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宸宫》 凤栖宸宫第1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1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转身 简介: 大婚那一夜,他丰神俊朗,笑意温和,仿若一个儒雅淡泊的翩翩君子。 但当他拥她入怀的时候,她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果然,他并没有占有她。 他当着她的面,亲手割破他的指尖,把血渍染在床褥的白缎上。 象征她贞洁的艳红,是他的血,而非她的。 这个男人,习惯了掌控所有事,睿智深沉,不容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 要在这样的男子眼皮底下玩花样,那一定是自寻死路。 可是,她已无路可退。 她和他之间,是帝王和帝后的争锋较量,也是天下大统的明争暗斗。 …… 他,是名闻天下的空玄子神医,丰采绝世,朗逸不凡。 她唤他一声师父,然而情愫早已暗生。他并非不知,却只能当作不知。 他从来不曾告诉过她,他拯救世人免于病痛,但真正想拯救的人,却是她。 她背负的天命,是玄机,是不可泄露的秘密。 而他是一个不幸窥视了天机的人,所以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但为了她,他甘愿无悔。 她的梦想,是自由翱翔,随心而活。 他亦一样,想与她携手浪迹天涯,悬壶济世,闲时煮酒弹琴,坐看云卷云舒。 只是,最终的宿命,无人可预知,只能看天意。 得之,他幸。不得,他命。 …… 第一卷 万里江山一局棋 :第一章:皇后之名 凤栖宫里一贯寂静,静得半点不似六宫之首的皇后正殿。 路映夕慵懒地倚在窗柩旁,纤细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拂着窗前的珠帘,带起一阵叮铃悦耳的脆响。这珠帘上串的每一颗都是拇指大的东海珍珠,光泽圆润,贵气逼人。此等奢华,仿佛说明她深受君宠,但事实上,她嫁入皇朝半年,皇帝只在她的寝宫里留宿过一夜。 路映夕淡淡地扬唇,绝美的容颜漾出夺目的光华。皇朝的帝王,慕容宸睿,比她预料的更加深沉莫测。大婚那一夜,他丰神俊朗,笑意温和,身上不显丝毫凛冽之气,就像是一个儒雅淡泊的翩翩公子。但他拥她入怀的时候,她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果然,他并没有占有她。他当着她的面,亲手割破他的指尖,把血渍染在床褥的白缎上。 想到此,路映夕唇畔的笑容不由加深,笑得有几分嘲意。象征她贞洁的艳红,是他的血,而非她的。这个男人,习惯了掌控所有事,睿智深沉,不容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要在这样的男子眼皮底下玩花样,那一定是自寻死路。可是,她已无路可退。 “公主。”低低的唤声响起,那是她陪嫁的侍女,晴沁。 路映夕优雅地转过身,笑道:“小沁,我们已不在邬国,你该叫我一声娘娘,以免落人口实。” 晴沁露出甜甜的笑容,微一欠身:“是,娘娘,奴婢又忘记了,真该罚。” 路映夕散漫地笑着,忽地敛了神色,目光掠过晴沁,然后收回视线,低了嗓音:“说吧。” 晴沁轻轻地跪下,声线很浅,但甜美面容已然浮起凌厉之色:“公主,您已浪费了半年时间。” “我心里有数。”她低垂了明眸,掩住眼中的憎恶,再抬眼时只剩一片清明无波,“你退下吧。” “是,娘娘。”晴沁恭敬应道,站起身退了出去。 寝居内恢复了原来的安静,路映夕无声地叹息。每当晴沁称呼她为“公主”,就是在提醒她,她并非自由人,她有重大任务在身。而这个任务的第一步,就是争夺君宠。呵,那个慕容宸睿的宠爱,其实她打心底的不想要。 “禀娘娘,皇贵妃求见。”寝居外,一道清脆的宫女声传来。 “请她进来。”路映夕扬声回应,清眸微微眯起。在这后宫之中,荣宠最甚的就是这位皇贵妃贺如霜。因她身怀龙嗣,皇帝特赐她无需向皇后及皇太后请安,今日却无端上门来,颇令人深思。 须臾,一袭粉紫色宫装的柔美女子袅袅而来,曲膝行礼:“皇后娘娘凤安。” “妹妹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坐。”路映夕微笑着上前,轻拉她的手,一同在榻座上坐下。 “如霜唐突,扰了皇后姐姐的清净。”贺如霜柔柔一笑,也换了亲切的称谓。 路映夕但笑不语。宫女奉上热茶,而后侍立在旁,便见贺如霜的神情有了几许为难。 “都下去吧。”路映夕挥了挥手,心中清明如镜。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不其然,待到无人时,贺如霜才幽幽开了口:“姐姐,若非事关重大,如霜也不愿意惊动姐姐凤驾。” “何事让妹妹烦忧?”路映夕温声问,眼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她。容颜柔弱,风姿楚楚,娇小婀娜,虽不是绝色,但也另有一番韵味。 贺如霜的眉眼一黯,氤氲上凄楚之情,低声道:“不怕姐姐笑话,如霜自怀有身孕以来,一直处处小心,对于汤药和饮食更是谨慎,经过贴身侍女试饮之后才会入口。” 路映夕点了点头:“小心谨慎,是应该的。”在深宫之中,每个人都如履薄冰,因为危险无处不在。不过难得贺如霜说得这样坦白。 “今早……”贺如霜犹疑了片刻,很轻地道,“早膳里有毒,试吃的那个侍婢死了。” 路映夕凝视着她,直看入她的眼底:“你一点也不怀疑是本宫下的毒?”她身为皇后却有名无实,而贺如霜的分位仅在她之下,且又怀有皇嗣,照常理来说,贺如霜第一个要怀疑的人就应该是她了,因为她最有动机。 只听贺如霜叹息着回道:“皇后姐姐一向无争无求,这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何况,女人都有直觉,如霜能感觉得出来,姐姐对如霜并无嫉妒之意。” 路映夕不禁莞尔。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其实是个明白人,说话也颇为坦诚,倒让人讨厌不起来。 “兹事体大,为何不向皇上禀告?”路映夕收了笑容,正色问道。 “皇上近来忙于和司徒将军商讨征伐龙朝之事,如霜不想给皇上增添烦扰,而此事终是后宫家事,如霜应该先告知姐姐才合宫规。”贺如霜有条不紊地慢慢解释。 路映夕站起身,边行边道:“且去你宫中看看。那份膳食可还在?侍女尸首可有人动过?” “如霜已宣了太医,此外,没有其它人敢动。”贺如霜跟在她身后,唇角微微一掀,旋即又抿了去。 路映夕没有回头,唇畔亦浮起似有若无的淡笑。贺如霜此次借题发挥,想要借她之手铲除绊脚石,但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机会呢? 第二章:帝心莫测 路映夕的脚步稍停,微微仰头,望着那在日照下闪光的金漆殿名——白露宫。 这是皇帝御赐给贺如霜的寝殿。诗经有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位皇贵妃的圣宠之隆,可见一斑。 路映夕抿唇一笑,悠悠然举步走了进去。 “皇后娘娘凤安!”殿中的漫地金砖上,低眉垂眼的宫婢太监跪了一地。 “都起身吧。”路映夕的语气清浅,目光直接落在锦绣屏风后的软榻上。 身后的贺如霜低声道:“皇后姐姐,徐太医正在验那侍婢的尸首。” 路映夕颔首,毫不避讳地绕过屏风。长榻上,是一张苍白清秀的脸,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然已气息全无,死寂沉沉。路映夕不由叹息,宫廷之内,人命如草芥。 “老臣徐晋叩见皇后娘娘。”徐太医恭谨行礼,才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此宫女所中之毒,乃是‘封喉血”。只要食入少许,就会当场毙命。” “嗯。”路映夕淡淡应了一声,俯身细看那侍婢的喉间,果然有一点如血般的印记。后宫争斗,花样百出,用毒属于平常事,但大多数人会选用慢性毒,很少人会用绝顶剧毒。 “皇后姐姐……”贺如霜以纨扇遮面,扭过头去,不忍再看那气绝的尸身。 路映夕折身走出屏风,立在正殿中央,明眸一扫,睥睨着跪地的宫婢内监们,清冷出声:“贺贵妃的食膳,由何人负责烹饪,食材又由何人带入?”因贺如霜怀有龙嗣,故而她的白露宫中自备小厨房,待遇比照凤栖宫。 “回、回皇后娘娘,是奴婢负责烹饪……”一个年纪较长的宫女颤声回答,“食材则由小良子从御膳房取得,送来白露宫。” “禀皇后娘娘,奴才小良子,所有食材都是经过御膳房的御厨亲验过之后,奴才才领了回宫。”小太监颇为机灵,口齿伶俐地接话。 路映夕的视线停在那宫女的身上,嗓音低了下去,凭添几分厉色:“你,叫什么名字,入白露宫之前,侍候的是哪个主子?” “奴、奴婢芳菲……奴婢以前在韩淑妃的宫中侍候……”那宫女扑通一声跪伏在地,身子隐隐发抖。 路映夕敛去严厉之色,轻轻一叹,清眸中染上一丝无奈。下毒者是何人,尚是个谜,但贺如霜显然无意查明真相,只想把矛头指向四妃之一的韩淑妃。 “皇上驾到——” 忽然,一迭声的尖细喊声,自不远的宫门传来。 路映夕习惯性地眯了眯眸子,眼角余光瞥见贺如霜面露喜色,小女人的娇美之态尽现。 “皇上圣安!”满殿的宫女太监又兢兢战战地跪下。 路映夕盈身一礼,并不言语。通禀皇帝的人,自然就是她。事关人命,且关乎皇嗣,她万不能托大,把自己栽进去。 皇帝俊脸漠然,抿着薄唇,手一抬,沉声道:“平身。” “皇上!”贺如霜凄凄一唤,柔弱上前,美目泛泪,“臣妾,臣妾……”语未竟,已先哽咽。 路映夕心中暗笑,叹为观止。 皇帝的脸色稍缓,柔声道:“有朕在,爱妃且放心。”他似此时才看到路映夕一般,转而淡淡道,“皇后劳心了。” 路映夕温和微笑:“臣妾无能,烦扰皇上了。” 不料皇帝竟朗声大笑,意味深长道:“邬国长公主岂会是无能之辈,皇后过谦了。” 路映夕不语,一味平静地浅笑。他防她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要取得他的信任,实在太难。父皇啊父皇,您要女儿做的事,堪比登天。 静默间,只听皇帝铮铮利落道:“此案就交由刑部去查,意图伤害朕之龙嗣者,朕决不轻饶!” “皇上圣明。”路映夕温顺附和,眸中的嘲讽一纵即逝。 皇帝幽蓝至黑的眸子一闪,泛起同样嘲讽的光芒,淡声道:“想起来朕倒是很久没有去皇后的凤栖宫走一走了,不如就由朕送皇后回宫。” “皇上……”贺如霜惊诧,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居然不安慰她这个受惊的人,却要随被冷落多时的皇后一起走。 “朕晚些再来看爱妃,爱妃好生歇着。”皇帝温言宽慰,语毕,便就摆驾离去。 路映夕慢吞吞地上了御撵,安静地坐在皇帝身边,一声不吭。 皇帝慵懒地倚靠着软垫,突然闲闲地出声:“皇后想见朕,派人通报一声便是,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路映夕呵呵笑着,不答话。 皇帝蓦地坐直身子,眸色渐锐,直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朕最厌恶,在朕面前耍小聪明的人。” 路映夕笑得更加愉悦,绝美容颜似明媚阳光般,绚丽耀目,脆生生道:“皇上,其实天下处处都是这样的人。” 皇帝的俊容一凛,眼神深沉了几分:“玩弄小伎俩的人,最后只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而真正大智慧的人,才叫朕不得不提防。” 路映夕无辜地看着他:“依臣妾看,这世上,真正有大智慧的人,除了皇上您,再无他人。” 皇帝的薄唇慢慢勾起,似笑非笑:“原来,朕的皇后有一张甜如蜜的小嘴。” 路映夕低低垂眸,状似羞赧。 因这一低头,她光洁白皙的颈脖露了出来,颈后上有一朵艳丽绯红的芍药,恣意怒放,衬得那如雪的肌肤越发诱人。 皇帝的幽眸陡然一暗,伸出手,抚上那纤细的颈子。手掌张开,一点点地逐渐握紧。 路映夕一惊,突地抬头,对上他的眼光,心中刹时大震! 杀气! 他竟对她起了杀心?! 第三章:风云暗起 “皇上……”路映夕弱弱地唤了声,感觉缠绕在脖间的力道越发重,胸腔里的空气似被抽空,心肺胀痛得几欲崩裂。 皇帝的黑眸泛起凛冽蓝芒,杀气渐浓,冰寒慑人。 路映夕低垂着的双手发狠地握紧,指甲掐入掌心,强迫着自己不要挣扎。她必须赌!赌他不会就这样杀了她! “为何不反抗?”皇帝的大掌依旧冷酷地桎梏着她,醇厚的嗓音却宛若调情般低柔悦耳。 路映夕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似要滴出血来。她的齿根因极度的忍耐而发出“喀喀”声响,体内浑厚的真气本能地涌动翻腾,即将迸发而出! 不可以!她一定要忍!他休想陷害她意图弑君! “呵!”皇帝突然低笑一声,倏地松开手,脸上平静无澜,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未发生。 “咳咳……”路映夕猛咳了几声,大口呼吸,明亮清眸染上了几缕血丝。 “朕的皇后,真是可忍人之所不能。”皇帝低沉的笑声不断,仿佛愉悦至极,可幽深如潭的眼底毫无笑意。 路映夕又咳了会儿,才顺过气来,沙哑地道:“皇上,臣妾不明白。” “朕以为,你是明白的。”皇帝直勾勾地盯着她,语气漫不经心,“皇后出自帝王之家,必然听说过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希望,今日之后,皇后会牢牢记住这句话。” 路映夕温驯地点头,低下了眸子,隐去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怒光。他是在告诉她,如果她敢有丝毫异动,他就会杀了她。但是,他未免太小看她路映夕! 皇帝似满意地扬唇淡笑,悠闲地抬起一手,为她扶正秀发间那支微有倾斜的赤金凤钗。手势无限温柔旖旎。 路映夕抬眸看他,亦是浅浅而笑,绽出美丽的梨涡。 两人笑望着,眼神相对,却似有一股隐晦的强大气流相撞,火花飞溅。 良久,皇帝惋惜般叹息一声,意有所指道:“可惜,可惜皇后并非男子之身。”如果她是男子,便是他一统天下的劲敌。 “臣妾若是男子,又怎能有荣幸成为皇上的帝后?”路映夕笑得嫣然,自若应对。就算她是女子,也照样有能力灭他于无形! 皇帝慵懒地睨她一眼,修长的手指掀开御撵的锦帘,淡淡道:“凤栖宫到了,朕想起还有政事待办,就不送皇后进去了。” “多谢皇上送臣妾这一程。”路映夕盈盈一礼,优雅地下了御撵,扬长而去。 回到寝宫,路映夕静坐在镜台前,清冷的明眸微微眯起。脖间的那一圈指痕,红得刺目。可见慕容宸睿下手之时,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绯粉的菱唇缓缓弯起,她忽然扬声道:“替本宫宣韩淑妃前来!” 寝宫外即刻有宫女脆声应道:“是,娘娘!”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一袭水蓝色宫装的女子踏着轻曼脚步进来,不卑不亢地欠身行礼:“皇后娘娘凤安。” 路映夕站起身,并不说话,直视着她。 韩清韵神情沉静,毫不回避她的打量,清美出尘的脸上甚至带着一点傲气。 路映夕细看她,心有赞叹。其实韩淑妃比贺贵妃更加容色出众,她身上那水蓝色宫裙,仅是普通绸布,长长裙摆刚刚遮住足踝,脚下一双同色的绣鞋,鞋面上以白色丝绒勾有一缕飞云。没有累赘的华丽装饰,却自成一格,风姿不凡。 “韩淑妃,相信你也已经知道白露宫那边出了事吧。”路映夕开门见山道,并不打算和她寒暄。 “略有耳闻。”韩清韵淡淡回道,清瘦的身子防备般挺得笔直。 “那你可知道,如今最大嫌疑的人,就是你。”路映夕云淡风轻地直指重点。 “皇后明鉴,清韵决不曾做过!”韩清韵的脸色骤冷,隐约有点怒气。 路映夕心中轻叹,这般骄傲的人儿,在深宫后苑是要吃亏的。 见她不出声,韩清韵也抿起红唇,神色愈发冷傲倔强。 “本宫相信你。”路映夕轻淡地道。 韩清韵似是一怔,举眸望着她。 “这件事,本宫会为你做主。”路映夕微微一笑,“不过,你的倔脾气,有时候可要收一收,不然惹恼皇上,本宫也帮不了你。” 韩清韵愣了愣,半晌,稍软了面色,曲膝一礼,道:“清韵谢过皇后娘娘。” “客气的话本宫就不说了,你且下去吧,无需太过担忧。”路映夕敛了笑,眉宇间泛起一丝倦意。 “不扰皇后歇息,清韵告退。”韩清韵再次揖礼,旋身退了出去。 路映夕重新坐回镜台前,揉了揉眉心,口中低叹一声。她自幼便看遍后宫的险恶丑陋,最不愿意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但事与愿违,她注定逃不开如此的宿命。 兀自冥思许久,直到身后一道刻意压低的嗓音响起。 “公主。”是晴沁。 “说。”她没有回头,意兴阑珊。 “公主,贺贵妃所怀的皇嗣,不可留。”晴沁低低地道。 “嗯。”她淡漠地应了声,眉尖却忍不住蹙起。 “还有一件事,奴婢收到消息,空玄子神医进宫了,受邀为贺贵妃安胎。” 路映夕的脸色倏然一僵,突地站起来!衣袖不经意地扫过镜台上的珠钗,玎珰地散落一地。可是她却毫无所觉,怔仲失神。 “他”来了?! 恍惚间,她竟不自知的红了眼眶。心底那被硬生生埋葬的思念,一瞬间似泉涌般汩汩冒出来。 因为太浓烈,她觉得自己似要被湮没,无法喘息,心痛难挡。 第四章:彼此试探 晴沁无声地退了出去。 路映夕怔怔伫立着,清美绝伦的面容有些幽凄迷蒙。 取起梳妆台上的一柄精小手镜,她背过身,拨撩开颈后的乌黑青丝。 手镜里,映照出身后的那面大铜镜,铜镜中,纤细洁白的颈上有一朵鲜艳欲滴的芍药,美丽而栩栩如生。 她轻轻叹息。那是“他”为她种下的“灵机”,抑制着她与生俱来的心疾,减少发作时的痛苦。 除了异于常人的聪颖天赋,她这一身的本事,全是他所授。内功心法,剑法轻功,医学毒术,奇门兵法,皆是上乘非凡。他是一个天下罕见的纵世奇才。只是,他性情淡泊,悲天悯人,只医病救人,不理世事。 其实,她很想很想,与他携手浪迹天涯,悬壶济世。闲来无事时,煮酒弹琴,一起坐看云卷云舒。 这个愿望,今生大抵是无望了。她生于帝王之家,注定只能活在权力斗争的旋涡里,无法抽身,不得自由。 放下手镜,她换上素净的月牙白衣裙,举步走出了寝宫。 “娘娘,可要准备凤撵?”寝居门外,两个宫女恭敬地问。 “不必了,本宫只是想去御花园走一走。”路映夕淡淡而笑,曼步前行。封喉血的毒性奇特,其中有一味药是珍贵的羊||乳|花。整个皇宫之中,只有御花园里才有种植。她既答应了韩淑妃,自然要费点心思查案。 偌大的御花园,格局巧妙雅致,亭台依水而筑,路径以彩色卵石铺砌,园内佳木葱茏,百花争妍。 路映夕神情悠闲,慢慢步行观赏,走到一处花圃时才停住了脚步。羊||乳|花长得并不特别起眼,花冠||乳|白,内面深紫,其种子有翅,含皂苷,可供药用。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花朵,随即就收了回来,转头对身后的宫女道:“小南,去问问,是何人打理这处花圃。” “是,娘娘。”名唤小南的宫婢样貌清秀,神色十分内敛,一看便知是久居内廷之人。 小南离开片刻,很快就带了一个小宫女前来。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凤安!”那小宫女诚惶诚恐地跪下行礼,低着头不敢抬起。 “抬起头来。”路映夕温声道。 “是,娘娘!”那小宫女面带惊惶地微仰起小脸,水灵的眼睛如鹿般惹人怜爱。 路映夕心中一突,不由震惊。竟有人长得与她如此相似?!五官极为肖似,但更年轻,神情更单纯无邪。 那小宫女显然也感到震撼,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叫什么名字?”路映夕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地问道。 “回娘娘,奴婢名叫栖蝶。”那小宫女犹在出神,眼也不眨地看着路映夕。 “芳龄几何?”路映夕伸手扶她起来。 栖蝶受宠若惊地站起,忙回道:“奴婢十六。” “这处花圃是你在料理?”路映夕绽唇微笑,如冰雪凛冽的清眸却隐约掠过暗芒。她似乎已经一脚踏进了某人设的局里,只不知那人到底有何目的。 栖蝶不察路映夕心中所思,怯怯一笑,道:“禀娘娘,奴婢七岁进宫,一直随兰姑姑学习园植,在御花园当值已有九年。” 路映夕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兰姑姑是一个关键人物。 明眸流转,心里已有想法,路映夕温和地问:“栖蝶,你可愿意到凤栖宫来,侍候本宫?”后宫各人的最终目标,不就是争得君宠吗?既然人家有心安排,那么她便就顺水推舟。 栖蝶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敢置信地嗫嚅道:“奴婢、奴婢可以吗?” “本宫说可以,便就可以。”路映夕扬唇浅笑,修长的身形傲然如松柏。 “奴婢多谢皇后娘娘隆恩!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娘娘!”栖蝶雀跃地跪下谢恩。她一直在御花园当值,但却从未见过皇上,如今可入凤栖宫,将来必能亲近君侧!宫中女子,不论分位品级高低,谁不想得皇上的一眼青睐呢?何况,她竟与皇后娘娘长得这般相似…… “小南,你先带栖蝶回宫,本宫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路映夕唇畔的笑意不减,心中了然。少女怀春,无可厚非。 “是,娘娘。”小南温谨地应声,表情平和,欠了身,便带着栖蝶离去。 路映夕微眯眸子,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眸光清冽。沉静的小南,锋芒内敛,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她本是皇帝寝殿的近身侍婢,也就是说,她是皇帝安插在凤栖宫的眼线。 如此也好,省却她不少力气。今日遇见栖蝶之事,想来皇帝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他越防她,就越会怀疑她有阴谋诡计。 想到此,路映夕弯了弯粉唇,颊上露出小小的梨涡,笑得很是狡黠。不急,总有一天栖蝶会派上用场。 是夜,宫灯盏盏,亮起橘黄的光辉。 凤栖宫的寝居里,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高悬一角,照得满室明如白昼。 路映夕懒洋洋地倚在软榻上,随意地翻着手中的书卷。一袭滑顺丝缎裁成的寝裙,贴合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长长的漆黑乌发垂散在胸前,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之美。 榻旁,栖蝶安静侍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路映夕放下书卷,唇角微扬。差不多时候了,该来了。 没有听到太监的高声通禀,一身明黄|色锦袍的挺拔男子直接走了进来。 “皇上圣安。”路映夕慢悠悠地起身,曲膝一礼,“皇上今夜怎会过来?” 皇帝不作声,长眉斜挑,俊容上浮起些微嘲讽,目光瞥向一旁的栖蝶。 栖蝶被他一看,惊得跪下,讷讷道:“奴婢叩请皇上圣安!” 皇帝扬手,冷淡道:“退下。” “是,皇上!”栖蝶依言退了出去,略显稚嫩的清美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失望。 路映夕感到无限惋惜,明眸眨了眨。 “皇后实在有心。”皇帝淡淡地睨着她。 “谢皇上赞赏。”路映夕无辜地举眸回望他。 “你知道朕在夸你什么?”皇帝的脸色深沉莫测,喜怒难辨。 “臣妾不知,不过只要是出自皇上口中的赞美,臣妾都深感欢喜。”路映夕盈盈微笑,答得滴水不漏。 “朕的皇后似乎很想把朕推给别的女人?”皇帝优美的薄唇缓缓勾起,划出一个迷人的弧度。 “雨露均沾,是后宫之福。”路映夕迎上他暗藏锐芒的眼,柔声回道。 “皇后此言,似是埋怨朕没有经常留宿凤栖宫?”皇帝的眼神幽深,墨色眸子中蒙着一层惑人的蓝紫光泽。 “臣妾绝无此意。”路映夕轻轻摇头,软了嗓音,“臣妾只是不懂,为何皇上始终不愿意……”她赧然垂眸,话未说完,但意思已清晰。纵使她不愿,但她还是必须拥有一个皇嗣,这是她的任务,无可逃避。 皇帝轻笑出声,声线却冰冷:“你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了。”他不碰她,就是不想将来继位的太子是她所生。 路映夕暗自咬牙,心中悲愤。他以为她想说这些?他以为她想要他碰触?她心底比他更不愿意! 饶是如此,她还是微微抬起头,凝视着他,低低地说:“皇上,今夜可要留下?” 本以为他定会断然拒绝,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好,今夜朕留下!” 路映夕一怔,愣望着他,无言以对。 第五章:勉强自己 皇帝唇边勾着优雅淡笑,负手而立,一双幽洌的蓝黑色眼瞳闪着耀眼的摄人光芒。 路映夕心中大震。他真的要留宿凤栖宫?! “皇后似乎在质疑朕的话?”皇帝斜挑长眉,睥睨着她。 “臣妾不敢。”路映夕柔顺地回道,低眉敛眸,可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他终于决定要了她?虽明知此事无可避免,但她还是感到无比恐慌! “口不对心。”皇帝的语气散漫,话里却隐含芒刺,“皇后的心,不知遗落在何处。朕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你并不希望朕留下。” 路映夕暗暗深吸口气,举眸,微笑道:“臣妾垂着眼,皇上都可看见臣妾的心?” “一瞬时间,也已足够看清。”皇帝向她跨近一步,修长手指似调情般抬起她的下巴,“朕的皇后有一双明若星辰的眼睛,可惜并非清澈见底,朕要细细留心,才可探知其中蕴含何奥秘。” 他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着她的肌肤,路映夕忍耐着没有抗拒,黛眉却本能地蹙起。 “朕的碰触,让皇后觉得难以忍受?”皇帝口中低柔地问着,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菱唇,然后冷冷收回手。 “臣妾只是觉得紧张。”她抿唇,用力一咬牙,忽然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皇帝沉稳站立,不动如山,任由她僵硬地拥抱着他。 “皇上,让臣妾为您更衣……”路映夕轻声道,心中感到羞愤,但手下越发温柔,慢慢地褪去他的外袍。 锦袍还未脱下,冷不防的,皇帝一把握住她的柔荑,目光幽深凉寒,直视着她,锐利得似要探入她的内心。 路映夕微仰着小脸,迎上他的眼,不闪不避,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凛然。 皇帝淡淡扬起薄唇,笑道:“皇后此状,倒像是要赴刑场。” “臣妾只是紧张。”路映夕重复方才的那句话。她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她确实觉得犹如赴死。 “看来皇后紧张得厉害。”皇帝笑意盎然,眸底却是讳莫如深。 路映夕轻咬下唇,狠了狠心,旋过身去,抽落腰间的丝带蝴蝶结,衣裙滑下香肩,散落在地。 光裸的美背,白皙胜雪,衬着漆黑长发,愈加显得肤如凝脂,极之诱人。 皇帝的黑蓝眸子蓦地一暗,闪过复杂的情绪波动。 “皇上……”路映夕的嗓音有些颤抖,没有转过身面对他,背脊挺得异常笔直,却仍掩饰不了那细微的战栗。 皇帝抬手,抚上她的长发,蜿蜒而下。 路映夕浑身轻颤,咬紧了牙根,竭力克制着一掌拍开他的念头。 皇帝似对她顺滑乌黑的长发爱不释手,轻柔抚摸着,低吟道:“淡扫蛾眉朝画师,同心华髻结青丝。” 路映夕无心听,只觉得万分煎熬。他像是在故意折磨她,是想看她能够忍耐到何时吗?心中不禁开始天人交战,若她现在反悔,他会否龙颜大怒,借机降罪于她? 内心正挣扎着,身后那贴近的男子气息突然散了去。路映夕不由诧异,惊疑忐忑地扭过头看去,对上一双深邃惑人的眼眸。 “气候尚凉,皇后小心染了风寒。”皇帝不紧不慢地开口,拾起地上的衣裙披在她肩上,幽蓝墨眸一片明朗磊落,但又仿佛闪着柔情的微光,令人迷惘。 路映夕定了定神,穿好衣裙,盈盈转过身,绽露甜美笑容:“臣妾多谢皇上关怀。”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不碰她,她都由衷松了口气。她本以为只要一咬牙就能忍过去,但现在她才发现,这件事很难很难。如若不爱他,又如何能够心甘情愿把身体给他? 此时,寝居外,一道恭谨的太监声忽然传来—— “皇上,奴才有要事禀告。” 皇帝看了路映夕一眼,神色平淡,扬声道:“何事?说。” “禀皇上,白露宫方才进了刺客,贺贵妃受惊,疑似动了胎气。” 皇帝脸色骤沉,疾步走出寝居。 路映夕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却隐约听到外面皇帝与太监的对话声,心头猛然抽紧! “他”串通刺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六章:皇室血脉 白露宫,灯火通明,辉煌亮堂,却寂静得令人不安。 前殿外,一排带刀侍卫凛凛站立,神色皆是肃穆冷峻。殿中的金砖地上,跪着一个身穿浅灰色素袍的俊逸男子。他虽双膝跪地,但却不显半分卑微,眉目温雅清俊,神情平和而悠远,眸光清浅而煦暖。殿门外一阵微风吹来,掠过他的素袍,便见衣袂飞扬,似要随风而去。 路映夕隔着几步距离凝望着他,绝色夺目的丽容在此时失了光华,明眸之中一片郁悒黯然。 “映夕。”那男子开口唤道,一双墨眸幽深如古井,波澜不惊,淡定从容。 “师父。”路映夕低低应声,走近前去。 “半年未见,你可好?”男子唇角微扬,露出淡淡笑容。 “好。”路映夕亦浅浅微笑,向他伸出手,欲要扶他起身。 他却纹丝不动,温声道:“贺贵妃动了胎气,确是我的错。” 路映夕无奈,收回手。皇帝尚在内殿寝居,这里她做不了主。早前白露宫进了刺客,当时师父正为贺贵妃施针安胎,却因这意外而一针错位。其实以师父出神入化的医术,即使略有差池,也必定依然能保贺贵妃腹中胎儿无恙,但她却不肯再接受师父的诊治。疑心之重,令人感慨。而那名黑衣刺客行动失败,被师父当场制服,然却立即咬破口中毒囊,自尽身亡,死无对证。 大抵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皇帝终于大步走出来,俊容冷冽,眸色深沉。 “南宫渊。”皇帝的嗓音寒洌,直呼那男子的名讳,不再称他为空玄子神医。 “敢问皇上,贺贵妃的情况如何?”南宫渊举目直视着皇帝,不卑不亢。 皇帝的语气越发冷厉:“朕的孩子,未能保住。” 路映夕在旁听得心中一震,南宫渊却只是悲悯地叹息一声,似早已预料到。 “刺杀之事,朕会细查。”皇帝深不见底的眸中闪过锐芒,冷声道,“南宫渊失手误医,其罪确凿。来人!将他打入天牢,交由刑部发落!” 路映夕大惊,急道:“皇上——” 但还不待她求情,皇帝已冷冷睨她一眼,截断她的话:“皇后有何意见?” 见他神情阴鸷,路映夕抿住菱唇,沉默下来。现在她若冲动行事,不仅救不了师父,更会惹怒皇帝,无益于事。 这时殿外的侍卫已经鱼贯进入,架住了南宫渊。 “映夕,不必为我担心。”南宫渊面色平静,任由侍卫们押着离去。 路映夕望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素手发狠地攥紧。以师父的绝世武功,倘若要反抗,又有谁能擒得住他?可他偏却生有一副慈悲心肠,不愿杀生,不愿伤人。贺贵妃的事,他定是感到愧疚自责。 皇帝走到她身旁,半眯起眸子,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皇上?”路映夕心中暗惊,轻微抽了抽手,他却猛地加重力道,握得她手背生生发疼。 “皇后似乎极为关心南宫渊?”皇帝不松手,仿若漫不经心地问。 “臣妾为人徒弟,自然忧心师父的安危。”路映夕恭顺地回道。她一定会想办法救师父,即使必须不择手段! “皇后与南宫渊如此师徒情深,真让朕羡慕。”皇帝的大手又收紧一分,面上漠然无温。 路映夕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她甚至听到自己的指节被他钳得“喀喀”异响。慕容宸睿,你未免欺人太甚! “朕在和你说话,为何默不作声?”皇帝像是一点都不知她的痛楚,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路映夕强忍心头翻涌的怒火,暗暗丹田一沉,灌注真气于手心,抵抗着他毫不留情的施力。 皇帝的薄唇慢慢勾起,笑意却未达眸底,手下愈加用力,竟也已驱动内力! 静默无声中,两股同样强劲的真气猛然相撞,激烈拉锯,互不相让。刹那间,偌大的殿堂骤寒,充斥着森森的肃杀之气! 但片刻之后,皇帝便渐敛了内劲,一点一点地收回来。 路映夕心底不禁松了口气,也慢慢撤回真气。现在并不是可以撕破脸的时候,虽然她很想痛痛快快地和他打上一场。 “原来朕的皇后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皇帝放开她的手,淡淡道,“如此绝顶的武功,世间罕有,想来皇后的师父更是高深非凡了。” 路映夕陡然一颤,倏地抬眸望他。他的心思竟然这般深沉!故意逼她动用内劲,不只要探她的底,更是要探师父的实力!枉她自负天资聪颖,可看穿人心,却这样轻易中了他的诡计! “师父性情宽厚温和,更以治病救人为终生志愿,今次意外害得贺贵妃痛失胎儿,师父定是深感愧疚。”她定下心神,唏嘘轻叹,复又柔声劝慰道,“皇上和贺贵妃都是福泽绵厚之人,来日必定会再孕育龙嗣。” “福泽绵厚?”皇帝却是冷哼,脸色冰寒,“继下毒事件之后,又出现了刺客行凶,依朕看,有人根本见不得朕的皇室血脉延绵。” 路映夕不语,低垂眼帘,掩去清冽如雪的眸光。没想到他也已猜到,近日这些事并非后宫妃嫔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而造成。父皇终是按捺不住了,不等她有所动作,已先铲除了可能成为皇朝未来太子的胎儿。只有父皇才会想到利用师父来害怀孕的贺贵妃。只是可怜了那无辜孩子,初初成形,便就夭折。 “若让朕查出幕后凶手……”皇帝眸中泛起幽蓝的锋芒,犹如万年寒冰,冷冽刺骨。 “天网恢恢,皇上定能查出真凶,将其缉拿归案。”路映夕无视他那危险的目光,沉静地附和道。 皇帝深深地看她一眼,似审视探究,又似威胁警告。 路映夕下意识地感到背脊发凉。她不能够坐以待毙了,她必须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 “皇上,之前‘封喉血’的下毒案,臣妾已略知端倪。”她镇定地回视他,轻声开口道。 “哦?”皇帝眉宇间的阴鸷不减,神情冷酷。 “此处不便详谈,请皇上移驾凤栖宫可好?”她微微一笑,自信笃定。 “皇后该不会以为此时此刻朕还有心情享受温香软玉?”皇帝嘲?br /gt; 凤栖宸宫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2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2部分阅读 帝嘲讽地勾唇。 “虽然臣妾景慕皇上已久,但也不至于愚钝如斯。”她温柔浅笑。总有一日,她会征服他的心,再夺他江山,但她不会急于一时。 皇帝冷淡地睥睨着她,似看透她的内心,优美薄唇中缓缓吐出一句无情的话:“收起你那可笑的妄想。” 她不惊不惧,美眸流转,盈盈而笑,灿烂炫目。谁输谁赢,现在言之过早。 皇帝不再赘言,甩袖举步先行。 路映夕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眼光如芒,直刺他的后背。慕容宸睿,你最好不要动师父一根寒毛,否则我要你十倍奉还! 第七章:旧疾突发 与白露宫的华丽堂皇不同,凤栖宫十分庄重大气,皇后寝居更是素雅至极。一面象牙抽丝织成的屏风,隔开帷幔低垂的凤床,而外间摆设寥寥,只有一座软榻和几张楠木桌椅。 皇帝随意地倚着长榻,慵懒开口道:“皇后说已查出些许眉目,不知是何头绪?” 路映夕温声回道:“封喉血的毒性阴狠,其中有一味药是御花园里种植的羊||乳|花,臣妾认为这是一条线索。” “嗯。”皇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扬眉睨着她,语气散漫,“素闻皇后精通医理,看来传闻不假。” “臣妾只是略懂皮毛。”路映夕神色谦逊,举眸回视他,平缓道,“料理那一处花圃的主职宫婢叫做兰姑,或许从她口中可问出一些端倪。” 皇帝不语,勾唇淡笑,幽眸如潭,深不可测。 路映夕也不再多言。据她分析,那兰姑应该是父皇安排下的棋子。贺贵妃失了皇嗣,兰姑是时候出来顶罪了。 皇帝微凉的目光紧锁着她,突然出声道:“南宫渊是皇后的师父,朕在想,是否需要从轻发落。” 路映夕心中一凛,知道他这句话是试探之意,斟酌片刻才道:“师父原是无心之失,但也确应负上部分责任,臣妾不知以皇朝律例会有何罪罚。” 皇帝唇边的笑容加深,带着一丝轻嘲,似在笑她的言辞谨慎。 “南宫渊错手误医,伤损皇室龙脉,朕本应治他死罪。”皇帝的话语一顿,眸光渐利,如刀锋直射向她,“况且,刺杀之事与他是否有关,尚是未知。皇后,你说朕要如何卖这个面子给你?” 路映夕心底升起一股凉气。他话里的意思,是不会轻易放过师父了? “不过,皇后也无需太忧心,如若查明刺杀之事与南宫渊无关,朕自会网开一面,留他一条性命。”皇帝撑着软榻扶手站起,走近她,优雅笑道,“朕说过,皇后与南宫渊师徒情深,朕很羡慕。” “皇上一向以仁德治国,臣妾自是不担心的。”路映夕淡淡微笑,并不流露丝毫惊慌。他已把话说得十分明白了,他看穿师父是她的软肋,捏着她的死|岤警告她别想轻举妄动。师父此次死罪可免,但也必会被软禁牢中。 皇帝忽地低叹一声,道:“虽然朕有心轻罚,但刑部做事向来果决利落。刺杀皇贵妃伤及皇嗣,此案兹事体大,只怕少不得要严刑逼供了。” 路映夕心中冷笑。他既是九五之尊,又怎会干涉不了刑部的审案手法? 虽如此想着,她面上仍是一派温婉无害,轻声道:“皇上,臣妾想去天牢看望师父,不知可否?” “夜已深沉,皇后明早再去吧。”皇帝又跨近一步,一手揽住她的香肩,低柔道,“朕之前答应过皇后,今夜留宿凤栖宫。” 路映夕呼吸一滞,倏地抬眼看他。他竟要把她逼得这样紧? “皇后脸色欠佳,是否身子抱恙,可要宣太医?”皇帝神情似是关切,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并未发热,反却冰冷得很,皇后觉得哪里不舒服?” 路映夕暗暗咬牙,太阳|岤一抽一抽地猛跳,异常疼痛。这是心疾发作的前兆。该死的!她最不愿被他看见她软弱无力的一面! “皇后?”见她神色痛楚,皇帝扶着她到软榻上,伸手搭住她的脉搏,半晌,俊脸上添了一分真实的沉凝,“脉象紊乱,汹涌急促,皇后可是宿疾缠身?” 路映夕苦笑,面色已是渐渐泛白,喉头一阵阵浊气上涌,心肺撕裂般地剧痛。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不定时发作,一旦病发便是来势汹汹,无药可治,只有硬生生熬过去。连师父都医不好她,她更不指望宫中御医。 “撑着!”皇帝沉声道,坐于她身侧,撩开她颈后的青丝,裸露出那朵红艳欲滴的芍药花。 “皇上?”路映夕疑虑出声,秀眉紧皱,额上已渗出一层冷汗,体内的丝丝痛楚侵袭蔓延全身,煎熬难忍。 皇帝不作声,端坐着气运丹田,灌于掌心,然后一掌贴熨在她颈间的那朵芍药上。 汩汩热气传导而来,遍布五脏,慢慢地纾缓了激剧疼痛,路映夕的眉头稍稍舒展,可心底却是大受震撼。他居然知道她至为私密的事!“灵机”,是她和师父的秘密,他如何得知?! 两刻钟过去,皇帝缓缓收掌调息,淡淡道:“治标不治本,朕帮得了你一次,但未必你每次发作时朕都在你身边。” 路映夕以袖轻拭额角汗滴,长吁一口气。以往病发,至少要半个时辰,有了他的真气镇痛,确实易挨许多。 “多谢皇上援手。”她向他颔首致谢,露出浅浅一笑。 皇帝微眯起眸子,扫过她犹显苍白的小脸,眼神深邃幽暗。此等容色,晶莹如玉,似新月生晕,明眸流盼,清美出尘。她,确不负绝色倾城的盛名。如果她并非邬国公主,或许他会欣赏怜爱她。但是可惜,艳花有毒,红颜祸水。 “皇后病发体虚,应好生歇息,朕就不扰皇后就寝了。”皇帝悠悠然收回视线,话语温情体贴,说完便就转身扬长而去,毫无一丝留恋。 路映夕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唇畔的笑容一点点敛去,清眸中一片冰雪凛冽。他既知“灵机”的秘密,就更不会对师父手下留情了!今夜她必须冒险闯一闯天牢! 第八章:夜探天牢 以她的绝顶轻功,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天牢并非难事,但她深知师父性情,他不可能愿意畏罪潜逃。 细细思量之后,她沉住气,落落大方地前去探监。狱卒见皇后娘娘亲临,不敢阻拦,毕恭毕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但凡是牢狱,必是阴暗脏污,天家大牢也不例外。一间独立的石造囚室里,灯火昏暗,摇曳生影,更显阴森逼人。在一排冷冰冰的铁制刑具前,那素袍男子神情淡定,虽被绑在刑架上,衣衫染着猩血,但面色从容犹如闲庭散步。 “师父!”路映夕低呼一声,她终是来迟一步,他们竟已用刑! 刑部尚书沈奕见她踏入,恭敬一礼:“恭请皇后娘娘凤安!” “沈大人的动作真是迅速得紧。”路映夕淡淡嘲道,不掩微愠。 “臣奉皇上口谕,严加审问疑凶,还望皇后娘娘海涵。”沉奕莫约二十五六的年纪,俊秀儒雅,眼神却是沉着冷厉。 路映夕震怒于心,目光冰寒。慕容宸睿,这笔帐,以后我会慢慢跟你算! 她沉着面色,明眸光冰冽如泉,冷声道:“皇上仁厚,难道会允你滥用私刑?” 那沈奕抿起唇角,并不言语,神情却是傲然。 路映夕凝视他片刻,心中清明了然。这位年轻的尚书大人有一副铮铮铁骨,但却心高气傲急于建功,对这样的人不能用强。 她心念转动,脸上渐渐露出几许忧色,柔了嗓音:“沈大人,本宫想与师父单独说几句话,还请沈大人通融。” 沈奕举目看她一眼,迟疑须臾,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路映夕知道他离得不远,但也不介意,走到南宫渊面前,轻声道:“师父,映夕来晚了。” 南宫渊露出浅淡微笑,眉目清朗澄明,温声回道:“映夕,不必自责,师父做错事自当要负起这个责任。” “那是意外,师父为何偏要耿耿于怀?”路映夕不禁感伤,幽幽道,“师父心善,别人却未必感激。”如果当时贺如霜肯继续接受师父诊治,决不会失去胎儿。贺如霜自己种下的因,却要师父背起这个果? 只听南宫渊低低叹息:“尚未出世的婴儿,亦是一条人命。几日牢狱之灾,权当祭奠那可怜胎儿。” 闻言,路映夕心中蓦地一喜,压低嗓子问道:“师父早已算出此劫?” 南宫渊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墨黑如玉的眸子闪着一点温柔笑意。 路映夕放心不少,绽开笑容来,但口中音量仍压得极低:“师父,虽只是几日,但酷刑难挨,必要时一定要用内力抵抗。” “只是鞭笞而已。”南宫渊云淡风轻地扬唇,仿若身上那渗血的鞭痕并不是落在己身。 “倘若不仅于此呢?”路映夕眼中显出忧急。师父太固执了,那慕容宸睿必不会如此心慈手软的! 南宫渊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径自道:“映夕,我会留在宫中陪你一段时间。” 路映夕倏然怔住。师父是否预测到他将会被软禁宫中?她原本尚存一丝希望,希望自己估计错误,可慕容宸睿是那般深沉精明之人,他必定会趁势扣留下师父,借此牵制她的一举一动。 南宫渊知晓她的忧虑和愧意,温言安抚道:“与你无关,是我命中注定有此劫数。” 