才一时间竟然失态诞下了口水。 他佯装口渴,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捏在手中许久早已忘记去喝的酒。 “何事?”清清嗓子,他端出君王的架子问跪于高台之下风尘仆仆的侍卫。 “启禀圣上,小人乃三皇子身边一等贴身侍卫,单昊然。” 跪于台下的侍卫肩宽背直,顶盔掼甲,皂靴上满是泥点,腰间别着的阔刀却是刀鞘森然,一尘不染。 “三皇子一路快马加鞭,希望赶在庆典之前抵达永安,亲自为圣上献上新年贺礼,但由于天降暴雪,三皇子的车马现困于洛水南岸,短时间内怕是无法赶回。” 这个单昊然看样子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声音洪亮,语气铿锵,态度恭敬,言语干练。 “三皇子言,‘人不能至,然则孝心可至!’,故特命小人轻车简从,赶在庆典之上为圣上奉上三皇子的一片孝心!” “哦?~我就说嘛!~南疆来的邸报说凌儿月前已经出发,我算着日子这些天他差不多也该到了。呵呵,皇儿有心了。你起来吧,朕倒要瞧瞧皇儿给朕带来了什么礼物?” 单昊然起身侧立于高台之下,回首朝着黑魆魆的殿门合了三掌,殿外立时出现了一位女子。 顺着女子袅娜移近的脚步一瞧,众人不禁愕然,此女不正是方才领舞的那名绯衣女子吗?! “小女若娉婷,年方二八,来自南疆若水寨。” 绯衣女子的舞裙用料甚少,除去了拖在地上长长的飘带,此刻她上身的衣服堪堪遮住挺翘双峰,而下身的小裙则仅至其细长的大腿根部。 面对满殿饿狼般盯着她直涎口水的众人,女子魅惑一笑,“娉婷三岁师从于南疆第一舞姬尤娘习舞,五岁开始修习巫术,拜南疆第一大家乌家研习方术。方才那支舞,便是一曲融合了南疆巫术与舞技的献礼!” 若娉婷说着抬眼看向高台之上喜笑颜开的盛启渊加重了语气,“三皇子言赝朝圣上乃一代明君,有着天生王者霸气,伟岸豁达,英武神勇。娉婷如今得见龙颜,果然令小女心生仰慕……” 骆云依傻傻地望着立在殿中仰慕龙颜的女子吞了吞口水。 伟岸豁达,英武神勇? ——将目光转向高台之上一身玄服的皇上,她瞪大了眼睛把那高高在上的身影瞧了又瞧,却实在无法看出面前的君王哪里伟岸豁达,哪里又英武神勇…… 愣神之际,眼角余光瞟到对面龙柱暗影之下的南尽玄身上,瞧见他正盯着若娉婷上下打量,仿佛看到了宝贝一般,他那方才还沉寂的双眸忽地闪了又闪,流泻出不易察觉的两点星光来。 察觉到骆云依打量的眼光,南尽玄勾起唇角冲她挑眉一笑,缓缓将一杯酒高举至唇边,手腕一抬,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31 满杯琼浆玉液便随着他滚动的喉结顺流而下。 “咕咚!~”莫名地,那日他喉结滚动的声响又清晰地响起在耳畔,云依募地扭头不再看他,脸渐渐红了。 “……娉婷听说圣上在赝朝招募拥有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法术之人,于是向三皇子自荐前来。南疆巫术天下闻名,想必圣上亦有所耳闻。”若娉婷跪在大殿中央直言不讳,“恕娉婷直言,小女观圣上面色,猜想圣上当下修习术法虽有短时奇效,却并非长久之策!” “哦?~”若娉婷一席话句句都说到了盛启渊心里。最近两年,他确实常常感觉疲累。早朝不是他不想上,只是一大早地,他根本就醒不过来;后宫的其他嫔妃们他不是不想雨露均沾,可面对着她们,自己完全没有激情;大臣的奏章他不是不想看,可往往刚翻上两页就哈欠连天…… 按照这南疆小舞姬所说,莫非这些现象都是因为这采阴补阳的法术所致?…… “皇上圣明,小女觉得圣上不但要补阳,更要固阳!采之补之,方才能保圣上青春不老,万寿无疆!” 若娉婷说着恭敬跪伏在地,声音清亮:“小女若娉婷甘愿服侍皇上修习固阳之术,以南疆秘术保圣上龙体万安,长生不老!” 。。。 第33章 宫宴献曲 哄!~ 若娉婷一席话仿佛滚烫的油锅里倒进了水,顿时让已然热烘烘的大殿嗞出了烟。 皇上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林贵妃,如今再冒出个懂得巫术的南疆舞姬若娉婷,这后宫…… “好!”盛启渊兴奋的一声叫好将满殿喧闹顿时压了下去,他拍案而起,直勾勾地瞅着台下秀色可餐的美人儿,双颊腾起了两坨兴奋的红晕。 “朕的四个孩子,三个在身边,一个远在千里之外。没想到啊~反倒是朕一直愧对的凌儿对朕才是真正地上心呐!……” “你!~”盛启渊抬手指着候在台下的单昊然,“速速回去告诉三皇子,难得他有这份孝心,朕收下了,朕满意得很!……他日凌儿抵达永安,朕定会亲自出宫迎他回来!” “是!”单昊然单膝着地抱拳一揖,“小人替三皇子谢过圣上!”言毕,他转身大步而去,没多久便消失在殿外茫茫夜色中。 “父皇,您也太偏颇了!” 眼见单昊然走了,紧挨着太子坐在大殿西侧的盛逸云悠悠开口了,“瞧见三弟的贺礼您就高兴成这样,您怎么知道儿臣们就没为您准备贺礼呢?” “哦?”盛启渊着实有些意外,“说说看,你们为朕准备了什么?” 盛逸云起身看了看左边愣愣地望着他的太子盛逸鸣,又转头瞅了瞅右边傻傻地张大嘴巴一脸莫名的盛逸尘,朝高台揖了一揖。 “儿臣们无能,无法像三弟这般为父皇寻到青春永驻之秘方,但儿臣们在尚书房修习以来,深得各位夫子指点,大伙儿商量好要在今日这宫宴之上为父皇献上一曲合奏!” 盛逸云说着晃眼环视殿中一圈,看到同在尚书房学习的各家子弟们听到他这话虽然吃惊,却并无推拒之色,心里便有了底,话也就说得更漂亮了。 “大家想着,一来借此曲感谢各位夫子对我们的孜孜教诲,二来也正好为宫宴增加些气氛。虽然不能令父皇青春永驻,却绝对可以让父皇神清气爽,心绪通畅!” “好!”几滴酒水随着盛启渊拍在案几上的巴掌跳出琥珀色玉樽飞溅在桌面上。 盛启渊苍老瘦削的面上难得露出宽慰的笑容,“你们能知道感谢师恩朕就已经很欣慰了。来人!将朕珍藏多年的碧痕抬上来,难得朕今日高兴,就启封了这坛佳酿,与尔同贺新年!” “碧痕???……” 众人一听圣上竟然要启封碧痕,不禁惊讶出声。 “还愣着呢?~”方洄尖利的声调刻意上扬,“还不快叩谢隆恩~” “多谢圣上,吾皇万岁!……” 众朝臣恭敬地跪伏于地叩谢隆恩的当口,盛逸尘却坐不住了。 “哥哥!”她悄悄挪到盛逸云身边,狠狠地在盛逸云小臂上掐了一把低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合奏什么烂曲子了?” 说着话的盛逸尘不忘拿眼睛偷偷去瞧高台之上的盛启渊,见到父皇正心满意足地揽着刚刚上至高台的若娉婷说着什么,她这才又转回头来凑到盛逸云耳边,“你做好人,反倒让我在这大殿之上出丑是不是?!” “你可以不奏的,反正你是女儿家,” 盛逸云揉了揉被掐疼的手臂,看到坐在盛逸尘下首的南尽玄正端着一幅了然的神情打量着他俩,轻蔑一笑不着痕迹地拂开了盛逸尘的手,“三弟人还没到便已经这般献殷勤了,如若我还不作反应,待到他真的回来,父皇眼中只怕早就没我这个二皇子了!” “争权夺利是你们男人的事,凭什么把我也拉进来?!” 盛逸尘气不过,声音陡然高了起来,“父皇原本还是宠我的,可是你们这个献完那个献的,到最后反倒显得什么都拿不出的我不懂事小家子气了!” “你若是觉得乐理实在拿不出手,可以做别的呀!”盛逸云也火了,“跳一支舞,或者献唱一曲不也都行吗?偏在这儿跟我叫唤什么?!” “我才不跳舞唱歌呢!”盛逸尘一撇嘴,“我可是堂堂赝朝公主!怎么会像低贱的歌女舞姬一般……” “呀,殿下,公主!” 两人正夹枪带棒吵得热闹,不妨一个脑袋忽地从两人头顶探了进来,唬得二人险些惊叫出声。 “待会儿……是不是有好戏可看呀?!”南尽玄扭头向左,盛逸云蹙眉冷对,一副颇不待见他的模样;扭头向右,盛逸尘柳眉倒竖,咬牙切齿地仿佛恨不得将他吃了。 “哎!这些歌舞本世子早都瞧腻味了,”南尽玄砸吧砸吧嘴,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如果有幸得见公主殿下表演……” 演个屁!!! 盛逸云和盛逸尘对视一眼,双双别过脸去不理南尽玄。 南尽玄倒是无所谓,嘻嘻一笑回到自己案几前,潇洒一抬手为自己斟了个满杯,一仰脖,豪爽地灌了下去。 “其实,我只是担心,”看到南尽玄没再蹭过来,盛逸云这才又凑到盛逸尘耳边,“这会儿你不跟着我们浑水摸鱼,待会儿万一父皇要你来个独奏,恐怕就……” “我自然是要跟你们一道的!” “……” 。。。 第34章 红尘遗憾 装着碧痕的酒瓮足有一人高,巨大的坛肚三人都合抱不过来。 六个浑厚遒劲的侍卫费力地吆喝着号子,粗壮有力的腿一步一停,将巨大的酒瓮抬至殿上时已是耳面通红,汗湿前襟。 “启!~”随着方洄一声唱报,酒光潋滟,太液飘香。 “众爱卿都知道,真正的碧痕乃已故慈虞皇后在御花园收集了一整个冬天梅花雪水所酿,只有小小一瓶。那时朕理所当然地认为以后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32 的每一年,都会喝到慈虞亲手酿制的碧痕。却不知……”瓮中碧色酒水倒影着殿外幽冷残月,引起盛启渊无限怅惘。 他捋着胡须轻叹一声,“那年冬至慈虞第一次为朕所酿之酒,却也是她今生留给朕的最后一瓶……” 盛启渊的话让众朝臣忆起辞世已久的慈虞皇后,不禁感叹唏嘘。 自从慈虞皇后离世,后宫就再无一日平静。 嫔妃们争风吃醋,都想借机坐上后位,大臣们招数使尽,恨不得把自己的外甥女、内侄女、亲闺女、干孙女统统塞进后宫。 真正心里会痛的人,怕只有圣上和太子了。 为了告慰皇后的在天之灵,盛启渊一纸诏书,宣他和慈虞皇后所生年方五岁的皇子盛逸鸣为太子。 看起来这本是于理可循,于法可依之举,似乎也该是板上钉钉,不再有什么变数的决定。可现如今,慈虞皇后过世十五载,后宫佳丽不断,贤德如梁淑妃,聪慧如方婕妤,娇俏似颜美人,狐媚之林贵妃,再加上今日三皇子送来的南疆尤物若娉婷…… 盛启渊对慈虞皇后的那些情意,在这些女人日复一日的环绕下——似乎不淡也淡了! 对慈虞皇后的淡忘所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原本安稳无虞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肚子争气的梁淑妃接连为圣上诞下了二皇子盛逸云和四公主盛逸尘。而方婕妤便是三皇子盛逸凌的生母。 十六岁的盛逸云相较于二十岁的太子盛逸鸣而言,确实沉稳不足,稍显傲慢。但这点不足在盛启渊的看来,却又是其霸气威武,有王者之气的表现。 更何况二皇子盛逸云除了天生聪慧,悟性极强之外,最令盛启渊满意的是他处事灵活有度,善于谋心这一点! 龙椅好坐,坐好却是不易。近年来盛启渊思虑最多的,便是要不要撤换太子人选的问题。毕竟想要守住老祖宗留下来的江山使其不改名换姓,单凭沉稳是远远不够的! 在位这么久,他深知赝朝积弊甚多,刚登基之时毕竟年轻气盛,尚有心思和精力革除弊病,防微杜渐。但渐渐地,盛启渊发觉他这个皇帝仿佛一只蚍蜉,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撼动百年大树,总是有心无力! 说什么整个天下都是他一个人的,可朝堂上列位大臣所代表的家族势力,各个世家大族自身的切身利益,岂是由他怎么说就怎么算的! 时间久了,他也烦了,乏了,懒了。“差不多就行了!”他跟自己说,“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有一天过一天吧!” 于是,推拖懒散间,以启泰为年号的三十一年便这样就过去了。 “慈虞过世后,朕拿着她配酒的单子,收集了整个永安一冬的梅雪,以慈虞所酿的那一小瓶碧痕为引,制出了这坛碧痕。原想着每年冬至的那一天都会喝上一壶,却不想,竟是再也没有开启过……” 盛启渊敛眉望着摆放在大殿正中的碧痕,神情温和,眼光如水。 “转眼,已是启泰三十一年了!”他百感交集地长叹一声。 往事历历,徘徊于心,许久未曾感受到的孤独和空虚,此刻忽然再次从内心深处涌出,“刚开始,朕是不敢喝,怕一喝就想起慈虞。没有她在身边,那两年的冬天,真是冷呐!~后来……后来是朕不想喝,佳酿再好,没有知己,也是枉然呐!……” 满殿黯然,龙柱之上烛火噼啪作响,却照不亮君臣心中那一处处忧伤的角落。 每个人都被盛启渊真情流露的一席话引出了埋藏于心的怅惘。人生过半,碌碌几十年,年少得意也罢,不堪回首也好,在那些已然逝去的岁月里,谁又能没有些许红尘遗憾呢?! “父皇!您还有我们呢!” 空寂的殿堂之上,突然响起盛逸云掷地有声的话语,“慈虞皇后在天有灵,知道父皇仍旧顾念着她,知道太子殿下文韬武略,辅国有方,必然也是心安的!” 盛逸云说着离开自己的长案来至殿中,抬手向两边一指,一一比过端坐殿中的大臣,“您身边有这些兢兢业业辅佐理政的朝臣,”又朝着高台之上的林贵妃恭敬一揖,“有贵妃娘娘这般绝世倾城的红颜知己,”接着向太子盛逸鸣行了一礼,“还有我们这一众景仰您的子孙,”最后才拍了拍胸口拔高声音说,“我们都不愿看到父皇孤单,也绝不会让父皇孤单!” “好!”盛启渊双手紧握龙椅扶手,眼眶潮润。 站起身,他望着呼啦啦跪伏于地的朝臣朗声道:“今日这碧痕没有白开!二皇子说的对!朕有这富足天下,有着你们这些辅佐朝臣,有着知礼孝敬的子孙,朕怎会孤单呢?!乐师!最喜庆的乐声奏起来!朕要与众卿家共饮此酿,同享良宵!” “父皇且慢!” 盛启渊话音刚落,盛逸云便出手制止了乐师起首的动作。 “最喜庆的乐曲,就让儿臣及尚书房的众子弟们一同为赝朝奏响吧!”他一撂袍角单膝跪地,向着高台之上恭敬一揖,“儿臣们正好借这乐曲的祥和喜庆,祝父皇~~万福安康,谢夫子~~教导有方!” 。。。 第35章 九天吟 金碧辉煌的大明殿中央,一身玄服的盛逸云和月白锦袍的骆云清对坐于首位,一黑一白,琴瑟相合。 沉稳大气的音色自两人手底流出,被弹奏之人牵引着忽高忽低,一时辽远,一时激昂。音色交错中不忘相携相和,高度契合之下却也仍保留着各自脾性。 说起这两人的性格,虽同是自负清高,然盛逸云是霸气张狂,而骆云清则高冷孤绝,旁的不说,单由这两人使的琴瑟之形,便可看出他们性子迥然不同。 骆云清的瑟为伏羲式,形致精而巧,弧度温和又不失硬朗,每一根琴弦都显露出主人的铮铮傲骨;而盛逸云的琴则为大气简洁的师旷式,干脆直爽,霸气外溢,即便只静静摆于案几上也满溢着狂傲之气。 乐音如人,一曲欢快的《九天吟》散音松沉旷远,泛音清如天籁,按音细微悠长,磅礴跌沓中携了隐隐孤傲清绝之势。 身着青衣的林岸霄今日这身行头仿佛专为衬托盛逸尘开遍裙摆的艳色牡丹而来。手持洞箫的他们并肩立于盛逸云和骆云清身后,一个淡然如叶,一个娇艳似花。 一样的节拍,同高同低,自然默契。凄美的箫音在他们唇边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只是这一对儿璧人吹箫之时,一个闭幕凝思神情悠远,而另一个则眼珠乱转满头冒汗…… 而弹得一手箜篌妙音的骆云依错开半个身位怀抱箜篌跪坐于林岸霄身后。 皓腕翻飞,指尖灵动,汩汩琴音自她手下流泻而出,如清透的泉水般沁人心脾,绵延不息。 若是不看弹者但闻这琴音,凭谁也想不出这般幽远飘渺的乐音竟是出自如此稚嫩的少女之手。 林岸霆虽然纨绔,但比起乐理不通的盛逸尘,于音乐的造诣他还稍强几分。 立于旁侧的他将一支胡琴拉得欢快和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33 美,在观者眼中,此刻的林岸霆竟然也少了几分猥琐阴暗之嫌。 荀胤,比荀霓小一岁的弟弟,擅长的乐器与他的为人一般,内敛安静。一只埙被修长的手握在掌中,随着轻巧起落的指尖,丽音缓缓弥散,仿似这般纯净玄妙的音色天生就该配这内秀安静的少年一样。 立于林岸霆和荀胤之后,英武霸气地擂响阵阵鼓声的是楼大将军的长子楼阚。自小跟随楼大将军混迹于兵营的他遒劲有力,落拓率真,在尚书房是有名的热心直肠子。 他学不来荀胤的安静,做不到林岸霄的雅致,也不喜骆云清的疏淡。许夫子替他选择乐器时连犹豫都不曾有过,直接将他带到了一堆陶鼓间。 后来,尚书房乐库中被敲烂的陶鼓,便统统出自楼阚之手…… 一曲酣畅淋漓的《九天吟》,将宴会气氛推向了最高~潮,成为了众朝臣口中赞誉有加的宴会曲目。 赝朝四大显赫家族的颜面,因为这几个立于大殿之上的少年而多了无数光彩,在新年宴会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仍有朝臣借此恭维四大家族的老爷们,成就了数段佳话。 不久之后,有幸参加此次宫宴的某位大臣所做诗句在永安渐渐流传开来: 听奏繁弦玉殿明,风传曲度太液清。 君王听乐高台暖,娉婷一舞残月隐。 花咽娇莺玉漱泉,夫子皆在御筵前。 王孙欲助人间乐,从遣新声坠九天。 千重钩锁撼金铃,万颗真珠泻玉瓶。 碧痕饮尽人皆醉,九天一曲无人醒……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当日同立于殿堂之上,为圣上奏响喜庆乐音的才子佳人们,在这个热闹无比高~潮迭出的宫宴过后,仿若一众相携走至岔路口的少年,人生的境遇竟会因为家族变故而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有道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祸福旦夕。 叹只叹——人生莫测,世事无常…… 浑水摸鱼的盛逸尘好不容易装腔作势平安挨到曲子结束,听到父皇一声感慨万千的“不错!”后,立时收起洞箫匆匆行了万福,急不可耐地抬脚向自己位置走去。 “尘儿,”然则下一刻盛启渊的一声“你且等等!”硬生生将汗湿后背的她孤零零地钉在了大殿中央。 “器乐中,朕最喜洞箫,慈虞当年就常常吹奏洞箫给朕解闷。当初朕得知尘儿习练洞箫后曾说过,虽然尘儿你并非慈虞皇后之女,但脾性却与她极其相似。”盛启渊并未察觉盛逸尘的异样,仍旧自顾自地回味着过往,“今日这碧痕一开引发朕无限唏嘘,不如……”盛启渊和蔼地看向台下,“尘儿今日单独吹奏一曲!合着碧痕的酒香,就算替朕告慰慈虞的在天之灵了!” 。。。 第36章 洞箫一曲 别人不知旁人不晓,但尚书房的子弟、夫子以及盛逸尘的贴身丫鬟玲珑,还有南疆世子南尽玄对于盛逸尘那“鬼哭狼嚎”的洞箫技艺却是知根知底! “父皇……”盛逸尘期期艾艾地自玲珑手中拿回洞箫,煞白的脸上浮起尴尬的强笑,“不如……还是儿臣们一起合奏吧?” “怎的?” 盛启渊还以为这是女儿大了,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遂宽厚地安慰她,“尘儿不用害羞!朕就是要让这天下都知晓,我赝朝公主不但明艳动人,而且呀,还技压群芳!” 又是一杯碧痕入口,已然微醺的盛启渊愈发迷醉了几分,出口的话也带上了些许酒意,“众卿家可都瞧见了,我赝朝公主如今已是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你们呐!~若是哪家儿郎觉着自己修行品性堪配公主的……尽管大胆站出来!朕……朕好好瞧瞧!~说不准就瞧上哪家儿郎了!” “父皇!~”盛逸尘形单影只地立于大殿正中,一向飞扬跋扈的她此刻低低勾着头,尴尬不已。 圣上这是要给公主指婚了?!!! 大明殿已然热哄哄的气氛因着盛启渊一席话瞬时又拔高了三丈。 交头接耳的众臣表情各异,觉着自家孩子有戏的喜出望外,比如楼将军;自知儿孙不成器的满脸失落,就好像礼部侍郎袁大人;心中有着计较的忙着蹙眉算计,正如奸猾老道的林大人;不欲蹚这趟浑水的超然物外,好比云淡风轻的吏部尚书荀大人;相信儿孙自有儿孙福的一派泰然,恰似此刻安然独坐兀自品酒的骆太傅…… 而一向对赝朝时事淡而不闻的南尽玄,此刻却一改冷漠,挑着眉兴趣十足地勾起唇角,笑意盈盈地看着茕茕孑立于大殿中央,面上写满了无助颓丧的盛逸尘。 “众爱卿莫要激动嘛!~” 盛启渊掳着胡须,面上很是得意,“尘儿,还立在那里等什么呢?你瞧瞧,众卿家眼看可都等……等不及了!” “父皇!” 终于,替盛逸尘解围的人来了! 盛逸云起身向盛启渊拜了一拜,”儿臣不才,也修习了一段时日的洞箫,可否允许儿臣今日与妹妹同吹一曲,父皇您也给儿臣评评,看看儿臣的技艺如何可好?” 盛启渊张了张口正准备答应,忽然眉峰一蹙似是想到了什么,“朕今日就想听听尘儿的箫音。逸云,你还是等下再吹给朕听吧。” 一句话浇得盛逸尘浑身透凉。 她可怜兮兮地抬眸望了眼爱莫能助的盛逸云,见他一贯自负的面上难得露出些许急躁,便知道自己已至绝境,退无可退了! 一狠心一跺脚,忐忑的盛逸尘豁出去了!将洞箫端至唇边,稳了稳心神,双眼一闭,朱唇轻启,早死早脱身—— 一个悠远绵长的乐音,带着空谷幽兰般的清润芳香瞬时铺陈于大殿之上。雾霭沉沉,溪水潺潺,盛逸尘唇间的曼妙音色霎时将众人带入洒满月光的山涧之中。 深呼吸,满满都是清凉的水汽,侧耳听,比比皆是花开的声响。皓月当空,清辉无限,在这如梦似幻的乐声中,太液池水潋滟摇曳,倒影出大明殿的灼灼重光…… 坐在后排的许夫子以袖遮面拭去额上点点汗星,今日这场宴席吃得着实惊悚,短短一个时辰,他已经是两度欺君。 公主的洞箫技艺究竟如何,遍数永安,怕是唯有圣上会用一个“好”字来形容。 当初,乍听到公主要来尚书房学习许夫子还不以为然,他想着,即便学生们都是王孙公子,他也总还是他们的老师。 尊师重道是自古无人不从的礼仪,作为学生,哪怕是曾经的太子殿下,在他面前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骄矜。 万万没想到,公主她,是个例外…… 据戴夫子说,每堂经史课,公主都是从头睡到尾;据程夫子说,辩述策论时,公主永远都在发呆;梁夫子说,一遇到吟诗作对,公主便不出声;王夫子说,堂堂赝朝公主,所做画作永远都是两只蝴蝶…… “今日画作——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公主交上来的画布上——两只蝴蝶! “今日画作——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34 蛱蝶飞来过墙去,应疑春~色在邻家。” 公主交上来的画布上——两只蝴蝶! “今日画作——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公主交上来的画布上——两只蝴蝶! “今日画作——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公主交上来的画布上——两只蝴蝶! …… 值得庆幸的是,公主身边总有肯出面帮忙的人。 圣上考量皇子课业的时候,因为公主是女儿家,所提问题较之其他人简单许多,无非是太子妃提前帮她通背熟记的《女训》《女戒》的内容。而那些命题诗作,书法绘画,则统统都由疼爱她的哥哥盛逸云代笔。 今日公主猛然间被圣上揪出来当殿独奏谁都未曾想到,却也有胆大包天的林岸霄躲在高台之下的阴影里与她演双簧。 这番明目张胆的欺君之嫌满殿朝臣皆看得分分明明,唯有高台之上的皇上被蒙在鼓里…… 烈酒入喉,许夫子决定,若是明日脑袋还在他的肩膀之上——无论如何也要递上辞呈告老还乡! “好!” 最后一个音符飘出林岸霄的洞箫壁管,高台之上的盛启渊欣慰点头,“看来这半年多皇儿在尚书房确实学到了不少!方总管~颁我旨意,尚书房夫子教导有方,朕感怀夫子教诲,特赏赐他们每人白银五十两,湘妃云锦各两匹……” “父皇!那您就不给孩儿赏赐了么?!” 盛逸尘听到圣上打赏夫子,竟然不乐意地将洞箫丢给迎上来的玲珑,嘟着嘴立在大殿中央硬是不肯退下。 “啊?~”满殿朝臣倒吸一口冷气。 公主殿下她——胆也忒肥了点儿吧! “唔…赏!赏!来人呐~”盛启渊笑望着盛逸尘,眼中满是欣慰,“将前个儿赣洲知府送来的七彩冰蚕锦拿上来……” “父皇,儿臣不要锦缎!” 。。。 第37章 求取公主 煌煌赝朝,敢于跟圣上讨价还价的,怕也只有颇受宠爱的四公主一人了吧。 “哦?~那……公主想要什么?” 盛启渊今个儿心情不错,再加上刚喝了两杯碧痕,此刻只觉全身暖烘烘,出口的话也颇为大方,“但凡父皇金库里有的,公主想要什么,父皇就奖励公主什么!” “父皇金库里的东西儿臣一样都不要!儿臣只想……” 方才还大大方方的盛逸尘此刻说起自己想要的赏赐,忽然眼神闪躲脸颊泛红,背在背后的双手也悄悄搅在一处,显出几分小女儿家难得的扭捏来,“儿臣只想要……要父皇为儿臣指一门婚事!” 她的声音小小的,却好似投入湖心的石子,“嘭!”地一声,将平静的湖面炸开层层水浪。 “啊?!” 这回倒吸一口冷气的可不止满殿朝臣,连盛启渊自己都未料到,他这才刚及笄的女儿竟然有勇气当着满朝文武之面堂而皇之地为自己张罗起了婆家! 若是不同意,等于当场驳了公主的面子,一个女孩家,丢了颜面毕竟不好,尤其还是因为这种事情,可若然她想要招的驸马依然是骆家公子…… “启禀皇上!” 不知何时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自己位置上的林岸霄,此刻突然起身来至殿中向着盛启渊行了一礼。 “请恕臣冒昧!皇上方才也说了,若是哪家儿郎觉着自己的修行品性堪配公主的,尽管大胆站出来。故而臣只是想站出来请皇上替臣做主。”林岸霄说着温和地着看了公主一眼,“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哇!~” 今晚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众大臣们上一口气被惊到还没呼出来,下一口气又被吓着倒吸了回去。一张张憋红的脸上,摆出的是一模一样夸张的表情。 他们呆呆地望着面前一波又一波陡生的变故,大张着的嘴里,别说鸡蛋了,连鹅蛋都能搁下一整筐去! “哈哈哈,好!……咳咳咳…好!” 盛启渊笑得呛到口水,这林岸霄平日里瞧着安静平和与世无争,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倒是光明落拓有胆有识。嗯!~不错! “嗯……还有谁呐?” 好不容易咳喘平定,盛启渊捂着胸口环视台下问,“还有哪家儿郎希翼与我赝朝公主齐眉并肩的?都站出来让朕瞧瞧!” “臣愿意!” 楼阚与楼将军对视一眼,霍然起身来至大殿中央。 “公主殿下气度高贵,美艳绝伦,臣楼阚仰慕公主殿下芳姿已久,今日机缘巧合,还望皇上成全!” 楼阚单膝着地,朝皇上抱拳一揖。铿锵的声音利落道出心中所想,恍然令人觉得不是在倾诉儿女私情,反倒像是在下军令状。 “臣……也愿意!” 工部侍郎何大人甩给自家二公子一个眼色,何二公子虽然面上不虞,却也自知父命难违,磨蹭着起身走至殿中,单膝跪地向盛启渊行了一礼。 “臣……自知才疏学浅,技不如人,但……臣矣仰慕公主……许久,还……还望皇上…成全。” 袁二公子犹犹豫豫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敢抬头去看皇上和公主一眼。 “臣也斗胆恳请皇上成全!” 紧跟着站出来的是左都御史孟大人的小儿子。 然后是通政史王大人家的四公子,户部尚书林大人家的二公子,以及翰林院齐大人家的大公子…… 不一时,大殿中央便跪了一整排年纪相仿的少年。 “好!” 望着殿中英姿勃发的一众少年,盛启渊扶着若娉婷的手高兴地站了起来。 “朕坐的离你们太远了,瞧不分明,”在若娉婷的搀扶下,他边缓缓向高台之下走来边说,“容朕走近些,仔细看看咱们大赝朝的这一众好儿郎!” 方洄一看盛启渊起身,忙小跑几步跟上来,小心地从另一侧搀扶着盛启渊下了高台。 “臣不才,不知可否得公主殿下青睐?~” 众人寻声望去,但见一朗朗少年端立于大殿云柱之下。暗紫云服奢华漫溢,其上游走的暗金花纹繁复迷离。 拱手一揖,少年指尖流光一闪。 “南疆世子南尽玄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则同赝朝众男儿一般,南尽玄早已被公主殿下的卓绝才气深深折服!”放下手,南尽玄稳稳来至盛逸尘身边站定,“皇上,”他朝愣在台阶上的盛启渊恭敬一揖,“煌煌赝朝,敢于跟圣上讨价还价的,怕也只有颇受宠爱的四公主一人了吧。 “哦?~那……公主想要什么?” 盛启渊今个儿心情不错,再加上刚喝了两杯碧痕,此刻只觉全身暖烘烘,出口的话也颇为大方,“但凡父皇金库里有的,公主想要什么,父皇就奖励公主什么!” “父皇金库里的东西儿臣一样都不要!儿臣只想……” 方才还大大方方的盛逸尘此刻说起自己想要的赏赐,忽然眼神闪躲脸颊泛红,背在背后的双手也悄悄搅在一处,显出几分小女儿家难得的扭捏来,“儿臣只想要……要父皇为儿臣指一门婚事!” 她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35 的声音小小的,却好似投入湖心的石子,“嘭!”地一声,将平静的湖面炸开层层水浪。 “啊?!” 这回倒吸一口冷气的可不止满殿朝臣,连盛启渊自己都未料到,他这才刚及笄的女儿竟然有勇气当着满朝文武之面堂而皇之地为自己张罗起了婆家! 若是不同意,等于当场驳了公主的面子,一个女孩家,丢了颜面毕竟不好,尤其还是因为这种事情,可若然她想要招的驸马依然是骆家公子…… “启禀皇上!” 不知何时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自己位置上的林岸霄,此刻突然起身来至殿中向着盛启渊行了一礼。 “请恕臣冒昧!皇上方才也说了,若是哪家儿郎觉着自己的修行品性堪配公主的,尽管大胆站出来。故而臣只是想站出来请皇上替臣做主。”林岸霄说着温和地着看了公主一眼,“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哇!~” 今晚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众大臣们上一口气被惊到还没呼出来,下一口气又被吓着倒吸了回去。一张张憋红的脸上,摆出的是一模一样夸张的表情。 他们呆呆地望着面前一波又一波陡生的变故,大张着的嘴里,别说鸡蛋了,连鹅蛋都能搁下一整筐去! “哈哈哈,好!……咳咳咳…好!” 盛启渊笑得呛到口水,这林岸霄平日里瞧着安静平和与世无争,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倒是光明落拓有胆有识。嗯!~不错! “嗯……还有谁呐?” 好不容易咳喘平定,盛启渊捂着胸口环视台下问,“还有哪家儿郎希翼与我赝朝公主齐眉并肩的?都站出来让朕瞧瞧!” “臣愿意!” 楼阚与楼将军对视一眼,霍然起身来至大殿中央。 “公主殿下气度高贵,美艳绝伦,臣楼阚仰慕公主殿下芳姿已久,今日机缘巧合,还望皇上成全!” 楼阚单膝着地,朝皇上抱拳一揖。铿锵的声音利落道出心中所想,恍然令人觉得不是在倾诉儿女私情,反倒像是在下军令状。 “臣……也愿意!” 工部侍郎何大人甩给自家二公子一个眼色,何二公子虽然面上不虞,却也自知父命难违,磨蹭着起身走至殿中,单膝跪地向盛启渊行了一礼。 “臣……自知才疏学浅,技不如人,但……臣矣仰慕公主……许久,还……还望皇上…成全。” 袁二公子犹犹豫豫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敢抬头去看皇上和公主一眼。 “臣也斗胆恳请皇上成全!” 紧跟着站出来的是左都御史孟大人的小儿子。 然后是通政史王大人家的四公子,户部尚书林大人家的二公子,以及翰林院齐大人家的大公子…… 不一时,大殿中央便跪了一整排年纪相仿的少年。 “好!” 望着殿中英姿勃发的一众少年,盛启渊扶着若娉婷的手高兴地站了起来。 “朕坐的离你们太远了,瞧不分明,”在若娉婷的搀扶下,他边缓缓向高台之下走来边说,“容朕走近些,仔细看看咱们大赝朝的这一众好儿郎!” 方洄一看盛启渊起身,忙小跑几步跟上来,小心地从另一侧搀扶着盛启渊下了高台。 “臣不才,不知可否得公主殿下青睐?~” 众人寻声望去,但见一朗朗少年端立于大殿云柱之下。暗紫云服奢华漫溢,其上游走的暗金花纹繁复迷离。 拱手一揖,少年指尖流光一闪。 “南疆世子南尽玄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则同赝朝众男儿一般,南尽玄早已被公主殿下的卓绝才气深深折服!”放下手,南尽玄稳稳来至盛逸尘身边站定,“皇上,”他朝愣在台阶上的盛启渊恭敬一揖,“南尽玄愿以南疆王室之礼迎娶赝朝公主,共祈天下太平。还请皇上成全! 。。。 第38章 自古无情帝王家 “这……玄世子?!!!“ 满殿红红火火的气氛,因着南尽玄突兀的举动忽而降至冰点。 作为质子的世子貌似地位尊贵,实则被人鄙弃,就连这“世子”之名也不过是为了维系邦交而为质子冠以的堂皇之名罢了。 现今这位玄世子竟然异想天开希翼成为赝朝驸马?! 实在是……太无自知之明!!! 在赝朝为质十三载,谁人不知他不学无术、吊儿郎当?!赝朝若是招了这样的驸马,岂不是打自己脸面?! “父皇!!!” 募地,盛逸尘直挺挺跪伏于地,“父皇,儿臣不要父皇替儿臣指婚了!” 额头贴于地面,刺骨的寒凉透过皮肤沁入心腹,令盛逸尘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流下两行清泪。 这一变故恰恰发生在南尽玄站出来之后,因此众人皆以为公主这是怕圣上将她指给南疆世子,投向南尽玄的眼光于是更多了几分嫌弃和鄙夷。 其实他们都错了,方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殿中一众少年身上,唯有最后站出来的南尽玄将盛逸尘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在了眼里。 顺着盛逸尘哀怨的眼神,不出意料,骆云清安然自若地品着杯中琼酿…… “皇儿呐!~” 盛启渊走近几步站定于盛逸尘跟前,他低头看着盛逸尘趴伏在地的倔强脊背,并未令她起来。 “你贵为赝朝公主,当知有些话,说了便要执行。而有些决定……一旦做了,不论后果如何——你都必须要去承担!” 盛逸尘一向晓得父皇宠她,仗着父皇的宠爱她从来都不顾后果,恣无忌惮。可这一次…… 盛逸尘猛然抬头,从盛启渊的眼中盛逸尘平生第一次,难以置信地看到了向来疼她宠她的父皇对着她露出了高居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冷厉神色。 是的!她差点忘记了一句话——“自古无情帝王家!” “报!~~~” “报!~” “报!” 静穆的大殿外通传声忽然再次响起,待到众人醒悟过来望向殿门时,侍卫森寒的身影已然跪在了殿门处。 “何事?” 盛启渊的脚尖从盛逸尘眼前移开,来到大殿门口。 “启禀皇上!北戎急报!” 侍卫单膝跪着,恭敬地将急报举过头顶。 方洄得了盛启渊眼神许可,佝偻着腰取过急报低头匆匆看了起来。 突然,他募地抬头望向盛启渊,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惊愕。 “何事?!” 盛启渊将方洄的惊慌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下,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仍得故作镇定。 “启禀皇上!”方洄扑通一声跪在盛启渊脚下,声音不大却令满殿骇然,“金宛拓跋昱领兵三万突袭北戎,一路南下烧杀抢掠,重镇漠远被洗劫一空,前去漠远督战的北戎太子北斛律被拓跋昱生擒,北戎王请皇上速速派兵前去救援!!!” “什么?!!!” 盛启渊脚底一软,险些一个踉跄。 “这……”望着满殿同他一般愕然的朝臣,慌乱的盛启渊愈发没了主意,“众爱卿,这……这可如何是好???” “……” “…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36 …” 上元佳节,灯火如昼。今夜过后,春节也就结束了。 此时的赝朝百姓正徜徉在和和美美的佳节气氛中其乐融融,殊不知,今晚,将注定成为诸多人的不眠之夜。 城西,白虎大街北面,赝朝所谓的贱民聚居区。 身着粗衣的太子盛逸鸣与同样平民打扮的骆太傅并肩从白虎街一路走到了玄武街。途径皆是距离皇城较远的地段,沿途并不见如何热闹,一星两点灯笼晃在暗沉的夜幕里,被料峭的风吹着,忽明忽暗,叫人无端担心下一刻就再见不到它们亮起来。 玄武街边就是河道,石桥下的冰面上,几个穿着破烂的孩子嘻嘻哈哈笑着,将捏在手中的河灯顺着尚未结冰的一线水流推了出去。 顺着他们期盼的小眼望过去,那所谓的河灯,竟然不是盛逸鸣往年常见的那种由桃粉色蝉翼薄纸托着蜡烛的莲花灯,而是用祭奠亡者所烧的香烛粗纸制成! “这河灯……” 不等盛逸鸣把话说完,果然,未经敷蜡的河灯将将被小手们推送出去,便在孩子们期盼的眼眸里哀怨地熄了火,悄然没入黑沉沉的水中,再无丁点儿影踪。 “呀!你个死崽子!我就说家里的烛头哪儿去了!” 远处响起的叫骂声令放河灯的孩子一哄而散。 半响,从黑黢黢的石桥那边追来一人。 瞧不清形容,但听得女人一边追一边骂,“死崽子,你别跑!为娘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家里就剩这么一截照亮的烛头……你个死崽子居然还偷来点河灯……点…点你个鬼!你那死鬼老爹在阴曹地府指定过得比咱娘俩好……” 女人骂骂咧咧地追着孩子跑远了,覆了冰的河面死一般寂静,街道上一星半点的可怜微光在寒风中挣扎了一阵,终是黯然熄灭。 黑魆魆的夜,令乔装的盛逸鸣和骆崇正心里拔凉拔凉。 “哎!…太子今儿个是瞧见了,”骆崇正长叹一声,“元宵佳节,永安城内百姓尚且衣着单薄、食不果腹,更遑论被赶至城外的那些流民乞丐了!” 跟在盛逸鸣身后上至石桥最高处,骆崇正环顾着眼前黑乎乎一片的北城,痛心不已。 “骆某今日斗胆说一句掉脑袋的话,倘若赝朝再这般下去……命不久矣!” 。。。 第39章 将计就计 “眼下我们南边有南尽王虎视眈眈,北边有金宛拓跋氏不停进犯北戎,西边也有西蜀各家门派心思诡异。若是太子再不有所作为……” 骆崇正冲着盛逸鸣抱拳一揖,“恕老朽直言,太子怕就要做那亡国……” 盛逸鸣双手搭在冰冷的石桥栏杆上,手底正使力捏着一方粗砺石柱。 “南尽坤觊觎赝朝已久。旁的不说,单将计就计将南疆圣女换了身份安插到父皇身边便可知南尽坤狼子野心。” “幸而圣上碍于颜面,未令乌桃儿住进宫里。如此,才不至于误了赝朝呐!” “哎!赝朝未误,却误了骆夫人。太傅,本殿下替父皇向您道一声对不住!”盛逸鸣躬身一揖,“本殿下还要替赝朝向骆太傅道一声多谢!若不是太傅您多方查证令乌桃儿发觉事情败露,整个赝朝直到今日,怕是还被南尽坤蒙在鼓里啊!” “太子殿下这是哪里话,”骆崇正忙虚扶起盛逸鸣,“为赝朝效力原就是臣子本分!不过说起来,那乌桃儿原也是个可怜人,而我骆崇正在这件事情上面,也未必见得光明磊落。” 忆起往事,骆崇不禁唏嘘,“即便贵为南疆人人顶礼膜拜的圣女,乌桃儿眼里心里也只有一个南尽坤,还以为那南尽坤便是这世上真心待她之人。” 骆崇正长叹一声,仰头望天,“老臣当年在皇上授意下接近圣女,还以为那乌桃儿因为心思单纯才那般容易被我蒙骗。说起来汗颜,”骆崇正苦笑一声低头自语,“当我用‘一年来南疆圣女竟然身处勾栏’为要挟,自以为成功地将乌桃儿带离南疆时……竟然正是跳进了乌家和南尽坤将计就计设下的圈套中!” 圣女乌桃儿出身南疆第一宗族乌家。 南疆习俗,每隔十年便要从南疆各个宗族中选出最为灵秀的一位女子来守护南疆人的祖先——神女。守护神女的女子被选中时必须年方十岁,不但要拥有娇媚可人的外貌,更要有温柔安静的性格。 圣女在清冷孤高的南疆最高峰神女峰上一呆便是十年,十年间,圣女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祷告! 这十年间,不得有任何男子前来打扰圣女,否则,闯入神女峰的男子连同圣女都要以南疆国法处置。 只除了——南疆王! 每一任南疆王都必须于每年的四月十五以及腊月十五这两天独自上山祭拜神女。传说四月十五乃是神女下凡的日子,而腊月十五则是神女归天的日子。 每年两次的祭拜,南尽坤都做得尽职尽责,尽善尽美。 乌桃儿少女时代唯一面对过的男子,就这样在乌桃儿的翘首企盼中来了又走,在乌桃儿芳心萌动中走了又来…… 一直到第六年。 乌桃儿在神女峰的第六年秋天,另一位男子出现在神女殿门口,满身剑伤,奄奄一息。心底纯善的乌桃儿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收留了男子,采来草药照细细照看他,两个月后,那男子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 兴许是照料男子太耗费精力,乌桃儿竟然不觉时间流逝,直到南尽坤再次抵达神女峰乌桃儿才恍然发觉——已是腊月十五了。 急急忙忙将男子推出后门,令他循着山间小路自顾逃命去,将将关起后门转过身来,乌桃儿的眼前已悬吊了一枚形制古朴的玉佩。 “怎么解释?”南尽坤手中拿着玉佩,淡淡出声。 “这是我的!”乌桃儿探手便要去抢。 “哦?本王看着这似乎是一枚男士玉佩……”南尽坤手一抬玉佩高出乌桃儿两个头,她蹦了半天也够不着。 “是我爹爹给我的。” “而且,看上面的纹饰,似乎是出自北面……”南尽坤狡黠一笑,故意将刚才未说完的半句话放在后面慢悠悠道出,“据本王对乌太师的了解,他断不会留存北面来的物什……” “我……我……”实在是找不出理由了,乌桃儿慌得低了头。半响轻声嗫喏道,“我,我想……神女若是知道我是为了救人而破了规矩,也……会宽恕我的吧……” “……如此,本王亦觉得圣女无错。”南尽坤将玉佩放入乌桃儿手心,“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足矣!” 谁能想到南尽坤竟然会这样掩盖过此事,乌桃儿猛地抬头,乌黑的眼瞪得老大。 “既然本王帮了圣女一次,”南尽坤低头看进乌桃儿幽黑的瞳孔深处狡黠一笑,“圣女可否也帮本王一个忙……” “哎!”忆起往事骆崇正唯有叹息,乌桃儿为了救他以身涉险,却不知那一出苦肉计正是他为了靠近南疆圣女而设下的圈套。 待到南尽坤下山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37 之后,他摸黑又上了山顶,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使他认定已然令她芳心萌动,用未来四年孤独寂寥的日子来说服圣女跟他离开该是有十分把握的。 果然,没费多少口舌,乌桃儿便同意了他的计划——先乔装成没落人家的小姐栖身云满楼,待到风平浪静他再找机会带她离开南疆…… “自从住进骆府,看到我与内人谈笑风生,赏花弄月,闺中描眉,她才知自己不过一颗棋子,被我欺瞒。及至皇上强要对她……而南疆埋伏在我府邸周围的探子并未阻止时,她怕是也就彻底明白了南尽坤的用意。” “乌桃儿也算个有血性的刚烈女子,对自己竟然狠得下心,用那般惨烈的方式结束性命。” “是啊!”骆崇正点点头,“她是敢想敢做的性子。当初南尽坤怕也正是看中了这点才放心她孤身一人来至永安。” “她恨老夫是应该的,是老夫用下三滥的手法欺骗了她,”骆崇正握手成拳,狠狠捶在石桥栏柱上,“她将对老夫的恨报复在白薇身上,老夫亦恨她。奈何她已是皇上的女人!哎!……及至乌桃儿自尽的前两年,大约是她彻底心灰意冷,主动断了与南疆的联络,南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安插在我府邸周围的探子急于联络她露出了马脚,这才被老夫误打误撞地发觉啊。” 环顾四周,黑黢黢的巷道无声无息,暗沉沉的河水冷凝停滞,让人无端觉得时间停止了一般。 “赝朝不比南疆,百年沿革,积弊陋习积累甚多,拖沓的时日久了,便愈发地难以根除。圣上自登基伊始,面对的就好比病入膏肓,迟迟暮年之人。刚开始,圣上也曾勤政爱民,希翼能够挽救赝朝局面。可解数使尽,赝朝的局面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是愈加萧败。老朽觉着,圣上便失了这份耐心。” 骆崇正说着小心打量了四周一番,又往盛逸鸣跟前靠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自从慈虞皇后过世,圣上身边便再也没有了督促鼓励之人,反倒是会媚术的林贵妃将圣上本就灰败的心思愈发引入歧途。现如今,又冒出个懂巫术的若昭仪!赝朝……哎!……” 一声叹息令飘荡在寂寂暗夜里,仿佛为赝朝唱响的哀歌,令盛逸鸣心痛不已。 “我几番劝谏父皇,可父皇他……唉!” 想到盛启渊臭着一张脸,倨傲地朝着自己翻白眼,盛逸鸣就是一阵心寒。 “太子殿下莫非甘愿这般毫无建树地等下去?” “太傅当知我自然是不甘于坐视赝朝颓败的,但……我毕竟只是一介太子,父皇尚在位,于我而言,除了等,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殿下有没有足够的胆量和气魄。