路映夕抿了抿菱唇,坚定地道:“师父,无论如何,映夕都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语毕,她突地抬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把掌心里的一颗丹药塞进他嘴里。 那药丸入口即化,南宫渊来不及拒绝,不由笑道:“映夕,续命丹珍贵无比,全天下只有三颗,你倒这样浪费了。” “不给师父服用那才是浪费。”她也浅浅轻笑。她只有一颗续命丹,是师父以前送给她,怕她将来病发得厉害挨不过去,特地让她留着保命。可是现在师父遇难,他的命她看得比自己的更重。 “我已服了续命丹,你可以安心了?”南宫渊墨眸微闪,泛着隐约的脉脉温色。 路映夕却用力摇头。不够,如何足够!续命丹之效只是护住心脉,以防万一,可却挡不了皮肉之痛! 南宫渊俊逸的脸上掠过一丝怜爱,柔声道:“映夕,你应该知道,我从不看重外表皮囊,如有损毁,我希望你也不要为我介怀。” “师父?!”路映夕心头狠狠一震,“师父,你还算到了什么?” 南宫渊不语,微笑着缄默。 见他如此,路映夕的眼眶发热,浮起一层朦胧雾气。师父不说,可她也已猜到。这个劫,并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易过。 此时那年轻尚书已经无声走近,恭声道:“夜深,请皇后娘娘保重凤体,早些回宫歇息。” 路映夕不看他,只定定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而俊朗的脸。她用眼神在恳求他,求他逃狱,避过此劫。可是,他温和却毅然地回视她,淡淡摇头。 “皇后娘娘?”沈奕低声再唤道。 路映夕冷冷瞥他一眼,不发一言,旋身离去。为难下臣无用,她只有找主位者谈判!谁若敢毁了师父的容貌,她一定会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 然而,要到很久以后,路映夕才明白,纵使她再怎么聪明缜密,再怎么防范于未然,也对抗不了上苍的无情捉弄。 第九章:一笑倾国 事情就如她所料。翌日清早,兰姑一经盘问,不多久便就认罪伏法,不仅招了下毒之事,也一并揽下了刺杀案。她声泪俱下言道,贺家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她的妹妹被贺家人强纳为侍妾,不出月余就受虐至死。她一心要为亲妹报仇,但她身在宫中,只有把此仇转嫁在贺贵妃身上。毒杀不成,她便买通江湖杀手。最后她又道,如今事败,她无话可说,但即便做鬼也要向贺家人索命。 路映夕安静地听着晴沁悄声汇报,未发一言。待晴沁退下,她才轻叹出声。父皇此计颇为高明,那兰姑确是皇朝人士,其妹之事也是真实,即使有人怀疑,却也查无可查。但慕容宸睿是何等人物,他又怎会尽信?他不再彻查,息事宁人,只不过是谋定而后动。将来,他必会一举报复。毕竟,那无辜逝去的,是他的子嗣,他的亲生骨肉。 路映夕心中有一丝怜悯,清亮明眸不由黯了黯。但父皇所做,是为了邬国万千子民,她无可置喙。现今天下四分,皇朝、邬国、龙朝,霖国,四国鼎立。霖国地小兵弱,不足为患。龙朝却一贯注重军政,近年来四处征战,攻城占地。而皇朝的皇帝虽年轻,但深沉不露,内蕴刚强。从他主动和邬国结盟开始,已逐渐显露出一统天下的暗藏野心。 她慢慢敛去眸中的软色,轻步走出寝宫。 “准备凤撵。”她站在琉璃飞檐下,淡淡地吩咐门侧侍立的宫女小南。 “是,娘娘!”小南恭敬应声,忙去打理。 凤撵矜贵宽敞,撵内铺满绣凤锦垫,坐着很是舒服,不觉颠簸。但路映夕看了一眼华丽雍贵的凤撵,没有踏上,反而径直往前走去。 “皇上金安!”路映夕盈盈欠身。她的眼力极好,那一袂明黄衣衫掠过朱门,她就知他已来了。 “皇后这是要去哪?”皇帝瞥向凤撵,俊脸上带着微笑,一派亲切无害。 “臣妾本想去宸宫向皇上请安。”她浅笑着回道,并不隐瞒。她要和他谈师父的事,只能主动去宸宫。一个她憎恶的地方。 “皇后愿意去宸宫?”皇帝轻声笑起来,英挺的眉眼微弯,煞是温柔迷人。 “宸宫乃是皇上的寝宫,臣妾想去,可却也不能常去。”她歪着头看他,清美面容上带着一点点娇俏。既然他要做戏,那么她便奉陪。 “皇后若想去,随时可以去,朕无限欢迎。”皇帝伸手扣上她的纤腰,揽着她往寝居内走去,状似恩爱缱绻。 “多谢皇上特准,臣妾深感欢喜。”她的身子本能地僵了僵。她终究还是习惯不了他的碰触。记得当初她封后不久,他宣她去宸宫侍寝,那本是只有皇后才有的殊荣,其它嫔妃皆无资格在宸宫留夜。可是,他故意折辱她,给她一个下马威。 进到后殿寝宫,皇帝便松开了手,优雅地扬唇笑道:“皇后似乎还在记恨那一桩往事。”那时他的确是有心让她难堪,激她尽速行动,倒没有想到她如此沉得住气,韬光养晦,不急不躁。 “哪桩往事?臣妾怎么不记得了?”路映夕装傻,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有些事,确实忘了才好。”皇帝唇边的笑意不减,话却说得意味深长。 路映夕不语,装傻也是要适可而止的。其实他和她都心知肚明,她不可能忘记,也许一生都会牢记。那一夜,在龙床之上,他慵懒斜倚着,手中握着一卷书册,姿态闲散。他说:“有劳皇后掌灯,朕觉得这夜明珠的光不够亮。”只是这样一句话,她便必须手捧烛火站在龙床旁,为他照明。原本宫灯应有纱罩,但太监送上来的却是一支红烛,那艳红的蜡油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异常滚烫。她记得很清楚,他总共看了三卷书,直到天蒙蒙亮,早朝时间将近,他才放她回凤栖宫。她离去时,右手一片红肿,丝丝疼痛。她不觉难忍,只觉羞辱。 “皇后竟在朕面前神游太虚?”皇帝语带戏谑,并不含责怪之意。 路映夕抽回思绪,微微一笑,回道:“臣妾只是在想,师父身上的鞭伤,何时会结痂。” 皇帝的黑眸一闪,如墨玉生辉,尊贵耀目,沉声道:“虽然刺杀一案与南宫渊无关,但误医之罪不可不判。先前朕答应过皇后,会轻罚,现在自然不会重治。皇后大可放心,朕已下令,南宫渊在天牢思过三日,而后遣去太医署,编写医籍,以期来日造福黎民,可算戴罪立功。” “皇上宽厚,臣妾替师父谢皇上隆恩。”路映夕曲膝一礼,低眉敛眸。她心里清楚,他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软禁师父,但至少师父暂时安全了。区区一个太医署,根本困不住师父,只看师父愿不愿意离开罢了。 这样一想,她心宽许多,唇畔绽出嫣笑,温声问道:“皇上可用过午膳?不如留在凤栖宫用膳?” “也好,朕正饿着。”皇帝口中话语随意,但视线直锁着她的脸,眸光深邃幽暗,隐约浮上几许危险之色。 她暗自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皇帝见状似觉好笑,眉宇舒展,眼中锐色褪去,低柔道:“皇后有一对可爱的梨涡,笑起时天真无邪,惹人怜爱。” 她怔望他一眼,脸上飞红,染上两朵绯云。这人分明是调情高手,她在这方面单纯无知如白纸,不是他的对手。 心头暗恼,但她还是不服气,反唇回道:“臣妾记得皇上之前说过,臣妾并非一眼可窥底的人,那又怎会天真无邪?” 皇帝朗声而笑,醇厚嗓音如天籁悦耳,边笑边道:“朕原先还真没看出,现在才确切看到皇后有这般可爱的一面。” 路映夕微愣。她刚才怎会说那么赌气的话?只怪他的眼神太惑人,害她一时失了防备。从第一天见面开始,她就察觉到,这个男人是她看不透的,他的内心变幻莫测,无法捉摸。这种感觉让人很不安。 “又出神了?”皇帝似乎心情十分愉悦,忽然俯下头,在她颊上一啄,笑吟道,“美人如斯,一笑倾国。” 路映夕赧然垂首,心中却是大凛。一笑倾国,他是在暗指,她有意毁他江山? 她轻抬起头来,正想借着亲自备膳的理由退出去喘口气,却突听寝门外一声软软的细微呻吟飘来。 她习惯性地眯了眯眼,清冽眸中氤氲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色。近来皇帝频频驾临凤栖宫,看来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第十章:人有软肋 皇帝的唇角扬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带着些许玩味,斜睨向寝门。 “皇上,臣妾去看看。”路映夕微笑着开口,不待他答话,就顾自举步走去。 走至门坎处,就见一个清美侍婢身穿一袭月牙白的宫裙,亭亭站立在寝居外,容色绝丽出尘,气质飘逸如水。 路映夕弯了弯菱唇,只觉有趣。栖蝶学她倒是学得十足,只是可惜,栖蝶错估了一点,皇帝并不青睐她这样的人。 “娘娘!”见她现身,栖蝶似是一惊,双腿一软,便要跪下。 “不必多礼。”路映夕摆摆手,神情亲和,问道,“今日是你当值?” “回娘娘,是奴婢当值。”栖蝶言语恭敬,却蹙着秀眉,脸色苍白,似乎正忍受着不适的痛楚。 “身子欠安?”路映夕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实一片滚烫。 “多谢娘娘关怀,奴婢撑得住。”栖蝶站直身子,微微笑了笑,眼神清澈天真。 路映夕淡淡笑着,未再多言。病是真病,但方才那一声细软呻吟,却是故意。 “皇后,何事?”身后,一道低醇有力的嗓音靠近。 路映夕回头看去,但笑不语,明眸中带着一点揶揄之色。以皇帝的睿智,又怎会看不穿这小把戏?她很想看看,他会如何处理这种事。 皇帝走到她身侧,凝视着曲膝行礼的栖蝶,半晌,挑起长眉,笑道:“上次匆匆一瞥,朕还没有发现,原来这位小宫女和皇后长得如此相似。” “皇上也这么觉得?”路映夕温婉地附和。 皇帝觑她一眼,再道:“不过,无论多么肖似,也不及皇后冰雪姿容之万一。” 此话一出,原本谦卑垂首的栖蝶忽然抬起头来,怔怔望着皇帝。 路映夕不由轻笑:“皇上,您这么说,栖蝶可要不服了。” 皇帝亦笑,踏前一步,温和问道:“你叫栖蝶?姓氏为何?” 栖蝶愣了愣,片刻才缓过神来,白嫩脸颊慢慢变得嫣红,似羞似喜,细声回道:“回皇上,奴婢栖蝶,因是弃婴,并无姓氏。” 皇帝不再问,犹自优雅散淡地睇着她。 栖蝶赧然地低下头去,耳根染上绯红,如云霞妩媚,又不失稚嫩甜美。 凝望须臾,皇帝突然转头,对上一旁悠闲看戏的路映夕,沉了声道:“皇后认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路映夕心中掠过一丝惊讶,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责罚栖蝶? “皇后?”皇帝的嗓音又低沉了一分,幽眸中泛起毫不掩饰的锐芒。 栖蝶懵懂不知,偷眼望瞭望英俊挺拔的皇帝,面带不自禁的喜色,以为皇帝要向皇后讨了她。 路映夕的视线扫过栖蝶,缓缓收回。其实人若单纯无知,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皇上,臣妾认为,无需为一桩小事而坏了用膳胃口。”她轻描淡写地道,替栖蝶挡下一顿皮肉之苦。依照后宫律例,凡宫婢蓄意媚主,杖责十棍。 “嗯。”皇帝浅淡颔首,唇角始终噙着那一抹似笑非笑。 栖蝶眼底隐含一丝幽怨。在她听来,是皇后硬生生掐断了她飞上枝头的希望。 路映夕在心里无声叹息。她本想旁观看戏,岂料却无端叫皇帝看了好戏。她不得不承认,他的手段高上她许多。因为她心软,而他,郎心似铁。 “栖蝶,去吩咐膳房,皇上会在这里用膳。”她略觉无奈,软了声又道,“你身体不适,就下去歇息吧,让小南过来。” “是,娘娘。”栖蝶曲了曲膝,也不谢恩,便就退下。 路映夕忍不住摇了摇头。也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她就多了一个敌人。这深宫内苑,果然是个“好”地方。 皇帝看着她,愉悦地轻笑:“皇后宽容善良,朕甚感欣慰。”每个人都会有弱点,而他这位皇后,虽然异常聪慧,但也有不少软肋。 “皇上谬赞,臣妾汗颜。”路映夕抬眼,望入他深邃的眼眸,不着痕迹地凝神细看。他有一双至为罕见的眸子,瞳色如墨,但每当他有情绪波动时,瞳眸中便会渲染蓝紫之色,那微冷的幽光,神秘而又危险。 她移开目光,眺远望向宫墙之外的碧空,清冽的眉宇间渐渐浮现毅然坚决。再强大的对手,也必然会有死|岤。她一定会找到。 皇帝敏锐的眼光定在她脸上,口中却只是如调笑般道:“皇后在朕面前似乎总是心不在焉,是否朕面目可憎?” 路映夕抽回思绪,四两拨千斤道:“皇上英伟不凡,这是毋庸置疑的事。”但纵使他俊美如神祗,她也不会为他神魂颠倒。 “皇后的嘴如此甜,真是听得朕心花怒放。”皇帝慵懒地倚在门扉上,笑睨她一眼。 正值午时,阳光照耀,他的周身仿佛笼着一层金色光泽,尊贵傲然得令人不敢逼视。 路映夕浅浅笑着,眸光璀璨,光华四溢。她忽然很好奇,像他这样喜怒不露的人,发起火来会是什么样子。 带着一点点恶作剧的心情,她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皇上,贺家仗势欺人之事,可是属实?” “尚在查证中。”皇帝挑了挑眉梢,神态依然闲散。 “倘若属实,此事可会牵连贺贵妃?”路映夕语气微含关切,不浓不淡,恰到好处。贺氏一族权势显赫,贺老将军手握西关兵权,贺大公子官拜礼部尚书。那凌虐兰姑之妹的人,是贺老将军的小儿子,此少年声名狼藉,喜好女色,阴毒狠辣,在房事方面尤甚。此次皇帝若是严惩,恐怕朝堂将有政变。若是不罚,又无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这件事,足够叫皇帝头疼一阵子了。 “皇后可有高见?”皇帝的眸子眯起,隐有不悦。 路映夕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皇帝蓦地压低身子,胁迫性地盯着她,冷冷道:“莫要试图挑衅朕。” 路映夕绽开婉约笑容,柔声回道:“挑衅?臣妾不敢。” 皇帝眸中的凌厉杀气一闪而过,随即敛去,衣袖一挥,冷淡道:“朕胃口尽失,皇后自己用膳吧。” “臣妾恭送皇上。”路映夕仿若不察他的愠色,微笑着目送他离去。 望着那明黄|色的颀长身影,直至消失于视野中,她才轻轻地眯了一下眸子。他未发怒,就已流露出肃杀之气,可以想象当他真正大怒时会是多么可怕。 第十一章:看透汝心 贺氏的事并不棘手,路映夕暂且不理,施施然前去天牢探望南宫渊。 她面上虽然从容,其实心底隐约涌着不详的预感。可却又找不到头绪,如此忐忑的感觉,令人难安。 午后的天色明媚,但牢狱里一贯阴暗,常年燃着烛火,混杂着复杂的气息,脏污龌龊。 “师父。”她轻唤,挥退了守牢的四名狱吏。 “怎么又来了?”南宫渊清淡微笑,眉目俊逸,墨眸温柔。 “师父,他们可还有用刑?”她低了嗓音,不放心地端详他全身。幸好,除了原有的鞭伤,再无更多伤痕。 “没有,别担心。”南宫渊双脚受缚,困于牢笼中,脚下铁链喀嗒作响,但他伫立在牢柱后,神情仍是一片云淡风轻。 “皇上可有亲自来过?”路映夕微微蹙眉,觉得那铁链异声极为刺耳。师父并非重犯,却被如此谨慎地囚禁,可见慕容宸睿决不可能放师父自由。 南宫渊颔首,浅笑道:“他来过,给我吃了一种药。” 路映夕不禁大惊,急道:“是何药?” “只是祛功散而已。”见她眉头又皱紧,南宫渊的语气越发柔和,好言诱劝,“映夕,你这般担忧我,我便成了你的负担。你知道的,这是我不想看见的事。” “师父……”路映夕轻幽低唤一声,明眸中闪过一丝脆弱。如果可以,她现在就劫了师父走,从此就算逃亡天涯,她也心甘情愿。可是,师父是这般高雅绝世的人物,她又怎能害他背上与帝后私奔的污名? “映夕,我留在这里,不是要拖累你。”南宫渊幽深如古井的眸中浮现一点波澜,似怜惜又似无奈,“你天生便是尊贵非凡的命格,但将来你会遇上一个大劫。我留下,是要帮你避劫。”或者说,是帮她挡煞。他愿承受那未知的苦痛,只要她平安喜乐。 路映夕眉心紧锁,始终没有舒展,低低地道:“师父,你服了祛功散,内力全无,映夕担心……”担心万一哪天慕容宸睿要狠下杀手时,师父无法逃命。祛功散本不是什么厉害的毒物,毫不伤身,只是封住人体内几处重要的气脉,但却无药可解,只能枯等三个月的药效过去。 “映夕,告诉你一个秘密。”南宫渊笑容煦暖,宛如春风吹拂,沁人心脾。 “秘密?”路映夕疑惑地看着他。 他凝睇着她,笑意不减,缓缓道:“我必不会死于这皇宫之内,如此你可以放下心头大石了?” 见他眸光清朗宁和,她终于漾出一抹微笑,用力地点了下头。 这时,囚室外响起几句模糊的对话声。路映夕神色一凛,侧耳倾听。 “皇贵妃,皇后娘娘在里面……” “所以本宫不可以进去?” “不是,可是……” “让开!” 伴着一声气弱的厉喝,牢门猛地被推开。路映夕转过身看去,淡淡道:“妹妹身子尚虚,何以来此湿冷之地?” 贺如霜的脸色确实苍白如纸,娇弱身形微晃,扶着牢墙才能站稳。她顺了口气,才幽幽抬眸道:“皇后姐姐,如霜惭愧,早前如霜若不怀疑空玄子神医,也就不会……一切皆是如霜命薄……” 路映夕走近她,轻轻搀住她的手臂,感觉到锦缎衣袖下的皓腕隐隐发颤,像是那身躯主人虚弱不堪,又似是正竭尽全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皇后姐姐……如霜来探望空玄子神医,是想问神医……”贺如霜的美眸中泛着血丝,容色憔悴疲倦,显然是哀伤过度,夜不能寐。 路映夕心有怜悯,柔了声,轻问:“你想问师父什么?” 贺如霜的眼角渗出泪珠,已是哽咽难言:“如霜想问,神医能否不计前嫌,救一救如霜?” 路映夕微诧,心念一转,突然领悟。她的手滑至贺如霜的腕脉,细探片刻,不由叹息。 “皇后姐姐?”贺如霜满目悲恸,近乎绝望,哑声问道,“是否无救?” “有救。”路映夕却是肯定地回道。 “真的?”贺如霜的眼中刹时绽出光彩,急切追问,“皇后姐姐懂得如何治?” 路映夕摇头,道:“只有师父能治。”她虽继承了师父衣钵,但在医术方面,她远远不及师父。 贺如霜转眸望向牢笼里的南宫渊,倏地双膝跪下,含泪恳求道:“还望神医原谅如霜之前无知无礼,再施一次援手!” “皇贵妃请起。”南宫渊温声开口,目光平淡无波,“有人求医,我自会尽医者本份,皇贵妃无需如此大礼。” 贺如霜面露惊喜,起了身,感激地连声道谢。 路映夕走近牢笼,以独门内功传音至南宫渊耳里,不会武的贺如霜听不到她说的话。“师父,胎血未尽,孕卵残留,如若处理不当,她会终生不孕。她来此求救,必是因为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师父可有信心医治此症?如若师父有信心,治愈贺如霜之后,师父一定要用此功劳向慕容宸睿讨回自由。” 南宫渊真气被封,只能听,无法同样用内力回答,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 路映夕暗暗吁出一口气,才回头对贺如霜道:“妹妹现下的身体状况,万不可拖。迟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是!是!”贺如霜急急应声,“如霜这就去找皇上,求皇上今日就赦空玄子神医出天牢!” “爱妃急着见朕?”冷不防的,一道沉冷的嗓音从牢房外传来。 路映夕听着这语气,便知事情有异。她低眸思索,难道,皇帝封锁贺如霜病症之事是为了防她和师父?他早料到她会借此机会让师父脱身?假若真如她所想,那么皇帝早已狠下心牺牲贺如霜。贺如霜目前的情况,御医们定能保住她的命,但极难保证她将来还可孕育子嗣。若是终生无法生育,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对后宫嫔妃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慕容宸睿,你好狠的心! “皇后也在此?”皇帝跨入牢门,一眼便瞥见垂眸沉思的路映夕。他心中冷笑,她那副深感寒心的模样,真是无比碍眼。他若真铁了心要隔绝消息,如霜又岂能如此轻易地来到天牢?他只不过是不信,全皇宫的御医都比不上一个南宫渊。但最后事实证明确是如此,他自然也不会再顽固坚持。 “皇上圣安。”路映夕举目望去,欠了欠身,便就静默不语。或许她想得有些过激,但是她不信他不曾动过此念。 皇帝亦是沉默,但眸中蕴着阴鸷之光,直射向她。就算他脑中曾闪过一念,但那又如何?何时轮到她来置喙! 路映夕抿起菱唇,毫不退缩,明眸中泛着清冷的轻讽,定定地回视他。 隔着莫约十步距离,两人的目光遥遥对峙,同样的夹杂嘲讽,也同样的傲然凛冽,无声中碰撞交锋,迸出炽烈火花! 第十二章:蠢蠢欲动 “皇上……” 贺如霜柔弱的唤声打破了无形的僵持,路映夕微垂眸子,默然不语,静观其变。 只听贺如霜软声道:“皇上,皇后姐姐说,空玄子神医能够救治臣妾的病症。” 皇帝走至她身旁,怜爱地拥住她娇弱轻颤的纤肩,低声道:“爱妃放心,有朕在,你一定会痊愈。” 路映夕心中嗤笑。他在又有何用?他懂医术吗? 仿佛察觉她的心思,皇帝忽地冷睨她一眼,眸色深沉:“朕现在就下令特赦南宫渊,准他在宫中自由走动,皇后认为如何?” “一切但凭皇上做主,臣妾并无意见。”路映夕浅浅而笑,姿态温顺。 皇帝盯着她颊畔露出的小小梨涡,幽眸倏然一暗。她笑起时,格外甜美,似有一种毫不设防的稚气纯真。但是他很清楚,她决非天真无知的少女,她是他遇见过最具有杀伤力的女子。 “皇上?”贺如霜轻扯了一下皇帝的衣袖,眼带迷茫惶惑,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皇帝收回视线,薄唇扬起优美的弧度,柔声道:“爱妃莫急,朕这就陪爱妃回宫。” 贺如霜迟疑地望向牢笼中的南宫渊,张口欲言,却被皇帝一个手势打断:“皇后也许还有话要和她师父单独谈谈,朕陪爱妃先行。” 举步离去时,皇帝突然转头,对着路映夕高深莫测一笑。 路映夕只作没有看见,低掩着长睫,但心底却泛起一阵凉意。看来就算师父治好了贺如霜,也未必能轻易脱身。 “映夕。”一直沉默的南宫渊此时才开口,温润的墨眸中闪着点点笑意,“你如此警戒,倒叫我惊讶。” “师父?”路映夕举目望他。 南宫渊面带微笑,似饶富兴味:“你五岁就拜我为师,至今已十三年。你天资甚佳,无论武学或才智,极少人是你的对手。如今,你怕是遇上了第一个真正的对手。” 路映夕亦笑,眸光沉静:“师父心如明镜,洞悉世情,映夕无法否认。”她本以为,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子便是师父。谁知竟还有一个,也叫她遇上了。 南宫渊慢慢敛去唇边的笑,正色道:“映夕,他是聪明人,你若要对付他,不能用计。” “那么?”路映夕接言疑问。 “要用‘心’。”南宫渊点到即止,不再细说。 “用心?”路映夕低喃。她明白师父话里的意思,可是这代价太大,她付不起。何况,她还有“心”可给他人吗? 静默间,她凝视着南宫渊,半晌,才轻声幽然道:“师父,我的心……早已寻不回来了。” 南宫渊不由轻叹一声,朗逸眉宇间浮现一丝隐晦痛色。对他来说,她的心,是全天下最珍贵之物。可是他不能要,也要不起。 两人对望无言,一股淡淡感伤弥漫开来。 一名狱吏走入石牢中,默不作声地替南宫渊解了枷锁。 “师父,你要保重。”路映夕轻轻地叮嘱,未再多留,旋身离开。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柔和温悯的目光,一直紧随着她。但她却不敢回头,怕一回望,就会失去继续走这条路的勇气。 回到凤栖宫,已是晚膳时间。栖蝶见她返来,乖巧伶俐地端上绘有金凰的红漆膳盒。 路映夕一向喜爱素食,口味清淡,并不讲究皇后排场,也不必宫女试毒。 她举筷慢食,栖蝶安静地侍立在旁。其实她之前早已吩咐过,让内苑太医来替栖蝶看诊,但这小宫女颇为固执,竟婉拒了。 “娘娘,参汤。”待她食毕,栖蝶送上一盏精致瓷盅。 路映夕瞥她一眼,笑道:“今日为何有参汤?” “回娘娘,是御膳房送过来让娘娘补身的。”栖蝶恭敬地答道,顿了顿,又添了一句,“皇上体恤娘娘体弱,特地交代御膳房专门炖的。” 路映夕不出声,直视着她,唇角噙着一抹笑。这盅参汤里,多了一样不该有的东西,她一闻即知。 栖蝶被她清冽迫人的眼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禁低下了头。 “栖蝶。”路映夕突然唤她名字。 “娘娘?”栖蝶一惊,忙抬起头来。 路映夕盯视她片刻,叹息着道:“罢了,你下去吧。” “是,娘娘。”栖蝶看了看膳桌上未动过的参汤,眼中似有遗憾之色。 路映夕感到好笑,干脆端起瓷盅大喝一口,末了,咂嘴赞道:“味道甚好。” 栖蝶这才心满意足地退下,眼角眉梢暗藏着丝丝窃喜。 路映夕无奈摇头,过了须臾,扬声道:“晴沁,进来?br /gt; 凤栖宸宫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3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3部分阅读 来!” “娘娘。”容貌秀丽的宫婢踏入膳居之门,谦卑跪下。 “查出来了吗?栖蝶是谁安排的人?”路映夕半眯明眸,冷冽地扫过那盏洁白如玉的瓷盅。 “奴婢无能,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晴沁微仰起脸,柳眉皱了皱,接着道,“娘娘,此人来历不明,心存不轨,不宜留在身边。” 路映夕却只淡淡道:“除掉一个栖蝶,又怎知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再来呢?”她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瓷沿,再道,“晴沁,后宫女人玩的这些把戏,不足为惧。但贺氏的事,要叫曦卫们盯紧了。”西关兵权,她势在必得! “是,奴婢知道。”晴沁颔首,见她无意再开口,才起了身默默退出去。 路映夕端坐不动,暗自凝神,心中一凛。 殿顶上有人,且轻功上乘! 第十三章:揭破秘密 她站起,淡淡笑着,静待殿顶那人现身。 一道黑影如鬼魅,飞掠跃入朱门,负手而立于她面前。 她定睛看去,不禁惊愕,粉唇微张,竟吐不出一个字来。 男子一袭玄黑锦衣,伟岸冷傲,浑身散发着一股无与伦比的摄人气势,赫然就是慕容宸睿! “皇上?!”路映夕作震惊状,慌忙盈身一揖。事实上她是真的惊诧万分,他居然亲自监视她?这般看得起她,或是一时心血来潮? 皇帝扬起浓眉,敛去俊容上的肃杀锐气,戏笑道:“朕的这身夜行衣可好看?” “皇上为何锦衣夜行?”路映夕眼露困惑,暗自沉下气来。不知他是否听见了一些什么? “朕突然兴起,想趁着这美丽夜色练一练轻功。”皇帝答得一派闲适,优雅笑容里带着一点促狭,问道,“是否吓着皇后了?” 路映夕轻拍胸口,嗔道:“臣妾的心疾,险些便就要发作了。” “可依朕看,皇后不像这般胆小之人才是。”皇帝的幽眸中渐渐浮现森芒,如寒刀般扫过她的脸。他虽只听到只字词组,但也足够猜到,原来她野心非一般的大! 路映夕举眸望着他,笑吟吟道:“臣妾只是一介柔弱女子,胆小如鼠。”就算被他听到了什么,她也不怕,她早已有部属,定要叫他防不胜防! 皇帝忽地放声大笑,似是开怀至极,边笑边道:“柔弱女子?胆小如鼠?皇后太谦虚了!” 路映夕不语,只是抿着菱唇浅笑,而清澈明眸中并无一丝怯意。 皇帝缓缓收了笑声,眉眼斜挑,凝睇着她,口中不紧不慢地道:“皇后可知朕为何执意要留南宫渊在宫中?” “臣妾愚昧,不敢妄自揣测圣意。”路映夕神色不变,微笑着回视他。 “其实朕十分好奇,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皇后所不敢的。”皇帝的瞳眸深邃如潭,一抹奇异幽蓝暗闪而过。 “很多事,臣妾不敢。”路映夕低了嗓音,语气温驯。这一句,是真话。她不敢自由翱翔,不敢随心而活,不敢爱自己想爱的人。 “朕欣赏你敢做的那些事。”皇帝悠悠然道,唇角轻扬,意味深长。如果她是男儿身,登基为邬国君王,他倒很有兴趣与她一争这天下。 路映夕静静地凝望着他,不动声色。他眼里的欣赏是真,可却也夹杂着几许轻蔑。这个男人狂傲自负,视女子如无物,这一点未尝不是他的致命伤。 皇帝向她跨近两步,墨黑锦袍卷起清凉夜风,凑近她耳畔,吹气如挑逗,低柔道:“你不敢做的那些事,可与南宫渊有关?” 路映夕心尖陡颤,后退一步,无言半晌,才轻轻出声道:“皇上,臣妾永远是您的妻,是您的女人。” 这句话,口吻如此温柔,也如此坚定,仿若宣誓,又如承诺。 皇帝却毫无一丝动容,薄唇微勾,似意兴阑珊,懒洋洋回道:“朕的女人,却不只你一个。”言下之意,即随时可废掉她这个皇后。 路映夕的神情依然虔诚卑微,柔声道:“皇上乃人中之龙,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亦是寻常事。臣妾无怨尤,也无悔。”即便将来事败,不得善终,她也无悔。 皇帝眼中的嘲讽越来越浓,唇角也越扬越高,散漫道:“确实,人不该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路映夕不愿再与他打太极,低垂下眼帘。他话里的警告这般明显,她又怎会听不懂。如今师父受制于人,就等同于她受人威胁,她必须尽快想办法送走师父! 见她沉默,皇帝亦不作声,嘴角噙着冷冽笑意。他自然知道,她急于救南宫渊出困境,但他必不会让她如愿。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叫她忙得分身乏术,自顾不暇! 两人各自盘算间,朱门外响起一声低沉禀告。 “皇上,已有消息。” 这声音并非太监特有的尖细声,路映夕转眸看去,门外那人黑衣劲装,身形高大,眉目冷峻,不苟言笑。 “嗯。”皇帝淡淡地应声,往外走去。 路映夕眯眼留心,那黑衣男子脚下无声,呼吸极浅,应是内蕴深厚的高手。他的样子及表情,并不像是武将,反倒更像是冷血杀手。 皇帝和那男子站在门口石阶上,低声交谈,竟皆用内力控制着音量,一字都无泄露。 过了片刻,那男子抬头向居室内看了一眼,目光如炬,炽烈灼人,似打量又似鄙夷。 路映夕对他微微一笑,那男子这才拱手行礼,而后大步离去。 皇帝慢悠悠地折身返回,走至她身旁,调侃般开口道:“皇后看得目不转睛,莫非他比朕更英俊迷人?” 路映夕但笑不语,心中揣测着那男子的身份。方才他那眼神,有些特别,也有些奇怪。 皇帝很大方地替她解惑,淡笑着道:“他是朕少年时结识的一个江湖朋友,名叫范统。” “饭……”路映夕猛咳一声,止不住想笑,掩唇再道,“姓范?范统?” 皇帝见怪不怪,颔首道:“统领之‘统’。” 路映夕忙点头,使劲憋住想大笑的感觉。这位范侠士,他的父母居然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想笑就笑,掖着做什么?”皇帝瞥她一眼,不以为然道。 路映夕抿起唇,就是不愿意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名取人,就更要不得了。 “皇后,你可知小范查到了什么消息?”皇帝突然沉了面色,语气肃冷。 路映夕早已习惯他的喜怒无常,平淡回道:“臣妾不知。” “他查到……”皇帝拖长尾音,幽眸眯细,冷冷道,“‘灵机’的秘密。” 路映夕一愣,霎那间遍体生寒,如坠冰窖。 第十四章:龙颜暗怒 皇帝的脸色阴沉莫测,瞳眸锐利如刀锋,逼视着她,冷声道:“朕孤陋寡闻,本以为‘灵机’只是抑制痛楚的奇特良方。” 路映夕轻咬下唇,脑中一时间闪过无数念头。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她是否该先坦诚?但是,若被他知晓内情,师父就更加危险了。 皇帝慢慢眯起眸子,神情十分冷冽,再道:“南宫渊果然不负神医之名,皇后没有拜错师。” 路映夕微微仰着脸,径直回视他。他只是在试探吧?他至多只查到“灵机”的药引,假若他连其中细节都清楚,那此时他必已勃然大怒。 如此寻思着,她心中略定,柔声开口道:“师父医术精湛,可惜臣妾这是天生的心疾,连师父也无能为力。灵机,只能减少臣妾病发的频率,并无法根治此症。” 皇帝勾了勾唇角,不掩浓浓讥诮,却不作声,只是冷冷地睥睨着她。 路映夕的明眸黯了黯,真诚地低语道:“皇上,师父用他的血为臣妾种下‘灵机’,臣妾一生都感激师父的恩德。” “还有呢?”皇帝的眸中隐隐浮起阴鸷之色,似怒似愤,极为复杂。 “还有什么?”路映夕迷惑地睁大眼睛,容颜俏丽无辜。她方才说的是事实,没有欺君。只不过,并非事实之全部。 皇帝眼底寒光大盛,面色异常凌厉,骤然一掌拍在结实梁柱上,嘭声震响! 路映夕一惊,迟疑唤道:“皇上?” 皇帝紧抿薄唇,突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强悍,握得发紧。 路映夕忍痛,暗蹙眉头,软声问:“皇上,出了何事?” 皇帝依旧沉默,大掌猛一使力,“咝”的声响,毫无预警地撕裂她的衣袖! 路映夕怔仲一愣,下意识地立刻捂住光裸的玉臂。 “放开手!”皇帝厉喝一声,眸光尽是一片骇人森冷,直盯她的手臂。 事以至此,路映夕心知躲不过,也不再有隐藏的必要,索性把心一横,伸出手臂袒露到他面前。 纤细的皓臂,肌肤白皙粉嫩,在宫灯光辉下泛着晶莹光泽,完美无暇得令人感叹。 皇帝的眸色陡暗,如冷芒扫过她的腕臂,俊容铁青,双手仿佛克制着什么般狠狠攥紧。 “皇上,可看够了?”路映夕淡淡出声,话语里甚至带着一丝轻讽。他若相信眼见为实,那么她也不会多作解释。 皇帝英挺的眉宇间布满阴霾,咬牙从齿缝间迸出一句话:“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可以将你和南宫渊五马分尸?” “凭什么?”路映夕无视他的厉色,顾自微笑,从容镇定。 皇帝未答,大手蓦地扬起,眼见就要掌掴她的脸颊,却硬生生地凌空顿住。 “路映夕。”他缓缓收回手,嗓音低沉郁悒,显然正压抑着翻涌的怒火,“虽然你邬国与我皇朝结盟,但也不表示朕不敢杀你!” 路映夕看他一眼,自嘲地笑起来,反唇回道:“皇上,你从不曾喜欢过映夕,不是吗?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呢?” 皇帝的胸口微微起伏,腾腾怒气囤于胸腔内,却暗自深吸口气,调息平稳情绪。 “莫要得寸进尺。”他冷淡地吐出这一句警告,倏然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路映夕目送他的身影消失,轻轻叹息一声,唇畔掀起苦笑。她的手臂上,没有守宫砂。皇帝连这种事都可忍耐,足以证明他为了鸿鹄大志,可以忍常人所不能。此次触怒了他,相信短时间内他不会碰她了。这样也好,她内心始终是不愿意把自己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伫立原地良久,无心就寝,她步出凤栖宫,无目的地闲散漫步。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御花园的那一处花圃前。此处已被填平,再也没有朵朵羊||乳|花,只剩灰泥墟土。她忽然想起,她是在这里初见栖蝶,那般的巧,就像有人刻意安排。她已让晴沁查过,栖蝶与兰姑并无关系,似乎只是单纯的孤苦小宫女。可是她有一种直觉,这个栖蝶,绝不简单。 上天仿佛有心验证她的想法,远远的小石径上,有人正朝她这个方面走来。那人似乎心有不安,不断扭头回望,像怕被人跟踪。 路映夕无声扬唇,悄然闪身,迅捷地躲到一棵粗壮古树后。再定睛细看,她心头顿惊!难道栖蝶是皇帝的人? 第十五章:反守为攻 藏身于树后,路映夕愈加谨慎地屏息,丝毫不敢放松,也不敢探头窥视。 此时虽夜色漆黑,但以皇帝的武功修为,她若稍有异动,必会被察觉。 暗暗竖起耳朵,听见女子的脚步声渐近,莫约已走到花圃前。那女子似在拨土,不知在寻何物。 “何人如此鬼祟!” 冷厉的沉声骤响,路映夕心中一颤,莫非被发现了? 但下一瞬就听到栖蝶惊慌失措的声音:“皇、皇上?!” “三更半夜,你在此做什么?”皇帝的语气似有不悦,冷声道,“拜祭兰姑?难道你不知宫中规矩?” “奴婢、奴婢……”栖蝶扑通一声跪下,细软的嗓音微微发抖,语带啜泣,“奴婢知道不应该,但兰姑姑生前对奴婢很好,奴婢只是想偷偷给她烧些纸钱……” 皇帝沉默了片刻,才又淡淡出声:“朕问你,皇后待你如何?” 路映夕听他提及自己,不由惊讶,更加凝神屏气,侧耳倾听。 “回皇上,皇后端庄亲和,待奴婢是极好的。”栖蝶恭敬地回答,听不出真假。 皇帝低低地笑起来,似觉得这个答案十分可笑。 又听栖蝶侬软再道:“皇上,奴婢真心羡慕皇后,如若奴婢有皇后万分之一的福分,奴婢折寿十年都甘愿。” 这句话说得含蓄,可也已然委婉地表露了绵绵情意。路映夕的菱唇悄悄扬起,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她就看看皇帝如何享受这艳福。 那厢栖蝶正怯怯地小声说着:“奴婢是否说错话了?”口吻蕴着天真,惹人无限怜爱。 “起身吧。”皇帝仿佛觉得无奈,长叹口气,道,“朕今夜烦闷,你就陪朕去水榭饮几杯。可会弹琴?” “会!奴婢会弹琴!”栖蝶难掩惊喜欢欣之情,连声应道。 路映夕扯了扯嘴角,在心中腹诽,看来纵使英明睿智如他,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美色当前便就来者不拒。 听着他们两人举步离去,静待半晌之后,确定他们没有折返的迹象,路映夕才从树后走出来。 她扫视了一眼花圃,地上确有香烛冥纸。她蹲下身,翻了翻香烛旁的泥土,明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免死金牌?栖蝶竟然拥有皇朝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 究竟,栖蝶是否皇帝安插在她身边的棋子?如果是,栖蝶又怎会在那盅参汤里加浣花草,她应知她与皇帝并无行房,无需下药防她怀上皇嗣。如果不是,她从何处得到免死金牌?她的身份,到底为何? 路映夕一边思索一边把泥土拨成原样,然后站起离开,并未拿走那一块免死金牌。她心底还有另一个猜测,却不敢深思下去。倘若皇帝与栖蝶早有交涉,那么方才的一幕,岂不是故意做戏给她看?若真是如此,这个男人城府之深,以及栖蝶的演技之高,无不令人心惊。 夜深,凉寒。天上残月如勾,光泽黯淡,一团乌云飘近,就慢慢吞噬掩盖了那弯月。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下去,五日后,皇贵妃的身子好转,已无大碍,只需静心调养。然而奇怪的是,皇帝并不去抚慰痛失孩儿的贺如霜,反却频频驾临凤栖宫,且夜夜留宿。 路映夕坐在镜台前,漫不经心地梳着长发。皇帝依然没有碰过她,共枕而眠,同床异梦。但外人不知内情,皆以为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终于争得君宠。显然,这就是皇帝的目的。他要为她带来无尽的麻烦,让她陷于后宫争斗中,无暇理会旁事。 “娘娘,韩淑妃求见。”寝门外,宫女小南恭声禀告。 “传。”她放下桃木梳,走至外间,明亮清眸中漾起点点笑意。终于来了。 韩淑妃仍是一袭水蓝色宫裙,淡雅美丽,而眉宇间凝着一抹天生的倔强冷傲。 她曲膝一礼,平淡道:“皇后娘娘凤安。清韵今日前来,是为谢皇后还清韵一个清白。小小心意,还望皇后笑纳。”她摊开手心,递上前去。 路映夕微笑着接过,温声回道:“妹妹多礼了。” 韩淑妃举眸直视她,缓缓道:“这只指环,是韩家山庄的信物。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应是无需用到此物,清韵也只是想要聊表谢意。” 路映夕微微一诧:“如此贵重?”这纯银指环,看起来毫不起眼,竟是韩家山庄的信物? “虽说是信物,但也只具有江湖救急之用罢了。皇后娘娘深居宫中,必是安康无忧,这指环皇后就当俗物把玩便是。”韩淑妃抿唇淡笑,神情一片坦荡。 路映夕不禁对她刮目相看。韩家并非官宦世家,但在江湖上颇具地位。坊间有这样一个传言,韩家山庄若放话要追杀一个人,那人必活不到隔日天亮。现在韩淑妃愿意给她信物指环,不就是等于她能要求韩家山庄做一件事?她虽帮了韩淑妃,但其实只是顺水推舟的人情而已,没想到这个女子磊落大方,知恩图报。 “皇后娘娘,如果没有其它事,清韵就先告退了。”韩淑妃欠了欠身,没有多余赘言,沉静地离去。 路映夕凝望着她亭亭的背影,心中感慨良多。如此红颜,犹如一株傲梅,可却偏偏长于皇宫深苑,可惜,委实可惜了。皇帝宠幸贺贵妃,应是为了笼络贺氏一族,但以皇帝的深沉韬略,决不可能看着外戚坐大,所以,贺氏迟早要被铲除。至于韩淑妃,皇帝是真的欣赏她,还是看中她娘家的势力呢? 默思须臾,路映夕踏出寝居,欲去太医署探望南宫渊。 刚走到凤栖宫的外殿,就见一排佩剑侍卫守于殿门之前,气势凛冽冷峻。 “发生了什么事?”路映夕皱了皱眉,开口询问。 “禀皇后,宫中疑有刺客潜入,卑职等奉皇上之命,守卫凤栖宫。请皇后回内殿,以策万全。”侍卫统领跨前一步,揖礼回话。 路映夕的眉心蹙紧,眸中掠过寒光。慕容宸睿这是要禁她的足?他要开始对付师父了?或者,他根本已经有所动作了!她太高估他的容忍度,即使他并不爱她,也未必代表他能忍她的“失贞”。他不惩治她,但极有可能会拿师父开刀! 素手狠力一握,她旋身返回内殿。不能再心慈手软了,她今日就要叫他也尝尝受制于人的滋味!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卷 万里江山一局棋 :第十六章:有所动作] 风和日丽,天色明朗,阳光暖暖地洒落金黄|色的光辉。 一个身姿修长的女子坐在后苑树荫下的秋千上,随风摇荡,白裙轻轻飞扬,长发乌黑如瀑。远远看去,宛若一幅清逸绝伦的仙谪画像。 范统正大步走来,眼中掠过一丝惊艳之色,不自禁地放轻脚步。 “范侠士,有事?”路映夕并未睁眼,却已知来者何人,轻柔出声问道。 范统的脸色一僵,懊恼自己刚才那一分怜香惜玉之心。这女子,分明是一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之人,他生平最憎恶的便是这种女人! 等了半晌,身后仍是静默无言,路映夕从秋千上轻灵跳下,笑盈盈地望着他,道:“后宫禁地,若无皇上特允,男子不得擅入。不知范侠士是否奉了圣意前来?” 范统下意识地垂眼,不愿直视她嫣然的美颜,沉着声回道:“皇上有命,要范某在此保护皇后安全。” “那么有劳范侠士了。”路映夕语气温和,不再多言,径自走回寝居。 范统默不吭声,紧跟其后,直到寝门外才停住步伐,伫立守候。他并不认为这个美丽女子有何天大的能耐,但皇上对她颇为忌惮,因此他也不会掉以轻心。 路映夕随手关上门扉,抿去唇畔的浅笑,明眸中一片清寒。皇帝派范统跟着她,摆明了监视她,此举足以说明,皇帝确实要对师父下手了。而她,也该做点事了。 缓缓走至凤帐内,她悄然地摸索着床板,极细微的一声“咔”响,宽敞凤床的内侧骤然显露一个空洞。她轻手轻脚地爬入,床底有一道斜形阶梯,蜿蜒而下便是一间小小石室。 “公主殿下。”黑暗的石室里,七名戴着银色面具的女子单膝跪地。 “这条密道已挖掘至何处?”路映夕淡声询问,在漆黑中她的眼眸依然晶莹闪亮。 “已到皇宫外的西郊岩洞。”一名女子回答,嗓音肃穆冰冷。 “嗯。”路映夕满意地颔首。花费半年时间,总算小有所成。 “殿下是否有任务要吩咐属下?”那领头女子冷静问道。 “是,本殿要你去做一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路映夕的声音不高,却不怒而威,仿佛是君临天下的王者。 “曦卫一号领命!”那女子并未先问是何任务,即刻叩首。身为曦卫,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她们皆是精英,亦是死士。 “慕容宸睿尚未有皇子,只有一位小帝姬,本殿要以帝姬的命来保师父的命。你可明白?”路映夕的语速平缓,淡然无波。话落,也不待曦卫回话,便就踏上阶梯。 素雅寝居里,依旧静谧宁和,看不出丝毫异样。路映夕从凤床上下来,倚着床柱慵懒地扬起菱唇。至多等到天黑,慕容宸睿就会来找她算账了。她很乐意看一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要先去探望师父,如此才能彻底放心。 曼步走出寝门,便见面无表情的范统冷睨她一眼。 “范侠士似乎很讨厌我?”路映夕面露微笑,也不自称本宫,只是挑眉望着他,带着一点挑衅。 范统轻嗤一声,并不答话,眼神疏离而冷漠。 “单凭某人的一面之词,就对一个人下定论,是否太过草率?”路映夕不介意他的反应,顾自道,“有时候,真相并不是我们听到的那样,也未必是我们看到的那样。只有用心去分辨,才能穿透本质。” 范统低哼:“巧言令色,鲜矣仁!” 路映夕不由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好,果然很固执很忠心。” 范统闪身一避,似嫌她手脏一般,不悦道:“请皇后自重。” 路映夕笑得越发灿烂:“你不是早已认定我是放浪之人?我只是顺手成全你的想法。” 范统轮廓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恼,炯炯褐眸中迸出隐忍的怒光。这女子果真恬不知耻!青天白日竟调戏他?! 路映夕笑望着他,悠然自若,旋了身,往外殿走去。 范统狠瞪她的背影,猛一握拳,还是跟了上去。他奉命监视她的行踪,无论她去何处,他都要守牢。 路映夕径直走至凤栖宫外,一排侍卫揖身行礼。 “本宫现在要去太医署,如果你们不放心,就全都跟着来。”路映夕淡淡地抛出一句话,便举步而行。 一众侍卫面面相觑,然后皆向范统看去。 “我跟着就行了。”范统硬着声道,脸色犹有几分僵硬。 路映夕没有回头,但听着他的语气,心中暗自好笑。这人看起来冷酷无情,实则耿直得很。 皇宫偌大,走了两刻钟才到太医署。她问了当值内监,却得知南宫渊并不在太医署里。 背脊不期然地阵阵发凉,心底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蓦地转身,盯着紧随在后的范统,冷冷开口道:“说,我师父在哪?” “我又怎会知道?”范统的神情亦是森凛,无惊无惧地对上她的眼。他确实不知,皇上只交代他看紧她。 路映夕狠狠咬牙,心中那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她再也顾不了其它,脚下一点,纵身飞掠殿宇之上,展开轻功疾行前往宸宫。 身后,范统的凌厉掌风随即袭来! 她掂于殿瓦上,回身接住这一掌,空中顿时响起“砰”的清脆击撞声。两人的身躯同时一震,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钦佩之色。 “不要拦我,我要去宸宫找皇上。”路映夕凝眸直视他,沉声道。 “飞着去?”范统的剑眉一扬,冷声道,“皇后这是想吓坏宫中各人?” 路映夕暗握起拳头,忍下焦急之情,回道:“好,只要你不拦我,我走过去。” 范统不语地点了点头。他负责看守她,并不是要为难她。方才那一掌,只不过是试试她的武功有否皇上说的那般厉害。 路映夕无心揣测他的心思,率先跃下殿顶,疾步快行。她无法肯定,范统是否在故意拖延她的时间。而皇帝,到底想对师父做什么? 第十七章:扳回一城 金色日光下,恢弘殿宇的黄琉璃瓦泛着粼粼的光泽。正殿之内,梁枋刻着龙凤和玺彩画,栩栩如生,顶部为盘龙衔珠藻井,气势雄伟。 路映夕微微仰头,轻眯起眼眸,似不胜炽烈阳光的照拂。这里,便是皇帝的寝殿,宸宫。她心底潜意识想要远离的地方。 抿了抿唇,她将双手笼于宽袖内,紧攥成拳,面色平静地举步踏上汉白玉阶。 殿门外无人守卫,寂静得反常。她伫立于空荡的大殿里,转头回看,范统已无踪影。 “皇上。”她扬声一唤,眸光犀利敏锐,直射向御座后的镂雕彩漆屏风。 醇厚的低笑响起,一道颀长身影绕出屏风,英挺的眉目带着俊朗笑意,却掩不去那眼瞳中闪耀的摄人光芒。 “皇上在与臣妾玩捉迷藏?”路映夕弯了弯菱唇,笑吟吟地遥望他。 “皇后今日好兴致,竟来宸宫找朕。”皇帝从半丈高的御台缓步走下,神态优雅闲适。 “臣妾并非来找皇上。”路映夕淡淡笑着,再道,“臣妾是来找师父。” 皇帝斜挑起入鬓长眉,懒洋洋回道:“朕倒不知,原来朕这宸宫是南宫渊的地方。” 路映夕笑容不减,温声道:“皇上,据臣妾所知,师父已治愈贺贵妃的恶疾。皇上是否应该论功行赏?” “确实应该。”皇帝抬手摩挲着坚毅下巴,思考着沉吟道,“不如赏赐黄金万两?” “可是臣妾却寻不到师父的人,或由臣妾先代领了这赏赐?”路映夕似为难地蹙起黛眉,懊恼道,“臣妾原本以为,皇上召见了师父。现下真不知师父去了哪,如此玩忽职守,师父也太叫人生气了。” 皇帝朗声笑起来,语带调侃:“皇后幼时定是十分喜爱观戏。” 路映夕但笑不语,神色清朗大方。若论演戏,她又怎及他? 皇帝顾自笑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朕的确宣见了南宫渊,皇后并未猜错。” 路映夕举眸望他,没有接话,心头却是暗凛。 “朕非常欣赏南宫渊的精湛医术,想要封他为一品军医,随军出征。”皇帝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沉笃自信,仿若就是等着她急切抗议。 路映夕脸色微变,心中百转。如今皇朝正与龙朝交战,沙场凶险,倘若师父的内功尚在,那也无妨。但眼下情形,显然是皇帝要故意调离师父,让她鞭长莫及。而将来师父若是“不幸”死于战祸,皇帝也可推得一干二净。这一招,不可谓不毒,但确实精妙。 “皇后既无异议,那就这么定了。”皇帝扬唇而笑,丰神俊朗,不显一丝戾气。 “皇上,师父人呢?”路映夕不理会他的话,只作疑惑状地询问。 “朕请司徒将军带他去军营看看。”皇帝悠然回道。 路映夕的清眸不易察觉地一冷。看来皇帝筹谋已久,存心等到司徒拓班师回朝时,才动手对付师父。司徒拓手握北关兵权,治军严谨,旗下皆是精兵,要从他的军营中劫回师父,实属难事。 “皇上。”她忽然抬眼凝视着皇帝,不疾不徐道,“师父一向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应会欣喜皇上的此次派任。那么臣妾就不在此打扰皇上了,臣妾告退。“ 她恭敬曲膝,然后旋身离去。 无需回头她也能感觉到,身后那一道蕴着深沉探究的目光紧锁着她,如芒如刺。她不在乎地绽唇淡笑。就算慕容宸睿这般擅于谋略,但他终究是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人。他的心,不可能是铁石铸成。既然他捉着她的痛处不放,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 夕阳西下,夜幕渐渐降临。 路映夕亲手煮茶,慢悠悠地端起小巧的紫砂茶杯,轻啜一口。差不多时候了,这次该换皇帝焦急震怒了。 不过须臾,寝门外响起小南诚惶诚恐的声音:“皇上——” “嘭!”一声巨响,朱漆门扉撞上内壁,顿时摇摇欲坠,几近裂毁。 路映夕抬眼看去,毫不惊诧,对神情不安的小南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路映夕!”皇帝大步走来,面色铁青,森冷黑眸中泛起幽蓝厉光。 “皇上圣安。”路映夕站起身,递过一杯茶盏,泰然自若地道,“臣妾正在煮茶,皇上可要尝尝这普洱?” 皇帝衣袖一挥,猛然甩开她的手,厉声道:“你今日果然兴致甚佳!” 路映夕稳稳地握住手中茶杯,放回茶几上,才出声问道:“皇上为何怒气冲冲?可是朝中出了事?” 皇帝眼中寒芒大炽,倏然逼近她一步,大掌蓦地梏住她的脖颈! 路映夕也不挣扎,只是睁着清澈的明眸望着他,唇畔甚至带着一点浅笑。 皇帝眉宇间的阴霾愈浓,手劲突地加重,勒紧她纤细的脖子,薄唇中迸出一句狠话:“路映夕,你是否想试试生不如死的滋味?” 路映夕的脸颊慢慢涨红,但仍勉强吐出清晰的回话:“臣妾相信皇上有无数种折磨人的方法。”而她,也同样有。 皇帝是何等聪明之人,她话里的威胁,一听即明,瞳眸越发阴沉骇人。 在他狠力的钳制下,路映夕依然无惧地直视他。他奇特的眼眸犹如一潭深邃旋涡,墨黑和蓝紫色交错重迭,眸底燃着两簇愤怒的烈火。她没有赌错,已逝林德妃所生的小帝姬,确是他的软肋。那五岁的小女孩,失智痴傻,是因她母妃怀她时,被皇帝一掌错伤所致。林德妃难产而死,稚女更是无辜,皇帝必定深感愧疚,宠爱更甚。 “救她!”皇帝骤然松开手,冷冷喝道。 路映夕喉间发痛,咳了几声,低哑回道:“救谁?” “还要在朕面前做戏?”皇帝此时已渐敛情绪,声线沉冷,但眸中厉芒如刀。 “臣妾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路映夕哑着声,神色平淡。她又怎能自露马脚,可否保住师父,全看此一举。 皇帝冷笑,直望入她眼底:“朕很清楚你想要什么,朕会遂你的愿。如此可足够?” “臣妾斗胆,可否请皇上说得再明白一点?”路映夕并不闪避他森洌的眼光,温和轻缓道。 皇帝眸中浮现一抹隐忍的怒光,嗓音因压抑而嘶哑:“朕决定让南宫渊留在宫中,一切不变。皇后可满意朕的这个决定?” 路映夕不予响应,淡淡一笑,道:“皇上还未说到底出了何事?” 皇帝盯着她,暗握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竭力忍住一拳揍过去的欲望,沉声道:“蕊儿身中奇毒,朕知道皇后的医术了得,想请皇后去看一看蕊儿。”她下的毒,她自然有解药,这该死的蛇蝎女人! 路映夕却轻轻摇头:“臣妾学医不精,恐怕没有这个能耐。” 皇帝的拳头又攥紧一分,指节发出喀喀异响,眼中已现腾腾杀气。 路映夕不着痕迹地扫过他低垂的手,镇定地再道:“皇上不是决定让师父留在宫中了吗?请师父去为小帝姬看诊吧。以师父出神入化的医术,必能妙手回春。” 皇帝狠眯起眸子,从牙关里挤出冷冷一句话:“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 路映夕不语,神色浅淡,不显丝毫跋扈得意。她心里清楚一个道理,莫要欺人太甚,尤其是对他这样内心骄傲的男人。她对小帝姬下的毒,不是一两天可解,需要费时近半年,精心除祛体内毒素,才会痊愈。她要的不是皇帝一句空头承诺,而是实实在在的保障。 “皇后的心思,纵观全后宫的嫔妃,亦无人能及。朕,小觑了你。”皇帝一字一顿地道,话语透寒,凛冽如冰。 语毕,他连一眼也不愿再看她,转身快步离去。明黄|色的锦袍随风扬起一角,竟显得那般冷冽决绝。 路映夕望着那挺拔的背影,低低叹息。他是指,她的心思歹毒,比后宫任何一个女人都更毒辣。可是,是他先宣战的,她只是反击。如果她有错,那也轮不到他来审判。将来的某一日,她自会向上苍忏悔罪孽。 第十八章:掌掴皇帝 隔了两日,路映夕才去探望帝姬。 时值黄昏,天色尚未全黑,但小小女孩却已入眠。甜美的睡脸显得分外乖巧,长长的黑睫如蝶翅垂掩,看不出丝毫痴傻模样。她精致清秀的五官极似慕容宸睿,琼鼻粉唇,肤如凝脂,可以预见长大后必会出落得沉鱼落雁。 路映夕坐在床榻边沿,注视着这巴掌大的美丽小脸,心生几许愧疚。虽然她有心挑选了无痛症的毒药,但还是害这无辜小女娃每日嗜睡,平白少了许多玩乐时间。 “映夕。”温润的嗓音淡淡响起。 她站起身,回头看去,轻声问:“师父,映夕是不是做错了?” 南宫渊低声叹息,俊逸的眉目间带着一抹浅浅无奈:“映夕,你是否觉得师父如今手无缚鸡之力?” 路映夕微怔,垂下眸子。是她太过在乎,才会这样心急。 “映夕,你要记住,世事皆有因果。”南宫渊凝望着她,终是不忍苛责,只道,“你触犯了别人的底线,只怕前路会更加难行。” 她抬起头来,语气轻浅,却很固执:“师父,他欲对你不利,映夕不能坐视不理。”若不是太清楚皇帝的脾性,她会干脆要挟他放师父自由。但假若如此,便不是触犯到皇帝的底线,而是已然逾越了。 南宫渊扬唇微笑,墨眸中一片明朗,温言道:“你不应怪他,没有男人能够容忍那样的事。你该向他解释清楚。” 路映夕不由苦笑,无言以对。师父料事如神,她并不奇怪他会知道缘由。但是,她能如何?难道要她对皇帝说,请你相信我,我仍是完璧之身? “映夕,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有另一条可走?”南宫渊定定地直视她,温雅如墨玉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波澜。 “师父?”路映夕惊疑地望着他。 南宫渊移开视线,远望室外的天边余晖,声音格外的柔和:“与他相斗,不如与他相爱。” 路映夕心中骤然一痛,胸口涌上浓浓的苦涩。为什么她没有第三条路可选择? 静默间,一名宫婢端着汤药进入,屈身恭敬道:“皇后娘娘,南宫神医,帝姬到时辰服药了。” “嗯。”路映夕淡淡颔首,望了南宫渊一眼,他却不肯再多看她,径自接过宫婢手上的瓷碗,走到床榻旁。 她转了身,举步离去,隐约之中,听见一声轻叹。她知道,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包括特意从邬国前来皇朝。 她从不怀疑,他爱护她的心。可是,越明白,越心酸。 回到自己的宫中,已是华灯初上。 她莫名觉得十分疲累,倚在长榻上,毫无用膳的胃口。 栖蝶侍立一旁,温驯地柔声询问:“娘娘,可要让膳房重新送热食过来?” 路映夕摆了摆手,睁眼看她,忽然问道:“栖蝶,你有否愿望?” 栖蝶愣了片刻,低垂螓首,细声道:“奴婢出生卑微,不敢奢望太多,若侥幸获得一分快乐,奴婢就已心满意足。” “何事会让你快乐?”路映夕坐直身子,温和地再问。 栖蝶微微抬眼,怯生生道:“奴婢愚钝,说不好。” 路映夕露出浅笑,斜觑她一眼。 栖蝶对上她清明的眼光,有些不自在,喏喏又道:“奴婢觉得,能守在心爱之人身边,便是无上的快乐。如若不能,远远看着,也是一种小小的快乐了。” 路映夕很是赞同地点头:“说得很好。”人若不贪心,便会容易快乐。但最终能做到如此豁达的,又有几人? “多谢娘娘夸奖。”栖蝶有点惶恐,许是怕她话里有话。 路映夕笑看着她,只道:“你先退下吧,本宫想小憩一会儿。” “是,娘娘。” 栖蝶依言退了出去,寝居里便变得寂静无声。 路映夕阖目躺靠着软榻,一阵困意袭来,慢慢睡着。迷蒙间,意识恍惚,她分不清是现实或梦境,模模糊糊地听见几句对话。 “皇上,娘娘正在小憩。”那软甜的嗓子,似是栖蝶。 “朕是来 凤栖宸宫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4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4部分阅读 你。”皇帝的低沉声中带着一点笑意。 “皇上?”栖蝶既诧又喜,语气含羞。 皇帝朗声笑起来,惬意而放肆:“朕觉得你比皇后可爱得多。” 路映夕此时才真正醒过来,懒懒地扯动嘴角。皇帝存心要她看他风流?他总不会以为她会吃醋吧? 她轻咳两声,才端起榻边的清水喝了一口。 寝门应声而开,皇帝大步踏入,他身后那张羞怯丽颜一闪,慌忙避开路映夕的视线。 “皇后醒了?”皇帝撩起龙袍衣摆,坐在榻畔,口吻亲昵,戏笑道,“美人初醒,如春日海棠,风情万种,真叫朕看痴了眼。” 路映夕充耳不闻,顺了顺略微凌乱的长发,开口道:“皇上用过晚膳了吗?” 皇帝随意地颔首,身躯一倾,欺身压向她,口中低柔道:“如此绝色,朕若不尝一尝,岂不是暴殄天物?”话语中,竟明显带着邪狎之意。 路映夕心底恼怒。他今日是故意来侮辱她的?是因帝姬之故,或是因为贺氏?贺家小公子早已被囚,但府中又死了一个民女,是早前被虐,重伤不治。她趁势让曦卫在市井间渲染此事,顺便“放”了一些官银在贺老将军的书房里。她要借百姓舆论给皇帝施压,削贺家权势,照理皇帝也早就想这么做了,她可算是帮他一把。至于西关兵权将会落在哪一个新将之手,皇帝不可能猜到她所安排的那人才对。 脑中思绪转动,实则仅是瞬间,皇帝颀长的身躯已贴合上她,俊脸越靠越近,几乎快碰触到她的唇。 “皇后可是用玫瑰花瓣沐浴?香味这般怡人。”皇帝低语着,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颊边,如调情如魅惑。 “臣妾不用任何花瓣沐浴。”路映夕伸手推着他的胸膛,冷声回道。 “那就是自然体香了?朕更喜欢。”皇帝勾唇而笑,不掩邪肆。 路映夕强忍恼恨羞愤之感,以一般力道推他,但他却不动如山,甚至一手揽上她的纤腰,牢牢盈握。 “皇上!”她低喝一声,明眸中已渐迸出火光来。 “何事?”皇帝悠闲回道,俯低头,似挑衅般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路映夕怒睁眼眸,本能地一掌掴去!待那清脆刺耳的“啪”声响起,她才刹时愣住。她今日怎会这般沉不住气?! 皇帝的右脸上逐渐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他缓缓眯起幽眸,不怒反笑,薄唇一点一点地扬起冷冽的弧度。 满室死寂,阴沉森寒。 第十九章:片刻心软 因为太寂静,路映夕只听到自己胸腔里怦怦的心跳声。她抬眼看他,嘴唇动了一下,一句抱歉梗在喉咙里。 皇帝的黑色瞳眸染着一抹深沉幽蓝,如锋锐冷光,又似阴鸷暴风。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会一掌甩过来,但他最终只是淡淡地启口道:“皇后今日见过南宫渊,因此心情很差?” 路映夕心尖微颤,无法应对。他的敏锐令人胆寒,她确实一直在想着师父的那句话——与他相斗,不如与他相爱。可是,感情如何能够控制?纵使她再不济,也不愿意拿爱情来做戏。 “照你邬国律法,掌掴皇帝该当何罪?”皇帝的语速极为缓慢,波澜不惊,但隐蕴着凌厉的危险。 “死罪。”路映夕低低地吐出两个字,诚实无欺瞒。 “那也就是,你认同朕可治你的罪?”皇帝的神情高深莫测,唇角噙着似嘲似讽的笑。 “臣妾一时冲动,还望皇上恕罪。”她轻浅地接言,避重就轻。 皇帝抬起手来,抚过她粉嫩的脸颊,低沉道:“路映夕,你真是有恃无恐。” 她没有闪避,任由他温热的手掌在她颊上摩挲。她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掌心有厚茧,带着些许粗糙的刺感。这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的手,而是勤练骑射武艺之人的大手。 “映夕。”他突然唤她的名字,以一种奇异温和的口吻。 “皇上?”她心中忐忑不定,举眸凝视着他。他的反应太过怪异,竟没有震怒?试问谁会在被赏耳光之后这般温柔? “如果我承诺你,保你邬国子民安康,你可会相信?”他第一次没有自称“朕”,深邃眸光格外的悠远绵长,其中又似氤氲着几许凝重疲倦。 路映夕定定地望着他,没有作声。他这句承诺背后,是巨大的野心。他要邬国俯首称臣,归顺于皇朝,成为皇朝的一处封地。如果她答应,也许她将得到荣华富贵和安乐日子。可是,她怎能拿父皇甚至全邬国百姓的尊严,来换取一己私愿? 见她长久地静默不言,皇帝的神色一敛,恢复如常的傲然优雅,慢条斯理道:“自古以来的定律,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既然战祸难免,那么聪明人应未雨绸缪,思量如何减少损失。” 路映夕抿了抿唇,心中无声回道:你太狂妄,这天下未必是你的。 “一郡之王,与一国之帝,对你父皇来说,本质上其实差别不大。”皇帝不疾不徐再道,“你做这样多的事,朕看着都替你感到辛苦。身为女子且贵为公主,你本应无忧无虑,坐享荣宠。那些劳心劳力的事,何不就让男人来担待?” 路映夕终于忍不住,沉声开口道:“皇上,您和父皇一样,皆是帝王,倘若父皇提出同样的要求,您可会甘愿双手奉上一壁江山?” 皇帝的眸子渐渐眯起,冷了嗓音:“你可知何谓实力悬殊?”如果不是因为龙朝正虎视眈眈,他又岂会放任邬国放肆? 路映夕微微一笑。她同样也很了解当今的局势,慕容宸睿想要不劳而获,未免有些天真。 “朕并非想不劳而获。”皇帝睨她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冷冷道,“你已是我慕容宸睿的皇后,夫妻一场,朕不想有朝一日必须亲手杀你。” 路映夕只是浅浅笑着,默不作声。软硬兼施,对她没有用。她和他都很清楚,只有互相制衡,才可保持暂时的相安无事。如若有一人举手投降,那人决不会有好下场。 皇帝亦不再赘言,眸色沉寂。其实他并不认为单凭这一番话就能说服她。他只是突然有点倦,他不习惯和女人争锋相斗。 两人安静良久,路映夕的目光停留在他右脸的五指印上,轻轻地出声道:“皇上,臣妾不应打人,甘受责罚。” 皇帝勾了勾薄唇,闲散道:“确是该罚。” 路映夕清柔而笑,明眸中漾起一丝狡黠光亮,道:“臣妾让皇上打回来,绝不还手,绝无怨言。” “当真以为朕下不了手?”皇帝唇角的笑意加深,颇显诡异,修长手指抵住她尖巧的下巴,“皇后可知,男人惩罚女人,往往不是用手打?” 路映夕脸上飞红,咬牙暗恼。这人又开始用这招了!可恨! 皇帝直勾勾地盯着她,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羞恼交加的表情。 路映夕微挪脸,避开他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浅笑道:“皇上仁厚,臣妾多谢皇上不会以牙还牙。臣妾尚未用晚膳,现下觉得有点饿了。”说着,她顾自从榻上站起,往外走去。 皇帝斜睨着她,也不阻止,慵懒地道:“皇后慢慢用膳。长夜漫漫,朕并不心急。” 路映夕的脚步一滞,顿了顿,才又重新举步。 皇帝望着她纤细玲珑的背影,低声笑起来,醇厚音质甚是悦耳。 但待到她的身影消失,他便即刻收了声,黑蓝瞳眸中一片寒寂。于他而言,是否要了她,是个难题。如若出于男人的自尊心和征服欲念,他早该占有她,而不是由着她一直为南宫渊“守贞”。但是他不屑如此而为,他不想侮辱了自己。 宽袖一拂,他沉着脸离去。 路映夕在膳居磨蹭许久,当返回寝室时,发现已是空荡无人。莫名地叹息一声,无意识地捂上自己的唇。他亲了她。那一种男子独有的气息,似还萦绕在鼻端,令人心悸不安。 怔仲间,寝门外响起宫女小南的禀告声:“娘娘,皇贵妃求见。” “传。”她放下手,旋身应道。 片刻之后,消瘦憔悴的贺如霜垂首前来,一进门便就盈盈跪地,神色凄楚。 第二十章:有心投诚 “皇后娘娘……”贺如霜幽幽一唤,伏地叩首。 路映夕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温言道:“妹妹为何行如此大礼?” 贺如霜顺着她的手起身,身姿甚是柔弱,凄凄道:“皇后姐姐,如今除了您,再也没有人能帮如霜了。” “发生了何事?”路映夕微微蹙眉,关切问道。 贺如霜举眸看着她,无语凝噎,眼睫一颤,落下两行清泪。 路映夕已猜到几分缘由,低叹一声,扶她坐到软椅中,柔声道:“妹妹,有事直说无妨。” 贺如霜泪眼朦胧,哽咽道:“皇后姐姐,皇上要驱如霜出宫。” 路映夕不着痕迹地挑起眉梢,暗忖,皇帝未免太薄情,但口中只是疑惑地问:“本宫亦有所耳闻,贺老将军告老辞官,但此事和妹妹无关,皇上为何有此决定?”贺父迫于民间舆论和皇帝暗中施压,只能自动告老归田。但贺家大公子仍是官居尚书,不受影响,她原以为皇帝不想一下子将贺家逼得太紧,没想到他竟对贺如霜毫不留情。 “如霜听说……”贺如霜抬袖拭泪,深吸口气,眼神渐利起来,夹杂着怨恨,“韩淑妃在皇上耳边进言,指责如霜一贯溺爱胞弟,常私下拿宫中财物接济胞弟,才导致胞弟变得挥霍无度,不知天高地厚。” “韩淑妃?”路映夕微诧,那个如冬梅般清高的女子,也会这样搬弄是非?看来韩淑妃和贺如霜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私怨。 “皇上现下最宠爱皇后姐姐和韩淑妃,如霜知道皇后姐姐决非善妒之人,但那韩淑妃却未必有容人雅量,她既能如此对如霜,难保来日不会对付皇后姐姐。”贺如霜直言不讳,眼角泪痕犹在,但眸光却是赤裸裸的憎怨。 路映夕淡淡一笑,道:“那么妹妹希望本宫为你做点什么?” “皇上要如霜迁至梁城行宫静心休养。”贺如霜缓缓地道,语气已显平静,但手中绢帕无意识地揉紧,顿了顿,才又低低地吐出一句话,“这与打入冷宫又有何区别?” 听至此,路映夕已是完全明白。皇帝并非寡情,反而是念旧情。他把贺如霜送走,就算将来贺氏一族犯了大事,也不至于牵连贺如霜。可惜贺如霜不明白,或者她是明白的,但却不甘心。 贺如霜慢慢松开手中揉皱了的绢帕,微抬首,美眸莹莹,一字一句清晰道:“皇后姐姐,求您在皇上面前为如霜说几句好话,如霜必会感恩图报。” 路映夕浅浅绽开唇,清眸明朗澄澈,却不接话。贺如霜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即是愿意效忠她。在这后宫之中,笼络人心与建立个人势力是很重要的事。但是,她想要的却不是这些。 静默片刻,她才轻声开口问道:“皇上安排你何时启程?” “半月之后。”贺如霜的神色一黯,似思及皇帝的无情决绝,眼中又泛出点点泪光。 “你且先回去,三日内本宫会答复你。”路映夕轻拍她的手背,语带宽慰。 “谢皇后姐姐!”贺如霜站起欠身一礼,才曼步离去。 望着她明显清瘦了许多的身影,路映夕无声叹息。宫中女子皆是可怜人,皇帝只需一句话,就可决定她们一生的命运。正因如此无奈,她们才越发狠了心,不择手段地去争取那一丝丝君怜。其实她有点好奇,像皇帝那样内敛深沉的人,是否曾经真心爱过一人? 缓步踏出寝宫,在夜幕星空下,她于茵茵庭院中漫走。角落里那一座藤蔓秋千,随风轻荡,仿佛自带一种逍遥悠然的气息,令人神往。 她走近,刚坐上秋千,一侧头,就见一张俊脸映进眼帘。 那入鬓的眉,冷冽的眼,高挺的鼻,淡薄的唇,赫然就是慕容宸睿。 “皇上。”她欲要起身,却被皇帝的一个手势止住。 “朕为皇后摇秋千。”皇帝淡淡勾起薄唇,笑得优雅温和,柔化了他如刀刻的分明轮廓。 路映夕唇畔漾着浅笑,坐稳。皇帝走到她身后,轻推秋千,一边戏谑道:“如果这秋千荡得够高,是否能荡出宫墙之外?” 路映夕微闭起眼眸,感受着暖暖吹拂的清风,笑着答:“心若自由,在哪里都是一样。” “皇后的心,可自由?”皇帝语气散漫,仿若饶有兴致,随意闲谈。 路映夕忽然一个跃身,从秋千上跳下来,动作轻盈灵巧,旋身笑望着他:“那皇上的心呢?” 皇帝深幽瞳眸蓦地一暗,眼中极快速地掠过一抹复杂情绪。 路映夕静静地凝望着他,心里突然有些惶然。他去而复返,必是事出有因。她虽是有意探问,但倘若他真的吐露内心往事,她可承受得起? 第二十一章:神秘刺客 “朕的心?”皇帝放声大笑,姿态狂傲,英挺眉宇间尽显霸气,“皇宫虽大,宫墙虽高,但又岂能困得住朕的心?” 路映夕望着他,深感无语,却也暗自松了口气。显然他不打算袒露丝毫心扉,如此甚好,她最怕听人心事,尤其像他这样喜怒难测的人。 “皇后似乎不以为然?”皇帝挑起长眉,斜睨她一眼。 “皇上乃人上人,胸怀鸿鹄大志,臣妾一向敬佩。”路映夕应得十分温婉。他未曾掩饰过他的野心。权倾天下,对来他说真的那么重要吗?即使会造成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也执意要拓展疆土?虽然她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也清楚如今这局势已是风云暗涌,烽火必燃,但她心底还是不忍。战火一起,最苦的将是平民百姓。 皇帝渐渐止了笑声,眸子微眯,意味深长道:“朕身为皇朝的帝王,有责任保护皇朝子民不受外敌侵犯。” 路映夕露出浅浅一笑,目光清灵,简略接言:“是。”她的出发点,亦是相同。所以,她不能有妇人之仁。 皇帝未再作声,定定地对上她的眼,薄唇轻扬,幽眸深远,似在估量她,又似蕴着一丝赞许。 路映夕迎上他深邃的眼光,神色不变,镇定从容。不知为何,她竟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在这一刻,他与她在无声中达成了一个共识。各凭己力,胜者为王。他终于不再轻视她为女儿身了吗?终于把她当作一个对手来看待? 静默了片刻,皇帝才又开口,语气平和,却暗藏锋芒:“贺氏的事,朕倒应多谢皇后助朕一臂之力。” “臣妾愚昧,不明皇上所指何事。”路映夕笑着回道,神情无辜。 皇帝也无意把话挑明,只缓缓道:“一个计谋,若让人轻易识穿,便不是上佳的谋略。” 路映夕很是认同地点头:“皇上所言甚是。” 皇帝勾唇而笑,凝睇着她。他就等着看,她还有哪些计划和策略。莫叫他失望才好。 路映夕微微仰头,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轻声道:“夜深了。” “皇后是在对朕下逐客令?”皇帝笑睨着她。 路映夕抽回视线,温声问道:“皇上今夜可要留宿凤栖宫?” 皇帝颔首,却敛了笑,瞳眸中闪过一抹深沉难辨的晦暗。 路映夕心细如发,之前就已察觉他心情有异,带着试探的口吻唤他:“皇上?” 皇帝俊容微凛,抿了抿薄唇,半晌,才沉声道:“有件事,也该告知皇后。半个时辰前,南宫渊在他寝房里遇袭,受了剑伤。” 路映夕陡然一震,双手猛地握紧!师父遇袭?受伤?皇帝却故意拖延到现在才告诉她? 心中惊怒交加,她却不能质问,只能强作平静:“可有捉到刺客?师父的伤严重吗?” “太医已替南宫渊诊过,只是皮外伤,未伤及心肺。”皇帝扫视着她,再道,“刺客是一名女子,似与南宫渊是旧识。” 路映夕蹙紧眉头。师父从不亲近女色,那女刺客是何人? 皇帝缓缓地又吐出一句话:“南宫渊放走了那刺客。” 路映夕暗握的拳头松了又紧,心里思绪翻腾。很明显,皇帝派了人监视师父,否则不会知晓得这般清楚。师父放走了那女刺客,背后必有深意。可是,为什么连皇帝的人都不追缉刺客? 皇帝的眸色幽暗,如夜漆冷,突然问道:“南宫渊的身份,到底为何?” 路映夕疑虑地抬眼,如实答道:“师父是孤儿,自幼被玄门收养。十五岁之后,就受邀入宫,授臣妾医术。那时玄门已遭仇家剿灭,只有师父幸存。” “玄门。”皇帝沉吟,眼神幽冷如潭,添了几分凌厉。南宫渊以精湛医术闻名天下,玄门一早被灭也是世人皆知,但他总觉得其中似有诡谲蹊跷。 “皇上,那女刺客……”路映夕斟酌着用词,“是江湖人士?杀手?”说不定是师父的同门弟子,或者仇家余孽。其实她一直认为,玄门被灭是一桩奇异的事。玄门师祖能教出师父那般非凡的人物,门下其它弟子又怎会是无能之辈? “那女刺客已被小范就地正法。”皇帝淡淡回道。 “死了?”路映夕诧异,“也许幕后另有主谋,范侠士为何不留活口?” “据小范说,那刺客武功极高,他都险些丧命,又如何能生擒?”皇帝皱了皱浓眉,似有一丝不悦,“皇后莫不是在指责朕的人办事不力?” “臣妾并无此意。”路映夕轻缓摇头,心中却一点也不相信皇帝的说辞。皇帝分明是刻意杀人灭口,又或者,是存心要保护那刺客。这个女杀手的身份,似乎异常特别。 “皇后可要去探望南宫渊?”皇帝的语气稍缓,温言垂问。 “夜已深,臣妾明日再去。”路映夕婉拒,不愿在此时犯了忌讳。 皇帝冷不防地牵住她的手,往苑门走去,口中温柔道:“皇后心有牵挂,必是难以入眠,朕陪你一起去。” 路映夕没有挣脱,也不吭声,默默地与他并肩前行。 他的手温很低,凉寒如冰,为什么? 出于一种对危险的直觉,她的眼皮开始跳,心逐渐往下沉。 皇帝侧头看了她一眼,松开了她的手,然后目不斜视地径自前行。 “皇上。”她停下脚步,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清声问道,“那女刺客,可是宫中人?” 皇帝的身躯一僵,极为缓慢地回过头来,眸光阴鸷得骇人。 第二十二章:静夜倾谈 皇帝的眸子一点点眯细,眼底寒光乍现,冷冷地吐出一句话:“皇后若有疑问,大可去问你那悲天悯人的师父。” 路映夕淡淡地笑了笑,只道:“臣妾命人备撵。” 说完她便举步走向苑门,很快就返回。 两人上了撵车,无人再开口,气氛寂静得近乎凝滞。皇帝的眉宇间笼着一抹阴霾,似微愠又似郁悒,十分复杂。 路映夕阖目倚靠着软垫,与他保持半臂距离,顾自冥思。那个女刺客,太叫人好奇。皇帝要保她,师父也要保她。何等身份的人,才有这种分量? 莫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平稳前行的撵车停了下来,皇帝率先下车,并不理会她,径直走进太医署。 署内当值的太监恭敬地领路,行至南宫渊的寝房外,皇帝挥退那太监,才沉声道:“皇后有何事不明,自行去问个清楚,朕就不进去了。” 路映夕并不与他客套,微笑着颔首,然后就抬手敲响房门:“师父,映夕来探望你,你的伤可无碍?” 里面静默须臾,接着一道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出来:“无甚紧要,只是有些疲倦,已歇下了。” “师父好生养伤,映夕就不打扰了。”路映夕亦泰然回道,不显半分急切担忧。 皇帝斜睨着她,唇角嘲讽地勾起,无声冷笑。 路映夕转眸看向皇帝,浅浅笑着,道:“皇上,臣妾都说明日再来了,这不,扰人好眠了。” “倒是朕的不是了。”皇帝扬着唇淡笑,但眼底一片阴寒,缺失温度。 路映夕往署外走去,边道:“皇上莫怪,是臣妾失言。” 皇帝不再吭声,一路无言。那瞳眸中闪着幽暗不定的墨蓝波光,像是私密心事被撩拨,起了巨大波澜。 直至洗漱就寝,他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路映夕安静地躺在宽敞凤床上,依旧与他保持着半臂距离。虽然他与她已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他从来都是侧卧,以背脊对着她。空气中总是仿佛弥漫着冰冷的气息。 她闭着眼,听到他的呼吸比往常重。她想,今夜他大抵要失眠了,是为了那个神秘女子吗?其实她并不急着追根究底,她若要查此事,只需命曦卫花费点时间,必能查到蛛丝马迹。但是,师父拒绝见她,即说明师父不希望她知道其中秘密。她相信师父,所以,她决定不再追究下去。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偌大的寝居只有她与他深浅交错的呼吸声。 大约过了许久,忽然响起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那低醇的嗓音仿若只是自语:“你一定知道,‘爱,不得’,是什么样的感觉。” 路映夕没有睁开眼,却莞尔地微微弯了弯菱唇。原来,他也爱过人。 “朕登基七年,七年前的那些青葱岁月,如今想来,恍如隔世。”那沉厚低声的话语,模糊地飘散在明黄幔帐里。 路映夕默默倾听着,心中想,那是他少年时候爱上的女子吧,不知因什么缘故他们没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有人移情别恋了?或是感情牺牲于皇权斗争下?他并不算是迷恋女色的帝王,除了照祖例封有一后四妃,其它那些秀女晋升分位为嫔的,他并不太常宠幸,甚至可以说是态度冷淡。而四妃之中,林德妃已逝,如今有些地位的只有贺贵妃和韩淑妃,另外一位姚贤妃据说极不得宠,因皇帝长期不待见而自己请旨搬入斋宫,长伴青灯。 他始终没有转过身,又听隐约一句低吟:“卧榻之侧,岂容酣眠。” 她闻言不禁好笑,他此言所指非常有深意。想了想,她忍不住轻声回了句:“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应知道,他有他的无奈,她亦有。天底下每个人都不过如是,都背着或轻或重的包袱。 “皇后觉悟甚高。”他低低笑起来,语气已是闲散如常,“假若可以选择,皇后想生于哪样的人家?” “平常百姓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温声答道,“但是现实既定,臣妾也一样会用心去生活。” “倘若是生于贫苦人家,皇后耐得住穷困辛劳?”他问得颇为随意。 “那么皇上呢?”她没有答,轻淡反问。 “朕的人生里,没有‘假如’,也不需要任何假设。”他的口吻漫不经心,却带着与生俱来的狂傲霸气。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未多言。 仅只寥寥数句交谈,寝居又恢复了静谧悄然。过了片刻,她再凝神细听,发现他的气息平缓均匀,应已渐渐入睡。她心中不由佩服,这人太擅于压抑情绪波动,就算揣着心事,也能尽量理智地控制。 她又静躺了会儿,才翻个身寻找舒适的姿势,慢慢睡去。 她并不知,黑暗中,一双深邃寒凉的瞳眸蓦地睁开,闪过毫不掩饰的锋锐光芒。 显然,他方才流露的一丝罕见孤寂和感慨,是七分真三分假。 他企图一点一滴地卸她的心防,麻痹她的聪慧敏锐…… 第二十三章:借故搜宫 清晨的阳光,缕缕透射进素雅寝居之内,照得满室暖光流溢。 皇帝早已上朝,路映夕懒洋洋地起身,梳洗,用膳。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他给了她足够大的自由,默许她不需遵守一部分的繁文缛节。可是,他越表现得纵容她,后宫的嫔妃就越会把她看作肉中刺。而这结果,就是他乐见的。 辰时过后,她为自己沏了壶茶,手捧一卷医书,悠闲翻着。实则脑中在思索,贺如霜的事该如何妥善处理。 “娘娘。”宫女晴沁侍立在旁,低声道,“娘娘可有听到奴婢的话?” 她抬起眼,慢条斯理道:“小沁,你越发没有规矩了。” 晴沁垂首,轻轻地跪下,恭声道:“娘娘,奴婢收到消息,栖蝶暗中与几个贵嫔走得很近。奴婢担心她们将会对娘娘不利。” 路映夕抬手扶额,微有倦怠:“小沁,你记住,莫要自作主张。” 晴沁姿态恭谨,但字字清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娘娘担忧。娘娘要尽快铲除障碍,才可完成任务。”她顿了顿,又缓缓道,“昨日刺杀空玄子神医的人,是……” “小沁!”路映夕低喝一声,截断了她接下去的话,“有些话,你认为在此时此地适合谈论?” “奴婢疏忽了,请娘娘息怒。”晴沁低眉请罪,却再道,“但是奴婢不明白,为何娘娘似乎并不愿听此事。” 路映夕没有回应,淡淡觑了她一眼,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 “是,娘娘。”晴沁依言退下,神情却是肃冷,与甜美长相极不相符。 待她的身影消失,路映夕才皱起眉头。晴沁是父皇安排给她的人,对父皇无比忠心,对她却未必有丝毫情谊。最初她确实打算选择父皇建议的那条路,先争君宠,再诞下皇朝龙嗣,然后筹谋一个精密毒杀计划,慢性毒死慕容宸睿。那么她所生的皇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而她自然可以幕后摄政。但是,现在她的想法有所改变。若要赢,她亦要赢得令慕容宸睿心服口服! 揉了揉眉心,她放下书卷,走出寝居。刚踏出门坎,就见一脸煞气的范统迎面大步走来,他的身后跟着四名带刀侍卫。 “范侠士,何事?”她微微挑眉,问道。 范统不语,绷着脸,面无表情。 其中一名侍卫躬身行礼,语气尚算恭敬:“皇后娘娘,卑职等奉皇上口谕,搜查凤栖宫。” “哦?”路映夕淡淡一笑,也不深究追问,随手指向寝门内,道,“既是皇上圣谕,你们就进去吧,查仔细点。” 侍卫们一齐揖礼,而后鱼贯进入朱漆寝门。 但范统却伫立原地,不动如山,炯炯褐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范侠士,为何你不进去搜?”路映夕笑意盈盈,没有分毫被冒犯的愠怒。他们直冲她的寝居而来,显然是有人特别指明。那人存心陷害她,而皇帝一早就想看到这局面,自是准备隔山观虎斗了。 “皇后寝居,范某不便进入。”范统脸色不佳,似很不情愿来此,更不想看到她。 “不知你们到底想寻什么?告诉我,也许我能帮得上忙。”路映夕神情轻松,笑望着他。 范统的眼角隐隐抽动了两下,万分看不惯她这副不正经样,硬着嗓子回道:“有人密报,皇后寝居里的熏炉中参有催|情药,此药会伤及皇上龙体。” 路映夕一眼瞥见他耳根泛红,不由掩袖遮唇,轻咳了两声,抑下想笑的冲动,正色道:“本宫从不用熏香,又何来熏炉,何来催|情药?”皇帝应该最清楚这一点,但他却任这栽赃的无稽戏码继续演下去? 范统冷哼了一声,道:“事实如何,终会水落石出。”这等滛秽之事,他都羞于说出口,她却毫不在乎,果然是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女子! 路映夕耸了耸肩,挪步到门侧。她虽与范统在交谈,但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居室内。 侍卫们搜完外间,便要绕过屏风,她实时出声喝道:“站住!” 范统又闷哼了一声,似十分不屑,认为她做贼心虚。 路映夕无暇理他,朗声道:“本宫的凤床,你们也敢窥视搜索?” 侍卫们互相对看一眼,退了出来,毕恭毕敬道:“卑职不敢。” “他们不能搜,那么朕可不可以搜?”忽然间,一道沉厚的嗓音,由远至近。 路映夕眯眼看去,明媚的阳光下,那一袭尊贵明黄|色龙袍,耀眼得刺目。 “皇后莫气,朕也只是想还皇后一个清白。”皇帝走近,扬眉笑得煦暖俊朗。 路映夕亦漾开浅笑,盈身一欠:“那么有劳皇上了。”她心中不无嘲讽地想,原来,他不仅要看戏,而且还另有目的。 皇帝温雅地睇着她,伸手牵住她,道:“皇后陪朕一起吧,免得朕不小心碰坏皇后的心爱之物。” 路映夕微笑着点头,与他一起跨入寝门,心里暗忖着他究竟意欲何为,该不会他已察觉了什么…… 才行了两步,门外突然响起微喘的惶恐娇声:“皇上!皇上明鉴!这不是奴婢房里的东西!” 路映夕扭头看去,那张与她肖似的脸庞怯弱中带着惊慌,梨花带泪,楚楚可怜。 栖蝶似这时才看见她,扑通跪下,凄凄哀求道:“皇后娘娘!奴婢是冤枉的!求您为奴婢做主!” 路映夕未接言,目光越过她,看见她身后有一名侍卫以刀架在她脖子上,难怪她这般惊惧。如此看来,皇帝并不是只下令搜查她的寝宫,而是要彻查整个凤栖宫。 这么大的动作,所为何事?难道……他真的知道她在凤栖宫里暗掘密道?! 她转眸,对上皇帝深沉莫测的眸光,一时间哑然无语。 密道之事若败露,她再无翻身余地,即便不丧命,也必被打入冷宫。 第二十四章:昔日不再 路映夕没有出声,既然皇帝在此,她也乐得作壁上观。 栖蝶眼中含泪,泫然欲泣,见路映夕无意插手,便转而对皇帝凄楚道:“皇上,奴婢是无辜的!奴婢房里原本没有这东西,定是有人故意栽赃!” 皇帝神色冷漠,看向押着她的侍卫,沉声问道:“搜到何物?” “禀皇上,卑职搜到一包可疑粉末,像是熏香之用。”那侍卫恭敬回道。 皇帝眯了眯眸子,冷声道:“药粉交到太医署,暂且把人押下去。” “是,皇上!”侍卫颔首,一把揪起栖蝶,毫不怜惜地架着她离开。 只听那幽幽凄凄的哀怨声逐渐远去:“皇上……奴婢冤枉啊……” 路映夕收回视线,微微笑着,瞥向皇帝。这出戏,越来越精彩了。 皇帝回看她一眼,抿起薄唇,大步往内居凤床走去。 路映夕跟在他身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并未翻动任何物品,只是负手而立,目光锐利如锋,扫过每个角落,最后定在宽大凤床上。 路映夕心中一突,面上越发控制得镇定无波。她设置的机关,巧妙绝伦,他不可能轻易发现。何况他昨夜刚睡过这张床,如已发觉异常,不会今日才动作。这样看来,是有人今早给了他消息?究竟是谁?谁有这般大的能耐? 片刻之后,皇帝转过身来,淡淡扬唇,开口道:“此事委屈皇后了,想来是那栖蝶胆大妄为,私藏秽药。” 路映夕恭顺曲膝,自动请罪:“臣妾宫中发生此等事,全怪臣妾管束不力,请皇上责罚。” 皇帝亲手扶她起身,俊容柔和,缓缓道:“皇后毋须自责,不过后宫之中不应存在滛秽之物,朕会继续命人彻查清楚,这两日怕是要扰皇后清净了。” “皇上圣明,确是应当搜查清楚。”路映夕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浅浅而笑。他还想再查下去,不查出密道不罢休吗? “皇后如此明理,朕甚感欣慰。”皇帝笑看着她,语气闲适轻淡,再道,“朕尚有政事待办,就不陪皇后了。” “臣妾恭送皇上。”路映夕又一盈身,目送他离去。 须臾间,所有人都散去,偌大的寝居变得宁静无声,路映夕这才沉了脸。这次的事非同寻常,照常理来说,若有人存心陷害她,就应把熏香药粉放在她寝宫里,而不是栽赃给栖蝶。这恐怕只是一个障眼法,目的是……不希望她怀疑栖蝶? 时过午时,她用了凤撵仪仗,落落大方地前去太医署探病。 南宫渊正在药房捣药,并未休息养伤。 “师父。”她轻轻一唤,漾开真心的笑容。师父的精神不错,那么确实伤得不重。 “映夕。”南宫渊洗净双手,才向她走去,淡笑道,“亲眼看见,可放心了?” 路映夕点了点头,亦笑着道:“不知是何人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刺杀师父?” 南宫渊俊朗清淡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忧心,半晌,才轻描淡写回道:“那刺客已被就地正法,就莫要再提了吧。” “师父都不追究了,映夕自然会尊重师父的决定。”她的笑颜不变,但眸光却隐约黯了几分。她和师父相处十三年,她太了解他的情绪波动了。他是真的在为那女刺客担忧。但担忧什么呢?那女子与他是何关系? 她挥了挥手,示意两名随行宫女到门外候着,才又低低出声道:“师父上次说映夕将会遇到一个大劫,是怎样的劫呢?” 