殿下要知道,就现如今四海的形势而言,留给赝朝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太傅是说?……” “没错!殿下自然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太傅可知,我这一步若是走出去,您与我就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会再有第三条路可走!” 。。。 第40章 上元节 “殿下觉得,若是您不走出这一步,我们就安稳了吗?当今之势,殿下若是迈出这一步,则是成王败寇,怨不得谁,也无可抱怨;可若是不迈出这一步,二殿下他……即便如今看来二殿下尚可信赖,但来日,待他羽翼丰满,殿下……” 骆崇正仰头望天,嘴角挂起一丝苦笑,“无论权谋、心机、实力还是狠辣,殿下您都不是二殿下的对手啊!更何况……三皇子马上就要抵达永安,这三皇子是何等心机,届时会站在哪一边……都还不好说呐!” “二弟的生母梁淑妃出身确实不容小觑,若不是有着梁老太爷镇守金宛北戎西蜀和赝朝这四地交界的四界县,赝朝西北哪得安生!” 盛逸鸣的面容被河中犹剩的一线粼粼水光映着,闪出清冷的光。 “林仑那只老狐狸正是因为林家上一辈跟梁老太爷的关系才得以平步青云!只是……以林仑的为人,实在担不起一个‘义’字。我并非不晓得二弟私下同林仑交往甚密,但若要我像二弟那般与这种人来往,我不齿!” “老朽如何不了解殿下的为人品性?”骆崇正转头慈爱地看着身边年轻人,“如殿下这般落拓男儿,既然心里不肯委屈自己,又无力摆脱这身份,便该抓住机会痛快行事。成,则气壮山河;败,亦无怨无悔!” “成,则气壮山河;败,亦无怨无悔……”盛逸鸣轻念着这句话,深邃的眼几经犹豫,终于露出深藏的坚毅和果敢,“不论是我的东宫还是您的骆府,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盛逸鸣向着骆崇正郑重地躬身一揖,认真看进骆崇正眼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成王败寇,岳父大人,小婿——无悔!” 皇宫内,红墙金瓦,灯火阑珊。 放在往日,不要说上元节这般重大的日子,即便是平日,这芳菲殿也自是热闹非凡。 圣上哪一日不与林贵妃在这园中赏曲品酒,哪一日不与林贵妃在这殿中相谈甚欢?! 曲水流觞,纸醉金迷,不久前林芳菲还固执地以为这样的日子就是她人生的写照,并且会毫无意外地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 今晚,皇上又未歇在流芳溢紫的芳菲殿内,而林贵妃,也并未被圣上宠溺地留宿于沉香弥散的龙床之上。 “贵妃娘娘~~” 林芳菲的贴身丫鬟金钗撂开珠帘走进内室来到榻边,笼起手在林芳菲耳畔道,“今夜侍寝的还是那个下贱的南疆舞姬!而且奴婢听方总管说……”金钗不忘警觉地查看一番周围动静,“那个贱人因为来自南疆,所以惧怕永安阴冷的天气。圣上顾念她,竟然决定月底搬去温泉行宫居住呢!” “什么?!!!” 金钗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林芳菲“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那温泉行宫距离京城五百里远,圣上这般舟车劳顿,只为了借那里温热的泉水让他白日间才册封为昭仪的贱人舒适过冬?! 谁不知那温泉行宫温热舒适,林芳菲盯着屋内腾着团团热气的炭炉愤愤不平,往年自己倒是也对圣上提过两回想去温泉行宫过冬,可圣上却总是推说身子乏得很,懒得走那么远。 今个儿,为了那个下贱舞姬,圣上他老人家倒是不乏了!……哼!!!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林芳菲一把推开厚厚的锦被披衣起身,“你去悄悄准备一下,”她扶着金钗的手下塌穿鞋,“出宫,马上!” 城南,张灯结彩的林府。 关起书房门窗,佳节的热闹也随之被关在了门外,幽静的房内唯余一剪烛光如豆。 劳累了一日的林仑匆匆行至书桌后坐下,拉近桌上烛火就着幽光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正要展开,突然间想起什么抬头吩咐候在门口的管家:“老余,你去门外帮我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38 !” “是,老爷!” 余管家微眯的眼内星光一闪,了然地躬身揖了一礼,正待推门出去,又听林仑压低嗓音再次吩咐,“记住,任何人!“ “是,老爷!” 余管家再次拱手领命,迈出门槛的同时谨慎地将书房大门紧紧拉上。 “吱嘎~”一声,半空圆月,枝头灯盏被隔绝在木门之外。 “恰逢金宛攻打北戎,无暇顾及……战马遒劲有力,将士慨然铿锵,粮草丰足,辎重到位,银两有余……时机一至,即刻拔营……” 长叹一声合上信纸,林仑深感欣慰。 “快了!”他喃喃自语,烛火忽悠一闪,信纸瞬间焚化成灰,屋内突然亮起的火光映亮他因微笑而叠起褶皱的眼尾。“快了……就快了!” 朱雀大街,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北戎战事频繁,赝朝楼大将军临危自荐,以五十九岁高龄携着一对儿女引兵北伐。但朱雀大街上,沉浸于上元节热闹气氛中的众人却丝毫未受影响。 日间车水马龙的街道此刻被道路两旁形态各异色彩纷呈的灯笼掩映着,好不热闹。 路旁各色摊贩一字排开,有卖首饰香囊的,有卖字画诗词的,有猜灯谜赢灯笼的,有演杂技得赏钱的……叫卖声不断,喝彩声不停,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置身其中,连这冬日傍晚的寒风似乎都不那么刺骨了。 远处,喧天的锣鼓响起,是长龙在吐火,是雄狮在争斗。 近处,一群少年有说有笑,边走边闹。 锦衣少年个个相貌堂堂,气质儒雅,一看便知非富即贵;而穿着曳地长裙披着夹棉披风的少女们则环佩叮当,各具风情。 “楼大将军他们如今行至哪里了,二公子有没有消息?”林岸霄问。 在尚书房时林岸霄和楼阚走得颇近,爱好相同的两人几乎每日都要凑在一处摆起沙盘拼杀一番方觉尽兴。 跟楼阚这样心思简单的人相处,林岸霄觉得轻松舒服。而楼阚对于林岸霄的兵法谋略也颇为佩服,与他对阵往往令楼阚获益匪浅。 现如今,楼阚跟随其父楼大将军出征北戎,林岸霄的生活中突然少了一位密友,当下这般热闹的夜晚,林岸霄心里顿觉空空落落。 “今早有消息传来,已经行至甘泉了,距离北戎首府阖山城还有大约四五日脚程。”被称作“二公子”的盛逸云答。 今日的“二公子”身着黄色箭袖便服,发间除去了往日常带的银冠,取而代之的是云依送他的一柄银质发簪。这发簪虽然样式古朴简单,却胜在线条流畅。 在道路两侧交相辉映的彩灯笼罩下,一向霸气逼人的盛逸云少了往日的凛傲,多了份人间烟火的真实。 “楼岚她……一切可好?” 荀霓听到身后的公子们说到楼将军,从前面走着的几个女孩中间慢下脚步回身问盛逸云,“她可还吃得消?” “不知道,”盛逸云摇头无奈一笑,“楼大将军的通报上从不会有军情以外的内容。” 荀霓慢下来的身形恰好挡住了盛逸云的视线,他微微偏头,眼光再次锁定前面自顾自开心蹦跶的云依,心不在焉地对围拢在身边的少年说:“其实你们想了解的,本……公子也很想了解,只是楼大将军……” “要我说,楼大将军太过分了!” 听到身后谈话的盛逸尘也慢下脚步混进了少年的队伍中,“带着楼阚出征也就罢了,毕竟他是楼家长子,历练历练倒也应该,可干嘛还带上楼岚啊!” “我觉得凭楼岚的性子,怕是她自己死磨硬缠着楼大将军带她一道出征的也说不定呢!~”荀霓撇撇嘴接到。 后面几人聊的热闹,跟云依一道走在前面的林岸姬听清他们谈论的内容也不由慢下了脚步。 只云依还乐呵呵地东瞧瞧西看看,完全无视后面一群人皆放慢了脚步,还在自顾自开心地一蹦一跳地往前跑。 “云依,别一个人乱跑!” 。。。 第41章 云依失踪 “云依,别一个人乱跑!”盛逸云看到云依蹦蹦跳跳一个劲儿往人堆里钻,不放心地扬声叮嘱,“当心等下走散了。” 说起来云依也算是个奇特的女子。往好听里说,可以说她“单纯,稚嫩”,她心思澄明,从没有姑娘家的许多弯弯绕,可相对的,她也从不特意关注身边人,身边事。 平日间跟各家闺秀一起谈天说地她也开心,跟永安相熟的王孙子弟打打闹闹她也恣意。可是,就拿楼阚楼岚出征这件事来说,别人都会在心底惦念他们兄妹几分,可云依呢?没事人一般…… “知道啦!”盛逸云的叮嘱换来骆云依头也未回的一声答复,“我去前面‘上刀山、下火海’那里等你们!” 话毕,便见她迫不及待地向着街角围做一圈的人堆跑了过去。 这所谓的“上刀山,下火海”不过是民间艺人庆贺元宵的传统表演。 一根巨大笔直的树干直冲云霄,顶端竖着一面彩旗。树干上横插着一排排尖刀,刀刃向上,寒光凛凛。胆大心细的艺人赤脚赤膊,以手攀刀,以脚踩刃,自下而上直达树干顶端,摘下彩旗且无一伤处,便是一出完整的“上刀山”。 而“下火海”则是以烧红的炭火铺陈于地,还是这些艺人,赤脚踩过滚烫炭火铺陈的“路面”从此端安全抵达彼端,未被烫伤,未被烤熟,便告成功。 这些杂耍年年有,年年不换新,真不知道为何年年都能引得一众看热闹的人掌声不歇,喝彩不断。 听到云依的回话,盛逸云不放心地快走几步,生怕云依跑丢了似得,眼睛一直跟着她跑开的背影,直到看着云依停在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跟前,毫不淑雅地在人后一蹦一窜地跳着,试图越过前面人群高高的头顶看到场地中间的表演时,才停下脚步好笑地摇了摇头。 “要我说呀,好好一个娇嫩水灵的女子,偏去学什么臭男人沙场点兵!”身后,盛逸尘那张刀子嘴满是奚落,“不信你们等着看,等楼岚回来啊,指定皮肤又黑又粗糙,嗓子也必是哑的,头发……头发就更不用说了!到时候呀,本……我倒要看看,你们哪家公子肯娶她,哈哈哈哈~” “回得来就不错了!”一向话不多的林岸霄不张口则已,一张口便冷了场。 林岸霄给人的印象一向清淡。他的清淡不同于骆云清,骆云清是清高淡漠,而林岸霄,则是水过无痕烟过无影的飘渺。 跟在林仑身边见多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对于人性,林岸霄有着透彻地了悟。正是这份对人性的把握,使得林岸霄不论跟谁相处起来,都习惯淡淡地隐于人后,不露怵,不藏拙,不招摇,不叫嚣。 只是偶尔地,适度地——实事求是一下! “林岸霄,你……”盛逸尘被林岸霄一句话死死噎住。 “岸霄所说并非言过其实!”盛逸云倒是客观,“依我看,这回拓跋昱对于北戎的侵扰并非往年那般短暂地打秋风。”他的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39 手习惯性地攥住腰间紫玉摩挲着,“金宛这次怕是做足了攻陷城池的准备,打算来个不醉不归了!楼将军怕也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亲自挂帅北征的。” 一旦讨论起战事,公子们便来了兴致,越发放慢了脚步凑在盛逸云身边心无旁骛地听起他的分析来。 “往年金宛入侵北戎都是青黄不接的时节。三四月间,新出生的牛羊正需要大量草料保证生长,金宛首领不过是带领一众人马跑来打劫一番,顶多短暂地盘踞一片相对丰饶的草场,待牛羊肥壮,他们地盘上的草场也茂盛了,自然就走了。” 围拢在四周的众少年频频点头,盛逸云见大家同意他的见解,继续讲道:“拓跋昱刚刚吞并了金宛各部,当下正是收拢人心的关键时刻。攻打北戎,不但可以抢夺财物,更重要的,可以转移各部的注意力。他们疲于攻打北戎,便无力考虑是否要联合起来反抗部族统一!如此,金宛的突袭正值年关不说,规模上也根本不是往日的小打小闹……” “没错!今年金宛来的确实蹊跷!” “这个拓跋昱究竟是何出身?他到底有何能耐,竟然敢于这般大张旗鼓地进犯北戎?” “……要我说,那什么北斛律也太没本事了,将将一日的功夫漠远就被破了城不说,连挂帅亲征的儿子都被擒了……” “我看拓跋昱也嚣张不了几日了,待楼大将军抵达北戎……” “……云依?!云依呢?” “云依?……刚刚还在那里啊……” “云依!” “云依……” 此时此刻,距离永安百里之遥的洛水县,正是小雪簌簌,北风轻寒。 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城中唯一的客栈——洛水客栈二楼敷了薄薄一层细白雪花的窗棱上。 单昊然上前抓住乖觉的信鸽,从它纤细的腿上解下一卷小巧纸筒,转身呈给正伏身在条案前写着什么的盛逸凌。 “哼!…这个南尽玄!” 盛逸凌一目三行,几下读完纸卷,随手扔进了脚下炭炉。 “你猜他怎么说?” 大约是信上写了什么有趣的事,盛逸凌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带上了一丝不算真切的笑。 “在下愚钝!” 单昊然肩宽臂厚,大马金刀地杵在门口抱拳一揖,活脱脱一尊门神,令人非常有安全感。 “他呀,他说我既然收了他的礼,还借花献佛送给了父皇,就表示我已经接受了他的提议,正式与他结成了同盟!” 。。。 第42章 紫苏的贵客 “哼!~南尽玄这只狐狸!” 盛逸凌身子往后一靠,翘着唇角躺进咯吱作响的木头椅背里。 “他说让我早点赶回永安,别一时托词天降暴雪,一时托词道路泥泞,一时又假装身体抱恙,害的他无法离开永安。哈哈哈……” “三殿下的这些借口玄世子倒是看得明白。”单昊然拧眉,“在下不才,虽然知道三殿下停滞洛水实为托词,但恕在下愚钝,却也猜不透殿下的真实用意。” “这就叫……旁观者清!”盛逸凌笑,可那笑一晃而过,“再说了,这赝朝上下,除了他,还有谁真心实意盼着我回去?!我这一回去,永安从此便又多了个皇子。” 起身踱到半敞的窗前,盛逸凌负手望天,“永安那帮老狐狸们,谁愿意赝朝的局势更加复杂?所以,谁又会在意我迟迟不归究竟是托词还是实情呢!” 望着窗外静悄悄叠落于光秃枝桠上的雪花,他冷笑,“比起南疆的那群王孙贵族,赝朝的皇亲国戚可难伺候多了!” “如此说来,玄世子能在永安安身立命十几载,也是实属不易了?” “南尽玄在永安十三载,可曾真正融入过当地?”盛逸凌说着自袖袋掏出一柄小巧弯刀拿在手中把玩着,“受了这么些年排挤,这临走他还不整出点乱子来搅和搅和,那……便不是我所了解的南尽玄了!” 十一年为质,盛逸凌的质子生涯不见得比南尽玄愉快。往事历历,令他看似平和的眼中闪动着旁人看不懂的深沉,“我等在这里,不过是给他足够的时间,如他所愿临走前整点动静出来撒撒气罢了。” 盛逸凌的侧脸被烛光映在客栈刷了白灰的墙面上,线条柔和,弧度美好。 只可惜,影子本身并无温度,映不出他眼底那一线深埋的冷意和孤寂。 忽而墙面上的影子一晃,整面墙被暗沉的灰黑蒙住,却是盛逸凌走到烛台前修起烛心来,“他倒好,稀泥和好了便催着我回永安,想等我到了一并溅我一身烂泥?”一剪断了焦黑的烛心,盛逸凌扔下烛剪——“没门!”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三殿下与玄世子倒称得上是棋逢对手。” 单昊然胆大心细,这个马屁拍的倒也算有水平。 “他太奸猾,还是不要成为对手的好!”盛逸凌淡笑着走回条案前端起茶盅轻抹浮沫,蒸腾的水气模糊了他眼中冷冽的情绪,“我与他,若是能够相持相携,这天下……” “不过,三殿下,我们究竟何时启程?”毕竟性子直,单昊然肚子里一点儿藏不住话,“这一个月来,我看这洛水县令都瘦了一圈。让您移驾他府中,您不肯;问您何时启程赶路,您不说。换谁请尊佛这么供着,都得累够呛啊!” “不急,”盛逸凌抬眼狡黠一笑,“倒是南尽玄会急,反正我不回到永安,父皇是不会放他离开的。” 他悠哉悠哉地躺回椅背里翘高了腿,心情大好地听着木椅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打了个呵欠道:“我们慢慢等,等着看他如何为自己搅出来的这坛子稀泥收场……” 一辆没有任何装饰的马车,于元宵夜亥时出现在了枫林道上。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划破从各家窗格里泻出的浮生浪语,停在了“夜”后门的廊檐下。 两位以斗篷遮面的布衣男子跟随前来接应的下人匆匆闪进虚掩的木门内。 “紫苏姑娘这会儿有客人,”引路的小丫头引着仍旧遮着斗篷的主仆俩往楼上走,“爷请先楼上喝杯茶暖暖身子。” “我家爷何时排在别人后面过?!”乔装的金钗一副盛气凌人的家奴相,“我家爷忙着呢,等不得的!” 小丫头见来者不好说话,方一安顿好茶水便赶着去通报老鸨。 老鸨见惯了世面,应付这种场面上的麻烦得心应手。就见她甩着香帕迤逦而来,摇曳的身姿随着小碎步左扭一下右晃一下,满头珠钗叮叮当当,脸上香粉扑簌簌直落。 “哎呀!这不是……”话才出口,只听“嘭”地一声,老鸨面前的案几被一锭金光闪闪的大元宝生生砸出个坑来! 屋内一时落针可闻。 少了老鸨的舔燥屋内顿时清净不少,也不知老鸨嘴里未完的话是被这坑给吓回去的,还是被这元宝给生生砸回去的! “叫紫苏姑娘来见我,马上!” 林芳菲斜吊眉眼瞅着老鸨,果然见她眼冒金光嘴角流涎,一副饿虎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40 扑食的贪婪样。 “这锭元宝就给妈妈拿去打点儿酒喝吧!~”林芳菲将元宝往前一推,便迎上了老鸨迫不及待探过来的手。 待老鸨小心翼翼地收好元宝,林芳菲面上冷傲的笑容愈发深了。“记住,只要紫苏姑娘。别弄什么红姑,绿姑的来烦我!” “诶!诶!好!好!” 老鸨揣着沉甸甸的金元宝去了不多时,不但没带回紫苏姑娘,反倒是依依不舍地从怀里掏出元宝,原封不动地又放回了林芳菲面前的案几上。 “那个……实在不好意思。今晚紫苏姑娘招待的客人实在不一般。那个……公子也知道,我们这样的营生,最得罪不起的便是达官显贵。公子您大人大量,要不……您再……” 老鸨腆着脸,磕磕巴巴的一席话尚未说完,便见对方忽地起身直奔门外。 “哎!~~公子!” 老鸨紧着起身去追,廊道里响起她急切的叫嚷,“公子~紫苏姑娘的客人……哎呀!~公子慢点,您听我说呀……” “咯吱~” “嘭!” “哎呦!~~” “咦?~” “混账!瞎了你的狗眼!!!” 。。。 第43章 诸事不宜 老鸨倒腾着小碎步,卖力地扭着她那稍显肥腻的腰身晃晃悠悠还未转过拐角,忽听廊道那头传来一连串动静。 不等老鸨走近,那小丫鬟颐指气使的叫骂声已在整个廊道内惊骇地回荡起来了——“哪儿来的野狗!眼睛长到屁~股上了是不是?!” “娘呀!”老鸨揩揩汗,“这丫鬟……比我们店里专洗恭桶的老妈子还粗!”头顶飞过一群乌鸦,老鸨赶紧提高裙裾小跑几步转过拐角。 “没看到我家主子打这儿经过吗?撞伤了我家主子,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瞧着小丫鬟骂骂咧咧地俯身去扶跌坐在地上的公子,老鸨忙急急赶上前来搭把手。眼角余光瞟见而那闯了祸的男人闲闲地站在一边抱臂旁观,老鸨登时眼珠一转恨恨地将香帕摔到眼睛长在屁股上的男子面上开了口:“公子,撞了人家还不快搭把手,杵在那儿看门吗?!” 帮着丫鬟一道扶起公子,却见那公子额头已然红肿,起了老大一个包!老鸨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立马机灵地把肇事者一把推到身前,“哎呀!~我说公子呀,您推门前倒是先看看外边呀!您瞧给人家撞得……” 若是放在往常,老鸨断不会黑白颠倒,反过来怨别人的不是,更何况,这位玄公子也是夜的常客了。可今个儿被撞的那不是揣着大大一颗金元宝的主么…… 虽说这位财神爷来路不明,身份不清,但老鸨这么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得罪不得,什么人什么时候可以得罪,什么人不论什么时候都万万不能得罪,她呀~门清! 老鸨记得清楚着呢,上一次,这金主在这里一住便是一年,一年间几乎不曾迈出房门一步。 其实打从第一眼照面,老鸨就看出了她的女子身份。一个美艳女子学媚术还能干吗?不就是祸害男人么! 由于担心这女子学了紫苏的媚术另立门户,跟“夜“抢生意,开始时老鸨怎么也不同意。可这女子说话间便抬了一箱笼银锭跟老鸨讲起道理来。 “妈妈想想,我拿出的这些银子,别说你一家“夜”了,就是买下五家十家怕也是够了。真要跟你抢生意,我犯得着这般辛苦?!” 这天底下,凡是跟银子过不去的,都是傻子! 从此,这位公子跟着紫苏一学便是一年。即便没有十成十,但紫苏私底下的那些绝活也让这位公子学去了七八分…… “咦?~霍妈妈这话说的恐怕就不对了!” 撞人的男子一把抹下盖住脸的香帕,被香粉呛得直耸鼻,“分明是他走路不长眼睛,赶着投胎似得往我的门上撞……” “混账东西!” 林芳菲被撞得七荤八素的脑袋才清醒过来,注意力尚且还集中在额头的肿包上,正郁闷着回头被皇上发现了该如何应对,不想听见撞了自己的人不但毫不愧疚,反而还在这儿大放厥词死不认账!一时间气血上涌,额头更痛了! “你是什么狗东西?竟敢在本……” 两双眼四只眸直勾勾地对在一起,眼神交汇的一刻风起云涌,叱咤狠戾,甚至携着满满杀气。但—— 下一刻,在两双对视的眼内,却又同时闪现出惊愕之光。短短一瞬,两人面上的神情已是几经变化,精彩迭起。 末了,回神的两人皆收起斗鸡架势,一个仿佛做贼的被抓了现行般,闪闪避避,哆嗦的唇再也骂不出一个字来;而另一个,施施然又抱起了臂,斜依在门框上瞧着面前被自己撞得破了相的公子,惬意地笑出了一脸的轻薄之意…… “玄世子?” 一语道破天机! 林芳菲狠狠在金钗手背上掐了一把,瞧她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恨不得一刀挖去金钗多话的嘴一般! 认出南尽玄,岂不等于变相承认了她们自己的身份?! 虽说此刻她们皆做男子装扮,但方才那对视的一眼,南尽玄明显已认出了林芳菲。此刻不承认,事后凭南尽玄再怎么嚼舌,她林芳菲也是不怕的,可偏偏这该死的金钗…… “咳咳,玄世子?咳咳咳……” 这一次出声的可不是金钗。 愕然扭头,另一扇门内,白衣男子停住将将迈出门槛的脚步,疑惑地抬起了头…… “林公子?您找我?” 就在白衣男子与林芳菲愕然相对的时刻,一席红衣的紫苏自白衣男子身后站出, “紫苏方才实在脱不开身,正想着送走了骆公子便去招呼您呢,您这是……” 林芳菲喉咙一紧,低眸掩面。 今夜——诸事不宜啊!!! 子夜时分原该是枫林道最热闹的时光,大抵因为元宵佳节,各家公子不是与家人团聚便是外出陪女眷赏灯的缘故,今夜这枫林道格外宁静。 幽暗银月藏在飘飞的流云之后,恍恍惚惚。寒风裹挟着枝头犹剩的几片枯叶瑟瑟呜咽。寒气弥散的枫林道少了公子哥们戏谑的调笑,没了姑娘们放浪的形骸,倒显出几分与节日气氛格格不入的清冷来。 “你怎地会与她扯上关系?” 走出“夜”,骆云清僵着脸问揣着小心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紫苏。 “我……” 紫苏一脸紧张,大冷的天,捏着红色斗篷边缘的她竟出了一手心的汗。 “嗯,”骆云清一听便知紫苏有事瞒着他,“你慢慢想,咳咳……”几日前受了风寒,骆云清被这夜半的冷风一吹,咳嗽得愈发厉害了。 他用眼角斜觑了磕磕巴巴的紫苏一眼冷冷道,“想好了再说,省的说错!” “少爷息怒!” 突然,紫苏上前一步反身跪在了骆云清身前。 “起来说话。”骆云清低头看着跪在冷硬石板地上的紫苏,还是那副冻死人不偿命的口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要么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41 ,说实话;要么,就不要说!” 。。。 第44章 后继之人 “林贵妃的媚术…的确是紫苏教的。” 紫苏怯怯地抬眸打量了骆云清一眼,“当初因为有内阁林大人出面说情,实在不好推拒,我不得已将西蜀媚术传了一半给她……” 紫苏说完,见骆云清的脸还是冷冷地板着,不辨喜怒,便知骆云清是要她继续讲下去,只好吞吞口水,硬着头皮继续说:“她……他们当时并未说学了媚术是要去宫里,所以……” “所以你便不知?!……莫非林仑是来摆样子的?”骆云清的声音能冻死人,“连林仑都出面了,你还说不知?” 停下脚步转身,骆云清冷峻的眼直逼心虚的紫苏,“林仑心里惦记赝朝什么,谁人不知?!” 看到紫苏心虚地往后悄悄退着步子,骆云清不悦地拧眉逼了上去,“我只是奇怪,以林仑那只老狐狸的做派,究竟得了‘夜’家什么好处?用完了你们竟然还能放任你们活着留在永安……” 紫苏低着头不吭声,只瞧见骆云清的脚尖一步步逼近自己,吓得浑身直哆嗦。 “莫不是…你们跟林老狐狸达成了什么交易,企图共谋赝朝江山?!” 紫苏不反驳。 “哼!”从鼻子里喷出一声重重的不屑,骆云清瞪了紫苏一眼果决转身,“惦记赝朝江山的……除了林仑那只老狐狸……果然还有你们夜家!” 说完,他再不看紫苏一眼,拂袖大步而去。 “不是的!少爷!” 瞧着骆云清要走,紫苏心里一急抬脚便去追,匆忙中却踩到了自己的裙裾。但听“刺啦~”一声,艳红的曳地长裙在她脚下生生烂了裙边。 “咳咳咳……” 几步之外的骆云清根本懒得顾及身后动静,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加快了脚步。 “少爷!”情急之下紫苏顾不得许多,几步跑上前探手一把抓住骆云清的衣袖,急急拉停他辩解道,“夜家并没有惦记赝朝的江山,夜家……夜家也不是我们的,而是您的呀~少爷!您的!” “哦?没有惦记赝朝江山?” 骆云清回头危险地眯起双眼,紫苏从来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过这般阴狠鄙夷的表情,不觉放开了手中紧攥着的雪白衣袖。 “若是没有林贵妃今日这一出戏,我还真就信了你这话!”骆云清倾身靠近紫苏,直直地看进紫苏惊惧的瞳孔深处,“用媚术控制林贵妃,再用林贵妃影响皇上,”压低了声音,骆云清阴冷地道,“紫苏……你究竟听命于谁?……还说夜家没有惦记赝朝江山,嗯?~” “少爷……”紫苏眼神躲闪,额上冒出点点汗星,“那时紫苏还未能明确少爷的身份,加之刚到永安不久,经营‘夜’也的确需要有头面的人物关照着,我这才……” “咳咳,你的意思……是说本公子还不够有头面?” 骆云清才思敏捷,断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莫不是在夜掌门的眼里,我们骆家的名声还比不上林家……嗯?~” 他的脸朝着紫苏缓缓压下来。这一动作,看在不明所以的旁人眼中,大概是旖旎无限。可此时此刻被骆云清万年冰川一般的眼神压迫着,紫苏感到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塞满了冰碴。 “不…不是的…少爷……”紫苏快要哭出来了,“请您一定要相信紫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紫苏一着急又跪了下去,“紫苏,不,是整个夜家!待少爷绝无二心!”她举起左手对天起誓,“这么多年了,紫苏终于不负掌门重托找到了少爷。掌门任由少爷将答应好的启程之日一拖再拖,正是因为掌门知道少爷在骆家生活得开心快活!” 终是没忍住,两行清泪从紫苏倔強的眼中流出:“掌门从无沾染赝朝国事之心,他老人家唯一的心愿,便是让少爷早日回到西蜀,继承他一身武艺绝学,好让夜家世代相传的秘术后继有人哪!~” “可我却看这夜家的所谓秘术……不过是教会林芳菲这种无耻的女人惑乱君心!”骆云清冷冷甩袖,“你回去告诉夜掌门,这种不入流的秘术,我骆云清——不屑去学!咳咳咳……” “不是!不是的!少爷!”紫苏膝行几步,再次攥紧骆云清的袍角,生怕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少爷,您莫气,您听我说……”她在他急怒的咳嗽声里泣不成声,话未完却忽然…… 从与骆云清对视的眼中,紫苏明显察觉到骆云清与她自己一样,也感觉到了什么…… “哟!~紫苏姑娘!” 慵懒的声音自幽暗的枫林道深处传来,带着南尽玄那独有的玩世不恭的腔调。 骆云清瞳孔一缩,紫苏悄然松开了骆云清的袍角。 “这大冷的天,紫苏姑娘跪在地上干嘛呢?”黑暗中,南尽玄的身影渐渐清晰,“哟!~究竟发生何事?姑娘哭得这般伤心……” 不伦不类地摇着折扇,亏南尽玄还将“这大冷的天”说得这般自然。 “啧啧啧……”来至近前,南尽玄“啪”地一声收起折扇,望着跪在地上忘记起身的紫苏,怜悯地砸吧着嘴,可面上却丝毫也无怜香惜玉之色。 “要我说,骆少爷你也太不爱惜女孩子了不是?!不若紫苏姑娘从今往后便跟着本世子吧?”手中折扇一顿,轻点在紫苏肩上,南尽玄笑得一脸猥琐,“本世子虽然长得比不上骆少爷这般朗俊出尘,但好歹也算是清俊儒雅,玉树临风,高大伟岸……” 南尽玄这厢没皮没脸地王婆卖瓜,一旁的骆云清和紫苏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对视一眼,彼此皆看明白了对方的眼色—— 传说中这位骄奢淫靡,纵欲过度,整日醉生梦死的南尽玄竟然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他究竟是何时来到他们身边的,这两个习武至精之人竟然丝毫未有察觉! 想到方才他们的对话不知被南尽玄听去了多少,紫苏的脸色便是一沉。 永安人人都道骆云清是她紫苏的入幕之宾,可真正了解他们身份地位的,除却他们本人和霍妈妈,还当真一个都没有! 即便这南尽玄无法猜出骆云清与西蜀夜家真正的关系,但就凭方才他们两个的对话……南尽玄至少也该能猜到夜家与骆云清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可恨她紫苏小心谨慎了这么些时日,今日却被南尽玄这个讨人嫌的家伙撞出了端倪,真是老天不长眼! 肚中一顿腹诽,紫苏瞪着南尽玄的眼自然也温柔不到哪儿去。 “紫苏姑娘这是什么表情?”南尽玄被紫苏盯得汗毛倒立,“见到玉树临风的本世子,紫苏姑娘难道不该是热切的,痴狂的模样吗?” 他说着斜觑了冷冰冰的骆云清一眼,上前半步靠近紫苏耳畔,压低声音关怀备至地问她:“或者……是因为有骆公子在,紫苏姑娘放不开?” “……” 。。。 第45章 出身 “玄世子有话,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42 还是直说为好。”相较紫苏的紧张,骆云清倒显得从容许多。他伸出一指毫不客气地挑开南尽玄搭在紫苏肩上的折扇,扶起紫苏站至自己身后,语气照旧一丝温度也无。 “我?我没什么话要说呀!我是出来避嫌的!”南尽玄对着骆云清不正经地挑了挑眉,一副“你懂的”表情。 “万一明个皇上看见林贵妃头上的肿包追问起来,万一林贵妃不经问说漏了嘴,万一她说漏了嘴被皇上知道了她私自出了宫,万一皇上再顺藤摸瓜地查下来,万一再查到本世子头上……到那时,本世子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万一,就像屁~股后边被狗追着似地,南尽玄停都没停一下。终于把想说的都说完,他这才狠狠换了口气。 “本世子可把名节看得重着呢!”装模作样地以扇抵额,南尽玄摆出一副不堪其烦的样子,“要是个寻常美丽的姑娘家……好比紫苏姑娘这般清丽可人的……”他斜睨着躲在骆云清身后的紫苏眉毛跳了两跳道,“本世子这清亮高洁的名誉,为了保全了姑娘家的名声,舍了也就舍了!可她偏偏是……哎!”南尽玄低头抚额,一副痛心不已的表情,“唉?诶~你们怎么就走了呢?……这是准备去哪啊?……” 一星冰凉募地落于鼻尖,簌攸一下,凉意直沁心肺。南尽玄抬手摸了一把,指尖唯余一点湿意。 “下雪了?”望着空阔的天幕他自言自语,转眼瞧见骆云清和紫苏已在几丈开外,又急急地追了上去。 “这不是下雪了么,”南尽玄指着黑沉沉的天幕问前面快步而去的两人,“你们这是去哪儿啊?要不……咱们一道找个地儿烹茶赏雪,如何?!” “我可不敢跟玄世子一道!咳咳…” 骆云清停下脚步抬眸望了望黯哑的夜空,星星点点的雪花仿若一个个安静的幽灵从杳茫的苍穹无声飘落下来。 若是今夜没有接连碰到这一桩桩意外,这会儿他该正在“夜”的窗棂下悠然地赏着落雪煮酒烹茶吧。 其实所有的意外都曾有过端倪,只是过去的他太自负。 林贵妃那一套魅惑皇上的套路,他还不熟悉吗?! 可他偏就一点儿都没往紫苏身上想。 天真的他以为西蜀夜家在永安广布人脉,掘地三尺地找他,真的是因为老掌门快不行了,而他,又是老掌门独生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 所以,夜家找上他,便显得那般顺理成章。 如今想来,父亲从未告诉过他母亲的真实身份乃是夜家掌门千金,怕的就是跟夜家再扯出任何牵连吧! 毕竟父亲乃赝朝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西蜀,看似表面臣服,实则从不曾在心底承认自己从属于赝朝的地位。 呵呵,敌对的家族,含恨离开父亲的母亲,愧对母亲的父亲…… 生为长子,却从不曾比妹妹更入得了父亲的眼;以为被外公想念,到头来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外公争权夺利的棋子……他骆云清高贵的出身,竟然是这般可笑! “骆某的出身和名声都不见得好,当下又染了风寒,咳咳,玄世子还是离骆某远一些比较好。”对着落雪的天空发了一阵呆,回神后骆云清故作谦虚地朝南尽玄施了一礼,“若是因为跟骆某在一起而凭白坏了世子的好名声——不值!” “哎!~别呀!”南尽玄眼看骆云清又抬步要走,忙厚脸皮地追了上去,“真的不一道去玩呀?!” 骆云清停步回眸,眼神由方才的冷淡渐渐变作了寒凉。南尽玄这才悻悻地收回搭在骆云清肩上的手摸了摸鼻尖,知趣地停了步子。 “也罢!也罢!……琥珀!”他无趣地白了南尽玄一眼,抬手朝身后空荡荡的马路随意一挥——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黑影如鬼魅般从落雪的街道尽头忽地一闪…… 纤细挺拔的黑衣人眨眼间便凭空站在了几人面前! “他们都不要跟本世子一道玩,本世子也累了,不若你背本世子回府休息吧!” 当着瞠目结舌的骆云清和紫苏之面,南尽玄毫不羞赧地手脚并用——爬上了他的女侍卫那纤瘦的后背! “哦,对了!” 琥珀正要抬脚,树懒般伏在她背上的南尽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以肘撑起身子懒洋洋地瞅着仍旧石化在原地的骆云清和紫苏。 “本世子差点给忘了……”他打了个呵欠不经意地展开折扇摇了几下,懒洋洋地抛出一句惊悚无比的话—— “骆公子大约还不知道吧?方才观灯时听说走丢了一位闺秀,好像是骆家小姐……” 。。。 第46章 阴差阳错 盛逸凌猜的没错,凭南尽玄的性子,临走前若是不整出点动静来搅浑了永安的天——便不是他了! 南尽玄的计划是在元宵节晚上趁着人多眼杂利用舞龙舞狮的队伍做障眼,将赝朝公主盛逸尘劫至南城外的破庙内。再找几个人扮作距离永安八百里远的石虎寨土匪,吓唬她一番后再放她回去。 他这样做有两个目的: 一,自然是狠狠扇赝朝皇室一记耳光,报十三年欺辱之仇。 二来么,他此次回南疆虽说带的东西不多,但件件都是珍品。 南疆没有赝朝那么大的排场,南尽坤也不会像盛启渊迎接盛逸凌回国这般,用浩大的军队一路护送。 于南尽玄,在赝朝疆土内就只有中看不中用的赝朝皇家仪仗队,一直要到位于两国边境的云涯县,才会有南尽坤派出的侍卫队前来迎接。 其他的还好说,以南尽玄身边护卫的功夫,倒还不至于随便让谁占了便宜去。 只是那距离永安八百里远的石虎寨人多马壮,历年来都是赝朝派兵围剿的重点。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不但未将其拿下,反倒是眼看着他们日渐壮大,成了气候! 此去南疆,万一被他遇上这帮土匪……即便小命能保,却也肯定得失些宝贝。 故而,倒不如替石虎寨制造点麻烦,让盛启渊替南尽玄怒而攻之,扫清道路! 反正结果无非两个: 一、石虎寨被夷为平地,那么也就没人再去应证劫掠公主的土匪是不是出自石虎寨了! 二、这石虎寨仍是久攻不下。最后两家坐下来一谈,发觉是场误会,停战! 只是那时,南尽玄这个罪魁祸首早已吹着小曲优哉游哉地走远啦! 一切安排妥当,南尽玄在“夜”品着小酒,听着小曲,自在安逸地静待消息,不成想,却被贴身侍卫阡城告知劫错了人! 着急着出门,不想一推门便撞到了人! 不想这一撞,还真撞出了他南尽玄所不知道的秘辛…… “也罢,也罢!” 骆云清急急消失的背影,令南尽玄愉快地翘起了唇角。 “反正都是赝朝的皇亲贵胄。丢掉了盛逸尘,皇上急;找不到骆云依,着急的人还不知有多少人呢!反正也就是吓唬吓唬她,总不会出什么大事!” 南尽玄趴在琥珀背上叽叽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43 咕咕一阵自语,突然探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 “又是上元节……”打量着手中香囊,南尽玄絮絮叨叨,“我和她与这上元之夜……”他挑眉一笑,将香囊揣回怀中,“还真是缘分不浅!” 午夜时分的朱雀大街已然翻了天。 四散开寻找云依的家丁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地回来,纷纷摇头。 眼见夜色愈来愈浓,盛逸云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你们在周围继续寻找,我去东宫看看能否请太子出面帮忙!”说罢,他纵身一跃跨上侍卫牵来的北戎宛天马,狠狠地一夹马腹。“驾!”但听一记响亮的鞭子,盛逸云眨眼没了踪影。 “我回一趟林府,多找些人来寻云依。” 林岸霄也急红了眼,顾不得众人怎么想,环顾周遭一圈,正巧看到有个家丁模样的人百无聊赖地蹲在路边柳树下看顾着等待主人归来的马儿。于是几步上前从那家丁手中一把掠过马缰,不待对方反应“呼啦”一下跨上马去。 “驾!”他以脚跟狠刺马股,马儿募地受痛人立而起。 “喂!~马!…我的马!” 后知后觉的家丁跑上前跳着脚在半空抡了几把想抢回缰绳,却被林岸霄躲了开去。 “林府借用!事后必谢!” 匆匆撂下一句,林岸霄转瞬消失在了沉沉夜幕里。 悠悠地醒转过来,骆云依发觉自己正置身于一座破庙之中。两丈高的四大天王各持法器,正凶神恶煞地突着眼珠俯视着她。 “锦瑟!”云依被吓得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脱口而出的呼唤不是爹爹,不是娘亲,却是平日间悉心照料她的丫鬟。 只是…… 急切的呼唤飘荡在空落幽黑的殿宇中,不过是掀起了地上一层薄薄的尘雾而已。 惴惴地环顾四周,只见黑沉沉的殿堂内除了几尊破败不堪的塑像外再无一物。 殿门少了半扇门板,细密的蛛丝缭绕结于朽坏的门框上。殿外廊柱斑驳腐朽,石板凹凸不平。 一株早年间遭过雷劈的巨大枯木七零八落地躺在院子中央,无可奈何地被不知几时开始飘飞的落雪覆了一层又一层。 夜,静得可怕。 突然,咯吱吱的脚步声从残破的窗外远远传来,云依胆战心惊地起身,悄然躲进塑像背后的暗影里。 一个黑得几乎可以融进夜里的黑衣人在殿门口左顾右盼地张望了一阵,终于抬脚迈了进来。 躲在手持赤蛇的广目天王身后,云依敛了呼吸,慢慢地惦起脚尖,从天王两脚叉开的空隙间打量着来者。 来人身量不高,似乎尚未适应暗沉的光线,他微微佝偻着脊背鬼鬼祟祟地朝前探摸着,黑色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线有点儿熟悉的三角眼。 大概是寻了一圈没发现目标,黑衣人懊恼地立在殿中叉腰站直了身子,张口便是一声不耐烦地怒喝,“娘的~来人!” 。。。 第47章 惊魂夜 方一出声,便有一名同样打扮的黑衣人从殿门外小跑进来。 “主子!”后者单膝下跪抱拳行礼,腰间宽刀寒芒一闪,看得云依一阵哆嗦。 “人呢?”立在殿中的黑衣人问,阴测测的声音令云依又哆嗦了一阵。 跪于地上的黑衣人闻声抬头环顾四周,一瞬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广目天王身后。 “在那!主子!”他展臂一指,仿似有一道闪电自他伸出的指尖直抵云依双眼,吓得云依险些惊叫出声。 “好了,你下去吧!守好了,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得进来!” “是!主子放心!” 黑衣人狗腿地应承了,闪身出了门。 过了这么些时候,先前进门的黑衣人大抵已经适应了殿内的昏暗,大步流星地朝着云依藏身的位置走来。 跑!!! 此时此刻,唯有一个念头盘旋在云依脑中。虽然尚不知来者何人,究竟会对她如何,但在本能的驱使下,她确确实实感到了危险。 前脚将将迈出,却忽地被地上不知什么东西生生绊倒。 “哎呦!~” 膝盖重重磕于青石板地上,云依痛得尖叫出声,眼泪也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不想,她这一声痛呼却引得黑衣人一阵兴奋的哆嗦。 “别怕,美人儿~”黑衣人故意尖细了嗓子哄她,“跑什么呀!~哥哥又不会吃了你……” “滚开!” 她顺手抓起地上绊倒她的物什朝扑将过来的黑衣人扔了过去。 “哎呦!!!”不想,慌乱中居然真的击中了黑衣人! “娘的!敢打老子!” 黑衣人捂着耳朵骂骂咧咧,疼痛使他忘记了刻意改变声音,“老子今天不吃了你,老子就他娘的不姓……” 云依一边手脚并用往后蹭,一边竖耳听着黑衣人的谩骂之辞,不想这人倒也不傻,说至关键处竟然及时闭住了嘴巴。 “我是内阁首辅骆大人的女儿!我姐姐是东宫太子妃!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指头,他们定然不会饶你!” 生命攸关,黑衣人差点自报家门的行径令云依瞬间醍醐灌顶,此刻的她再不济也知道学着盛逸尘颐指气使的态度,抬出家族来威吓对方。 “哼!~骆大人?太子妃?……”不想对方竟然不吃这一套,嬉皮笑脸地反问云依,“那又如何?” 他慢慢踱着步子朝云依逼了过来,声音又变得尖细了,“既然我今日做了,就有十足的把握令人不知,令鬼不觉……美人儿~你看这衣裳……是哥哥我帮你脱呢……还是你自……” 话未完瞧见一只圆形物什突然砸了过来,黑衣人侧头险险避过,那只砸向他的物什“哐啷!”一声摔在地上,碎裂成片。 敢情是哪个乞丐不要的破瓷碗被云依甩了过来。 “骆云依!没看出来啊,娘的你还是个小野猫呢!~”云依的反抗带给黑衣人一阵变态的狂喜,他嘴里呼着她的全名更带劲地冲了过来。 云依忽然一阵绝望,她瞬间明白了,这人明知她的身份家世,却还是色胆包天地劫了她来,必是提前做足了准备。 看来今晚……怕是在劫难逃了! 眼看黑衣人就要冲至近前,云依也发了狠,不管不顾地将手边能抓到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全扔了出去。 散落的塑像泥块,扔! 和尚敲烂的木鱼,扔! 段成两截的打狗棒,扔! 破烂不堪的木头窗框,扔! 扔!扔!扔!…… 管它什么东西,但凡被摸黑抓进手里的,统统被云依“嗖!嗖!嗖!”地向着黑衣人毫不犹豫地扔了过去…… 直到——手中抓到一个温热的物什,软软的,肉肉的,似乎……还带着毛茸茸的触感…… 云依疑惑地将手中物什举至眼前—— “啊!!!!” 黑衣人狼狈地左闪右躲正不堪其烦,突然听见两步开外的云依一声惊吼,登时吓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募地抬头,黑黝黝的夜空中,但见两星绿豆般闪着幽光的圆眼睛朝着他——直直地撞了过来…… “噗!~” 肉抵肉,大抵是不痛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44 的。 然而,下一刻—— “哇呀!呀!呀!呀!~” 被硕大老鼠一口咬住鼻梁的黑衣人,夸张地伸着胳膊,像是犯了癫病之人,猛烈地摇晃着身子,看样子是想要将老鼠甩开去。可那老鼠也奇了,死死地咬着黑衣人的鼻梁,凭他怎么使力,就是不松口! “主子!”听到动静的守卫终于忍不住拔刀冲了进来。 那硕鼠倒也识相,见到有人冲了过来,攀着黑衣人头上的黑巾三窜两窜上至头顶,“哧溜”一下,逃得没了踪影。 “主子没事吧?!” 守卫上前想要揭下黑衣人脸上的巾布查看伤势,却被黑衣人一抬手阻止了。 “我没事,你出去!”正说着,便瞧见几步开外的骆云依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口跑去。 “想跑?!” 黑衣人冷哼一声站着没动,那守卫倒是眼疾手快,一闪身便挡在了骆云依身前。 慌里慌张的云依正抬脚要迈出门槛,忽觉腿上被什么东西裹住,一使力,只听“刺啦!”一声,原来是那守卫不知何时已用手中宽刀将她的裙摆钉进了剩下的半幅门板里。 她这一使力,恰恰令裙摆从下至上大大地撕裂开来…… 。。。 第48章 人海茫茫 “落在我手里,你以为你今日还跑得了?!”黑衣人从广目天王背后绕出来,嘲讽地斜觑着被订在门框上瑟缩成一团的骆云依。 待见到云依裸~露在破裂裙摆之外修长的腿时,那双阴狠的眼眸顿时闪出一线如方才那只硕鼠般绿幽幽的莹光。 “你……你究竟是谁?” 背靠门板不住颤抖的骆云依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镶进门板里,她的慌乱落进黑衣人眼里,愈发激起了他原始的征服欲和按耐不住的兽性。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他淫~笑着倾身逼近云依,“但我保证,从今往后,你一辈子也不会忘了我是谁!哈哈哈哈……” 说着,黑衣人一把攥住云依纤弱的腰令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则抚上了她那细长白嫩的大腿。 黑衣人的手因为激动而不住地颤抖着,沿着云依娇嫩白皙的长腿不住地向上,向上…… 终于,“刺啦~”一声,黑衣人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云依胸前碍事的衣襟。 绯色银丝绣花抹胸似一片娇羞的花瓣,被纷纷扬扬的落雪趁着,在这寂静的暗夜里闪出星星点点炫目的光。 锁骨娇俏,滑肩柔嫩,颈项白皙,黑衣人看直了眼。手下的触感令他神形荡漾,耳旁的低泣仿佛系在他心尖之上,每啜泣一声,他的心就跟着抽搐一下,刺激又迷离。 长久以来,人生最极致的渴望就这般坦陈在眼前,在手旁。 究竟,是他一直以来的梦境变成了现实;还是……因为想她太多而生生坠入了有她的春~梦中…… “我亲爱的骆妹妹……” “混账!一群废物!” 东宫内,呼啦啦跪了一地人。 齐统领调动巡防营两队人马将永安上下翻了个遍,带来的消息却令盛逸云失望无比。 “皇弟莫急,我们再想想,看看还有什么地方可能寻到云依。”盛逸鸣拍了拍盛逸云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抬眸瞟了眼不顾劝阻执意在殿门外踩着落雪来回踱着步子的骆云漫,盛逸鸣压低了声音悄声对盛逸云道:“只怕云依的走失不是偶然,而是有人胆大妄为……” “他敢!!!” 盛逸云本就是火爆的脾气,因为云依的走失而怒火攻心的他此刻再听盛逸鸣如此这般一说,登时怒吼一声一拳砸在案几上,力气大到直接弹开了冒着热气的茶盏。 “哐啷!”一声,茶盏落地应声而碎,滚热的茶水飞溅一地。 “不论是谁,”盛逸云赤红了眼,声音里透着咬牙切齿的恨,“最好乖乖把云依给我完好无缺地送回来!”一线凶狠的光从他瞳孔深处迸射而出,停在地上碎裂成片的茶盏之上,“若是让本殿下看到云依少了一根头发……” 枫林道的青石板地砖已被落雪覆了薄薄一层。 方才天空中星星点点的雪粒,当下已经变做了上下翻飞的鹅毛大雪。 原本就空荡荡的枫林道,因着突然间又少了两人而显得愈发空落。 “哈哈哈哈……痛快!” 南尽玄的笑声飘荡在纷飞雪片中,和着冬日的寒风,扯落了道边枫树上仅存的最后几片枯叶。 “琥珀,回府!”他仍旧攀在琥珀背上,“本世子这会儿心情大好,又不想休息了,回去让她们给本世子先唱一出《销魂殿》再休息也不迟!哈哈哈哈……” 莫名的,南尽玄就是看骆云清不顺眼。见不得他那自恃清高,鼻孔望天的态度,看不惯他那副几欲修炼成仙的洁癖举止。 今日,总算让骆云清吃了一瘪,南尽玄这心里……爽啊! 话说完好半天,居然不见琥珀抬步,南尽玄不由奇怪,“咦?~我说,你倒是走呀!” “殿下!” 琥珀没抬脚,倒是一道瓮声瓮气的男声从琥珀脚边传来。 “阡城?” 南尽玄从琥珀肩上斜过身子,看到侍卫阡城正单膝跪地,向他抱拳行着礼,“你何时来的?怎地没听到你的动静嘛?!” 阡城张了张嘴,一脸为难,似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殿下,骆公子刚走阡城就到了,”倒是琥珀没忍住侧头替阡城回到,“刚才那句‘殿下’已经是他叫的第三遍了……” “哦,是吗?!”南尽玄耸耸肩从琥珀背上下来,“什么事?”弹了弹前襟被压出的褶皱他蹙眉问。 “属下觉得……有些不大对。”阡城的眉心皱出一个大疙瘩,“是这样的,我们按照殿下的交代扮成几组舞狮者,原本想劫走公主,不想骆家小姐却错被一组狮子劫走了。由于彼时跟骆小姐一并出游的公子小姐们已经发觉了骆小姐的失踪并且开始寻找她,故而属下便再未冒险劫掠公主……” “嗯,”南尽玄点点头,“我知道,怎么了?” “可是……属下方才查点人数时却发现……我们的人……一个都不少。” “回来了?”南尽玄惊疑地问,“城南来回一趟……这么快?!” “不是的,殿下!”阡城眉头的疙瘩越拧越紧,“属下挨个问过才知道,今夜我们那几个舞狮的人……谁都没有劫到过骆家小姐!” 。。。 第49章 我来了 “什么?!!!” 南尽玄惊得梗直了脖子,“你是说,骆云依她……不是被我们的人劫走的?!!!” “应该没错,殿下!” 阡城飞快地抬头打量了一眼惊愕未定的南尽玄,从他的表情来看,此事——大抵不妙! “还有一事令阡城不解,”阡城小心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压低声音道,“方才我们乔装成石虎寨劫匪的人从破庙发回了消息,问计划是不是有变。”他蹙着眉,眼中满是疑惑,“他们说……候在破庙外等着我们送人过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45 去的时候,已经听到有女子的哭喊声从庙里传出来了!” “属下估计……”阡城低眸犹豫了一瞬,再抬头准备开口,却忽觉平地陡起一阵旋风,眨眼间空寂的枫林道上,便只剩了琥珀和他面面相觑…… 黑衣人的美梦便是骆云依的噩梦。 暗夜下,庙门边,她环臂紧紧抱住自己,为了保住少女的贞洁而做着最后一线哪怕是无谓的挣扎。 黑衣人笑了,眉眼间闪动着猎物到手的得逞快意,兴奋又猥琐。这熟悉的笑令云依陡然清明,那个贼头鼠目的少年忽然自脑海浮现了出来。 “啊,你是……” 募地张口,话音未落,近在咫尺的男子却忽地冲着她直勾勾地俯下身来,“啊!!!……” 终于这最后的一刻还是来了!云依但觉砰砰跳动的心陡然窜至喉咙口,勾头一把护住前胸,喉咙里发出尖利又绝望的呼号——“啊!!!......” “哐啷!”,叫声刺破庙堂破败的屋顶,一块残瓦掀翻坠地,瞬间,庙外石板地上便多了块粉身碎骨的瓦片。 嘶喊声息,半响却不见黑衣男子有所动作。 勉强按捺住心慌,云依小心又缓慢地抬头—— “忽!~” 云依惊骇地看到黑衣男子不但半路上顿住了俯身的动作,而且“噌~”地一下,他!他!……他竟然还被弹了出去!!! 不但弹出去了,而且还“唰~”地一声,直直地倒飞了起来!!! “嘭!!!” 远处多闻天王手中握着的巨大混元伞被黑衣男子后背狠狠撞断,“哗啦~”一声,破败如布偶的黑衣人随着多闻天王碎裂的一只脚和折断的混元伞一同掉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滚滚烟尘弥散在空荡荡的庙宇内,仿佛混沌初开,天地始分。 “我?……” 云依惊疑地低头打量自己,惊悚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身负神功! “你……没事吧?” 安静了许久,久到被黑衣人撞起的烟尘纷纷落定,一线担忧的语调忽然划破庙内死寂,自门口传来。 骇然扭头,骆云依这才发现庙堂门口,背对着漫天飞雪,不知何时……竟然立了一个人!!! “我……”半响,云依张了张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她自个儿的心像是新年夜厨娘手底下擀出的饺子皮一般,先后经历了被揉压,搓圆,然后又捏扁,之后再碾压成片的一遭遭过程。 “我……”看不清那人相貌,但那声音却带给云依莫名的安全感,“我……唔……” 心头的屈辱渐渐涌上喉咙,云依压抑着低泣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没事了!” 落雪的夜一丝光线也无,看不清那人相貌,只隐约看到绣在暗紫锦服上的银色花纹反射着落雪的光。 一句“我来了!”在这料峭冬夜带给云依无尽的暖。不知为何,云依凭直觉就不再惴惴,涌上心底的一波又一波后怕令她强忍的泪如开闸的洪水般流泻而下“哇……” “好了,不哭了,”紫衣男子放任云依在他臂弯里痛哭了一刻,抬手替云依拂去面上残泪,“这里不安全,我先送你离开!” 云依乖乖点头。 “有没有哪里受伤?”男子上下打量云依,声音急切,暗含紧张。 “我……”不问还好,一问云依便觉鼻头一酸,如受惊兔子般惶恐的眼中立时又涌上两股滔滔江水。 潋滟的泪光被月影映着蜿蜒流过云依惨白的面庞,汇于她尖尖的下颌,一滴接着一滴,委屈地砸向积满灰尘的地面。 “该死!!!”幽暗光影中,男子晃眼看清了云依一身破败的衣裙,懊恼地咒骂一声,攥起拳头“嘭!”地一下砸在云依身侧的门框上。 锈蚀的木门立刻在他拳下显出一个深深的凹洞。 “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被男子满含悔意的一拳砸得魂飞魄散的云依但听耳边誓言脉脉——“我来负责!” “负……负责?” 云里雾里的云依奇怪抬头,刚要张嘴解释,忽听“嘭!”地一声,熟悉得仿佛黑衣人又一次撞上混元伞的声响再次响起。 “谁?!”方才还和风细雨的男子忽地瞪大双眼,冷冽出声。 无人应答,男子机械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噗!”地一声,毫无预兆地——他,他居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呸!” 一棒子抡倒了云依救星的,正是方才用佩刀将骆云依钉在半扇门板上的狗奴才。 他朝摆成大字平躺在地的紫衣男子吐了口唾沫,不屑地哼声道:“区区一介质子也敢跑来搅合我家少爷的好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呸!~” 抬眸,黑衣家奴威胁地瞪了噤若寒蝉的骆云依一眼,转而骂骂咧咧地跑到多闻天王脚下去查看他家主子的情况。 仍旧被钉在门扇上的骆云依呆呆地望了望破庙深处多闻天王脚下那两个黑魆魆的暗影,又低头傻傻地看了看四仰八叉直挺挺躺在她脚下的紫衣男子,半响才恍过神来—— 那个被混元伞撞昏的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觊觎她许久的猥琐小人林岸霆! 而此刻躺倒在地声息全无的紫衣男子,正是与她有着奇怪缘分的南疆世子——南尽玄! 。。。 第50章 谁是狗~东西 “妈的!” 多闻天王脚下传来模糊的叫骂声,看样子林岸霆被撞得还不够狠,这么快就被他的奴才摇醒了。 “谁他妈的扔我?!” “少爷,是南尽玄!” 黑衣奴才扶着一瘸一拐的林岸霆走至门口,狗腿地向他邀着功,“奴才已经给了他一棒子,多少替少爷报了些仇了!“ “妈的!”林岸霆抬脚狠踹了不省人事的南尽玄一脚。 骂骂咧咧间忽觉嘴中腥哄哄地不爽,“我呸!”一口和着血水的浓痰吐在南尽玄背上,“一条南疆的死狗,居然也敢在我林三爷头上撒野!~” 说话间忽觉嘴边漏气,伸出舌头一舔——呀?!……我,我门牙哪去了?! 低头,南尽玄暗紫色衣背上,两颗血丝淋漓的门牙正孤零零地躺着…… “我的牙!!!” “妈的!竟敢打落我家少爷的牙齿!……看老子不踹死你!踹死你!!踹……” 狗奴才抬脚利落地往南尽玄背上连补几脚,直踹得他挺尸一般的身子横飞出去丈远。 “他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 黑衣家奴踢踹南尽玄的当口,林岸霆上前一把捏住骆云依的下颌。见她半响不出声,指间加重了力气,阴测测地道,“说还是不说?……” 云依吃痛不得不仰高了小脸,却仍是坚持不出声。 “你跟他……莫非……”林岸霆面敷寒霜,嘴角强扯出一丝不甘的嘲讽,声音冷得足可令夏日河水结出三尺厚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没有!”云依虽然害怕却不容旁人瞎说,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双眼不去看林岸霆那腥红满溢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46 的嘴,只觉得脑中一阵接一阵地眩晕,“我……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来。” “属下看多半是南尽玄狗拿耗子!” 黑衣奴才似乎对林岸霆如何欺辱骆云依特别感兴趣,补踹了南尽玄几脚撒气后便撇下他不再理睬,杵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欣赏起面前的香艳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让黑衣奴才傻了眼,也让骆云依傻了眼。缓过神来就见那奴才委屈地捂着半边脸躬身退在一旁。 “你骂爷是老鼠?” 大约是之前刚被老鼠咬了,林岸霆此刻联想得倒是极快。 “爷饶命,小的不敢!” 狗奴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在地砖上磕得砰砰直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南尽玄这个狗~东西……” “你说……谁是狗东西?” 突然,一个阴侧侧的声音从林岸霆和黑衣家奴背后的阴影中传出,音量不高却携着骇人的敌意。 这声音冷得仿佛燃在无间地狱的鬼火,仿佛刺穿沉闷雨夜的闪电,仿佛刺入黑衣人心脉的利刃,尖锐,寒凉,刺骨,鲜血淋漓…… 院中枯木上覆着的厚厚一层落雪,忽地扑簌而落。 方才还安安静静的破庙内,不出一刻,两黑一紫三个身影已搅在一处乒乒乓乓打得天昏地暗了。 “唰!”——黑衣奴才本能地一个腾跃,险险避开冲他而来的一点寒光。那寒光在昏暗的大殿内划过一线银芒直直飞向持国天王的琵琶,“噌!”,削铁如泥,断掉了琵琶半扇琴面。 掉落在地的巨大泥块扬起冲天灰尘,呛得云依咳嗽不止。 “哗!”——黑衣奴才于漫天烟尘中飞起一脚,想要趁机踹倒立于增长天王之前的南尽玄,不想却被后者闪身灵活避过,而黑衣奴才收势不住,整个人斜飞着直直踹进了增长天王突出的大肚腩中…… 漫天烟尘掀起的巨大轰鸣过后,立于殿中的四大天王瞬时变成了残缺不全的三大残王。 “噌!~”冰冷的宽刀募地架于张皇无措的云依脖颈间,刺骨的寒凉透过锋利的刀刃渗进皮肤,激得云依一阵战栗。 “住手!” 林岸霆眼看打不过南尽玄,趁着他被狗奴才缠斗的机会掠至骆云依身边,拔下将云依订于门扇上的宽刀架上她的脖颈。 “再不住手我就杀了她!” 南尽玄刚一个旋身利落地抬腿劈倒了欲向广目天王身后逃遁的黑衣奴才,正一手攥住那狗奴才的发髻,另一只手中寒芒一闪比在那人脖颈处欲送他上西天,闻得林岸霆如此一喊,倒是当真顿了一顿。 被揪着发髻的黑衣奴才原本灰败无神的眼,因为看到了架在骆云依脖颈上的宽刀,瞬间射出两道欣喜的光。他得意地斜觑着眼向上瞟站在身前的南尽玄,一副“你待如何”的小人模样。 “噗!!!~” 下一刻,冒着热气的鲜血仿似爆发的火山喷薄而出。 随着比在黑衣奴才脖颈处的一线流光划过,黑衣奴才的头颅和身子立时分了家! 暗夜里,一片血光铺陈而过,突眼立于黑衣奴才面前的广目天王那早已斑驳不堪的衣襟被染上了大片殷红…… 弥漫着尘埃的冷冽空气因着那道直冲天际喷薄而出的血泉,而愈发肃杀寒凛。 一脚踹翻了黑衣奴才尚在喷血的无头身子,南尽玄任由汩汩的鲜血从尸体断裂的脖颈处一股又一股地奔涌而出,漫过青石砖地面,染了佛家清净之地。 “你杀吧!” 手提黑衣奴才定格于“你待如何”表情的脑袋,南尽玄仿佛十殿阎罗般,阴狠着脸一步一步稳稳地从地狱般的黑暗中走来。 每走一步,覆满尘灰的地面便多出一双鲜血淋漓的脚印。 “我偏不住手,你倒是杀了她呀!” 。。。 第51章 石榴 南尽玄手中拎着鲜血淋漓的人头,一步步向门口走来,外间扑簌的落雪将浅淡的天光反射在他脸上身上,煞白一片。 走出几步,他突然一把甩出拎着的头颅,但见那头颅携着沥沥啦啦的鲜血在空中急速翻转着,仿似一颗饱满熟透的石榴一路飞溅着殷红的籽粒,直直向着林岸霆呼啸而来…… “噹!”宽刀落地。 “噗”人头入怀。 “啊!!!……” 早已被吓傻了的林岸霆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待他清醒过来,怀中已经紧紧抱着一颗挑着眉嬉皮笑脸的血头颅了! 低头与头颅那依然向上斜觑着的眼对视了片刻,林岸霆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惨嚎,之后便猛地扔开头颅,仿佛身后被厉鬼追着般屁滚尿流地翻过门槛,跌跌撞撞朝着破庙外的院门跑去。 骨碌碌~~方才还在云依眼前上蹿下跳的狗奴才,不出一刻,便只剩了云依脚下滚动着的血淋淋的头颅。 “嘣!~~~~”但听脑中一声闷响,从始至终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再也经受不起任何刺激,如洪水溃坝般决绝地断裂了。“啊!!!……”云依大叫一声,也不管不顾,双手抱头跟在林岸霆的身后,踉踉跄跄地向着院门跑去…… “哎?~~”南尽玄眉莫名地瞪着不远处一前一后跑开的两道身影,看骆云依这疯样,莫非他南尽玄竟比那个登徒子林岸霆更可怕?! 可笑! “一、二、三!” “扑通!” 果然,南尽玄刚数到三,就见骆云依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晕倒在院中雪地上没了动静。 林岸霆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身后动静,他那两只肥短的小腿倒腾地好似踩着风火轮一般,只一味地拼命往前跑啊跑,眼看被巨大枯木挡住的院门就在眼前,“哎呦!~”他竟然凭空飞了起来! “唰!~”腾过枯木,“啪叽!”,林岸霆平平整整地趴在了泥地上。 “想跑?!” 南尽玄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对于林岸霆而言不啻于索命的黑白无常来至身边。 “来,帮玄爷把靴子舔干净了爷便放过你!”南尽玄将被血污了的皂靴伸到趴倒在地的林岸霆嘴边晃了晃。 林岸霆瞧着晃在眼前皂靴就想吐,如何能伸得出舌头! “嗯?~不舔?”南尽玄低头瞧着趴在地上不肯动弹的林岸霆危险地眯缝了眼。 “当真不舔?”没什么耐性的南尽玄伸脚踩上林岸霆后背,一手捞起林岸霆杂乱的头发,另一手攥起他的两只手腕,“那就别怪玄爷不客气了!”手脚募地发力…… “啊!!!”脱力的林岸霆立时被南尽玄反折成了个大虾米。 “舔……还是不舔?”南尽玄躬身瞧着林岸霆额头鼻尖冒出的点点汗星耐心地问。 “噢……不舔是吗?!”南尽玄弓着的身子突然直起向后使力。 “啊!!!……”虾米圈成了环状。 “嗖!”~~~ 一线寒芒划过暗沉的苍穹,眨眼间便已刺穿茫茫雪幕,从寺庙残破的院墙之上俯冲而下,扎进了南尽玄应声躲开的位置,没入土中足有一寸深。 “住手!”插在地上的箭羽尚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47 且震颤未息,一道清冷的声音伴着暗影跃下覆雪的墙头,几个腾挪来至南尽玄眼前。 “哟!~救兵到了!”南尽玄见来人是林岸霄并不惊慌,他无趣地撂开林岸霆,嫌脏似得拍了拍手,声音里满是嘲讽,“兄弟俩够默契的啊。” 抬头状似不经意地环顾四周,南尽玄发觉院墙之外布置了甚多隐了气息的高手。 “你待如何?”站直身子背起手,南尽玄打量着手握银弓的林岸霄问。 “云依是不是你劫走的?”林岸霄立于雪中,一身朗朗正气。 “你觉得呢?!”南尽玄却是软硬不吃,丢下一句反问后转身朝着不远处晕倒在地的骆云依走了过去。 “喂~醒醒!”半抱起云依让她仰躺进自己怀里,南尽玄轻拍云依脸颊唤她。 “云依?!”林岸霄一个箭步上前,想也未想便要从南尽玄手中抢人。 从林家暗卫那里得了消息匆忙赶至这里,第一眼就瞧见林岸霆被南尽玄反折了身子躺在院子当中。只顾着将弟弟解救出来,尚未注意到云依就躺倒在不远处,此时见云依这番惨状,一向沉稳大气的林岸霄也骤然慌了心神。 瞧上去虚弱至极的云依额头正抵在南尽玄胸口,她那一向娇嫩的脸颊此刻煞白一片,从来俏皮的眉眼忧郁地紧闭着,美艳如桃花瓣般小巧的唇也泛出干涩的灰白…… 即便明知南尽玄此刻抱着云依事出有因,但这于理不合的一幕被林岸霄看进眼里,却仍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心中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股阴狠恶毒之气忽然窜至头顶。 “男女授受不亲!”一向率直磊落的林岸霄忽然对南尽玄产生了莫名的妒意,“云依怎么了?……说!你把她怎样了?!” 。。。 第52章 把云依给我 “哼!~怎样了?!……那就要问问你的好兄弟了!” 南尽玄抱着云依一个旋身轻巧躲开了林岸霄探过来的手,斜睨了一眼面色复杂的林岸霄,南尽玄嗤笑一声反问他,“我跟她男女授受不亲,莫非,你跟她就清了?!” “……林岸霆!”被南尽玄一通抢白,林岸霄面上自然过不去。蹙眉打量了一眼云依身上破烂的衣衫,他头也未回地怒吼道,“还不快给我滚过来!” 可惜,林岸霄的怒吼并未唤得坏事败露的林岸霆,却是等来了南尽玄一声嗤笑。“你的好弟弟早就跑得没影了!”他抱着骆云依转身往破庙廊檐下走去,留下羞怒交加的林岸霄一个人呆站在雪地里。 “把云依给我!”南尽玄刚寻了处避风的地脚准备放下云依,随后跟过来的林岸霄抬手便挡住了他的动作。 一向话不算多的林岸霄从来都是言简意赅,三个字能说清的绝不说五个字,五个字能说明白的,也断不会给出更详尽的解释。 “哦?”南尽玄盯着林岸霄挑衅一笑,“如果我不呢?” “先礼后兵!” “敢问林二公子,你有这闲工夫跟我抢人,为何不去抓伤害了骆云依的凶手?” 南尽玄并不为林岸霄威胁所动,他退后一步平静地抛出一连串问题:“若是我将她给了你,你打算如何向骆家交代?…是告诉他们不知道骆云依被何人所伤,还是大义灭亲,将真凶告诉他们?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亦或者……林公子您打算亲自将你弟弟押送进大牢?…再或者……” 南尽玄讥讽地扫了林岸霄面上一眼,“干脆嫁祸于我?!……林公子可知,今晚,若不是我及时赶到,骆云依就被你弟弟……”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其实,他实在也算不得“及时赶到”。 一想到骆云依这清白爽直的女子竟然被林岸霄那个兔崽子给…… “此事没完!我定饶不了那个畜生!!!”南尽玄鼻翼微张,将最后一句狠话说的掷地有声。 南尽玄提出的问题林岸霄确实还未想过,他只是一门心思地担心着云依,生怕南尽玄对云依做出什么非分之举。如今被南尽玄这么一问,他这才觉出几分棘手。 “照顾好她!”想通了自己的立场,林岸霄决定立刻找到林岸霆令他第一时间主动上骆府承认错误。 不再犹豫,他转身以脚尖点地,凭借漂亮的轻功,几个腾跃便消失在了茫茫雪夜里。 “嗯~~”林岸霄刚走,昏迷许久的云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微弱的气息,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几颤,终于睁开了迷蒙的眼。 “我……我怎么了?”她扭头不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脑中糊涂一片,一时间整个人还是懵的。 “你?…你方才昏倒了!”看到骆云依终于醒转过来,南尽玄提了半响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小姑娘胆子太小了,一颗石榴就把你吓晕了!”扶着云依在地上站稳,心里一松南尽玄老毛病又犯了,不正经的调侃未经大脑便溜出了口。 “你?……呃…呕!”反应过来面前之人是谁,方才做了什么,云依但觉胸口猛地一滞,鼻尖仿佛又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如石榴般裂开的头颅,在半空中打着旋飞将而来的情景…… “唔~”她喉咙一紧,阵阵恶心控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怎么了?”南尽玄只觉得云依脸色一白,仿佛极力隐忍着什么痛苦,还以为她哪里受了伤,忙关心地上前探看。 “哇!~”凑上前来的男人愈发令云依觉得恶心难耐,她胃里胀满的酸腐并着喉头浓浓的腥咸,就这么正对着堪堪凑过来的男人,“噗!~”地一下—— 全数喷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昏天黑地地吐到再也吐不出东西,唯剩阵阵干呕的云依这才踉跄着强撑起身子,她裹紧了被撕烂的衣裙,哽咽着向被自己污了锦袍的南尽玄不住地道歉。 “没关系!”幸好南尽玄是习武之人,反应相当迅速,千钧一发之际,他敏捷地侧身一避,躲开了大部分污秽。 “我……先送你回去。”蹙眉抖了抖衣襟,南尽玄瞧见几星污渍脏了自己的暗紫锦袍倒没说什么。抬眼瞟见云依一身衣裙破败地犹如布条丝丝缕缕地挂在身上连遮羞都谈不上,犹豫了一瞬便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腰扣。 这外套虽然污了,但大冷的天,穿着总比没有强! “你……你要干什么?!!!” 大约是之前被林岸霆的猥琐行径吓得不轻,这会儿看到南尽玄要脱衣服,云依登时惊起一身寒毛。 在她已然搅成一锅粥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悲哀的念头:莫非今晚这是——方脱虎口又入狼口?! “别过来!” 眼见南尽玄仍自顾自地解了腰带扯开衣襟,云依手忙脚乱地一把捞起破成布条的裙衫想也不想抬脚就跑。 “你站住!” 南尽玄没料到骆云依被吓到了这般敌友不分的程度,一个箭步冲上前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我是要……” 话说至一半突然没了声响。 云依惊疑抬头,但见他眼球突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48 出,半张着唇,死鱼一般瞪着自己…… “扑通!”,下一刻,手中尚攥着外衫的南尽玄,直挺挺地向后仰躺在了雪地上,又一次在云依脚下摆成了个极不雅观的“大”字…… 。。。 第53章 送别 挺拔的月白的身影出现在倒下的南尽玄身后,云依眯缝着惊恐的眼打量了许久险些与风雪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半响才认出一记手刀砍倒了南尽玄的来者。 “哥!~” 悲喜交加的她颤巍巍地启口,一声许久未出口的呼唤在这个落雪的夜晚幽幽响起。 “扑通!~”不等骆云清的手臂伸向前来,云依早一步瘫倒在地。 眼前的雪地上,一只手紧攥着衣衫保持着伸向她的姿势。 在那修长的指间,一枚奇特的指环在周遭渐渐亮起的火光中熠熠生辉,莫名地,令云依觉得既熟悉又亲切。 混沌到来之前,云依似乎看到无数冲天火把燃亮了落雪的夜空。 …… 南尽玄启程回南疆这日,无风无雪,天气晴明。 盛逸云本不屑出席送行仪式的。 元宵节那晚,最先赶到破庙救了云依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劳什子的南疆质子! 枉费他火急火燎跑到东宫求太子未得父皇允许便私自调动御林军全城搜查,直把永安闹了个鸡飞狗跳! 待他收到消息带领一队人马持着火把赶到城外破庙时,见到的却是骆云清一记手刀劈晕了南尽玄…… 太子私自调动御林军犯了大忌,虽然此事众人一直瞒着父皇,但毕竟纸包不住火,即便太子已经赶在朝臣之前先行向父皇禀明调用御林军的缘由,父皇能够原谅的也只是太子调动御林军的理由,而不是结果! 今天,为南疆世子送行这等场面上的大事,父皇竟然令他出面,这愈发证实了盛逸云的猜想——父皇果然因此对太子产生了极大的不满! 林岸霄本不愿出席送行仪式的。 元宵节当晚是他平生第一次尝试召集林家暗卫,不但是背着父亲秘密召集的,而且交给他们的任务也诡异到可笑——寻找骆府二小姐的下落! 可让他如何想得到,这般兴师动众的寻找,其结果却是亲手将弟弟送进了大牢里! 被劫掠之人乃是林家政敌骆府的二女儿,欲行不轨之人是他三弟林岸霆!而抓住登徒子的英雄却是他这个哥哥! 这般纠结繁杂的现实让林岸霄如何在家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那晚,气极之下父亲顺手抓起书房案几上他最为宝贝的琉璃盏,眼看就要冲着林岸霄的额头砸下来,“哎!……”父亲终是沉沉叹了口气,缓缓放下琉璃盏对跪在地上的林岸霄无力地挥了挥手,疲惫地仿佛多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可即便是硬着头皮,他林岸霄也不得不来。毕竟做了坏事的是林家子弟,即便会被当众唾弃,这该赔的罪,却是一定要赔的;该谢的人,也还是一定得谢的! 骆云清本不肯出席送行仪式。 毕竟元宵节当晚,是他错将及时搭救了云依的南尽玄当做了对云依欲行不轨的登徒子,毫不留情的一记手刀将他砍晕过去的。 事到如今他仍在怀疑,云依所遭遇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南尽玄故意为之。 不然为何最先知会他云依失踪的是南尽玄,最先找对地点解救了云依,使她免遭羞辱的人,还是他南尽玄?! 可话说回来,如果一切皆是南尽玄的安排,他大可以作壁上观,由着事态朝着他所设定的方向发展。不推波助澜就算好的了,却为何又要在最后关头费力出手相救呢?! 如果说……这一切都不是南尽玄的安排,那他又是凭何得知云依下落的呢?! 毕竟,连御林军都出动将永安翻了个遍,也没有早于他在城南破庙找到云依! 即便南尽玄一向被众人当做纨绔骄淫的典范,但就元宵夜骆云清和紫苏所见,他自然明白这玄世子其实并非等闲之辈。若是他真有心做点小动作出来,也不见得是难事。可如果硬要将欺辱云依这顶帽子扣到南尽玄头上…… 似乎还真有些“狗咬吕洞宾”之嫌。 毕竟自己是云依唯一的兄长,不要说尚不知这一切究竟是谁在幕后策划,即便真是他南尽玄下的套,为今之计,他怕也只有先跳进去再说了! 盛逸尘本不想出席送行仪式的。 因为会见到骆云清! 新年宫宴之后,骆云清对她更加敬而远之。以前面对她,骆云清面上的表情无非冷淡或漠然,而现如今他见到她,那份冷淡愈发冰得刺骨,那份漠然也更加寒得渗人。 “在他心里,该是万分庆幸的吧,”盛逸尘想,“他所担心的皇帝指婚适时地被仰慕我的林岸霄搅了局,而后北戎加急送来的战报又乱了众人心绪,由此,他该会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吧?!” 现如今,宫宴上那无疾而终的指婚,早已成了朝臣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虽说有人褒奖公主乃是真性情,但更多的,却是背地里骂她不安分守己,贵为一国公主却不知端庄矜持…… 可即便明知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会被大家嘲笑,明知事后自己仍会被众人无情奚落,但一想到站在送行队伍中的她与骆云清之间,是这些时日以来两人最近的距离时,盛逸尘还是忍不住打开妆奁,化开胭脂,描深了峨嵋,染红了双唇…… 骆云依本不欲出席送行仪式的。 即便各路人马及时封锁了消息,可元宵节当夜骆家小女被林三公子劫掠出城欲施不轨的消息,如今还是成为了众人口头舌尖热议的话题。 这叫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何脸面面对这悠悠众口?! 可救她之人今日作别,若是不来送上一程,又叫她如何过意得去?! 更何况,她还想再问问他,关于那只指环…… 南门外,皇家仪仗队军容整齐,红缨鲜亮。顶盔掼甲的兵士们围绕着特意搭建的高台站了整整一圈,个个魁梧挺拔,面容庄重。 在这些兵士的烘托下,这场本该温情脉脉暖意融融的送别仪式,恍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严肃与沉重。 高台之上,盛逸云深呼一口气,总算等到礼部侍郎袁大人念完了繁冗悠长的送别辞。清了清嗓子,盛逸云走至南尽玄身边,将一卷画轴递到他手中。 “此去经年,玄世子千万保重!这是太子殿下亲手所绘‘日薄旭炎山图’,托我代交玄世子惠藏。”场面上的话还是得讲,看似平淡的临别赠言却语带锋机,“我听说玄世子在南疆也有个亲厚的哥哥,勇猛果敢谋略过人。玄世子这厢回去,终于得以与父母兄弟团聚,对南疆而言真乃可喜可贺的大事呀!” “南尽玄多谢太子殿下!”南尽玄躬身有礼地接过画轴并未打开,而是直接交给了身后的阡城,心里早已用最恶毒的词汇将盛逸云骂了好几遍。 他哪里有什么亲厚的好哥哥!南疆的那位王子南尽峰可不像赝朝太子盛逸鸣这般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49 温和恭谦,自己这厢回去,不被南尽峰使绊子排挤就不错了,哪有什么亲厚可言! “袁大人,奏乐,送玄世子——上路!” 。。。 第54章 折柳惜别 盛逸云拿腔拿调的一席话说得跟送南尽玄上刑场一般,听得在场人浑身不舒服。 “多谢二殿下!” 南尽玄一向迟钝,似乎并未从盛逸云的措辞中听出什么,照旧精神矍铄,喜气洋洋。 宽大的狐皮斗篷一掀,南尽玄纵身一跃,眨眼便已骑在了油光黑亮的南疆宝马遒劲有力的脊背之上。 “列位放心,南尽玄向来运气不错,”南尽玄端坐马背,拱手抱拳朝着高台四周送行的众人朗声致谢,“此次回国,必定也会是一帆风顺,绝不会辜负赝朝各位对南尽玄的诸般关爱!” 在送行的众人面前转悠了一圈,不知怎的南尽玄偏就觉着送行的众人面上皆盛着一副期期艾艾的不舍,于是“吁”地一声,扯紧缰绳又逼停了马。 “哎呀!~我就说嘛!”南尽玄叹了口气遗憾地道,“早知道大家都这般舍不得本世子,本世子就不以救了云依妹妹向圣上邀功,请圣上破例不等三皇子回来就准本世子先行离开了呀!” 要不怎么说这南尽玄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呢?!他这话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一席话说完,但见送行的众人皆变了脸色,神情各异,尴尬万千。 盛逸云从高台之上俯瞰着南尽玄,目露凶光,看样子恨不得扑上去生吞了他;骆云清微扬着头,端详着高居马上的南尽玄,一向清冷的目光中竟也多了丝压抑不住的狠厉;林岸霄极快地偏头探看了一眼立在身旁的骆云依,见她因着南尽玄这句话而羞红了脸,忍不住抬眸怒瞪了南尽玄一眼,暗自在袖管里捏紧了拳头…… “那个……”迟钝的南尽玄似乎没料到自己简简单单一句话竟引得这么多人不满。他后知后觉地搔了搔头,尴尬地假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这样,大家都请回吧!兄弟姐妹们的不舍之情南尽玄心领了!时候不早了,本世子这就出发了!” 话毕他匆忙调转马头,手高高扬起,眼看一记响鞭就要落于马股之上…… “等等!” 恰在此时,送行队伍中传出一声喝止,温柔有礼却又掷地有声。 众人寻声回头,发现叫住南尽玄之人正是方才始终低着头的骆云依。 “玄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骆云依上前两步怯怯地问,巴掌大的小脸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被羞得,泛出淡淡的粉,令人无端觉得心疼。 “可……可以,当然可以!” 南尽玄一时有几分愣怔,回过神来立马一个旋身由马背一跃而下,身后火红的披风随着他这利落地一跃铺陈招展于半空,将他本就挺拔有力的身姿彰显得愈发飒爽。 “不知骆小姐……要说什么?”两人走至一旁,方一停步南尽玄就嬉笑着开了腔,“要是骆小姐想折柳道别,我却之不恭,可如果骆小姐还想再谢一次本公子英雄救美呢……”他大度地笑道,“那就不必啦!~” 要说道谢,其实这几日云依做得已经够多了。 原本就没什么大碍的他,因为砍晕自己的那一手刀是骆云清劈下的,愣是哼哼唧唧地病了整整五天! 头一天,他是喝不下水吃不下饭,站着就晕躺着就痛。宫里的御医瞧半天也没瞧出症结所在,憋了半响只好开了张通经化瘀的方子,却被南尽玄臭着脸一把撕了个粉碎。 直到骆云清上门,有气无力地斜靠在榻头的南尽玄看过他手里提着的各种名贵药材诸如:鹿茸,山参,甚至锁阳,回春草,巴戟天,淫羊藿等等等等,他的病痛啊,这才稍微减轻了那么一点点。 “唉!~”婢女才刚收下药材走出卧房,南尽玄便悠悠地叹了口气,对端正冷清地坐在几步远之外的骆云清道,“你们赝朝素有礼仪之邦的美称,可于这救命之恩的答谢……依在下看来,却不如我们南疆做的周全啊。” “玄世子有话还是直说为好,”骆云清抬眼清清淡淡地瞟了歪在榻上的半死不活的南尽玄一眼,出口的话音平淡无波,“骆某不才,最不擅长猜度旁人心思。” “哦?~哈哈,还是云清兄爽直!”大约是在赝朝被人挤兑得习惯了,骆云清的桀骜倒并未令南尽玄觉得尴尬,但见他扬眉哈哈一笑,没皮没脸地问,“不知舍妹现下身体如何了呀?” “哦?云依她……确实受了些惊吓,不过……这两日已经好很多了。” “如此便好。”南尽玄欣慰地笑着,“不过……在我们南疆呢,诸如救命这般大恩大德,被救之人是会亲自上门答谢的……” 于是,第二天,刚刚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骆云依便在哥哥的陪伴下来到了世子府。 “唉……”如昨日一般斜斜地歪在榻上的南尽玄,用鲜美的鸡汤刚送下了一整碟紫玉梅花糕后,望着空空的罐底幽幽地叹了口气。 瞟了眼远远坐在椅凳上裹着水红皮袄仿佛受惊小鹿般怯怯打量着他的骆云依,南尽玄出口的赞叹携着浓浓的遗憾,“骆小姐这鸡汤炖的确实美味啊!只是……本世子一向是喝惯了鸽子汤的,现下竟奢望着明日若是能喝到一碗鸽子汤……那该是多么地美妙啊!……” “当然……”约么是瞧着骆云依因为听说明天还得再来而颓丧瞪大了的双眼,非常努力地想要掩饰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凄惶,南尽玄抱拳朝着骆家兄妹感激地一揖,“本世子还是要多谢骆姑娘费心!骆姑娘身体才刚恢复,何必亲自上门道谢!” 尚未从郁闷中解脱出来的骆云依听南尽玄这么一说,似乎又觉着他的意思是不好再折腾她了,面上忽地显出一丝解脱后的轻松来。 “不过话说回来,骆姑娘的厨艺确实值得称颂!”骆云依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逃不出南尽玄狐狸般微眯的眼,他挑了挑眉,扬起唇角愉悦地瞧着骆云依,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来—— “只可惜我南尽玄不日就要离开永安了,能尝到骆姑娘厨艺的机会……真是不多了。所以——还是得烦劳骆姑娘明日……” 。。。 第55章 拜谢 由此,以为自己终于脱离了苦海的骆云依,瞬间又被拉回了十八层地狱! 第三天,快到晌午的时候,骆云依在锦瑟的陪伴下端来了新煮的鸽子汤还有她亲手制作的糯米杏仁塔。 南尽玄吃饱喝足方有了下榻的力气,能够在卧房内慢慢地走上几步,和云依闲闲地聊聊家常。 当然了,基本都是南尽玄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而云依只是默默地听着,偶尔回应他一个点头一个摇头罢了。 接着,第四天云依来的时候,便没有了什么汤什么糕。锦瑟从朱漆食盒中端出的,是头一天离去前南尽玄毫不见外,亲自点的两道南疆菜。 南疆的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50 饮食偏酸辣,而赝朝却好清淡。在永安吃了十三年清淡无味的饭菜,这临走的一病,倒是勾出了南尽玄的馋虫。既然这骆云依饭菜味道做的不错,索性就让她为自己特意炒两道南疆菜吃吃也好。 酸姜鱼片,鱼肉莹亮剔透,肉质饱满富有弹性,尝之酸辣细滑,嚼之鲜香满溢,不错!不错! 彩椒紫芋,打开食盒第一眼,仿佛万紫千红的夏日提前来到。粉糯的芋头以各式调料腌制半日,再用鸡汤煨熟,加入红的,黄的,绿的细如发丝的辣椒,淋上麻油,色香味俱全。 甚好!甚好! 两道菜吃得南尽玄心满意足,这下他站着也不累了,哪哪也都不痛了,神采奕奕地非要让云依陪他去世子府的后花园晒晒太阳。 “玄…玄世子,云依今日不大舒服,还想早些回府……回府休息……” 一句话被云依说的磕磕巴巴,她抬眼怯怯地望着神采奕奕地站在卧房门口,被初春艳阳晒出一身暖意的南尽玄,无端打了个寒颤。 “啊?……哎!~好吧!” 闻声回头的南尽玄倒也不勉强,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大度地冲云依一笑,“那就明日吧!明日想必阳光更好。本世子这身子恢复的也差不多了,正想去旭炎山上走走,最后俯瞰一眼我生活了十三年的永安城。等明日你休息好了正好陪我去爬山!” “啊?!……明…明日?……” 云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绞着手帕咬唇思付了一刻,终于鼓起勇气抬眼对上了南尽玄的眸光。 “玄世子,云依…云依这会儿好像又不十分疲累了,我们…我们还是去府上后花园里走走吧。明日…明日云依就不陪世子去旭……” “诶!~”不等云依把话说完,南尽玄便慈爱地打断了她,“骆小姐身体要紧!本世子怎好因为自己的兴致而不顾骆小姐的疲累呢?!既然骆小姐身体不适,还是赶紧回府好好休息吧!” 这番知冷知热的话瞬间令骆云依的双眼射出两道感激之光。望着南尽玄那被午后暖阳勾勒出的光辉形象,她几乎就要克制不住自己一蹦而起高呼三声“玄世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永世难忘!” 了。 忽然,暖暖的南尽玄轻飘飘地甩出一句话—— “明日寅时三刻南尽玄来府上接骆小姐,咱们一道去旭炎山顶看日出!” …… “刺啦!~”骆云依眼中那两星灼灼光华如烧红的炭火募地被浇上了一瓢凉水般——熄灭了! 灭得丁点儿火星,都不见了! 第五天。 “听说骆小姐的生母是我们南疆人?”一淡蓝一银灰两个身影离得远远地,同立于永安北门外高冷孤绝的旭炎山顶。 举目而望,被迷雾笼罩的遥远天际一片绯红,破晓的风寒意刺骨,将南尽玄的问话扯得丝丝缕缕,“敢问,骆夫人出身南疆哪家名门?” “这……”骆云依低头瞧着自己踩在层层枯叶之上的鹿皮靴面半响不语,她浓密的睫毛在朦胧的晨光中往下眼睑投出一片令人怜惜的阴影,犹豫了一刻,她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云依不知。” “哦?”南尽玄愣了,大约是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问却问出了骆云依的尴尬,自嘲着转移了话题,南尽玄道,“折腾了你半天,原本想着南疆菜会很合我的胃口,可惜吃到嘴里才知道,其实我自己根本就不记得南疆菜该是什么滋味。” 冷风吹得云依裹紧了淡蓝色厚绒斗篷,她笼起手在嘴边呵着,领口一圈雪白的貂毛衬着被寒风吹成淡粉色的小脸,好似一朵开在早春冷风中的桃花,娇俏怜人。 “虽然与玄世子接触不多,但在云依看来,世子并非郁郁之人。”南尽玄的话令云依听出一丝淡淡的惆怅,她歪着脑袋极淡地笑望着南尽玄,“这世间诸事皆由命定,与其怅惘过去,不如期待明日。我哥哥就最喜欢‘从此忧来非一事,岂容华发待流年’这两句诗。” “呵呵,骆云清倒是豁达。” 南尽玄瞥见骆云依裹着厚厚的斗篷却仍冻得瑟瑟发抖,伸手便想解下自己的银灰披风。