南宫渊只是温雅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她的嗓音更低了一分,沉凝而认真:“既是映夕命中的劫数,理应由映夕自己承担,师父不应违逆天命定数。” “映夕,师父一直把你当作亲人看待,又怎能明知你有难却袖手旁观?”南宫渊的语气温柔和煦,却有一种坚定的底蕴。 “亲人?”她喃喃重复,清美容色染上一抹落寞。 南宫渊凝望着她,心中知晓她的忧伤,却狠心再淡淡补上一句:“师父自幼看着你长大,若说把你当作女儿看待也不为过。” 路映夕浑身一震,蓦地抬眼,定定盯着他。女儿?!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她分明感受得到,他对她……难道只是她的错觉?她的一厢情愿? 南宫渊的黑眸沉寂如古井,波澜不惊,唇角微扬着淡雅的弧度,温和地接着道:“师父年长你十岁,为不了父,也可为兄了。映夕,我只会在宫中留半年时间,以后你要学着照顾自己。有时候不要太固执太倔强,不要为了一口气而非争输赢。” 路映夕张了张嘴,终又闭上。就算师父对她有几分情意又如何?他从未表达过,也没有一丝要带她远走天涯的意向。她不能逼迫他,也不能任性地抛弃肩上的责任。 她轻轻别过脸去,目光飘远,穿透墙壁,似在这一瞬间回到了少年时的场景。 那一年,她初及笄,身穿金线绣凤的公主宫裙,在他面前撩着裙摆转了一圈,脆声道:“师父,映夕终于长大了。” 他却低声叹息,吐出一句深奥难懂的话:“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远了。” 闻言,她的明眸中闪过一丝哀伤,但仍努力扬着嘴角,嫣然笑道:“师父,你越来越高深了,映夕不懂。” 他望着她,也露出淡泊微笑,伸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并未再言语。 那是他最后一次做那样亲近的动作。后来他与她说话,必定保持着两步距离。 其实早在那年她已明白,“越来越近”是指政治联姻,“越来越远”是指他与她的距离。 她不甘心,可是,事情终究还是发展成这般情景了。 第二十五章:模糊焦点 这两日,催|情熏香之事,在后宫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言,皇后为了栓住皇帝的心,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更尖酸难听的话,亦有。比如,皇后擅用床第之术,平日看似端庄正经,实则私底下滛媚浪荡。比如,宫女栖蝶受皇后胁迫,不得不代其顶罪,皇后手段强悍,心肠歹毒,是不折不扣的蛇蝎美人。 对于这些蜚短流长,路映夕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倒是皇帝为以示公允,下令搜了所有嫔妃的寝殿。但显然仅是做个样子而已。 栖蝶一直不肯 凤栖宸宫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5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5部分阅读 一直不肯认罪,坚持自己的清白,可仍旧因证据确凿而挨了三十大板。一身血淋淋地被抬回来,几乎去了半条命。 路映夕去看望过栖蝶,心中有些疑惑。那伤,绝对是真伤,没有半分作假,也无一点手下留情。如果栖蝶真是皇帝安插的密探,皇帝也未免太心狠。如若不是,那么到底是谁察觉密道的端倪? “娘娘。”侍婢晴沁垂首敛眉,温声开口,轻柔语气中隐含一丝阴沉,“奴婢认为,宁可错杀,也毋放过。” 路映夕抬眼看她,淡淡笑道:“如此一来,本宫岂不是正应了众人的评价?做贼心虚,于是杀人灭口。” 晴沁不禁语塞,深思半晌,才又低声道:“奴婢往后会更加严密地监视栖蝶。” “嗯。”路映夕颔首,叮嘱一句,“莫要做得太着痕迹。” “奴婢知道。”晴沁欠身应道,长睫低掩的眸中快速闪过一抹杀气。 路映夕微眯清眸,敏锐地扫过她,明白地警告道:“小沁,你若敢擅作主张,本宫决不会轻饶你。” 晴沁的头垂得愈加低,恭驯回道:“奴婢不敢。” 路映夕轻叹一声,挥手让她退下。凡是一个人心中起了杀意,就必定会散发无形的凌厉之气。即使小沁的姿态再谦顺,也遮盖不了那股戾气。她并非心慈手软,只是心底总隐约感觉,栖蝶的身份极不简单,杀了她恐怕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静坐片刻,待到小沁再次折返,禀告皇帝今夜宿在宸宫的消息,路映夕才施施然去沐浴。皇帝不来,但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在这非常时刻,她若启动机关进入凤床底下的密室,难保不会被人暗中窥见。纵使她自恃内功甚好,耳力甚佳,但也不能夜郎自大,毕竟这世上人外有人。更何况,也许皇帝是故意不来,存心给她机会与曦卫会面。 沐浴过后,她换上月牙白罗裙,并没有打算就寝。她不喜欢被人占尽了掌控权,她要反被动为主动! 亥时,月明星稀,夜风习习。 路映夕踏出寝居,不让任何宫女随行,独自出了凤栖宫。她先在御花园随意逛了一圈,至子时,才在静僻处展开轻功,飞于琼楼殿宇之上。耳侧隐隐听到十分细微的风声,她弯唇悄然一笑。这不是正常的风声,而是衣衫掠动的异响。 她只作不察,依然疾速而行,直到跃入无忧宫的朱色高墙,才落了地。 这一座宫殿,宽广而死寂。没有灯火,没有人声,荒草萋萋,壁画斑驳。 这里,就是皇朝的冷宫。可极为讽刺的是,它取名为“无忧宫”。是否先帝认为,女子无争无求,才能无忧? 路映夕绕过大门紧闭的正殿,到了阴森的后苑。在一棵不起眼的小矮树旁,她蹲下身,摸索着地面泥土。须臾之后,她像是放心般吁出一口气,继而悠然离去。 她相信,那一路暗随的人,一定会把她今夜的行踪详尽地告知皇帝。 隔日上午,贺如霜依约前来。如同上次一样,她卑微地双膝跪地。 “妹妹身子孱弱,起身说话吧。”路映夕示意侍候的宫女赐座,而后宣退宫女。 贺如霜等到那宫女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柔柔开口:“皇后姐姐,已经三日了。” 路映夕微笑着点头,干脆应允道:“本宫决定帮你。” “真的?”贺如霜惊喜地低呼,难掩喜悦,忙问道,“皇后姐姐可想好如何劝说皇上了?” “既然答应帮你,本宫自有把握。”路映夕扬起黛眉,笑得自信,却再道,“但是,妹妹必须为本宫做一件事。” “何事?”贺如霜微微收敛了欢欣之色,眼露疑虑。 “贺老将军手下一名得力副将,年轻有为,骁勇善战。本宫希望贺老将军力荐此人,接掌西关兵马。”路映夕顿了顿,笑看着她越发狐疑的表情,继续道,“妹妹也是知道的,本宫是邬国人,在皇朝并无任何可信赖的朝臣。”她点到即止,没有再赘言解释。 贺如霜亦非笨人,一点即明,柔美脸庞绽开了笑容,应道:“如霜定当尽全力说服父亲。其实陆副将确实是难得将才,以往皇上也甚欣赏,就算不会晋升陆副将为西关统帅,也应会委以重用。” 路映夕但笑不语,神情似颇为满意。贺老将军虽已辞官,但多年来培植的朝野势力仍不可小觑,他要推荐一人上位,并非难事。但这却不是她的目的,她只是要转移皇帝的焦点,让他不会怀疑到她安排的人身上。那人才是真正年轻有为的将才,十七岁入军,十年间建立大小功勋无数,但有时锋芒毕露并不是好事,所以她才要再暗中推一把。 贺如霜见她不说话,也不便再追问她到底打算如何劝服皇帝,只好站起告辞。 “妹妹保重身子,其它的事无需担心。”路映夕笑吟吟地与她话别。 “皇后姐姐对如霜的恩德,如霜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贺如霜盈身一欠,话语感激而诚挚。 路映夕依旧只是微笑,目送她离开。她的感激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大家只不过都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午膳时间将近,皇帝身边的随侍太监前来传话,请她去一趟宸宫。 她扬起菱唇,划过清浅弧度。她也正想知道,皇帝对于她昨夜的行迹有何反应。 第二十六章:各有目的 皇帝在宸宫的偏殿接见她,殿中一方长桌,两侧众宫女侍立,手捧精致白瓷餐具。 见她缓缓走来,皇帝坐于御椅中未动,淡笑着开口道:“皇后这边坐,陪朕一起用膳。” 路映夕盈了盈身,才面带笑容地走到他身旁落座。 侍膳宫女动作伶俐轻巧地摆上碗碟银筷,然后领着其它宫婢安静地退下。 对着满桌热气冒腾的美食,皇帝却并不动筷,优雅地抬手示意道:“皇后无需拘谨。” 路映夕颔首,口中温婉道:“皇上先用。” “皇后如此步步小心,可会觉得辛苦?”皇帝一手支着下巴,笑睨着她。 “宫规不可废,臣妾只是谨遵礼法。”路映夕微微一笑,仿佛听不出他话中的讽意。 “若要说宫规,皇后难道不知,如果没有朕的命令,不可进入无忧宫?”皇帝优雅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臣妾昨夜闷得慌,就四处走走,一时好奇……”路映夕并未否认,只作懊恼状,再道,“是臣妾的过错,还请皇上恕罪。” “皇后对冷宫很有兴趣?”皇帝也不责怪,慢悠悠道,“若是皇后有兴趣,不如朕特准皇后去冷宫住上一段时日?” 听闻此言,路映夕只好站起身,单膝跪地请罪:“臣妾莽撞,请皇上网开一面。” “朕只是说笑罢了,皇后莫惊。”皇帝唇角噙着一抹戏笑,瞳眸中泛着微光,似深思似讥诮。 路映夕没有起身,低眸柔声道:“臣妾对冷宫好奇,其实是因为贺贵妃。贺贵妃如今身子尚弱,若要迁去梁城行宫,怕是更不利休养。”她说得委婉,没有言明迁居行宫实则如同住进冷宫。 “那与冷宫又有何关系?”皇帝眯了眯眸子,不疾不徐道,“难不成皇后希望朕将贺贵妃打入冷宫?” 路映夕微抬眼,明知他故意扭曲她的意思,却也不能恼怒,只能温言恳求:“皇上,让贺贵妃留在宫中可好?” “皇后为她求情?朕倒不知,皇后与她何时有了这般深厚的交情。”皇帝以指节轻敲桌面,神情看似漫不经心,“如果朕答应皇后这个要求,不知皇后准备如何感谢朕?” 路映夕不禁好气又好笑。那是他的妃子他的女人,现在却好像成了她的责任? “皇后怎么还跪着?”皇帝忽然诧异地道,似此时才发觉她未起身,“地面凉寒,皇后快快请起。” 路映夕暗自扯动嘴角,垂首站起,坐回原位,出声询问道:“皇上想要臣妾做些什么呢?” “朕打算修葺无忧宫,皇后认为如何?”皇帝突然转移了话题,“这冷宫,虽然目前无人居住,但或许将来有嫔妃犯了错,将会搬进去。朕总觉得,即便是冷宫,也应像个人住的地方。” “皇上宅心仁厚,臣妾自是没有异议。”路映夕浅笑回道,明眸中流转清寒光泽。他是要她管理修葺无忧宫的事吧?一是为了便于查探密道,二是……暗指将来会搬进去的人是她自己? 果不其然,皇帝顺着她的话道:“既然皇后也赞同,那么这件事就劳烦皇后多费心了。” “皇上同意让贺贵妃留在宫中了?”路映夕亦同样打蛇随棍上,“臣妾先代贺贵妃多谢皇上隆恩!” 皇帝随意地点了点头,幽眸中掠过深沉的思绪。如霜迟早要送走的,但路映夕既有所动作,他就先看看她到底意欲为何。她笼络贺氏,仅是为了建立个人势力,还是为了兵权?若是后者,她也未免太天真。 “皇上。”殿门外,一道低沉有力的嗓音忽地响起。 “何事?”皇帝举目看去,见范统一脸冷峻肃穆,便站起向他走去。 路映夕静默,望着皇帝步出殿外,与范统越行越远,消失于视野中。她这才径自开始用膳,饮完燕窝,再慢条斯理地夹菜。皇帝似乎不喜欢被人伺候着用膳,与她的习惯颇相近。但是她不得不怀疑一点,这张膳桌如此之长,桌上珍馐如此之多,纵使皇帝的手臂再长,也夹不到桌末的那几碟菜吧?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填饱肚子,漱口之后,她也不等皇帝返回,踏出殿门,扬长而去。 出了宸宫,却有一人阻拦下她。 “范侠士?你不是在与皇上议事么?”她扬眉觑他,笑意盈盈。 “范某有话要与皇后谈一谈。”范统绷着脸,褐眸灼灼,如烈焰炎炎。 “是皇上授意?还是范侠士自己有话想说?”她饶富兴味地看着他。这人是她在皇宫里看到最不擅遮掩心思的一个,面冷,心却不见得冷。 “范某有话说,与皇上无关。”后半句,他加重了语气。 “在这里说?”她瞥向不远处当值的宫婢太监,笑问道。 “请皇后移步后花园。”说完,他大步先行,脊梁挺得笔直,头也不回,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嫌似的。 路映夕笑着轻轻摇头。后花园,多么暧昧的地方。这人是个直肠子的硬汉,却也是人情世故方面的傻瓜。 第二十七章:赠吾发妻 宸宫的后花园,占地不大,但清幽雅致。只见长廊蜿蜒回转,松柏高耸葱郁,异卉奇石环绕,与御花园的百花争妍大不相同。 “范侠士,此处适合相谈?”走入一座亭台,路映夕挑了挑眉梢,开口道。这里是皇帝的私密地方,连她都不能轻易踏入,若不是范统带路,未必能走得如此顺畅无阻。由此可见,皇帝非常信赖范统。 范统皱起剑眉,面色阴郁,沉声道:“皇后大可放心,范某必不会做任何逾矩之事。” “私会皇后,不算逾矩?”路映夕散漫嫣笑,仿佛在谈论他人,而自己并不是当事者。 范统的褐眸又添几分阴霾,嗓音冷硬:“范某规劝皇后,行事莫要轻佻。皇后母仪天下,当谨守女戒女容,方可为天下女子典范。” “范侠士这是在指责本宫的不是?”路映夕故作愠怒,黛眉不悦地微蹙,摆起皇后架子。 范统拱手一揖,但语气却没有分毫放软,依旧硬邦邦:“范某不敢。范某只是希望皇后清楚自己身份。” 路映夕觉得无趣,不再佯装严肃,懒懒问道:“范侠士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范统也不啰嗦,炯目如炬,盯着她,直言道:“灵机一事,皇上已知晓,皇后是否应该从此与南宫渊一刀两断?” 路映夕不由微怔。皇帝都未说什么,他倒管起这闲事了?着实是忠心耿耿,愚勇可嘉。 又听他义愤再道:“皇上仁慈,不欲追究,可是皇后竟无一丝羞愧之心?” 路映夕深感无奈,叹气道:“你们知道‘灵机’的什么事?” 范统的脸色渐渐涨红,不知是因过于气愤,还是夹杂赧窘,咬牙忿忿道:“皇后心知肚明,还需再问?” 路映夕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又怎会知道你们知道了什么。”她喜欢用“我”字自称,在这宫中却甚少可如此。但不知为何,她纵容自己在范统面前这样自称,或许因为他是江湖人,并不属于这皇宫,令她感到些许自在。 范统此时的脸色已是由红转黑,牙根咬得喀喀响,再顾不得宫礼,怒极而斥:“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女人!明明已嫁做人妇,却还明目张胆与旧情人暗通曲款!你如何对得起你夫君?!” 见他愤怒至极,路映夕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回道:“清者自清,我不需要向你解释。”她和师父之间,清淡如水。莫说身体,就连心,也隔着一层膜阖。这是她内心的一处暗伤,她不想对任何人诉说。如果范统和皇帝始终认定她不贞,那就随他们吧。 “灵机的玄密,就是以灵药混杂人血,再用深厚内功注入病者后颈大|岤,范某可有说错?”范统冷眉倒竖,语气森寒逼人。 “没错。”路映夕诚实点头。 “运功之时,两者皆需赤身捰体,方不会受体内翻腾热气所影响,否则便会走火入魔,是否如此?”范统狠狠瞪着她。看她还有何话狡辩!他查到此事时,惊诧不已,难以置信,待到皇上告知他,皇后手臂上没有守宫砂,他才不得不信。那南宫渊与这女人,当时定是把持不住,做出苟且之事!想皇上是那般英雄盖世的人物,却竟配上这样一个失贞皇后,天理何在?! 路映夕抿了抿唇,明眸黯沉,未再接言。范统所说,是事实。但当时她与师父中间挡着一帘绸布,除了颈项,并无丝毫春光外露。她失去守宫砂,是因为药性。最初她不希望被皇帝知道,就是怕造成误会。但如果大婚那夜皇帝与她洞房,其实这一切也就不会成为问题。 “无话可说了?”范统厉色盯着她,愤怒难平。 路映夕垂眸片刻,然后云淡风轻地抬眼,浅浅笑道:“我和皇上的闺房事,为什么范侠士这样关心?” 范统被她的话一堵,棱角分明的脸微有扭曲,再度涨红起来,嘴唇蠕动半晌,最后蹦出一句话来:“范某是为皇上不值!” “莫非……”路映夕促狭地看着他,拖长尾音,才把后面的话说出,“范侠士该不会倾慕皇上吧?” 范统双眼大瞠,龇目欲裂,直想即刻一掌拍死她。 路映夕呵呵笑着,自言自语地道:“原来真是如此,有趣,有趣。” 她嘀嘀咕咕地喃着,然后转身走出亭台,径自离开后花园。 范统停伫在原地,高大身躯绷得僵直,眼角猛抽了两下,胸腔里囤满腾腾恼怒。这该死的无耻女人!行为浪荡,思想龌龊,何止不配为后,根本就是不配为女子! 与范统的怒气滔天相反,路映夕怀着愉悦的心情回到凤栖宫,菱唇扬着一抹笑。没想到这种言语的小把戏,也能捉弄人。这位范大侠真是罕见的“奇”才。 但刚一跨进寝居,她唇角上扬的弧度便就收了回来。 “皇后心情很好?”皇帝懒洋洋地倚在长榻上,斜睨着她。看样子似已等了她一会儿。 “皇上怎会在臣妾宫中?方才不见皇上用膳,不如臣妾现下命人炖盅参汤?”她边殷切关怀,边在心中腹诽,他身为一国之君,不理朝政,倒跑她这里跑得勤,叫外人知道,又要说她狐媚惑主了。 “不必了。”皇帝摆摆手,似随意地道,“朕折回的时候发现皇后已不在,就来凤栖宫看看。” 路映夕暗暗皱眉,可要告知他,她与范统私下谈话?但这却是有失礼数的事。 皇帝觑着她,勾起优美薄唇,散淡道:“皇后可要注意些了,近来宫中盛传的流言,想来皇后亦有所耳闻。” 路映夕慢慢舒展开眉宇,悠闲笑道:“皇上圣明,定也知谣言止于智者。”听皇帝的话意,显然是知道范统找她了。皇宫虽大,但实则一切都尽在他掌握吧? “话虽如此,但终究人言可畏,皇后可要万事小心,切莫落人口实才好。”皇帝语气柔缓,像是发自肺腑的关心。 “多谢皇上提醒,臣妾必当谨记于心。”路映夕从善如流,温声应道。 皇帝单手撑着软榻扶把,优雅起身,走近她,右手摊开于她面前,口吻宛若春风般温柔:“这支木簪,是朕少时亲手所雕,今日赠予皇后。” “谢皇上赏赐!”路映夕接过他手中的簪子,举起细看,心中不免一突。这木簪手工十分精细,可见雕者之用心,约指粗的簪身上刻着几个小字——赠吾结发妻。 她抬眸凝望他,一时无语。此木簪并不值钱,可是……他为何要送她?只因她是他的皇后,或是他试图软化她的心?又或者,他当初雕这木簪时,其实早有意中人。那夜他的几句低语,那句“爱,不得”,所指何人…… 见她怔仲,皇帝唇边笑意更浓,取起她手里的簪子,为她插上发髻,而后退开两步,欣赏着道:“朕的手艺似乎还不错,而皇后容颜清丽绝伦,如此更显淡雅。” 她浅露微笑,轻声开口:“皇上当初雕这支木簪时,就是想要送给将来的皇后吗?” “嗯。”皇帝颔首,目光不禁变得悠远,似在回忆那青葱少年时光,口中缓缓道,“那时朕尚未登基,不知将来会是怎样的女子陪在朕身边。懵懂无知少年时,心里难免有希翼。举案齐眉,执手结发。” 听至此,路映夕心中更加肯定,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子存在过皇帝的往昔岁月里。她凝眸看着他,他如刀刻的脸庞俊美无俦,长眉入鬓,狭眸深邃。但英挺眉宇间,已隐约染上几许疲倦风霜。若不细看,不会发觉。可她看得出,他的心,比他的年纪沧桑许多。 安静无言片刻,她接着他的话,低吟道:“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皇帝淡淡笑起来,眉眼微弯,英俊迷人。 路映夕亦笑,明眸澄澈清朗,对他静静地对望。 他和她都知道,这首诗的上阙。“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她是在为那不知名的女子叹息,也是为他感叹。曾经的有情人,已另娶,而那佳人,不知如今芳踪何在? 她忽然深深觉得,他和她是这样的相像,都是不得自由的人。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想要争取更大的权势和更巩固的江山,只有这样,他才能安枕无忧,拥有多一些自由。 两人相隔两步距离,默默对视着,眸光皆是晶亮明耀,仿佛同样的能够穿透人心。 可是,即便看透了,又如何?他与她,注定是敌人。 第二十八章:拜访斋宫 离开凤栖宫之后,皇帝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门窗紧锁,一室昏沉幽暗,寂静得连空气都近乎凝滞。 他坐在紫檀木的桌案后,仿若入定冥想,一动不动,只有狭长瞳眸中泛着晦涩隐痛的波光。 静坐良久,他才自御椅中起身,半蹲于桌案旁,双手轻轻摸索着桌下的地砖。 只听机关启动的细微异响,砖面凸起,显出一小方地底空格,其中放置的赫然是和氏璧国玺。 国玺和印玺不同,只有在颁发重大诏书时才用,比如封号,传位。而此时在珍贵国玺旁边,静静地躺着一支不起眼的木簪。 他将木簪取出,然后关闭机关。 这支簪子,才是他少年时亲手所刻。 思及此,他不由露出苦笑。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皇子,而“她”亦已不是旧时纯真俏丽的可爱少女。 一切都回不去,连缅怀都似乎变得多余。 他还记得那一年,登基前数月的某日,他笑着对她说:“即便将来后宫佳丽成群,却也只有我的皇后才配戴上这支发簪。” 她歪着头笑吟吟,粉嫩脸颊染上一抹赧然的胭脂色,娇美可人。 他说过的话,最终没能够实现。而她清甜的笑容,后来再也看不到。 一幕幕回忆画面浮上脑海,皇帝的俊容越发深沉,右手稍稍用力,便听木质发簪发出“咔”的脆响! 断了。其实,早该断了。 裂成两截的簪子,一段的簪身上写着“赠吾结发妻”,另一段上是个单字,“凌”。 这支簪子与送给路映夕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差别只在于没有特殊刻名。他自嘲地扬唇,眸光骤暗。五指猛地收缩,掌中运劲,木屑碎粉渐渐滑落指缝。毁得很彻底。 不可否认,他送路映夕木簪,居心不良。但却也是他为自己举行的一个告别式。 已经七年了,“她”始终无法原谅他曾经的伤害。而他,也忘不了她当初的狠辣决绝。 既然如此,就让往事随风,谁也不要再回头。 凤栖宫里的路映夕自然不会知道皇帝的复杂心情。 傍晚时分,她去看望小帝姬。她总是选在帝姬睡觉时去,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的愧疚,不想看见小女孩天真无辜的眼神。 去往帝姬的寝殿,恰巧经过斋宫的侧门。她示意凤撵停下,掀开帘幕,定睛细看了片刻。 “娘娘?”随行的宫女小南走近撵帘,轻声询问,“娘娘可是有事?” 路映夕淡淡抽回视线,微笑道:“本宫嫁入皇朝这么久,倒从未见过那位姚贤妃。” 小南低眉垂眼,恭敬回道:“姚贤妃诚心礼佛,不理世事,皇上便就允了贤妃娘娘无需同各宫问安。” 路映夕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姚贤妃搬入斋宫多久了?” 小南略迟疑了下,才答道:“如果奴婢没有记错,大概有六年了。” 路映夕心中隐隐一跳,再问道:“四妃之中,可是她最早入宫?” “回娘娘,姚贤妃和林德妃是一个时间入宫的。”小南谦顺回答,但似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抿紧了唇。 路映夕自撵车中走下,边道:“本宫想去斋宫拜会姚贤妃。” 小南的脸色一僵,为难道:“娘娘,听说姚贤妃不喜见人……” 路映夕扬眉,笑道:“本宫只是想向她请教佛禅,并无它意。”说完,她也不理小南的欲言又止,径自走向斋宫侧门。 门外侍立两名宫婢,见她走来,忙屈身行礼,可待礼毕,却道:“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正在做晚课,恐怕不便见客。” 路映夕吃了颗软钉子,但也不恼,浅笑着道:“那么本宫进去等姚贤妃。” 静默须臾,其中一名较年长的宫婢做了个手势,为她带路:“皇后娘娘请。” 这座宫殿出奇的幽静,没有太监,只有宫女。那些宫女大多有些年岁,竟无一人是豆蔻年华,且都神情严谨,面色冷淡。 入得厅堂茶室,便闻袅袅檀香,香味不浓,甚是清雅,令人有一种凝神静气的感觉。 宫女奉上热茶,轻巧地退了出去,只余小南和原先的那名宫婢伺候在侧。 路映夕环顾这间茶室,心中颇感诧异。没想到皇宫里竟然有这样的地方,简直像风雅隐士的居所。左壁挂着的山水画,笔墨浅淡,清逸横生,疏简构图中可见一丝孤高。看这幅画的纸质,应是旧图。而右壁则是一首题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以诗为画,禅意澄明。 路映夕微微一笑。诗画应是新作,想来那下笔之人的心境已有了改变。 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看向身旁侍立的宫婢,开口问道:“壁上的字画,可是姚贤妃大作?” “回皇后,奴婢不知。”那宫婢欠了欠身,恭声回道。 路映夕清浅笑着,不再追问。其实每幅字画的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的署名。只不过刻意用“契文”所写,甚少人能识得。 姚贤妃的闺名,可是“凌”字? 路映夕暗自摇头,是她疏忽了,竟一直没有关注这位避世的神秘妃子。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口响起一道低柔的嗓音,稍显暗哑:“皇后娘娘。” 路映夕轻轻眯眼,转眸看去,心中微震。 这位就是姚贤妃?灰袍裹身,长发如瀑,五官俏丽,可是,一道疤痕从眉心蜿蜒至下颚,触目惊心。 第二十九章:刹那芳华 姚贤妃的声线有些沙哑,像是长久没有开口与人说话。她带着伤残的面容平静无波,微抬手示意宫婢退下,才欠了身道:“皇后娘娘凤驾亲临,姚凌未及相迎,还望皇后恕罪。” 路映夕浅浅一笑,也宣退小南,温和回道:“姚贤妃无需多礼,本宫只是过来串串门。” 姚贤妃沉静地望着她,眸光如水,清凉无澜。 路映夕站起,走近她,不着痕迹地打量。她方才说话时的语气,客气疏离,淡然至极,仿佛并未把自己看作宫中人,更遑论是皇帝的妃子。显然,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芳华正茂,可心却早已苍老。 姚贤妃对上她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避,淡淡道:“这几日,姚凌一直在等皇后前来。” “为何?”路映夕疑问道。 姚贤妃的视线掠过她的脸,然后轻飘飘地扫过她的发髻,口吻依旧轻淡:“姚凌那日刺杀南宫神医未遂,便在等待着审判来临。” 路映夕心中一凛,惊诧看她。她和师父有何仇怨,竟要杀之而后快?如今她又为什么要自首? 姚贤妃慢慢移开眼光,看向壁上诗画,口中低哑道:“多年前家父宿疾缠身,南宫神医见死不救。姚凌为人子女,不得不为父报仇。这世上一切本皆是虚空,只是姚凌慧根不足,总要为亡父尽过绵力,方觉心安。” “师父善心仁术,又怎会见死不救?”路映夕微微蹙起眉头,心里疑虑重重。师父从前每年都会外出游历,采药治人,不分贫富,为何独独不救姚贤妃的父亲? “陈年往事,随风而逝,再提无益。”姚贤妃低眸,默念了几句佛语,才又抬眼看着她,道,“皇后要如何处置姚凌,姚凌都无怨尤。” 路映夕没有接话,抿紧菱唇。这个女子,给人的感觉异常矛盾。似看透红尘,又似终究抛不开。她要报仇,却不彻底。她要认罪,却明知皇帝有心庇护她。 沉默良久,想起师父并没有受到严重损伤,路映夕轻轻开口道:“姚贤妃想必熟读佛经,应知何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往后若有机会,本宫会常来向姚贤妃请教佛禅。” 她说得迂回,但姚贤妃的回应更加晦涩:“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路映夕只觉话不投机半句多,干脆告辞道:“本宫还要去看望小帝姬,姚贤妃且珍重。” 姚贤妃亦不挽留,神色静默。 旋身举步时,路映夕发上的那支木簪突然掉落在地。 “簪……”姚贤妃蓦地出声,却又戛然而止。 路映夕弯腰拾起,回头对她微笑道:“多谢姚贤妃提醒。”语毕,便不再赘言,径直离去。 有时候,只需要窥见一角,便可拼凑出真相的全部。原来,这位姚贤妃,就是皇帝深埋心底的伤痛。 路映夕探望过小帝姬之后,返回凤栖宫,毫不意外地看见皇帝的身影。 他站在寝居前的庭院里,长身玉立,背影寂寥。 她低叹一声,开口唤道:“皇上。” 他缓慢地转过身,幽暗眸子犹如寒潭,深不见底。 她静静地凝望着他,半晌,忽然抬手摘下发上簪子,递到他面前,并不言语。 他扬起薄唇,笑容很淡,低沉道:“这是朕亲手所刻,皇后嫌弃?” 路映夕轻摇头,柔声回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虽然她注定要与他相斗,但她要夺的,不是这些。 “朕送出的东西,不会收回。”皇帝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可瞳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冰寂如冷冬。 “从无例外吗?”路映夕温声问。包括付出的感情,也不会收回吗?可她总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仅会收回,还会从此收藏得十分严密,不让人看见丝毫痛楚哀伤。并且,再也不会轻易付出同样的东西。 皇帝没有回答她的话,散淡道:“皇后如果不喜欢,扔了也无妨,朕不会责怪。” 听闻此言,路映夕只好笑了笑,重新把木簪戴回发上。 “皇后刚才去了斋宫?”皇帝的语气闲适随意,负手踱步,没有注视着她。 “臣妾一时兴起,便就去拜会了姚贤妃。”路映夕如实答道。她自然知晓,皇帝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如何?”皇帝的目光眺远,越出宫墙,不知在遥望天边云朵,或是其它。 路映夕无声地漾开浅笑,颇觉玩味。他问得没头没尾,是在问她见过人之后的感受,抑或是问那个“她”的现况? 斟酌片刻,她简单地回了两个字:“很好。” “嗯。”皇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朕明日要微服出宫,皇后可有兴趣陪朕一起?” 路映夕一怔,讶异道:“臣妾也可出宫?” 皇帝低低地笑起来,侧过脸看她,语带戏谑:“皇后不是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吗?” 路映夕不语,只是微笑。她确实向往,但她不会饮鸩止渴。即便能出皇宫,对她来说也仅是透透气罢了。 安静了会儿,她柔缓地反问:“皇上呢?” 皇帝懒懒地挑眉:“难不成还能指望长居在外,闲云野鹤?每个人都有自己应站的位置,倘若心有旁骛,尽是羡慕别人所拥有,那无疑是自找罪受,自我煎熬。” 她认同地颔首:“皇上见解独到。” 皇帝稍敛了散漫神情,正色道:“近日有众多难民涌入京都,朕要亲自去看一看。” 路映夕没有接话。其实她亦知道,皇朝和龙朝开战,国界边城的百姓深受战乱之苦,流离失所。但京都离边城甚远,百姓竟会一路逃难至此?其中必有蹊跷。也许,贫民中混杂着一些j细。明日出宫之行,显而易见,定有凶险。皇帝特意带她一起,是想趁乱要她的命?还是想试试她有几分能耐? 正思量着,一名小太监神色惶恐地疾步走来,仓促地朝路映夕行了礼,然后立即到皇帝身边,附耳小声禀告。 皇帝的脸色骤变,转眸对向她,凌厉瞪了一眼,而后宽袖一拂,大步离去。 路映夕看着他极快速的步伐,眉心轻轻皱起。她今日第一次去斋宫,这才一转眼,那边就出事了?未免太凑巧。 但她也不急着跟上去,她倒想等着看皇帝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如果他是那种会被感情蒙眼的昏庸男子,那么他不配当她的对手。 第三十章:同床共枕 斋宫失火,但,仅是那一间茶室。据说火势极旺,熊熊燃烧,整间厅室不多时就付之一炬,来不及挽救。 路映夕听着晴沁的汇报,抿唇淡淡而笑。那位姚贤妃,看似超然出世,实则性情十分刚烈。 “娘娘,是否要摆驾去斋宫看看?”晴沁恭声询问。 “不了,你下去吧。”路映夕眸光清明,宛如初雪。她伫立在窗畔,眺望着远处半空中飘散的几缕残余黑烟。是否只因为她踏入过那间茶室,观赏过壁上诗画,姚贤妃便要彻底毁之? 路映夕轻轻地摇头,关上窗户。有一种人,对于洁净有严苛要求,被别人碰过自己的物品,便就不再用。姚贤妃,也许正是这种人,而且心理症状偏于极端。若真是如此,恐怕连无边佛法都很难平静她的心。 夜幕逐渐降临,凤栖宫静谧如常。路映夕沐浴过后,便就早早就寝,不理琐事。 她睡得颇稳,酣梦中,隐约感觉身边有轻微异响。她没有睁眼,继续假寐。 黑暗凝寂中,有人翻身上床,躺在一侧,呼吸沉缓,并未惊扰她。 那人身上有一股浅淡的龙涎香,在这静夜里显得特别清晰。路映夕心中想,其实他比她更了解姚贤妃的个性吧?之前他瞪她的那一眼,是怪她破坏了姚贤妃修身养性?可是,如果一个人自己控制不了心魔,如何能归咎于旁人? 大抵过了很久,皇帝低低的嗓音响起,难辨情绪:“有什么想说?” 路映夕在漆黑中睁开眼眸,无声地弯了弯唇,轻轻开口道:“臣妾在想,皇上在想什么。” “皇后冰雪聪明,又怎会不知朕在想什么。”他的语气极淡,像在闲谈今晚的月色一般。 她没有接他的话,柔缓道:“姚贤妃容貌出众,只可惜那一道伤疤……” 皇帝轻嘲地笑起来,声音越发低沉:“皇后七窍玲珑心,该不会以为那是朕下的手?” 路映夕安静了片刻,才温和清淡道:“臣妾从未如此想过。” “说说你是如何想的。”皇帝今夜似很有倾谈的兴致,口吻闲散而悠长。 “每道伤口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路映夕平淡地回道,不欲剖析。伤口若已结痂,又何必再残忍地撕开。她对于别人的感情事,并没有浓重的好奇心。 但是皇帝却仿佛存心要揭开旧伤疤,只不知那是他自己的伤,还是那个“她”的伤。 他的语速非常缓慢,似乎不带一丝温度,娓娓道:“为了报复,她亲手割损自己的脸。当她满面猩血来到朕面前,朕才发觉,什么叫做说不出话来。那口子划得很深,皮肉外翻,鲜血滴淌,令人惊悚骇然。她却笑得灿烂惬意,好像因此得到了什么。可是朕看着,只觉得她在哭。那眼泪是红色的。” 路映夕默默听着,心里有些发凉。他描述得太细腻,她的眼前仿若幽幽浮现出那样一张脸,面色异常苍白,鲜血异常猩红,犹如怨厉鬼魅。大多女子最珍惜的,便是自己的容颜,可姚贤妃竟能狠心对自己这般残忍。这算是对谁的报复?值得吗? “朕不喜欢去斋宫,也许是不习惯那里弥漫的檀香味,又或许,是觉得再浓的檀香也覆盖不了记忆里的血腥味。”皇帝似有若无地笑了笑,自嘲道,“朕的记性太好,是否一件好事?” “有时候,记忆会骗人。美好的变得更加美好,不好的变得更加不好。”她平和接言,什么也不问。 故事刚刚讲述了开头,皇帝没有再把它说下去。路映夕心忖,这桩多年前的深宫秘事,内情会是如何的错综复杂?除了血腥伤害之外,可也参杂了刻骨铭心的缠绵悱恻? 两人皆无言,气氛静默。忽地,路映夕觉得锦被一紧,皇帝拉住被角,微微用力,连带将她扯近。 “皇上?”她有点诧异。他们一贯隔着距离共眠,他现在想做什么? 皇帝没有出声,缓缓拥住了她,手势轻柔,不含侵略的情欲之意。 她没有挣扎,任他抱着。他的手心贴着她的腰,凉寒失温。锦被甚厚,可他的身躯却僵冷如冰。 她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未动,良久,低声启口道:“皇上,夜凉,不如臣妾让人再拿一褥被来?” 他轻咳了一声,却道:“就这样。很好。”手掌稍使了点力,将她整个人完全揽进了怀里。 男子独有的气息窜入鼻端,路映夕感到有些不自在,本能地挪了挪身子,他即刻再搂得用力一分。 他的下巴轻抵着她的肩颈,她觉得痒,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但他仍没有松开手,从后面环抱着她,低低叹息:“映夕,你的身子很暖。” 她心尖一颤,心跳?br /gt; 凤栖宸宫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6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6部分阅读 跳隐隐急促起来。明知他可能是在使攻心术,可她还是不可以抗拒。如果她现在一脚踹他下床,会有什么后果?她暗自苦笑。这人太坏,刻意流露一丝脆弱给她看。演得那么真切,让人即便怀疑,也不忍戳破。 他就这么抱着她,不说话,贴牢她的后背,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僵直着背脊,感觉他的呼吸近在耳边,轻微掠动她的发丝。 “睡吧。”他近乎呢喃地吐出一句话,就再无声响。 她亦不作声,许久之后,他的身体渐渐温热,扣在她腰间的手也略松了,应已入眠。她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觉得这种情况犹如守城御敌,心身皆不敢松懈分毫。 这一夜,他睡得很浅,时不时下意识地将她抱紧。害她彻夜无眠。 第三十一章:微服出宫 翌日一早,路映夕将修葺冷宫的事务交代给晴沁,然后换上荆钗布裙。一张清美容颜,不施脂粉,素净白皙。 皇帝今日身着一袭浅紫色的锦袍,金冠束发,仿若富家公子,翩翩俊逸,但看似毫无一分杀伤力。 路映夕站在他身旁,像是他的家仆丫鬟。而几名侍卫青衫便服,如同大户人家的护院,并不起眼。 一行几人,就这样出了皇宫,驾着两辆马车来到南城门。 城门口挤着众多难民,拖儿带女,排队入城。 皇帝下了马车,走到一边静僻处旁观,随口问路映夕道:“可见过这等情景?” 路映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从前在邬国,她时常随师父出宫,行医救人,或跋山涉水勘地采药。她并非不知人间疾苦的娇贵千金,也曾尝过辛劳饥冷。有时在荒山里,风餐露宿,只能挖草根野菜充饥,睡在阴寒山洞里。 皇帝也不再作声,定睛扫视着鱼贯进入城门的百姓。这些人之中,或许有j细。就算每日混入十人,十天便有百人。如此下去,京都必将大乱。龙朝人擅巫蛊之术,如果他们对驻京军队下蛊毒,后果不堪设想。 路映夕转眸看向皇帝,见他神情凝重,便轻声开口道:“公子,户籍文书可以伪造,但人的本领难藏。倘若龙朝派探子潜入我城,定是会武之人。” 皇帝闻言,赞赏地瞥她一眼,颔首道:“此言有理。” 路映夕微微一笑。看他的反应,应该已经做了一些安排。其实只要暗中让武学高手佯装守城士兵,检查入城百姓时,一搭每人脉搏,就可分辨端倪。不过,纵使如此,仍难保万全。毕竟,如今是非常时刻。 “还有什么建议?”皇帝注视着前方,淡淡问道。 路映夕知他是在问她,思索片刻,才压低嗓音道:“对于巫蛊之术,预防重于事后医治。映夕曾经和师父研究过龙朝蛊毒,小有心得,但是有一味药引异常难寻,所以一直未研制出防备之药。”即使能配出药,可要在军民中普及,其量甚大,不仅需要人力,亦需要时间。 皇帝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侧过脸,灼灼地盯着她:“是何药引?” 她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皇帝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抿唇不语。 路映夕清浅地笑了笑。在此时,她和他是盟友。邬国派兵助他攻打龙朝,那么她帮他,也就是帮自己。 皇帝又静观了一会儿,才折身走回马车。踏上马车之前,他扭头平淡抛下一句话:“映夕,上车来。” 马车嗒嗒慢行,途经市集。正值午时,街市繁华热闹,人流络绎,叫卖声不断。 皇帝掀开帘布,颇有兴致地看着,见一处小摊围着不少人,而一阵阵食物的香味迎风飘来,不由出声停了马车。 “公子?”坐在他身边的路映夕笑着唤他。 皇帝挑起长眉,慢条斯理道,“本公子饿得紧,咱们觅食去。” 路映夕不禁莞尔。没想到他平日一副内敛深沉的模样,却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那处摊贩,卖的只是普通烧饼,但浓香四溢,引人垂涎。 “公子,不如回府再用午膳?”路映夕心想,皇帝身份尊贵,且心思多疑缜密,该不会真的在外吃这种食物吧? “买几个。”皇帝伸手一指,俊容上笑意盎然,饶有兴味。 路映夕回头看看紧随的侍卫,他们皆一脸为难,踌躇迟疑。 她笑着摇头,轻扯皇帝衣袖,小声道:“公子先回马车,映夕帮公子买。” 皇帝斜睨着她,一点也没打算合作,大步走近烧饼摊,顾自对小贩道:“小哥,来两个烧饼。” 路映夕也不阻止,她就不信皇帝身上会带着碎银子。 谁知皇帝竟从腰间锦囊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小贩,大方道:“不用找。” 那小贩拿起银票一看,惊喜大呼:“一百两!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旁边民众好奇地涌上去,争相看银票是真是假,边啧啧称奇道:“居然花一百两买烧饼,这是哪家的贵公子啊?” “难道是城西姜员外的那个败家子?”有人猜测,眼角觑向皇帝。 皇帝悠哉地接过烧饼,点头道:“正是正是,在下就是那不争气的姜家少爷。” “是吗?可是听说最近姜家少爷得了麻风……”一人质疑地上下打量他。 此话一出,众人惊恐地聚焦于皇帝脸上,自动退离他好几步。 路映夕哭笑不得,轻轻拉住皇帝的袖子,示意他离开。 直到上了马车,放下帘布,都还隐约能听见那些百姓在议论纷纷。譬如姜家少爷不是得麻风,而是花柳病,又说连青楼也不敢去了,怎有脸出来买烧饼。 马车疾行,鞭声大响,奔驰而去。显然,侍卫们听不下去了。 车厢内,皇帝却笑得愉悦,手拿一个烧饼,递了另一个给路映夕,道:“这烧饼可算是得来不易,皇后一起享用吧。” “谢皇上。”路映夕浅笑着接过手,却暗自扯了扯嘴角。他这算与民同乐吗?倒像是存心捉弄百姓。 “皇后不吃?”皇帝笑睨着她。 “皇上,虽说民间小吃别有风味,但皇上是万金之躯,小心为上。”路映夕瞥了他手中烧饼一眼。其实看得出他并没有打算真的吃,他终究是一个谨慎之人。 “嗯。”皇帝应了一声,把烧饼搁在一旁矮几上。 “皇上,回宫之后,臣妾就去与师父探讨巫蛊之事。但是,那味药引……”路映夕语气一顿,微皱黛眉。 “回宫再说。”皇帝敛去轻松笑容,眸光暗沉,眼底一抹杀机迅速闪过。 路映夕轻轻眯起明眸,只作不知,面色平静如常。 第三十二章:龙体抱恙 昨夜,路映夕就听皇帝偶有咳嗽,果不其然,他确实染了轻微风寒。 回到宫中,御医为皇帝诊脉后,神色颇显凝重,吞吞吐吐道:“皇上,您的体质特殊,近日恐怕不宜行……房……” 路映夕站立在旁,微微蹙眉。何谓特殊?又为何不能行房? 皇帝倚靠着龙床,淡淡挥了下手,开口道:“朕心中有数,照常煎药便是。” 御医躬身退下,路映夕这才轻轻出声,道:“皇上,臣妾略谙医术,不如……” 还未说完,皇帝已截断她的话,轻描淡写道:“不必。” 路映夕心生疑虑,难道皇帝有不可告人的顽疾? 皇帝觑她一眼,戏谑低笑:“皇后在想什么?难不成,怀疑朕不能人道?” 路映夕微怔,缓神忙道:“臣妾并无此意,只是忧心皇上的龙体。” “皇后无需担心。”皇帝凝睇着她,平缓说出个中缘由,“朕几年前意外中毒,后来虽解了毒,但终是落下些许病根。每当换季之时,便易染风寒,入夜后更是身躯冰冷。不过,也无大碍,休养几日就好。” 路映夕静听着,心中已然明了。皇帝体内残留寒毒,染病时便身体僵冷如冰,如果于这种时刻和女子交欢,就会把寒气过给那女子。难怪,他登基多年,却子嗣甚少。 她抬眼望着他,见他俊容微倦,张口欲言,但还是忍住了。其实此症可以根治,可是,她不能治他。 皇帝勾唇浅淡一笑,似知晓她心里所思,不疾不徐道:“朕也都习惯了,皇后不用犹豫,也不用挣扎。” “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她只是四两拨千斤地回道,神情婉约柔和,若无其事。 “皇后之前提及的药引,朕会想办法。朕累了,皇后就先回凤栖宫吧。”皇帝半阖双眼,无意再谈。 路映夕欠了欠身,安静地离去。 出了宸宫,她即往太医署而去。如今她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去见师父,可是为什么内心竟如此不安?