突然间又不知想到什么手顿了一下,面上挂起平日间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停了手,只是换了话题问她:“那只白鹭的伤可好了?” 这人东拉西扯的本事太强,募然间令云依有几分无措。她偏头望着南尽玄不解地眨了眨眼,卷翘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乌黑的眸子映着天边炫目的橙红,于灵动间透出一股诱人的美好,竟然令一向阅美无数的南尽玄也微微失神。 “嗯!多亏了姐姐,小怜的伤已经全好了!”云依绽出一脸明媚的笑,“最近时常听到它在东宫花园里引吭高歌,我想是它的同伴们快回来了吧。” “什么?…小怜?……呵呵,”天边那团艳红在南尽玄的低喃声中突然跃出层云, 霎时万丈霞光刺透重重迷雾,直抵两人所在的旭炎山顶,为她们全身乃至脚下嶙峋的巨石皆敷上了一层金红炫目的光。 “不再寂寞,便好!” 。。。 第56章 修罗恶鬼 害的白鹭影单形只的罪魁祸首此刻朗正无尘地立于灿灿朝霞之中,满是慈爱怜惜的话语从他那救世主般高贵的口中道出,一时间令云依分外迷惑。 她那原本就疑惑忽闪的大眼睛,此刻更是迷惘地眨着,仿佛被黎明的风沙迷了眼。 “你……眼睛怎么了?” 南尽玄忍了忍,却终是没忍住,靠近一步抬手想要看看云依是否真被风沙迷了眼。 “噌!~”不等南尽玄倾身靠近,骆云依仿佛受惊的兔子般募地往后跳开一大步,明摆着的动作毫无悬念地彰显出她对南尽玄的忌惮。 “啊!~~” 她忘了,这旭炎山顶不过是一块向外突出的扇形巨石,此刻她和南尽玄脚下唯有一块两尺见方的平地。原本她就因为害怕南尽玄而站在离他远远的山崖边,此时此刻,为了躲避南尽玄她一个倒退,一只脚立时便踩了空…… “当心!!!” 说时迟那时快,南尽玄刚探出一半便因为骆云依的激烈反应而停在半空中的手募地往云依身后一抻,一把揽住她柔软的腰肢使力往自己身前一带—— 在云依尚且来不及反应的一瞬,他搂紧了她一个腾空旋身,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便双双离了涯边,稳稳地立回了山石之上。 天旋地转间眼前一黑的云依再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无限放大在自己眼前,正关切打量着她的俊颜,“你怎么回事?”他仍旧紧搂着她,面露不耐。 云依先是迷惑地眨了眨眼,待发觉自己与南尽玄正鼻尖对着鼻尖,紫眸对着乌瞳时,“噌!~”她原本吓得惨白的小脸瞬间变得跟天边初升的朝阳一般艳红了。 “还退?!” 察觉到云依又在试图往后退,南尽玄不悦地拧眉,“我到底怎么你了?为何你见了我就像见了鬼一般?” 虽然摸不透云依的想法,但顾及到她对自己的排斥,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51 南尽玄犹豫了一瞬到底放开了箍住她腰身的手。 “没…没什么……”终于与南尽玄拉开了距离,骆云依陡然松了口气。 “是,那晚我是杀了林岸霆的家丁,所以……你怕我?”果然,南尽玄的猜测令骆云依羞红的脸陡然变色。 “喂!”南尽玄自嘲一笑,为了防止云依再不管不顾地逃开,他上前一步抓住云依的双肩,强硬地将她箍在距离自己一臂远的位置,微微躬下身认真地看进她眼中,“你可知道,那晚若不是我杀了他,便是他杀了我!在你眼中我是修罗地狱来的恶鬼吗?杀了他令你如此怕我,但你可曾想过,若是我被他们杀了……现如今你要面对的,又何止是一个恶魔这么简单?!” “我……”云依自知南尽玄说的没错,可她脑中就是控制不住地要回放当日南尽玄果决的一刀下去,那尚在自得的黑衣奴才“噗嗤~”一声身首异处的恐怖场景。 “若不是林岸霆进了大牢,我照样会要了他的狗命!”感觉到被箍着的云依一阵接一阵不住地颤抖,南尽玄还以为云依是想起了那日的不幸而哭泣,他一把将颤抖的云依揽入怀中,“我说过,我会负责!骆云依,你给我记住,林岸霆玷污了你的清白并不是你的错!你的未来,我会负责!” “……” “你摸摸,”南尽玄强硬地拉过云依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让她感受他有力的心跳。“我南尽玄所说句句真心!我不是修罗地狱来的恶鬼!我杀之人皆是该死之人!而我,亦只有为了保护想要保护之人才会出手杀人!” 骆云依的手被迫触在南尽玄心口,一下接一下,手底传来鼓点般富有节奏的律动,令云依觉得陌生又迷离。 她迷惘地抬眼,正对上南尽玄低眸看过来的目光——紫瞳幽深,仿佛一座无尽的迷宫,令人沉醉不知归路。 “玄世子想要保护之人……是谁?” “是谁?”南尽玄低低地笑。 压下那一刻涌上心头的奇异感觉,他张口正要朗朗起誓,忽然——“玄世子……你…大约是误会了!” 。。。 第57章 缘分 “我可不敢再道谢了!冒昧叫住玄世子,是想……借玄世子指环一看,不知可否?” 骆云依不睬南尽玄的调侃在他面前摊开手掌,但见一枚小巧的圆形吊坠躺在云依掌心,如莹亮的冰晶般在阳光下流光回转,熠熠生辉。一线赤练如云霞般,荡开在吊坠晶亮的石壁里,如滴入水中的血滴,艳红惊心。 “咦?~这是?……”南尽玄惊讶出声。 他瞪大了眼,不自觉地将右手食指上的指环退下来,迟疑地将指环套在云依手中圆形吊坠的外沿——严丝合缝! “莫非?!……” “莫非?!……” 隔着手掌,两人大眼瞪小眼。 从不曾想到,天地间竟会有这般奇妙的缘分,原本天南海北的一套儿珍稀环佩,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竟然在他们手中得以重聚! 其实,最初的最初,它们本就出于同源。 南疆临近瑞海的深山中有一汪清潭,名曰“尘渊潭”。相传此潭底部与瑞海相通,故偶有南海鲛鱼现于潭中。 鲛鱼通识人性,其音魅惑其形柔美。月圆之日,间或有瑞海鲛鱼经由潭底来至尘渊潭水面,于月下吟歌。 常年吸收冷月光华的鲛鱼其骨莹透,月华流溢。偶有临死前未及时返回瑞海的鲛鱼沉尸尘渊潭底,与潭底各种物质糅合,历经千百万年潭水冲蚀,砂土掩埋,经过种种巧合,变化成一块有着灼灼月华的剔透宝石。 而南尽玄与骆云依的指环和吊坠所出的这块宝石,更是因为经历了海底熔浆的炙烤淬炼,使得原本莹润雪亮的原石多了熔浆艳红的纹理,从而更显出独一无二的珍贵来。 溶于剔透月华之中的一线熔浆,仿似秋日傍晚高远天边的一抹云霞,灿烂,旖旎,飘渺,如梦似幻。 “这是……我母亲去世前,留给我的…唯一一件物什。”云依斟酌半响,终于犹豫着开了口,“她告诉我,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一件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云依说着抬头看了看跟她一样愣怔的南尽玄,咬着唇问他:“玄世子这个指环从何而来?能不能告诉云依?是……是从南疆带来的么?” “没错,”南尽玄蹙眉盯着云依托在掌中严丝合缝的环佩说,“是我出行赝朝做质子前父王赠予我的。那时我才……才三岁,手指套不住,只好用金线吊在脖颈上。” “你父王有没有说……” “你母亲有没有告诉你……” “哎!……” “哎!……” 不约而同地,两人叹了口气,从未料到上一辈流传下来的念想竟然成了他们心中疑惑不解的谜。 “待我回到南疆,定会向父王问清楚,”担心两人长时间的言行招致众人猜忌,南尽玄从云依掌心收回指环套进指间说,“放心,我一有答案就告诉你。” “那么,就有劳玄世子费心了。”云依躬身行了一礼,“此去路途遥远,玄世子还请多加保重。” “等等!”不待云依站直身子,南尽玄忽然又摘下了自己的指环,“不若我们交换一下,你留下我的指环,我拿着你的吊坠。如此,待我回到南疆也好让父王看看,这昔日的两件旧物间,是否有何因缘?” “这……”云依好笑地觉着眼前的情景有几分像恋人互换信物,一时微红了脸。转念想到这怕是唯一了解娘亲的途径,终是带着小小的尴尬轻轻点了点头。 “保重!”南尽玄将指环放进云依小巧的掌间,拿起原本属于云依的吊坠攥进手心冲她暖暖一笑,“等我消息。” 话毕,当先大步而去。 云依攥着南尽玄温热的指环楞在原地,她呆呆地看着南尽玄落拓的背影愈走愈远。看着他一个漂亮的旋身上了马,看着他张扬地笑着朝送行的众人拱手抱拳,看着他意气风发地朝着皇宫的方向挥手作别…… 他的一切都没变,只是因为方才那暖暖的一笑,“玄世子”其人在云依心中便有了再也抹不去的鲜活温度。 “今日一别,山高水长,”骑于马上的南尽玄望着送行的众人面容一整,朗朗的声音铿锵有力,“十三年来诸位付之于南尽玄身上的,南尽玄一样都不敢忘!”临别的一席话,南尽玄说的暧昧无限,“他日若是有缘,南尽玄定当加倍奉还!” “驾!!!……”皮鞭脆响,战马人立而起,携着雷霆之势引着身后随从呼啦啦踏破滚滚红尘,转瞬消失在了尘土飞扬的官道上。 许久,尘埃落定,空落落的南门外,唯剩了一群神色惊愕的送行者。 十三年来,他们似乎第一次意识到,向来懦弱奢靡的南疆世子,或许,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纨绔无能。 启泰三十一年春,在赝朝为质将近十三载的南疆二王子南尽玄踏上了回家之路。 与之相对应,在南疆为质近十一年的赝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52 朝三皇子盛逸凌,也终于赶在这年立春到来之前抵达了永安。 “近来风俗积弊,有颓靡不振之渐,积重难返之嫌。若不加以改易,恐无以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志……” 启泰三十一年二月初一,太子监国的早朝之上,由骆太傅呈上的一道奏折开启了赝朝大举维新的序幕。 振纲纪,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皇城内,诏令一条接一条地从宏明殿发出。永安城外,传令快马一匹接一匹地踏上官道,向各个州县首府飞驰而去。 整个赝朝笼罩在浓浓的维新激情与对未来或希翼或担忧的憧憬之中,一度忘记了料峭春寒…… 。。。 第58章 温泉水滑 在太子开启赝朝维新序幕的同时,距离永安五百里外的温泉行宫内,泡在温热池水中的盛启渊和若娉婷亦是热火朝天,激情无限。 坐落于幽静山坳中的温泉行宫虽然不大,却是独具匠心。 汤池坐北朝南,依山傍水,从山中引出的温泉自上而下依次经过三个汤池,温度也逐渐降低,抵达最下方汤池的时候,刚好是人体所能接受的舒适的温度。 山上流下来的温泉水抵达最下方汤池之前,被人为分出一线来,成为了绕着汤池回转的一条小溪。侍女将各种盛着糕点,水果,酒盏的中空木盘轻轻放入小溪中,这些杯盘便随着水流一圈圈稳稳地回转,何时想吃想喝了,只消动动手指便可,颇有几分曲水流觞的趣意。 若娉婷果然不曾妄言,自盛启渊与她□□固阳之术以来,他的倦怠少了,气色好了,连他自己都能感受到体内游走的那股至阳之气。在旁人看来,皇上整个人更是精神了不少! “爱妃想要在这里再建一座宫宇?……这有何难!” 盛启渊和若娉婷刚在温泉池里云雨了一番,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酥麻的舒爽。他探出瘦骨嶙峋的手一捞,一盘盛着淡粉糕团的盘子便被他握在了手里。 拈起软糯甜香的糕点一口一口宠溺地喂进若娉婷小巧的嘴里,盛启渊迷醉地笑望着若娉婷道:“明儿个朕就着人回永安带赝朝最好的堪舆师来测风水如何呀?~” 朱唇轻启,酒窝凝笑,若娉婷正欲回报盛启渊一句风情无限的“臣妾受宠若惊~”,忽然—— “启禀万岁!” 氤氲的温泉池外忽然响起方洄的动静。 “何事?” 盛启渊揽着若娉婷慵懒地靠在池壁上,一脸的不耐。 “启奏皇上,今日早朝太子殿下当堂斥责内阁次辅林仑第三子林岸霆骄奢淫靡,纨绔不轨,不但自身不求上进,还时常纠集他人欺压百姓,□□妇女……太子言说林仑有儿如此,不但不严加管教,反而听之任之……” 方洄说着顿了一下,大着胆子抬头迅速扫了蒸腾的池水一眼,想要看看皇上面上神色,好决定后面的话究竟该如何说。只可惜这暖熏殿内湿气太重,云遮雾绕中根本看不清池子里的形容。 “嗯……”方洄只好吞了吞口水,将永安传来的报告原本原样地转述给了盛启渊, “元宵夜林岸霆意图对首辅骆崇正家小女骆云依行不轨,更是胆大妄为,是…是禽兽行径。同时,殿下还斥责林仑凭借高官厚禄贿赂同党,打压他人,致使朝堂上下敢怒不敢言……” 听不到温泉池里盛启渊有任何动静,方洄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太子殿下决定以儆效尤,革除林家世袭奉国将军职。念在林仑往日对赝朝尽心尽力的情分上,维持林仑官职不变,罚奉三年作为惩戒。但林岸霆罪不容诛,太子殿下下令将林岸霆发配西北苦寒之地,终生不得回归……” “嗯!~方总管觉得,太子这般处置是否妥当呐?~” 盛启渊一直沉默地听着,忽然冒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一时令跪在殿门口的方洄浑身一紧。 “这……皇上,既然是太子殿下的主意,老奴觉着…便没有什么不妥。” 方洄是打太极的老手,如何不懂得该如何说话方不漏话柄。 “那林家三公子骄狂纨绔朕亦有所耳闻,原本念在林爱卿和林贵妃的面子上,他儿子做出的那些丢脸面的事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想,如今这色胆包天的林岸霆竟然……” 盛启渊怒而拔高的声音忽然顿住,一瞬后,但听他冷笑一声:“若是能给众朝臣一个教训,让他们懂得何谓‘教子有方’,也是好的。虽说太子这般处置稍显严厉了些……” 说着话的盛启渊一双老眼始终逡巡在怀中若娉婷被温泉熏蒸得灿若烟霞的脸上。这般柔嫩的肌肤,娇润得仿佛一捏都能捏出水来。 年轻多好啊! 上天入地地寻了这么久的不老秘籍,现如今他竟然真的拥有了! 从此以后,他真的可以长生不老了!飘渺如梦境般的现实令盛启渊心中陡起一阵狂喜。 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有了!尊贵无虞的地位,他有了!娇艳如花的女人,他有了!挥霍不尽的财富,他有了!随心所欲的资格,他有了!现如今,连长生不老的能力,他盛启渊也有了! 这天下间至高至尊的一切,统统都是他盛启渊的,永远都是他盛启渊的!!! 从此以后,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莫名的狂喜令盛启渊眼中迸出两点灿若流星的光芒,顾不得大敞的殿门处方洄尚且跪着不曾退下,盛启渊张口含住了若娉婷朱润的香唇,辗转碾磨,细细吮吸。 一时间,温软无骨的若娉婷在他怀中软得愈发如一尾柔滑的蛇。她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娇喘细细,嘤咛声声。 “皇……皇上?” 不能怪方洄不识趣,怨只怨这暖熏宫内实在是迷障重重。半响听不到动静的方洄试探出声,却忽闻耳边“嗖!~”地一声—— 竟然是一只银樽携着沥啦水滴砸了过来! “朕说过,朕既然离开了永安,这种事就不要再来烦朕!” 。。。 第59章 一夜白头 “这两天定会有人想着来这儿找朕,你给朕记住了,谁有什么不平和怨忿,统统叫他们找太子评理去!”盛启渊说着从水下一把握住若娉婷挺翘的玉峰,狠狠地揉捏了几把。 待看到若娉婷被他的动作激得瞬间通红了脸,顿时兴奋地稀稀拉拉的胡子翘得老高。“太子再不济,还有二皇子帮衬着!你们让朕清闲清闲,别再来烦了!” “可是皇上……” 方洄整个人贴在地上,耳中听得温泉池水暧昧的激荡声以及若娉婷娇憨的斥责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却是打死也不敢再抬头瞧上一眼。 “可是什么?”盛启渊边跟若娉婷调情边心不在焉地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说吧,你究竟收了林仑多少好处!” “没有的事啊皇上!~”方洄闻言惊出一头冷汗。 “方洄,朕提醒你,别忘了你是朕的奴才!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能做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53 ,你心里掂量掂量有个谱。别临了让朕抓到什么把柄又怨朕不近人情!” 毕竟贴身伺候了自己这么久,对于方洄的为人盛启渊心里明镜一般。永安那些官宦是如何讨好方洄的,他也知道得七七八八。 这么多年了方洄从未站错过队,始终知道自己是谁养的狗,对于那些个蝇营狗苟无关痛痒的小事,盛启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赝朝国事,朕也操心几十年了,好不容易等到皇儿们长大了朕这才得空歇息歇息享享清福,可你们这些狗奴才,见不得朕清闲是不是?!” “不是的皇上,臣该死!臣该死……”此时此刻的方洄哪里还有胆子再说什么。 “知道该死还不快滚!”盛启渊顺手捞起飘来的一只木盘,看也不看掷了出去,“往后再让朕听到你替谁说话,你就去做谁的奴才吧!” “哐当!”木盘触地,一声钝响。 被吓破胆的方洄爬起来屁滚尿流地退了出去。 暖熏殿的殿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紧紧关起,一室旖旎的暧昧由此被牢牢锁在了蒸汽缭绕的大殿里。 只是盛启渊不曾想到,今日他的这一句“别再来烦”,不但阻止了方洄替林仑说情,也阻止了他替此后前来温泉宫试图求见皇上的各级被贬官员的上疏,甚至间接地推进了不久之后即将发生在赝朝的一则惊天巨变! …… 林岸霆被流放半月后,林仑日夜担忧的事情到底发生了—— 林岸霆于被流放途中感染风寒,不治而亡! 噩耗传至林府的那日正逢倒春寒席卷永安,纷纷扬扬的雪片漫天飞舞。 立于院庭当中的林仑捏着信纸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难以置信地将被落雪渐渐融散的墨迹看了一遍又一遍。 庭院寂静无声,唯有落雪扑簌簌漫天飘洒,无穷无尽。 突然间,林仑发疯般将信纸撕了个粉碎。一扬手,携着墨迹的纸片和着悠悠雪花,轻飘飘覆满了他脚下。 “儿呀!营救你的暗卫爹爹已经派出,为何你却早一步……”林仑高举双手仰天哀嚎,“岸霆,这漫天的雪花莫不是老天为你洒下的纸钱?”浑浊的泪涌出眼底,他的声音渐渐凄迷,“连老天都知道,我儿死的冤枉啊……”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底涌起层层阴霾,林仑暗紫的唇在风雪中不住颤抖, “人间最是无情~事,白发人送黑发人……岸霆,你放心!”顿了一刻,跪伏在地的林仑忽地狠狠一拳击在地上,“纵是爹爹不得好死——” 深深插入泥土中的手指缓缓收紧成拳,黯哑的嗓音在无边落雪中显得格外阴狠,“害得你如此下场之人,爹爹定要他痛苦千倍百倍!!!” 据说,一向保养有道的林大人,在倒春寒席卷永安的那晚,一夜白头。 三月三日天气新,永安水边多丽人。 可东宫太子书房清心阁内却是剑拔弩张。 “皇兄这是……” 盛逸云跨过门槛站定在清心阁内,回头望了望跪在院中的数位老者,又扭头看了看跪在清心阁内的骆太傅,一脸莫名。 “还不都是来恳请太子殿下收回成命的!”三皇子盛逸凌居然也在太子这里,“哦,骆太傅除外。”盛逸凌懒散地斜在侧首软榻上把玩着手中短刀。 在南疆生活了这些年已然习惯了南人装束,南冷玄一头黑发并不似赝朝人这般规矩地束起在头顶,而是在两鬓合着银线编成细细的发辫,再以鲜红珊瑚点缀的银箍敷住。 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赝朝传统的宽幅大袖,而是在精干利落的黑色箭服之外,在肩头随意搭件短小精悍的貂毛坎肩,看起来甚是……不够保暖。 手中弯刀是他离开南疆之前南尽薇送他的。 刀身小巧如新月,刀鞘和刀柄都用白银包着象牙骨制成,泛着莹光的琥珀刻成一条细长的蝰蛇蜿蜒缠绕其上,从刀柄直到刀鞘顶部。 刀如其人,这是当时南尽薇的原话,她说盛逸凌就像这弯刀一样,外表贵气十足,内里锋芒逼人。 “骆太傅这是……” 盛逸云是听说了内阁列位大人联袂至东宫请愿的消息这才匆忙赶过来的,院子里的阁老们并未让他意外,却不曾想到一向跟太子同气连枝的骆太傅也会跪在这里。 “骆太傅,您还是快起来吧,”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的盛逸鸣看了眼刚进门的盛逸云无奈地叹了口气,“您再这么跪下去,二殿下都该误会了。方才我的话是有些重,现下想想,清流上疏原也不是您老的错,今后您帮我多留意些您的门生就好了。” “骆太傅,到底怎么回事?清流怎么也跟着起哄?”盛逸云听了盛逸鸣的话,忙走上前搀着骆崇正起身坐至旁侧木凳上。 这维新大幕拉开刚满一月,各地抵制维新的奏折便如雪片般纷至沓来。东宫清心阁内,往往是昨日的奏折还没看完,今日的又成筐成筐地被抬了进来。 各种政令会遭到朝野上下如此强烈的抗议,这是盛逸鸣未曾想到的。 在盛逸鸣的观念里,既然是以皇帝名义发布的诏书,赝朝上下遵照履行就是!何来那么多非议!这两年他帮着父皇分担朝政,各种律令下了无数道,还从不曾有过现如今这般景象。 往日的遂顺令年轻的盛逸鸣以为只要他以父皇的名义金口一开,举国上下便会紧跟着迈开脚步,向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前进。 谁知今日早朝之上的这道律令,不要说举国上下,就连内阁这道门槛都没迈过去! 。。。 第60章 维新律令 盛逸鸣忽略了,之前的律令,之所以条条推行顺利,无外乎并未触及大部分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而现如今他所推行的这些律令…… “哼!”从书案后抬起头,盛逸鸣用微显淤青的眼瞟了瞟院子里跪着的数位大臣,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满。 他与骆太傅并几位心腹接连商议了几个晚上,反复推敲这才终于决定出台律令——取消为四品以下贵族子弟提供的世袭官职和俸禄。 哪料到,早朝方罢,内阁大臣们非但不是赶去内阁草拟律令,反倒是沆瀣一气地跑来他的东宫跪了满地! “骆太傅,清流们跟着闹腾什么?” 见骆崇正半响不出声,盛逸云端起侍女刚泡好的茶,以茶盖抹着杯中浮沫问,“莫不是跟‘废八股’有关?” “启禀二殿下,正是。” 骆太傅一脸愧色,说着又起身要跪。 “太傅还是坐着说话吧,这砖冷瓦硬的,当心寒气入了骨缝,又要腿痛了。” 盛逸云虽然比盛逸鸣小三岁,但为人处世却细致周到。 朝中老臣们哪个有腿疾,哪个有眼病,哪个坐久了腰痛,哪个站多了头晕,他心里清清楚楚。不但清楚,而且还会适时地加以关照。 比如近期洛水冰凌开化河提溃坝,工部侍郎何大人被圣上派去督建修缮,偏巧此时何夫人感染风寒少人照料。盛逸云每日间便着御医亲去何府瞧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54 上一道,拿脉抓药问诊探查无不细致,令何府上下感激不尽。 再往前推些日子,原本在皇上身边进出的刘大人,年前被圣上赐了湘州刺史一职,派往湘州探查皇上亲自交代的秘事。 于是除夕团圆夜,刘府的餐桌上便多了几道二皇子令人送来的精美食盒。而元宵佳节这天,刘府孩子们手中提着的也是盛逸云着宫廷匠人专门给孩子们糊的精巧灯笼。 眼下清明在即,众多背景离乡的大臣们都知道,今年清明照旧不用自己千里迢迢赶回老家祭祖上坟,二皇子自会命人代为洒扫燃香祭奠。 由此,他们这些在永安为官之人,不但能了却心头之事,更是得了贤孝之名。 跟一板一眼,不近人情的太子殿下比起来,二皇子盛逸云为大臣们想到的,做到的简直太多太多。 最难能可贵的,二皇子一碗水端得又平又稳,并非像太子殿下那般倾向于与清流为伍,单说这一点,二皇子在大臣们心目中的实际位置,便远远高于太子殿下。 眼下,其实不用骆太傅多说盛逸云也想的到,那些寒窗苦读几十载,指望着一朝金榜题名蟒袍加身的读书人,突然间因为一纸“废八股”的诏书一夜之间便失了方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原本是他们此生最极致的追求和唯一出路,可现如今,这条唯一的出路却被堵死了! 数千进士,数万举人,数十万秀才,一朝之间没了用武之地,回家耕作吧,他们受不起那份苦;经商吧,他们没灵活的头脑;继续读书吧,可即便满腹经纶又有何用呢?! 朝中一向唯骆太傅马首是瞻的清流们,怕也是整日惶惶惑惑,担心着哪一日自己这靠这功名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也被一纸律令给废了,这才上疏请愿,希望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正想着,院子里忽地一片哄乱。 “怎么回事?”盛逸鸣起身蹙眉问。 “启禀殿下,是林大人昏过去了。”有侍卫跪在廊外禀报。 “抬下去,请御医!” 赝朝百年,靠祖上荫蔽,世代享用爵位的权贵积累到盛启渊这一代已是相当庞大的数目。 这些权贵家族的子弟,比如林岸霄,荀胤,骆云清他们弱冠之后,朝廷便会为这些子弟谋个官职让他们在朝中行走。几年间,如果不出什么乱子,他们的官职总是一步步慢慢擢升的。 可现如今朝廷却说以后不再为四品以下贵族子弟提供现成的官职俸禄了,这岂不是等于要他们自谋生计! 这可惹恼了一大片赝朝显贵。 对于四品以下的官员而言,失了俸禄对于这些家族和子弟影响倒不大,可没了官职,难道要从来都高人一等的他们也同那些低下的贩夫走卒一般营生?! 百年来这些发迹的家族都养着自己的家丁、家兵,即便是小一些的家族,也会养许多下人来给自己撑门面。 盛逸鸣的这一道维新政令断了这些贵族子弟的经济来源,谁来养活家丁,家兵这样的贱民?! 而这些四品以下的官员哪一个不是与品级更高的官员同气连枝?! 所以,盛逸鸣于早朝推行的这道律令,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律令真颁布下去,不但会令朝野震骇,连民间怕也会掀起波澜。 其实,清心阁外跪着的朝臣至少还算磊落,他们敢于直陈胸臆明言维新律令的种种弊端,虽然这些所谓的弊端之所以被称之为弊端,不过是因为伤害了他们自身的利益! 最可恨的是那些阳奉阴违的官员,一个多月来,他们拿着一条条新颁布的政令做做样子,落到实处时却是依然行着旧日规矩。 加之短时间内裁撤了众多无为官员,一时间赝朝怨气载道,人心惶惶。 仍旧在位者左顾右盼,前瞻后顾,每执行一项新的政令,必要等着多数人开始行动起来,方才跟在屁股后面敲敲打打;而那些被贬黜的官员,则抱团结派,逐渐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敌对力量,暗中与朝廷对抗。 “要我说,皇兄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貌似玩够了弯刀的盛逸凌起身来至殿门口看着众人乱哄哄地抬着昏厥的林仑出了院门。 “凡事没有一蹴而就,皇兄也知道维新政令涉及国本,一日之间颠覆众人所识,可想而知推行起来何其容易。”他负手回头望着案几后的盛逸鸣,“得罪了这些大臣不说,万一有什么闲话传到父皇那里,于皇兄也总是不利的,皇兄为何不……徐徐图之?” 。。。 第61章 谗言 “徐徐图之?”盛逸鸣疲惫地淡笑出声。搁下笔他靠进椅背里长叹一声,“我何尝不想徐徐图之!” “可是二弟三弟,赝朝国势日衰,危在旦夕,容不得我慢慢等了!不是本太子说丧气话,照这般下去,祖宗基业怕是毁不久矣!” “可若是想一夜之间将这百年间积累下来的沉疴流弊斩草除根……”盛逸凌望着书案后显出一脸憔悴的盛逸鸣无不担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兄……” “水之所以能够覆舟,”不待盛逸凌把话说完,盛逸云却起身打断了他,“是因为那舟不够牢固经不起风雨!”踱至盛逸凌身边,盛逸云面对着盛逸鸣站定,“太子殿下有着这般卓识远见,身边又有博学广识的骆太傅帮衬着,父皇不反对,再加上你我兄弟齐心协助,”他说着转身望向殿门之外,“我相信赝朝繁盛的未来指日可待矣!” “可是……” “三弟的顾虑为兄明白,”盛逸鸣亦起身来至门口站定,“本太子自然知道这是一条布满荆棘之路。可即便荆棘丛生道路难行,本太子也要走下去!而且得走得快!不走下去,没有出路;走得慢,则会被身后追着的虎狼吞噬。” 盛逸鸣拍了拍盛逸凌的肩膀,那肩还不够宽厚,不够硬朗,却有着朗朗正义,铮铮傲骨,“三弟,你刚从南疆回来,自是最清楚不过。我们赝朝如今已是暮年之姿。而南疆,西蜀,北戎,甚至于更北的金宛,哪一个不是正当壮年?!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盯着我们的虎豹豺狼?” “我寻找变革的时机已久,父皇近些年虽然不理朝政,却也断不会完全坐视不理。”抬头望天,盛逸鸣眸中尽是忧虑之色,“现下,我只有趁着父皇不在永安,尽量多尽量快地推进革新罢了。” “御林军齐统领答应帮我拦下去父皇那里告状的朝臣,三弟也已知会若昭仪尽量久地拖住父皇,”盛逸鸣左右看看,伸出双臂一左一右拍在身旁两兄弟的肩上,“这岂不是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这样的大好机会,本太子不能错过啊!” “嗯!既然皇兄心意已决,臣弟定当全力支持皇兄!”盛逸云一脸正义,“眼下这些在皇兄这里吃了闭门羹的大人们,必定会想法设法去温泉行宫找父皇告状,臣弟这就布置人手严密监视他们的行踪,令他们一个都走不出永安!” “好!”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55 很多年后,盛逸凌仍然记得这一天,记得年轻冷峻的太子盛逸鸣望着天空飞卷的流云留下的一番话—— “我不怕众人非议,不惧小人谗言,也不担忧坐不坐得稳这太子之位。我只希望,能够看着赝朝江山不改,看到百姓安居乐业。臣属有所为,于我——便是安慰!” 那一天,风轻暖,柳新绿。 天尽头,有雁归来。 六日后,距离永安五百里之遥的温泉行宫内。 “皇上啊!~求您一定要为臣等做主呀!~” 一众老臣跪伏于行宫琉璃阁外的院落里,为首的正是几天前在东宫气火攻心,据说患了急症一病不起的林仑。 “皇上,太子殿下的‘废八股’之举,令众多读书人一夜之间成了废人,要不了多少时日,赝朝必会乱套啊!” 通政史王大人心怀天下,忧国忧民。 “皇上,太子殿下整肃官吏没错,可替换上马的人却全成了骆崇正的门生,一家独大必成后患呀!” 左都御史孟大人一脸正义,义愤填膺。 “皇上,我们何家世袭的爵位乃是先祖皇帝分封的,现如今太子殿下要取缔爵位,少了这份俸禄事小,可先祖皇帝的恩赐我们何家不能忘啊!太子殿下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我们何家做忘恩负义之人呐!……” 工部侍郎何大人满面怆然,悲愤交加。 “够了,够了!”盛启渊端着茶盅眼风扫过跪地的众人不为所动。“朕还不清楚,你们呐……不过是因为身家利益受损,这才气不过跑朕这儿来告状的,不是吗?!” 被看穿了心思的众人一时嗫喏,哼哼唧唧地抱怨着,却都不敢再明说什么。 “皇上,这缩减开支本是对的,可太子殿下居然连皇上您特别交代的为若昭仪下月生辰所备用度也一减再减!令老臣,实在是难办啊……” 恰在此时,礼部侍郎袁大人忧心忡忡的一句,仿若照亮夜空的烟花,瞬时擦亮了众人颓暗的双眼。 “哦?若昭仪的生辰用度是朕临走前亲自交代的,皇儿……” “皇上,臣的三子纨绔不化,屡教不改,太子殿下治他的罪,臣无话可说。但臣一家事小,可赝朝事大,皇上事大呀!” 跪在首位的林仑见缝插针,及时地抓住了机会,痛定思痛涕泪交加地诉说出着内心惶恐。 “其他的臣就不说了,太子殿下如今又是拆道馆,又是驱僧侣,那些身怀奇门异术,千里迢迢赶来永安为皇上献出长生秘籍的和尚道士们,更是被太子殿下统统驱赶出城,并且明令他们此生再不得进入永安哪!” 林仑的头像鸡叨米般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太子殿下近日来的种种不孝之举,实在令老臣寒心,令朝野不安哪!” “反了他!”,桌上无辜的茶盏“嘭”地一声被狠狠掼在青砖地上,摔了个粉碎。 “报!~~~” 好巧不巧,偏生在盛启渊心头怒火将将被众人引燃的时刻,被派去永安接堪舆师的御林军统领齐将军回来了。 “启禀皇上,”齐将军跪在殿外廊檐下抱拳行礼,“臣不才,未接回堪舆师。” 。。。 第62章 龙涎 “哦?未接回?!……为何?”盛启渊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不快。 “因为……”齐将军自然注意到了大殿之内跪伏一地的大臣和皇上不虞的脸色,出口的话有了几分犹豫。 “太子殿下考虑到目前朝廷急需修缮的工程尚有许多,洛水的治理也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年前金宛发兵北戎,赝朝北方的防御工事也急需加强……” 齐统领跟盛逸鸣一向交往颇深,也算是有见识之人。他明白,照眼前这情形,若是直接挑明太子的意见只会招致皇上反感,故而先洋洋洒洒地铺垫了一通朝廷急需用钱的地方,接下来才将盛逸鸣的意见讲出来。 “太子殿下的意思,这温泉行宫距离永安百里之遥,在这里建宫殿怕是一年也住不上一回。如果若昭仪喜欢泡温泉,不若将永安城北旭炎山中现成的温泉引至宫中,一则距离近,二则也可减少……” “皇上万万不可啊!”齐将军话未讲完,忽然被林仑膝行上前募地打断,“老臣不久前刚巧认识了一位世外高人,得知旭炎山温泉乃龙涎之水。那位高人告诉臣下,龙涎之水事关天命啊!若是陛下随了太子殿下的意思令龙涎之水改道,岂不是改了天命……” “哦?~果真有如此一说?”盛启渊微眯了眼,语带犹疑,“朕为何从未听说?”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无暇顾及这些旁枝末叶。”林仑叩了个响头道,“那世外高人究竟出身何处臣尚不了解,但臣觉着……此时既然有关天命之说,还是小心些为好。而且……而且……” 林仑的吞吞吐吐惹得盛启渊疑心顿起,“而且什么?” “而且,那位高人曾跟臣下提起过,‘旭炎山温泉乃龙涎之水, 事关天命’的说法,他也曾告诉过太子……” “哦?”盛启渊将信将疑,眯缝着眼审度起面前的林仑。 “是呀,皇上乃一国之君,这有关天理命数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几位大臣见皇上有所动摇,赶忙火上浇油。 “工程是修不完的,可眼下北戎和南疆使者都将出席若昭仪的生辰,若是一味节俭,岂不是要被笑话......” “姑且不论龙涎之说的真假,太子若是不曾耳闻也就罢了……可若真是听闻过……” “皇上,您怕是还不知道吧?”林仑眼看盛启渊在众人撩拨之下已隐隐有了怒气,忙往那火红的灶炉里又添了把柴火,“现如今永安城内可是流传着一句话呢!” “什么话?”盛启渊的声音阴测测地令人不寒而栗。 “请皇上恕老臣无罪,”林仑将头一磕到底,声音恭敬又惶恐,“另外,还请皇上屏退左右老臣方敢直言。” “好了,朕恕你无罪!”盛启渊冷着脸扬声命令众人,“你们都退下!” 待到大殿之中只剩了一站一跪的君臣二人,盛启渊才又冷冷启口,“有何言论令林爱卿这般紧张?你但说无妨!” “皇上,永安城内都在传言,说皇上您……您自知理国无能,这才将国事统统交予太子打理。说什么幸好太子殿下勤政爱民,赝朝才不至于换了姓名......” 林仑头叩在地上,看也不敢看盛启渊怒火中烧的脸,“皇上是否想过,如今太子殿下何以敢于这般大胆?国事自说自话不算,竟然连皇上的意思殿下他都敢于反驳?臣不知太子殿下当真知不知道这龙涎之说,可是皇上,殿下若是不知还好,可,可若是殿下他明知道……” “混账!”盛启渊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案几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林爱卿可知,凭你今日这一番话,朕便是灭了你九族也应该!”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林仑吓得直打哆嗦,“臣不怕被灭族。如果臣的灭族能换来皇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56 上不动龙涎的决定,保住了赝朝命数,即便是死——臣也在所不惜!” 盛启渊盯着林仑佝偻的背半响无言。林仑低头等了一刻等不到盛启渊回应,大着胆子抬头,只一眼,他便更大了胆子滔滔不绝地又讲了起来。 “皇上,您想想太子殿下近日的作为,元宵夜私自调动御林军寻找骆家小姐,且不说殿下的这一行径是否逾越,但凭殿下没有您的口谕便敢于也可以调动御林军这一条……皇上,至少说明齐统领他并非只忠于皇上您一人呀!” 盛启渊站了起来。 “皇上可知,齐统领跟太子私交甚好,这在永安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啊!如今,齐统领也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要他严守这温泉行宫。说好听了,是不让外人打扰,可事实上,为了却是不让您通过我们这些朝臣了解到太子殿下现下在永安的所作所为啊!” 盛启渊往门口踱了两步。 “我们这些人可是前几日就到了行宫门口的,可齐统领居然胆大包天,以皇上您此前有所交代为由,说任何人和事都不得打搅皇上,说什么也不肯放我们进来见您哪!” 踱至门口,盛启渊脚尖一转,又踱了回来。 “若不是我们私下得了消息,得知齐统领被您派去永安办差不在行宫,这才在行宫门口闹腾一番引得皇上注意……太子殿下背着您做的那些事,皇上啊,您到现在还不得而知呀!” 盛启渊的脚尖停在了林仑面前。 “恕老臣直言,如今皇上您人不在宫内,朝政大权又全权交由太子殿下处理,辅佐太子的骆太傅又心思狡猾,谋略胜人,朝廷新委任的官吏眼看着都成了骆太傅一家的门生,再加上这御林军齐统领倒戈相向……皇上哪~万一太子殿下他…他想反了……” “他敢!!!” “他……他如何不敢啊~皇上!” 林仑眼看盛启渊在自己的引导下一步步踏上了他精心铺陈的道路,一把抓住盛启渊的袍角,将头抵在他的靴面上痛心疾首地哭谏到:“如今太子殿下又是急于驱赶道士方术,又是要趁机动赝朝龙脉所在,这…这…这不正是想改了赝朝命数,要皇上无法长命百岁吗?!” “太子一向温厚,应该……” “哎呦~皇上呐!~您想想看,太子殿下眼看就二十了!皇上的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于赝朝任何人都是恩赐,但唯独有一人……怕是,怕是最不愿见到皇上您青春不改长命百岁哪!!!” “够了!!!” 一声怒吼响彻宫宇,林仑慌张抬头,只见盛启渊脸色灰白,额上青筋直跳,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林仑头磕得咚咚直响,“老臣该死!老臣该死!老臣不该不识抬举说这些不敬之言,老臣这就……” “不关你的事!你且起来。”盛启渊端着一张冷得跟数九寒天的冰块一般的脸木然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有理。此前朕倒是从未想过,如今看来……方洄!”他扬声朝着远处紧闭的殿门喊了一声。 殿门“咯吱”一声从外打开,一直守在门外的方洄躬身上前,“皇上,您叫我?” “摆驾回宫!”盛启渊煞白着脸伸手一指永安方向,危险地眯缝了眼冷声道——“朕这就回去看看,这赝朝究竟是朕说了算,还是太子说了算!!!” 。。。 第63章 东宫事发 东宫,清心阁。 盛逸鸣正同骆太傅并其他几位心腹商量着国事,盛逸云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我的好哥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笃定地坐在这里操心什么国事呢!” 盛逸云顾不上理会连忙跪伏在地给他请安的各位大人,几步跨上前来对盛逸鸣道:“我刚得了消息,父皇摆驾回宫了!你还不快想想办法!” “父皇怎的突然回来了?”盛逸鸣困惑地蹙起眉。 “哎!……都怪臣弟无能!”盛逸云一脸愧疚,普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弟派去监视林府的人竟然未发觉林仑私自出了永安……” “林仑?”盛逸鸣微眯了眼望着门外那片几日前跪满了请愿大臣的地面,声音冷冷清清,“我还道林大人卧病不起正准备去他府上探望探望呢,没想到……” “我猜林仑他们必是在父皇面前添油加醋说了皇兄什么坏话将父皇惹怒了,他老人家这才摆驾回宫的!” “千防万防,终是让他们逮到机会了吗?!”盛逸鸣倒是未见慌张。将手中毛笔投进笔洗,望着荡开在罐中一圈圈灰黑的墨痕,盛逸鸣道:“事到如今,怪谁已是无用。皇弟,骆太傅,你们都起来吧!所有是非,自有我盛逸鸣一人承担!” “皇兄!” “殿下!” “父皇回来后我会将每一条律令拿给父皇看,一件件分析我们推行政律的原因,相信父皇了解后不至于……” “殿下,依老臣看事情未必有那么简单啊!”骆崇正忧心忡忡,“我们现在并不清楚林仑他们在圣上面前究竟说了些什么,但依照圣上的性子,这般兴师动众地回来,怕是……” “不论他们说了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父皇能怪罪于我的,无非是些政律上的不妥,其他的,父皇拿不到确凿的把柄,无法治我的罪。再不济,父皇真的铁了心要定我的罪,诸位放心,自有我盛逸鸣一力承担。” 跪在地上的盛逸云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除了惊异还有一种令人看不分明的复杂情绪。而跪在盛逸云旁边的骆崇正则老泪纵横。 “放心,还未到山穷水尽,我们还有一步棋!”盛逸鸣悲悯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 这里有他的弟弟,有他最为尊敬的师长兼泰山,还有无怨无悔忠心耿耿追随他的心腹……若是真没了出路,他们怕是会被自己连累…… “皇兄所说最后一步棋可是齐统领?” 盛逸鸣的心思盛逸云一向最为了解。 “没错!”盛逸鸣从书案前起身来至几人面前,躬身亲手将他们一个个搀扶起来。 “我原本想着父皇从此在那温泉行宫颐养天年也是不错的。在那里他可以继续追求他的长生不老,身边有美姬相伴,又有禁军护卫他的安全。可偏生朝中不安分之人太多,硬要挑起我们父子间的争斗……” 望着飘飞在半空的朵朵柳絮盛逸鸣深呼一口气,半眯的眸中透出一丝纠结着矛盾的复杂情绪,“既然一定要非此即彼,那就莫要怪我盛逸鸣薄情寡义,大逆不道了!” 呼啦啦一阵风过,院子里方才不过点点飘飞的柳絮被风一吹,立时如隆冬时节的落雪般,洋洋洒洒散落了满天。 “皇兄,臣弟支持你!”盛逸云来到盛逸鸣身后,与他一道立于殿门口,“父皇不理朝政多年,这些年全仰仗皇兄,赝朝才得以安康稳定。皇兄有鸿浩之志,不甘碌碌一生,面对赝朝颓靡之势,积极改革,摒除积弊。于小处,这些维新之道必然会伤害部分朝臣的利益,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57 但是于大处而言,却是振兴赝朝的唯一出路啊!” 骆太傅摸着胡须默然点头,不得不承认,盛逸云年纪虽然不大,于睿智成熟之处却丝毫不逊色于太子殿下。 “现下改革才刚刚开始,若是父皇听信了奸臣谗言阻止改革废弃维新律令,赝朝复兴的大业必将半途而废!”盛逸云朗正的一番话像是说给太子听的,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为了赝朝,为了祖宗基业,臣弟坚定支持皇兄!断不会让皇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无疾而终!” “好兄弟!” 盛逸鸣双手搭在盛逸云肩上,重重地捏了捏,他目光灼灼地看进盛逸云坚定的眸光深处,“逸鸣今生能有你这样的好兄弟,便是死也无憾了!” “现下讨论生死为时尚早,”恰在此时,并不十分热衷于与盛逸鸣和盛逸云两兄弟来往,在国事之中甚少发表意见的盛逸凌突兀地出现在了清心阁门口,“皇兄若是此刻快些离开,待到风声过了,皇兄再想办法澄清误会,或许……” 手中照旧把玩着那柄弯刀,盛逸凌不紧不慢地抬脚迈过门槛。 “大丈夫从来磊落光明,我盛逸鸣既然敢做便敢当!更何况,父皇这一路走得究竟会有多顺……还不好说。” 似乎早已料到了盛逸鸣的回答,盛逸凌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挑唇一笑,他望着负手立在殿门口的盛逸鸣问出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来—— “皇兄是否想过,万一齐统领临阵倒戈了……皇兄,又当如何?” …… 。。。 第64章 南疆乌家 同在皇宫之内,东宫那厢肃杀紧张,而御花园里却是流水潺潺,莺歌蝶舞。 荷塘之上,一抹如虹廊桥架于两岸,有女子娇俏之声隐隐传出。 “云依,你不来尚书房也就罢了,你哥哥怎的也不来了呢?” 盛逸尘打小被人尊崇惯了,说话从来不顾及他人感受。向来直言的她根本不曾意识到这个话题或许会令云依难堪。 颇有眼色的荀霓偷眼瞄到云依一脸尴尬,刚好想到这两日荀胤在家总是跟她抱怨尚书房越来越没意思,于是忙接口道:“大约是各人都有事情要忙吧。荀胤也说尚书房能玩到一起的人越来越少了呢。” 听荀霓这么一说,三人扳起指头算算,如今的尚书房还真是学子凋敝! 二皇子盛逸云最近忙着帮太子打理朝政,确实没空去尚书房。 林家也是祸不单行,不但三儿子林岸霆死于流放途中,远在赝朝与西蜀边疆重镇眉州的痴傻大儿子林岸霦近日也得了急症,林岸霄担心路途遥远怕父亲吃不消,几日前便替父亲前去眉州看望林岸霦了。 楼阚去了北戎带兵打仗。 一时间,过去曾在尚书房挥斥方遒侃侃而谈,令先生们得意快慰的子弟们竟然都不见了踪影。留下的寥寥数人不是不求上进的纨绔,就是如荀胤这般不喜言谈不爱冒尖的孩子。 至于骆云清最近在忙些什么,不但外人不知道,连骆云依这个妹妹也是一头雾水。 元宵夜因为云依的原故,原就染了风寒的骆云清折腾了一个晚上愈发地病重了。可第二日他还是强撑着病体去了世子府替云依答谢南尽玄。 可恨那南尽玄看着骆云清一人上府还不够,连讥带讽地要骆云清隔日又带了云依当面道谢。 一番折腾下来,骆云清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因着连日休息不足加之思虑过甚,终于倒下了。 直到前些时日为南尽玄践行,骆云清才算是恢复了点元气。 “云依,”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感觉盛逸尘碰了碰她的胳膊。 见云依转过头来,盛逸尘朝着不远处努了努嘴,“你哥哥!”她说着脸上腾起一片可疑的粉红。 转过头,果然见骆云清和许久未见的福管家绕过穿花扶门往这边走了过来。 “见过公主殿下,”及至廊桥之下骆云清停了步子,他远远地朝着桥上女子们有礼地一揖,跟在他身后的福管家也忙跟着行礼。 “骆公子,好久不见。”墨逸尘见骆云清作揖,忙将手里的鱼食扔下,状似清高地点了点头。 乍一看,盛逸尘面上似乎很是平静 ,可仔细瞧便看得出她那双透过摇曳柳丝不住往骆云清身上一瞟再瞟的眼里盛满了欣喜、娇羞、热切等等复杂情绪。 “今日进宫实在有要事,无法陪伴各位。云依,好生服侍公主殿下。”骆云清说完又是客气一揖,“云清先告辞了。” “骆公子慢走。”荀霓彬彬有礼,可盛逸尘的脸上却再见不到方才那一闪而逝的光彩,瞬间显出几分意兴阑珊的失落来。 “云依,来一下。”骆云依正津津有味地瞧着身边盛逸尘面上变幻万千的神色,忽然听到骆云清唤自己,忙慌慌张张应了一声提起裙裾小跑下了廊桥。 “哥,身体可大好了?最近忙吗?”未等站定,云依已甩出了一连串问题。 “云依,”骆云清伸手扶住云依因为惯性还未立稳的身子,“听我说……” “哥,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这般不好……”离得近了云依这才瞧见骆云清面色苍白,不见血色。 “没有!”骆云清淡淡一笑,“近些日子有些疲累,等忙过了这段时日就能好好歇歇了。” “可是哥哥……” “云依,哥哥还有事要忙,你先听我说!”云依还想再说什么,瞧见骆云清一脸严肃,忽然就禁了声。 低头思付了一刻,骆云清微微使力捏紧云依的双肩,看着云依的眼睛道:“云依,如果……我是说如果,”不知为何,骆云清在“如果”两个字上加重的语气募然间令云依心中忐忑起来。 “嗯……”骆云清眉头微蹙,原本清冷的面容一派肃然,犹疑了一刻,他突然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蹙起的眉忽地松展开来,探手怜爱地拍了拍云依的发顶冲她暖暖一笑,“没事!是哥哥瞎想!” “哥,到底怎么了?”云依看不明白骆云清一时严肃一时轻松的神情,但她凭直觉感受到在哥哥身上必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哥哥面上那忧虑中带着决然,决然中有着不舍的陌生眼神,令云依更多了几分惴惴,“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亦或者…是爹爹?……”云依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急切。 “没有,呵呵,别瞎猜!”骆云清将云依额上一绺被微风吹起的鬓发别至她耳后,压低了声音温柔地笑看着她说,“云依,你明年就及笄了,及笄之后就是大姑娘了。你看,如今你住进了宫里,我搬出了府,慢慢地,我们总是越走越远。哥哥不会一直陪着你,但是哥哥要你记住,这世间,骆家永远是你的依靠。不过,哥哥还想让你知道,南疆乌家,就是南疆巫术第一大家的乌家——是你母亲的娘家。” “乌家?……”云依莫名,“哥哥为什么突然跟云依说这个?” 不好的预感令云依慌了神,她一把拉住骆云清的袖管紧紧攥在手里, “哥哥你告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58 诉我,是不是爹爹了出什么事?还是…还是宫里……” “没有,真的没有!”骆云清抬手包住云依攥着自己袖管的手微微地笑着,“爹爹很好,正在宫里忙着帮太子参谋国事,我也很好。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从未告诉过你你娘亲的身世。父亲不让你问,你却一直私下里偷偷去问府里下人,你真当我不知道?!……既然今日想起来了就索性趁着父亲不在告诉你,省的日后忙着忙着又忘了,不想反倒被你误会了!” “真的吗?……”云依仰头望着骆云清,看样子对于骆云清之言,她是既疑惑又急切地想要相信。 “当然!”骆云清轻轻地将云依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来,“过去因为母亲之故,我从不喜欢你娘,现在好容易想通了,上一辈的恩怨已然结束,我不该背负着她们的恩怨纠葛过自己这一生。不想今日告诉了你你娘亲的身世,你又以为我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了!” 东门外,塘湖边,木推车上堆叠着衣裳光鲜的舞姬尸身的画面忽然又浮现在云依脑海。确实,哥哥曾经因为娘亲之故迁怒于府中南疆舞姬,而今,他终于走出了自己为自己设下的迷障,真好! “恩,哥哥,你的话云依都记住了,不过云依也有句话送给哥哥,”云依灿然一笑,明亮的眸在春光里绽放出夺目的光,“我们都在慢慢长大,可是我们的心却要越走越近,只有这样,茫茫人海,我们才对得起这份上苍赐予的兄妹之缘!” “嗯!”柳云清伸指轻点云依鼻尖加深了面上笑容,“云依说的没错,茫茫人海,我们要对得起这份上苍赐予的兄妹之缘!” 。。。 第65章 天机不可泄露 盛逸凌的顾虑果然没错,齐统领终究背叛了与太子盛逸鸣的盟约。 其实,倒也不能怪齐统领无节操,要怨也只能怨这皇权争斗非此即彼,太过严酷。 得益于林仑在盛启渊面前添油加醋所说的那番话,离开行宫回朝前皇上便已将齐统领调离了自己近身。 齐统领并非庸碌之辈,在这风口浪尖之上,结合皇上对他态度忽然的变化,再细细分析一遍朝堂局势,他最终大胆地得出了太子必败的结论。 在齐统领看来,朝堂之上支持太子的多为文官,实际掌握军权的楼大人虽然与骆大人交好,但现下远在北戎,远水解不了近渴;二皇子三皇子表面与太子同进退,但人心叵测,这皇权高高在上,谁又能保证太子的两位兄弟没有觊觎之心! 太子近来推行的一系列过激政策,导致官宦怨声载道不说,也失了众多原本可以利用的肱骨之臣。 而皇上这边,像林大人这样代表着世袭爵位的官宦之家,不但有着祖上几代人积累的阴翳,更有着广泛的人脉。原本这些士族也是各有各的主张,各顾各的利益,可正是太子的那些诏令,令这些士族抱成团,成了朝堂之上不可撼动的一棵大树。 再者,名不正则言不顺。太子犯上本就有违天理有失伦常。有道是悠悠众口积毁销骨。更何况在齐统领看来,太子阵营内部已然出了内鬼! 不用脑子也能知道,太子既然准备在永安大动干戈,又怎会允许林仑这样的老臣伺机跑来皇上这里告状搅局?! 而且原本知道他离开行宫回永安这件事的人就没几个,林仑他们守在行宫外这么些天,花样百出地造势想要引起皇上的注意都被他悄无声息地挡了回去。按说林仑一群人是上天无门下地无缝,可偏巧就在他离开的短短时日,这群人便设法见到了皇上! 若不是有人私下通风报信从中作梗,这一桩桩一件件,林仑他们岂能得逞?! 于是,说齐统领识时务也好;说他临阵倒戈无情无义也罢;纵使之前在永安与盛逸鸣私交甚好,但齐统领终是没有听从盛逸鸣的吩咐,在皇上下令摆驾回宫时强硬地动用御林军将其软禁于温泉行宫内。 准备车架时,齐统领偷偷给拉车的马匹喂了巴豆,还在部分马车的车辕上动了些不易察觉的手脚。 他甚至悄悄派人鼓动了沿途鲁莽的劫匪,让他们误以为即将经过他们家门口的乃是某家富商的车队,傻呵呵地冲将出来欲行打劫…… 私底下,他更是派了亲信快马加鞭地赶回永安,欲将皇上不日回朝的消息早一刻告诉盛逸鸣。 逃也好,避也罢,至少能让太子殿下提前有所准备。 可令齐统领意外的是——太子得到皇上回朝的消息还是比他预计的,晚了许久。 究竟是谁插手封锁了皇上回宫的消息?是谁半路劫走了他派来给太子殿下送信的侍卫? 内鬼,究竟是谁? …… 不分昼夜千里迢迢赶回永安的盛启渊刚一踏进宏明殿坐定于龙椅之上,便有众多朝臣口口声声替赝朝喊着不公,乌泱泱跪满了殿门之外的广场。 当务之急,盛启渊自然是要搞清楚旭炎山温泉水乃龙涎一说是否当真存在。 不一时,堪舆师到了,白髯白发,衣袂飘乎间仙风道骨之气充灵满溢。 “圣上,这旭炎山温泉水乃是龙涎之说实为天机,”堪舆师手腕一抖,拂尘于虚空划出一线流畅的弧,“不知……圣上通过何人而得知?” “大师有何话但说无妨。”盛启渊捻着胡须一脸的期待,“既然这旭炎山有龙脉,为何此前朕从未听人说起?” “圣上,老朽方才说了,此乃天机!既为天机,说破了总要付出代价。老朽想着,能跟圣上直言此事之人,唯有两种:一、为了天下大义而不顾自己身家性命之人;二、为了一己之利而宁愿用天下来陪葬之人!” “哦?”盛启渊闻言转头去看立于殿内的林仑。 扑通一声,林仑跪地,“皇上,我林仑对天发誓,如有任何一己之私,愿遭天谴!” “如此,大师就给朕说说看,这天机现如今已然泄露,朕该如何去弥补啊?” “圣上,旭炎山脚下乃是斩首之地,历朝历代最重的刑犯都是在此地处决的,若不是有着龙脉,单凭旭炎山绝压不住此处的阴戾。既然是天机,那么就得要看看,这天机的存在,于谁的利害最大?” “大师这话奇怪,龙脉龙脉,自然只能代表圣上,与旁人有何关系?”林仑听着奇怪,忍不住插嘴。 “自然有关系,想要上天不追究责罚,唯有一个办法——”堪舆师不屑地瞄了一眼身旁跪着的林仑道:“这天机于谁的利害最大,就以谁为祭,献于上天!” “啊……”满朝文武惊慌出声。 “大胆!!!”盛启渊暴喝一声,募地起身指着立于殿中的堪舆师怒道,“妖言惑众,竟然敢说让朕去做牺牲品!简直大逆不道,来人!!!” “圣上息怒~”堪舆师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竟然并未因为皇上的治罪而显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他抬头捋了捋一尺长的雪白胡须淡笑着提醒盛启渊,“圣上仔细想想,这天机,真的于圣上利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59 害最大吗? ” “嗯?”盛启渊蹙眉细思。 “圣上已然是九五之尊,这龙脉龙涎的存在对于圣上的天命此前并无任何影响,假使圣上今后仍旧不知有龙脉龙涎存在,圣上想想,会影响圣上什么吗?会影响我大赝朝什么吗?” “这倒也是。”满朝文武默然点头。 “所以,圣上当想想,如若动了这龙脉,谁最得益。” “……太子殿下眼看就二十了!皇上的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于赝朝任何人都是恩赐,但唯独有一人……怕是,怕是最不愿见到皇上您青春不改长命百岁哪……”林仑之前的话忽然又想起在耳边,盛启渊愈加蹙紧了眉心。龙脉,龙脉,动了龙脉,谁最得益?龙脉,龙脉,我的嫡长子,自然也是龙子…… “……臣不知太子殿下当真知不知道这龙涎之说,可是皇上,殿下若是不知还好,可,可若是殿下他明知道……” 。。。 第66章 宫闱之乱 启泰三十一年四月初一,天青云淡,杨柳拂堤。 “太子盛逸鸣罔顾伦常,朕不在永安期间,太子勾结以内阁首辅骆崇正为首的朝臣迫害同僚,毁我赝朝纲纪,废我祖宗条例。其后更是妄图颠覆朝廷,改弦更张……于国,不明;于民,不仁;于父,不尊……今被查实,朕痛之入骨,愤不能平……现废去盛逸鸣太子之位,幽禁于朝露宫。骆崇正身为太子之师,教唆太子以下犯上,行大逆不道之事,立即打入天牢,十日后问斩,琢赐连坐家族。朕望其子年少,特赐其充军免死……” 呼啦啦大厦倾,一夜之间内阁换人,清流沦丧。 铠甲冷冽的禁卫军持着火把气焰嚣张地连夜查抄了骆崇正一派几位有头有脸的大家族。 城南那些富贵之家的府邸前一时间满是提前得了消息,卷着包袱仓皇出逃的家丁仆役们。 待到刀枪森然的禁卫军查封了整条街道,未能及时出逃或者不愿出逃的家仆们便被聚集在宅子前院的空地上,挨挨挤挤,惶惶惑惑。 天明之前,半尺宽一人高的封条在各府朱漆大门上交叉成一个个雪亮的“大”字,醒目鲜红的官印拓在白色封条之上彰显着官府不可亵渎的威严。 被抄家的粗使家仆们天明便被转到各个市场上低价售卖,高级家仆中的女子要么被充入军妓,要么便被送入了勾栏之地;至于男子,老实些的被施了腐刑送入宫里做了太监,而那些誓死不屈的,则直接送至刑场“咔嚓”一刀,被结果了性命! 家主们,成年男性下了狱,未成年的要么充军,要么发配边远苦寒之地。女性家主的下场并不比高级家仆好多少。年少的,姿色好些的小姐们,被正得势的家族买去当了仆役;而那些年老色衰的夫人,即便是在市场上售卖也不见得有人问津。 出不了几日,这些昔日锦衣玉食,受不得苦忍不下辱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太老太太们一个个不是自尽便是被人贩子遗弃,然后饿死,病死……竟没有一个得了好下场的! 接连两日,永安街头尽是哭哭啼啼被禁军高声呵斥着驱赶充入军妓、官妓、囚牢、刑场的家眷,以及锁着各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大人们,骨碌碌摇晃着,一辆接一辆往天牢方向远去的囚车。 骆家、林家、荀家、楼家,永安最有名望的四大家族,一夜之间变作了三大家族。而一向被赝朝标榜为道德典范的清流一派,也从此一蹶不振彻底退出了朝堂,隐居于世了。 为太子变革出谋划策的盛逸云和盛逸凌两兄弟也因为太子事发受到牵连,被盛启渊禁闭在各自的宫苑内反省。 好在虽然治了盛逸鸣的罪,夺了他的太子之位,盛启渊却确终是没有将他作为祭品献给上苍,以示弥补。 盛逸鸣之所以能够大难不死,全仗着林仑的一番殷切劝导—— “皇上,您想想看,表面上太子确实跟龙脉利害关系最大,然而,若是没有了太子的身份,这龙脉与他而言,便没有了最直接的关系。更何况,太子一向思虑简单,能想出改动天命这种罔顾伦常的方法之人,肯定是太子背后之人啊!……”“臣与骆太傅共事多年,深知他心底所想。皇上啊,骆家大女儿已然贵为东宫太子妃他还不满足,新年庆典上的那番光景皇上您也看到了,表面看是公主想嫁给骆云清,可若是没有骆太傅私底下一直刻意为骆云清找机会偶遇公主,就凭骆家那小子冷若冰霜的性子,公主怎会看得上他!……” “骆家已经出了一位太子妃,凭谁都知道他家小女不可能再嫁进宫里,可是皇上您看骆太傅他有劝解过自家小女不要痴心妄想吗?!若不是有他一直挑唆,二殿下又怎会对那骆云依百般呵护……” “一族三子,个个都想跟皇子攀上关系。皇上啊,想要动龙脉龙涎,想要改了大赝朝命数,与这龙脉利害关系最大之人……说到底…其实并非太子殿下呀!” “……如此,就让骆太傅尝尝自己种下的恶果吧!天机泄露,总是要有人做那祭天的牺牲品的……” 启泰三十一年四月初五,杨柳新绿,桃李粉红。 晨曦微明之时,皇宫宏明殿前的步道上,一众朝服肃然的大臣们手握笏板昂扬而来。 为首的,正是红光满面,神态傲然,端着睥睨天下之势的新任内阁首辅——林仑,林大人! “上朝!~~~” 赝朝历史上有名的一出宫闱之乱,就这样,如一出有头无尾的闹剧般——悄然平息了。 。。。 第67章 太平鼓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旭炎山后山一向庄严静谧的清水庵后院这两日再没得过清静。 一共十来个尼姑,上至八十多的庵主,下至刚捡来不到九岁的小女娃,都被三日前被人迷晕了偷偷送上山来的这个姑娘吵得不得安生。 “阿弥陀佛!施主,既来之则安之。” 清水庵的老主持拄着拐杖在两名年轻尼姑的搀扶下,抖抖索索地来至关着骆云依的房门前,开始了每日照例一行的“看望”。 “我爹被关进了天牢,我哥失了音讯,我的丫鬟不知所踪,师太叫我如何‘安之’?” 云依扒在紧闭的门框上,惦着脚尖从菱形门格上露出红肿的双眼苦苦哀求道,“师太,求求您!就放我出去看一看他们吧……” “唉!~”老主持眯着昏花的老眼望着门格空隙里透出来的那对儿可怜兮兮的红眼睛,沉沉地叹了口气。 还未及笄的姑娘家,从小锦衣玉食地养着,却在这懵懂年纪遭遇家族巨变,一朝从赝朝最为显贵的闺中小姐沦落到苟且偷生的地步,真是作孽啊!可是……哎!~师太无奈地摇摇头,只怕,更悲惨的命运还在后面等着她呢! “阿弥陀佛!施主,这么些天了,小施主也知道不是老尼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 “云依!” 主持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60 正杵着拐杖嗫喏着满口唾沫准备再来一次每日例行的空洞劝说,自打将云依送来就再未露过面的盛逸云忽然从院门口疾步来至近前。 “阿弥陀佛!”老主持的这声阿弥陀佛那是从未有过地发自肺腑啊。 “殿下好好劝劝这位姑娘吧,老尼先行告退了。”说罢,她将一把钥匙放进盛逸云手心,在两位年轻尼姑的搀扶下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出了后院。 “逸云哥哥,我爹爹我哥哥他们怎么样了?”盛逸云开锁的当口,扒在门板上的骆云依迫不及待地问,“还有锦瑟她们……” “云依,你先别急,”打开了门,盛逸云牵着云依的手将她引至塌旁坐下,看到桌上放着未曾动过的饭菜蹙了蹙眉,“先吃点东西,你边吃我边告诉你。”他说着将微凉的饭菜端至塌旁小几上。 云依一向听盛逸云的话。在她心里盛逸云是跟爹爹、哥哥一般亲近重要的人。 即便一点儿胃口也无,云依还是乖乖地张嘴将盛逸云送到她嘴边的饭菜包进了嘴里。 “云依,骆大人这次……你当知道,谋反这样的大罪,无论是谁,都逃不过诛九族的厄运。” 看着云依咽下一口饭去,盛逸云始终吊起的心这才稍稍平复了些,他又舀起一勺喂到云依嘴边。 “骆大人虽然获刑,但父皇只是令你哥哥充军,而对你,父皇其实是知道我在中间做了手脚,却也并未追究。所以……云依,这样的结果……其实,父皇已经算是开恩了。” “可谋反的是太子哥哥呀!” 骆云依听盛逸云说了半天竟然是想劝她乖乖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悲愤之下一把推开送到嘴边的饭菜,趴在榻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眼见劝不住云依,盛逸云只好将饭菜放在一边。 “云依,先别哭,你听我说,”他扶起云依,伸手帮她抹去脸上的泪,“太子谋反你爹爹曾参与其中出谋划策,这是逃不过的事实。”望着骆云依,盛逸云眼中满是心疼之色,“再说林仑那刚死不久的三儿子……那笔账,他定是要算到你爹爹头上的……”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几日?距离皇上说的十日后还有几日?”云依最近过得浑浑噩噩,早已分不清今夕何夕。 “别急,”看云依眼泪淌得越发急了,盛逸云的心也跟着一下接一下地刺痛。 “其实……”犹豫半响,他终是收回摩挲着腰间紫玉的手沉吟到——“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听盛逸云这般一说,云依无神的眼瞬间迸出两星灿烂的光。 “逸云哥哥,你有办法?”她巴巴地望着蹙眉沉思的盛逸云一脸急切。 “我一直被父皇禁闭在宫内,直到今日晌午方才找到机会偷偷溜了出来。”盛逸云捏了捏云依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来看你之前我先悄悄去朝露宫看了太子一眼,他告诉我……” 盛逸云说着不放心地环顾四周,随后他贴近云依耳畔,压低声音悄声道:“太子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证明林大人这几年在眉州私自培植军队圈养战马,意图谋反。故而……” 盛启渊既然抛却了温泉行宫的温柔乡,便是心里无法放下这万万人之上的地位。说到底,他荒废朝政醉心于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也不过是因为尚未享受够这人间繁华,世间富贵罢了。 太子谋反的经验教训让盛启渊突然明白了,想要长长久久地贪图享乐,便得时不时操心这国事天下事。若真是沦落到被推下皇位的境地,那便是连命都没了,更别提什么长生不老,永享福寿了! 于是,久未临朝的他从回到永安后的第二天开始,便带着一脸颓靡不振之色,于五更天坐在金碧辉煌的宏明殿之上了。 废太子盛逸鸣的维新之政虽然推行不到两月,却已是动了赝朝根本。盛启渊重新临朝,面临的不仅仅是旧臣的诸多抱怨,更多的,却是被维新律令激起欲望,撸起袖管准备大干一场的底层百姓。 对于盛逸鸣推行的种种律令,盛启渊并不持完全否定态度。临朝后的他细细想来,也深觉赝朝诸多弊病,不改不行。而要想将这些律令顺利推行下去,杀鸡儆猴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说到底,并非盛逸鸣的改革律令不够好,而是他妄想一夕之间改天换地,过于急躁罢了。 凡事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即便盛逸鸣年轻未经历练,可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的骆太傅怎么也跟着急得一塌糊涂呢?! 哎!…… “或许……对太子和骆太傅的处置,朕太过冲动了?”这日,龙椅之上的盛启渊正在朝臣一个接一个冗长乏味的启奏中神游天外,“咚~”“咚~”“咚~”一声接一声陌生的鼓音募然穿透天边微微泛白的层云传进了宏明殿内。 众人闻得鼓声先是莫名,而后惊诧,紧接着满殿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唏嘘之声。 “方总管,这……是何声呐?”盛启渊莫名觉得这鼓声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何时听到过。 “启禀皇上,这是宫门口的太平鼓声啊!”方洄恭敬地跪于下首,“想必……是哪位贱民敲响了太平鼓……要告御状啊!” “哦?~怪不得朕听着耳熟。”听方总管这么一说,盛启渊也恍然想起来了。 算起来他在位已有三十一载,但这太平鼓声,也唯有在他临朝的第三年冬天听到过一回。 为了防止贱民扰乱朝堂,按规定,民告官是要先挨板子的。只可惜,那一次敲响太平鼓准备告御状的贱民身子骨太弱,还没等二十个板子打完便已没了气息,告状之事自然也不了了之。 一晃二十几载,这一次,胆敢敲响太平鼓的——又会是何人呢? 。。。 第68章 御状 “报!~” 宏明殿内众人正七嘴八舌地猜着,一名铁甲侍卫一溜小跑从遥远的宫门处来到了殿前。 “启奏皇上,罪臣骆崇正的二女儿骆云依方才在宫门口敲响了太平鼓,说要告御状。” “啊?!!!” 如何不意外?!盛启渊坐在龙椅上一时只愣愣地半张着嘴,许久未有反应。 这骆云依真是不知好歹!明明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皇子这才得以在抄家圣旨抵达骆府之前从禁卫军手里提前抢到人,送入旭炎山尼姑庵内躲避灾祸。 如今祸乱尚未彻底平息,她便火急火燎地跳出来告什么御状?! 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高阶之上,盛启渊一脸惊愕,高阶之下呢——满殿朝臣个个提气后仰,瞪圆了眼睛囫囵着嘴面面相觑,无法言语。 “那……她所告何人呐?”半响,盛启渊才呼出一口气来疑惑地眨了眨眼,喉头费力地滚动几下咽了口唾沫问。 “告内阁首辅林仑,林大人!”侍卫声音平静,却仿佛在宏明殿内陡然炸响了一枚惊雷! “啊?!!!” “……” “哼!~告我?!” 林仑倒是不见慌张,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61 他从朝天的鼻孔内重重哼出一声不屑,一撂袍角面向盛启渊拜伏在地,“启禀皇上,这骆云依必是来为其父鸣不平的!臣与骆崇正孰是孰非,自有皇上定夺,老臣倒不惧她满口胡言!” “对呀,对呀!……”恭维声四起。 “只是……”林仑顿了顿,狠辣的眼射~出两道阴险的寒芒,“还请皇上勿要顾念她乃骆崇正女儿的身份而一再破了规矩!这二十个大板,无论是谁——”他陡然加重了说话的语气冷笑道,“只要敲响的是太平鼓,便是一定要先挨的!!!” “这……” 盛启渊倒像是被林仑的一番话给难住了。他如何听不出来,林仑口中的这个“一再”说的无非是他默许了盛逸云私下藏匿罪臣之女的行径罢了。 可若是真如林仑所说为了一届罪臣之女再而三地破坏规矩,这……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也难怪盛启渊左右为难。且不论这骆云依是个女子,即便论年纪,她也才十二岁半呀!虽然现下乃罪臣之女,可之前却也是永安城盛名在外的才女一个。 不但相貌脱俗,气质出尘,才情那是更为了得呀! 尤其那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顾盼生辉,灵动无限。即便是有着三宫六院,看多了莺莺燕燕的盛启渊也常常不自觉地要往那销魂的小脸上多看上几眼。 今日若是真随了林仑之意,不要说二十个大板,即便是十个八个,那细皮嫩肉的小身板也是断断受不了的! 可又该找什么理由来替骆云依说话呢?眼下…… “启奏皇上!” 正在盛启渊左右为难之际,一向最懂得审时度势的吏部尚书荀况荀大人看出了皇上的为难,他稍一寻思便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在林大人身边面向盛启渊跪了下去,“臣倒是觉得可以让这骆云依先告状再受罚。” “哦?…荀爱卿此话怎讲?” 这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嘛!盛启渊懒得顾及林仑瞬间惊怒的表情,忙开口问荀况。 “百事孝为先,这骆家二女告御状虽说定是为罪人骆崇正伸冤,但毕竟也算是顾念父女之情。此其一;启泰三年曾有贱民敲响太平鼓,却未等告状便已死于杖下,若此人真有冤情,此生便再无昭雪之日,于皇上,这是不仁。如此也等于放任迫害百姓的官员不管,于皇上,这是不明。若是如今这骆家小女仍是受不住这二十大板,状未告成身先死,岂不是将皇上置于不仁不明之地吗?!此其二……” 荀况掌管吏部多年,官场的尔虞我诈见得多了,对于骆崇正和林仑这两人的人品性格自然更是了解。虽然骆崇正于此次宫闱之乱中站错了队伍,但并不代表其不是正人君子。 而林仑呢,同僚多年,谁人不知林仑面善心黑,是真真正正的小人一个! 圣上昏庸,偏听偏信任用小人,赝朝的政局若是被这些乌合之众左右下去,怕是等不到他荀况入土便已改弦更张了。 如今观圣上面色,像是对骆家小女仍有一丝回护之意,不若自己站出来,一则替圣上圆了心意,二则也顺便借此事打压打压林仑嚣张的气焰…… “再者,林大人一向光明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林大人都不惧,那么待骆家二女申诉过后,若是证实其妄言非议,刑罚之上再令骆云依加受仗责也是一样的,此其……” “好了好了,荀爱卿,”盛启渊笑着抬手打断了荀况滔滔不绝的说辞,“朕觉得荀爱卿言之有理,各位爱卿意下如何呐?” 皇上表态谁敢不从。 “皇上圣明!”殿中一片唯唯诺诺之声,唯有林仑铁青着脸低头斜瞅着身旁的荀况差点将满口的金牙咬碎。 “既然众爱卿都主张给骆家小女一个机会,朕就准她先入殿告状!宣骆云依!” “宣骆云依上殿!~~~” “宣骆云依上殿!~” “宣……” 骆云依一身素淡云裳,手握鼓槌婷婷立于朱红城门之外。春风拂过,吹落她发间别着的绯色绢花。 她记得,那朵花还是前几天梳妆之时锦瑟特意挑来帮她簪入发间的…… “小姐不喜欢钗环羽翠,不如就别一朵簪花如何?” 锦瑟将绢花比在云依发侧从铜镜里笑望着她啧啧咂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锦瑟……” 云依愣愣地望着飘零在风中的绢花,口中喃喃。莫名的不祥之感堵得她心口异常难受。 她跑前几步想要追回绢花,可又一阵风过,那绢花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翻了几翻,便带着污泥辗转落入城墙之下的沟渠中渐渐飘远了…… “宣骆云依上殿!~”宫门口的侍卫眼看都这时候了,骆云依还有心思去追一朵绢花,不禁斜瞥她一眼不屑地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嗓子。 云依这才回了神。 逸云哥哥昨日说过,告御状是要先挨二十杖责的。 可是,如果真相真如太子所说,林仑之所以诬陷爹爹状告太子,完全是因为被爹爹和太子发现了他意欲谋反的企图,恶人先告状的话……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骆云依也定要将真正的恶人给揪出来! 扔下鼓槌,骆云依理了理衣襟,抬手将被风吹散的发丝捋在耳后,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抬脚迈进了朱漆宫门…… 这个时辰的皇宫云依还是第一次得见。 晨色未明,天空是暗淡的灰,隐隐约约的层云铺陈其上,笼住阔大肃穆的宫宇楼阁。东边微微泛起的鱼肚白,被空旷场地上的汉白玉反射着,发出月辉般清冷的光。 铠甲森严,刀枪凛冽的侍卫列于入宫通道两侧,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让云依恍然想起元宵节那晚城南破庙里凶神恶煞的四大天王。 远远地,终于看到宏明殿了! 整个皇宫中最为雄伟的宫殿巍峨地矗立于丹樨玉阶之上,浑厚壮美的庑殿顶反射着天空层层叠叠的朝霞,泛出灼灼琉璃之色。 恢宏壮阔的红色殿墙,粗壮有力的盘龙云柱,与金碧辉煌的庑殿顶一道构成了云依面前肃穆庄严,气势宏阔的皇家建筑。 这里,便是爹爹每日上朝的地方。 爹爹在这里为皇上为太子出谋划策;爹爹在这里忧国忧民上疏陈情;爹爹在这里为赝朝百姓争取一方方安居之所。 可到头来…… 。。。 第69章 混沌朝堂 爹爹为赝朝花白了须发苍老了容颜,可赝朝那些蝇营狗苟的酷吏小人却为了一己私利,为了达成他们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要置爹爹于死地!都道是“人心险恶,世态炎凉”,时至今日,云依方才懂了。 一线淡薄的红光刺破朝霞越过宫墙,从宏明殿东面的窗格探入殿中,瞬间照亮了高阶之上金黄的龙椅,也照亮了龙椅之上苍老的帝王。 云依记得,从前,皇上一点儿都不老。 他很喜欢她,时常来骆府看她,逗她玩。可现在,这位曾经那般疼爱她的帝王,竟然要让她的父亲承受不白之冤,落个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62 斩首示众的下场! 曾几何时,云依有娘亲,虽然娘亲从不与她亲近。还有慈爱的爹爹,有呵护她的哥哥和姐姐,有关心她的奶娘,还有照顾她的锦瑟…… 这世间最美好最珍贵的一切,不久前与盛逸尘、荀霓一同立于御花园廊桥之上望着漫天飘飞的柳絮,闻着淡淡弥散的桃花香时,都还在她身旁。 可一眨眼…… 哥哥发配充军,下落不明;姐姐随太子一道,被终身监~禁;锦瑟充入军妓,杳无音信;奶娘成了被贩卖的女奴,不知死活;而爹爹…… 明日—— 便是爹爹的斩首之日! 这御状,她骆云依一定要告! 即便是死,也要为父亲,为哥哥,为骆家讨个公道! 即便是亡,也要为她的亲人,为所有爱她的,以及她爱的人,讨个说法! 可若是……若是等下撑不住那二十个大板…… 爹爹,女儿便提前踏上那黄泉之路,在另一个世界等您罢! 云依是做好了准备承受杖责之苦的,可当她顺畅无阻地进入了宏明殿,听到龙椅之上的盛启渊发话问她要告何人告何状时,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似乎被破了例! “民女要告林仑,林大人!” 骆云依恭敬地跪伏于地,一改往日小女子的娇弱羞涩,声音响亮语气坚定,“告其在西蜀与赝朝交界的眉州城私募人才,培植军队,圈养战马,建营立地,意图谋反!” “大胆!” 盛启渊哪里料到骆云依竟然胆大包天到了为救其父,居然诬陷他人的地步。她这样不但于事无补,更要命的是原本得以保全性命的她如此一来非得搭进小命不可! “民女所言句句属实,”骆云依重重磕了个响头,直起身子后她先抬眼望了望高高在上的帝王,接着环顾左右,将逡巡的视线落于立在首位那人熟悉的眉眼间。 看到盛逸云投向她满是鼓励和安慰的眼神,骆云依隐在袖管下微微颤抖的手使力捏成了拳,再次朗声到—— “家父得知林大人意欲谋反正要上报皇上,却被林大人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皇上圣明,民女愿以命相谏请皇上查证林大人的谋逆之举,同时也请皇上开恩延缓对家父的行刑日期,以免屈死忠良!” 又是一记响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云依的额头红肿一片。 “若事后证实家父确实被奸臣诬陷,还请皇上秉公处置,还家父自由,还骆家声誉!若是查证此事乃民女造谣,骆云依但凭皇上发落,绝无怨言!” “你!!!......造谣!诽谤!” 方才还一脸淡定的林大人此时又急又怒,要不是被身边几位大人强拉着,想必已经冲过来赏骆云依几个巴掌了!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林仑谋反?啊?!...吃了狼心豹子胆了你!”他臃肿肥胖的脸因为发怒而涨成了猪肝色,远远指着云依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贱人!皇上就不该对你这样的贱人开恩!”他越骂越气,“看我不撕烂你这张造谣生事的臭嘴!” 骂得激动了,林仑使力甩脱左右之人的拉扯,眨眼间便到了跪伏在地的云依身前。 “林爱卿,不得无礼!” 盛启渊眼看林仑撩开袍角勾起短腿忙出声制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飞起一脚踏在骆云依右肩之上,林仑狠狠一踢,虚弱不堪的云依立时被踹倒在地。 “我让你诬陷!!!我让你毁谤!!!我让你告……” 林仑魔怔似得狠命地往云依身上乱踢乱踹,脑子里一时间满是林岸霆活着的样子。他笑着,他哭着,他淘气,他使坏…… 此时此刻,盛启渊的阻拦竟然丝毫无用,根本无法令林仑停下他踢踹的腿脚。 “林大人,林大人,别生气,别生气......” 众朝臣忙上前劝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林仑拉离了骆云依身边。 “证据呢?你倒是拿出来呀?!” 眼看云依已经被他踹得跌躺在地有气无力了,林仑却又挣脱开朝臣的拉扯扑了上去不甘心地飞起一脚狠狠踩在云依的小腹上。 “啊!!!”吃痛令云依本能地躬起身子,但她瞪着林仑的双眼却仍旧写满了不甘。 “敢污蔑我?!我叫你不得好死!!!”林仑瞧着云依瞪着他的眼神心头火呼呼直窜。又飞起一脚踹在云依胸口,其下脚之狠厉刁钻,令云依顿时觉得喉咙一阵腥甜。 “哇!”一口鲜血随着林仑将将收回的腿脚喷溅而出,顿时污了林仑才刚上身的一品大员朝服。 “妈的!敢污我的官服?!” 崭新的官服前襟被溅上了点点血腥,林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狂燥的他愈发阴狠地将一连串携着熊熊怒火的踢踹招呼到了云依瘦弱的身板上。 “林大人!” 一直立于首位的盛逸云眼看林仑竟将云依踹得吐了血,一时间再顾不得许多,“噌”地一下奔至林仑跟前,一手拦下他抡在半空的拳,另一手照着林仑那肥厚酱紫的脸猛地就是一拳。 ……“嘭!” 怒火攻心的林仑完全被恨意迷了心智,他懵懵地捂着被砸得乌青的左半边脸一时间只觉眼前模糊一片。 “妈的!谁敢打我?!老子扒了你的皮!!!” 被打懵了的林仑已然顾不得去想打了自己的人是谁,“呼啦”一下冲上去与那道模糊的人影撕扯在了一处。 “林大人!林大人!” 朝臣们见林仑竟然糊涂到与二皇子扯起了架忙上前拉劝,谁知一堆人挤挤搡搡的,非但没能拉开打架的两人,反倒是无辜地挨了不知谁飞起的脚,谁抡起的拳。 “哇呀!~” “哎呦!~” “啊噢!~” “谁呀?!” “妈的!!!” “找死啊!” “……” 庄严肃穆的宏明殿一时间被呼喝打骂着的众人搅得鸡飞狗跳。 叫嚷声,吵骂声,痛呼声搅成一团。 布帛被撕烂之声,鞋子被踢飞之声,器物被撞翻之声此起彼伏。 骂娘的,骂仙人的,骂祖宗八代的层出不穷…… “够了!!!” 。。。 第70章 峰回路转 瓷器置地的碎裂声伴着歇斯底里的怒吼响彻殿宇。 朝臣们被突兀的怒喝惊得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忙慌张地收了手脚乖乖俯首站回自己的位置。 前一刻还乱糟糟的殿中一时间竟然安静地落针可闻。 “反了你们了!” 环顾高阶之下,满殿朝臣散衣乱发,丢了鞋子的,烂了朝服的,掉了笏板的,歪了头冠的……简直不成体统! 朝臣竟敢当着皇帝的面大打出手,赝朝历史上怕还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的闹剧,更何况是臣子当着皇帝的面打皇子!!! “简直无法无天!都活够了是不是?” 盛启渊双手紧握着龙椅扶手,力气大得骨节直泛白,原本就沟壑纵横的额头此刻更是深深地印出一个“川”字,气息未平,他下颌上稀稀拉拉的胡须正随着他不稳的呼吸忽上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63 忽下,忽高忽低。 “林仑!”盛启渊压低声音危险地眯起了眼,“皇子你都敢打?莫不是想下去跟你那三儿子作伴了?!” “啊?......皇上!皇上恕罪,臣,臣冤枉呐!”扑通一声,林仑跪伏于地,“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矢志不渝。方才…方才是臣一时怒火攻心,没瞧出来扯住老夫的人是谁,这才……” “传我令!”盛启渊并不理会林仑的求情,坐直身子冷冷地扬声道,“兹有罪臣之女骆云依状告内阁首辅林仑意欲谋反,现将林仑暂时押至天牢看管,事情未被查清之前,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皇上!臣冤枉呐!冤枉呐!~”盛启渊的话令林仑猛然抬头,他惊骇地望向盛启渊,吓得声调都变了,“皇…皇上……“抖抖索索地抬起脱力的手,林仑颤颤巍巍地指着躺倒在殿中有进气没出气的女子道,“骆云依她,她可是罪臣之女呀!皇上,她的话……” “是否冤枉了你,待朕派人去眉州查证一番便知!”盛启渊自然知道林仑要说什么,懒得听他多讲,盛启渊道,“这毕竟是御状,更何况是谋反这样的大罪,就算是为了还林爱卿一个公道,朕也是要派人查证一番的!” “可是皇上……”林仑还想再解释,却被盛启渊寒凉的一眼堵住了嘴。 “放心!~”盛启渊盯着一脸慌乱的林仑默了一刻,“待朕派人去眉州走一趟,自会还林爱卿清白!” “可是皇上……” 林仑膝行上前,正手脚并用地爬上高台第一步台阶,却听盛启渊一抬手绝决地下令:“来人呐!将林大人带去天牢好生看管!” “是!” “齐统领!” “臣在!”御林军统领齐大人一听皇上有令,忙跪地领命。 “事实尚未查清之前,为了避免旁人动什么钻营取巧的心思,暂由御林军携朕旨意,监管林府上下。” “是!” 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单手持戟,从殿外大步来至林仑身边,他们默契地一人一边架起林仑的两条胳膊,半拖半拽地将软得像条大肥肉虫的林仑拉出了殿门。 “皇上!臣冤枉啊!~冤枉~臣冤枉啊!……” “众位爱卿,”林仑的喊冤声尚未消散棘手的问题便来了,盛启渊环顾高台之下,和缓了口气问心有戚戚焉的朝臣们,“你们觉得谁替朕去眉州查证此事比较稳妥呐?” 台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瞧着皇上对骆云依的态度吧,似乎还挺怜悯。 而对林大人么……说不清! 若是骆云依真的诬陷了林大人,这……不好办! 可若是林大人确有谋反之意,届时自己能否保住小命回来复命,这……还真说不准! 一时间,众人皆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行,实在是烫手山芋一个!于是皆低着头呐呐不言。 “父皇,儿臣愿去眉州替父皇查证此事!”就在众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时候,盛逸云忽地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哦?”盛逸云此举倒未令盛启渊吃惊,瞧他方才那打架的仗势就知道他心里多替骆云依着急。 虽然盛启渊一向不主张也绝不会让骆云依跟皇族子弟扯上姻亲关系,但骆家倒台,盛逸云不但不避嫌,反倒主动提出去眉州查证此事…… 如此看来,自己这个二皇子对骆云依还是真铁了心! 只是…… 眼看盛逸云对骆云依一片痴心,到时若是他脑袋一热,为了让能让骆云依安全脱身真把没的说成有的,白白诬陷了林仑,这…… “启禀皇上!臣愿与二殿下一道前去眉州,以协助殿下查证林仑谋逆一事!” 又是荀况!又是在盛启渊两难之际! 这个荀况果真识时务,是人才! “好!” 盛启渊一拍扶手站起身,“就依皇儿和荀大人之意,给你们两月时间,替朕仔细查证骆云依状告林仑谋逆之嫌是否属实。至于骆崇正……” 盛启渊看着倒在殿中已然昏死过去的骆云依,敛眉寻思了一刻才开口缓缓到:“暂且关押天牢,待二皇子和荀大人查证之后,再行发落!” “皇上圣明!” 即便再为林仑鸣不平,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会没眼色地站出来跟皇上理论。一众朝臣乖乖地跪伏于地,口号喊得比以往都响。 “退朝!~” 盛启渊仿佛早已忍到极限,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宏明殿,只留下满殿朝臣在晨光微熙的大殿之上愕然呆立,面面相觑。 “这……”骆云依还昏迷在大殿之上呢,皇上他怎么也没说怎么发落就走了呢?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哎!