以前师父总说,医者父母心,可她却不肯为皇帝医治,这可算有错? 太医署的偏堂,清寂无声,只有一身浅灰色素袍的男子坐于桌案后,埋头翻阅医籍。 “师父。”路映夕站在门坎外,低声一唤。 男子没有抬头,只轻淡应道:“映夕,可是为了巫蛊之事而来?” 路映夕心中佩服,颔首回道:“是的,师父。” “龙朝位于南域,最擅用金蚕蛊。现今两国开战,龙朝必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南宫渊轻声叹息,举目看向她,见她立于阳光的阴影里,面容忧郁,不禁关切道,“映夕,是否遇见了难事?” “没有。”她敛去眸中阴郁之色,漾开笑容,踏进门内,“师父,如果有了药引,那么研制大量配药,需要多少时间?” “需要医者一千人,费时一个月。”南宫渊的黑眸深如海,平静无波,却又似蕴着无限温柔,再道,“映夕,不要太计较得与失。当你在付出的时候,其实无形中已得到了回报。” “师父……”路映夕终于藏不住心事,低低道,“师父是否早已看出‘他’体内残留毒素?” 南宫渊平淡点头,道:“第一眼见他时,就已知晓。虽然剩下的寒毒很轻微,不至于伤及性命,但却十分折磨人。映夕,你内力深厚,可抵其寒气。”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 “映夕会仔细考虑。”她扬唇苦笑。这个问题,真不该和师父探讨。 南宫渊的眸色隐约沉了几分,凝视着她,缓缓道:“映夕,可还记得你出嫁之前,师父对你说的话?” “记得。”她低眸,没有看他,语气黯然,“那时,师父说,世上的一切束缚皆属虚无,若决心想要挣脱,终有一日能够挣脱。但前提是,必须清楚自己心之所向。而心,是变幻莫测的东西,随着时间流转,它会有不同的走向。” “所以,不要抗拒你的心。它会告诉你,你应该如何做。”南宫渊接言,嗓音极为温和,煦暖如日光。 路映夕下意识地攥起拳头,脸上却露出微笑,道:“师父,映夕想起还有事情待办,先走了。” 南宫渊不语,淡淡瞥了她垂着的双手一眼,静默地目送她离开。 走出太医署,路映夕伫立在明耀的日头下,狠狠眯起眸子。好,她就治皇帝! 第三十三章:交心战斗 路映夕折回宸宫,心中有几分苦涩自嘲。就算救人,她也并非完全出自医者的善心。 内侍太监将她迎进了寝殿,没有喧声通传,也许之前已得到皇帝授意。 入了后殿,一室寂静,光影斑驳,只有掺混药味的沉香缭绕。 路映夕站在龙床旁,静静地俯视着皇帝。 他双目紧闭,大抵已沉沉入睡。不知是否正陷于梦靥,他的浓眉微皱,神情疲倦萧索。可纵使如此,他依旧英俊得令人感叹。轮廓分明如斧削,长眉入鬓似剑锋,就连刚毅下巴亦是线条完美。 她凝望着,有些恍惚,脑中慢慢浮现另一人的模样。皆是丰采绝世的男子,却这样的迥异。一个淡泊温雅,一个深沉傲然;一个无欲无求,一个野心惊人。 想到此,她淡淡地扬唇,眸色暗沉了下来。其实她没有资格评论,她也怀揣着巨大野心,踏入这异国他乡,归期遥遥。 思绪不知觉间逐渐飘远,低低轻喃:“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雕龙大床上的那人未睁眼,却发出一声低哼:“皇后还是早些泯了‘还’的心为好。” 皇帝缓缓睁开眼眸,坐起身来,几缕漆黑发丝掠过额前,姿态慵懒散漫,目光却是一片清寒。 路映夕曲膝一礼,不接茬,只当自己方才未开过口,浅浅微笑道:“皇上醒了。臣妾实在不放心,所以又来了。” “皇后有心了。”皇帝语气闲适,眼光却专注逼人。 路映夕略微倾近他,温声道:“皇上,让臣妾为皇上把一下脉可好?” 皇帝低沉地轻笑,撩起衣袖,向她伸出手臂。 路映夕握住他的手腕,目不斜视,细细把脉。他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返来?他这般深谙人的心理,不由令她越发有一种如履薄冰之感。 凝神片刻,她收回手,沉静出声:“每年夏秋换季时,皇上是否就会有段时间身体不适?” 皇帝平淡点头,回道:“就是这时节,必会咳嗽百日。” 路映夕没有再多问。他说得轻松,然则一定深受此苦。百日,一开始只是咳嗽体寒,接着便会如置冰窖,浑身冷彻。如果他不是练武之人,挨了几年下来早就缠绵病榻了。据说他一贯勤政,登基七年不曾懈怠。由此可见,他的意志刚强,非常人可比。 安静须臾,她轻轻开口道:“臣妾斗胆,敢问皇上为何会中了寒毒?” 皇帝长眉一扬,懒洋洋道:“皇后不像是多事的人,怎会对此好奇?” 路映夕抿了抿菱唇,不语。她并非好奇,只不过是想对症下药,以免错诊。罢了,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不愿说也不妨碍她尽力一试。 “皇上体内残留的毒素,其实有法子清除干净。”她看着他,浅淡一笑,“相信皇上也是心中有数。” 皇帝不置可否地回视她,悠悠然道:“皇后要真的想清楚了才好。” 她唇畔的笑容加深,嫣然璀璨:“能够为皇上略尽绵力,是臣妾的荣幸。” 皇帝似笑非笑地睇着她:“皇后愿意为朕无私付出,朕甚是感动。” “臣妾非圣人。”她笑意盈盈,直言不讳,“如果臣妾能治好皇上的宿疾,可否求一件赏赐?” “皇后想要什么奇珍异宝?”皇帝优雅淡笑,深眸中带着一丝玩味。 “臣妾想要一块免死金牌。”她大胆索求,不是商量,而是交换。 皇帝放声大笑,眉目舒展,似欢畅至极:“皇后的算盘打得如此精,不做商人着实可惜。治一症,换一命,这买卖倒是朕亏了。” 路映夕不言,平静微笑。这症可不好治,皇帝应该比谁都明白。 皇帝顾自笑了会儿,抚掌干脆地应允道:“好,朕就答应这个要求。”他若要她的命,免死金牌也挡不住。他若存心想折磨她,也多得是方法。 路映夕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但多一重保障总是好的。免死金牌,日后必有用处。 她单膝轻跪于地,谢恩道:“臣妾叩谢皇上圣恩!” “平身。”皇帝微眯幽眸,睨着她,“皇后准备何时替朕诊治?” “就现在如何?”路映夕站起,暗吸口气。这个交易划不划算,此刻言之尚早。 “确定不会后悔?”皇帝唇角一勾,笑得魅惑,“朕给皇后最后一个机会,现下若要反悔,还来得及。” 路映夕轻缓摇头,神情坚定。他的苦,她将代他受。她并不怕冰寒苦楚,可却不能不担心,以后寒毒发作时,倘若加上她原本的心疾,那会是怎样的地狱般煎熬? “皇后别忘了,你也是旧疾在身的人。”皇帝出言提醒,一针见血,“当你把朕的寒毒渡到己身,很可能立刻便会引发旧疾,到时必定万般痛楚,稍有不慎,或许会丧命。” 路映夕依然浅笑,不露分毫迟疑。若不是他封了师父的内力,又怎需她做这件事?师父曾说,一切因果循环,自有定数,想来果然有道理。 皇帝定定地凝望着她,良久,眸光柔缓,低叹一声,道:“朕命人去安排一下,多搬几座暖炉过来。” “嗯。”她轻淡应声,心中不无嘲讽地想,人总是自私的,他不会感激她,也不会感到一丝内疚。毕竟,她把此事当作筹码,换取免死金牌。他只会当作各自求仁得仁吧?这样也好,大家互不亏欠,将来也都毋须手软。 皇帝扬声唤人,视线却未移,一直紧锁着她。说他自私也好,卑鄙也罢,他就是要看看一个女子能为大业牺牲到何地步。她有图谋而不愚蠢,有手段而不狠毒,有才能而不嚣张。这样的女子,他不得不承认,他很欣赏。 宫人们闻声而入,然后领命退下办事。 皇帝看着路映夕,扬唇笑了笑,温言道:“皇后可听过一首诗?” “不知皇上是指哪一首?”路映夕对上他幽深的瞳眸,发觉他这一刻的眼神分外柔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皇帝的嗓音低柔如清风,温存地吹拂而过,撩动人心。 路映夕不作声,微敛下眼帘,却暗暗地用劲握拳,犹如在抵抗外力入侵。手心,因为过于使力,顷刻就渗出薄汗,濡湿一片。 皇帝不动神色地望着她,徐徐又道:“越用心分析对手,越是交心的战斗。” 路映夕蓦地抬眸,如被雷击,心中震荡。交心?不!她的心绝对不会交给他!他们之间,只能有大业之争。 皇帝淡淡扬唇,凝睇着她,眸光温柔而危险。如果缘分天注定,他很想知道,他和她,谁会先服输。 第三十四章:帝王之才 四座暖炉冉冉,热气升腾。龙床旁侧的矮榻上,已迭放着两褥锦被,另有姜茶备妥。 宫人们动作轻巧地退下,关上了寝殿大门。 “皇上。”路映夕低低开口,“请盘腿而坐。” 皇帝依言在床上坐稳,神情却异常懒散,慢悠悠道:“皇后为何不考虑另一种方法?” 路映夕眼睫一抖,但面色依旧平静,温声答道:“因为臣妾对于此法比较有把握。” 皇帝勾起薄唇,笑得意味莫名。 路映夕暗恼,抿嘴不语,坐到他身后。所谓另一种方法,便是阴阳交合。且不说如此渡寒毒必须云雨欢爱,更紧要的是,她会伤身。如果寒气甚重,可能导致她终生无法生育。 皇帝忽然挪过身,握住她的手,戏笑道:“皇后,朕喜欢另一法。” 路映夕压下心头愠怒,淡淡道:“皇上,莫要说笑了。” 皇帝的神色倏地一沉,不悦道:“朕并不是在说笑。” 路映夕轻轻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扬唇浅笑,眸光却十分清冷:“也许皇上今日不想治病,臣妾改日再来。” 语毕,她利落地翻下床,欲要离去。他未免欺人太甚,即使她不是出自诚挚之心,却也是帮他。他反倒要害了她才甘心? “站住!”身后,传来皇帝冷冷的喝声。 她回过身,淡漠地望着他:“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眯着眸子睨她,俊容森洌,语气低沉:“纵使只是交易,也应遵守其规则。除非,你不想要免死金牌,也不想保南宫渊将来的安康。” 路映夕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她确实想把免死金牌送给师父,但这不表示她不会分轻重。 “皇上说得对,这是交易。”她缓缓接言,不疾不徐,“既是交易,就要一个愿卖,一个愿买。” “很好。”皇帝颔首,脸上冷峻之色慢慢敛去,朗声轻笑,“皇后并未被利诱迷惑,依然心绪清明,难得,难得。” 路映夕站立不动,暗讽地凝望他。他在试她,试她会不会为师父牺牲到底。世人总说君王多疑,而若让她说,他,尤甚。 “过来。”皇帝对她招手,神色已是一派温和。 她走近两步,立于龙床前,沉默不言。 “映夕。”他突然唤她的名,声线醇厚而温柔,“你可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她抿紧了唇,仍是不发一语。 “每个人都有弱点,但有些人被戳中那一软处,依旧谈笑风生,绝不会让人察觉。”皇帝像是有感而发,似惋惜似怜爱,叹息道,“你的道行尚浅。” 路映夕不由微怔,想起师父曾劝她不要太过倔强,倒与皇帝这番话里的深意,不谋而合。 皇帝又轻叹一声,接着道:“朕再提醒你一次,寒毒伤身,也许比你所想象的更严重。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路映夕终于启口,平淡道:“皇上,臣妾想得很清楚。”普天之下,只有玄门弟子才兼具深厚内力和渡毒之法,她若不治,他还能求医于何人? 皇帝凝眸注视她,浅笑着摇头:“朕肯定,以后你会后悔。” 她不说话,静静地回视他。 “朕改变主意了。这余毒,不清也罢。”皇帝笑意浓浓,带着一点自傲狂气,道,“朕要你有一日心甘情愿,为朕做一切。” 路映夕不禁睁大眼眸,觉得这人不可思议。他不只喜怒无常,心思莫测,而且骄傲自大,简直令人无语。他觉得她会爱上他?爱得奋不顾身? 皇帝眸光澄澈,如锋锐利,继续道:“你为南宫渊索取免死金牌,除了出于师徒之‘情’。”最后一个情字他加重语气,顿了顿,再道,“也必有自己的考虑。这般不纯粹的牺牲,若是朕,朕不会要。” 路映夕微扬眉梢,并不否认。她确实另有考虑,不想师父受制于人,而使她也间接被牵制。 “朕若要,便要纯粹彻底,无一丝杂质。”皇帝话至此,不再说下去,转而道,“区区寒毒,朕还不看在眼里,皇后不如花精力研究巫蛊之事。” 路映夕对他方才的豪言妄语不予置评,但心中隐隐生起一丝钦佩。他终是不屑为一己之私,利用女子代他受苦。他的谋略手段,他的狠厉无情,是用在社稷大事上面。此等胸襟,才可算真正的帝王。 皇帝瞥她一眼,促狭笑道:“现在可发觉朕的好了?”不待她答,他话锋一转,正色道,“解蛊毒的药引,朕会在三日内取到。” “到时臣妾定当竭力制药。”路映夕应声,唇角扬起一个很浅的弧度。他眼底杀气顿生,这正是她所想见。三日之后,她的绊脚石,便会少了一块。 静默片刻,他不紧不慢又吐出一句话:“朕染风寒之后,体温必会骤低,冷夜难捱,皇后今晚就宿在宸宫吧。” “是,皇上。”她恭顺回道,脑中飞快寻思,这段时间是他的非常时期,应该不会……但是,难保他不会蓄意暧昧调戏。所以,今夜,她要找点事情给他做。 她露出清淡微笑,明眸中却掠过一抹狡黠。 第三十五章:半年约定 路映夕回凤栖宫,沐浴更衣。一边交代晴沁去白露宫,悄悄告知贺贵妃关于皇帝龙体抱恙的消息。 “娘娘,如今正是大好机会,娘娘为何却要让给贺贵妃?”晴沁疑问,眼中露出一丝隐约不满。 路映夕梳着潮湿的如瀑长发,淡淡道:“小沁,你是在教本宫如何做事?” 晴沁暗暗咬唇,低眉敛眸,恭敬道:“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 路映夕看着她退下,轻轻地眯起明亮眼眸。小沁越来越沉不住气了,终有一日会坏了她的大事。现下西关的十万大军已分成两营,她安排的人拿到其中一块虎符,也可算成功了一步。将来邬国如果和皇朝决裂,至少,西关是一处突破口。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前当务之急,是助皇朝灭了兵力强盛的龙朝。 她换上月牙白的绣凤宫裙,再次前往太医署。今晚有贺贵妃去向皇帝献殷勤,她正好可以和师父好好相谈。 天色尚早,空中一抹彩霞映着夕阳,明媚艳丽。 南宫渊伫立在静谧无人的庭院中,仰首遥望,不知在沉思何事。 路映夕对着他清瘦的背影,轻声道:“师父是否有烦心之事?” 他缓缓转过身,面如冠玉,眉目朗逸,儒雅微笑道:“映夕,我已备好一些解蛊毒的药材,你无需时常来太医署。” “师父,映夕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她没有接他的话,黛眉微微蹙起,道,“佛语说,扫地恐伤蝼蚁命。但如果不得不为,该怎么办?” 南宫渊依然笑容温和,言语却格外直接:“你想杀谁?” 路映夕一怔,随即低低叹息。她想杀小沁,可终究于心不忍。小沁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她早已察觉异状。留着一个不服从命令的下属,或许比养着一个j细更危险。 南宫渊凝望着她,温柔地扬唇,低语如春风:“映夕,是我给了晴沁毒药。” “师父?”路映夕猛地抬眼,十分诧异。 “那个与你容貌肖似的宫女,是你命中宿敌。可你却一直轻敌,晴沁也只是为大局着想罢了。”南宫渊亦轻叹,似有遗憾,又似悲悯,“我给晴沁的药,是慢性毒药,不致于毙命,但日久就会心智衰退,与孩童无异。” 路映夕怔仲无言。栖蝶自从受了廷杖之后,休养未愈,反而伤情加重。她本以为是晴沁一人搞的鬼,没想到师父也在暗中插手了。 静默良久,她才举眸望着他,温声开口:“师父,皇宫复杂龌龊,不适合师父长留。”她多么不想,师父的手,染上脏污。 “半年之后,师父自会离开。”南宫渊的神情平和,黑眸沉寂如古井,即便掠过波澜,亦是极浅极淡的涟漪。 “如果映夕一定要师父提前离开呢?”她眉心紧皱,心中烦扰不堪。她不要师父参与到这些事中来,她不要看到他为她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 南宫渊置若罔闻,顾自再道:“到那时候,你若要与师父一起走,师父会带你归隐山林。” 路映夕心头大震,惊讶地瞠目。他终于说出口了?他愿意带她走?这是否说明他对她……有情? 可南宫渊只是淡定地微笑,柔和地望着她,没有更多的表示。 “师父,为什么是半年?”她小心翼翼地问。 “天机又岂可泄露。”他的笑容俊朗,清风吹起他的灰色素袍,衣袂飞扬,分外飘然。他不会告诉她,到时她将遇到人生最大的抉择。连他自己都没有信心,最终她与他能否远走高飞,又何况现在身负重任的她? “好,半年。”她自言自语地轻喃。她会把这个时间当作约定,一个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约定。 “时辰不早了,映夕,回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师父永远都会支持你。”他淡笑着,率先举步,与她擦身而过,不回头,远去。 她站在原地,望着那单薄的灰袍,挺拔的身躯,久久回不了神。 入夜,宸宫那边果然没有派人来宣她。 她很早便上床准备就寝,但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之前师父说的话,还依稀回荡在耳旁。归隐山林,无拘无束,她可以吗?是否半年后天下已大定?她可会输得一败涂地?抑或慕容宸睿会输?有没有可能出现双赢的局面,不伤子民,不起战火? 夏末的夜风,清凉如水,从敞开的窗口灌进来,撩动低垂的床幔。 路映夕长叹一声,起身走到窗边,眺望夜空悬挂的皎月。这轮明月,与在故土时所见,毫无不同。可是她,已不是当日轻松无忧的公主。 站得久了,感觉有些寒意,她正要旋身回床,却突然本能地背脊一凛。 片刻,身后有人走近。忽觉身上一暖,已有件披风裹住她的肩头。 “想和朕一样感染风寒?”低沉的嗓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吹拂她颈后的发丝。 “皇上。”她转头,微微一笑,“夜这么深了,皇上还未眠?” “朕被贺贵妃扰得心烦,还是皇后这里清静。”皇帝扬唇轻笑,温情脉脉地看着她,“皇后似乎总想逃避朕的亲近?” “臣妾一直在等着皇上宣见。”她笑着回道,心里却想,他近日专用柔情攻势,是意图征服她? “山不就朕,朕可就山。”皇帝笑意不减,伸手揽住她的纤腰,略一使力,将她扯进怀中。 她顺势依偎在他胸口,却道:“皇上的体温甚低,若被皇上这样抱上一夜,臣妾想不受寒也难。” “那么就做一些加温的事。”皇帝眸光渐炽,氤氲一抹灼热。 她直觉不安,以手轻推他坚实的胸膛,柔声道:“皇上,臣妾去命人点燃暖炉。” “不用了。”他慢慢勾起薄唇,俯下头来,倏地覆上她的粉唇。 她顿时僵住,脑中空茫。反抗?或者顺从? 一时间,满室悄然,只剩两人交错起伏的呼吸声。 第三十六章:悸动初吻 窗外月光融融,清辉洒落,将两人相拥的侧影透射在帷幔,犹如交颈鸳鸯。 然而实际上,路映夕心中正陷入天人交战。是一把推开他?还是任由他亲吻? 皇帝轻咬她一口,低低笑道:“这么不投入?” 话落,不待她反应,他再次吻下,略用力地啮啃着她粉嫩的唇瓣,似在惩罚她的不专心。 路映夕心尖隐隐一颤,惶然不自知地紧闭眼睛。 他的舌尖灵巧地撬开她双唇,窜入她口中,肆虐般恣意,纠缠吸吮她的舌。 男子独有的阳刚气息,将她整个人笼罩。从唇舌上传来的细微痛感,夹杂着一股酥麻,令人浑身软绵,心神迷惘。 她仿佛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跳的声音,怦怦急促,失速混乱。 他时而寻着她的小舌交缠,时而舔舐她柔软的唇瓣,占尽主控权,霸道地探索着她的青涩和甜美。 她微仰着脸,面颊热烫,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终于狠狠一使力,用劲推开他。 皇帝从她唇上抽离,后退一步,却也不恼,反而愉悦地勾唇,低笑谑语:“人美,唇甜。人间极品。” 路映夕的脸色愈发艳红,除了羞赧,添上几分怒气。气他轻薄的言行举止,更气自己没有及早推拒。 皇帝扬唇笑得畅快,眸光灼亮,仿若繁星耀目。 “皇后若再这样盯着朕,朕可无法保证,会不会再继续。”他戏笑地看着她。 她垂眸,不语地走向凤床。原来,吻是这样的感觉,她从不知,亲吻会让人瞬间心旌神摇。 皇帝跟着她的步伐,走到床沿坐下,见她顾自缩进锦被,蜷缩地躲到床侧,不禁摇头失笑。他第一次看到她使小性子的模样,倒也可爱有趣。 “映夕。”他唤她的名,语气低柔,“朕的吻,可会让你觉得反感?” 路映夕背对着他,不出声。她应该要觉得反感的,但方才似乎并没有感到厌恶。她这样,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心? 皇帝没有再追问,幽眸却不易察觉地染上一抹阴郁。他自己最清楚,刚才他吻她时,心中是何感觉。他曾经爱过人,他知道什么是悸动。 眸色渐暗,冷芒骤现。他决不容许自己对她有一丝情愫滋生。他要的只是她爱上他,而不是自己一同陷落。 寂静中,两人各有所思,皆有挣扎。 片刻过后,路映夕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神情平静温婉,开口道:“皇上,夜深,不如早些就寝?” 皇帝的面色亦是温和无波,淡笑回道:“好。” 他自行宽衣上床,仰面平躺,与她隔着一些距离。 她拉过被子替他盖上,轻声道:“皇上服过药了吗?” “嗯。”他淡淡应声,侧了身子,将她拥住,低问,“朕抱着你睡,可好?” 她本想拒绝,转念一想,浅浅笑道:“皇上把手给臣妾。” 他也不问缘由,在锦被底下牵住她的手。 她的手指移到他腕间,暗自运气,指尖一脉真气灌入他的命门,绵厚不断。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她调息收回手,温声道:“皇上有否觉得暖一些?” “暖了许多。”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却没有波澜起伏。 她听得出,其实他这种温柔并不含丝毫真实情绪。但她也不介意。她只不过是还他一个人情,上次她心疾发作时,他亦帮过她。 她挪了挪身子,背对他,平心静气,努力入睡。 他轻柔地搂着她,低低地道:“映夕,你有没有想过,朕可以给你的,比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多。” 她没有转过脸,语气浅淡:“皇上可以给臣妾荣华富贵,还有显赫分位。可是这些,臣妾原本就有。” “不,朕并不是指这些。”他的下巴低着她的肩颈,似有若无地摩挲着,低缓道,“朕能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知你,懂你,怜你,宠你。” 她无声地弯唇,笑得自嘲。他独独少说了一样,那就是爱。他与她都再明白不过,他们是无法相爱的两个人。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徐徐道:“映夕,有时候做人不要太清醒,才会容易快乐。” “皇上快乐吗?”她轻轻地问。 “偶尔。”他答得坦诚,“朕也时常希望自己胡涂一点。” 她不由真心微笑:“如果皇上胡涂了,恐怕朝臣和百姓都要头大了。” 他亦低声笑起来,道:“看来朕与你都是天生劳碌命,享不了清闲之福。”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吧。”她微有感叹,又想起师父今日说的话。半年后,归隐山林。能实现吗? “等到那一天,只怕已不是现在的心境。”他回得颇有寓意。 她不再吭声,闭上眼,放缓呼吸。他们不该谈心,因为无心可谈。这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事,他们都不应逆天而行。 他扯了扯唇角,眸光深邃幽寒,透着一股冷涩孤寂。既然她宁可保持清醒,那么,以后就不要怪他冷酷无情。 (第二卷 半壁晴天半壁阴):第一章:惊觉隐患 修葺冷宫的事,进行得如火如荼。晴沁是一个得力帮手,做事利落,手腕强硬,效率甚高。 路映夕心中却十分唏嘘。她故意叫晴沁布下谜团,误导皇帝怀疑密道可能在无忧宫之内。可是她总觉得皇帝并非那般好糊弄的人,他下令翻修冷宫,摆明是对她的警告。也许,真的有一天,她会住进那座幽冷阴森的无忧宫。 低叹一声,她抛开杂绪,独自前去看望卧病在床的栖蝶。 宫婢的居所,略显窄小,除出桌椅,便是床铺,没有任何奢华之物。 栖蝶半倚着床头,似在冥思,神色有些怠倦,美丽容颜添了几许憔悴。她见到路映夕前来,一惊,忙要下床行礼。 “你有伤在身,无需多礼。”路映夕抬手止了她的动作,温言垂问:“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栖蝶浅浅地露出一抹微笑,回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奴婢好多了。” 看她样子,应是不知自己已中毒,路映夕心有怜悯,在床沿坐下,握住她的手,轻拍一下,好言安慰道:“你只管安心修养,不必急着恢复当值。本宫会交代下去,月俸照旧。” “得娘娘照拂,是奴婢的福分,奴婢一定会铭记娘娘恩德。”栖蝶感激地望着她,语真意切。 路映夕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滑过她的脉门,然后收了回来,心里暗自一突。竟没有中毒的迹象? 栖蝶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着她,笑得纯美诚挚,眸中亮着感恩之色,一派无害。 路映夕莫名地全身泛起寒意。师父说的没错,她太轻敌了。这个栖蝶何止不一般,简直是深藏不露的人物。 “娘娘,奴婢再休养几日,应该就无大碍了。到时便能伺候娘娘左?br /gt; 凤栖宸宫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7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7部分阅读 左右,报答娘娘怜惜之恩。”栖蝶语气温软,神情天真稚气,脆声道,“娘娘是奴婢遇见过最好的主子!” “好生歇息,本宫就不多留了。”路映夕淡淡地笑了笑,站起身。 “奴婢恭送娘娘。”栖蝶挣扎着下床,跪地迎送。 这次路映夕没有再体恤她,冷眼扫过她低眉恭顺的模样,而后便就旋身离去。 回到自己的寝殿,路映夕谨慎地关闭门窗,启动机关进入凤床底下的石室。 “殿下。”暗室内,只有一名曦卫留守,一贯的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传本殿旨意,派出两名曦卫,彻查宫女栖蝶的身份。”路映夕命令,言简意赅。话毕,即刻折身返回地面。 寝居里清寂静谧,路映夕凝神侧耳,确定没有异声,才放下心来。 三日之期已至,但是皇帝还未派人送来药引,她思量了会儿,决定亲自去催促他。 正值下朝时间,皇帝尚未回到宸宫,她便在偏殿等候。挥退太监宫女,一人悠然饮茶。 大约等了一刻钟,有人大步踏入,朝她拱手一揖,硬着嗓子道:“皇后娘娘凤安。” 路映夕搁下手中茶盏,懒懒抬眼:“范侠士,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范统皱起剑眉,冷漠道:“范某奉皇上之命,来知会皇后一声,皇上政事缠身,今日无暇接见皇后。”不知为何,他一看见这女子,就有股浊气上涌,既觉厌恶又觉烦躁。 路映夕闲散地扬唇微笑。看来皇帝内心不舍,迟迟下不了手。他特意让范统来传话,又是何用意? 范统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最看不惯她这种笑容,似笑非笑,浪荡不正经。 “范侠士这样直直盯着本宫,可是还有话要说?”路映夕斜觑他一眼,心中不由好笑。他明明是一个冷面男子,但为何在她面前却是七情上脸?他对她的嫌恶鄙夷,似乎怎么也掩饰不住。 范统两道浓黑剑眉蹙得近乎扭曲,绷着脸道:“皇上命范某送皇后回宫。” “那就有劳范侠士了。”路映夕眼中带笑,站起身来,先行举步。 她上了凤撵,范统跟着撵车,大步流星,紧随在侧,却一声不吭,像在与谁生闷气。 路映夕掀开帘布一角,探头问道:“宫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统的脚步与撵车速度保持一致,目视前方,口中冷冷淡淡回道:“无事。” 路映夕放下锦帘,靠着车内软垫,阖目假寐。必定有事,否则皇帝也无需派范统守着她。 从宸宫到凤栖宫,本应半炷香就到,但撵车却行了一炷香,仍未停下。 路映夕缓缓睁开明眸,菱唇勾起凛冽弧度,眸中清冽光芒大炽。 第二章:愿赌服输 撵车继续前行,未曾停歇。一阵清风吹拂而过,卷开锦帘,路映夕眯着眼望出去。青石小径,庄严阁楼,异常静僻。 待到撵车终于停下,路映夕已看清阁楼匾牌上的金漆大字——藏书阁。据说,这里是皇帝最钟爱的地方,除了随身内侍会定期来打扫之外,其它人皆不允踏入。 路映夕缓缓步下凤撵,抬撵的太监们早已恭谨地退出,只剩范统一人伫立,与她对视。 “范侠士。”她举目环顾,不紧不慢地开口,“皇上命你带本宫来此,有何要事相谈?” 范统目光如炬,紧盯着她,沉声道:“范某听说,皇后有一只银指环。” “嗯。”路映夕漾开浅浅笑靥,回道,“范侠士的消息如此灵通,实在叫人佩服。” 范统不擅迂回言辞,皱了皱剑眉,直接便道:“为了大局着想,还请皇后慷慨拿出指环。” 路映夕轻轻地笑出声来,音如银铃悦耳,清眸中却泛起一丝嘲弄。皇帝不愿失去韩家山庄带来的民间势力,于是就打算让她来当这个丑人? 见她顾自漫笑,范统微恼,硬声道:“皇上也是为了社稷安定,皇后又何必自私留着那一只指环?” “本宫自私?”路映夕凝眸回望他,笑着摇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私的人,不只她,还有皇帝。药引就在韩家山庄,是韩氏的传家之宝,决不可能轻易交出。如果皇帝强势施压,韩氏或许不敢不从,但也必然从此不再真心拥戴他。而如果由她出面,挟恩索报,结果也是相同。将来她若失势,韩家必会落井下石,狠踩她一脚以泄愤。 范统不知她心中所思,只觉她不识大体,器量狭隘,她霸占着那指环,于她又有何用? 路映夕慢慢敛了笑容,淡淡出声道:“范侠士,倘若本宫不愿意拿出指环,你欲如何?” 范统脸色一肃,拱手道:“范某想与皇后赌一把。无论轻功剑法,抑或内功,任由皇后挑选。若是范某输了,但凭皇后处置。” 路映夕不语,眸光清澈,心明如镜。假若是她输了,便要给他银指环。这个赌局,于她无益。可是,她更看重范统这个人才,她要收服他。 思忖片刻,她温和接言:“好,本宫就与你打这个赌。” “皇后想要如何赌法?”范统神情自信,胸有成竹。 路映夕不由微笑,眸中光华流转,清声道:“不如就简单点。每人出一掌,被击者不可闪避,不可反击。谁若能寸步不移,屹立不倒,就为赢。”上次她与他交过手,知道彼此的功力不相伯仲。但她赌的是,他不敢或不忍全力袭击一个女子。 范统犹豫了下,迟疑道:“如若两人都挺得住,又当如何?” 路映夕傲然一笑,道:“那就当你赢。若都撑不住,也当你赢。” 范统不屑,本要驳斥,可转念想及皇帝之前的嘱托,暗自咬牙,点头道:“既然皇后这般有信心,范某却之不恭。就请皇后先出掌。”说完,他眼一闭,挺胸而立,气沉丹田,运起真气护住全身。 路映夕向他跨近一步,唇畔笑意渐浓。她早已猜到,以他磊落的性格,定会让她先出掌。但他却不想等他受袭之后,体内真气混乱,需要时间调息。如此一来,反倒是她占了便宜。 “范侠士,可准备好了?”她浅笑问道,已然暗提内劲,蕴于右手。 范统神色镇定,稳稳站立,静待她的掌击。 路映夕轻旋手腕,掌心挟着雷厉疾风,直袭向他! 仅是掌风,已如此凌厉猛烈,范统一凛,心中闪过震惊。只是瞬间,气息微乱,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路映夕眼神坚决,并未收手,反而加重劲道,骤然狠狠击中他的左胸! 霎时间,一声“砰”响,惊破这幽静之地,不远处的古树枝桠上鸟雀纷纷惊飞。 范统“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受震荡,即使勉力控制,仍是踉跄了一小步。 路映夕收回掌,从腰间香囊里取出一只精巧玉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丸,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塞进范统口中。 那丹药入口即化,范统来不及吐出,只能怒瞪着她。 “范侠士莫惊。”路映夕轻笑,解释道,“那是玄门特制的疗伤药。” 范统提气调息,须臾,确觉气脉畅通,可断定方才那药并非毒药。 “轮到范侠士出掌了。”路映夕笑盈盈地看着他。 范统抬袖擦了擦嘴边的血渍,尚有些气虚,但赌约已定,他自然要尽力到底。 深深吸气,他正欲出手,却突然听闻一声低笑。 “不必再赌下去了。”阁楼之门吱呀轻响,一道明黄身影施施然地从里面走出来,俊容朗逸,笑容优雅,边行边道,“小范,虽然你武功不凡,但可惜心性太过耿直。” 路映夕抬眼看去,欠身道:“皇上万安。”她垂着眸子暗忖,他言下之意,就是指她用计欺负老实人。但他也不想想,谁才是始作俑者。 “皇上。”范统羞愧低首,讷讷道,“范某有负皇上所托。” 皇帝唇角噙着一抹淡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无妨。小范,你先去疗伤吧。” 范统瞥了路映夕一眼,没有说什么,沉默地转身离开。 路映夕却是明白,他那一眼,是在告诉她,他会说话算话。 “皇后好手段。”皇帝似赞似叹,笑睨着她。 “皇上谬赞,臣妾汗颜。”路映夕温顺地应道,心中轻嗤,若要论手段,他也不差。 “那指环,皇后真的不舍得送给朕?”皇帝口吻温柔,犹如商量劝诱。 “皇上既开了金口,臣妾又怎敢不送?”她绽开微笑,却隐含嘲讽,宛若带刺玫瑰,“臣妾若是拒绝,岂不是抗旨的死罪?” 皇帝扬起薄唇,笑得煦暖如春风:“皇后此言,倒像是朕威逼你了。既是如此,朕也和皇后赌一局。” 路映夕轻缓点头,清丽面容依然带笑,艳光照人,而又凛冽如霜雪。 第三章:难分高下 和风拂面,阳光暖暖地照耀,四周景物仿佛都镀上一层绚丽的金黄|色。 皇帝慵懒地眯了眯眸子,神色悠闲,开门见山道:“如果朕输了,朕就赐皇后一面免死金牌。” 路映夕微微一笑,出声询问:“皇上可想好了如何赌法?” “方才皇后与小范比的是武,现在比文如何?”皇帝凝睇着她,眸色温润如玉,却暗藏锋芒,锐光敛于内。 路映夕定定地回望他,心头忽起一念,脑中刹时豁然明朗。原来,他之前眼底升起的杀机,并不是针对韩家,而是针对她…… 好深的心机!他就是要她与韩家山庄敌对!试问谁被强夺了传家之宝后,不会伺机报复?他不肯让她有安宁的日子过,这个赌局,他必不会让她赢! 皇帝笑容淡雅,散漫地再道:“朕听说,皇后天赋异禀,幼时便具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朕的藏书阁里,有一本千字兵书。如果皇后翻阅之后,能在两个时辰内默背出来,朕就服输。” 路映夕不响,心中暗思。千字,她只需一刻钟就能记下。这太过容易,反倒显得诡异。可虽如此质疑着,她还是浅笑着道:“可否容臣妾先看那兵书一眼?” “皇后怕朕使诈?”皇帝低声笑起来。 路映夕静默不语,只是淡淡微笑。兵不厌诈,她不能不防。 “好,你随朕来。”皇帝似觉无奈地摇了摇头,往藏书阁走去。 路映夕跟上他的脚步,入了阁楼朱门。其内木梯蜿蜒而上,直达阁顶。举目望去,满屋罗列排立的书架上,尽是丝绸装裱的卷轴,气势壮观惊人。 皇帝走向一个角落,熟稔地抽出一卷,随手翻开,道:“皇后可以检查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路映夕定睛凝眸,他翻到的那页,字迹清晰,并无异常。 “如何?皇后敢不敢接受朕的这个赌约?”皇帝把书卷合上,笑问,语气中略带几分挑衅。 路映夕只觉骑虎难下,明知其中必然有蹊跷,却又难以拒绝。 “皇后若是不敢,那朕就当你弃权认输了。”皇帝长眉斜挑,轻嘲地看着她。 路映夕又怎会不知他在使激将法,可她还是点了头:“臣妾愿尽力一试。” “那么朕就不扰皇后在此看书,两个时辰后,朕会回来。”皇帝薄唇勾起一道愉悦弧度,递出手中书卷,悠悠然缓步离去。 路映夕拿到兵书,立刻将整卷粗略地翻了一遍。确实字数不多,也无玄机,是普通兵法罢了。 她正准备重头开始细看,突然听得几声异响,偌大一间阁室骤然变得漆黑无光! 阁楼里竟设置了机关!玄铁铸板,密封了这顶层阁楼! 路映夕恨恨咬牙,卑鄙的慕容宸睿,果然使诈! 室内空气逐渐变得稀薄,她虽然习惯随身带着火折,但现下一点燃不多久就熄灭,根本无法照光阅书。 路映夕恼怒低咒:“两个时辰!慕容宸睿,你这是要我的命!”这么长的时间,岂不是要她窒息闷死在这里? 她长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走到壁沿处,摸索着冰冷的铁板。 幽闭黑暗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路映夕探索片刻,便就放弃。凡是机关,必有开启和关闭二重。她深谙奇门五行之术,已能确定开启点并不在室内,而是在阁楼外。 她席地坐在角落,静心沉思。皇帝不会就这样让她死,所以他一定会计算好时间,等到她缺气晕厥以后,他就会进来。 冥想了须臾,她缓缓地扬起菱唇,顾自笑得灿烂。就算她势必会陷入昏迷,但在昏迷之前,她也会先背下这本兵书。 摸黑将书卷摊开,放在地面,然后她解下颈上红绳,一块晶莹剔透的观音坠赫然出现于掌心。 这坠子由夜明萤石雕刻而成,在幽暗中熠熠生辉,但可惜光泽不够强,甚是微弱。 此时她已顾不得许多,只能抓紧时间,就着微光快速翻阅兵书。不一会儿,眼睛已极为酸痛,看得异常辛苦。 待她终于勉强看完,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她疲软地挨着铁壁,心中仍在默念书卷上的字句,但身子不受控地斜斜歪去,眼皮沉重,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混沌恍惚间,她似乎隐约听见机关启动的异响。 阁楼内,瞬间恢复了光明。皇帝脚步轻巧,慢慢走入,扫了地上的萤石坠子一眼,不由摇头叹息。这个女子,太硬气,纵使置身逆境,也始终不肯服软。但是,这次,她必须输。 他俯身将她抱起,轻拍她的脸颊,低唤:“映夕。” 她迷蒙睁眼,浓黑长睫如蝶翅颤了颤,又阖目闭起来。 耳畔似有低柔醇厚的嗓音在对她诉说着什么,可她已听不清楚。 第四章:胜者为王 一觉醒来,已是斜阳西沉,暮色降临。 寝居里静悄悄,只有晴沁侍立凤床侧,安静守候着。 路映夕幽幽睁眼,抬手揉了揉额角,感觉浑身发软,饥肠辘辘。 “娘娘醒了?”晴沁见状,恭谨地欠了欠身,道,“娘娘睡了一日一夜,奴婢备了燕窝粥,娘娘可要喝些暖胃?” 路映夕掀被下床,略作梳洗后,才慢慢饮粥。沉默食毕,迷蒙的神智逐渐清朗,忆起早前的事。她竟睡足十二个时辰?分明是有人趁机对她下了迷|药,才会令她梦靥缠身,神智混沌。 懒懒地扯动嘴角,她眼中闪过一抹讽光。她一早就已有预感,皇帝不会轻易让她赢。 “娘娘。”晴沁站在一旁,轻轻出声,“皇上交代,待娘娘醒来之后,要即刻上禀。” “嗯,你去吧。”路映夕淡淡应道,并不意外。 晴沁依言退出去,路映夕站起身,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似要吐尽胸腔内的浊气。现在她的脑海中,仅剩零星的只字词组,那本兵书,她已记不全了。 慢悠悠地走出寝居,她驻足庭院中,闭眼感受傍晚清风带来的凉意,菱唇微扬起浅浅的笑弧。这一赌局,皇帝狡诈使计,但说到底他也没有违反规则。谁让她事先没有与他详细地约法三章呢?如同她之前赢范统,亦是用了心计,手段虽不同,但本质相近。这个世界,胜者为王,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何况,她本就没有打算固守那只指环。要灭龙朝,不是现今的邬国能够做到,所以,无论她甘愿与否,也都必须帮助慕容宸睿。 庭前树荫照影,四周寂静,只闻草丛促织低鸣。路映夕仰头望向茁壮树枝,忽生兴致,卷了裙摆,脚尖一点,飞上枝头。 于结实枝桠间坐稳,她怡然自得地晃着绣花宫鞋,举目眺望远处的一座座宫殿楼宇。金碧辉煌,恢弘雄伟。她却对此等壮丽景观没有丝毫感触,只散漫想着,目前她与皇帝之间,互相使的都只是小计谋。而她心中有一股隐隐的期待,当某日真正兵戎相见时,她与他,谁胜谁负。这场明争暗斗,也并非完全没有趣味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前方拱形石门外,一道明黄身影跨入。 路映夕居高俯视,觑着他,并未跃下树头。 皇帝缓缓走近,也不抬头,口中朗声吟道:“枝头罗绮春无限,落尽天人一夜华。” 路映夕闷哼一声,他倒还好意思消遣她。 皇帝闻声,这才仰首,佯作诧异状:“皇后攀得如此高,可要当心跌下来。” 路映夕扬起眉梢,盈盈笑道:“臣妾正为此烦恼。身处于这个位置,却不知如何下来了。” 皇帝摇着头调侃道:“高处不胜寒,但皇后偏却喜欢挑战难题。” “此处风光独好,皇上可要上来一齐欣赏?”她朝他招手,笑颜如花绽放,烂漫动人。 皇帝未接言,身形掠动,眨眼间已至树顶。 枝桠巍巍摇颤,显然不堪负荷两人的重量。 路映夕端坐着不动,笑看他,闲闲道:“皇上,看来这里只能承载一人。”亦如这天下,最后只能有一个人站在最高点。 皇帝手扶枝干,稳稳站立,回道:“皇后说得对,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最终的王者,方可睥睨天下。 两人目光相对,笑意浅淡,眼神清冽,仿若这习习凉风,沁人心脾。 良久,皇帝伸手向她,携着她飞下树头。 双手交握,不过片刻,落地后,皇帝便就松开她。 路映夕缩手笼于宽袖内,掌心余温尚存,可却熨烫不了心田。她举眸看他,微笑开口:“臣妾愿赌服输,皇上请验收战利品。” 她旋了身,走向寝居,须臾后返来,递上指环。 皇帝接过,随手把玩,边道:“朕亦会遵守承诺。” 他解下腰侧锦囊,交到她手上。路映夕跪地谢恩,然后才打开锦囊。一面赤金令牌,烁烁发光,耀眼刺目。 她笑眸弯弯,却道:“皇上,那韩氏指环,是韩淑妃赠予臣妾,不如就由臣妾出面交涉。” 皇帝挑了挑长眉,睇着她:“此事吃力不讨好,皇后愿意揽下?” 路映夕点头,但笑不语。她并非要自寻麻烦,而是怕他暗中再害她一次。如果他拿着这指环把一切责任推到她身上,她岂不是百口莫辩? 皇帝自然也想透了这一层,深眸中泛起点点笑意,道:“皇后聪慧能干,朕就将药引的事全权交给皇后负责。” “臣妾领旨。”路映夕盈身一礼,“臣妾定当尽力办妥,不叫皇上失望。” “如此甚好。”皇帝颔首,话锋一转,道,“皇后可知,本朝的免死金牌,不可赠人?” “臣妾无知,未曾听闻。”路映夕平静回道,心忖,恐怕这是他故意定下的律法吧? 果不其然,皇帝不疾不徐道:“朕与朝中众臣商议过,皆认为应立此新法,以免有人滥用特权。” “皇上圣明,臣妾没有异议。”路映夕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有异议,也轮不到她置喙。 皇帝看她一眼,淡笑道:“药引之事,迫在眉睫,有劳皇后费心了。” “那么臣妾现下就去找韩淑妃?”路映夕心中已在思索,要让人送出传家之宝且又心甘情愿,该如何劝说? “去吧。”皇帝挥了挥手,一派事不关己的轻松。 “臣妾担心力有不逮,可否请皇上陪臣妾同行?”路映夕微微蹙眉,语气忧切。他想置身事外,她偏要拉他下水。 皇帝像是无可奈何,应允道:“那就一同去吧。” 路映夕展眉而笑,清眸澄亮。莫怪她,她也不想破坏他与韩淑妃的感情,这都是他自找的。 第五章:诡谲境地 皇帝和皇后一同驾临,是何其隆重之事。婉兮宫外,跪拜了一地太监宫婢,齐声恭迎道:“皇上圣安!皇后娘娘凤安!” 皇帝衣袖一拂,示意平身。路映夕抿唇微笑,抬眸扫过殿匾上的龙飞大字。 此宫殿取名为“婉兮”,应是皇帝封妃之后的赐名。与白露宫一样,亦是源自于诗经——野有蔓草,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路映夕莞尔暗忖,皇帝想做得不偏不倚,但女人天xg爱计较,贺贵妃和韩淑妃之间的争斗,可能最初从这殿名就开始了。 眼前窈窕女子曲膝行礼,而后挺直站立,神情颇显淡漠。 路映夕淡淡一笑。这位韩淑妃依旧姿态傲然,并不因为皇帝在场而折腰。 众人恭敬地迎着帝后入内殿,奉上热茶,便都被挥退。偌大的殿堂,一时间清寂无声。 路映夕看向伫立旁侧的韩淑妃,温声开口:“韩淑妃,坐。”倒成她反客为主了。无奈地扬唇,她又再道,“本宫有事想要烦请韩淑妃帮忙。” 