~……走了,走了!” 有人带头离开了宏明殿,于是,紧接着,三个五个,七个八个,大臣们仿佛根本没瞧见地上还有个人躺着似的,默契地鱼贯出了殿门。 不一会儿,阔大的宏明殿内就只剩了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盛逸云,以及孤零零躺在冰冷地砖上无声无息的骆云依。 “喳喳~”殿外,刚刚亮起的晴空下掠过一对儿双~飞燕…… 。。。 第71章 云涯风暖 护送南疆世子回国的队伍一路拖拖拉拉走走停停,好不容易终于抵达了赝朝与南疆交界的云涯县。 赝朝礼部员外郎寇大人忙不迭地与前来接应的南疆礼部侍郎完成了交接仪式,连茶水都不肯坐下来喝一口便引着仪仗队急匆匆地回去复命了。 “哎!~这个寇大人,简直无趣的紧!” 南尽玄四仰八叉地躺靠于安置在高大莫连花之下的贵妃榻上懒散地摇着扇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过来转过去,来回打量着这云涯县衙的后院。 庭院不大,却是草木葱茏山石逶迤。 南尽玄身后的这棵莫连花便是这院中最大的植株。 今年春天来得早,在莫连花如伞的华盖之上已经鼓起了朵朵鲜红的花苞。试想再过几日,这莫连花开上满枝的殷红,再来一阵风……哼!~这个许大人,还挺会享受! “寇大人一路上都快把自个儿的牙齿咬碎了,殿下还嫌折腾的不够?!” 一向不多话的琥珀不知今儿个发了什么疯,坐在南尽玄对面一边安置茶具一边说。 “我哪里折腾他了?” 南尽玄斜瞥了女扮男装的琥珀一眼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莫非石虎寨打劫我的山贼是我自己鼓动的?还是清河县的桥梁是我提前踩塌的?或者在那什么理荣城里不是周家小姐用绣球砸中了我,而是我的脑袋硬砸到了她的绣球上?!……明明是他们赝朝礼官思虑不全礼数不周,无勇又无谋,咱们这一路才走的磕磕绊绊拖拖拉拉。噢!~你以为我不想早点回自己家啊?!” “自己家?” 琥珀用紫檀木夹将云涯县的特产“云芒茶”夹出一撮放入莹白的骨瓷内,抬眼看了南尽玄一眼学着他的口气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64 道:“回家有什么意思?!整天还要被王上管着,被王兄防着。倒不如寻点儿借口四处走走,游游山玩玩水,顺便再物色几个漂亮姬妾,过过自在日子!” 说着话掌泡,点汤,分乳,续水,温杯,上茶一道道程序在她灵活翻飞的指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哎呦!~” 见琥珀将一盏雪白的梨花盏双手捧至自己眼前,南尽玄“唰”地一下收起扇子从贵妃榻上坐直了身子。 “还是琥珀最懂我!”他腆着脸坏笑着接过琥珀递上来的茶盏,顺势握住琥珀的皓腕往自己怀里一带—— 预料中的香茗在手美人在怀并未实现,端立在他面前的琥珀竟像座石像似得纹丝不动! “乖~今晚来哥哥房里……” 既然拽不动,便只好退而求其次逞逞口舌之快了! 南尽玄以唇暧昧地轻触杯沿,他双眼定定地望着琥珀,露出一抹甜腻的花痴笑。 “许县令,”石像琥珀忽然一扬声对在不远处忙着安顿南疆仪仗队的许县令喊道,“不用备饭了,殿下说他现在就启程,麻烦许县令派人先行回王宫知会王上一……呜呜呜……” “啊?” 忙出一头汗的许县令年龄大了耳朵有些背,只听见有人叫他却没听清那人到底说了什么,一回头正准备小跑过来,却见南尽玄和他的侍卫紧紧地搂抱在一起…… 揉揉昏花的老眼再看,却见南尽玄一只手正抚在那侍卫脸上,另一只手揽在侍卫脑后,将他紧紧地箍在怀中…… 龙…龙阳之癖?!…… 没看见!没看见! 许县令猛地顿住脚回转了身子,反倒向着院外跑去。 一边跑他一边抬起袖管擦拭额上冒出的颗颗汗珠,咱老眼昏花,真的真的啥都没看见! “啪嗒!~” 一株莫连花蕾被和煦的风一吹,竟然从阴翳蔽日的枝头直直跌了下来,落在了南尽玄脚边…… 云涯县地处边疆,因着地理优势,往来商贾众多。 由此带动得当地茶楼酒肆林立,赌馆青楼比肩,而驿馆客栈更是鳞次栉比,挤挤挨挨。 今日滞留在云涯县迟迟不肯前行的南尽玄,就像当日逗留在洛水县迟迟不愿进宫的盛逸凌一样,一边因为脱离了质子身份而轻松着,一边又为即将面临的无数麻烦而苦恼着。 那些凭感知认为南尽玄在南疆呆着会比他在赝朝活得更安全,更容易的人,都是不了解时局,不清楚王族的外人。 由是,自从到了这云涯县,不论是侍卫阡城还是暗卫琥珀,皆摆开一副小心谨慎的架势,日夜不离南尽玄左右。 眼看四月将至,放眼望去四处皆是一派草长莺飞,春光烂漫的大好景致。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想要说服南尽玄乖乖待在云涯县衙的后院内喝喝茶听听曲——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哎~这不是文二哥吗?” 临河茶室二楼风景独好,厅堂中央,正独坐吃酒的莽莽大汉忽地指着将将迈上最后一级台阶上得楼来的一位商人模样的男子嚷道,“您不是在永安做药材生意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穿银紫锦缎长衫,手摇檀香素纹折扇,头戴紫玉发冠,腰缀蝠纹香囊的南尽玄将将文雅地喝干壶中酒,拿出一锭银元“咔哒”一声轻置于临窗的案几上,正准备收起折扇起身离开…… “哟!~顾老弟!” 一副精明相的商人几步来至厅堂中央,坐于唤他之人的正对面,“我昨日才到的云涯县,你是不知道啊,现如今的永安可不太平的紧!” 一句话便止住了南尽玄几欲站起的身子。 就见他手底顿了顿,将银元重又揣回怀里,仍旧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嚓”地一声抖开折扇,望着窗外水面之上随风拂动的条条垂柳心不在焉地赏起风景来。 “文二哥说话可要当心,”被商人称作顾老弟的当地人看似莽撞,其实倒谨慎的紧,“虽说咱这云涯县在边界上,但毕竟隶属赝朝管辖,就怕……” “哎~不妨!” 精明商人轻松地笑着大咧咧继续道,“赝朝太子谋反失败被幽禁,内阁首辅被抄家斩首,清流人士退隐江湖……现如今呐~这些皆已是赝朝上下所共知的大事了,不新鲜,不新鲜!” “咯噔”南尽玄心口一滞,莫名一阵惊慌,冥冥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想了想,他“哗”一声收起折扇,正想招呼小二上来把自己的酒具移去对桌好向那药材商人打探更多的消息,却听那莽汉问出了他心底的疑惑—— “是吗?!怎么会这样?” “为何会这样我们这些草根百姓就不了解了,”药材商人喝了口米酒吃了块牛肉,从袖管里掏出块绢布擦去额间冒出的汗星,“自古皇家不太平,搁哪儿都一样,只是可惜了那清廉的首辅大人,真真是树倒猢狲散啊!听说骆家的家主都已做了刀下鬼,家仆们也都散的散,卖的卖了。哎!……” 一口酒下肚,商人的额上又冒出点点汗星。他又从袖管中掏出绢布拭了拭,“哎,咱南疆是比赝朝热好多。我这一路南下,半月前永安还在飘雪,可今日坐在这里已经要不停拭汗了。“ “这么说文二哥你离开永安也有半月了,那赝朝那边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莽汉帮商人斟满杯中酒关切地问。 “顾老弟莫不是有什么人在永安?” 药材商人到底精明,看出莽汉之意不在探听消息上。 “不瞒文二哥,我妹妹年前被选去了永安,说是养在宫里专门为皇上献舞来着,好久都没消息了,听文二哥说永安这般不太平,我这当哥哥的心里还怪发慌的。” “原来如此,“商人捻着胡须了然地点了点头,“新消息……倒是真没什么了,”他捏起酒杯寻思了一刻说,“就是路上听闻骆府小姐为了救其父去宫里告御状,滚了钉板,挨了杖责,生死不明啊……不过,这与令妹实在没什么关系……” “那骆家小姐现下何处?” 。。。 第72章 永巷灵犀 莽汉和商人闻声同时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两人桌边已经立了位锦衣公子。 “恕在下冒昧。”这位公子显见得是修养品性兼备之人,看到两人愕然的表情忙欠身拱手施了一礼,“抱歉打搅二位,敢问这位先生可有骆府小姐更多的消息?” “抱歉,在下一届草民而已,若不是这骆府小姐在永安名气甚大,在下实在没有……”商人听南尽玄这般问,自然明白面前这公子非富即贵,忙起身恭敬地抱拳回了一礼,声音中难免透出几分紧张。 可不待他把话讲完,锦衣公子“嗖”地一声便没了踪影。 不出一刻,茶室楼下的河岸边便显出两骑急匆匆的身影,飞一般朝着云涯县北城门方向远去了。 “公子,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促马疾驰出了北门,琥珀这才勉强追上前面跑着的南尽玄向他喊话。她头顶盘起的发髻已散,长长的发丝随着疾驰的马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65 儿飞扬在身后。 “永安!”南尽玄难得说话简洁明快。 “公子!” 琥珀急了,一记狠厉的鞭子抽在身下马股上,马儿吃痛募地加快了步子,终于与前面南尽玄骑着的乌黑骏马并驾齐驱。 “琥珀,你回县衙去收拾一下,通知阡城,就说我要回一趟永安,让他挑几个好手尽快赶过来与我汇合。”南尽玄侧头瞟了眼跟上来的琥珀,并未放慢马速,“记住,保密!” “公子!” 南尽玄在琥珀心目中一向稳重老成,富有心机。这么多年了,但凡是他要做什么事,必先经过几道思虑,何时见过他这般急躁地贸然行事。 “那些商人的道听途说未必准确,公子何不回县衙等我们的人查证之后再做打算?” “等不及了!” 南尽玄莫名地一句“等不及”也不知指的究竟是骆云依还是他自己。 “父王那里,就说我留在云涯勘察地形,等把赝朝舆图绘制完成就回去。” “可是如那商人所说,骆家出事已久,即便公子这般急躁地赶过去也是于事无补呀,不如……” 官道上尘土飞扬,路边樟木急速地往后退去,琥珀急迫的言语呼啦一下被风卷走,与马蹄在身后扬起的尘土搅在一处,瞬间消散。 “七日后我在洛水县城与你们汇合,”南尽玄冷峻地扫了眼落后半个马位还想再说什么的琥珀冷声到,“若是届时等不到你们,我就只身进永安!” 邻国封王的王子未经许可独自出现在赝朝京城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南尽玄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要挟琥珀回去传令呢! 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劝不住南尽玄,琥珀只好停下手底动作,任由身下马儿逐渐放缓脚步,拉开了与前面携着一道烟尘迅疾远去的黑马之间的距离。 望着终于消失在樟木官道尽头的黑点,琥珀忧心重重地蹙起了眉。 她以为南尽玄早已将那人放下,却原来,她始终在他心里。这么多年,一直都在…… “请问,二殿下还要几日才能回来?” 因为骆云依告的是御状,在事实未被查清之前自然不便任其随意行走。盛逸云虽有回护之意,但毕竟也懂得避嫌,按规矩将其“关押”在永巷。 因着二殿下的打点,永巷的衙役从不曾为难骆云依。 时不时地嘘寒问暖不说,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他们还会主动送过来帮云依改善生活。甚至还破例请了郎中进入永巷为云依验伤配药。 而云依所在的牢房也正是永巷内光照最足的一间,从睡觉的床铺到梳洗的妆奁一应俱全。 用饭的是镶着珍珠珊瑚的银碗银筷,喝茶吃水的是清透薄脆的越窑瓷,甚至连梳头用的都是由一整块通体碧绿的罕见翡翠雕琢而成的玉梳。 足见盛逸云对其上心程度! 用骆云依自己的话说——除了自由和家人,这儿什么都有了! 今日来摆饭的衙役是个圆头圆脸的小子,听到云依问话他搔了搔头:“我记得前两天听上面说还有约莫半月光景,快了!” 他抬头对斜靠在牢房高窗之下的骆云依咧嘴一笑宽慰道,“呵呵,骆小姐放宽心,咱赝朝谁人不知二皇子对骆小姐的心思呀!身子骨最重要,吃饭吧!别回头二皇子回来了,骆小姐倒饿瘦了!” “咳咳,还要半月……” 时间之于骆云依从未如此漫长过。那日林仑的踢踹到底伤了云依脾脏,连日来云依都觉得胸口窒闷,咳喘不息。 小小年纪的她做梦也不曾想过在戏文里,书卷中读到过的那些遥远的家族变故竟然会有朝一日应验在自己身上! 今时今日,云依这才明白哥哥那日为何会突然间对她说出那样的一番话,为何会选择在那个时候告诉她母亲的身世。 大概是又想到了母亲,云依忽觉心口一阵温热。她捻起脖颈上的红绳,拽出隐在层层领口之下的吊坠放在眼前。这吊坠早已不是过去那枚熟悉的小巧玉佩,而是一个通透的指环——曾经戴在南尽玄手上的指环。 这样看起来母亲与南疆皇室似乎真有着某种联系,云依想,等盛逸云回到永安为父亲平反昭雪之后,她的伤应该也养得差不多了,届时她要先去打探哥哥的下落,再寻访奶娘和锦瑟的消息,南尽玄这会儿差不多也应该到南疆王宫了,不知他有没有查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时间虽然漫长,但幸好她生命中还有一个想她所想急她所急,为了她,为了她们骆家甘愿不辞辛劳,不远万里地帮父亲昭雪冤情的逸云哥哥! “逸云哥哥,你快些回来吧!” 就在骆云依斜靠着永巷牢房冰冷的墙壁望着眼前莹润剔透的指环发呆的时刻,洛水县有名的青楼——洛神楼三楼的雅间内,醉眼迷离的纨绔少爷正如一滩烂泥般躺靠在身后一左一右两名妙龄女子的怀中。 左边的女子身着红纱,正撸高了袖管,粉拳玲珑,上上下下敲打着纨绔少爷的两条腿。 右边的女子身着绿纱,正将一颗葡萄剥了皮,小心地喂进纨绔少爷嘴里。 “谁的手?给本少爷拿开!!” 虽说多喝了几杯有点儿头晕,可闭着眼睛的南尽玄仍然敏锐地感觉到半敞着衣襟的前胸传来阵阵温热,“本少爷的规矩可不会变,不想死就……” 算起来这纨绔少爷盘恒于洛水县少说也有七日了,这洛神楼上上下下的姑娘谁人不知帅气多金的纨绔少爷样样都好,唯有金贵的身体发肤——那是万万碰不得的! 照理说来青楼买醉之人,哪个不是跟姑娘们打情骂俏,卿卿我我地闹作一团的。你摸我一把,我掐你一下,这哪里算什么事嘛! 偏生眼前这纨绔少爷举止淫靡,言语放荡,却独独将他那八尺之躯看管得跟未经事的处子一般,紧张地要命! 纨绔少爷越是这般,楼中姐妹对纨绔少爷的身子越是有兴致。 初时每天总有一两个不怕死的姑娘仗着自己姿色不凡,趁着偎在少爷怀里的机会从他大敞的衣襟口偷偷探进手去,可结果—— 不是被少爷捏断了手腕扔出去,便是被少爷飞起一脚直接踢了出去。 “没有啊,公子!” 纨绔少爷话未讲完,左右两名姑娘忙急急出声辩解,“我们的手都不得空啊!” “咦?~” 纨绔少爷醉眼惺忪地低头看了看,当真没瞧见谁的手,可心口淡淡的温热却分明真实。 “奇怪……”他自言自语地将手探进松垮垮半敞着的衣襟—— “腾!” 上一刻还慵懒地斜躺在姑娘怀中的纨绔少爷,此刻不知受了何种刺激募地坐直了身子。 “莫不是她?” 南尽玄低头沉思,搁在前胸的手捂住吊在脖间的圆佩,感受着一股又一股从圆佩中传来的奇异热度…… 。。。 第73章 风尘归来 云依在永巷又等了整整十日。 十日后,破晓时分,一骑红尘从才刚缓缓开启的西城门飞奔而入,箭一般穿过杨柳笼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66 翠人影寥落的白虎大街,携着滚滚烟尘朝着轰鸣开启的朱红宫门飞驰而来。明黄令牌一闪,身着甲胄的禁卫忙收回拦路的兵戟,让开一条大路,直通往皇宫深处。 “吁!~”疾风般接连穿过五道宫门,盛逸云这才猛地使力一收马缰。 马儿吃痛高高扬起前蹄嘶鸣着人立而起,喷着响鼻在空中转着圈踢腾了几下,这才收住腿脚停在了红墙金瓦的内廷偏门外。 “二殿下回来了!” 正是早朝时刻,满朝文武齐聚宏明殿。二皇子的归来虽在众人预料之中,却仍令心思各异的他们无法平静。 倾向骆崇正的大人们自然是希望二皇子带回来林仑果真有谋逆准备的消息。如此不但可免了骆崇正的死罪,不必再惴惴于自己会否受骆崇正的牵连,而且更是可以趁此机会将林仑一派一举拔除。 而林仑的旧部们只私下里盼着二皇子能够不徇情罔私,还忠心赤胆的林大人一个清白便足矣。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窄袖劲装的盛逸云单膝跪地,于宏明殿中央恭敬地朝着上座的盛启渊行了一礼。 晨曦映在他身后,勾勒出铿锵男儿有力的身形,无数粉尘随着他的一屈膝一抱拳纷纷扬起在微明的空气里,真可谓“风尘仆仆”。 “皇儿一路辛苦了!” 盛启渊眯起眼睛,只能看到立于晨光中的黑色剪影,至于盛逸云身上面上的形容却看不分明。 “此去眉州路途遥远,即便只打个来回也要两月时日,可皇儿连带查访也仅仅用了不到五十天时间……咳咳……逸云呐,朕着你查证的,你可都查清楚了?” “启禀父皇,”盛逸云拱手抱拳,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父皇着儿臣查证之事,儿臣已同荀大人一道查证清楚了。”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蜡封完好的信封捧在手中解释道,“只是荀大人年事已高,我们赶路又赶得急了些,荀大人在回来的路上由于体力不支病倒了。儿臣已安排荀大人暂且在距离眉州五十里外的眉山镇休息,待荀大人好些了再回永安。这是荀大人请孩儿代为转交给父皇的亲笔书信。” “哦?…” 盛启渊听说荀况病倒了不禁面露担忧之色。他解开蜡封取出荀况的亲笔书信匆匆浏览起来,但见上面写到: “老臣奉皇上圣谕协同二殿下查证林仑谋逆一案,现已查清。林仑在眉州共有亲属两百一十三人……其中林仑长子林岸霦现年一十九岁,心智不全,由林仑姑嫂代为养护。林仑次子林岸霄月前由永安来至眉州照料突发疾病的林岸霦,其余人等皆非林仑直系血亲……林家在眉州仅三进房产一座,家仆总计一十六人……田产共计三亩半……经查并无贿赂官员,私藏兵器之嫌。至于圈养战马,蓄养谋士,意图谋逆之言更是无凭无据,臣推断,林仑怕是被人栽赃陷害……” “父皇不必担心,”盛逸云见盛启渊读完了信启口道,“孩儿已令眉山郎中替荀大人仔细探查过病情了。荀大人不过是连日劳累导致的体力不济罢了,休息几日便好。” 盛逸云说完等了半响,却见盛启渊始终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唤到:“父皇……父皇?” “嗯?…哦!…那个…荀况没事就好!咳咳咳……没事就好!” 回神后,盛启渊干咳两声,“天干物燥,这天气,连朕都免不了身体不适,更何况是跟着你这小子马不停蹄地一路奔波了!真是难为荀爱卿了!” “儿臣不孝,还请父皇保重龙体!”盛逸云一脸愧色,“儿臣自知不该让荀大人跟着儿臣这般辛苦,待荀大人康复归来,儿臣自会亲自上荀府请罪。” “咳咳…嗯…你知道就好!”盛启渊抚了抚稀稀拉拉的胡须,“念在皇儿是为了查证要务的份上,朕就不数落你了。什么时候该去荀府看看,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宏明殿外,天光渐渐亮了起来,盛启渊却忽然莫名地沉沉叹了口气,“现在,皇儿便给众爱卿说说吧,朕要你查证的事情……究竟怎样。” …… “骆小姐,骆小姐!”就在二皇子盛逸云恭敬地立于朝堂之上,仔仔细细地向盛启渊及一众朝臣们讲述他所查证的事实时,永巷内,关押着骆云依的牢房外忽然响起了圆头圆脸狱吏兴奋的叫嚷声。 “啪嗒”,大约是被圆脸狱吏突然的叫嚷声吓了一跳,正对镜梳妆的云依手中玉梳不小心掉落在地,立时断裂成了两半。 圆脸狱吏哪知自己兴冲冲地跑来,却吓得骆云依掉了玉梳。即便这骆府小姐现下乃牢内戴罪之人,但她仍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啊! 按理说这永巷乃关押后宫犯了错惹了祸的嫔妃宫女之所,原本骆云依是不该被看管在此的,狱吏们私下猜度,圣上这是心疼未来的二皇子妃,怕关在别处照应不到!再看二殿下对这骆云依关切的态度……说句不中听的话,万一这骆小姐有个什么闪失,他们这一众狱吏恐怕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圆脸狱吏为人精明,打从骆云依被关进来起对她就特别上心。知道骆云依整天惦记着二殿下的消息,他还私下花了不少碎银子打点内廷太监,这才总是抢在旁人之前得到骆云依想要的消息。 别看这骆云依现在暂时落了难,可从二殿下临走前跟骆云依交代的那些话里,圆脸狱吏可是敏感地扑捉到了一些重要信息—— 比如,二殿下一定会查到林仑谋反的证据! 即便林仑没有谋反之意,但自古帝王多疑心,且又最忌讳臣子谋反,下巴底下一张嘴,为了骆云依,届时回朝这话该怎么说,二殿下他也自有主意! 圆脸狱吏在这永巷当值前曾是街上要饭的,十几年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看得太多了。什么人是真心什么人是假意,他稍微瞟上一眼就能看个明白。原本觉着永安上下称颂的二殿下对骆家小女的一腔痴情之说不过尔尔,不想骆家遭难后,二殿下不但不避嫌,反倒天天来永巷陪着骆云依! 当值时好几次碰到二殿下陪骆云依说话,那温柔的语气,轻暖的态度,以及痛惜的目光,还有周到的思虑,无一不令圆脸狱吏为之动容。 单凭这些,圆脸狱吏也能拍着胸脯断定,不论现下的情形如何不乐观,赝朝未来的二皇子妃——那必定非骆二小姐莫属啊! 眼下,这柄绿得令人心醉的玉梳,正是二殿下临走前亲手送给骆小姐的…… 想到这里,圆脸狱吏心里“咯噔”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磕起响头来,“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骆云依俯身拾起断成两截的玉梳,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方才她确实是被吓得脱手掉了玉梳,可与其说是被狱吏的叫嚷声惊到的,倒不如说是被自己心底如火焰般骤然窜起的希翼给吓到的。 度日如年是什么滋味,望穿秋水是什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67 么样子,心急如焚是什么体验,短短时日间,她通通体味了个遍。 “骆小姐,二皇子回来了!”圆脸狱吏跪在地上隔着牢门紧张地打量着盯着断梳发呆的骆云依,“二皇子真的回来了,”他强笑着,“卯时才刚进得城门,此刻正在宏明殿上面圣呢!” “回来了…逸云哥哥回来了……”许久,骆云依才依稀回神,她转头望着窗外完全亮起来的天光微微扬起唇角,“就是说……爹爹马上就能回家了……” “是呀,”圆脸狱吏呆呆地望着云依清丽皎洁的侧影,一时间竟忘记了方才的紧张,只觉得这世间最温婉美好的女子也不过如此,“二皇子临走不是说了么,”他吞了口唾沫,一脸的痴呆相,“此去定会为骆小姐,为骆府讨个公道回来。” “是呀,逸云哥哥回来了,我马上就能见到爹爹了!我们都回家了,哥哥也会回来的,对吧?!”云依笑望着牢门外一脸恍惚的圆脸狱吏,眼睛弯成了两撇新月,闪着明媚的光。 “逸云哥哥果真不辜负我,他终于回来了!……” 。。。 第74章 晴天霹雳 “皇上有旨,宣骆云依上殿~~~” 通传太监尖利的声音回荡在永巷内,圆脸狱吏忙不迭地打开牢门,恭敬地引着早就收拾停当的骆云依走出牢房。 在牢里呆得久了乍一出来眼睛尚有几分不适。虽说今儿个天气阴沉,但骆云依还是眨了眨眯缝的眼,这才看清前来宣旨太监脸上的表情。 “咯噔”一下,莫名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毕竟见多识广,这些通传太监虽然不会多说一个字,但皇上的喻令究竟是好还是坏,却是完完全全写在他们脸上的。 若是好事,这些太监铁定腆着一脸媚笑急急地巴结你;若是坏事,他们则是木头一般宣读完旨意转身便走的,仿佛生怕那坏事沾染到自己身上似的。 现如今,看这通传太监的表情…… “骆小姐快去吧,皇上还在殿上等着您呢!” 圆脸狱吏自然不知道云依踌躇不前的原因,好心地走上前来催促。 “好。” 事到如今,好也罢坏也罢,能做的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随着通传太监以及押解侍卫匆忙的脚步抵达殿外广场时,云依已是薄汗敷面,气喘微微。 她停步理了理衣襟,抬袖拭去额上汗星,稳了稳慌乱的心神正准备抬脚迈上通往宏明殿的汉白玉阶,突然—— “让开,让开!” 呼啦啦一列持刀侍卫呼喝着从宏明殿内直冲了出来,紧跟着,几个仓皇失措的刑部官员跟在侍卫身后,也呼啦啦飞奔着跑了出来。 云依仔细一看,原来是刑部尚书康文遥大人以及刑部侍郎孔季礼并几位大人。 “康大人!”眼看年迈的康大人匆忙间踩空了石梯险些跌倒,云依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发生了何事,令大人这般惊慌?” “谢谢,谢谢!林……”及时站稳了身子的康文遥后怕地抬袖拭去额间汗星,刚要启口却募地看清了扶住自己的乃是骆云依。顿时惊慌地好似见了鬼般猛力一扯,将衣袖从骆云依手中抽出,硬生生将脱口的话咽回了肚里。 “……康大人?……”云依的莫名并未减缓康文遥逃也似的脚步,神色各异的一行人慌乱地小跑着远去了,高大的围墙外唯余匆匆远去的焦灼脚步声…… “究竟是何人,具体何时发现的?”莫名地看着一群人消失,反身刚走两步,忽然从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又下来两人,也是一脸凝重神色匆匆。 错身而过的瞬间,低首敛眉立在旁侧的云依听到站在前面的通传太监恭敬地道了句“三殿下”,这才恍悟方才一阵风般从自己身边掠过的,从背影看硬是将一身黑裳穿出了几分不羁之意的男子便是回朝不久的三皇子盛逸凌。 “今早送饭的狱吏发现的,昨夜更值之时还好好的……” 话音未消已不见了两人身影,空荡荡的汉白玉石阶被厚重的层云低低地压着,透出死气沉沉的寂静来。 云依仰头,周遭的死寂仿佛骤雨来临前夕笼在浓重雾气间的天地一般——宁静,压抑,沉闷…… 不远处,那巍峨壮阔的宏明殿就在眼前。之前还信心满满的骆云依此刻望着那庄严的殿宇,忽然失却了抬脚的勇气。 在那里,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呢? …… “罪人骆云依,”盛启渊高居龙椅之上,奇怪的是他身后那金光灿烂的屏风并未烘托出其帝王该有的威严,反倒是显得年迈沧桑的他愈发地灰败无力,“你可知罪?” “小女…小女,不知……” 骆云依恭敬地以额触地,心底一片迷茫。 “哦?…当真不知?”对待骆云依,盛启渊向来极有耐心。从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盛逸云袒护她,如今面对骆云依的回答,他更是不温不火。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悔过的机会,若是你有什么想说的,从前未说的,或者从前说错了的话……如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悔改还来得及!” “……皇上,云依唯一想说的便是:骆家是被冤枉的!父亲是被冤枉的……” “大胆!” 盛启渊“嘭”地一掌击在龙椅扶手上,震得黄金铸成的龙椅发出沉闷的嗡响。 “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 殿中一众官员看皇上发怒了,慌张地撩起衣襟跪了一地。 “皇上,骆家真的是被冤枉的呀!” 怒不可遏的盛启渊霍然起身颤手指着跪于殿中的小小身影喝道:“二皇子如今已经查证完结由眉州归来,你诬陷林仑的事实清清楚楚,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我…诬陷?……不是的,皇上!” 即便骆云依是见惯了场面的大家闺秀,当下这生死关头她也照样如最普通的女子般吓破了胆,“云依所说并无不实啊,皇上!不信皇上可以问……” 迷茫中,骆云依本能地抬头,去寻找那个曾经无数次在紧要关头给予过她安慰和力量的身影…… 可是,这一次—— 百官之前,最靠近龙椅的首位,那个一直令云依觉得无比温暖的身影,如今给予云依的不是宽慰的笑,不是和煦的言语,甚至不是一个安定的眼神。 他给她的——唯有一个冷漠挺直的背影!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气极的盛启渊下巴上稀稀拉拉的胡须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一跳一跳,“朕倒是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居然为了搭救家人敢于欺君罔上,诬陷忠良!” “没有啊,皇上!云依真的没有啊!” 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种不可收拾的境地,慌乱间骆云依也顾不得许多,一面不住地磕头一面大声为自己辩驳,“皇上不信可以去问太子哥哥,是太子哥哥说……” “太子?!”骆云依不搬出盛逸鸣来还好,一搬出盛逸鸣反倒是惹得盛启渊愈发地怒不可遏,“太子被软禁之后不但不思悔过,反倒还妄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68 想搅乱朝局?!……方洄!” “在,皇上!”方总管急急地上前一揖,等待指示。 “传朕旨意,废太子盛逸鸣于软禁期间不思悔过,仍妄想搅乱朝局,深负朕恩。为了令其反省彻悟,朕决定——现将废太子盛逸鸣发配凉州,家眷同行。两日后……巳时动身!” “皇上息怒!” “皇上三思啊!” “皇上……” “……” 怎么……怎么会这样??? 。。。 第75章 更深露重 怎么……怎么会这样??? 云依彻底懵了。 抬出太子哥哥,不但未能洗脱自己的罪名,反倒将太子也拉入了这无尽深渊。 这……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不行! 救父虽然心切,却决不能因为搭救父亲而赔上其他无辜之人的性命啊! “皇上,不是,不是这样的!” 情势紧迫容不得云依多想,她焦急地想要替盛逸鸣辩解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她知道,此时此刻,若是告诉皇上林仑谋逆的消息并非是亲耳听太子所言,而是由太子殿下告诉二殿下,二殿下这才出主意,让她去敲宫门口的太平鼓……其结果,怕是非但无法替太子开脱罪名,反倒会变本加厉地将逸云哥哥也一同拉下了水吧…… “父皇!” 正当云依为难之际,方才还冷漠地跪于殿中的盛逸云膝行几步来至云依身边与她并排跪于殿上。 “父皇,云依年纪尚幼,救父心切,一时糊涂才错信了太子之言,冤枉了林大人。请父皇念在念在骆家世代为赝朝思虑甚多的份上,念在儿臣昼夜不眠为林大人昭雪沉冤的份上……父皇,儿臣肯请父皇开恩,从轻发落云依!” “错信太子之言?!” 恍如一道闪电从头顶劈将下来,骆云依难以置信地转头呆望着一脸凛然的盛逸云,忘记了呼吸。 许久之后,一丝凄凉笑意爬上她嘴角:原来,真正错了的人——是我! 是我冤枉了好人,是我错信了太子! 父亲啊,你可知你兢兢业业辅佐了十五年有余的太子殿下他,竟然会为了替自己开脱罪名而利用您的女儿,利用女儿迫切的救父之心! “哈哈哈哈……” 骆云依笑了,笑得狷狂,笑得放肆,笑得再无一丝淑女之样。 “父亲呐!~”她大笑着仰头痛呼,“您还是走吧!这个世界太险恶,如何容得下您,如何容得下清白的骆家!如何容得下…哈哈哈哈……” “兹有罪臣骆崇正撺掇太子盛逸鸣祸乱朝纲,其女骆云依不但不思悔改,反倒欺君罔上陷害忠良,令朕痛心无比……现已查实骆崇正之女状告内阁林仑意欲谋反之事系子虚乌有……为了告慰林大人的在天之灵,朕宣布——将骆崇正及其女骆云依一并收押天牢,三日后问斩!” 入夜,被滂沱的雨水冲刷了一整天的永安城在渐渐小下来的雨幕中燃起点点昏黄的烛火。河道的水涨了不少,以麻绳拴在岸边木桩之上的一艘艘小船被饱胀的河水托得高高得,挨挨挤挤地涌在岸边。 大雨冲去了日间的噪杂,也冲走了夜虫的低鸣。无风无月的巷道内,伸手不见五指。 等啊等,等到窗外更夫的梆子敲出连贯的三下,一只信鸽忽然扑棱着沾了雨水的翅膀从客栈二楼大敞着的木窗飞了进来。 “殿下,信来了!” 阡城从湿漉漉的信鸽腿上解下覆了层蜡的纤细竹筒,倒出卷在里面的薄绢呈给匆忙凑至窗前的南尽玄。 飞快地蹙眉浏览了一遍,南尽玄反身走至烛火前,“琥珀,阡城,”他抬手将绢布凑到跳跃的烛火之上,拧眉看着火焰忽地一下吞噬了素白的绢布低声吩咐,“三皇子那里已经准备就绪,通知大家按计划行事!” “是!”琥珀和阡城俯首抱拳,恭敬不失铿锵。 “记住,”南尽玄扔掉燃为灰烬的绢布冷峻地盯着他二人,“我们唯有趁四更换防的空隙从东南角的屋顶潜入,前后只有半柱香时间,离去也唯有东南角屋顶这一条路。此去……” 暗紫瞳眸骤然紧缩,南尽玄眼中风起云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属下明白!” 天牢设在永安城西北角,与执行斩首的刑场只有一街之隔,倒是方便了衙役行刑。 这里素来便是关押朝廷死囚的地方,从牢狱到刑场的距离如果太远,万一路上出个岔子让死囚趁机逃脱了,他们这些狱吏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即便如此,劫法场之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毕竟法场戒备森严,建朝至今屈指可数的几次劫法场之事皆以失败告终。 南尽玄原本打的便是劫法场的主意! 只是后来听说三皇子盛逸凌白日间因为得了皇上之令彻查林仑的死因,而将天牢查了个底朝天,南尽玄便又忽然改了主意,令暗卫悄然给盛逸凌递去了消息。 盛逸凌在南疆多年,对于永安的这些人和事,其实并无感情。 骆家小女骆云依在永安的名头虽响,却不及在南疆陪伴他十几载,临别将从不离身的小巧弯刀赠予他的南尽薇来的熟悉与亲切。 对于骆云依,盛逸凌原本并未留意,只是因为林仑之死与骆家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故而格外留心了下骆云依和骆崇正分别被关在哪个牢房,周边警戒如何等细节而已。 利益从来都是结成联盟的主要原因。对盛逸凌这个无权无势,对永安既不熟悉又无感情的边缘皇子而言,在权贵中混迹了十三载,从来冷眼旁观永安朝政的南尽玄——便是他了解永安局势的最佳人选。 再看得远些,待南尽玄回到南疆后,若是有朝一日真能如他们两人所愿坐上南疆王的宝座,那么——南疆便是他盛逸凌手中的一张王牌! 有了这张王牌,不论是夺嫡之争还是在这永安城中自保,盛逸凌便算是有了绝佳的实力和绝好的扶持! 而一旦盛逸凌某天争得了皇位,以南尽玄的为人,也势必会在日后要求他回敬南疆一大把好处! 可如若是他们谁都没能如愿坐上想坐的那个位置么……其实再坏的情景,怕是也坏不过现如今吧! 与其说他们两人是英雄惜英雄,呵呵,盛逸凌坏坏地一笑,想:倒不如说他们都是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非要将彼此利用得干净彻底的小人! 就眼下看来,南尽玄对于盛逸凌的这番心思倒也看得明白,故而现下有什么用得到他盛逸凌的地方,南尽玄那是丝毫不客气用得大大方方理所当然。 白日间仓促地与那传说中极有灵气的骆家小女错身而过,因为她低着头,盛逸凌倒是没瞧清长相如何,只感觉女子身形娇俏,气质清雅。 若不是此前听说她区区一届柔弱女子为了救父竟然敢于敲响太平鼓,单凭宏明殿外的那一晃眼,盛逸凌还真想不出这女子有何可圈可点之处能得南疆世子南尽玄的青睐。 而对于林仑之死,盛逸凌也确实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69 好奇。 按他的了解,以林仑的脾性绝不是乖乖受死之人,可按照当晚值夜的兵丁所言,那林仑仿佛是明知死期将至似得,竟然要了清水洗面,要来木梳顺发,甚至还换了身干净衣服平心静气地盘腿坐定。 之后……便再也没能醒来…… 这算不算上天对骆家的眷顾?! 即便骆家没能脱困,但老天也并未允许林家继续留在人世自在逍遥…… 可话说回来,林仑死得实在太过平静,太过安心。 莫不是?…莫不是与什么人达成了某种交易?用他林仑的死,来换取他想守护的…… 。。。 第76章 四更梆声 天牢素来阴冷僻静,都说是因为法场被斩首之人太多,数年来被施刑的怨愤积聚在此不肯离去,长此以往,便使得永安城西北方晦涩暗淡,阴气甚重。 每每遇到雨天,位于地下不见天光的天牢内更是暗沉一片。间隔四五丈远才有的一支支火把缠着浸了油的布条,在那悠长昏暗的湿滑走道里散发出惨淡幽暗的光。 “哎呀~这半夜三更的,三殿下您……” 白日间伺候着三皇子进进出出,跟在他身后从天刚刚亮一直忙到夜全黑的刑部侍郎孔大人好不容易小憩一下,不想这大半夜的,三皇子他竟然又来了! 真他娘的! 肚子里骂归骂,拖着连天的疲惫,孔大人照样陪着千万倍小心,腆着脸恭恭敬敬地引着盛逸凌跨进了天牢门槛。 “孔大人不也没回去嘛!” 盛逸凌把玩着手中小巧弯刀侧头瞥了哈腰驼背看似恭敬的孔大人一眼,迈着步子不急不缓地朝着牢房通道走去。 “三殿下又不是不知,林大人之死在下实在难逃其咎。”孔大人抬袖抹去额头薄汗跟在盛逸凌身后唉声叹气,“皇上仅仅给三日时限,下官实在是不得不快马加鞭,不得已才留在天牢里继续查证呀!“ “是啊,我也是因为这个才睡不着觉呀!”盛逸凌在通往地底的通道入口处停住脚步沉沉地叹了口气。 刚回来不久,与旁人讲话时他还不习惯高高在上地称自己为“本殿下”。却也正是得益于此,朝臣们对于盛逸凌的了解虽然不多,但总还是在心里觉得这三皇子脾性温和,易于相处。 “三日之期实在是太短了,“盛逸凌回身瞥了眼身后的孔大人,一脸的无奈,“若是你我三日之内查不出真相,怕是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呀!” “哎!”两人异口同声叹气,双双抬头望天。 雨已经彻底停了,浓云尚未散去,天空显不出一丝光亮,无风的夜安静得如一潭死水般不见半点微澜。 暗自估摸着距离四更换防还有一盏茶的时间,盛逸凌于是站在廊檐下与孔大人闲聊起来:“我才回永安没多久父皇便派了这般重要的差事给我,自是极其看中我的,我自然不可辜负了父皇的一片殷殷之情哪!” “三殿下为人正直,聪颖睿智,皇上这才放心将这么重要的案子交予殿下查办呀!” 太子被废,二皇子又需避嫌,两位内阁大人皆下了牢狱,皇上不得已才令盛逸凌前来查证林大人暴毙于天牢一事,对此孔大人心底虽然明镜似的,但嘴上照旧满是恭维之声,一句也不曾怠慢。 “孔大人可知,白天查证时你我都忽略了一个重要之处。” 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孔大人的恭维,盛逸凌站在廊檐下,背着手从容地看着对面屋顶。 那尤在滴水的瓦当将房顶上积聚的雨水一滴又一滴砸进廊檐下的青石板地面,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哦?”孔大人不解地抬头打量了盛逸凌一眼,复又恭敬低头一揖,“下官不才,还请三殿下赐教。” “林大人死的时候并非白天,而是夜晚,这……孔大人是知道的吧?”盛逸凌挑起唇角似笑非笑,“所以,我特意在这夜半时分前来……” “哦!~~下官明白了!明白了!”盛逸凌的一番开导果然令孔季礼茅塞顿开,“三殿下特意在这个时候前来,便是要还原昨晚的场景,看看能否找到些白日间看不出的蛛丝马迹!” “孔大人果然聪明!”盛逸凌赞许地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孔大人带着你的人马跟我一道下去牢房内再仔仔细细地查看一番了!” “三殿下说哪里话,这本就是下官职责所在,何来有劳一说,”孔季礼说着侧身让开道路展臂一伸,“三殿下请!” “孔大人请!~” “笃、笃、笃、笃~” 阴冷森严的高墙之外,值夜更夫手中的竹筒,恰在此时被一声声地敲响—— 四更到了! 林仑乃内阁首辅,且又只是嫌犯,故而关押他的房间为通道左首最里面条件最好的那间。 原本关押骆云依的牢房为紧挨着林仑的左首把头第二间,但白日间为了查案便利,盛逸凌特意将紧挨着林仑的三五间牢房内的犯人迁去了通道右首边。 由此,骆云依便由天牢通道的左首迁至了右首。加之考虑到不日即将行刑,狱吏们便将骆云依关押在通道下来后的右首第一间牢房内。 不想,如此这般不经意的安排,竟然为后来某些欲行险招之人,提供了无数便利。 “既然查案便要设身处地,大家都仔细想想啊,设若你是前来毒杀林大人之人,在这夜半时分你下至牢底,你都会做些什么?” 盛逸凌站在曾经关押林仑的牢房内敲敲这里摸摸那里,一副试图找出些许作案痕迹的模样。 “如果是我,”他顿了一刻,思付着道,“我当要先看看隔壁牢里有没有关着漂亮姑娘!……做都做了,还不顺手牵羊一并掳个媳妇回去?!” “哈哈哈哈……” 看管天牢的狱吏皆是粗俗之人,不期然听到三皇子的低俗笑谈,皆被逗得前仰后合,粗狂的笑声直震得坚实无缝的牢狱嗡嗡作响。 “笑!还笑呢!” 盛逸凌背手笑望着面前众人,脸上一副佯装严肃的神情,“我是看在诸位查案辛苦的份上给大家讲个笑话散散心,皇上给的三日之期是短了些,但我们干着急也是无用,还不是要同心协力,竭尽所能地去查去办?!……若是三日之内能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一定替诸位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多要奖赏;若是三日之内找不出线索呢……也请各位放心,所有罪责,自有我一人承担!” “谢三殿下关照!” 一个个满脸胡茬孔武有力的大汗被盛逸凌一席掏心掏肺的话说的心里暖融融的,皆撩起厚重的铠甲单膝跪地朝着盛逸凌抱拳道谢,“小人定会竭尽全力查出线索,不辜负三殿下的回护之心!“ “什么?”盛逸凌大大方方受了众人一拜,转而蹙起眉头眼露疑惑,“我耳朵不太好使,方才诸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跪地的众人相互看看,明知三殿下是有意为之却仍是雄赳赳地吸气提力,出口的誓言气壮山河—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70 — “定不辜负三殿下爱护之心,必当竭尽全力查出线索!” “好!!!” 。。。 第77章 心思 同一时刻,皇宫东旭殿内,纬帐重重的龙床之上忽然传出一声沉沉叹息。 “方洄,”盛启渊推开薄薄的锦被坐起身子,瞧见方洄正撩开层层帐幕匆忙而来,便问,“几时了?朕睡不着哇~” “皇上,才刚四更。”方洄往盛启渊身后垫了个厚厚的靠枕,扶着他慢慢斜靠上去,“要不要……叫若昭仪过来伺候?” “哎!~不用。”盛启渊无力地摆了摆手,“就是怕嫔妃们呱燥才没招她们伺候着,可偏生…又睡不着了!哎……” “皇上多年不一个人睡,怕是一时不习惯了,这才睡不安稳的。” 方总管跪在龙榻前将薄被往盛启渊腋下塞了塞,宽慰他。 “你呀!朕为何睡不安生,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 盛启渊哭笑不得地瞪了装傻充愣的方洄一眼。 “皇上,其实要老奴说句心里话……”方洄听盛启渊这般一说,遂大了胆子说出了掏心窝的话,“皇上为何偏要跟自己过不去呢?那骆家小女,皇上原本可以不定她死罪的呀……” “哼!~说得轻巧!”盛启渊嗤笑一声,“二皇子对骆云依那丫头存的什么心思谁人不知?连他都能依法循度,不枉私情,当着众朝臣之面,朕又有何理由徇私偏袒那丫头一人?!” “可是皇上,不管是何罪,只要用得到,不还有戴罪立功一说呢吗?” “哦?”盛启渊不解,侧头斜瞥跪在身边的方洄,“戴罪立功?什么意思?” “皇上怕是忘了吧,北戎以北的金宛,此刻不是正与楼大将军在北漠隔河对峙呢吗?”方洄讨好地挪到盛启渊腿边轻轻地帮他敲着腿,“楼大将军是个认死理的人,这般对峙也已经持续了月余,始终未见哪一方有胜算。老奴斗胆献策,不如……我们大度一些先让一步,送个女子过去和亲!兴许北边的战事还能早些结束也说不定呢。” “诶?~是!……是是是!”盛启渊激动地连说几个“是”字坐直了身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如此一来,既给了那丫头一条生路,也至少可以缓解一下北戎的危机!而我……也就不用再为了二皇子和骆云依这俩孩子操碎了心咯。” 盛启渊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压在心头重担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卸下去了,难免长舒一口气。 “金宛那些不开化的蛮子,何曾见过云依这般水灵娟秀的女子,届时哪还有心思打仗啊!不错!不错!……嗯!可行,可行!” “如此,皇上总可以安心歇着了吧?”方洄一脸殷勤笑意,仿似这么好的主意是盛启渊想出来的一般,“老奴这就替皇上去找礼部侍郎袁大人,令他连夜写奏章,保证陛下明个儿早朝的时候便能了却心头之忧!然后啊,老奴再着丹药房的老道们帮皇上配两颗宁息安神的药丸来,皇上便可睡得更踏实了不是?!” “哎~”心里一松的盛启渊突然间困倦无比,躺下身子,他闭起眼拍了拍方洄正帮他搭被子的手,感慨万千,“方洄,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呐!~” …… 这厢盛启渊刚刚睡下,与东旭殿遥遥相对,位于皇宫西边的暮云阁内,未满十七岁不能自主开馆立府,仍旧在宫内起居的盛逸云却又翻来覆去地折腾了起来。 “石掣!” 一骨碌从榻上披衣起身,盛逸云边往门外走边扬声对向来合衣睡在外间的贴身侍从石掣道,“陪我去外面走走。” 石掣利落起身,习惯性地拿起放于枕边的短剑跟在盛逸云身后出了门。 “殿下是因为骆家小姐烦心?” 石掣是个直肠子,说话很少拐弯抹角,尤其当着盛逸云的面更是有什么说什么。 “荀况那边,安排的人手确实妥当?” 盛逸云没有回答,却是问起了荀况。 “殿下放心!”石掣抱拳,“肯定妥当!” “妥当便好。大半个晚上了,我这心总是突突地跳,慌得很。” 盛逸说着拍了拍胸脯。 “殿下莫不是在担心皇上迟迟未给林家一个说法,怕眉州那边……” “这倒不是。林家已然那样了,再怎么争,能争来的也不过一个好听点儿的名声罢了,落到实处却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当初林仑仓促间将林岸霄送到眉州去,那两位少爷也就该明白他们父亲要走的是一招险棋!” 这暮云阁内外服侍之人皆是经过盛逸云亲自挑选一手栽培的,在他自己的院子里,他说话倒也没什么顾忌。 “父皇表面上一向器重骆家和林家,其实背地里却始终是忌惮着他们两家。原本他老人家怕是正愁着骆家倒了,万一林家独大该如何是好呢,现如今这么一闹,不但骆家倒了,林家也完了。父皇心里的这块石头啊,总算是落了地吧!” 两人低声说着话来至水塘边,无风无月,水面上漆黑一片。远处白日间鳞次栉比的高檐楼宇此刻皆无声无息地隐在无边暗夜里,与沉沉苍穹融为一团漆黑的整体。 “天快亮了。”盛逸云朝水塘随脚踢了块石头,“扑通”一声,沉静无澜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一波一波荡开在不甚明朗的夜色里。 “石掣,近来我常常会想,待我百年之后,怕是一定会被厉鬼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停驻在水塘边,盛逸云忽然说。 “殿下此言差矣!”石掣立在盛逸云身后,虽然知道夜色迷蒙盛逸云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却仍是肃容抱拳道,“殿下生为皇子,为了赝朝江山永固,为了不使祖宗基业毁于一代,殿下可谓是殚心竭虑。没去皇上面前邀功就不错了,为何会这般妄自菲薄?!” “祖宗基业?江山社稷?呵呵,”盛逸云嗤笑一声,“这些原本就轮不到我来守护,全都是太子的!” “可是赝朝谁人不知太子殿下性情忠厚,温和木讷。在这本就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即便没有殿下您,也还会有其他人令太子坐不稳那太子之位!说到底,殿下您毕竟是皇子,对这天下自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若是您不去争,就凭太子那迟钝耿直的性子,一旦有哪位大臣反了,那才是殿下您的失责呢!” “皇兄耿直是真,迟钝倒说不上。”盛逸云被石掣一番话说得心底舒畅了许多。 这些道理他自然明白,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跟自己心里私下琢磨毕竟不一样。就好比人们藏着重重的心事,一面苦于无处诉说,一面又渴望得到旁人的理解。 “他只是太心急了!急于推行新政,急于为赝朝改头换面……”盛逸云抚着腰间暗紫玉佩的手渐握成拳,“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没有他快马加鞭地推行新政,我也找不到机会推倒他!” 随脚又往水塘里踢了块石头,定定地望着泛起涟漪的水面渐渐恢复了平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71 静,“石掣……”盛逸云深呼一口气,“你说得没错,若是我不去争,这祖宗基业若是落至他人手中,才是我的失责。” 似乎终于为自己找到了开脱的借口,一直以来堵在心窝的烦闷也随之而散,盛逸云伸开双臂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我至今仍然记得那日在尚书房,太子问的那个关于‘如何使赝朝免于被周边各国合谋共吞的命运?有何良策救国于危难之中?’的问题。也仍然记得那日骆云清一席镇定从容的回答曾令我如何地醍醐灌顶。”收回手臂,盛逸云负手挺直了腰杆。 “皇兄他啊,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先拿世家大族开刀。这是骆云清教我懂得的道理。正是从那天起,我意识到骆云清此人若是不能为我所用,那么……这世间便留他不得!” “骆家公子?他才多大,我记得他比殿下您还小上两岁吧?” 石掣毕竟一介武夫,即便从小跟在盛逸云身边见多了尔虞我诈,但毕竟认知有限,一时搞不明白盛逸云对骆云清的忌惮从何而来。 “是呀,可是古话说‘三岁看老’。骆云清自小与我情同手足,他的为人脾性我最清楚。也正是因为了解故而才无法放心!”盛逸云望着潋滟的水波长叹一声,“太子倒台,骆家抄没,林仑已死,看起来一切都在朝着对我有利的方向发展,只是…始终查不到骆云清的下落,让我……” “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石掣自知失职,忙跪地请罪。 “起来吧,不怪你们。比起骆云清的头脑,你们,实在差得太远!现在看起来至少骆云清没有为皇兄所用。能确定这一点,我总算还能安心。”看到池塘上的水波完全平息,整个池塘又与寂静的夜重新融为了一体,盛逸云无趣地反身往回走,“话说回来,兴许皇兄也早料到了这是一条死路。只是……他太想为赝朝做点什么了……只可惜——他用错了人!” 。。。 第78章 失手 有了盛逸凌成功地引开众人,并且做了那样一番夸张的铺垫后,南尽玄和琥珀在阡城的掩护下将云依从牢房内悄然带出的过程便顺利地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当他们一行人趴伏在东南角的房顶上,屏息静待换岗之后的第一波士兵从底下的院子里巡视而过后,那个理应逃得最快的犯人骆云依——此刻却使力扣着屋顶的瓦片不肯离开了! “爹爹!” 干燥地起了层白皮的嘴唇轻启,只两个字众人便明白了,感情这骆云依自己跑路还不够,还非要让众人冒险再去将她父亲骆崇正一并给救出来啊! “云依,没时间了!” 南尽玄伏在骆云依身旁凑近她耳畔,急切地悄声道,“再不走我们一个都保不住!” “不!” 云依失落地看着南尽玄摇了摇头,眸中那抹明亮的光迅速暗沉下去,“爹爹不走,我不走。” “云依,不是我们不帮你,真的来不及了!”南尽玄使力去拉云依扣在瓦片缝隙间的手,“先出去,我们再想办法。” “你们走吧,不要管我了。”云依的手被南尽玄拽的生疼,但她偏生倔強地就是不肯撒手。 南尽玄眼看云依的手指在他强硬地拖拽下磨出了血,心里急的跟上百只蚂蚁爬过一般。 他探出上半身往房下的空地打探了一眼,低声吩咐道:“琥珀,阡城,你们带云依先走。”说完便躬身举步,看样子是真的打算为了骆云依再去冒一趟险的。 “殿下不可!” 琥珀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南尽玄的衣袖。 趁着南尽玄回头的一瞬,琥珀出手如电,一记迅捷的手刀干脆地劈晕了不懂事的骆云依。 “殿下快走!” 眼看院子里巡防的火把由远及近,阡城知道再耽搁不得,急急地催促抱起骆云依的南尽玄。 “哐啷!!!~” 就在抱起骆云依的一刹那,谁也没想到,骆云依始终紧扣着瓦片的手竟然在她昏迷之后仍未放松!借着南尽玄抱起的力道,云依手底的瓦片被硬生生拽出,如一道流星般划过漆黑的夜,掉落在了青石板铺就的院落里…… “什么动静?”正在牢房内仔细辨查证据的孔季礼闻声突然直起身子警觉地问。 装模作样的盛逸凌闻声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声不好。 悄然递给守在牢房门外的单昊然一个眼神,单昊然心领神会,忙站出来责无旁贷道:“属下这就去看看。” 话毕,不待众人反应已一个晃身不见了踪影。 有了武功这般高深的单昊然当仁不让,大家自然是放心的,于是继续在牢房内忙碌了起来。 不一时,单昊然又一个晃身回来了。 “启禀三殿下,属下与闻声赶至前院的巡逻队仔细探查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 单昊然抱拳一揖解释道,“怕是屋顶经年未修,白日间雨大了些,将一片松动的瓦片冲落了下来。” “知道了。” 盛逸凌听说只是掉落了一片残瓦便不再关心,继续翻翻找找,寻他想要的证据去了。 “不过…这天牢的戒备……我还是要提点大家多注意些。”盛逸凌举高了火把四处看着顺嘴提醒到,“才刚死了个林大人,这案子还未有眉目呢,可别又出什么状况!我和孔大人的脑袋啊……可得靠兄弟们给保全着呀!“ “属下自当尽力!”众人一听,忙冲着盛逸凌抱拳一揖。 盛逸凌停下手中动作欣慰地环顾四周:“如此,就有劳各位了!” “咦~孔大人,我忽然想起来……”突然,他眉毛一扬仿佛瞬间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记得你白天说过,林仑临死那晚总说口干,要了很多次水喝是不是?” “正是。”孔季礼想了想说,“可是我们都查验过了,留在碗中未吃完的饭菜和喝剩下的水中确实无毒。当晚值夜的兵士,厨房的厨子也都一一排查过,基本上能断定没有嫌疑。这……殿下您不是都知道吗?” “晚上值夜的兵士排查了,那白天的呢?”盛逸凌耐心地听孔季礼说完,轻松抛出一句话,“若那毒并非当时发作,而是要隔些时辰才发作的呢?” 孔季礼一听,有道理啊! “快!快去给我查日间当值的都有哪些人,现在何处!”当即便命左右前去查证。 “大人!”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被派去之人便小跑着回来了,“果然有情况!昨天日间当值的其他兵士都在,只有一名叫丁牛的,昨天傍晚突然被调去修造皇陵了。” “修造皇陵?” “没错,”孔季礼解释,“陛下自登基伊始便开始敕造皇陵,地下部分原本已近完工,但今春雨水甚多,工匠们是修了被毁,毁了又修。原本这么修修补补地也没什么,毕竟殿下也知道,皇陵是唯有到皇上入葬之后方才可以停工的。但不知为何,工部尚书廖方疏廖大人昨日却以修补皇陵人手不足为由向负责督建皇陵的二殿下请援。所以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72 ……昨日便有一批兵丁被调走前去修筑皇陵了。” “廖方疏……”盛逸凌微眯了眼边思索边喃喃自语,“二殿下……那么…孔大人的意思是?…… ” “没有,没有!……殿下可千万别折煞老夫!”孔季礼一看这问题似乎大了,牵扯到的人皆是他碰不起之人,忙一揖到底急着开脱,“老夫可没说此事与廖大人或二殿下有甚关系,只不过……只不过,恰巧被调走的兵丁确实系日间值守的罢了!” “对呀,多半只是巧合!”盛逸凌看着狡猾的孔季礼了然一笑,“让你的人去皇陵先把那个叫丁牛的带回来审审再说。” “喔喔喔~”鸡叫三遍,天光微霁。 盛逸凌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辛苦折腾了一夜总算是小有发现。拖着疲惫的身子懒散地踱出牢房,湿滑的通道内火光暗淡,如他此刻恹恹的心情一般,燃不起任何热度。 走至石梯口,盛逸凌状似无意地朝通道右首第一间牢房内瞥了一眼—— 昏暗的牢房内,一女子面朝里侧躺卧于铺了茅草的地上。 他心里一紧,那素色衣裙正是骆云依入牢之时身上所穿。 南尽玄竟然失手了?! 。。。 第79章 香囊 想问问单昊然,可左右之人实在太多。 上至地面,面前便是昨晚发出响动的院落。 只一瞟眼盛逸凌就注意到了地上残留的那一丝痕迹。 能轻轻松松将一整块瓦片踩成粉齑,他知道谁有这功夫,自然也猜得到那人为何要如此这般。 终于,离开天牢到了街面上。 天色尚早,本就不甚热闹的街道人丁稀少,总算是可以放心说话了。 “怎么回事?”盛逸凌无头无脑地问,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任由马儿随意踢踏着步子往前走。 “是属下,”与盛逸凌并肩走在一处的单昊然却心知肚明,他倾身过来压低嗓音道,“瓦片上有血迹,属下怕人察觉,这才……” “嗯。”盛逸凌点了点头,面上却无一丝轻松之色。 “属下这般……可有何不妥吗,殿下?”盛逸凌的态度令单昊然有些不安。 “以他的能耐,居然没能将她救出去……”盛逸凌蹙眉自语,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 “三殿下的意思是,那人如今还在天牢里?”单昊然愣了,惊讶地收紧缰绳拉着马头往盛逸凌身边靠近几步。 “你出去看的,你不知道?!”盛逸凌像看白痴一般看着单昊然。 “属下跃上房顶时他们已经走远了。当时情势紧急,眼看巡防的队伍将至,属下急于下至院中将那带血的瓦片踩碎,因而并未仔细……” “哎!~罢了!罢了!”盛逸凌烦躁地摆了摆手,“看来今晚又不能睡了!还得想办法再来折腾一番!……哎!~”他颓丧地叹口气仰天长啸,“早知道是这般辛苦的差事,我就不答应他了!!!” 骆云依醒来已经许久,懒得起身,懒得说话,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从骆府出事到现在,能够保全的,为何只是她一人? 始终……都只有她一人! 太子殿下在她心目中,从来慈善可亲。作为她的姐夫,云依从未质疑过太子的人品。 可是…… 她错了! 原本笃定地以为逸云哥哥一定会为爹爹昭雪沉冤。 可是…… 她也错了! 后来,她以为,即便不能救出爹爹,那么能跟爹爹同去九泉也是好的。 可是…… 她又错了! 错!错!错! …… 死,对云依而言实在已没什么可怕。人言“哀莫大于心死”,心都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就这样吧,就这样闭着眼睛沉浸于无边的黑暗当中,什么骆府的清白,父亲的生死,哥哥的下落;什么锦瑟的消息,奶娘的音信;什么皇上的青睐,太子的欺骗;什么逸云哥哥的铁面,朝臣的不齿;什么娘亲的身世,吊坠的来历……统统,见鬼去吧! 如果,注定无法阻止天亮;那么,便让自己永远地留在黑夜里吧! 不想,不听,不看,不理。 …… “殿下,有人找您。” 轻轻的叩门声伴着女子的声音响起,云依听得出来,就是不久前一记手刀将她劈晕过去的那名女子。她这才恍悟,原来南尽玄一直与她一道呆在这屋里。 “哦?谁?……除了盛逸凌,不应该有人知道我在永安。” 南尽玄的声音就在耳旁,不知为何被云依听到耳中却似乎有些跟以往不一样的感觉。 他那淡然的声线少了以往的油腔滑调,不刺耳,不自贬,矣不自大,温和沉稳,舒缓有度。 “是荀府家丁,”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是有重要书信一定要当面交给殿下,且不便被他人察觉,故而天色未明便登门打扰。” “荀府……你告诉他,我就来!” 南尽玄说完之后便再没有了声音,屋里一时静极了。 “骆……云依,”云依以为南尽玄已经离开了,不期然却再次听到他响在耳畔的声音,“我知道你醒着。”他顿了顿,似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还记得……你我在旭炎山看日出那日吗?” 云依闭目不应,唯有小巧的鼻翼微微歙合着。 南尽玄自嘲一笑,“骆云依,那日你问我想要保护之人是谁。” 他的话忽然令云依的心极快地跳动起来,她努力地想要平复愈渐不稳的呼吸,可微微轻颤的眼睫却出卖了她所有的不平静。 “那么,骆云依,你先来回答我,你可还记得,你我初识于何时何地?”南尽玄斜坐榻边以肘撑着前倾的身子,他低头凝视着云依苍白消瘦的面庞,嘴边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我猜…你会说…是射落白鹭的那日,对吧?!” 没有得到云依的答复自然也在预料之中,南尽玄倒不介意。他探手入怀,自衣襟取出一个物什放入云依叠放在心口的双手中,使力捏了捏,走了。 许久,云依睁开眼—— 一枚小巧却算不得精致的香囊在她手心。 湖绿色缎面上,一只橙黄小鸟立在枝头。天空,一朵洁白的云朵,代表她的名字。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亲手做的第一只香囊…… 如今算起来,距离那一天,也该有五年了吧。 五年前,上元节那日—— 身量尚未长高的南尽玄带着一脸胜利得逞的快意,大步流星地走出守卫森严的朱红大门。 “哼!~我就说吧!”南尽玄斜睨一眼跟在身旁的少年侍卫阡城,一脸骄傲,“凭什么他们都能出宫去玩,偏我就不行?!我就说我能说动皇上你还不信!怎么样?……这下信了吧!” “是是是!殿下聪慧睿智,殿下能言善辩,殿下巧舌如簧,殿下……”看起来老实无害的阡城频频点头。 “我说,巧舌如簧算褒义吗?” “算!算!绝对算!”阡城装傻充愣,“殿下,毕竟这宫外人多眼杂,您出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73 来还是要多留意。”瞧着南尽玄心情大好,阡城不忘尽属下的本分,兢兢业业地叮嘱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皇上给殿下配了几个侍卫,但毕竟琥珀有事不在咱们身边,万一……诶?~殿下,殿下!!!” 被阡城叮嘱之人若是个通情达理的公子,也就听了;若是个安分乖觉的孩子,也就认了;若是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也就懂了。 可偏偏——他是南尽玄啊! 。。。 第80章 初遇 南尽玄是何人? 春天,爬到御花园里那百年大树之上掏出一窝鸟蛋抱在怀里,单看何时路过个公公便轻巧地一掷。 “啪啦!”稀黄的液体粘上了公公的背,在树上笑得直打颤的人—— 是南尽玄! …… 夏天,遇到哪个娘娘路过荷塘,打侍女身边经过时,“哎呦”一声崴了脚,好巧不巧将那侍女“扑通”一声撞进水里的人—— 是南尽玄! …… 秋天,皇宫内落叶纷飞。 在那些不常有人经过的小路旁,某日间忽然堆起了个形状奇怪的枯叶堆。 负责皇宫守卫的御林军用刀鞘试探着拨拉一下,“哗啦!”但闻几声木桶碰撞之声自枯叶堆内部响起。 随着枯叶堆的坍塌,熏天臭气弥散开来…… 大费周章地将几个粪桶从别处运来以巧妙的结构堆在这里专等着旁人来捅的人—— 是南尽玄! …… 冬天,湖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 引着进宫请安的各家王孙贵胄们一道去湖面上玩耍,趁大伙不注意悄然上岸用手中短剑“噗嗤!”一下,扎进冰层里,然后在岸边跳着脚紧张地大喊“啊!冰裂了!冰裂了!” 看着平日间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王子王孙们屁滚尿流地在打滑的冰面上哭爹喊娘地奔跑,跌倒,爬起,再跌……憋笑几欲憋出内伤来的那个人—— 还是南尽玄! 想要南尽玄安安稳稳地逛灯市——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阡城和几个盛启渊特意为南尽玄指派的侍卫,紧紧地跟在跳脱得如山中猴一般的南尽玄身后。他们眼睛瞪得溜圆一刻也不敢大意,生怕一个走神就不见了前面的身影。 “这个好!阡城~给钱!” 来至一个卖面具的摊贩前,南尽玄挑挑拣拣,从摊位上铺陈的各色面具中找出一个最青面獠牙,最妖魔鬼怪,最摄魂夺魄的,鬼看了都怕的面具戴在了头上。 “这个我喜欢!阡城~付钱!” 灯笼摊上种类繁多,南尽玄不看机璜精巧的跑马灯,不瞟气势汹涌的龙虎灯,不闻画工细致的八角宫灯,偏偏拿起一只小巧玲珑洁白无尘的兔子灯! 于是,熙来攘往的朱雀大街上,便有了极不和谐的一幕: 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手中拎着一只乖巧可爱的兔子灯,大摇大摆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 “哎呀!姑娘你的衣裙着火了!!!” 不多时,忽闻走在前面的南尽玄一声惊呼扔开了点燃人家衣裙的罪魁祸首——正燃成飞灰的无辜兔子灯! 闻声回头的两位姑娘齐齐“啊!!!”地一声尖叫,却不知是被火烧得还是被那青面獠牙的怪物给吓得。 这一燃,一扔,一喊,一跑,顿时将挤挤挨挨的人流搅乱了。 原本平顺如河水般舒缓移动的人流仿佛那顺流而下的河水突然间遇到了拦路的巨石,募地挤在一处打起旋来。 “公子,公子!”阡城并侍卫们看人群乱了,忙拨拉开挡在前面的人向南尽玄身边挤了过来。 他们这着急的一拨拉反倒使得的原本就乱了的人群愈发地惊怕起来。 人们不知所以地叫嚷着,推搡着,不由自主地被乱哄哄的人流拥着一时趔趄到这里,一时又踉跄到那里…… 后来,待到哄乱终于平息,在恢复了秩序的人流中——却早已不见了南尽玄的身影。 “娘亲,娘亲!” 七岁的云依倒腾着一双短腿儿跑进了母亲房里,“娘亲,这是云依亲手绣的香囊,第一只香囊,您看好不好?” 云依的母亲正在窗下抚琴,弹的还是那首她常常弹奏的曲子。 爹爹说,这是一首南疆的曲子,娘亲她,大约又在想念亲人了。 “娘亲,这可是云依自己绣的,奶娘和锦瑟都没帮忙哦!~”见娘亲抚着缎面上的黄色小鸟露出了笑容,云依赶忙邀功。 “什么人?!”不待母亲说话,窗外突然传来护卫的呼喝,“有刺客!抓刺客!” 下意识地攥紧香囊扑进娘亲怀里,云依被吓哭了:“娘亲,我怕。” “不怕,不怕!”母亲揽紧了云依吩咐丫鬟们,“都别慌,赶紧关好门窗点亮所有的烛火。老爷肯定会马上派人来照看的。” 果真,只过了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便有侍卫在门外禀报,“夫人,老爷让小的来告诉夫人一声,刺客已经抓到了,今夜府里的守卫也增加了,请夫人和小姐安心歇息。” “呀,这么快就抓到了!府里的护卫真不错!” “就是就是,可吓死我了!” “你们说,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夜闯骆府?” 房里伺候的丫鬟们听说刺客被擒顿时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再不见方才那副屏息凝气,疑神疑鬼,小心翼翼的样子。 “娘亲,可云依还是怕,云依今夜就歇在娘亲这里好不好?” 云依在母亲怀里坐直身子抱着母亲的胳膊晃来晃去地央求。 “乖!云依还是回自己房里去睡,乖!~” 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房里,自懂事以来,云依无数次央求过母亲,她那般渴望母亲的怀抱,贪恋母亲的爱抚,她多么希望母亲的爱能够多一点,久一点。至少,能跟别人家的母亲一样,让云依可以从母亲的眼中看到慈爱,能够从母亲的话语间感到温暖,就够了。 可母亲回答她的却永远是那句——“乖!” 哎!~睡吧,睡吧! 睡着了,就不难过了。 云依失落地看了看手中香囊,将它扔在枕边闭上了眼。一颗晶莹的泪划过脸庞,掉入枕畔散落的青丝间。 娘亲,你日夜思念远在南疆的亲人,可云依和爹爹就在您的身边,却被您忘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蒙间依稀听到屋内有沙沙的响动。 云依揉了揉不甚清明的眼正欲张口唤锦瑟,却被一只手募地捂住了嘴。 “别动!不许出声!”黑影凑在云依耳畔低声警告,“若是你敢发出一点儿响动,我立刻结果了你,懂吗?!” “唔唔!” 云依点头,感觉到那捂在自己唇上的手似一块寒铁般冰凉冰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不是坏人,也不是刺客。”黑影看云依还算配合便多解释了几句,“我是被你母亲的琴声吸引才偷偷进府的,我只是好奇想看看抚琴之人是谁,不想却正巧遇到府里出了刺客……那刺客已经被抓住了,想必你也知道。” “唔唔!”云依连连点头,其实心里七上八下慌得厉害。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74 她如何知道究竟被抓住的那人是刺客,还是面前这人才是刺客?!亦或者……两个都是刺客也说不准呢! “送我出府!”黑影一把将被窝里只着中衣的云依拉了出来,将她紧紧地箍在身前。 直到此时云依才发现,这个黑影似乎才是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半大孩子。 “若我能平安出府,我自然不会伤小姐一根毫毛;可若是小姐动什么歪脑筋……” “小姐~小姐?” 。。。 第81章 真心 “小姐~小姐?” 黑影正欲胁迫了云依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门出去,突然从外间传来了锦瑟迷迷糊糊的叫声:“小姐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黑影和云依皆是一怔。 “不许她进来!” 黑影的手并未从云依唇上离开,他只是微微抬起手指,给云依留了个说话的缝隙。 “锦瑟,干嘛呀!”云依向来会察言观色,自己的性命此时掌握在别人手中,自然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别进来烦我,快睡吧!哪里有什么动静!”难得她的声音里居然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外间的悉索声渐渐停了,冰凉的月色透过纸糊的窗格射进屋内,在青石板地上投下了一层泛白的薄霜。 随着时间推移,那薄霜也缓缓蔓延,敷在地上一双小巧赤足之上。清冷的夜再次沉寂了下来,黑影和云依皆长长松了口气。 “走!” 再次被黑影箍进怀里的骆云依将将踉跄着迈开步子,忽然外间又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动静。 “锦…锦瑟,你…又起来干嘛?” 云依和黑影双双顿住脚,两人皆绷紧了浑身上下的每一跟神经。 “小姐,我觉着屋里有点冷,给你加两块炭火。” 说话间锦瑟的声音已经绕过隔间的门帘,眼看就要飘进里屋来了。 “上床去!快!” 莫名其妙,这回发号施令的可不是黑影,却是骆云依! “上床???” 大约是没想到会有这等香艳美事,架在云依脖颈上的手顿时不淡定了。 “快呀!!!” 云依反身使力,一把将呆愣的黑影推进了榻里。 “呼啦!~” 淡淡的幽香随着铺陈开来的锦被兜头罩下,黑影被藏进了香甜无比的暗夜里。 …… 夜,那么漫长,长到究竟是如何过去的,云依竟然再也想不起。 留在脑中的唯有无边暗夜里若有似无的淡淡一句:“竟然是你?…可惜……” 天亮后,云依的枕边多了只青面獠牙的面具。 而她亲手所做的第一只香囊,也从此失了踪影,再未找见。 “香囊,是那夜我离开时顺手带走的。”去了不到一盏茶功夫便又回来的南尽玄站在门口望着盯着香囊发呆的云依坦然说道,“面具也是我刻意留下的。” 云依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南尽玄,仍旧默默地盯着香囊。 “你是不知道,第二日当我在宫里坐立不安,犹豫着究竟要不要派人去跟你说清楚头天晚上的误会却听到你突发寒疾病倒了时,我这心里……” 南尽玄站在门边,背靠在敞开的门扇上望着廊檐外小小的院落恍惚地笑了。 “骆云依,我从记事起就生活在永安,认识你的时候我已经在永安度过了整整八年时光。我固执地认为自己是父王手里的一颗弃子,所以,什么家国安危,君臣社稷对我而言全无意义。我吃喝玩乐,纵情享受,整日醉生梦死甚至不知今夕何夕。可是……老天让我遇到了你。” 深呼口气南尽玄转回头笑望着躺在榻上的云依,“从那以后,我便时时处处留意于你。远远地看着你哭,看着你笑,看着骆云清训你,也看着盛逸云宠你。” 他说着眼神飘忽起来,仿佛透过漫长的时光回到了往日,“我多想像他们一样堂堂正正地站到你面前去。可我看遍全身,却发觉自己竟然一无是处。” “我开始潜心习武,开始认真读书,虽然人前我照旧一副纨绔公子做派,可阡城和琥珀知道,我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南尽玄了。可不久我便发觉自己又错了。” 南尽玄收回一脸的恍惚自嘲一笑,“当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朗朗正正地站到你面前时,我才发觉——在你眼中,我怎么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他顿了顿,仿佛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承认地长叹口气,“你的眼里心里,从来,就都只有一个盛逸云!” “盛逸云……” 南尽玄一番话终于拨动了云依万念俱灰的心神,她攥起香囊轻念着这个名字哑然失笑。 曾经那么温暖的一个人,在家国大义面前却也可以那般铁血无情。 其实……也怪不得逸云哥哥,若出事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她大约还会觉得逸云哥哥朗正无尘吧! 要怪,怕也只能怪一向平和的太子为了令皇上相信他过去的所作所为皆是被被爹爹利用,皆是因为他不加怀疑地听从了爹爹的意思,所以这才…… “我原本想着既然你的幸福是我给不了的,让一切随风散去也好。不曾想,在我无望的命运里竟然会有赝朝与南疆修好,彼此换回质子的一天!” 南尽玄走过来坐在塌沿,顺手将手中捏着的信纸放在榻边案头的小桌上,“我渴望快些离开永安,又迟迟不愿动身。我想,如果这是一场美梦,何妨再长久些。” “骆云依,”南尽玄捉住云依的手轻轻笼进掌中,他望着云依迷茫的双眼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给她,“我见不得你受欺负,一刀结果了林岸霆的家丁,我不求你谢我,却没想到……你竟然将我看做修罗地狱的恶鬼般躲着我!其实,那日在旭炎山顶,我只想告诉你——” 南尽玄的语气渐渐平缓,面上的表情也是云依从不曾见过的认真,他一字一顿,仿佛要将埋藏在心底的这句话深深刻进云依懵懂的心里令她再也无法抹去似的。 “此生,我南尽玄想要守护之人,唯有一个骆云依而已!” “近日永安不太平呐,朕的左膀右臂先后出事,令朕夜不成寐,辗转反侧。” 天未明,宏明殿的朝堂之上晨风微拂,清凉舒爽。 “请皇上保重龙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朝的大臣们听了盛启渊的话忙不迭跪伏在地三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皇上,老臣有本要奏!” 大伙儿刚刚起身,礼部侍郎袁大人便迫不及待地持着笏板站了出来。 “哦?袁爱卿所奏何事?” “自古君主皆以仁治天下。老臣想着那骆家小女虽说先受其父牵连,后又为了替父鸣冤而道听途说,误伤忠良,其罪可诛。但这也正说明此女子心底纯挚,孝道为先。老臣不才,觉得如此将该女子斩了也怪可惜的。既然近来楼大将军在北漠与金宛拓跋昱对峙不下,老臣斗胆提议令此女出使金宛,若是和亲可解北戎边疆危局于一二,也算是她的造化……” “嗯…有理!” 盛启渊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瞬抬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75 眼望向殿中诸人,“各位爱卿觉得……袁大人此言可有道理呀?” 这……安静的朝堂一时愈发无声了。 立于首位的盛逸云和盛逸凌相互打量的眼光不期然碰撞在一起,下一刻又带着几分莫名各自转开了头。 盛启渊的话令盛逸云忽然想起了昨夜莫名的心慌,此时此刻,他愈发忐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对父皇的这一决定说好还是不好。 他明白,盛逸凌打量他的那一眼,分明是认定父皇之所以改变初衷,必是觉得他从中求过情。 其实,有他对待云依的那些过往,赝朝又有谁人不会这般想呢?! 若是按照父皇的意思让云依远嫁金宛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至少这样,他对她的愧疚会减少许多。 但老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日后若是万一被云依查觉了实情……想到此,盛逸云冷峻的眼中忽然闪出一星狠辣来,不行!绝对不行! 盛逸云心思百转的当口,盛逸凌盯着脚面将骆家遭难的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父皇三番五次地袒护骆云依,不知这其中究竟是有盛逸云的求情还是…… 莫非,这其中有着什么他所不知的秘辛? 暂时也顾及不了太多! 幸好昨夜南尽玄并未得手,盛逸凌庆幸地想,下一次,若是南尽玄还要救骆云依,怕就只有到出使金宛的队伍里去打劫了! 比起天牢和法场,和亲的队伍倒是要好对付得多。到那时,自己帮还是不帮他南尽玄的忙,便再说吧。 。。。 第82章 重犯失踪 “报~” 宏明殿内人人低首思虑,安静地掉下一根针都能听的分明。殿外侍卫突然高唱的这一嗓子反倒将思虑重重的众人吓了一跳。 “何事?” 盛启渊稀疏的眉毛一挑,莫名地不安。 “启禀皇上,天牢主事来报,天牢死囚骆云依…不……不见了。” 传话太监显见得知道这个钉子不好碰,可职责所在,他又不得不出面,一句话说的晦涩万分。 “啊?不见了?”盛启渊一时愣怔,“何谓……不见了?” 他眉头紧蹙,怀疑和莫名同时迸出眼底,射向跪于殿中通传太监微颤的身形上。 “就…就是…失……失踪了!” 传话太监磕磕巴巴,看也不敢看盛启渊一眼。 “混账!!!” 盛启渊怒了!这回是真真正正的怒了! 自从他修仙问药以来,他觉得自己心气平和了不少,即便是太子那般令人寒心的作为,他都能和缓心性免了太子一死。即便是骆云依不懂事地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出难题,他也还在替她着想,夙夜难眠地设法想为她寻条活路。 可她!可她!!! 她不但不领情,还连朕都敢耍!!! 这简直是…简直是…是…… “盛逸凌!你是干什么吃的?!朕让你查办的林仑暴毙一案尚无进展,天牢又起了桩失踪案!!!康文遥!接二连三地出了这些事情,朕看你是不想要这条老命了是不是?!还有你——孔季礼!你是天牢主管,出了这样的事你要如何向朕交代?……啊?!!!” 被怒不可遏的盛启渊点名之人“扑通”“扑通”跪于殿中伏地叩首,一个个面露惊慌不知所措。 “来人!!!” “在!” “传朕旨意,刑部侍郎孔季礼身为朝廷要员,疏于天牢防范,大意渎职,现革去其刑部侍郎一职,流放凉州,永世不得起用!” “皇上,皇上开恩呐!~皇上,臣再也不敢大意了,皇上!……” 孔季礼的哀求并未令盛启渊有丝毫动容,他冷漠地看着两名亲卫上前将哭天抢地的孔季礼拉出了宏明殿。 “康文遥!” 孔季礼的哭声尚未散去,盛启渊又瞪大了眼睛盯着康文遥开了口。 “臣~~在!” 康文遥吓得尿差点流出来,带着一脑门的汗颤颤巍巍地应到。 “你身在其位却不谋其政!先杖责二十大板,再亲自督查此案!朕限你在五日之内查出毒害林仑的凶手以及帮助骆云依逃脱之人!五日之后若是你还查不出结果……”盛启渊拖长了声音,阴冷地俯首看着瑟瑟发抖的康文遥,“就去跟孔季礼作伴吧!” “谢皇上恩典!臣…一定不负皇上所托查,查清真相!臣……” “下去领罪!”康文遥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盛启渊一声呼喝打断,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康文遥,“朕可没心情在这里听你信誓旦旦,等你查清楚了再说话也不迟!” “是!是!臣这,这就去,这就去!”康文遥屁滚尿流地爬出宏明殿领他的板子去了。 “父皇还请开恩!” 盛启渊正在寻思该怎么处置办事不利的盛逸凌,跪在下首的盛逸凌倒是先说话了,“康大人年事已高,怕是受不住那二十大板……” “那你说!”盛启渊满腔的怒火顿时被盛逸凌的话扇起三丈高,他腾地上前两步,站在高台边沿撑长脖子用手指远远点着盛逸凌大吼,“你说该怎么罚他?!你说!不若你替他受那二十个大板如何?!” “父皇!”始终没有动静的盛逸云此时终于出声,“父皇还请息怒!三弟少不更事冒犯了父皇,还请父皇莫要生气!近些时日父皇已然劳心过甚,再生气怕是于龙体无益。” 跪于殿中,盛逸云深深地磕了个头:“不过三弟所言确实有些道理,万一打坏了康大人,刑部怕是一时也难以推选出新的人选接手此案。如此岂不是涨了那些敢于公然蔑视皇权的宵小之徒的气焰?……逸云愿与三弟先一起领受二十大板让父皇消了气!但儿臣恳请父皇待康大人查清案情之后,再行责罚他。” “……哎~逸云呐!” 盛启渊长叹一声,他望着盛逸云跪伏在地的后背,冷冽的眸中终于多了一丝细软的温柔,“这又跟你有何干系呢?!若是他们都能像你这般懂事……哎!~朕至于生这么大气吗?!” “父皇近日思虑过甚休息不好,儿臣们都很忧心,还请父皇莫要生气,保重龙体。” “哎!~算了算了!” 盛启渊摆摆手,恨铁不成钢地怒瞪了盛逸凌一眼教训他,“今日有二皇子为你求情,朕就暂且饶过你!你也跟二皇子好好学学,不是朕偏袒,同为皇子,他可比你懂事多了!你呀,快点给朕督办这两件大案,五日之后,若是拿不出个说法,看朕怎么罚你!” 盛逸凌侧头淡淡地瞟了盛逸云一眼,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听他磕头领命,不亢不卑地道了句:“儿臣遵旨。” “御林军!” “在!” 齐统领虽然自太子出事之后便被盛启渊冷落了不少,但毕竟没卸他的职,仍然在左右伺候着,此时听到皇上叫他,忙从旁站出利落地单膝跪地抱拳听命。 “全城搜捕骆云依,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盛启渊眯缝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凌厉的表情令他那张沟壑纵横蜡黄色的老脸多了几分诡谲阴翳。突然,眯缝的眼瞬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76 间睁大,一线老辣狠厉的光从中迸射而出,仿佛一道闪电霎时将大殿之上的空气凝结成霜—— “不论死活!!!” 。。。 第83章 犬马之劳 “罪人骆崇正居心不良,挑拨太子与朕父子亲情,撺掇太子谋逆,失败之后又怂恿其女诬陷忠良,致使新上任内阁首辅林仑大人冤死狱中……朕念在骆家世代贤良,本欲只处置骆崇正一人,但其女骆云依不但不感念隆恩,反倒蔑视皇权越狱出逃,令朕痛心无比……朕下令——将骆崇正即刻押赴刑场,午时三刻斩首示众!不得有误!!!” “哐啷!” 缠在骆崇正牢门之上的沉重锁链被狱吏解开,“骆大人,收拾收拾,上路吧!” …… 初夏的枫林道浓荫蔽日。卯时刚过却已是知了声声。 花好月圆的招牌仍旧高悬,雕梁画栋的楼内也照旧莺歌燕燕,浮浪阵阵。 只是—— 从老鸨到最低贱的丫头皆换了样貌,竟无一人认得曾经将花好月圆当做第二府邸,整日在这里吃花酒买宿醉的玄世子。 “荀公子倒是会挑地方,”吊儿郎当地摇着折扇踱进顶楼雅间,南尽玄斜睨了一眼落座于主位的清雅公子,不屑的鼻孔朝天喷出一股酸气,“轻车熟路,省了我不少力气。” 见南尽玄进来,荀胤忙从案几前站起拱手一揖,“玄世子,明人不说暗话,荀胤确实有事需人帮忙。不过,给在下出主意请玄世子帮忙,以及告诉在下将你约至此地之人……却是三殿下。”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他!”南尽玄无端白了荀胤一眼冷哼一声,一撂袍角潇洒地席地而坐。 “哦?如此玄世子与三殿下倒是心有灵犀。”一向脾气极好的荀胤并不在意南尽玄的无礼,微笑着在南尽玄对面坐下。 “灵犀个屁!”南尽玄不客气地抬手自说自话斟满一杯桃花酿,三指夹着胎色青绿的杯腹,转动手腕端详着杯中淡粉色的琼浆,“他知道等我离开了永安,这花好月圆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赶着在我关门前低价买了过去。对外不过言称老板娘远嫁了,换了新的掌柜和姑娘们。可客人么……自然是旧的好!” “怪不得!”荀胤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里竟是三殿下的耳目所在。” “盛逸凌能让你知道这些,可见他对你甚是信任。”南尽玄一口饮尽杯中酒。 “信任倒也未必谈得上,只是他知我不会告发他罢了。” “骆家已倒,林仑既死,这永安城中能用得上的后备人才么……确实不多了。” 南尽玄看着荀胤为他斟满杯中酒语气淡淡,“盛逸凌倒是一点儿不肯吃亏。刚帮了我一个忙便立刻要我还回去!他顺便还收个人为己所用,这算盘打得……啧啧……”砸吧着嘴的南尽玄一口干了杯中酒后突然肃容问荀胤,“说吧,何事?” 荀胤见南尽玄爽快便也不再扭捏,抬手一揖以示先行感谢。 “家父奉旨查办林仑谋逆一案,玄世子可知道?” “知道,”南尽玄看也为未看荀胤,低头给自己斟酒,“之后盛逸云那家伙自己先回来了,说是荀大人在眉州病倒了。” “没错,可是家父究竟是不是真的染了病……” “你是说……荀大人是被控制在了眉州?!” “琥珀,天色方明,我还有些困倦想睡个回笼觉,你做自己的事情去吧,不用在这儿陪我。” “殿下有令,琥珀不能离开骆小姐半步。” “你们殿下临走不也说了么,让你好生照顾我。何谓好生照顾?!我现在想要一个人清净清净,你却非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心里不舒服,何来被照顾得好一说?!” “小姐息怒,琥珀站在这里不动便是了。殿下不在,恕琥珀只能按照殿下吩咐的……” “殿下,殿下,殿下!我看你莫不是对南尽玄动了心思了吧?!”骆云依一席白衣,无聊地坐在塌沿靠着床柱斜挑了眉,她轻蔑地翘着唇角打量着不远处的玄衣女子一脸鄙夷,“你对他的心思,南尽玄知不知道啊?不过…以南尽玄的浪荡性子,怕是早已和你…… ” “骆小姐莫要血口喷人!” 琥珀在南尽玄身边伺候了十三载,从来都是他的影子暗卫。若是南尽玄不想让旁人知道她的存在,她便从来不会无端出现。而一旦她出现,也自是凛凛之姿,何时被人当做最低贱的侍~寝丫头辱骂过?! 十三年来,永安城这些个富家小姐的嘴脸她琥珀看得清清楚楚。她们哪一位不是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小人! 而眼前这位骆府小姐更可恨,不但不感激殿下和他们这些人的救命之恩,反而还当自己是过去风光无限的大家小姐,当她下人般使唤也就罢了,居然还无耻地侮辱起她来了! 真不知道殿下哪只眼睛长了疮,看上了这么狂傲无德,难以伺候的主! “哦?我血口喷人?”