韩清韵刚坐下,闻言又起身依礼一欠,回话道:“皇后有何事吩咐?” 皇帝望着她们二人,轻声笑起来:“是否因为朕在此,皇后和淑妃才这般拘谨?” 路映夕顺势接言道:“皇上,臣妾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还是请皇上……” 话未完,皇帝手一抬,慢条斯理地截断她:“既已全权交予皇后处理,朕就不过问了。朕去后园走走。”语毕,他径自站起,悠然离殿。 剩下两个女子相对无言,安静半晌,路映夕轻叹一声,道:“韩淑妃,本宫需要韩家山庄帮一个忙。” “皇后直说无妨。”韩清韵语气平淡,不冷不热。 路映夕甚是婉转地道:“韩淑妃应也知道,边疆战事紧迫,龙朝兵强马壮,皇上近日为了军政事务扰心。” 韩清韵沉默不语,只是静听。 路映夕只好继续道:“龙朝人擅用蛊毒,而解蛊之药……”说至此,她便顿住,微微笑了笑,带着些许歉意。 韩清韵轻蹙柳眉,美眸中闪过一丝愠色,启口道:“清韵斗胆一问,为何皇上将此事交予皇后办理?” 路映夕静默了会儿,才缓缓回道:“皇上怜恤你,不忍你为难。” 韩清韵放于膝上的双手十指紧绞,似乎正抑制着怒气,低着嗓子道:“还望皇后见谅,清韵已是嫁出之女,无权干涉韩家处事,恐怕此次帮不上忙。” 路映夕凝眸看着她,心有感叹。韩淑妃有一双掩不住情绪的美丽眸子,清澈灵动,而又倔气高傲。若她所嫁之人并非皇帝,而是江湖侠士,也许会缔造一段武林佳话。可惜,深宫埋人,她迟早会被磨尽棱角。 “韩淑妃。”路映夕微敛神色,淡淡道,“本宫知你难做,但本宫也只是奉命行事,莫可奈何。你要考虑清楚,抗旨是何等大罪。” 韩清韵牵了牵唇角,笑得讥嘲,脱口道:“清韵愚昧,不知违抗的是皇上圣旨,抑或是皇后懿旨?” 路映夕轻眯起明眸,声线不由沉冷下来:“韩淑妃,你仔细想想,若非事不得已,本宫为何平白无故要与你过不去?个中缘由,难道你真的想不明白?” 韩清韵一怔,眸光渐黯,露出一丝苦笑,低声喃道:“明白,怎会不明白。” “有些事,身不由己,要怪只能怪……”路映夕正觉事情进展顺利,欲要再接再厉,可是此时皇帝恰好返来,她不得不噤声。 “淑妃明白了何事?”皇帝边行边问道,俊容带着闲适笑意,朗逸轩昂。 “皇上。”韩清韵转头望向他,幽幽一唤,眼含怨责。 “怎么?”皇上疑惑扬眉,走到她身旁,关切道,“淑妃受了什么委屈?朕在此,必会为你做主。” 路映夕心中冷嗤,这柔情蜜意,未免太假。 皇帝轻拍韩淑妃的肩头,眼角却瞥向路映夕,那眼神毫不掩饰,尽是赤裸裸的戏谑笑意。仿佛在说,朕就是在做戏,你奈我何? 路映夕忍不住低哼一声。就让他好生安慰美人,她落得清闲。 “皇后呼吸不畅?”皇帝斜睨她一眼,薄唇噙着一抹诡谲笑容,“既然皇后身子不适,就早些回去歇息吧。余下的事,交给朕善后。” 路映夕直觉不妥,但见皇帝眸中隐隐泛起冷光,她只得起身告退:“多谢皇上关怀,臣妾先行告退。” 韩清韵站起,行礼恭送:“清韵恭送皇后娘娘。” 路映夕缓步离去,身后二人的絮絮轻语,逐渐模糊难辨。她摇头叹息,如果韩清韵足够了解皇帝的冷酷性格和强硬手段,应该不会迁怒旁人。 出了婉兮宫,夜风迎面吹来,颇有几分寒意。 路映夕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蓦地止了脚步。皇帝故意支开她,是想要扭转乾坤,使韩淑妃从怨他转变成憎她? 思及此,她踏上撵车,速回凤栖宫。看来今次她无论如何都挣不脱这个局,那么,她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待到返回寝居暗见曦卫之后,路映夕才略觉宁心。 她倚躺在长榻上,掩袖打了个呵欠。之前睡足一日一夜,现下又困了。这就是迷|药的后劲,不过三日也褪不尽。 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意识飘散。似醒似梦中,她听见皇帝低柔的声音。 他说:“映夕,情非得已,别怪朕。” 模模糊糊的,又听他说:“朕尚需要韩氏势力相助。这次你代朕背黑锅,来日韩氏若要暗杀你,朕必会保护你。” 路映夕浑身一个激灵,陡然醒了过来!她记起来了,那是她在藏书阁昏迷时,隐约听到的话!由他那番话可以推断,韩家山庄,恐怕比她所以为的更不简单。慕容宸睿,他是否已令她陷入一个异常危险的境地? 缓缓握起双拳,她的眸色变得暗沉冷锐。想不到,她助他打天下,他依然分毫不留情! 第六章:诊出喜脉 隔日,曦卫带回来的消息,令路映夕大惊。她派人暗中盗取药引,是不得已的下策,但如此可以避免皇帝推她出去与韩氏为敌。岂料,竟因此牺牲了两名曦卫。 石室中,曦卫一号身染血渍,跪地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公主殿下责罚。” 路映夕微蹙眉头,沉声道:“韩家山庄,藏龙卧虎,是本殿估计错误,你起身吧。” 曦卫依言站起,面无表情,语声透寒:“殿下,韩家山庄私下招兵买马,培植死士,实力足以与一支军队匹敌,不可小觑。” 路映夕点了点头,清眸中泛起冷芒:“韩家显然得到了皇帝的默许,将来必会成为强大阻力。从今日起,严加监视,但切莫轻举妄动。” “是,属下领命!”曦卫肃然颔首。 路映夕返身离开,心中思绪万千。如今贺氏一族不足为惧,但韩氏异军突起,成为她的心腹大患。皇帝此番部署,意在暗藏一股实力,留待来日攻人于不备。 路映夕端坐静思,忽听寝殿外一迭声的通禀。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她心生诧异,皇帝来她宫中一向随意,今日却这般隆重其事? 前往外殿迎接,举目一望,她不由更觉震惊。 “皇后。”皇帝见她发怔,薄唇边的笑意渐浓,悠然道,“现下有了药引,接下去的日子,皇后可要忙了。” 路映夕低眸一礼,收敛心神,温声回道:“臣妾定当协助太医署尽速制药。” 皇帝似是满意地凝睇着她,挥退身侧的太监,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指:“药引珍贵,皇后先去看看吧。” “是,皇上。”路映夕神色恭顺,走向殿堂中央。 丈余长的绒毯,平铺在地,其上尽是一个个草还丹,皆如拳头大小,晒成干果,状如小儿人形。这样满满一地,蔚为奇观。 异香扑鼻,路映夕不禁轻叹。韩家终究还是献出来了,只不知皇帝是如何劝服的。草还丹又名人参果,本是良药,而长至人形模样,更是罕见的圣品。据说长期食用,可使人长生不老。虽然此传言不可尽信,但草还丹确实能够令人延年益寿。纵观天下,惟有韩家祖辈植有一株灵根树,数年前古树枯死,其果实便成珍稀至宝。 “皇上。”她转眸望向皇帝,试探地轻声问,“是否韩淑妃出面相助?” 皇帝俊容带笑,不置可否,只道:“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路映夕回以微笑,不再追问。他一定应承了韩淑妃和韩家某些好处,否则这件事不会如此顺利。 她绽唇浅浅笑着,眸光流转,光华四溢。他也应允过,他会保护她,她会等着看他会否信守承诺。 “皇后,如果药引没有问题,朕就命人送至太医署。”皇帝缓缓走近她,牵住她的手,笑道,“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朕不想为琐事烦心,不如皇后陪朕四处走走。” “臣妾遵命。”路映夕柔声应道,淡笑地看着他,“皇上想去哪儿呢?” 皇帝未答,忽地俯头,在她唇上一啄,而后笑吟吟道:“皇后想去哪,朕就去哪。” 路映夕怔愣,还未及反应,殿门口突然响起一道惊惶的抽气声。 那一袭鹅黄|色的衣裙,在日光下越发显得娇美俏丽。路映夕转头看去,菱唇微扬,笑得玩味。 “栖蝶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盈盈曲膝,栖蝶细声请安。 皇帝懒洋洋地睨去,并不作声。 栖蝶的神色愈加不安,似惊惧又似委屈,双腿一软,跪伏在地:“奴婢莽撞,还望皇上和皇后恕罪!” “何罪之有?”路映夕笑着走上前,欲要相扶。 但栖蝶却坚持不起,执意跪拜,以额触地,用力磕头,口中凄凄道:“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路映夕挑起眉梢,饶富兴味。栖蝶刻意选皇帝在殿中时出现,其意图,昭然若揭。且就看看她有何伎俩。 “皇后娘娘……”栖蝶幽幽抬起眼,额上已是一片红肿,语带泣音,“奴婢罪该万死……奴婢怀了身孕……” “什么?!”路映夕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扭头向皇帝看去。 皇帝似是十分无奈,扯了扯嘴角,散漫开口道:“莫非是朕的龙种?” 栖蝶闻言,眼露惊痛之色,泪珠扑簌簌滚落脸颊,哽咽道:“皇上……那夜、那夜……” 皇帝低哼一声,竟不接话。 路映夕忆起有一晚,她在御花园窥见栖蝶,后来皇帝也至,他们二人一同离去。难道就是那夜的露水姻缘? 她思索一会儿,柔了嗓音,道:“栖蝶,若你怀有身孕,之前受了杖责,也许已动了胎气。本宫略懂医术,让本宫为你诊一诊?” 栖蝶面色哀戚,神情悲伤,慢慢伸出手来,边道:“先前奴婢自己也不知,已怀上龙、龙……”她含泪凝噎,伤心得无法再说下去。 路映夕搭上她的手腕,细细诊脉,心中甚感惊诧。果真有孕?!她上次把过栖蝶的脉,但仅是一瞬的触摸,没有仔细探究。现在才发觉,栖蝶体内居然有一股真气盘踞,但藏得极密,应是被人封住了任督大|岤。如此便就难怪廷杖之刑也没令她滑胎。 栖蝶仰着清美小脸,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皇后娘娘……胎儿可安好?” 路映夕收回手,转了身,定定地望着皇帝。 皇帝脸色如常,俊朗优雅,却是一派悠闲,仿佛不关己事。 路映夕隐生怒气,一字一顿清晰地道:“皇上,栖蝶确实有了身孕。” 第七章:何其相似 皇帝散淡地勾着薄唇,一双幽蓝瞳眸深不见底,不显丝毫波澜,慢悠悠地开口道:“那夜,朕饮醉了。” “皇上的意思是?”路映夕扫过垂泪的栖蝶,语气不由冷淡起来。她不管皇帝如何风流多情,但作为男人,自己做过的事又怎可抵赖。 皇帝随意地挥挥手,示意栖蝶起身,继而道:“皇后医术超群,朕自然相信皇后的诊断无误。既如此,皇后就替朕想想,该给栖蝶一个怎样的分位。” 路映夕淡淡接言:“先晋升栖蝶为才人,皇上认为如何?待到皇嗣出生,再另行赏赐。” “皇后乃六宫之首,此事就由皇后决定吧。”皇帝无所谓地耸肩,神情轻佻不羁。 路映夕不愿再看他,转眸望向栖蝶,温声道:“栖蝶,本宫会命人打点,赐你一座寝阁。”才人之位尚属低微,并不如嫔妃有资格独享一座宫殿。 “奴婢叩谢皇上圣恩,谢皇后隆恩!”栖蝶一边拭泪,一边跪地谢恩。 “如今你身怀龙种,要万事小心,先下去歇息吧。”路映夕无意与她寒暄,心中暗思,皇帝的态度未免太过冷漠。 栖蝶满面感激地退下,路映夕特别留了心注意,发现栖蝶离去前,竟未再多看皇帝一眼。 偌大的殿堂恢复清寂,路映夕直视着皇帝,想从他眼中探究一丝情绪,可是并无所获。 “皇上。”她低声唤他,轻叹道,“皇室血脉,岂可儿戏。” 皇帝却是意兴阑珊,慵懒扬眉,回道:“皇后不必忧心,朕自有分寸。” 路映夕无声嗤笑。他的分寸,她实在捉摸不透。也许他和栖蝶之间,早有协议,而她被蒙在鼓里。 “皇后生气了?”皇帝斜睨着她,唇边勾着一抹戏笑,“气朕滥情博爱?” “臣妾不敢。”路映夕亦笑,笑得讽刺。谁敢要求帝王一心一意?即使有人得到专宠,那也只是一时风光罢了。 “其实,朕也想专情。可惜,朕这颗心,没人有能耐栓得住。”皇帝上前一步,揽住她的纤腰,如蛊惑般在她耳畔低语,“映夕,朕期待你有这般本事,能征服朕的心。” 路映夕轻轻推开他,半玩笑地道:“如果臣妾有这个本事,皇上可会为了臣妾而废除整个后宫?” 皇帝长眉一挑,朗声大笑:“只要能够令朕心甘情愿,莫说区区后宫,就算锦绣河山,拱手相送又如何?” 路映夕不响,笑望着他。她很确定,这是不可能的事。他非纣王,她亦非妲己。 皇帝敛了笑声,再次伸手一勾,将她搂进怀里,以额抵着她的额头,姿态亲昵,口中低柔道:“映夕,你嫁入我皇朝,便是皇朝人。若你有此觉悟,诚心助朕打天下,朕可以应允你,将来的天下霸业,朕与你共享。” “信口开河。”她小声咕哝一句。这样的话,她已听腻。 “朕一言九鼎。”他松开她,后退两步,与她认真对视,“朕坦白告诉你,和朕作对的人,皆不会有好下场。朕怜惜你有惊世之才,不愿见你以后惨淡收场。” 她微微一笑,心平气和,不受撩拨。 他深深凝望她,良久,叹息道:“朕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她不语,沉静地目送他拂袖离开。 原本,路映夕并不十分明白皇帝的那番话。直到,曦卫查出了栖蝶的身份。 “娘娘。”晴沁皱着秀眉,难掩担忧之色,“不如趁早解决了她?” 路映夕沉吟不决,思虑甚重。小沁这个建议,也不是没有道理,却不可行。皇帝已经安排好一切后着,相比之下,她落尽下风。 见她不吭声,晴沁加重了语气,再道:“奴婢知道娘娘心善,但有时万不可妇人之仁。那栖蝶贵为霖国公主,却匿藏皇朝多年,显然居心叵测。” 路映夕走至窗柩旁,望着庭院里那两棵并排而立的梧桐树。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但她没想到,栖蝶与她相像至此,连怀揣的目的都相近。 如今天下四分,霖国最弱,地小兵少。虽然强国不急于吞食它,但它也已然自危了。假如皇朝成功灭了龙朝,下一个要攻占的,不是邬国就是霖国。 很明显,不久之后,她和栖蝶,只能留下一人。 路映夕舒展眉宇,浅浅扬起菱唇。她与栖蝶之间,有一点,决不相同。栖蝶选择依附慕容宸睿,而她,要战斗到底。 “娘娘?”晴沁见她一味沉默,不禁更加忧虑。 路映夕轻盈旋过身来,微笑着道:“小沁,要杀栖蝶并非难事,但霖国必会追究。而且,她现今怀着龙种,若她出事,只怕连皇帝也不会善罢罢休?br /gt; 凤栖宸宫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8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8部分阅读 休。” “难道就这样什么事也不做?”晴沁不甘,目露忿忿。 “也不是。”路映夕缓缓摇头,道,“她有孕之事,许有蹊跷。小沁,你去备撵。”此次,她只能找师父帮忙了。 晴沁不解,但见她自信笃笃,也就不再赘言,只恭敬道:“是,奴婢即刻去。” 看着晴沁退出寝居,路映夕一点点地蹙起眉心,手捂胸口,神色痛楚。这心疾,竟又发作了! 她一手撑着墙壁,趔趄地跌到软榻上,只觉心如刀绞,疼痛难挡。 “来人……”她勉力扬声唤人,“快宣南宫神医前来……” 门外无人响应,她这才想起先前与晴沁谈话,屏退了所有宫婢。 扯唇苦笑,心口阵阵剧痛,犹如被人狠狠剜肉。她蜷缩地抱住自己,仅过片刻,已是浑身冷汗透衣。脑中模糊忆起,上次病发之时,皇帝施以援手,使她减缓痛苦。 “娘娘?!”晴沁返来,见状大惊。 “宣太医,不要惊动师父……”路映夕用力压着胸口,勉强抬起头,嘱道,“还有,设法让皇上知道本宫病发……” “是!娘娘!”晴沁领命,匆忙去办事。 路映夕躺倒榻上,脸色苍白,鬓发汗湿,惟黑眸中仍有光芒闪烁,晶莹雪亮。 第八章:深谋远虑 徐太医皱着一张老脸,表情惭愧,躬身禀道:“老臣无能,皇后这先天心疾,实难根治。” “退下吧。”皇帝面色微沉,手一扬,推开寝门跨入。 长榻上,路映夕蜷成一团,白皙的丽容痛苦得近乎扭曲,额上汗渍涔涔,不断滑落鬓角。 皇帝坐至榻沿,轻轻地把她抱在胸前,低声安抚道:“映夕,再忍一会儿,朕渡真气给你。” 路映夕空茫地睁开眸子,嗓音暗哑无力:“谢皇上……” 皇帝将她扶正,不再言语,温热的掌心贴熨于她后颈,如同上次一般,为她注气镇痛。 路映夕软绵地侧靠在他怀里,浓黑长睫轻颤垂掩,复杂的晦光一闪而过。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感觉心房的剧烈痛楚渐渐舒缓,而颈脖后的那只厚实手掌却越来越冰凉。 她似有若无地勾了勾菱唇,无奈自嘲。她明知皇帝伤寒未愈,却存心要耗损他的真气。 又过须臾,皇帝缓缓地调息收掌,俊容已略显苍白。但他似乎并不在乎,径自抱起她,走向凤床,轻柔地放下,且细心地替她盖上锦被。 “好些了吗?”他坐在床畔,倾身俯视着她,柔声问道。 “无碍了,多谢皇上援手相救。”路映夕露出浅浅笑靥,从被子里伸出皓腕,碰触了一下他的手背,而后叹道,“皇上的寒毒怕是又要发作了。”他今夜定会饱受冰寒彻骨之苦。 皇帝斜挑长眉,低声笑起来:“可不要告诉朕,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路映夕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微笑道:“臣妾原本有疑惑,现在没有了。” “是何疑惑?”皇帝的瞳眸中闪耀着些许笑意,显然早已看透。 “臣妾只是好奇,皇上会否做于己无益的事。”路映夕语含兴味,似打趣,又似认真。 皇帝凝望着她,抬袖为她轻拭额角汗迹,手势温柔,口中却戏谑道:“美人病弱,犹添风韵。不过皇后还是这般口齿伶俐,不显半分娇弱。” “皇上喜欢病美人?”路映夕倦懒地半阖双眼,揶揄道,“那可要忙坏宫中太医们了。” 皇帝淡笑着不作声,蹭掉靴鞋,翻身上床,倚着床头闭目养神。 路映夕亦静默,心中思忖,他扶植栖蝶上位,未雨绸缪,恐防将来邬国和霖国连手。他不仅心思缜密,而且深谋远虑,难怪自从他登基之后,皇朝日渐强盛。眼下的形势,等同于霖国已与皇朝私下联盟,莫非霖国愿意成为皇朝的附属郡城? 她自然也是明白,霖国俯首称臣的前提,是皇朝攻下龙朝。换句话说,其实霖国尚在观望局势,可能与龙朝暗中也有往来。 静谧间,皇帝闲散的声音响起:“皇后在想什么?” “臣妾在想,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太少。”路映夕心生感慨,龙朝君王崇武好战,而慕容宸睿也野心勃勃,她夹存于乱世,还能有什么选择? “所以,才更要谨慎抉择。”皇帝没有睁眼,倚靠着枕垫纹丝不动,像是稳如泰山,又像是隐忍僵直。 路映夕心细如发,从他呼吸中察觉异状,不由抬眼看去:“皇上,可觉得冷?” “嗯。”皇帝低低应了一声。 路映夕坐起,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惊道:“皇上,快宣太医!” “不用了。”皇帝淡淡地睁开眼眸,注视着她,“皇后深谙医术,应该知道太医没有这个能耐。” 路映夕沉默了会儿,才缓慢地开口:“臣妾愿为皇上祛毒。” 皇帝轻眯起眸子,不咸不淡地问道:“这次,皇后想交换什么?” 路映夕绽唇一笑,徐徐回道:“臣妾想要皇上的心。” 皇帝微愣,但也只是片刻,随即便就仰首大笑起来:“因为朕的心可以换半壁江山?” 路映夕不答,平静浅笑。他之前说的玩笑话,她又岂会当真。 皇帝慢慢止了笑声,直勾勾地望入她眼底,眸光锐利如锋:“想清楚了?于己无益的事,你确定要做?” “方才皇上不也做了么?”路映夕神色宁和,不闪不避地回视他。不是只有他才具备远见,她亦有。 “好。”皇帝轻扬唇角,笑得优雅惬意,“朕就承你这份情。” 路映夕抿唇微微一笑,掀开锦被,盘腿而坐,已是运气之姿。 皇帝笑睨着她,意味深长,慢悠悠地抽回视线,背身正坐。 寝居内,气息骤变,一股寒气融合热流,交错相抵,矛盾奇异。 而此时的凤栖宫外,有一人伫立殿门口,举目遥望苍穹,俊逸面容上露出几许感伤之色。一阵晚风吹起,掠动他浅灰色的素袍,衣袂飘扬,却更显寥落惆怅。 “南宫神医,皇上有令,皇后凤体违和,不见任何人。”守门老太监为难地看着他。 “烦请公公通传一声。”南宫渊向来不强人所难,此次却异常坚持,驻足不移。 “可是……”老太监迟疑不安地搓了搓手,这位南宫神医是皇后娘娘的师父,身份特殊,但皇上就在寝居里,且又下了口谕,不许打扰,这该如何是好? “公公看何时适合,再去通传吧。我在这里等着无妨。”南宫渊温和地笑了笑,走至朱色大门旁,负手而立,预备长等。 老太监皱着眉头,焦躁地踱步,苦思何时才是适合的时候。 天空中,乌云蔽月,漆黑无光。殿檐上悬挂的宫灯,照着人影,摇曳绰约,忽明忽暗。 南宫渊深深叹息。但愿,映夕不会后悔。 第九章:良缘孽缘 夜色深沉如浓墨,凉风阵阵,刮得渐急,惊雷乍响,骤然间下起倾盆大雨。 大风从窗口灌入寝房内,柔纱帐幔被吹得翻卷纷飞,簌簌作声。 皇帝走去关上窗,折身回到凤床畔,低低一叹,温声道:“映夕,你老实告诉朕,为何愿意这样做。” 路映夕裹在锦被里,露出虚弱的笑容,轻声回道:“如今边疆战事吃紧,有许多事需要皇上劳心劳力,若没有强健体魄,如何运筹帷幄,处理军政?” 皇帝坐至她身旁,英挺眉宇微皱,目光慢慢锐利起来,似芒刺直射向她:“有一位这样贤良的皇后,是朕的幸运。”如果她不存其它心思,确实是他的福气,只可惜…… 路映夕举眸对上他深邃的眼,心中透亮,浅淡地笑了笑,道:“皇上,虽然臣妾有私心,希望皇上记得臣妾的付出。但是,臣妾也真心想看到皇上一举灭了龙朝。” 皇帝稍敛锐色,替她掖好被角,柔了嗓音:“你损了元气,好好睡一觉,朕在这里陪着你。” “嗯。”她微笑地闭眼,口中却促狭道,“皇上在一旁盯着,臣妾怎能安心入眠。” “有朕守着,还不能安心?皇后实在难伺候。”他低声轻笑,温柔地拂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修长手指顺势抚摸她微凉的脸颊。 “皇上不倦吗?”她翻了身,背对着他,懒懒问道。 “朕还有折子未批,等你睡着,朕就要回御书房。”他凝视着她秀美的侧脸,心生一丝感叹。这般温馨宁和的气氛,似两人契合无间隙,却仿佛镜花水月,经不得深究。倘若她的内心与外表一样,柔情似水,那多么令人舒心。可若真是如此,无棱无角,她也就失去了独有的风采魅力。何谓世事难两全,眼下情景便是。 “皇上有事待办,就去吧。臣妾眠一觉,明日起来就会精神抖擞了。”她听着窗外急促的雨声和他沉稳的呼吸声,暗自悄然睁开了眼睛。她之前刚刚心疾发作,又紧接着为他渡毒,只怕夜里会发起高热。她必须请师父过来一趟,可是她下意识里不愿师父和皇帝一同看着她受病痛煎熬。 “朕担心你体虚发热。”他顿了顿,柔声再道,“不如请南宫神医来为你诊一诊脉?” “夜深雨大,不用烦扰师父了。”她才婉拒,就听寝居外有人轻轻地叩门。 “启禀皇上,南宫神医求见,不知……” 话未完,皇帝已扬声道:“宣!” 路映夕躺着不动,听见皇帝移步到外间。过了片刻,隔着屏风传来几句对话。 “参见皇上。”这是师父一贯温润无波的声音。 “南宫神医来得正好,皇后凤体欠安,就有劳南宫神医诊脉开方了。”皇帝的语气散淡,亦是波澜不惊。 “皇后可是旧疾复发?” “是,且为朕渡了寒毒,现下身子甚虚。” “这里有一瓶补血丸,请让皇后服下,每日一颗,可养气补身。” 路映夕默默听着,心里有几分讶异。师父似乎在避嫌?连亲手为她把脉都迂回拒绝? 思索间,又闻皇帝低醇的嗓音响起:“无需诊脉就可开药,果然不负神医之名。” 南宫渊淡淡笑道:“皇后的心疾,无药可医。南宫渊学医不精,无能为力。再加上寒毒,恐怕纵使神仙下凡,也束手无策。皇后甘愿为皇上牺牲至此,着实令人钦羡。” “哦?”皇帝拉长尾音,似有疑惑一般,谦逊问道,“朕对医道一窍不通,不知皇后若两病齐发,会有何后果?” “轻则昏迷不醒,重则丧命。所以,皇后平日要多加保重,万不可感染风寒。” “如此严重。皇后对朕这般情深意重,倒叫朕内疚了。” “皇上,请恕南宫渊唐突说一句。百年修得共枕眠,这是缘分,望皇上和皇后珍惜良缘。” 而后便听南宫渊告辞离去,未作多留。路映夕无声一叹,复又轻轻闭上眼睛。原来,师父走这一趟,是为了助她一臂之力。他把关系撇得这样清,可有想过她的感受?他把她推向皇帝的怀抱,可有想过她的意愿?师父从前总是说,天意不可违,但为什么不想想人定胜天?他这样的帮助,她又怎么可能感到欢喜。 心底有股酸涩冒上来,她蜷身侧卧着,一动不动。 凤床前,皇帝安静地凝望她,良久,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映夕,是否有一种被最亲的人遗弃的感觉?”他的声线低沉柔和,如羽毛轻掠过她的耳畔。 她不出声,似已入睡的沉默。 “映夕,朕说个故事给你听。”他坐下,半倚床头,目光飘远,顾自低声道,“当年,母妃深得父皇喜爱,荣宠风光无人可及。但父皇早立后位,就算母妃再得宠,也不过是一介嫔妃。宫闱争斗,数百年来皆相同。因朕是皇长子,母妃恐他人暗施毒手,便想将朕过继给当时的何皇后。何皇后无所出,膝下无子嗣,也就欣然接受母妃的提议。” 路映夕静静地倾听着,心中有些诧然。当今太后是皇帝的亲母,她一直以为他是嫡出,然则其中另有故事? “那时,朕六岁,懵懂不知事。母妃牵着朕,送到何皇后面前,说,从今往后,朕就住在何皇后宫中,要唤何皇后为母后。”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难辨情绪,“六岁小儿,只觉被至亲的娘亲抛弃,天地变色。那一刻,连哭泣都忘记了,怔仲痴愣,呆呆地看着那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松了开,决绝地转身远去。” 路映夕的眼前仿若浮现一个俊秀的小男孩,挺着单薄的背脊,紧抿着嘴唇,目光凄哀,虽然没有流泪,但心里却已在嘶声悲泣。 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那时候朕不懂,母妃比任何人都更心痛。朕怨恨了母妃多年,直到亲身经历那些勾心斗角的龌龊事,才恍然明白。有时是真心为一个人好,才狠下心肠去伤害。” 听至此,路映夕亦豁然领悟。他说这个故事,竟是为了开解她。后来的发展如何已不重要,无非是何皇后病薨,他的母妃上位为后。现今太后长居武夷山庵堂,甚少回宫,想来必是因为当年历经宫廷争斗,身心怠倦,才寻求一地清净。 “映夕。”他轻唤她,俯过身子,亲吻她的额角,“朕也认同南宫渊的那句话。百年修得共枕眠。这是缘分。” 她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他将药瓶搁在枕边,不再扰她,离开了寝居。 一室寂静,只闻窗外风声飒飒,滂沱大雨拍打着树叶,沙沙作响。 她轻轻转过身,拿起枕畔的白玉药瓶,怔怔注视着。在这暗流诡谲的九重宫阙之中,缘分,是良缘,还是孽缘? 她依旧相信,师父是为了她好。只是这种方式的好,她觉得无法承受。 倒出一颗药丸吞下,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皇帝似乎也开始对她好,但他的好,她却不敢相信。 世事太奇妙,她发觉自己犹如命盘上的一颗棋子,一再地想要努力把握走向,却一再地身不由己。 第十章:人有心愿 南宫渊给的自然是良药,路映夕一夜好眠,并未感染热疾。此次安然度过,但何时会病发,却是难以估计。 漫不经心地吃着早膳,她面上带笑,自我解嘲地想,反正她宿疾在身,本就祸福难料,再添一桩,也无妨。 “娘娘。”晴沁匆匆进来,关紧寝门,压低嗓子道,“奴婢照娘娘吩咐,去请南宫神医为栖蝶把脉,发现脉象的确有异常。” “有何异常?”她抬起头来,目光一凛。 晴沁靠近,附在她耳畔细声低语:“南宫神医怀疑,栖蝶服下一种秘药,故而才有喜脉的假像。” 路映夕不语,眼神越发清冷。她的医术不如师父,师父说有异状,就定然无错。现下确定了这条线索,她已是完全明白,慕容宸睿不惜以龙脉之名,让栖蝶在后宫拥有一席之地。将来她若稍有不慎,犯错失势,栖蝶就会取代她的皇后之位。而慕容宸睿,无论如何也都不会有损失。即便以后没有了邬国这个盟国,他也还能有霖国相助。 “娘娘。”晴沁附耳继续悄声道,“请允奴婢去杀了栖蝶,就算赔上奴婢这条命,奴婢也无怨。” 路映夕淡淡一笑,只道:“斩草要除根。” 晴沁不解,疑问:“娘娘的意思是?” “杀了一个栖蝶,难道霖国不会再派第二个人来?”路映夕语气沉笃,明眸中亮起炽芒,“只有使霖国与皇朝正面为敌,才叫铲除后患。” “奴婢愚钝……”晴沁皱了皱秀眉,想不通透。 路映夕无意再多作解释,轻轻摇头,道:“小沁,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是,娘娘。”晴沁恭顺应声,垂下眸子,隐去不甘之色。 路映夕凝眸看她,突然问道:“小沁,为何你这般憎恶栖蝶?” 晴沁一愣,随即讷讷回道:“奴婢不敢隐瞒娘娘。曾有一次,奴婢撞见栖蝶在后园私会皇上,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奴婢实在看不过眼。” “只是这样?”路映夕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晴沁头垂得更低,声音有些含糊:“奴婢为娘娘不值,那栖蝶不过是学着娘娘的穿衣打扮,仿效娘娘的神情口吻,便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路映夕不由轻笑起来:“小沁,你错了。栖蝶原本就是出生高贵的皇家女,又何来飞上枝头一说?” 晴沁微抬眼,眸光隐含固执:“也许是奴婢先入为主的偏见,但奴婢真心认为,栖蝶不配。” 路映夕呵呵笑了两声,摆手示意她退下。 晴沁欠了欠身,抿唇退出寝居。 路映夕看着一桌膳食,已失了胃口。小沁说栖蝶不配,是指配不上慕容宸睿吧?难怪她一再想要解决了栖蝶,原来是因为她早已对皇帝芳心暗许。不过,相信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份情愫,只能深埋。可是人总有执念,即使自己得不到,也不愿被别人得到。 路映夕叹息一声,站起往内间走去。她得让曦卫带消息回邬国。她需要一个分营的兵马,佯装霖国骑兵,暗中协助龙朝袭击皇朝驻疆的军营。她要让慕容宸睿觉得,霖国是墙头草,欲从两边皆得好处。惟有他和霖国决裂,栖蝶才不足为患。 她不屑为难女人,不论是对栖蝶或小沁。希望她们都晓得谨守本分,莫要兴风作浪。 辰时,早朝未毕。路映夕乘撵前往太医署。 署内辟出独立一处药堂,众多太医聚集,围在一起探讨研制解蛊药之事。 她站在堂外,没有出声打扰。有师父在,此事已不需她帮忙。如今她的身份,也最好是避忌旁观。 静静地凝望着,清一色太医朝服之中,那袭飘逸素袍显得分外醒目。 浅淡的灰色,本该暗淡不起眼,但却是深深铭刻在她心中的颜色。自幼,她就看惯皇宫里的绫罗绸缎,锦袍华服。可她从不觉得绚丽色彩迷人,只觉那一抹浅灰色才令人安心宁静。如同师父脸上恒久不变的淡定微笑,蕴有一股抚慰人心的奇异力量。 可是,今日她再看着这熟悉的衣色,心里却翻涌起阵阵酸楚。昨夜慕容宸睿问她,是否感到被最亲的人遗弃。她没有回答,但已是默认。她曾想过,师父对她,会否也有一点师徒之外的感情?如果有,即使今生无望携手厮守,她也已心满意足了。然而现在她才知道,人心终究贪婪,她亦不例外。她要的是一份纯粹彻底的感情,而不是无法捉摸的善意。 “映夕。”兀自出神间,南宫渊向她走来,笑容如昔,暖若春风。 “师父。”她低低应声,眼中不自禁地流露出些许伤感。是她太奢求了吗?这世上怎会有完美圆满的感情,只有种种不尽人意的缺憾。 “制药的事,你毋须操心,不出一个月就会办妥了。”南宫渊温和地笑望着她,黑眸澄明清润,似墨玉沉淀有泽。 “有劳师父了。”路映夕浅浅绽唇,笑得牵强。似乎只有她一人介怀着昨夜的事,师父依旧心如古井无澜。 南宫渊的眸中掠过一丝怜惜,轻缓道:“映夕,在适当的时候想适当的事,不然只会庸人自扰。顺势而为,好过逆天而行。你明白吗?” “不明白。”一口不顺的气堵在喉头,她举目直视他,冲口道,“师父总把‘天’挂在嘴边,到底何为天意,何为天命?” 南宫渊凝视她,半晌,只觉无言以对。他虽信命数,但却不是盲目迷信。若非关乎她的性命和幸福,他又何须隐忍相让。倘若慕容宸睿最终还是不爱她,她的未来路必会举步维艰。而要慕容宸睿不可自拔地爱上她,她亦需给予回应和付出。因为,感情,只有双向碰撞,才激得起火花。而他自己,他已把内心的愿望缩至最小,藏于心底,不去碰触。 “师父,映夕不是有意出言顶撞。”见他一味沉默,路映夕歉然地笑了笑,“师父莫怪,不会有下次了。”其实,她心中隐隐明白,师父用心良苦。她不该质疑,只是忽生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罢了。 “你有自己的想法,这不是顶撞。”南宫渊柔和一笑,语气云淡风轻。 路映夕静默片刻,轻声道:“师父,你可有心愿?可有向往的生活?” 南宫渊深望着她,眸色深幽如海,温柔宽远。须臾,他移开视线,平淡道:“心愿,往往是因知难以实现,才为之神往。这般纠结,又何必去奢望。活好当下,已足够。” “这样淡泊清寡,师父不觉得人生无趣吗?”她温言问。 “那么你呢?映夕,你想过怎样的生活?”南宫渊微笑着看她。 她未答,侧头眺望远方。暴风雨过后的晴空,如被清水洗刷干净,格外的蔚蓝美丽。 这就是她想要的。愿有一日无风无浪,天下太平,她可以怡然欣赏山河风景,再无重任牵挂。只不知,那时是何时,又会是谁陪在她身边同望这一片天。 南宫渊没有追问,淡淡温声道:“我该抓紧时间研药了,映夕,你先回去吧。” 路映夕抽回远眺的目光,微微颔首,凝望了他一眼,便就旋身离去。 南宫渊看着她亭亭的背影,扬唇淡笑,黑眸中漾起温暖的波光。不能拥有心愿,但至少他已经拥有了一段珍贵绵长的回忆。至于将来如何,就留待将来再作打算罢。 第十一章:宁为玉碎 栖蝶怀上龙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后宫。路映夕不难为她,并不代表其它嫔妃也能豁达宽厚。毕竟,在众人眼中,栖蝶原本只不过是一个卑微宫婢。就如晴沁所言,栖蝶如今是乌鸦变凤凰。如此幸运的际遇,又怎不惹人嫉妒眼红? 不过,路映夕倒是没有料到,最先按捺不住的,竟是一贯不理事的姚贤妃。 皇帝下了朝,一脸疲倦地前来凤栖宫,斜靠着软榻,一声不吭。 路映夕早已收到风声,心中清明,站在他身旁,温声道:“皇上,很倦吗?” “嗯。”皇帝淡淡应声,慵懒地阖上眼睛,似养神又似冥思。 路映夕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他的太阳|岤,以适当的力道揉推着。 皇帝发出一声舒坦的低哼,眉宇间的那抹阴霾略微散了些。 路映夕手下未停,口中边柔和道:“臣妾安排不当,令皇上扰心了。臣妾本想,桃之阁雅致清净,适宜栖蝶养胎。”桃之阁确实清幽,只是离斋宫较近,她也没有想到会因此引起纷争。 “皇后无需自责。”皇帝没有睁眼,语气怠倦,“凌儿这脾气,数年如一日。” 路映夕微微挑起眉梢。“凌儿”二字,他说得极为顺口,像是曾经唤过无数遍的亲昵熟稔。 又听皇帝接着道:“记得有一年,朕送了她一只白兔,她十分喜爱。后来林德妃见着,亦要朕送她一只。” “姚贤妃要的是独一无二?”路映夕轻声接言,没有探问姚贤妃和林德妃的过往纠葛。 “就是这四字,独一无二。”皇帝自嘲地勾起薄唇,“朕能够给她全天下最昂贵的礼物,却惟独给不起这样东西。之后,当她知道林德妃也有朕送的白兔,她并没有一句吵闹,却做了一件令朕骇然的事。” “她将兔子放逐了?或是诛杀了?”路映夕猜测着,不禁联想到上次斋宫失火的事。 皇帝依然闭着眼睛,只是唇角的苦笑愈加浓重,低沉地道:“她把兔子活埋了,而且立了个墓碑,上面写着——爱兔玉碎之墓。” 路映夕心中不由发寒,姚贤妃如此偏激阴狠,竟将无辜的白兔活生生埋了?她给兔子取名为“玉碎”,显然就是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的女子,是天性刚烈极端,还是经历世事后的遽变? “皇上,可要让栖蝶搬离桃之阁?”路映夕继续为他揉着鬓角,柔声询问。 皇帝抬手,握住她的素手,缓缓睁开眼,瞳眸深沉幽暗,淡淡道:“不必。” 路映夕点了点头,心忖,姚贤妃修佛多年,脾性仍旧未变,皇帝怕是很失望的吧? 皇帝站起身来,与她平视,忽然冒出一句莫名问话:“映夕,如果是你,你可会要求独一无二?” 路映夕浅浅一笑,抽回手,答道:“世间女子大多相仿。谁不希翼着一份专注之情?” “如此说来,你与凌儿是会惺惺相惜了。”皇帝轻笑,笑意却未抵眼底,一片漠寒。 “臣妾能够理解姚贤妃的心情,却不认同。”路映夕敛了神色,叹道,“争取和强求,是两回事。太过执着,就变成了顽固偏执。”她也有自己的坚持,宁缺毋滥。但她与姚贤妃不同,若明知不可得,她宁愿放手,而不是选择玉石俱焚。 皇帝颔首,俊容温和,但眸光冰凉。他曾经钟爱的女子,天真烂漫,单纯甜美,为何最后会变成了剑走偏锋的极端之人?是他害了她,抑或是她本性使然? “皇上,姚贤妃不准栖蝶接近斋宫三百丈之内,臣妾怕栖蝶因此行动不便,常需绕道而行,还是迁居吧?”路映夕好言提议。 “何须这般迁就?”皇帝扬唇冷笑,眸中终于迸出锐光,“朕已经下令,斋宫不再有特权,一切礼节,比照宫规。” 路映夕微诧。也就是说,姚贤妃以后不能再清闲避世了?这样一来,姚贤妃和栖蝶倒是真正结下梁子了。 皇帝觑她一眼,稍缓口气,道:“不说这些扫兴的事。皇后陪朕下盘棋吧。” “是,臣妾这就去摆棋盘。”路映夕盈身,正要举步,寝门外却有禀声忽响。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姚贤妃求见!” 路映夕菱唇轻扬,转回头望着皇帝。 皇帝眼色一暗,又现阴霾,沉沉扬声道:“让她去正殿等着。” 路映夕笑看着他,开口问道:“皇上,为何要在正殿接见姚贤妃?” 皇帝冷淡道:“朕方才说了,她并无特权,一切依循宫规礼节。” 路映夕但笑不语。皇帝不愿再纵容姚贤妃,追根究底是为了她好,希望她不要一遇事便钻牛角尖。但恐怕姚贤妃并不领情,而且,会怒火中烧。 “皇后要与朕一起去正殿,还是留在寝居歇息?”皇帝半眯眸子,凝视她。 路映夕知晓他此话的含义,是要她别出面,但她却只作不懂,笑吟吟道:“姚贤妃第一次来臣妾宫中,臣妾自然要好生款待。” 皇帝轻哼,宽袖一甩,径自先行。 路映夕不疾不徐地跟上,嘴角噙着一抹愉悦的兴味。一场好戏即将上演,她若不去看,未免太可惜了。皇帝会如何对待曾经爱过的女子?她想知道,他会顾念旧情,还是郎心似铁。 第十二章:若如初见 路映夕与皇帝前去正殿,高坐主位,睥视下方。 殿堂的中央,姚贤妃面无表情,跪地叩拜:“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路映夕安静不语,侧眸看着皇帝。皇帝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薄唇紧紧抿着,扫了下跪的姚贤妃一眼,淡声道:“免礼。” 姚贤妃没有立即起身,微仰脸庞,一字一顿道:“谢皇上。”言毕,才规规矩矩地站起,退至旁侧侍立。 路映夕暗自摇头。以姚贤妃的分位,根本无需行跪拜大礼,她却偏要如此,不免有负气之嫌。 “姚贤妃有何事要见朕?”皇帝的语气漠然,难辨喜怒。 “臣妾依照宫规,前来向皇后请安。”姚贤妃低眉垂眸,姿态恭谨。她身穿一袭浅色宫裙,绾了发髻,但无金饰点缀,素净如旧。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也并未用脂粉稍作遮瑕,看上去触目惊心,与她精致的五官极不协调。 “姚贤妃有礼了,不过往后就不必每日来请安了,本宫生性疲懒,这些缛节能免就免吧。”路映夕温声开口道。 姚贤妃欠身,回道:“谨遵皇后旨意。” 路映夕心中无声叹息。如此真是矫枉过正了。这般刻意,实在令人不舒服。 皇帝面上隐有不耐,冷淡出声道:“如果没有其它事,姚贤妃就先退下吧。” 姚贤妃却再次跪下,恭敬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说。”皇帝抬手示意她平身,浓眉轻皱,眸光暗沉。 “臣妾向佛之心坚定不移,请皇上成全,准许臣妾出宫,落发为尼。”姚贤妃的神情沉寂,话语没有一丝波澜,犹如早已在心中默背了百倍。 皇帝微怔,不怒反笑,朗声道:“凌儿,同样的招数,你要用多少次?” 姚贤妃抬眼看他,口气肃冷无温,重复道:“皇上,臣妾心意已决,还望皇上成全。” 皇帝轻轻地眯起眸子,阴鸷之色一闪而逝,缓缓道:“朕收回你所有特权,你便要与朕斗气?若朕赐还你原有的一切,你可还要坚持离宫?” 姚贤妃沉默不言,眼中掠过晦涩的波光,似愤恨似凄楚。 皇帝低低一笑,声音却毫无笑意,转眸看向路映夕,问道:“皇后认为如何?” 路映夕一时无话。姚贤妃想要清静日子,也不算过分。但她方才的那番话,几乎是在威胁皇帝。若皇帝不答应,她便要出家,这种处事方式,着实叫人不敢苟同。 思索半晌,路映夕温和地道:“皇上,臣妾宫中一贯人少清净,不如就把偏殿赐予栖蝶才人暂住。”这事是源头,她这么说,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就依皇后之言。”皇帝轻嘲地扬起薄唇,睨向姚贤妃,“姚贤妃,你可以退下了。” 姚贤妃面色清冷,并没有移步。 路映夕打圆场道:“姚贤妃诚心礼佛,本宫会交代其它嫔妃们,若无要事,莫去打扰。” 虽然皇帝没有应允赐回特权,但路映夕的话已形同一种保证,姚贤妃这才躬身行礼,告退离去。 望着她瘦削的身影,路映夕不由轻叹一声。真正堪破红尘,是多么难的事。世上许多人做不到,而姚贤妃,显然也做不到。她原以为可看一出好戏,现在才发现这出戏让人不禁唏嘘。 “皇后为何叹气?”皇帝不咸不淡地问,自雕凤高椅中站起,走下白玉阶。 路映夕跟在他身后,低声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皇帝没有转头看她,接着念出下半阙。 路映夕盯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微微一笑,口中解释道:“臣妾并非这个意思。臣妾只是觉得,少年时光无限美好,令人感怀。” 皇帝淡淡笑起来,回头睇她一眼:“皇后正值豆蔻年华,怎么说话像是历经沧桑的老者?” 路映夕回视他,笑答:“臣妾这是少年老成。” “皇后此言差矣,皇后是少女,不可算是少年。”皇帝揶揄道。 路映夕浅笑静默。他虽在谈笑风生,却遮掩不了他眼底的阴沉暗色。他在郁悒什么?因为不再爱姚贤妃,而愧疚自己变心?又或是,他仍旧爱着姚贤妃,却无奈回不到过去的无忧时光? 皇帝大步走出殿堂,负手立于晴空下,仰首而望。空中浮云朵朵,悠然飘动,天色蔚蓝,辽阔明亮。 路映夕上前,与他并肩而站,同望蓝天白云。 “朕是否应该放手?”皇帝似在自语,目光远眺,久久不移。 “也许,该放手的那人,并不是皇上。”路映夕轻轻地接言。只有姚贤妃自己放过自己,才是解脱。如果刚才皇帝真同意了姚贤妃落发出家的请求,只怕这不仅不算是放手,还会使姚贤妃更加痛恨他。因为,女人时常口是心非,用反话试探某些事。 “却道故人心易变……”皇帝低喃,眼神悠远,唇角慢慢地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时光人事随年改。”路映夕感叹,“并非人想变,而是时间的力量太强大,人心渺小,无法不顺势而变。” 皇帝抽回视线,半眯深眸,凝望她:“你似乎一直在为朕开脱责任,是真的理解与体谅,还是有所求?” 路映夕平静地摇头:“臣妾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并不是为谁开脱,也不是求取什么。” 皇帝的眸子越眯越细,似带着探究剖析的敏锐。 良久,他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映夕,你用了心,所以才懂得朕的心。” “没有!”路映夕直觉反驳,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失态,忙再道,“臣妾不敢妄自揣测皇上圣意,亦不敢自认懂得皇上的心。” 皇帝优美的薄唇渐渐扬高,瞳眸中满是意味深长的莫测。 第十三章:皇城生乱 半个月倏忽而过,解蛊药的研制比预期稍快一些,已陆续发放至各军营。 皇帝却并未因此而松懈,再次微服出宫,暗巡京都。但此次,他没有带上路映夕。 路映夕落得清闲,悠哉地在御花园中闲逛,屏退了随侍的宫婢,独自漫步。 据她所收到的消息,近日京都并不太平。慕容宸睿戒备地防范着龙朝j细,但有些事怕是防不胜防。 日落西山,路映夕坐在凉亭中,观赏天边云霞,唇角扬着一抹浅笑,甚是惬意。她只需隔岸观火,再顺势做点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娘娘!娘娘!”远远的,宫女小南匆匆跑来,神情显得凝重。 “何事?”路映夕端坐不动,平淡开口。 小南欠了欠身,走至她身旁,压低声禀道:“娘娘,不好了!凤栖宫进了刺客,晴沁受了伤!” 路映夕面容一凛,站起身来:“伤得可重?有否抓到刺客?” “回娘娘,晴沁的手臂被剑划伤,不过应该只是皮肉伤,不算严重。禁卫军及时赶来,但只在偏殿擒到一名刺客。”小南低声禀道,有条不紊,逻辑清晰。 “回宫!”路映夕不再多问,疾步返宫。刺客的目标是凤栖宫,要找的人应是她。只不知哪路人马要对付她。龙朝?抑或韩家山庄? 回到凤栖宫,只见大殿中一片肃静沉凝。 禁卫军包围整座宫殿,宫婢太监们缩在一旁,战战兢兢。晴沁右臂带伤,但气色尚可,应无大碍。 路映夕跨入殿门,沉声问道:“捉到的刺客何在?” 还未等人回应,她眼光一扫,已看见角落里躺着一具尸首。那是一名身穿黑色锦衣的男子,嘴角渗血,脸色泛黑,已无气息,显然是咬破舌下毒囊自尽身亡。 路映夕走近观察,眼神愈发凛冽起来。这是死士的作风。之前曦卫曾带回消息,说韩家山庄暗中培植大批死士,难道真是韩家指使?但是,如今韩氏势力尚未巩固,应不会急于铲除她。那么…… 心中蓦地一突,她转头看向晴沁,冷声道:“小沁,你随本宫来。” 晴沁垂首恭顺道:“是,娘娘。” 举步之前,路映夕扬声对殿中众人道:“任何人都不许搬动刺客尸首。” 小南上前一步,面有难色:“禀娘娘,禁卫统领已派人通知刑部,刑部尚书应该很快会到,照规矩是要验尸的。” “替本宫告诉沈尚书,若要验尸,就在凤栖宫验。”路映夕抛下一句命令,便入了内殿。 晴沁沉默地跟随在后,穿过内殿,经过庭苑,一直到了寝居,她才扑通一声跪下。 路映夕居高俯视她,淡淡开口:“为何下跪?”她方才听到小南提及偏殿,就已觉蹊跷。而小沁这般凑巧受伤,应是去了偏殿才会遇上刺客。 晴沁抬起眼,平静无波地回道:“奴婢今日去偏殿,是要揭穿栖蝶的伎俩。她分明没有怀上龙种,有何资格独享凤栖宫中的一座殿阁?奴婢没有事先问过娘娘,擅自主张,是奴婢的错,请娘娘责罚。” “你预备如何揭穿她?”路映夕心中好气又好笑。她早已告知过小沁,栖蝶有孕之事,是得到皇帝的授意。既?br /gt; 凤栖宸宫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9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9部分阅读 既如此,还需要揭穿什么? 晴沁抿唇不言,眼底闪过一道冷芒,不甘而嫉愤。 路映夕望着她,缓缓道:“你想要假意撞倒她,然后再叫太医及师父前来,借外人之口,揭破真相。可是如此?” 晴沁依旧不吭声,眼神倔强冷硬。 路映夕轻声一笑,再道:“你还想假借本宫名义,劝服师父说出栖蝶的脉象异状。” 晴沁不由垂下头去,低低道:“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奴婢确是这样打算。” 路映夕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件事延后再论。先说说你与刺客交手时,有何发现。”小沁的武功根基不错,但内力尚浅,如果刺客心狠手辣,她已无命在此。 “奴婢惭愧,没有发现线索。”晴沁如实答道。 “起身吧。”路映夕摆手,准备重回大殿。 但岂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时寝门外,突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路映夕微皱黛眉,打开门探头一看,不禁诧异:“皇上?” “进去再说。”皇帝一脸愠色,看见寝居内的晴沁,不耐地挥手道,“出去!” 晴沁不敢多言,恭敬退下。 皇帝踏入门坎,径直走向软榻,倒身一躺,没有半句话语。 “皇上,今日出宫一切可顺利?”路映夕温声询问,清冽目光扫过他全身。并没有受伤,但他刚才的脚步滞重,与平常不同。 皇帝未作声,双眼慢慢阖上,不出片刻,竟已沉沉入睡。 “皇上?”路映夕试探地轻唤,连着几声,却都不得回应。 凝视他泛着青色的印堂,她微微眯起明眸。他可能中了蛊毒。他自己一点都没察觉不对劲?若察觉了,却还来她这里,不怕她趁机置他于死地? 此刻的他,俊容疲惫,双目紧闭,毫无反抗能力,犹如一只待宰羔羊。如果她现在要对付他,简直易如反掌。 这等好机会,她不会放过。 第十四章:一年之毒 路映夕取来一颗解蛊丹,塞到皇帝口中,再灌水迫他咽下。 皇帝被水呛着,咳了几声,但并未清醒。 路映夕坐在榻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缓缓抬起手,抚上他微凉的俊脸。指尖划过他的入鬓长眉,沿着高挺鼻梁顺下,最后停在他紧抿的薄唇上。 上天真是厚待他,予他睿智的头脑,且予一副好相貌。英挺轮廓如刀刻,棱角分明,又不失俊美优雅。 不过她一直认为,上苍公允,赐福的同时,亦会给人遗憾。譬如她自己,天生心疾,无法根治。那么他呢,他的缺陷是什么? 她收回手,淡淡微笑。 皇帝原本泛白的唇色,渐渐变得红润。但却不是正常的色泽,而是近乎妖异的绯艳。 她不会这么愚蠢,在此刻杀了他。但眼下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她若不把握,未免太浪费了。 只过须臾,皇帝的唇色淡了去,不再显得异常。 她只能给他下这种毒,因为惟有此毒不易被察觉,要待到毒发前的十二个时辰才会发作。而毒发的时间,在一年之后。 路映夕静静地望着他,眼露无奈,无声道:不要怪我手段卑鄙,如果一年后我还活着,我会给你解药。 凝视半晌,她站起,出了寝居。心情莫名有几分窒闷,如今她似乎有了两个约定期限。一个是与师父,另一个是与皇帝。前者隐晦不明,后者她独自掖藏。 去往大殿,检验吏正在验尸,刑部尚书沈奕站在一旁,俊秀面容十分冷峻。 看见路映夕前来,沈奕躬身一揖,冷冷淡淡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沈大人,可查出些许端倪了?”路映夕浅笑觑他。这位年轻的刑部尚书,一如既往的高傲。 “回皇后,微臣方才盘问过凤栖宫中的全部宫女太监,据初步推断,刺客大约四到六名。他们的目标,可能是偏殿。”沈奕语气恭谨,但转而道,“刺客大胆潜入皇后宫中,定是有人指使,微臣会全力缉查,请皇后放心。” 路映夕唇边笑意渐浓。他的眼中难掩傲慢,语速那般缓慢,像是怕她听不懂一般。毋庸置疑,又是一个看不起女子的大男人。他明显懒得与她讨论案情,若她不是贵为皇后,估计他连一句话都不屑回答。 她也无意刁难他,顾自盯着检验吏手起刀落,解剖那具尸身。 血肉模糊的场面,她只当等闲。反倒是沈奕皱了皱眉,开口道:“此处血腥,皇后请回内殿。” 路映夕没有看他,一径注视着地上的那摊黑血,口中随意道:“本宫要沈大人在凤栖宫验尸,就是想看看刺客服了何毒自尽。” 见她果真无惧,并非惺惺作态,沈奕的脸色稍霁。虽然他不满皇后强留刺客尸首在此,但也无可否认,一个女子有此胆色,实属难得。 检验吏做事非常仔细,从刺客所穿的衣料,到指甲毛发,再到咽喉内脏,验得巨细无遗。 半个时辰后,检验吏一脸严肃地站起,双手血淋淋地垂着,恭声道:“禀皇后娘娘,尚书大人,此刺客死于孔雀胆之毒,看其尸身,确是自尽而亡,并无异常。” 路映夕大感吃惊,验了半个时辰,就这个结果?这不是一眼就可看出的么? 沈奕似也有同感,略有不悦道:“还有其它线索吗?” 那检验吏一板一眼地回道:“回尚书大人,卑职留意了刺客的蒙面黑巾,颜色虽不起眼,但实则是产自金陵的织锦。” 路映夕这才满意地颔首。她也注意到了,刺客身穿的黑色锦衣与蒙面黑巾,布料并不相同。也许,这蒙面黑巾,是一种门派标志。能用昂贵的织锦,可见幕后人身份尊贵。如此看来,韩家山庄的嫌疑很大。 不过,一般死士会用的毒药,多是立时毙命的剧毒。孔雀胆毒性虽强,却要一刻钟后才会毒发身亡。如此手法似乎不够专精,不排除有人刻意以织锦黑巾嫁祸韩家的可能性。 路映夕缄默沉思,忽听一道低沉的嗓音趋近。 “皇后毋须忧心,此事就交由刑部处理。” 她转头看去,皇帝已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正大步走来。 “参见皇上!”殿中各人齐声道。 路映夕盈了盈身,然后走向皇帝,挨在他身侧轻声道,“皇上可有觉得不适?臣妾刚才给皇上服食了解蛊丹。” 皇帝淡淡点头,眸光深沉幽暗,睨她一眼,并不言语。 路映夕心中暗惊,难道他真是故意试她?如果是这样,为何还让她顺利对他下毒? 皇帝勾了勾薄唇,隐含嘲讽,附在她耳畔低声道:“朕大意了,竟叫人暗算。” 路映夕一震,举眸看他,说不出话来。 可皇帝却又接着道:“朕这次微服出巡,半路遭人围堵,朕怀疑宫中出了内j。” 路映夕敛眸,暗自定了定神。自嘲地想,原来他所说的被人暗算,并非指她,她却做贼心虚。她对他,何时变得如此心慈手软?竟觉愧疚? 皇帝不再多说,望向沈奕和检验吏,朗声道:“刺客胆大包天,竟敢潜入凤栖宫,朕命尔等速速查出幕后主使!” “臣遵旨!”沈奕恭敬应声,眼角不自觉地瞥向路映夕。 路映夕对上沈奕的目光,不禁感觉怪异。沈尚书的眼神,矛盾而复杂。像是轻蔑中带着欣赏,又像强自压抑下那份欣赏之情。隐约中她无端有了一个预感,这个沈奕,或许会带给她不少麻烦。 皇帝又道:“朕要去一趟太医署,皇后陪朕一同去。” “是,皇上。”路映夕恭顺应道,心底不免有些忐忑。她虽不把其它太医看在眼里,但师父一定会发觉皇帝中了毒。师父并不知是她下的毒,万一他脱口而出,她该如何应对? 第十五章:愤怒难平 两人同坐撵车,皇帝侧转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瞬不瞬。 路映夕心中不安,勉力压下,微笑开口道:“为何皇上不宣太医前来,而要亲自驾临太医署?” 皇帝目光不移,锐利深沉,薄唇中缓缓吐出一句话:“方才大好机会,皇后怎么不把握?” 路映夕微怔,疑问:“皇上所指的机会,是什么?” 皇帝长眉斜挑,冷睨着她:“现下没有旁人,皇后不必故作懵懂。” 路映夕暗吸一口气,摒除杂念,举眸与他对望,正色道:“臣妾确实明白,但却不懂皇上因何要一再试探臣妾。难道皇上认为臣妾会狠下杀手?继而背着弑君的罪名逃亡天涯?” 皇帝嘲讽轻笑:“映夕,你当真没有动过此念?” 路映夕只是摇头,不欲解释。她如何想,他心知肚明,那么又何必咄咄逼人追根究底?他到底想要听到什么答案? 皇帝忽然长叹一声,似乎分外无奈:“朕拿自己的命去赌,映夕,你可知?”虽然他暗留一手,但确是赌了一把。此举明明不智,因为她根本不值得信任。为什么他还要做没有意义的事?为什么还想给她澄清的机会? “皇上之前出宫,遇上了什么样的事?”路映夕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皇帝眸光一沉,陡生锐芒:“朕此次微服出宫,知道的人并不多。” 路映夕不由蹙起眉头。他该不会以为是她出卖他? “朕只带了小范和几个心腹外出,除了皇后晓得之外,没有其它人知道。”皇帝不紧不慢地又道。 “皇上怀疑臣妾?”路映夕直言不讳地问。 “朕也不愿怀疑皇后,奈何事情如此巧合。”皇帝微眯起眸子,冷光闪耀。 “皇上,捉贼要拿赃,臣妾无辜,还望皇上明鉴。”路映夕直视他,眼神坦荡。 皇帝不接话,唇角轻轻扬起,一派讳莫如深。 路映夕内心无惧,不再追问。她没有做过,他若硬要栽赃在她头上,那便是欲加之罪。 撵车内,两人皆沉默了片刻,皇帝才又慢悠悠出声道:“为了皇后的安全着想,朕决定,派一队禁卫军常驻凤栖宫外。” “蒙皇上怜恤,臣妾感激不尽。”路映夕客套地谢恩。不知为何,心底那股不详的预感,始终挥之不去。 渐近太医署,皇帝突然倾身靠近她,在她耳边温存摩挲,半晌,低低地道:“皇后一定早已查出栖蝶的身份。其实,这次暗算朕的是霖国人,不过乔装成龙朝人士。” 路映夕心头大震,所有谜团豁然间得解。竟是父皇所为!她早前要父皇派兵,佯装霖国骑兵,此次父皇便干脆再趁胜追击,欲让霖国无翻身之地。却又怕慕容宸睿起疑,就再多弄一层玄虚,乔装成龙朝人。可是,究竟谁泄露了皇帝微服出巡的消息?小沁? 她正陷入冥思,忽觉耳畔温热泛痒,侧眸一看,竟见皇帝细细亲吻着她的耳垂。一股热浪刹时侵袭上她的脸颊,如被火烧,颊红似云霞。 “皇上!”她羞恼低喝一声,“快到太医署了!” 皇帝不理会,沿着耳根吻下,薄唇印在她的肩胛处,眼见就要撩开衣襟。 路映夕大惊失色,脑中灵光一闪,骤然明白他为何有此突兀举动!他定然已猜透一切,暗怒于心,可又苦于没有证据,因此愈加心恨难平,便要以男女原始之事惩罚她! 眨眼间,襟扣已被他解开,香肩外露,雪肌如白玉。 路映夕惊怒交集,用力推他,压低声音斥道:“皇上要在撵车上行此孟浪之事?” 皇帝轻咬她肩头一口,抬起眼角觑她,眸光异常邪魅:“有何不可?朕乃九五之尊,有什么事不可做?” 路映夕强抑心中情绪,柔了嗓音,劝道:“皇上,不如等回了凤栖宫再说?” 皇帝慵懒睇她,忽地一手掀开锦帘,对着外面命令道:“撵车停在太医署外,你们都给朕退到百丈之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皇上!”抬撵太监及随行宫婢恭声应道,不敢有半句赘言。 片刻后,撵车停下,众人散去,只余一片凝滞死寂。 路映夕暗暗握紧拳头,举目瞪着他。他要羞辱她?而且要在离师父最近的地方羞辱她! 皇帝眯细了幽眸,语声透寒:“路映夕,朕的命,被你把玩在股掌之间,你可觉得意?” 路映夕不语,一味防备地盯着他。 皇帝唇角一勾,划出一道冷冽弧度。猝然不及防的,他朝她欺身压下,厚实双掌箍住她纤细的脖子。 他并没有使力,只是居高临下地睥睨她,清晰徐缓地道:“如果不是朕随身带着解蛊药,今日就已经死在宫外。借刀杀人,可谓高招。” 路映夕心念一动,恍然大悟。原来他之前已经自行解毒,他来她宫里时,只不过是余毒未尽。他想试她会不会再补上一刀,却没料到她用了无嗅无味的毒。他过于自信,因而才会着了她的道,至今未察觉。这可算是他自作孽? “无话可说了?”皇帝的声线越发森冷,俊容铁青,额上竟暴出青筋。 路映夕隐隐感到诧异。以他一贯内敛深沉的性格,怎会这样喜怒形于色?就算真是她设计害他,他也应该早有心理准备。现在他却似乎十分痛心疾首? 见她静默无言,连解释都不愿意,皇帝心火顿起,手掌收紧,勒牢她的咽喉。 路映夕受制于他,但一声不吭,右手暗蕴内力,蓄势待发。 她白皙的脸庞慢慢涨红,但眼眸依然明亮耀人。 皇帝紧紧盯视着她,瞳眸中泛起幽蓝波光,似海涛汹涌,诡谲危险。 他的手劲没有加强,反而逐渐放了开。路映夕暗松口气,可下一瞬他蓦地俯下头,攫住她的唇! 他的动作猛烈而狂肆,发狠地啮咬她的唇瓣,毫不留情。像是满腔怒气亟需发泄,又像是内心情绪复杂,无法分辨,只能借由身体寻找出口。 第十六章:吻如攻城 路映夕浑身僵硬,紧紧抿闭嘴唇,无论如何都不肯被他的舌撬开。胸腔内有一股强烈的羞愤感,不停蹿动升腾,难以按捺抑制。 皇帝原本已是愠怒,见她如此反应,怒火更盛,不经思虑地张口一咬,生生咬破她的粉唇! 淡淡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两人唇间染上殷红。 皇帝并未因此就罢手,右掌固牢她的后脑,薄唇辗转吸吮她唇上的伤口,混血吞咽,其间半分都未抽离开,反而越发施力蹂躏。 路映夕吃痛,挣扎几下,却被他扣在腰间的左手钳紧,动弹不得。 他的舌尖舔过她的唇瓣,强硬地要探入,力猛势悍,犹如攻城略地,不遗余力的霸道猛烈。 她奋力坚守,贝齿没有丝毫松动,牙根因过于用力而发出喀喀微响。 皇帝眸中异光忽闪,突然在她腰上一掐,趁她本能欲呼时攻占她的檀口。 他独有的阳刚气息侵袭而来,路映夕骨子里的反叛被他彻底挑起,心底涌现滔天愤怒,齿尖倏地闭合,狠狠咬住他狂肆的舌! 蓦然一瞬间,两人再无一丝动静,骇人的死寂笼罩着整个撵车之内。 大抵只是须臾,路映夕却觉得过了很久,她松开口时,才发现尝到浓重的血味。 皇帝坐正了身姿,冷冷看着她。他的唇角逸着血丝,目光森冽如冰,寒气逼人,但又似藏着烈火,熊熊灼人。 良久,皇帝面无表情地抬袖,拭去嘴边血渍,讥诮地冷睨她,极为缓慢地开了口:“这般坚贞,为了谁?” 路映夕拉好微敞的衣襟,抬眸看他,冷漠回道:“皇上在质问别人之前,是否应该扪心自问。” 皇帝的脸色森寒至极,声音愈加冰冷无温:“如若现在不是在太医署外,你会如此贞烈反抗?” 路映夕怒到极点,反扬唇而笑:“皇上未免本末倒置。身在何处并不重要,重要是的皇上的态度。这样激烈的缠绵方式,臣妾承受不起。” “怨朕不够温柔?”皇帝冷笑,眸中闪动阴鸷光芒,话语邪肆带狎意,“如果温柔能够虏获皇后的芳心,朕倒愿意一试。” “皇上的温柔,令人惶恐,分不清是否夹藏锋刺,伤人于无形。”路映夕暗攥双手,心中默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并非她不敬,是他太过分! 皇帝忽地轻笑,语气却越发凌厉:“你想要的温柔,可是暖若春风的煦拂?” 路映夕冷然仰起下巴,硬声道:“皇上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迂回。” 皇帝嘲弄地勾起薄唇,一字一顿道:“今日朕就开诚布公与你说个明白。” 路映夕直视他,无畏无怯,静待他的下文。 “疆域分界地,我朝驻军之营被霖国突袭,你莫说你毫不知情。”皇帝眼光冷峻,直射向她,“朕出宫被暗算,你莫说与你毫无关联。解蛊药效果不佳,不能实时清除蛊毒,反却令人身软无力,你莫说你未曾动过手脚。” 他一口气给她下了三条罪状,路映夕听着连连嗤笑,反唇驳道:“皇上一世英明,现今怎倒胡涂起来了。臣妾身在皇宫深苑,如何与边疆战事扯上关系?再则,解蛊药的事,臣妾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研制,皇上要问罪,大可囚起太医署全部的太医,仔细盘查,追究失职。其三,皇上出宫遇袭,若是臣妾背后指使……”她傲然一笑,接着道,“不是臣妾狂妄自大,如果臣妾真的要出手,决不会这般漏洞百出。” 皇帝沉默,幽眸微眯,扫过她如蒙霜的清冽眉眼。 他伸出手,指尖抵在她的下颚,抬起她的脸,深望入她眼底,缓缓道:“若不是刚才寝居中你未对朕下手,现在你已死无葬身之地。” 路映夕凝眸回望他,心中暗讽,她下了手,只是他不察而已。原本她尚有一些惭愧,自觉手段不够磊落,但此刻她不再残留半点心软。如果方才她多软一分心,便已被他强行凌辱。 “路映夕,你最好牢记朕今日说的话。倘若你有分毫的行差踏错,朕定会铲平你邬国七省十四州!”皇帝冷冷收回手,面色森然。 “臣妾自会安守本分,但也要看皇上的诚意几分。”路映夕话中所指,敏锐犀利。 “只不过一个霖国公主的存在,就令你这般沉不住气?”皇帝勾唇蔑笑,但话语铮铮铿锵,“朕可以允诺你,只要你我两国同心合力灭了龙朝,朕就会送栖蝶回霖国。” “连她所生的皇嗣都不要?”路映夕存心讥嘲。他这番话,四两拨千斤,根本没有言明灭龙朝之后,她邬国可得什么保障。以他的雄心壮志,到时又怎么可能甘心与邬国平分天下! 皇帝哼了一声,道:“你自己衡量利弊。” 路映夕不语,未再继续言辞争执。局势所迫,她没有更多的选择。短暂的相安无事,已是目前最好的景况。龙朝是一定要歼灭的,但同时她亦要皇朝因战元气大伤。惟有如此,将来邬国才能自保,更甚者或有机会与慕容宸睿一争天下。 两人如对峙般相视,神色皆肃冷凛然。可若细看,却也都有点狼狈。路映夕唇上的小伤口此时又渗出血丝来,而慕容宸睿的舌尖正隐隐抽痛。 各自撇开脸,暗暗苦笑。本该是旖旎的亲密温存,他们却像是进行了一场恶战。 皇帝用眼角余光瞥她一眼,思忖,容色绝美出尘的她,发起狠来倒像是一个悍妇。他舌上的痛楚,起码也要三五天才会消褪。 路映夕亦在腹诽,他平日看似优雅温文,但在男女之事上却犹如猛兽,真真可谓表里不一。 皇帝捕捉到她忿忿的眼神,心中阴霾莫名渐散,暗生起一种隐讳期待。骄傲如她,引起他想要征服的强烈欲望。可想象,当她温驯娇柔地臣服于他身下之时,会是怎样的诱人风韵。 路映夕见他目露邪恶光芒,不自禁地狠狠瞪他一眼。下流胚子!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帝不恼,顾自扬起薄唇,笑得恣意放肆。 撵车内静谧无声,但暗流涌动,似在无形中升了温。 而外面,恰时飘传来喧扰声,打破了这怪异的气氛。 路映夕侧耳一听,发现是师父被拦阻下来。她下意识地捂上被咬伤的嘴唇,心跳骤乱。 第十七章:怨恨暗生 皇帝斜斜睨她一眼,掀开锦帘,扬声道:“宣南宫神医前来!” “是,皇上!”不远处传来恭敬的回应。 随即,沉稳的脚步声渐渐临近。路映夕垂下眸子,心中百味杂陈。 “南宫渊参见皇上、皇后。”撵车外,清淡的嗓音响起。 “南宫神医有何事禀奏?”皇帝并未下撵,隔着厚厚的帘布沉声问道。 “敢问皇上,可有收到太医署呈上的奏折?”南宫渊的声音平静温雅,一贯的听不出情绪起伏。 “何时上呈?”皇帝微皱起浓眉。他今日微服出宫,尚有一迭奏折未批阅。 “约莫午时。”南宫渊的语速平缓,娓娓道来,“因时间紧迫,研制解蛊药的过程出了些许纰漏,药效不佳,需再改善。特禀皇上,望皇上恕罪。” “需要费时多久,才可配制出速效良药?”皇帝眉宇间的皱褶不禁加深,眸光陡暗。 “快则月余,慢则三个月。”南宫渊不卑不亢地回道。 “朕有数了。”皇帝未置可否。 撵车外静默了片刻,才又响起南宫渊温润的声音:“皇上若无事吩咐,那么南宫渊便就告退了。” 皇帝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嗯。” 路映夕一味缄默,听着师父缓步离去,才暗自吁出一口气。她竟觉得尴尬窘迫,不愿被师父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皇后以为如何?”皇帝突地发问。 路映夕回过神,轻浅答道:“制药之事,必须精细调配,无法一蹴而就。” 皇帝低笑两声,眼中闪过复杂幽芒。 路映夕不再作声。以她和师父多年的默契,自是知道师父在帮她。如果皇朝没有精良的好药,在与龙朝对战时难免吃亏。就算最后大获全胜,也必定损兵折将。 皇帝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她,而后朗声对外命令道:“起驾返宸宫!” 路映夕闻言心尖一颤。她亦要去宸宫?难道他今日的怒气,还未完全消散?还要折磨她才能心平? 一时间,撵内鸦雀无声,寂静似子夜。两人一路都不响,各有所思,神情沉凝。 到达宸宫,皇帝径自换了衣袍,前去御书房,抛下路映夕一人,未有半句交代。 路映夕甚感踌躇,这偌大的宸宫,总是令她有一种局促不适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最初的经历,留下阴影,挥散不去。 “皇后娘娘,奴才让人传晚膳可好?”侍膳太监见已至用膳时间,恭敬地上前询问,又道,“皇上去了御书房,照往常惯例看来,应会在那边用膳。” 路映夕不语颔首,颇觉困惑。皇帝留她在此做什么? 时过酉时,天色全暗,夜幕徐徐垂降。 路映夕并不去皇帝的寝殿歇息,独自坐在庭苑亭台里赏月。已是初秋,晚风微凉,吹拂过两旁梧桐枝叶,沙沙作响。 路映夕正觉百无聊赖,却见一名宫女走来,在石阶下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娘,韩淑妃求见。” “求见本宫,抑或求见皇上?”路映夕抬眼问道。 “回皇后,韩淑妃想见皇上。但皇上留下口谕,莫去御书房打扰,故而奴婢来请示皇后娘娘。”那名宫女恭谦回道。 路映夕想了想,道:“那就宣韩淑妃来此吧,本宫也很久未见韩淑妃了。” “是,皇后娘娘。”宫女曲膝欠身,然后退下。 不出一会儿,韩清韵袅袅前来,丽容淡然,傲气不减。 “清韵参见皇后。”她盈身一礼,复又挺直腰脊,站立亭台前。 路映夕微微一笑,走出亭台,边道:“韩淑妃无需多礼。皇上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本宫与韩淑妃多日未见,便叫韩淑妃来聊聊天。” “得皇后召见,是清韵的荣幸。”韩清韵的语气十分平淡,不显丝毫热络。 路映夕站在她面前,举目与她平视,温言道:“不知韩淑妃求见皇上有何要事,可需本宫派人传话?” 这本是一句寒暄客气的话,不料韩清韵的脸色越发冷淡,回道:“皇后有心,不过不必了。” 路映夕心下诧异,诚心问道:“韩淑妃似乎对本宫颇有怨言?”莫非是因上次草还丹之事? “清韵不敢。”韩清韵美眸中泛起波澜,隐蕴薄怒。 “韩淑妃,有话不妨直说。若是本宫有做得不妥之处,本宫愿意向韩淑妃致歉。”路映夕眼神诚挚,认真地看着她。 “皇后严重了。皇后乃六宫之首,即是众嫔妃的典范,又岂会有缺失之处。”韩清韵面容冷漠,口气生硬。 路映夕不由轻叹,开门见山道:“韩淑妃可是在怪本宫之前索要草还丹?” 韩清韵抿唇不言,并未否认。 路映夕柔声继续道:“韩淑妃是聪慧明理之人,怎会不知其中难处?何况,为朝廷为国家贡献,亦是韩家的荣耀。” 韩清韵的红唇抿得愈加紧,良久,似是忍耐不住,终于冷冷开口道:“清韵自问并非无知妇孺,韩家能为我国出一份力,清韵自然感到与有荣焉。但是清韵始终不懂,皇后为何落井下石,在皇上面前编排清韵的不是。” 路映夕吃惊望她,疑道:“本宫编排了何事?” 韩清韵唇角露出一抹冷笑,讽意浓重。 第十八章:人各有志 路映夕心念转动,很快便就猜到端倪。想必是慕容宸睿玩了花样,把一切过错栽到她头上。 韩清韵定定直视她,想要忍住不再多说,但终是难捺心性,沉声接着道:“既然皇后愿意听真话,清韵恭敬不如从命。听说先前皇后迟迟不肯将信物指环给予皇上,还与皇上定了赌约。之后,皇后赌输,才不得不交出指环。不知清韵可有说错?” 路映夕点了点头,悠悠道:“于是,你便认为本宫故意陷你于不义。” “皇后若一早向清韵开口,清韵自是责无旁贷,不敢推脱。但是皇后却这般曲折迂回,难道不是愈显得清韵不明事理?”韩清韵微扬下颚,神情倔冷。 她的话尚算含蓄,但路映夕一听即明,知是皇帝引导她这样想。这个看似骄傲的女子,原来并无主见,旁人几句诱语,她就深信不疑。但那人也不算“旁人”,是她心爱之人,她选择信他也无可厚非。 “韩淑妃,你爱憎分明,清心直言,本宫十分欣赏。”路映夕微笑望她,顿了顿,话锋转锐,一针见血,“但是,倘若本宫一开始就拿出指环,向你索恩,你就不会心生不忿?无论本宫怎么做,你最终都会埋怨本宫。” 韩清韵眸光一闪,不甘认同,却又无话反驳。 路映夕清声再道:“你敬仰皇上,所以不愿怪他。但又觉得受了委屈,只好把怒气转嫁本宫身上。本宫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希望你能明辨是非。” 韩清韵隐隐一震,似被人一眼窥见内心秘密,顿时哑然无语。 路映夕低叹:“同是女子,本宫又怎会不明白。恨谁都是轻易,惟独不舍怨恨自己心系之人。” 韩清韵无言良久,美眸垂下,复又抬起,最后只发出一声幽幽叹息。皇上曾说,皇后心思锐敏,非一般女子可比拟。她深觉不服气,直到今日,亲身体会,才再无质疑。但纵使皇后多么冰雪聪明独特不凡,却也有一点不如她。那就是她对皇上的心,如盘石坚固。她敢说,纵观整个后宫,除了姚贤妃,没有人真心爱过皇上。而现如今,惟有她最爱皇上! 路映夕静静地凝视她,心中不由感概。爱情是否真的会令人盲目?即便明知所爱的那人欺骗自己,诱哄自己,也甘之如饴? 她心有所思,低声脱口:“爱他什么呢?” 韩清韵迟疑看她,半晌,婉转回道:“皇上乃当世英杰,胸怀天下,睥睨万疆。这等气魄,令人心悦诚服。” 路映夕浅浅一笑。慕容宸睿得此红颜知己,倒也是他之幸。 “那么,你觉得贺贵妃又是爱皇上什么?”她再问道。 韩清韵脸色一冷,眼露几分轻蔑,回道:“当初贺老将军把女儿送进宫中,为的是什么,众人心知肚明。至于贺贵妃……”她轻哼一声,没有说下去。 路映夕意会,唇畔笑容慢慢加深。如此听来,韩清韵与贺如霜,确实结下宿怨已久。 韩清韵见她只笑不语,自觉失言,抿唇不再作声。 “韩淑妃,你字字发自肺腑,着实是个真性情的女子。皇上最钟意的,便是你这份率直吧?”路映夕语带赞赏,亲和温煦。 “清韵脾气强如牛,皇后切莫见怪。”韩清韵自谦接话。 路映夕知晓此次谈话已至尽头,韩清韵不会再敞开心扉,便温声道:“韩淑妃有事求见皇上,不如就在这儿等吧。本宫乏了,先回凤栖宫。” “恭送皇后。”韩清韵也不留她,欠身恭送。 路映夕淡淡扬唇,旋身离去。她最不想留在这宸宫,偏却有人恨不得常住于此。果真是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一路无阻地走到前殿,然却被守殿侍卫拦下。 “启禀皇后,皇上有旨,若见皇后要返凤栖宫,就请皇后去一趟御书房。”带刀侍卫恭敬地揖礼。 路映夕讶异,但未多问,随着这名侍卫前往。 御书房是一座独立的殿阁,位于宸宫与议政殿中间,以便皇帝平日往返。 入得殿门,不需经通传,那名侍卫领着她直往御书房,显然事前已得皇帝授意。 御书房内,摆设大气简洁,外间只有一座舆榻,六曲屏风后面,则显宽敞。 皇帝埋首于桌案,挥笔疾书,听闻脚步声却也没有抬头。 侍卫无声地退下,路映夕站在屏风旁侧,怡然自得地环视四周。这里的所有陈设都很低调,但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昂贵的低调。单说皇帝所用的那张宽案,便是由上祙|乳|舅欤疚评镉薪鹚浚情局凶詈玫囊恢帧?br /gt; “凤栖宫遭刺客之事,皇后有何见解?”皇帝眼也不抬,顾自批阅奏折,口中随意一问。 “刺客的目标似乎是偏殿。”路映夕简略地答了句。 “嗯。”皇帝不予置评,淡淡应声,又翻了几本折子,才搁笔站起身,向她走近。 他靠得极近,一股清浅的龙涎香味窜入她的鼻间。路映夕皱了皱鼻尖,不自觉地感到抗拒。 皇帝慵懒地舒展腰骨,然后斜倚着屏风,淡淡问道:“何人住在凤栖宫的偏殿?” “栖蝶才人。”路映夕恭顺回道,心中暗唾,他明知故问。 “也就是说,有人欲对栖蝶不利?”皇帝长眉一挑,似觉惊疑。 “臣妾不敢胡乱猜测。”路映夕敛眸,浓黑长睫垂盖下来。他又怀疑到她身上了? “如果并非宫外人主使,皇后认为,宫中何人最有嫌疑?”皇帝语气闲散,似是漫不经心。 “臣妾愚昧,想不到可疑之人。”路映夕依然低眸,有些意兴阑珊。他整日怀疑她,他不累,她倒替他辛苦了。 “皇后为何不看着朕回话?朕有如此面目可憎吗?”皇帝轻笑,语含戏谑。 路映夕举目,浅淡一笑,保持缄默。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皇帝缓慢说道,深眸中陡现睿光,“幕后者的目标,也许是皇后。此次的刺客,不过是探路和布下迷障,让人误以为是要对付栖蝶。待到皇后掉以轻心,疏于防范,继而再卷土重来,一举袭杀。” “皇上言之有理。”路映夕面上平静,心里已感震慑。如果他的推测无误,那么,幕后人定是思谋缜密,不可小觑。此计貌似打草惊蛇,却亦是声东击西,叫人顾此失彼。 “现在皇后可想到了可疑之人?”皇帝凝视她,见她的神情隐约变得凝重起来,忽然道,“朕曾说过一句话,或许皇后未听见,但朕言出必行。” “皇上曾说了什么话?”路映夕微蹙眉,蓦地忆起。 看她眼中露出领悟的神色,皇帝低声笑道:“原来那日皇后听见朕的话了。” 她绽唇微笑,并不否认:“皇上说,会保护臣妾。”她就看看他如何保护她。 “是,朕说过。”皇帝笑容俊朗,缓缓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她顺着他的话接道。 皇帝笑着颔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包裹在厚实掌心里,甚是亲昵缱绻。 路映夕对上他的目光,突觉不对劲。 果不其然,他另一手绕到她腰后,轻轻将她横抱起来,走向舆榻。 第十九章:两妃宿怨 他的手臂一紧,蓦地欺身压下,在她耳边低低道:“怕吗?” 路映夕举眸,无言望着他。他靠得极近,宽厚的胸膛完全贴合着她的身躯,这样的亲密不禁令她微微震颤。 “映夕。”他低沉唤她,声线暗哑而温柔,“朕一直在想,何时才是适合的时候。” 她只觉喉头发紧,喏喏半晌,才出声道:“御书房是庄重之地……” 他低叹一声,握住她的柔荑,与她五指紧扣,姿势十分缠绵。 她的耳根发烫,既惊急又觉羞窘。难道今夜便是她真正的新婚之夜? 他环过一只手臂,将她揽倒在臂弯里,专注地凝视着她。 她髻上发簪松脱,乌黑长发散了开来,犹如一匹上等丝绸,色泽光亮,柔顺滑腻。 他目光轻扫,眸底闪过一抹惊艳。她的风情,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叫人心跳悸动,可她却不自知。 见他眸光渐炙,路映夕越发无措不安。她终是不能甘愿,于她而言,把自己交付给一个人,需要极大的勇气。鸳鸯双飞,鸾凤合鸣,不仅仅是身体的交融,更是心灵的契合。但在他眼里,是否只是一次征服,一次攻占? 他像是看透她的内心,低声道:“映夕,朕会等你甘愿的那一日。” 她半信半疑,轻问:“决不食言?” 他颔首,神色认真,俊容愈显朗逸惑人。 她暗松一口气,挪了挪身子,侧躺于榻。 他支起身,微笑看她,眼神却是复杂阴晦。她非处子之身,对他来说,这是莫大的耻辱。不可否认,他迟迟未要了她,此为其中一个原因。但他自认不是迂腐顽固之人,她有她的过去,他亦然。可再怎么说服自己,心头终有一口气堵着,难顺难舒。 寂静无声的气氛,令人窒闷。路映夕找着话题开口道:“皇上,韩淑妃正在宸宫,大概是有要事求见。皇上可要回宸宫看看?” 这话显然有些扫兴,皇帝淡淡回道:“等到亥时,她自会离去。” 路映夕好奇看他一眼:“也许韩淑妃真有要紧的事情?”他似乎已料到何事? 皇帝似觉无趣地扯了扯唇角,缓缓自舆榻上站起,负手踱步,懒懒道:“不外乎争风吃醋的琐事。” 路映夕亦赶忙站起身,到此时才觉安下心来,看来今晚他不会再对她如何了。拢了拢凌乱的长发,她接言问道:“是不是后宫出了什么乱子?” 皇帝无奈摇头,道:“其实朕都知晓,清韵和如霜之间的纠葛宿怨。她们两人你争我夺,委实叫朕头大。” “多子多孙多福寿,然而,多妻多妾多龃龉。”路映夕弯唇一笑,明眸中带着幸灾乐祸的促狭。 皇帝斜睨她,低哼道:“你当朕愿意享这齐人之福?” 路映夕笑容不减,温声询问:“到底她们之间有何旧怨?” 皇帝眼光骤暗,似思起不愉快的往事。沉吟良久,他才道:“清韵与如霜差不多时候入宫,不过清韵先怀了身孕。朕血脉单薄,因此甚感欣喜,大宴众嫔,昭告喜讯。” 他顿了顿,眉宇黯然。路映夕心忖,莫非 凤栖宸宫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10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10部分阅读 如霜因为嫉妒,使计害得韩淑妃滑胎? 皇帝扬唇苦笑,再道:“后来才知,原来是空欢喜一场。清韵根本没有身孕,是那名太医误诊。” 路映夕微怔,转念一想,猜透背后诡计。估计是有人串通了那名太医,欲借此陷害韩淑妃欺君。却错估皇帝的智慧,小小障眼法又怎能迷住他锐利的眼。 “那名太医可被问罪了?”她问。此案之中,这太医便是最关键的人物。 “事发当晚,那太医畏罪悬梁,死无对证。”皇帝长长叹息。 “皇上仁慈,定没有追究韩淑妃的无心过失。”路映夕也不由轻叹。虽没有证据证明是谁幕后搞鬼,但韩淑妃却已认定是贺贵妃,因此种下了怨恨之根。 “那时朕方登基二年,社稷未稳,民心未定。许多事,不宜大肆严查惩戒。”皇帝凝眸看她,自嘲问道,“是否觉得朕无能?” “皇上深思远虑,顾全大局,实为大智。”路映夕好言宽慰。她能够明白他彼时的苦衷,当时贺氏一族位高权重,就算事情确是贺贵妃所为,皇帝也不可追究到底。而他又心知韩淑妃无辜,便索性不了了之,息事宁人。 “你说起好话来,倒也一点不含糊。”皇帝淡淡轻笑。 “臣妾只是实话实说。”她也微笑。如今贺氏失势,韩家得势,韩淑妃想要报当年之仇,开始一再找贺贵妃的麻烦。然则最感到烦扰的,应该是皇帝了。 “朕今夜不回宸宫了,与皇后一同去凤栖宫吧。”皇帝似颇觉倦意,抬手揉了揉太阳|岤。 “是。”她恭顺应声,忽又想起一事,转而道,“近日凤栖宫不太平,皇上还是暂且别去了吧?” “朕不是说要保护你么?自然要好好守护着你。”皇帝望向她,似笑非笑。 “那么臣妾先谢过皇上圣恩。”她盈盈笑道。 皇帝伸手一揽,盈握她的纤腰,往御书房外走去。 第二十章:抑制情动 才刚出了殿门,就见前方一道娉婷身影迎面走近。 “臣妾参见皇上!”清脆的嗓音似乎蕴含冰雪冷傲,且还带着隐隐恼怒。 路映夕顿住脚步,举目望去。 韩清韵对上她的视线,这才向她行礼:“皇后凤安。” 皇帝挑了挑长眉,略有无奈,开口道:“韩淑妃有何事要见朕?” 韩清韵并未马上答话,目光掠过路映夕披散的长发,再定在皇帝扣在她腰间的手,眼神蓦然转冷。 路映夕知其生了误会,大抵是以为她和皇帝在御书房云雨缠绵,故而发髻散落。 韩清韵抿紧红唇,脸色益发难看,沉冷出声道:“皇上今日应该不会去臣妾宫中了,臣妾备的桂花酿只好自饮了。” 皇帝闻言一怔,抬手拍额,歉意道:“看朕这记性,竟都忘记日前与韩淑妃约好了。” 路映夕悄然扬唇,暗笑于心。这段时间皇帝奔忙于国事军政,还要安抚各宫妃嫔,难免分身乏术。 “皇上政事繁忙,臣妾当要体谅。臣妾就不扰皇上和皇后了,臣妾告退。”韩清韵曲膝一礼,冷冷折身离去。 皇帝嘴唇一动,本想留她,但见她怒气冲冲,便也没了耐性。 路映夕静默旁观,最是清明。虽然皇帝足智多谋,但对女人的小心思却也未必捉摸得透彻。以韩淑妃的脾性,倘若皇帝真是埋首政事,她也不见得会使性子,可偏偏眼下情景,让她误以为皇帝在风流厮混。 “皇后唇畔含笑,似乎甚觉欢快?”皇帝侧眸看她,轻嘲道。 路映夕淡淡耸肩,以表无辜。 皇帝揽着她纤腰的大手略一使力,似在惩罚她惬意看戏的悠然态度。 被他掐中腰肉,她感觉痒,闷声一笑,轻巧旋身挣脱他的手臂,身姿宛若狡兔灵敏轻盈。 夜色浓重,月悬天幕,如水光华洒落大地,照得两人身后的琉璃殿檐流光四溢。 皇帝定睛凝视她,见她颊畔露出小小梨涡,趣致动人,而清美眸子在月光下闪着明亮光泽,狡黠俏皮。他的心头倏然一窒,竟感目眩神迷。他早知她绝色倾城,可却不知,即便朝夕相对,仍亦令人深受吸引。她的魅力,不是惊鸿一瞥的片刻美丽,而是经得起日月磨炼的恒久绚彩。 “映夕,你可会跳舞?”他忽然问道。 “略懂皮毛。”路映夕点头,疑惑看他。不期然间忆起,曾有一次,父皇新纳的妃子带着讨好的笑容来找她,问她想不想学歌舞。那时她尚年少,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好奇不已。用心学会了一支惊鸿舞,她就献宝似的跳给师父看。师父看完之后,却脸色凝重,如临大敌。她失望而困惑,可师父只说了一句话——“映夕,记住,除却你将来的夫婿,切莫再在其它男子面前跳舞。” “为朕跳一支舞可好?”皇帝直直地望着她,深邃眸子炽光闪耀。 “在此处?”路映夕诧异莫名,环顾周遭。就在这殿前台阶下的空地?他的兴致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皇帝眸光微闪,神情有些奇异,盯着她半晌,却又道:“罢了,此处不宜,改日吧。” 路映夕颔首,心下更觉不解。如果她没有看错,他眼中的神色是挣扎?可是他在挣扎什么? “夜深了,皇后自行回宫吧,朕打算返宸宫。”皇帝的面色变得冷淡,语气疏离。 “是,臣妾告退,皇上夜安。”路映夕懒得深究他的善变,一欠身便就径自离去。 皇帝伫立原地,眸色深沉,紧锁她修长玲珑的背影。她如一朵罕见奇花,引人遐思,想要趋近细赏。但是,这朵花他只能摘折,不能钟情。 路映夕自是不知皇帝在郁悒什么。她弃撵车不用,独自闲散地于月光下漫步。 似乎已经很久很久,她没有散步赏月的闲情逸致。记得从前在邬国,她住在自己的公主殿内,无人管束,逍遥自在。有时师父前来教她辨认珍稀草药,她起了玩心便就说,良药酿酒,补身益气,非要煮酒下棋附庸风雅。师父棋艺奇差,每次不出一刻钟就输得狼狈不堪。但她总怀疑,师父是故意让她。有次她不满地问师父,是否小觑她,才不肯展露真本事。师父笑答,她野性难驯,若赢了她,她定会纠缠不休,不斗到赢,不罢休。 顾自仰望天边皎月,她微微浅笑。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便是师父,就连父皇都不知,其实她任性顽皮,经常不受教。幼时她刚刚学得一点拳脚功夫,就爱攀树翻墙,自诩女侠。但无论她再淘气,师父都不曾打骂她,也不对她说重话。可不知为何,她一看到师父面露些微不悦,就会乖乖听训。 天下万物生生相克,也许师父就是那个命数里能够震住她的人。 抽回远望夜空的视线,她低低一叹,不禁联想到这皇宫里至高无上的那人。他,是否是另一个能够克住她的人? 步行良久,下意识地经过太医署,忽觉有道极浅的呼吸就在身后。 她猛地转头,不由一愣:“师父?” “映夕。”南宫渊微笑望着她,语声温润如玉,“远远便看见你,你却兀自出神,不察附近有人。” “方才在想一些事,未留意到有人。时候不早了,师父怎么还未就寝?”她赧然一笑,不便直说自己沉浸于往昔回忆。 “今夜不平静,似乎有一股蠢蠢欲动的杀气隐匿密处。”南宫渊依然眉目清雅淡定,不疾不徐说道。 路映夕惊诧,疑道:“莫非是今日未得手的刺客,潜藏宫中,伺机而动?” 南宫渊未答,沉声静笃道:“映夕,我早前卜了一卦。今夜子时,你或许会有血光之灾。能替你化解此劫的人,近在朝南十里内。” 路映夕低眸思索,以皇宫地形来看,朝南的宫殿均是皇帝的政殿及居所。也就是说,皇帝是可助她渡劫之人? “映夕,亥时已过,子时将近。莫回凤栖宫,速去宸宫。”南宫渊温声催促,黑眸寂静无波。 “是,师父。”路映夕对他的建议从不置疑,向他告了辞,便前往宸宫。 她惦记着时辰逼近,步伐疾速,没有回头。因此她没有看见,南宫渊沉寂的眼眸中掀起层层波澜,痛苦之色再无遮掩。 第二十一章:舍命相救 深宵露重,透衣清凉。一阵夜风徐徐吹过,路映夕漆黑长发随风飞扬。 站立于殿堂前的檐下廊道,她忽然生了迟疑。如若今夜不会发生惊变,那她来宸宫,岂不是主动向皇帝投怀送抱? 正思虑着,眼角余光瞥见左方廊尾有一道窈窕身影。那女子似乎十分踌躇,隐于梁柱后,轻步徘徊着。 路映夕眼力甚好,看那宫装的一角裙袂就知是何人。韩淑妃为何在此逗留?难道……刺客之事真与她有关? 一队巡逻侍卫朝长廊走来,发现了韩淑妃。路映夕便就躲入檐下阴影,静观其变。 “淑妃娘娘,皇上已经就寝,请娘娘莫在此停留。”侍卫统领拱手一揖,话语铿锵。 只听韩清韵似窘似怒道:“本宫这不是正准备离开么!” 那侍卫恭谨而冷峻再道:“卑职去吩咐内侍太监备撵。” “不必了!”韩清韵衣袖一拂,语气不悦。她只是心忿难平,想向皇上讨个说法,但又拉不下面子,才在这里踯躅不前。现在却被侍卫们看见,倒像她鬼祟做贼了! “卑职们恭送淑妃娘娘。”众侍卫目不斜视,沉稳行礼。 韩清韵转了身,正要举步,但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浓厚夜色中,几道模糊的黑影骤然从殿顶飞下,手持利剑,直袭一干侍卫! 路映夕暗惊,果真如师父所料,今夜不平静。 韩清韵受了惊吓,面色转白,但她终究是出自武林世家,反应尚算镇定,快速退离打斗圈,扬声大喊:“有刺客!有刺客!快来人啊!” 路映夕定睛探视,仍旧未现身。眼下看起来,韩淑妃不似在做戏,她与刺客到底有否关联? 那边,侍卫们已和刺客缠斗在一起,形势极为凶险。刺客们的武功皆不一般,非普通侍卫能抗衡。但幸好韩清韵的喊叫声尖锐高扬,不过片刻,前殿大门内冲出十数名佩剑侍卫,凛凛无畏。 路映夕本想出手相助,但脑中倏有一念电闪而过! 她顾不得再观战,纵身飞跃,掠上廊顶,举目远望。果然,凤栖宫的方向起了火光!一团滚滚黑烟,渲染得夜幕更显阴沉诡谲。 她定下心神,猫腰俯身,侧耳细听。如果刺客的目标是她,怎会未确定了她在凤栖宫就放火? 疑虑浓重,陡然间,一股凌厉杀气寸寸逼近! 她扭头看去,轻轻地眯起了明眸。 一名魁梧汉子身着黑色锦衣,冷冷伫立于廊瓦上,离她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 听他极细微的呼吸,路映夕便知晓这是名高手。 “何人主使你刺杀我?”她缓缓站直身子,沉声问道。 那汉子并未蒙面,表情冷酷,嘴角一扯,手中宝剑已直面击来。 路映夕不慌不忙地侧身闪避,口中故意激道:“韩家死士只会些三脚猫功夫?” 那汉子眼中隐有一丝波动,异芒闪烁,冷声开口道:“将死之人,还逞口舌之快!”话未落,锋剑已如白练袭出,挟着雷霆之势,直刺她的咽喉! 路映夕腰肢后仰,堪堪躲过这一杀招。她心下暗凛,此人剑术平凡,但内力深厚,单是剑气就已如薄刃飞来。而他方才那一应声,似是默认韩家人。这反倒令人生疑。 那汉子一招未得手,但毫不停歇,剑尖一抖,发出清冷剑鸣,复又凶猛袭来! 路映夕手无兵器,又思及师父说的血光之灾,便不欲与刺客硬拼,迅速凌空跃起,跳下廊顶。 岂料廊下恰巧一人急急奔来,生生与她撞个嘭响! “映夕!”一声低喝,夹杂着隐痛的恼怒。 路映夕原本浑身戒备,欲要一掌拍上这莽撞者的胸膛,但听此嗓音,不由一愣。竟是慕容宸睿? 两人来不及多谈,那名彪汉亦已跃下,持剑追击。 路映夕顺势一闪,躲到皇帝背后。