骆云依站起身看着抱臂立在门口,快把一嘴银牙都咬碎了的琥珀,“既然不是云依猜度的那般……为何琥珀姐姐端着一副妒妇的做派,趁着玄世子不在院中,明知云依不想看到姐姐却还偏要立在云依面前?姐姐这不是想令云依眼里心里不痛快又是什么呢?!” “你?!” 琥珀胸中气闷,可她毕竟不善言辞,而且怎么说自己也是下属,对于主子的客人,还需忍让。 “我?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云依笑笑,愉悦地站起身来到琥珀跟前,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琥珀,她说,“琥珀姐姐张口我们殿下,闭口我们殿下,难道不是想告诉云依——你们殿下是你的,叫我莫动心思吗?......你放心!我明白姐姐的意思。姐姐今儿个这般不愿意离开,无非就是想云依待你们殿下回来后告诉他一声,让他收你做小罢了呗。云依照办就是了……” “荒谬!”琥珀捏紧了拳,从牙缝间狠狠地蹦出俩字,扭头“嗖“地一声没了踪影。 “哎!~琥珀姐姐!怎么又走了呀?你别气嘛!我会让你们殿下收你做小的呀!……” 云依惦起脚尖望着尚在吱咯晃动的空荡院门长吁了口气,紧接着回屋从枕下摸出事先写好的书信放于塌旁小几上,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 行至院中,她仰头看了看天,距离被废太子出城的巳时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吧,她想。 拐出院门,绕过花厅,转过照壁,走出大门,云依这才知道南尽玄将她藏匿于开在玄武大街之上的客栈后院内。 “玄武客栈”回头看了眼高悬于梁龙飞凤舞的匾额,云依暗暗记下客栈的名字。忽然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自嘲一笑:还记什么呢!今日……势必是有去无回! 幸好,不早不晚,荀胤约好南尽玄于今日商谈密事;幸好荀胤的书信曾被南尽玄短暂搁置于她榻侧的小几上;幸好琥珀对她抱有成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77 见,容不得云依给她抹黑…… 幸好,一切都还算如她所愿。 虽然不能替爹爹洗刷冤情,但至少也可以与爹爹共赴黄泉…… 这世间,已是生无可恋,待她了了最后那件事,一切,就都结束了! 终于……可以结束了! 。。。 第84章 临别赠言 那厢云依故意气走琥珀溜出了玄武客栈,这厢南尽玄跟荀胤正好酒过三巡,才刚开始切入正题。 “我爹喜欢驯养鸲鹆,永安城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荀胤放下空酒杯,望着窗外将将升起的一轮红日道,“我原不喜欢这些舔燥的鸟儿,也从未关注过爹爹如何驯养它们。可日前府里丫鬟说给爹爹养在家中的鸲鹆喂食时,忽然从外面飞进来一只大个头鸲鹆,绕着挂在廊下的那一排鸟笼来回扑腾。丫鬟以为是这鸲鹆饿了便喂食给它,可那大个头鸲鹆却传起父亲的话来了!” “鸲鹆学人语倒是稀松平常之事,不知那鸲鹆说了什么,令荀公子这般紧张?” 南尽玄喝饱了酒躺靠进身后的软榻中懒散地支着腮问。 “那鸲鹆说,‘云霦同谋,瞒天过海,水兄无事,你应自保。’” 南尽玄蹙眉默念了一遍鸲鹆之语,问:“你如何知道这鸲鹆就是你爹爹从眉州放来的呢?万一是永安哪家人养的……” “不会!” 荀胤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南尽玄,“我了解过,西蜀鸲鹆个头比赝朝的大,毛色更黑,发暗紫蓝光,且头侧黄色肉裾也比赝朝土生土长的更红。这只鸲鹆,确实是西蜀鸲鹆。” “好吧,即便是西蜀鸲鹆,前面几句也还说得过去,告诉你是盛逸云和林岸霄同谋欺瞒圣上,水兄也可与你父亲的名讳“况”字扯上干系,可你如何肯定这最后一句‘你应自保’便是给你传话呢?” “玄世子忘了,我和姐姐的名字, ‘霓’‘胤’ 不正是‘你’‘应’吗?” 荀胤一面说一面用手指沾了酒水,将自己和荀霓的名字在案几上写了出来。 “如此说来……”南尽玄望着案几上渐渐淡去的酒痕了然一笑,“荀公子是要我帮你从眉州救出荀大人?” “不敢!”荀胤隔着案几朝南尽玄一揖,“我原本只是想找三殿下,请他帮忙出个主意的。如今在这永安城中能令荀胤信服之人……哎!”他轻叹一声,“只可惜荀胤打听不到骆云清的下落。若是有他在……” “骆云清?”南尽玄闻言挑眉一声轻哼,“说不定他还真是距离荀大人不远呢!” “玄世子有骆云清的下落?” 乍然听到骆云清的消息,荀胤猛地凑上前来,急切中几乎撞翻了案几上的酒壶。 “荀公子急什么,”南尽玄出手迅疾,趁着壶中酒水尚未洒出之前一把将欲倒的酒壶扶了起来,“即便告诉你他的消息也无异。我猜,此刻的他定不是在昏迷中就是被五花大绑地捆缚着。他自己想脱身都难,怕是帮不了你的!” 南尽玄的好身手令荀胤一惊,他呆呆地盯着南尽玄尚扶在酒壶把柄上的手,忽然便想通了盛逸凌为何会令他来找南尽玄。 原来这只狐狸在永安的这些年月里始终在韬光养晦,只因他伪装得实在太好,令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皆以为南疆世子不学无术,纨绔无得,整日就知道花天酒地得过且过。 “荀公子?荀公子?” 被伸到眼皮子底下的手晃回了神,荀胤不好意思地一笑,“玄世子深藏不露,令荀胤无比汗颜。” 拿过酒壶亲自为南尽玄斟了满杯后,荀胤又将自己的酒杯添满端起道:“荀胤过去有出言不逊,对玄世子无礼的地方,还望玄世子莫记在心上。” “怎么不继续追问骆云清的下落了?” 南尽玄不置可否地一笑,也不知心里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玄世子都没有办法救出骆云清,以荀胤之才……更加不可能了。” “你怎知我要救他?”南尽玄嗤笑一声,“我根本就没想过帮他!” “玄世子既然想要救出骆云依,必然也曾想办法救骆云清。”端在手中的酒水隔着案几定在半空,电光火石间两人眼神几经交汇,风云叠起,“以骆云清的性子,即便是玄世子有恩于他,来日他也未必愿为殿下所用。可若是玄世子这回能帮荀胤救出父亲……” 荀胤肃容放下酒盏,起身一揖到底:“荀胤愿引荀家上下以报世子大恩大德!” 熏香缭绕的铜炉,缓缓流逝的沙漏,以及窗外声声不歇的知了都仿佛被施了法术般定在了无边的虚空里。 许久之后,一声淡笑将一切从虚空拉回了现实。 “如此……我便顺带救荀大人一把!” 说起来还得感谢南尽玄挑的这处客栈,云依微低了头缓缓地沿着算不上热闹的玄武街往北走。按照皇上的旨意,巳时盛逸鸣将出城北上凉州。那么这玄武大街,则是他们此行的必经之路…… 想想也真可笑,昨日她还在为朝堂之上抬出了盛逸鸣而心怀愧疚,今日却恨不得昨日皇上当即将他斩首示众! 他盛逸鸣怕是早就料到,一旦云依得知父亲是被林仑恶人先告状诬陷之后,必然会想方设法向皇上求情。 利用她的嘴,虽然诬陷了一个林仑,但也令他们骆家坐实了操纵朝堂、诬陷忠良的罪名。 有着如此阴险狡诈的骆太傅,盛逸鸣被蒙蔽了心智所做的犯上之举,即便不是不可饶恕的,但至少,在皇上心里也多少是可以理解的吧! 无怪乎,篡权夺位欺君罔上这般大罪,皇上都能容他盛逸鸣留住一条性命,原来是将大部分罪责都嫁祸于父亲头上了! 可恨又蠢又傻的自己,还将这冤屈的一切归于天意不公,归于命数多桀! 云依知道她即将要做的这件事不论成功与否,于她自身而言后果皆一样;她也知道,如她这般鲁莽定会令辛苦救她出天牢的南尽玄痛心无比;她还知道,此次她得手的机会并不大,一旦失手,不但会令奸诈之徒仍旧存活于世,而且,再也不会有人能够再次救她脱离困境…… 可那又怎样呢?! 与其孤孤单单地苟活于世,痛不欲生地看着仇者快,为逝者悲,倒不如,不如……破釜沉舟,一了百了! “站住!” 远远传来城门守卫的呼喝,云依心中一紧,募地止了步子,半响才缓缓抬起头。 方才心中想着事情不知不觉竟已走至北门,此刻把守城门的守卫们正对着画像挨个儿检查出城的女子。 不用看也知道,那通缉令上所画之人还能是谁?! 。。。 第85章 原来如此 所幸侍卫喝止的不是她,“呼!~”云依松了一口气,差点一个腿软当场跪下。 反身往回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不紧不慢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路边行人皆避让道边撑着脖颈看向同一个方向,摊贩们也三五凑堆窃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78 窃低语起来。 果然是他们来了! 四名骑于高头大马上的侍卫两名在前,两名殿后,中间夹着的正是形容消瘦沧桑羸弱的废太子盛逸鸣,以及骆云依最惦念的亲人——骆云漫。 姐姐瘦了,瘦的皮包骨头。 曾经白皙的皮肤如今暗淡灰败,曾经如云的秀发如今粗糙干枯。曾经眼角眉梢的盈盈笑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的眼,麻木的唇。 灵动的眸,没了;温暖的笑,没了;高贵的气度,没了;甚至连女子的娇羞,也没有了。 她不施粉脂素面朝天,坦然地仰高了头,任凭路人从上到下打量她;任凭唾弃的口水涌向她;任凭马上的侍卫紧扯着敷手的绳索,将她像牲口一般拖拽着前行。 “快走!”马上护卫大约是嫌她动作慢了,手底一使力,募地拉得她一个踉跄。 云依眼尖地看到,骆云漫的手腕已经被那粗粝的绳索磨出了一圈儿血痕。 柳云漫抬头斜睨护卫一眼,冷冷地笑了。那笑容令初夏的风转瞬冷凝,霜刀一般划在云依心口,生疼。 眼光一一瞟过四名护卫,云依发现他们皆是一脸的郁闷。 也是,若是在朝中尚有一丝人脉,这种发配护送的苦差事也断然不会轮到他们头上。 更何况,如今被贬之人乃是废太子!不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也总得比照看一般人要多些小心。万一一个不小心废太子死在被贬斥的路上了,皇上心里究竟会怎么想……还真说不准。 “官爷辛苦了!”一道娇滴滴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道边,白皙的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锦囊,“小女这里有些金银首饰,还请官爷帮忙转交太子妃。” “嗯?~” 方脸阔面的侍卫微微弯了腰,疑惑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即便明知这女子口中所说的金银首饰多半是孝敬他们的零碎银钱,却仍是未伸手去接。 “小女乃吏部尚书荀况之女荀霓,曾得太子妃抬爱,故而今日特地赶来为太子妃送行。” 云依强做镇定,任凭侍卫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虽然料到这些低阶侍卫并无机缘得见如她们这般地位的大家闺秀,一定不知道荀霓究竟是何长相,而且他们也并不负责缉拿罪犯,故而未必记得骆云依的相貌,但毕竟做贼心虚,出口的话难免还是带了些紧张。 “小女就跟太子妃说几句话,定然不会耽误官爷的行程,还望官爷……通融通融。” “既然是荀大小姐……那…好吧!”阔面侍卫终于从云依手中拎走了锦囊,“不过,荀大小姐有什么话还请直接在这里说,”他抬手向马后一比,指着被敷住双手绑于马后,正呆呆地望着她的盛逸鸣和骆云漫说,“恕在下不能回避。” “如此……便多谢官爷了!” 云依施了一礼,转而来至骆云漫跟前。 “你……” 骆云漫激动地颤着唇角,云依知道她想叫她一声“小妹”,想唤她一声“云依”。 “姐姐想说的话,我都知道,也都明白,”云依握住骆云漫不停颤抖的手,冲她宽慰地笑着摇了摇头,“此去路途遥远,姐姐一定保重。我虽然无法陪在姐姐身边,但请相信无论这一世亦或是来生来世,我都愿姐姐安康无忧!” “会的,我们都会好好的,是不是?”骆云漫极力压抑着心中涌起的酸涩,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捏紧了云依的手。“看到你好好的,姐姐就放心了。”她紧紧地盯着云依双眼,生怕一眨眼这如梦的一切便消失不见。 “姐姐会好好的活下去,这里,”她拉起云依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死灰般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线生机。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盛逸鸣,骆云漫暖暖地笑了,“有了我们的孩子。” “孩子?!”云依惊愕地呆住了。 手贴在骆云漫的小腹上,她这才发现姐姐原本平坦的小腹此时已经微微凸起,只是因为姐姐太瘦了,身上的衣服又宽松,这才没显出微凸的小腹来。 “……那日听皇兄说太子妃近日无比开心,可偏又瞒他瞒得紧,搞得皇兄二丈和尚摸不着头……” 耳边依稀响起那天在东宫盛逸云跟骆云漫说起的那番云依听不懂的话,她这才恍悟——原来姐姐四五个月前便已有了身孕!开始是姐姐不便说,后来……接连出了这许多事情,怕是姐姐想说也无人可说了吧。 “你快走吧!此处……不宜久留。” 盛逸鸣自然理解骆云漫和骆云依恋恋不舍的姐妹之情,但他毕竟明白骆云依此时出现在这里有多么危险,忍不住出声提醒。 一句好意的提醒将愣神的云依拉回了现实,她愣愣地转头盯着盛逸鸣,眼神空茫。 “我是来干嘛的?”仿佛直到此时她才想到姐姐和盛逸鸣之间尚且有着无法割舍的关系。 她在心底悄然问自己,“若是我报了仇,姐姐就没了丈夫,姐姐的孩子也就没了父亲……姐姐她…会怪我吗?我这未出生的小侄儿…会怪我吗?……” “妹妹……” 骆云漫不知云依为何这般死死地瞪着盛逸鸣,她使力捏了捏云依的手,正想提醒云依快些离开,出口的话却被一阵夹着马蹄声和刀剑气的狂躁呼喝所湮灭。 “大胆逃犯骆云依!”旋风般纵马从街道尽头转瞬来至废太子夫妇身后的英武才俊不是别人,正是刚得了“正义不阿,朗朗青云”之名的赝朝二皇子盛逸云! “幸好本殿下赶到及时!你以为,这一回你还逃得了?!” 高远的晴空上渐有铅灰的乌云聚集,远远的天际一声声不太明朗的闷雷缓缓响起。 清冷的玄武大街上甲胄铿锵,刀箭凛然。 上一刻还是粗布麻裳的地盘,这一刻,却已成了御林军的天下。 幸好,幸好! 盛逸云端坐马上静静地打量着不知所措的骆云依。 三番五次,每每在他以为这一回她必死无疑的时候,她总是有办法侥幸逃脱。 幸好,不知父皇是不是信不过齐统领,捉拿骆云依的命令下达后,父皇居然短暂地犹豫了一刻,“哎!~……逸云呐,”皇上叹了口气,忽而改变了主意,“还是由你率领御林军去吧!……” 这一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她逃脱! 对不起,云依。我筹谋了这么久,步步为营地做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实在……不能出错,不能冒险! 早在踏上这条路之前,我便已无法回头了! 欠你的,来世,我定然加倍还你。 只是这一世——我注定要负你了! …… 。。。 第86章 生生世世 透过马蹄卷起的滚滚烟尘,云依望着盛逸云。远远的长街那头,厚重的乌云之下,他端坐马背,身后是一众手持利刃铠甲森严的兵士。 那高挑的眉,她认得;那冷冽的眼,她熟悉;那微抿的唇,她记得。 是他,的确是他! 可明明是他,却为何……他却不认得我?!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79 “云依,快跑!” 骆云漫自然想得明白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于是谁在背后作梗,她心里更是明镜似的。此刻见云依还云里雾里地不明所以,便一把推开她,急红了眼冲着她吼道,“还不明白啊?他要杀你呀!快跑啊!!!” 骆云依被骆云漫的吼声惊醒,募地回了神。半响毫无焦距的眼才恍惚对上骆云漫焦急的眸,虽然不甚明了盛逸云为何要杀自己,但现下紧张的情势令她也忽然有了几分懵懂的通透。 迟疑地望了望骆云漫,又扭头慌乱地看了眼长街那头的盛逸云,骆云依终于在骆云漫的推搡中转身朝着北城门的方向踉跄跑去…… “弓箭手,准备!” 高居马上的盛逸云望着云依跌跌撞撞的背景淡漠挑眉,铁面无私地竖高了右手。 “放箭了!放箭了!” “快跑,快跑!” “还看什么热闹啊!小命要不要了?!” “……” 街上仅剩的零星摊贩和看热闹的胆大路人一瞧动真格了,忙你推我搡地向着城门反方向慌张逃命去了。 “盛逸云你疯了吗?!”骆云漫反身上前想要凭一己之力拦住盛逸云,却被看护侍卫牵紧缰绳一把拉了回来。 她腾地一下屈膝跪地,冲着高居马上淡漠冷酷的盛逸云狠命磕起头来,“她是云依呀二殿下。是你从小宠着,护着,疼着的云依啊!!!骆家已经倒了,太子也已经被流放了,求求你开开恩,就放云依一条生路吧……” 骆云漫哀哀的哭求并未令盛逸云那颗冷硬的心变得柔软,反倒令他有种怀揣的秘密被暴露于天光之下的恼羞成怒。骆家倒了,太子被流放了,于是乎云依的存在就不是威胁了,所以,他大可不必斩草除根,是这个意思吗?! 眯缝了眼,他看着骆云依跑开的背影越发觉得骆云依——必须得死! 于他自己,他也说不清为何宁可逼死云依,也不想让她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不想让云依明白,是他利用了她,欺骗了她。 大概……他是怕云依知道真相后对他寒心吧。虽然他要置她于死地,但在内心深处,他仍希望自己一直是那个宠她,护她,疼她的逸云哥哥。 “我何尝不想放她一条生路?”盛逸云冷冷蹙眉,声音平淡无波,“没错,她是骆云依!可她也是父皇下旨捉拿的天牢死囚!皇嫂……恕我不能徇私舞弊,欺君罔上!……御林军听令!” 终于为自己的绝情找到了正当借口,盛逸云沉稳地抬高下颌,竖起的手掌好似一柄刚正不阿的利刃,直指苍穹—— “放箭!!!” 决绝的语气,狠厉的杀意,无情的声音…… 一霎间,令云依恍若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难以置信地回头,但见漫天箭雨仿似除夕之夜的烟花,绚烂地,迅疾地,毫不犹豫地,向着她,向着他指尖直指的中心——呼啸而来…… “云依快看!又一朵烟花,美不美?” “美!美得像梦一样!可惜……太短暂了。” “短暂?!……这好办!云依,以后每年除夕我都会为你燃起这漫天烟花,年复一年,便是长长久久!” “年复一年,便是长长久久……” 口中轻念着往日的山盟海誓,云依望着飞驰而来的漫天箭雨再也无法挪动脚步。铺陈满天的绚烂烟花将她带入了曾经如梦般美好的过往—— “云依,摔疼了没有?别哭,哥哥给你吹吹……” “云依,慢点儿吃,当心噎着。你若是爱吃,赶明儿我再差人给你府上送过来就是……” “不能去!危险!不行,就是不能去!我说危险就危险!……” “没事了,云依,闭上眼睛睡一觉,睡着了心就不痛了。你娘亲虽然走了,可我还在这里,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哈哈,冷了吧?!来,我帮你捂捂。下次堆雪人这种事我来就好,你想要什么样的雪人,哥哥就帮你堆什么样的雪人!” “云依,你将来可是要当我的王妃呢,这些宫里的规矩怎么能不去记呢!……” “云依……” “云依……” 盛逸云啊盛逸云,你为何这般决绝地要我去死? 是不是……如此,我便可以带着你所有的秘密去往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令你心安的世界。 呵呵,可我,可我却为何在这时候想起的,偏偏还是那些美好的过往。 那么温暖,那般甜蜜的过往…… “哈哈哈哈~~” 云依笑,疯狂地笑。 原来……原来从头至尾都是一场骗局!!! 一场由你精心设计,细致布局,筹谋规划的骗局!!! 什么太子犯上,什么林仑谋逆,什么太子殿下说,什么皇上有旨…… “来啊!盛逸云!既然你要我死,那我便死给你看!!!若是我的死,能够将我们之间的过往一笔勾销;若是我的死,能够让你我从此陌路;若是我的死,能够令我们生生世世都不再相见——”骆云依笑得涕泪横流,撕心裂肺,“那我便死给你看!!!” 。。。 第87章 无忧 南尽玄走出花好月圆的时候巳时已过。 初夏的风穿过枝繁叶茂的枫树,将一地细碎的光散落在青石地面上。 “唰”,阔大的缎面折扇被潇洒打开,随着扇柄轻摇,阵阵微凉的风扑面而来,“要下雨了?”抬头看了看天,南尽玄蹙眉自语。 骆云依,心里默念着她的名,他踏上光影散乱的枫林道。 想到明日便可携了她离开这里,从此以后,朝廷的肮脏龌龊,永安的是是非非,朝臣的蝇营狗苟都会远离她的身边,南尽玄便是一阵舒心。 他会陪在她身边,让她淡忘家族仇恨,让她恢复往日生机。 到那时,他便可以郎朗正正地站到她面前,说一句:“骆云依,我要娶你!” 他要她这一生安稳无虞,他要她这一世平顺喜乐,他要她再见不到杀戮,感受不到离别,体会不到心酸。 他会给她全天下最安稳的庇护,他会为她带来这世间最长久的陪伴,他会倾尽所有—— 许她一世无忧! 此时此刻,玄武大街之上—— 云依挺直身子张开双臂,迎着狂乱的风,她大笑着扬高了头,仿佛一株被春天遗忘的小草般,在隆冬的疾风中不甘地挺直了身姿。 疯狂,凄楚,她以一个可悲又可笑的姿式迎向那携着地狱寒意破空而来,不置她于死地誓不罢休的簇簇箭雨…… 我骆云依——的确该死! 停滞了! 所有的一刻皆停滞了! 听不到风声,闻不到花香,看不到晴空。 这世上原本繁杂琐碎的一切,统统停滞了! 没有欢笑,没有泪水,没有寂寞,没有欣喜,没有算计,没有杀戮,没有仇恨,也没有爱慕…… 我死了吗? 仰头望天,可天上什么也没有。 没有洁白的云,没有旖~旎的燕,没有飘飞的树叶,也没有日月星辰。 空空荡荡,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80 一无所有。 就像——她的心一样! “云漫!!!” 突然间,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将云依从那个停滞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她缓缓低头,正看见背了一整个后背箭羽的姐姐安心地笑望着她,自她身前慢慢滑落…… “姐……姐?” 低头望着滑落在她脚边的骆云漫,云依空荡荡的心口突然一阵抽痛,痛的她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打颤,痛的她不得不捂紧了心口瑟缩着蹲下身子,抱住失了心的自己。 “姐…姐……”暗紫的唇哆嗦半响,云依终于呐呐出声,“你…怎么……”突然间再没有一丝力气支撑自己,云依募地跪伏于地,“这…怎么…怎么……” 她迷惘地瞪着眼,颤抖的手来来回回逡巡在骆云漫后背的箭羽之上,无措至极。无神的瞳孔游离半响,终于定格在那一支又一支贯穿了骆云漫前胸后背的箭羽上,“姐姐!!!” “云…依…活…活下去……”每说一个字,便有一股鲜红的液体自骆云漫唇角溢出,细细如泉,“答应我…替我…替骆家…好…好…活……” 终于!还是没能将最后的叮嘱说完。 等不及云依的回应,也等不及发疯的野兽般冲过来的盛逸鸣,等不到踏上北去凉州的道路,也没能等到肚里的孩子降临人世…… 柔弱如蒲柳却又坚毅似磐石的骆云漫,在这个风云骤起的初夏,伴着拂乱柳条的疾风,飘然而去…… 她那年轻的生命脱离了这个美好而又可怕的世界,纵然恋恋不舍,却再也不能回头! 轰隆隆,雷声近了。 “云漫,你醒醒,醒醒啊!!!” 盛逸鸣将携着一背箭矢的骆云漫小心地搂进怀中一声声凄厉地唤着,仿佛一只落入绝境的困兽,凄惶无措。 “皇嫂……” 盛逸云如何也没想到骆云漫竟然会在最后关头拼死冲上前去,用她自己的身体替云依挡了这漫天箭雨! 方才还活生生的她此时此刻已然变作了躺在殷红血泊中毫无生气的破败尸身。 而她那千疮百孔的后背……正是拜他所赐! 没错!他想要那至高无上的地位,想要那滔天的权势,想要这如画江山,想要被后世传颂的帝王霸业!为此他可以利用人性,可以操纵人心,可以血染山河,可以颠倒黑白。但—— 他的心也是肉长的,面对残酷绝情的自己,他也会痛,他也会伤。 只是…… “盛逸云!!!”突然间,盛逸鸣的双眼变得跟骆云漫身下汩汩流出的鲜血一样赤红。轻轻放下骆云漫,他起身一瞬不瞬地瞪着仍旧端坐马上的盛逸云,两人眼神相触,仿佛两道闪电劈于凝滞无声的玄武街上空。 “拿命来!”盛逸鸣募地发力腾空而起,那条原本捆缚着他双手的绳索不知何时已被他生生震开当做了武器,携着雷霆之势“啪!”地一声,那绳索在半空发出一声厉响,如尖利的长茅般直直地往盛逸云身上招呼了过去。 一袭不中,被盛逸云侧身避了过去,鞭子落于他身下的马儿腿上,马匹吃痛嘶鸣一声在半空踢踏着前蹄人立而起。 “大胆!”眼看盛逸鸣不管不顾地又是一鞭抽了过来,盛逸云顾不得许多,募地一使力拨转了马头,险险躲去第二鞭。 “给我拿下!” 一声呼喝,盛逸云身后的侍卫立时抽出兵器,向着盛逸云指向的中心包抄过来。 凛然的刀身反射出道道寒芒,一时间玄武大街上阴气逼人,不是三九胜似寒天。 只是……没有一个士兵动手! 盛逸云自然明白,御林军捉拿逃犯骆云依那是得了皇上之命。对于废太子夫妇,他们并没有理由绞杀。而他自己也正是打着替父皇捉拿死囚之名统领御林军行事,故而盛逸鸣夫妇凭白闹出的这一通…… “废太子盛逸鸣无视赝朝律令,妄图协助死囚骆云依出逃,法理难容!同罪当诛!给我杀!!!” 此令一出,御林军便再也没有了坐壁上观的理由,纷纷呼喝着纵马往前冲来。 “快跑!云依,快跑!!!” 千钧一发之际,盛逸鸣居然同骆云漫一样,想着念着的还是骆云依。 “你姐姐要你活着,你难道没听见吗?!快跑啊!跑!!!” 盛逸鸣声嘶力竭地吼着,直到看着云依懵懵懂懂地站起身,机械地迈开腿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他这才带着一身血腥转回头。 “盛逸云,我以手足之情设下诅咒!”仿若来自地狱的十殿阎罗,他慨然屹立于杀气凛冽的玄武大街中央,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堵住众人追赶云依的去路。“我咒你日日惴惴,夜夜无眠!我咒你永无宁日,永世不安!我咒你所恋皆成伤,所想皆成空!哈哈哈哈……” 狂傲地仰头长笑,盛逸鸣大马金刀地立于狂风呼啸的长街之上,端着俾睨天下的气势,他一字一句发下毒誓:“我咒你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再得不到手足之情,得不到女子真心,享不到天伦,望不到幸福!哈哈哈哈……” 乌云堆叠,天雷滚滚,方才还在天际徘徊的闪电,此刻仿佛通灵似得,一道道直直地砸在玄武大街的路面上。 “刺啦~”城门口的那棵百年柳树方才还在乍起的大风中肆意挥舞着满头乱发,此刻却被一道霹雳无情劈中,焦黑开裂的树身间顿时冒出滚滚浓烟…… 这世间,终究再无我所留恋的一切。迎着突然倾倒而下的暴雨,盛逸鸣仰天大笑。如此,倒也算走得干净! “云漫,等我!”低头望向倒在血泊中的妻子,盛逸鸣眼中泛起一片柔和的光,“我们一起过奈何桥,一起喝孟婆汤。当然,我们要一直牵着手!我们会在一起,来生,来世,生生,世世……” “杀!!!” 。。。 第88章 烟花碎 “此情不过烟花碎,别离酒,浇千杯,浅酌朱颜醉,云寒崖深何相随……经年后,独轮回,今生只道悔悔悔,姗姗雁字去无回……荼蘼花,忘川岸,不许来生不许谁,只是欠了他——一滴朱砂泪……” 飘渺空灵的歌声在迷蒙的云雾中悠悠荡荡,缭绕不息。 “姐姐?!”云依听得真切,是姐姐,这是姐姐的声音!是姐姐最喜爱的曲子,“姐姐!你在哪里?姐姐……” 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子,云依只觉脚底虚浮,低头一看,自己竟然踩在洁白的云朵之上! 耳中听得姐姐的歌声渐行渐远,云依急急奔出几步,可是眼前的迷障一重又一重,怎么挥也挥不尽,怎么扯也扯不散。 “姐姐,云依看不到你!你在哪里呀……姐姐!” “云依,云依!” 谁?是谁在叫我? 跌坐在地,云依茫然四顾,到处都是迷障,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开始,没有尽头。 只有虚无,满满的虚无…… “云依,醒醒,醒醒!是我,云依,我是岸霄!” 耳边声声,似乎有人在焦急地唤她。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81 怎么?这声音为何听起来这般悲切,这般焦灼? 莫非……还会有谁为我担忧? 奇怪,还会有谁念着我?……谁还愿意记得我,谁还愿意陪着我? 睫毛微颤,仿佛受惊的蝴蝶般轻轻展开羽翼。 “醒了?!云依,云依,你终于醒了!”对上一双焦急的眼,瞬间那焦灼的眼底迸出兴奋的神情,林岸霄的声音微微哽咽,“是我,云依!” “你是……岸霄?”迷茫的眼眨了眨,云依莫名四顾,“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忽然间林岸霄不知该如何作答。如果可能,他多想将方才那血腥的一幕从云依的脑中彻底抹去,可是…… “啊!~” 忽然间一个惊雷炸响在云依混沌的脑中,她募地抱紧头颅痛苦地瑟缩成团。 想起来了,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想起来了! 姐姐倒在血泊里,娇弱的脊背扎满了箭羽,她那被捆缚在一起的双手护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那些冒着腾腾热气的鲜红液体和着铺天盖地的雨水蜿蜒流泻,盖过了云依的绣鞋,染红了云依的白裳。 姐姐走了,却要她活下去。 要她替姐姐,替骆家,活下去…… 太子哥哥也倒在了血泊中,他的双臂早已断去,双腿也残缺不全血肉模糊,可那鲜血淋漓的躯体仍在如注的暴雨中不甘地蠕动着。 一点点,一寸寸,朝着气息全无的姐姐,蠕动着…… “我们一起过奈何桥,一起喝孟婆汤。当然,我们要一直牵着手……” 太子哥哥,你一定想不到,你终究在临死前失了双手双脚。 没有了手脚——太子哥哥,你要如何实现誓言,如何牵着姐姐一起过奈何桥?…… 姐姐啊,你为何要护着云依?!你若不死,太子哥哥也不会死,哪怕是被流放,你们也可以是闲云野鹤般清闲自在的一家啊! 太子哥哥,是云依错怪了你,你为何还要帮着云依?若不是云依,你不会被流放,哪怕始终被软禁,是不是也好过这般白白赴死呢? 而我呢? 云依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令人看起来不寒而栗。 我错信盛逸云,我冤枉林大人,我害死了唯一的姐姐,我害死了姐夫,我还害死了无辜的侄儿……我害的父亲被问斩,我害的哥哥失了影踪,我害的骆家分崩离析……可你们—— 却为何还要我活着?!!! “啊!!!!!” 绝望的嘶吼募地响彻天地,惊飞了林中栖息的鸟,吓走了山间徘徊的兽。 “不好!” 林岸霄听得耳畔风声飒飒,二话不说背起云依便走。 “怎么了?……你这是……要去哪里?”云依伏在林岸霄背上,仿佛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她知道,他想用他并不宽厚的脊梁为她撑起一片安稳天地。但她也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失败之前那最后的顽抗罢了。 “山顶。”林岸霄回答得简单明了。 “放我下来,你走吧。”骆云依甚至没有气力从林岸霄背上下来,看着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他光洁的额上滚落,她自嘲地笑了。 “岸霄,你不是在眉州吗?” “我回来……”林岸霄顿了顿,痛苦地将话说完,“料理父亲的后事。” “后……事……” 骆云依的脑子仍旧混沌一片,一时半会儿还未反应过来林岸霄的意思。 “你……什么?你是说…你父亲他…他……” “父亲在狱中被人下毒……”林岸霄终是说不下去。 “下……毒?”云依静了半响,终于喃喃出声,“……你……恨我吧?你父亲虽然不是被我杀害,但毕竟因我而蒙冤入狱。” 得知林大人竟然也被她冤枉致死,骆云依越发觉得自己果真是个祸害。 “今生今世,你我怕是无缘了。岸霄,我欠你的,欠你们林家的,只有来世一一偿还了。” “错不在你。” 林岸霄咬紧牙关一步步朝着山顶奔去。 “不要让我再拖累了你,岸霄。因我而死之人已经太多了。”云依在林岸霄背上轻轻摇了摇头,“我好累好累。我欠了好大一笔债,早已还不清了!你走吧,岸霄,我不想再多……” “别说了!”林岸霄募地出声喝止了骆云依,“我不会让你死的!马上就到山顶了,相信我,一定会有办法的!”他脚步不停地往山顶奔去。 “山顶……有日出吗?” 。。。 第89章 药引子 一队朴素无华的马车骨碌碌摇晃着,自眉州城外东南十余里的巫郿山出发,沿着通往西蜀的官道一路向西。 淡淡的药草香逶迤在车后,只消鼻子一闻,眉州城的守卫便知,西蜀“夜”家的马车到了。 “各位大人辛苦了!”开道的马车上下来一人,微胖,头缠布巾,一身精悍的短打。他殷勤地笑着往每个侍卫手里熟稔地塞进一锭银元,“天热了,大人们买点儿茶水解解渴。” “川谷,又去买草药了?” 夜家一向出手大方,这些眉州城的守卫们没少得夜家的好处。进进出出的次数多了,互相间多了几分熟络,从来也不会为难他们的车队。 “是呀!谁让咱是个劳碌命呢!”被叫做川谷的家丁抬手揩去额上汗晶,“这一路紧赶慢赶的,累死我了。那啥,我还赶着回去向家主交差呢!实在是没时间跟各位大爷多聊了,大人们见谅,见谅哈。” “没问题!”侍卫长大手一挥毫不计较,“只是上头有令,要兄弟们严查进出人等,虽然知道你们夜家不会有问题,可这样子兄弟们还是要做做的。得罪了!” “哪里,哪里!大人们检查是例行公事,小的明白,明白!” 川谷倒是坦然,诞着一脸笑意配合地站在高高的城门洞口下。 一辆,两辆,三辆…… 突然—— “嗯?!”不经意撩开第四辆马车的车帘,侍卫募地发现里面竟然坐着位美娇娘!一时眼睛都瞪直了。 “呀!官爷当心!”恍然想到什么的川谷匆匆跑上前来,抬手一把抹去额头的汗,急急以身子挡开侍卫道,“碰不得呀!碰不得!官爷有所不知,这女子可碰不得啊。这是我们家主的药引子!” “药引子?” “是呀,这可不是什么普通女子,她可是自出生便被家主泡在巫郿山的万毒缸里的!” 见侍卫一脸茫然,川谷忙解释道,“现如今她已经过了二八年华,那些毒素早已融于她的血肉之内。不夸张地说,她哪里算得个人,简直就是个毒窟啊!” “这么说……” 原本打算上车查看的侍卫长听川谷这么一说到底犹豫了。 “官爷您别不信,您瞧!” 川谷说着撩高了车帘探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捏起女子衣袖,微微露出一截藕臂来给侍卫长看,“您瞧她这皮肤的颜色!再瞧皮肤之下的血管!这哪里是正常人的身体嘛!……” 啧啧啧,凑上来围在马车周边看热闹的侍卫们无不咂舌。 那灰中带紫的皮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82 肤,那紫得发黑的血管,啧啧啧!~~ “寻常人等哪怕只是靠近女子两步以内,啧啧啧,”川谷蹙眉咂舌,“轻者中毒,重者当场毙命!” “啊?!!!” “啊!~我的手!手!!!”正说着,忽听一名侍卫惊吓出声。 众人扭头一瞧,正是方才撩起车帘的那名侍卫。此刻,就见一道鲜红的血线仿佛疯长的藤蔓般,以他的掌心为起点,向着四面八方迅速蔓延开来…… 噌噌噌~川谷出手如电,指尖接连点在那侍卫的华盖、紫宫、玉堂穴上。 “呼~”眼瞅着那些蛛丝般的血线不再呈蔓延之势,他这才轻呼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那侍卫,“官爷,这瓶里的解药每日一粒,连服十日方可彻底解毒。这可是小的身上最后十粒药了,”他说着重重捏了捏侍卫拿药的手提醒道,“多一粒都没有,官爷千万仔细保管!从这里到我们家主府上,少说也要一日路程,官爷要是丢了药,小得即便立时去取,那时间也是不够的啊!” 呼啦一下,不等川谷话音落地,原本围拢在马车周边的侍卫们一眨眼散得精光。 “这女子不会说话不会动,家主让我带她来,这一路上她也不用吃喝方便,我还真就把这人给忘了!”放下车帘来到远离马车的侍卫们跟前,川谷一脸讨好地继续解释,“哎!~瞧我这记性!实在是……” “你刚才说她是……药引子?”侍卫长上上下下检查完自己,没瞧见有什么血网在自己肢体上蔓延,遂放了心好奇道,“那是用她来……配药?” “算是吧,”川谷咧嘴一笑,“确切地说是用她的血来做药引子配制□□。不过……” “不过如何?” “不过必要时也可以以此人直接入药。”川谷一脸镇定,见怪不怪。看他那样子,仿佛在说用什么花花草草入药一般。 “啊?!!!”侍卫长变了脸色,见鬼一样盯着川谷。 “恩!”川谷愚钝地点头,尚不知自己这番话给侍卫长内心造成了多大的恐慌。 “好了,好了,放行,放行!”侍卫长仿佛赶走瘟神一般,迫不及待地挥手下达了放行命令。 “好咧!多谢各位大人!有劳!有劳!”川谷坐回引路的马车车辕,低声下气地拱手朝守卫们一一作礼,“赶明儿得空,小的再来孝敬各位爷啊!~” “快走,快走!”侍卫长不耐地嚷嚷,看那样子,怕是此生再也不想川谷得空似的。 飘荡着浅浅药草香的车队鱼贯进入了热闹的眉州城,车轮碌碌,不紧不慢,沿着笔直的砖道一路向西驶去,渐渐淹没在熙来攘往的街市深处…… “少爷再忍耐下,待穿过了眉州城我们便安全了。” 熙来攘往间,忽然响起紫苏低低的声音。 …… 慌不择路地一路奔逃,及至山顶,林岸霄已是狼狈不堪。 他的发髻散了,脸上被树枝刻出几道凌厉的红痕,微抿的唇不住歙合,泛起苍白的颜色。深褐色的眸子游离不定,仿佛一时间也失了主意。仗剑的手不知是因为脱力还是因为害怕而在暗暗颤抖。 这怎么会是那个宠辱不惊,沉稳安静的林岸霄呢?! 背靠着涯顶石壁,云依望着他,轻声笑了。 “岸霄,别管我了,你走吧!” “不!”一声怒吼仿佛地狱烈火般携着浓浓煞气扑面而来。他一把攥住云依瘦弱的手腕,出口的声音凌厉果决,“我决不会丢下你!” “你看不到吗?”骆云依凄凉一笑,“所有保护我的人都因我而死。死了。死了……他们都死了!!!”突然她嘶吼一声泪流满面,“再多一个你又有何用?!你以为你死了盛逸云就会放过我吗?!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好好活下去了吗?!你以为……” “云依!!!”林岸霄一把将云依揽进怀里,他怜惜地轻抚她的发,仿佛手底是世间最为珍爱的宝贝,“可我不能让你死,怎么办?怎么办,云依……”他在她耳畔轻声絮语,“怎么办……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让你死。”他的声音那般怜惜,那般心疼,那般……无助。 “云依,你不要总这么自私好不好?”林岸霄眼中蓄满酸涩的泪,不顾密密麻麻已涌至半山的黑衣人,兀自诉说着一直深藏的心事,“这一世,你的眼里看不到我,那就让我陪你去下一世。下一世,许我陪着你,好不好?……” 黑衣人越行越近,将近百人呈包抄之势从四面八方一起涌向山顶。 只为了对付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盛逸云他——还真是劳师动众,费尽心机!林岸霄自心底发出一声不屑的耻笑,御林军也就罢了,盛逸云竟然还调集了林家暗卫前来刺杀云依! 绝情如斯,狠辣至此!盛逸云,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如此,也罢!!! 眼前这些蝗虫们,无论是御林军还是自家暗卫,来一个,我便杀一个!杀一个,便少一个! “林岸霄,你果真是个傻子!”埋首在林岸霄温暖的怀里,骆云依残忍地笑了,“抛开父辈的恩怨不说,林岸霄——”她的声音募地冷凝,“林岸霆对我做了那样的龌龊事,你以为……我所厌恶的,还仅仅只是他一人吗?!” 。。。 第90章 朱砂泪 “你?……” 眼前的骆云依一时陌生地令林岸霄困惑。懵懂地放开紧揽着她的手,林岸霄恍然间有几分不知所措。 “林岸霄,你听好了——我恨你父亲!没有你父亲与我爹爹在朝堂上作对,我爹不会落得这般下场!我恨你弟弟!他欺负我,羞辱我!是他,令我这一生不但短暂而且不洁!我恨你们林家,恨你们林家的每一个人!!!”骆云依抬手指着林岸霄,冷酷的声音足以冰封一切有生命的物什,“每一个人,每一个人!!!” “云…云依,你……”林岸霄愣愣地探出手,想要去握云依比在他鼻尖不住颤抖的手指,却忽然—— “别碰我!!!”云依倒退一步厉声喝道,“看到你的手就让我想起林岸霆那只恶心的手!对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忽然间云依妖媚一笑,面上露出一对儿得意的酒窝,“是我收买了押送他的侍卫毒死他的!哈哈哈……” “什么?!”林岸霄从未如此惊愕,他半张着嘴一瞬不瞬地瞪着仰头大笑的云依,像被施了定身术般死气木然。 “哦~对了!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父亲死了吗?”笑声暂歇,云依忽然睁圆了眼幸灾乐祸地瞪着林岸霄讥讽道,“我告诉你,你父亲,也是我买通了看管他的侍卫毒死的!哈哈哈……” “什…什么?!不可能!…不…不可能!不可能!!!”林岸霄连退几步,仓皇地几乎站立不稳,“云依你……你骗我!”他努力地挺直了身子,刻意地拔高声线吼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哼!~事到如今,林岸霄,你还有什么不肯相信的呢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梦里南柯繁花落尽始识君 作者:七信 分卷阅读83 ?”骆云依冷哼一声笑望着他,一脸的悲悯,“说你是个傻子,你还不承认,怪不得你会有今天,哈哈哈……” “上!!!” 在骆云依张狂的笑声里,盛逸云果决地发号了施令。 “噌~”黑衣人整齐地抽出手中宽刀,暴雨初歇,旭炎山顶一时间冷意渗人,悄无声息。 “嗖”地一声,却是林岸霄拔出长剑侧身挡在了骆云依身前。 “你……”云依望着身前林岸霄挺直的后背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即便你所说不假,”林岸霄没有回头,他稳稳地抬高宝剑架起防御姿势,出口的声音沉稳平静,“我也会查明真相再决定如何处置你。只要有我在,”他冷冷地俾睨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的黑衣人道,“我便容不得他们杀你!” “杀!!!” 盛逸云显见得并不在乎多送一个人上路,随着他一声令下,蒸腾的杀气顿时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林岸霄和骆云依扑将过来。 手中宝剑在身前划出一道流星般的光晕,林岸霄霍然跃出。只一霎那,方才还静谧无声的旭炎山顶,霎时便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刀剑铮鸣之音。 这杀伐果决的凛冽之音令云依忽然想起新年宫宴那夜,在太液池畔的大明殿上,他们这些半大孩子合奏的那曲《九天吟》 彼时年少,你锦衣轻裘,我笑靥娇俏。 纵马驰骋,你护着我,我迎着风,一路低笑。 还记得,你曾说过,要我将来做你的王妃, 还记得,我许下诺言,要一直牵着你的手,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却原来,我一直醒在梦里, 梦那般美好,可我却要睡去。 你说过,睡着了,心——就不痛了。 …… 抬头,明晃晃的太阳挂于中天,午时三刻就该到了吧! “爹爹,姐姐,云依来陪你们了!” 云依浅浅地笑望一眼那个傻傻地挡在身前,拼死想要护她周全的林岸霄。 最后的一眼。 他本就是千里骏马,不该为她所累;他本就是和煦春风,不该为她停留;他本就是这世间最伟岸的七尺男儿,不该为她凭白抛了性命! “岸霄,保重!” 只一步便踏入虚空,云依如一只蹁跹的蝶,坠入崖下霭霭白雾间…… 此情不过烟花碎 别离酒,浇千杯 浅酌朱颜醉…… 云寒崖深何相随 经年后,独轮回 今生只道悔悔悔 姗姗雁字去无回 荼蘼花,忘川岸 不许来生不许谁 只是欠了他—— 一滴朱砂泪…… 分卷阅读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