皇帝闻声有备而来,随身带着宝剑,立时举剑挡去。 看着皇帝与刺客凌厉过招,路映夕退到旁侧,落得轻松,但却见回廊另一端,韩淑妃正被一名刺客逼得节节后退,险象环生。 她看了皇帝一眼,见他游刃有余,就往韩淑妃那边赶去。 她双手运劲,强大真气笼于掌心,手腕轻旋,猛烈掌风破空击出!攻袭韩淑妃的那名刺客顿时喷出一口鲜血,软绵倒下。 “皇、皇后?!”韩清韵大惊,她知皇后会武,却不知皇后的武功如此之高强! 路映夕朝她微微一笑,走近倒地的刺客,伸手一探,犹有一息尚存。她要留活口盘问,但想来也是徒劳,既为死士,便不可能泄露丝毫口风。 “请皇后速去助皇上一臂之力!”韩清韵无暇惊疑,担忧皇帝安危,心急如焚。 路映夕懒懒抬眼望去。皇帝根本不需人担心,只是她觉得有些意外,皇帝未先替韩淑妃解围,反而急于救她?只因那一言承诺?而这韩淑妃,也颇令人讶异,系出武学名门,却只会花拳绣腿。 韩清韵看路映夕一副赏戏的悠哉模样,不禁大怒,狠狠瞪她一眼,然后匆匆跑向皇帝。 路映夕忍不住摇头,那厢皇帝都快要解决刺客了,但韩淑妃这一去搅和,不就前功尽弃? 如她所预料,因为韩淑妃的出现,彪汉刺客眼中刹时大放光芒,转而招招攻向韩淑妃。 皇帝受掣肘,只得以保护韩淑妃为要,半守半退。 路映夕无奈轻叹,纵身腾飞,同时双掌蕴气,击拍向彪汉刺客。 可殊不知,那彪汉一直暗暗留意路映夕的动静,她这一出招,即是他的机会! 电光石火间,那刺客手中的利剑陡然回转,不顾自己全身洞门大开,决绝地狠厉击杀路映夕! 路映夕猝不及防,已来不及收势,眼见只能与刺客同归于尽! 霎时,“兹”的一声,尖锐利刃穿透人体的骇人声音顿响…… 几乎同时间,重重的“砰”声大作,刺客中掌受袭,瞬间毙命。 “啊——” 惊恐的尖叫蓦地响彻夜空。 “闭嘴!”路映夕对韩淑妃冷冷一喝,左手揽住皇帝斜倒的身躯,右手疾速为他封|岤止血。 皇帝脸白如纸,虚弱地扯了扯唇角,像是在苦笑,但下一刻就歪头昏厥了过去。 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利剑,直透后背,猩红鲜血汩汩流淌,须臾就染红他大半件锦袍。 路映夕神色沉凝,眸光幽暗,盯着他的伤口,心中分不清是何滋味。他竟舍命救她?他是不是疯了? 第二十二章:吐露真言 等在皇帝的寝宫门外,路映夕的神情有些恍惚。已经一个时辰了,师父和太医们还没有出来,可见皇帝的伤势十分严重。那一剑狠狠穿透他的肩胛,原本该是刺在她身上,原本该是她命悬一线,但却是他代她挡了煞,消除了她的血光之灾。这份恩情,太沉重…… 旁侧,亦在等候的还有韩清韵。她紧紧咬着下唇,心中既忧急又愤恨。她恨自己刚才的慌乱不智,更恨皇上不顾一切救皇后的举动。其实以她的武功,与一个刺客单打独斗并不会落败。她只是无法忍受皇上无视她的存在,才佯装不支,希望他会来搭救她。然而他却只记挂皇后的安危,甚至甘愿为她舍命…… 沉稳的脚步声渐近,打破了这压抑的窒闷寂静。 路映夕稍缓神,抬眸开口道:“范侠士,刺客可有活口?凤栖宫的情况如何?” 范统脸色不佳,硬着嗓子道:“有一活口,但也自尽身亡了。凤栖宫中无人伤亡,不过,皇后的寝居付之一炬。” 路映夕点了点头,并不意外。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时她身在寝居,也可以躲入密道避火。师父神机妙算,是否惟独算漏了这一点? 范统坚毅的炯眸中难掩怒气,再道:“这帮吃了雄心豹子胆的逆贼!若让范某擒到幕后主谋,非将他碎尸万段不可!”可恨今夜不是他留守宸宫,赶到时只来得及善后。如果他在,决不会让皇上受伤。但更可恼的是,皇上竟为了一个失贞的女人奋不顾身?简直匪夷所思! 路映夕抿唇不语,淡淡觑了韩清韵一眼。 韩清韵已从先前的惊慌中冷静下来,且因心里思绪复杂,越发变得敏感。对上路映夕的视线,她直觉地冷瞪回去。皇后莫不是怀疑她韩家?荒谬!谁不知韩家山庄已归附皇室,又怎会如此大逆不道! 路映夕无心理会韩淑妃的情绪,转而看向范统,平淡出声道:“范侠士,你可还记得,你欠本宫一个赌注?” 范统颔首,面色一凛。这女子离经叛道,该不会提出奇怪刁钻的要求? 路映夕直视他,徐徐清晰道:“此次皇上受伤,是为了救本宫。本宫希望,以后范侠士可以尽心护本宫周全。”她不愿再要皇帝的那一句承诺,与其继续承他的情,不如改由范统替他履行诺言。 范统不知个中玄妙,只觉诧异非常。这根本不算要求,即使她不说,他也会做。毕竟,她是皇后,是皇帝的妻。 路映夕不再说话,低垂眼帘,敛去黯淡的眸光。丑时了,皇帝的伤势到底如何?难道连师父的精湛医术,都救不了?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双扇寝门轻轻地打开,鱼贯走出众太医。 “师父!”路映夕即刻上前,忙问道,“情形如何?” “失血过多,但幸好没有伤及心脉。”南宫渊神色疲倦,似是运气过度,清俊面容微微泛白,顿了顿又道,“虽已无性命之忧,但是少不得要卧榻半月。而且月余之后,左臂还是不可使力,诸如拉弓射箭之类的事,恐怕要待半年之后才能做得。” “嗯。”路映夕轻应了一声,心底滑过一丝异样。师父既能事先预料变故,为何不亲自相救,而要她来宸宫?师父希望她与皇帝之间的纠葛越来越多吗? “映夕,方才我给皇上输了真气,天亮前他应该会清醒,你进去照看吧。”南宫渊浅淡扬唇,笑得云淡风轻,只是黑眸中一片冰凉孤寂,晦暗如潭死水。他亲手撮合她和皇帝,是为了保她将来平安渡过命中的大劫。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抉择,无悔无怨。可是,为什么心这般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路映夕凝视他,鼻尖莫名一酸,眼中浮起雾气。师父永远是这样儒雅淡泊,她触摸不到他的温度,看不透他心底的感情。他对她,有情吗?似乎有,又好像没有,如梦似影,缥缈无着。 幽然低叹,她举步踏入寝门。 韩清韵抢在她之前,提起裙摆急奔而去,却被里间的内监拦下。 “你竟敢阻拦本宫探望皇上?”韩清韵怒目圆睁,气急攻心。短短几个时辰,她受的气,比这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奴才不敢,只是太医们嘱咐,皇上需要静养。”内侍太监毕恭毕敬地回道。 路映夕正好听到末尾半句,顿住脚步,温声问道:“本宫也不可进去?” 那内监露出为难的表情,只谦卑行礼,不答话。 韩清韵见路映夕亦碰了软钉子,心里稍觉舒畅了点,冷哼一声,甩下一句话,便就傲然离去:“本宫待到天亮再来!” 她的身影渐远,内监忽然躬身曲膝,恭敬道:“皇后娘娘请——” 路映夕暗暗惊讶,随着内侍太监走入内堂偌大的寝房。 宫灯高悬四角,光线明亮,照射在雕龙大床上。皇帝静静地躺着,紧闭双目,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路映夕走近龙床,无言地凝望着他。他俊朗的眉宇间有一道很深的皱褶,仿如刀刻斧削,即便此刻未皱眉也有淡淡的印痕。 她坐于床沿,伸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头,想抚平那印痕。青葱指尖划过,复又收回,最终只是一声低叹。叫她如何相信,他救她并不存丝毫私心?他是立志建霸业的人,岂会做不经思考的愚蠢事?可是,不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他终究以血肉之躯为她挡了致命一剑。这是不争的事实。 内侍太监悄然退了出去,宽敞的居室愈加寂静无声。 路映夕望着皇帝半晌,低语自问:“救命之恩,你希望我怎样偿还?” “以心相许。”冷不防的,一道沙哑嗓音低低响起。 路映夕一怔,见皇帝缓缓睁开眸子,定定地对上她的眼。他的声音虽尚虚弱,但眼神明朗澄澈,显然早已清醒。 她不禁微恼,气自己心神不定而未察觉,亦有些气师父竟没有实言相告。 “救命之恩,以‘心’相许,可好?”皇帝重复了一遍,唇角扬起一抹浅弱的笑容。 “皇上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请太医再来看看?”路映夕只作不闻,顾自问道。 皇帝从锦被底下伸出右手,寻到她的柔荑,轻柔握住,低低叹息:“不用了,朕只是觉得很累,眠一觉就好。” 路映夕心生不忍,柔了声线,轻声道:“皇上安心睡,臣妾在这里守着。” 他慢慢闭上眼睛,低哑道:“上来躺着。” 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俯身脱去绣花宫鞋,合衣上了龙床。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闭着眼口中喃了一句:“朕的龙床,没有任何女子睡过。” 路映夕身体一僵,略用力抽出手,淡淡道:“说话费神,皇上受伤体虚,快好好歇息。” “嗯。”皇帝低应,已是渐入睡眠的混沌状态。 “皇上,为何要救臣妾?”隔了良久,路映夕轻问,语气柔和似劝诱。 “救是一定要救的……”皇帝半睡半醒间,含糊答道,“却救得令朕自己也意外……” “为什么觉得意外?”路映夕再接再厉,柔声追问。 “因为……”不清不楚的两字之后,便鸦雀无声,皇帝大抵已彻底陷入沉睡。 路映夕无语侧望他。他英俊的面容,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虚弱,却因此少了平日的锋芒锐气,看起来倒像一个不设防的少年,凭添了几分孩子气。他说,救是一定要救的,即是他早有谋思。又言,救得意外,是否指那一瞬挡剑的本能反应? 她轻轻摇头,不欲再深思。无论如何,他都休想迷惑她,要她以为他爱上了她。 第二十三章:梦靥缠身 翌日,皇帝强撑着上朝,返回宸宫时几近虚脱,脸色惨白得骇人,一沾床便就沉沉昏睡。 路映夕安静地看着太医们来了又去,始终未发一语。一夜的时间,足够她想明白了某些事情。刺客潜入凤栖宫,她尚可理解。但为什么连皇帝的寝宫也有人埋伏?若说是广撒渔网,未免太冒险。况且,皇宫是何等守卫森严的地方,刺客竟能三番两次作乱,其中难道没有蹊跷? “皇后娘娘,刑部尚书沈大人求见。”内侍太监轻着嗓子禀告。 “莫扰皇上,本宫去看看。”路映夕低声回应,看了龙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一眼,便举步而行。皇帝不顾伤势坚持照旧上朝,大概是因为担心引起朝堂恐慌。如果此次的一切是皇帝摆的局,那他付出的代价会不会太大? 前殿厅堂中,沈奕一脸肃穆,静立等候。 路映夕见到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心里没来由的不舒坦。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沈奕揖身行礼,态度比之前恭谦了不少。 “免礼。”路映夕淡淡开口,“沈大人,可查到线索了?本宫的寝居遭人放火,皇上遇袭,是否同一帮人所做?” 沈奕站直身子,眼中隐约浮现一丝钦佩,沉声道:“回皇后,微臣确实怀疑并非同一帮人所为。” “沈大人为何有此推断?”路映夕不着痕迹地扫过他年轻俊秀的脸庞,暗思,为什么她无端有种预感,这人会给她带来麻烦? “昨夜在凤栖宫守职的禁卫军擒到一名放火刺客,虽然那刺客亦是自尽身亡,但所服之毒与袭击皇上的刺客并不相同。”沈奕有条不紊地分析,语气渐显意气风发,“还有,微臣发现,放火刺客黑布蒙面,而潜伏宸宫的刺客没有蒙面。” 路映夕微微一笑,赞赏道:“沈大人缜密心细,观察入微。” “皇后谬赞,微臣只是尽己本份。”沈奕略低首,却未能掩饰住泛红的耳根。 路映夕心头蓦地一突,这位尚书大人该不会对她起了绮思?她与他不过三面之缘,且身份悬殊,他好大的胆子! 静默片刻,她才出声再问:“沈大人还查到什么?” 沈奕抬起头来,迟疑了会儿,答道:“那蒙面黑布……是织锦。” 路映夕点头,静待他说下去。 “是御赐的织锦。”话已开了头,沈奕也就不再吞吐,利落直言道,“且是赐予韩家山庄的云织锦缎。内务府翻查过记录,金陵织锦甚少是纯黑无金边的布料,只有年前献上过十匹。后来皇上全赐给了韩家山庄。” “如此说来,韩家有嫌疑?”路映夕不禁皱眉,谁会蠢得拿皇帝御赐的布料裁作蒙巾? “尚无切实证据,微臣不敢妄下定论。”沈奕也暗暗皱起剑眉,他本不该和皇后说这么多,但自从上次发觉她非一般闺阁女子柔弱楚楚,他就不自禁地想听听她的见解。 “那就有劳沈大人继续费心追查。”路映夕却不发表任何意见,只道,“皇上正在歇息,待皇上醒来,沈大人再来觐见吧。” 沈奕不由失望,但垂眸未多言,行礼退下。 路映夕折回内殿,边走边思索,如果真是两路人马,情况就有点复杂了。一方明显冲着她而来,并且顺便栽赃韩家,想要一箭双雕。而另一方,相对神秘,难估其目的,更难猜测幕后主使人。 刚走了几步,就听身后一道温润嗓音响起:“映夕。” 她转头看去,露出浅浅笑容,应道:“师父来了。” “皇上可还好?”南宫渊一夜无眠,但仍是神清气定,眉目温和俊雅。他习惯了深藏情绪,这么多年,或许早已成为一种本能。 “气虚昏迷。”路映夕简单答话,轻叹一声,举眸望他,“师父,为何昨夜要映夕来宸宫?” “因为你有血光之灾。”南宫渊眼神淡然平和,温言道,“师父知晓破解之法,怎能不告诉你?” “没有别的破解方法吗?”她轻轻地问。 “没有。”南宫渊回得笃定,心底却似被尖锐棉针狠狠扎了一下。其实并非没有,他亦能为她挡煞。可是,她和皇帝若不共患难,如何见真情?没有真情,将来如何和平共处? “真的没有?”路映夕执着追问。 “没有。”南宫渊语气不变,浅淡笑道,“映夕,你连师父都不信任了吗?” 她摇了摇头,勉强一笑,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映夕都会永远相信师父。” 两人静静对望,视线交错,一时皆是无语。 良久,南宫渊率先移开目光,平缓道:“皇上失血体弱,可能会发起高热。这里有一瓶益气清热丸,你拿去备着。” 他将手中药瓶递给她,便转身离开,步伐坚定,不曾回头。 路映夕注视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唇角扬着的弧度一点点垂下,无力而黯然。 她重新举步,入了内殿寝居,坐于床畔,宣退侍立宫女。 龙床之上,皇帝静躺着,俊容惨淡,薄唇泛白,气色极差。 她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轻声叹息。果然发热了,虽是受伤后的正常现象,但终是种煎熬。 她倒出一颗药丸,塞入皇帝口中,但他却吞咽不下,浓眉不适地紧皱起来。 “皇上?”她轻唤,顺着他的胸膛拍抚着。 他未醒,一阵猛咳,口中丹丸呕了出,滚落床沿。他的额上不断冒出冷汗,无意识地扭动着身躯,嘴唇微张,似呼吸又似欲语。 “皇上?可是做梦了?”她轻拍他的面颊,想把他从梦靥中叫醒。 但他毫无反应,身体开始有些微的抽搐,像是被噩梦缠身痛苦至极,嘴里断续吐出几句含糊不清的呓语。 她最初没有听清,慢慢的才听清楚。 “父皇……母后……儿臣什么也不要……为什么要兄弟相残,为什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凌儿……朕对不起你……凌儿,不!不要划下那一刀,不要这样惩罚朕!” “德妃,别怪凌儿……一切都是朕的责任,你若要索命就索朕的命吧……” 路映夕静默听着,握紧他胡乱挥舞的双手,希望他平静下来。 他渐渐不再梦呓,但身体猛然一震,发出一声凄厉叫声:“映夕——啊——” 她倏地一惊,忙伸手点了他的睡|岤。他终于慢慢平静,不再浑身颤抖,但是脸上犹余留痛苦之色。 他最后梦见了什么?路映夕困惑地想,莫非是梦见她刺杀他?可是,他之前硬生生受了那透背的一剑,也并未厉喊,只隐忍地闷哼了一声。还有什么事比面临死亡更痛苦? 她定定凝望着他,扯了扯唇,掠起一抹苦笑。这世上比死亡更痛苦的事,于她来说,是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那么他呢? 第二十四章:疑云密布 皇帝醒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冷汗透衣,濡湿地粘在他身上,俊脸苍白,眉目倦怠萧索。 “皇上醒了?”路映夕一直守候在旁,见他睁开眼,便倾身轻问,“可难受?伤口痛吗?太医就在外面候着,要否宣他们进来?” 皇帝动了动嘴角,似是想笑,却又无力,最后只发出低低的一声呻吟。 路映夕不由蹙眉,正要扬声,却听皇帝虚弱地开了口:“朕饿得紧……” 她一怔,哭笑不得地望着他。她还当他是铮铮铁骨,原来伤病时也不过是一般凡胎。 端来备好的药粥,她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温声道:“臣妾已把药丸捣碎掺在粥里。” 皇帝张口,就着她的手慢慢饮粥,默不吭声。 路映夕喂得很缓,动作轻柔,一勺一勺,直至告罄。 皇帝食毕,长吁一口气,躺着不动,但眸中已有了清朗光亮。 “皇上之前是否做了噩梦?”搁下瓷碗,路映夕轻轻地出声。 “嗯。”皇帝低应,深邃眸光似瞬间起了波澜。昏睡时,他觉得全身如被火烧,像置身高热的火炉中,痛苦难当。神智混沌间,梦靥似魑魍缠身,惨烈往事清晰如昨。身与心,都备受煎熬。 “皇上还记得梦见了什么吗?”路映夕柔声问道,如实说,“皇上叫了臣妾的名字,是否梦见臣妾了?” “朕唤了你的名字?”皇帝微愣,神色迷惘,“朕一点也不记得。” “梦境虚无,不记得便罢了。”路映夕微微一笑,不再探究。 皇帝闭起眼睛,似在沉思。其实他记得,虽然有些模糊,但隐约能想起,他梦到被一剑刺穿身体的那一刻。那种痛楚,那种与死神擦身而过的感受,在梦境里异常真实,甚至比实际发生时更加深刻更加令人恐惧。不过,他梦到的是,那一剑刺穿她的胸口,直透她后背。而他正站于她身后,那剑竟出奇的长,穿透她的身子,刺入他体内。两人的鲜血,流淌一地,宛如汪洋血海,腥味刺鼻,惊悚可怖。 路映夕拧了湿巾,替他擦拭额上的汗迹,轻声问:“皇上为何要救臣妾?”不知他是否会后悔?如今正值两国交战的时期,他有很多事要做,拖着病体,自然就会倍加辛苦。 皇帝睁开眼,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淡笑,低哑答道:“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的结发妻,朕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路映夕凝视他,浅笑不语。 “映夕,你不信朕,也要相信亲眼所见的事实。”皇帝定睛看着她,语气罕见的温暖低沉,“纵使朕有千般计算,也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命去做筹码。为你挡剑的那一刹,朕什么也未思索,亦来不及思索,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反应。” 路映夕无言以对,望入他幽深似海的瞳眸,忽然觉得他的眸底像有一个漩涡,具有无形的强大力量,欲要拉她纵身坠入。 皇帝直勾勾地凝望她,亦不再言语。他是诚心要救她,但原以为自己只会受点皮肉伤,岂料估计错误,那刺客的内力深厚非凡,剑刺透骨。不过这些思量,他自是不会坦白告诉她。 静默片刻,路映夕移开视线,柔缓温言道:“得皇上舍身相救,臣妾生当衔环,死亦结草。” 皇帝淡淡地笑了笑,应道:“如此说起来,朕与你的缘分会延续到下辈子了。” 路映夕默然无语,半晌,转而道:“皇上,之前刑部尚书沈大人求见皇上。” “沈卿家有何事启奏?”皇帝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暗芒。 “是关于刺客之事,但尚未查到有力证据。皇上现下体虚,需要静养,不如就全权交由刑部处理?”路映夕建议道。 “如此也好。”皇帝似觉疲倦,又懒懒地阖目,未再作声。 “皇上先歇会儿,臣妾去叫太医来为皇上换药。”路映夕凝望他一会儿,站起身来,退了出去。 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远,皇帝蓦然睁开了眸子,目光幽暗难辨。此次潜伏宸宫的刺客,非同寻常,他原先怀疑是她所安排,但似乎并不像。至于放火烧凤栖宫的刺客,则是他的部署。近段日子以来,他命人暗中搜查冷宫,却一直没有查到密道的蛛丝马迹,所以他心生质疑,或许冷宫仅是她布下的烟雾,实则密道是在她的凤栖宫中。 他让人烧她的寝居,并非要她的命,只是要逼她在走投无路时避入密道,可谁知她无故又返来宸宫,令他功亏于溃。莫说他阴狠冷酷,是她先在太岁头上动土。密道的存在,对他来说,犹如皇宫里被埋下火药,一引即爆。试想,倘若密道足够长,足以匿藏千人,又或万人,这是多么危险的隐患!但蒙着织锦黑布的刺客,却又不是他的人。想来是有人鱼目混珠,混淆视听。也许,和潜伏宸宫的刺客有关联。 路映夕出了皇帝寝房,请太医入内,自己便去了前苑透气。 宫灯盏盏,点缀夜色,照得四周殿阁的黄|色琉璃飞檐光华流彩,美丽炫目。 路映夕站立在一棵桂花树下,远望静思。她的寝居被烧,需要一些时日修葺。而这段时间里,她最好不要冒险潜回与曦卫联系,亦就是,她既收不到外界的局势消息,也无法在宫内做什么事。想及这一点,她就很难不对皇帝起疑。恩归恩,义归义,她不能把它们混为一谈。 一阵微风吹起,花瓣如雨落下,纷纷飘扬,洒落在路映夕的漆黑长发上。清风撩拂起她的裙袂,仿佛伴着花瓣轻盈起舞,飘逸而灵动,宛如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 正朝这方向走来的范统脚步一顿,眼角隐隐抽了两下。他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疑似看见仙子下凡,可原来是那贵为皇后的可恶女子! 路映夕听见脚步声,转脸向他看去,漾开清丽浅笑。 范统突觉脸上发烫,恨恨地咬紧牙根。这该死的不知耻的皇后,居然媚惑他?! 路映夕见他面色青红交加,不由大乐。这人实在太有趣了,她不过是应景一笑,他就愤怒成这样? 她笑着开口道:“范侠士,逮到人了吗?”听说他今早就出了宫,打探江湖中是否有人私下买凶。他忠心可嘉,但可惜智谋不足。既然出现的是死士,就必已被培植多年,不会是普通的武林杀手。 范统低哼一声,向她走近拱手行礼,口中冷冷回道:“范某一定会竭力缉拿真凶,皇后请放心。” 路映夕抿唇耐住笑意。所谓智者多疑,勇者少虑,后者说的大抵就是范?br /gt; 凤栖宸宫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11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11部分阅读 范统这样忠耿之人。真凶都还不知是何人,他就咬牙切齿欲把人碎尸万段。 见她眼中含笑,范统不禁生了恼怒,硬着嗓子道:“范某虽不才,但也绝不会看着皇上被刺杀而坐视不理!” “范侠士是指本宫袖手旁观?”路映夕闲闲接言道。 范统咬牙,怒视她。他才不管她是否袖手旁观,但她害得皇上身受重伤,就是罪不可恕! “范侠士,皇上是否曾经有恩于你?”路映夕好奇一问。 “是。”范统颔首,冷睨她一眼,道,“皇上曾救范某一命,范某立誓此生永远追随皇上。相信皇后也听过一句话,受人点滴恩惠,当涌泉相报。” “范侠士忠肝义胆,本宫自叹弗如。”路映夕笑吟吟地望着他。她自然听懂了,他是在告诉她,她也应当如他一样,从此对皇帝死心塌地。 范统又是一声低哼,只觉得她朽木不可雕。 “范侠士欲往寝殿见皇上?有何事待禀?”路映夕转移了话题,唇畔笑容不减。每次看到这位范大侠,她就莫名感到心情愉悦。或许是她童心未泯,以捉弄人为乐。 “范某有事求见皇上,但内监说需要经过皇后代传。”提及此,范统愈加忿忿不满,她分明是趁着皇上伤重卧榻,狐假虎威。 “皇上正在小憩,范侠士有什么事不如告知本宫,由本宫代为转达。”路映夕一派亲和地微笑道。 “多谢皇后有心,不过范某还是明日再来求见圣驾。”范统不上当,眼角斜瞪她,然后挥袖离去。 路映夕浅浅笑着,目视他高大硬朗的背影。难得他聪明了一次,知道留个心眼。她确实有意而为,要抢在皇帝之前收集消息。 第二十五章:抽丝剥茧 寝居被毁,路映夕在皇帝的软言命令之下,只得暂住宸宫。 后宫女子皆想爬上的龙床,她却睡得骨头发酸。并非龙床不够舒适,而是她睡不惯。内心似有一团阴影,总觉四处都是慕容宸睿的气息。脑中更无端萦绕一句话,生则同衾,死则同|岤。越想,便越觉得浑身不自在。 晨曦初照,她就起了身。不过皇帝比她更早一些,已去上朝。她不免感叹,无尚尊贵的帝王,竟比贩夫走卒更加辛劳。 用过早膳,她便出了宸宫,前往凤栖宫。不知一夜大火,将她的居室焚烧成如何模样。 入得宫门,她并未直往寝居,反却去了偏殿。这两日皇宫内不平静,但栖蝶这边宁静得异常,她自然要去看一看究竟。 刚踏进殿门,就见栖蝶已听到宣禀声出来迎接凤驾。 “恭请皇后娘娘凤安!”栖蝶盈身行礼,面带微笑,仍是以往怯懦的甜美。 “免礼。”路映夕坐上殿堂的主位,温和开口道,“前夜凤栖宫中生乱,可有惊吓了你?没有动了胎气吧?” 栖蝶垂眸恭敬回道:“托皇后鸿福,栖蝶无碍。前夜栖蝶就寝的早,听见宫女们慌乱惊呼声,才惊醒发觉宫中走水。” “那么,早前有刺客潜入你偏殿之中,你亦未发觉?”路映夕随口问道,其实刑部尚书沈奕早就照例询问过,栖蝶的口风紧得很。 栖蝶微微抬眼,露出后怕之色:“幸好那刺客及早被晴沁发现,不然……现在回想起来,真真可怕。” 路映夕抿唇浅笑。这宫闱里,人人都有做戏子的天分。凤栖宫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栖蝶居然从头至尾都懵然不察? 见她不语,栖蝶亦不出声,安静地侍立着。 “栖蝶。”路映夕突然唤她的名字,语气渐沉,明眸炽亮,“那刺客直入你殿阁,显然欲要对你不利。你心里若有怀疑之人,只管直说,本宫定会替你做主。” 栖蝶嘴唇细微蠕动,迟疑半晌,讷讷道:“栖蝶不敢胡乱揣测,只是……”她一顿,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先前栖蝶似乎得罪了姚、姚……”她似是惶恐不敢说完,神色惴惴不安。 “嗯。”路映夕淡淡应了一声。她也想到这一点,如果是姚贤妃记恨在心,且不愿看见栖蝶诞下皇嗣,确实极有可能暗中出手。 “皇后娘娘。”栖蝶轻轻一唤,目光含怯,嗫嚅道,“栖蝶听到宫婢们碎嘴,刑部好像查到一点线索,似与韩淑妃有关?” “此事刑部自会去查,你毋须忧心,亦毋须多事。”路映夕扫了她一眼,眸光敏锐。不难看出,栖蝶的矛头指向姚贤妃,不希望韩淑妃背了黑锅而使姚贤妃脱罪。 “是,栖蝶多嘴了。”栖蝶温顺低首。 “你有孕在身,多多歇息。”路映夕站起,客气叮咛一句,便就举步离去。 “恭送皇后娘娘。”栖蝶微一曲膝,未有赘言。 路映夕边走边无声叹息。栖蝶也不问皇帝的伤势如何,似乎毫不关心,看来她和皇帝之间,只有利益关系,并无感情可言。 行至自己的寝宫门外,举眸望去,满目疮痍,就连庭院种植的花草亦被烧得难辨其状。 路映夕轻皱鼻头,有股松油味仍未散尽。能把一座偌大寝居烧毁得这样干净,必然需要大量的松油。刺客能带着许多松油潜入宫?若说没有内应,实在难以叫人相信。她愈加肯定,这事和皇帝有关。照此推断,凤栖宫的事,恐怕会不了了之。 而宸宫潜伏刺客之事,皇帝应该会严加追查。他平白受了重伤,想必不会善罢罢休。 路映夕浅浅弯唇,想透了这一切,她开始觉得心情舒爽。倘若是霖国的人刺杀她,连累了皇帝,于她最是有利。至于韩家被蓄意嫁祸,可能是姚贤妃顺手而为。此次事件当中,总共应该有三路人马。 她旋了身,没有跨入宫门,扬长而去。她自然不会傻得在这敏感时期去密道。 回到宸宫,皇帝已经提早下朝,半躺龙床上,神情倦极。 “皇上,服过药了吗?”她慢慢走近,温声问道。 皇帝凝眸望向她,冷不丁道:“韩淑妃来向朕哭诉。” “哭诉?发生了何事?”她疑问。 “刺客,织锦。”皇帝只吐出两个词,眼眸半阖,眉头紧锁,似是心力交瘁。 路映夕安静了会儿,再开口时却问:“皇上,姚贤妃是否出身武林世家?” 皇帝忽地睁眼,眼光犀利:“皇后为何有此一问?” “臣妾只是好奇而已。”路映夕浅淡微笑,口气平和。姚贤妃若要栽赃韩家,就必须先偷得一些织锦。而她又有死士,可见家世并不简单。 皇帝定定凝视她,许久,低叹一声,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要查,也是可以查得出,那不如就由朕直接告诉你。凌儿自幼就被培养成为杀手,因为她父亲是江湖中一个杀手盟的盟主。凌儿憎恶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私逃了出来。那时朕还是皇子,常出宫游历,恰巧遇见凌儿被人追杀,朕出手救了她。她恨自己的身世,便说自己是镖局镖头之女,被仇家灭门,只余她侥幸逃生。朕见她孤苦伶仃,就偷偷把她带回了宫。” 路映夕静默倾听着。可以想象当年一个俊朗少年邂逅了俏丽的少女,怜她身世坎坷,惜她无亲无依,渐渐萌生情愫。但是到了最后,少年登基为帝,不可能立一个孤女为后,一段纯洁青涩的感情自此便就生了裂痕,再难以弥补。 “朕后来查出她真实的身世。”皇帝语声低沉,有些黯然惆怅,“朕并不在乎,也未曾与她对质过,彼此心照不宣也就罢了。只是朕真的无法遵守诺言,封她为后。” “明知做不到,为什么要许下承诺?”路映夕的声音很轻,亦有些感伤。她没有机会听见想听的承诺,自己更不敢轻言出口。有的感情,或许注定没有善果。 皇帝唇角轻扬,勾起一抹苦笑,回道:“年少轻狂,朕曾经想过,朕可以为了心爱女子,放弃皇位,做个逍遥王爷。但有时并不是自己可以选择,若退一步,就是深渊,必会摔得粉身碎骨,于是只能毅然迎上前去。” “臣妾明白。”路映夕点头接言。也许只有同样生在帝王家的人,才会明白。皇权争夺战,比任何战役都残酷。同胞兄弟为了一席帝位,互相残杀,即使有人甘愿弃权,对方也不会相信,只会赶尽杀绝,以灭后患。据她所知,当年皇朝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即慕容宸睿同父异母的胞弟,在慕容宸睿登基继位之前不多久,离奇暴毙,死因不明。这是皇家秘辛,对外当然宣称染病逝世。但不难猜测,当初的风云暗涌,是何等激剧惨烈。 “可惜凌儿不明白。”皇帝轻声叹息,几不可闻,又低低添了一句,“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也不会原谅。” 路映夕无言地望着他。他坚毅英挺的眉宇间,隐蕴几许清冷寂寥,似被风霜染就的一抹沧桑,令人看着心中生疼。 第二十六章:爱之蛊惑 午后,南宫渊前来为皇帝换药。路映夕沉默地站立一旁,静静看着。 “皇上,这是新研配的金创药,药效颇佳,但敷上去有些疼,皇上忍着点。”南宫渊温声说道,手下动作轻巧麻利。 皇帝倚在床头,锦缎帝袍半敞,露出健硕结实的胸膛。 他肩胛处绕裹着的层层纱布被一点点揭开,黑紫色的伤口便赫然曝现。 路映夕微微蹙眉,这伤口极深,就像人的身体破了一个窟窿,又像硬生生被剜空了一大块肉。 “何时能结痂?”皇帝淡淡地开口问,目视前方,既不看人也不看自己的伤处。 “大约要半月的时间。”南宫渊边答,边取出药散倒在干净的纱布上,轻轻地覆住皇帝的伤口。 皇帝闷哼一声,许是瞬间受了剧痛,斗大的汗珠滑落鬓角。 路映夕不着痕迹地撇开脸,不想目睹他的痛楚状,但忽觉腕间一紧,被人牢牢握住。她低眸看去,那是骨节分明的手,手背上青筋突起。视线慢慢往上移去,却见皇帝漠然闭目,面无表情,只有额上冷汗愈密。 她再转而看向南宫渊,他低首专注地为皇帝包扎伤口,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注视。 大抵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南宫渊一面收拾药箱,一面道:“皇上,切记左臂不可使力,以免伤口崩裂。南宫渊告退。” 皇帝低低地唔了一声,没有睁开眼。 “师父。”路映夕不期然地出声。 南宫渊原已举步,闻言脚下不由一顿,墨眸中浮起晦暗的波光。 路映夕本想说送他出去,但手腕上的施力蓦地加重,她心头一震,只好说道:“师父慢走,徒儿不送。” 南宫渊颔首,不发一语地离去。 偌大的寝房,一时间没有半点声响,寂静得令人惶惑。 皇帝紧捉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却阖目不语,仿佛根本不记得自己正握着她的手。 “皇上?”她略微抽了抽手,岂料引来他猛力的狠狠攥紧。 她吃痛,怒视向他,但他依然神色淡漠,倚靠着床头不动如山。 “皇上,是否伤口痛?”她抑下恼怒,温言问道。 皇帝缓缓睁开眸子,眸光隐含阴鸷之色,冷淡启口道:“皇后急于去哪?” 路映夕豁然明白,浅浅勾起菱唇,微笑回道:“臣妾只是想去拧湿巾为皇上擦汗。” 皇帝扯了扯薄唇,语气似散漫随意:“皇后冰雪聪明,一定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去,什么地方是禁地。” 路映夕直直地望入他深幽的眸底,微弯眉眼,笑得清甜,一字一顿道:“皇上莫不是在吃醋?” 皇帝的眼神陡然一变,面上却越发亲和起来,低柔道:“朕确实是吃醋了。方才皇后一味敛眸垂首,但眼角余光却一直瞥向别处。” 路映夕未料他会把话说得这样直接犀利,不禁怔了怔。 皇帝低声轻笑起来,示意她在床畔坐下,才又道:“皇后不必忧虑,朕不至于如此器量狭隘。” 路映夕举眸与他平视,浅笑接言道:“但臣妾却觉得皇上心情不佳。” 皇帝竟点了点头,俊容一片认真磊落,坦言道:“其实朕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皇后与南宫渊相处,但不知为何,今日心里特别有感触。” 路映夕不语,心中思忖,他喜怒无常,言语难辨真假,现在他使的又是哪一招? 皇帝轻叹,无奈地看着她,继续道:“朕真切感受到,皇后刚才心不在焉,朕想知道,皇后所思所念为何。” 路映夕暗暗诧异,他这是要和她谈心?难道他以为她会对他吐露心事? “朕明白,有些话不能够轻易吐露。”皇帝扬起唇角,似是苦笑,“朕与你是夫妻,却要时刻互相防备,朕不知你会否觉得累,但朕现在真感觉格外的辛苦。” “皇上想太多了。”路映夕模棱两可地应道,“皇上身上带伤,难免体虚心疲,多加休息就会好了。”他这一刻表露的脆弱,是否真实,她不敢下定论。但她能肯定的是,她不可以心软,不可以失了戒备,否则就会万劫不复。 “嗯,朕确实身心俱疲,需要静心歇息。”皇帝长长一声叹息,躺进锦被中,“映夕,来,陪朕躺一会儿。” 她依言照做,安静地翻上床,躺在他身侧。 皇帝仰卧,并未碰触她,口中淡淡地道:“映夕,如果朕说,朕可能快要爱上你了,你可会相信?” 路映夕身躯隐隐一震,心跳陡遽,低声回道:“皇上又说笑了。” 皇帝的嗓音愈加低下去,声线柔缓似缎,极之悦耳:“朕只是说可能。也许会,也许不会。朕自然是希望不会,因为爱这种东西太折磨人,像发疟疾,寒一阵热一阵,叫人控制不住。朕讨厌一切无法控制的事,但这世上又确确实实有这样的事存在。” 路映夕暗自咬牙,她现下倒真的是寒一阵热一阵。他这番话,简直就是变相地鼓励她,鼓励她施展浑身解数使他爱上她。这于她来说,无疑是一种诱惑,令她心头发热,跃跃欲试。可转念再想到,这可能是他的攻心手段,钓她上钩,要她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如此一想,便不由心寒。 “映夕,你说朕应该任由感觉滋长,还是趁早扼杀于摇篮之中?”皇帝的声音低沉轻柔,飘散在床幔内,仿若无形的蛊惑。 路映夕良久无言。男女之间,最锋锐的利器,便是爱情。她若得到它,将来必定胜算大增。可是,刃有两面…… 径自挣扎许久,侧眸看向枕边的人,他已渐入梦乡,呼吸沉缓,英俊面容仍笼着一抹倦色,但薄削唇角似有若无地微扬,掠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格外的魅惑迷人。 她的明眸骤暗,迸出复杂矛盾的杀气,悄悄伸出手,凌空置于他的天灵盖上方。只要她运气一掌落下,他就必死无疑。她也不需要再做任何抉择。 第二十七章:惨遭移祸 屋外突然一声惊雷巨响,路映夕心神俱震,条然收回手。她这是怎么了?竟因抵抗不住他的诱惑,而要狠下杀手?如果此时杀了他,她筹谋的一切不就全都化为乌有?緃然慕容宸睿驾崩会致使朝野大乱,可却也会引来皇朝全体军民的滔天恨意。正所谓哀兵必胜,她小小一个邬国,又怎敌皇朝的百万雄帅?就算皇朝不发兵对付邬国,还有一直虎视眈眈的龙朝,一旦龙朝趁机灭了皇朝,邬国失去盟国助力,必会被噬得寸土不剩。 她当切甘愿嫁予慕容宸睿,不正是因为龙朝来犯?那么现堑又岂可意气用事。 无声地长吁了一口气,路映夕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了下来。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由不得她心高气傲,任性而为。 “下不了手吗?”突如其来的一声低问,仿佛从天而降的惊雷,令她不禁惊骇。 “皇上醒了?”勉力镇定,她若无其事地轻声开口。 “朕忽然感到一阵阴寒之气,便就醒了过来。”皇帝单手撑起身子,睥睨着她,深邃瞳眸中浮现幽蓝色的冷光。他确实是骤然惊醒,只因混沌间感受到一股隐隐杀气。 “可要添一褥锦被?”路映夕平静地问,巳定下心来,莫名的,她突然一点也不介意被他看穿图。事实上,他也时常按捺着杀意不是吗?她与他,彼此彼此。 “不必。”皇帝轻咳了两声,将软枕垫在腰后,坐正身姿,徐缓道:“映夕,你是聪明人,知道孰可为孰不可为。又为何要抗拒爱上朕?为何不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只有朕,才是这天下唯一能够与妳匹配的男子。” 他说的狂妄自负,但神情沉稳毅然,并无一丝谑语之意。 “皇上又如何知晓臣妾内心的声音为何?”路映夕亦坐起,定定地望着他狭长幽深的眼眸。 “如果你不是害怕爱上朕,又怎么会想要玉石俱焚,一了百了?”皇帝回望她,薄唇缓缓勾起,笑得傲然笃定。 路映夕心口一窒,竟觉喘不过气来。他说的没错,她是害怕。以情诱人,必先付出心力,她怕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招架不住。他是一个优秀的对手,她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映夕,你爱过人吗?”皇帝冷不防冒出一个问题。 “……”路映夕无法回答。她爱师父吗?那种衣赖信任的感觉,是否就是爱情?她只知道,如果这一生再也见不到师父,她会哀伤惆怅。 “爱一个人,不是一种习惯,也不单单是一种信赖。”皇帝凝眸直直望着她,仿佛要深入她眼底和心底,语声缓慢而低柔,“或许朕也不是真正懂得爱的人,但朕知道,爱情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令人无法自拔地沉沦。” “皇上对姚贤妃,便是这样的感觉吗?”路映夕轻轻地问,不是刺探,只是不懂。倘若爱情真如他所说的那般神奇,为何他最终还是能够选择割舍? 皇帝闻言一怔,随即低声苦笑,回道:“朕那时的确痛苦挣扎过,也认为那就是爱情,永生不变的爱情。” “可是,巳经变了。”她直言反驳。 “是,巳经变了。”皇帝没有否认,深眸中染上一抺暗色,似悲凉又似自嘲。 “那皇上又有何资格教臣妾什么是爱?”她的话语听来不敬,但并非蓄意冒犯,只是心中无端生起别扭的执着。他亦是不懂爱的人,凭什么对着她指东画西? “一直以来,朕的心里都存着一个疑惑。到底,这句间有没有不变的爱,坚如盘石。”皇帝扬唇轻笑,叹道:“朕不该与妳谈论这些,因为妳只会觉得朕居心不良。” 路映夕也露出微笑,回话道:“;;巨妾不敢。不过臣妾倒是很意外,皇上也会有想不通的问题。” “朕又不是得道神仙,自然有悟不透想不明的事。”皇帝的口吻转为轻松,打趣道:“看见朕的软弱无能,皇后是否觉得心中透凉舒爽?” “男女情爱,与天赋才能并无关系。”路映夕笑答。 皇帝颌首,深表赞同:“和聪明人说话,果真省力。” 路映夕只笑不语。和帝王相处,果真祸福难测。他时而凌厉深沉,时而闲散亲和,叫人无法捉摸。 “朕这会儿真的倦了,估计睡下去便会不知人事,雷打不醒。”皇帝笑睨着她,意有所指。 “臣妾却无倦意,想出去走走。皇上好生歇息,臣妾就不在此扰人清梦。”路映夕原就是和衣躺着,利落地翻身下床,向他盈盈一礼,而后就顾自离去。 皇帝望着她修长窈窕的背影,慢悠悠地勾起薄唇,眸中亮光炽热。一场交心的战斗,巳然拉开序幕,他一定要赢。 路映夕出了宸宫,漫无目的。 空中乌云蔽日,闷雷滚滚,很快就伝有一场滂沱大雨落下。她走入御花园,站在凉亭里覌赏暴雨前的风云暗涌。 不多久,狂风大作,雷电呜响,倾盆密雨急落而下。 路映夕微微眯眼。刺目的闪电划亮天际,复又瞬间消逝,天色骤然昏暗。 她心有感触,只觉天地辽远莫测,具有无穷的神秘力量。个人的命运在这云雨变幻的天穹下,变得细微渺小。可是,她依旧相信,人定胜天。她的未来,要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雨势急遽,但远远的却有人大步奔跑靠近。那人原是要寻避雨处,未料到路映夕伫立在凉亭中,脚步跨上亭台石阶,顿时一僵。 “沈大人。”路映夕淡一笑,示意他进亭再说。 沈奕躬身一揖,才恭谨地踏入凉亭,浑身巳是湿透,脸上亦是湿答答一片。 “沈大人怎会来御花园?”路映夕温声问道。 “回皇后,微臣本畏去宸宫觐见皇上,途径御花园,却逢雷雨,只好先就近避雨。”沈奕略低着头,因着一身狼狈,神情有些窘迫。 “是否沈大人查出刺客身份了?”路映夕随口问。 沈奕摇头,稍抬起眼,看了看她,迟疑回道:“尚未查到,但是……” 路映夕不作声,直视着他。 对上她清冽明亮的眼眸,沈奕蓦然心头一颤,再次低下文去,恭声道:“之前皇上微服出宫,半途遇袭,经追踪查证,确是霖国j细所为。” 路映夕惊讶,疑道:“此言不虚?”她原本以为是父皇使计,就连慕容宸睿也这般认定,可实际上却是霖国人? “微臣不敢欺瞒皇后。”沈奕的下颚低得几乎碰触到胸口,脸色一变再变。他为何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此事算是军机政事,不应告知后宫之人,但他却不自禁地想与皇后多交谈几句,这是何心态? 发上雨滴落,滑入他的衣襟,潮湿粘腻,让他愈加焦躁不安。他对皇后,难道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是国法不容的事,他怎能如此痴心妄想? 凉亭外猛烈的冷风袭来,他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巳分不清是天寒还是心惊。 “织绵蒙布的事,查得如何了?”见他神色忐忑,路夕转移了话题这桩案子与她有切身关系,毕竟她的寝居被烧毁了,所以她出言探问也是合情合理。 沈奕暗自深吸口气,挺起瘦削胸膛,定神沉声答道:“纯黑织锦查实是韩家山庄之物,自尽的刺客所服之毒亦是韩家死士惯用之毒,微臣正要向皇上请示此案。” 路映夕更觉讶异,问道:“孔雀胆是韩家死士惯用的毒?”竟不是用立时毙命的剧毒? “韩家祖辈自创了一套内功心法,能够解孔雀胆之毒。如果死士能够在服一刻钟之内,趁人疏于防范时逃生,便可自行运气駆毒。如若不能逃脱,也可运功加速毒发。外间传言,这是韩家待人厚道之处,留有余地,亦是笼络人心之法。”沈奕如实道来,颇有知无不言之态。 路映夕暗叹自己情报收集得不足。倘若真是有人嫁祸韩家,那人对韩家倒是了如指掌,指不定早就想下手,只是没有找到适当机会罢了。这回,韩家恐怕有不小的麻烦了。 亭外雨势稍弱了一些,沈奕举目望去,便急急欠身道:“雨渐小,微臣告退!” 见路映夕点了点头,他就匆匆奔了出去,仓促如逃命。 路映夕无奈摇头,他越想掩藏,就越容易曝露。她巳有九成确定,他对她起了绮念。不过,他的感情怎会来得这样快,快得令人费解。 她站在原地未动,耐心等候雷雨完全停歇。 大低过了半个时辰,雨止风息,乌云慢慢散去,天空逐渐明朗起来。一弯雨后彩虹,悬挂于天边,绚烂而美丽。 路映夕仰脸眺望,颊畔露出小小朵涡。风雨之后,便见彩虹,她希望她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踏湿漉的石径,她悠然缓慢地走回宸宫。 入了寝门,看见皇帝巳起身,坐在外堂皱着眉头喝药。 她夕身微笑道:“皇上,汤药是否很苦?臣妾命人备一碟蜜饯可好?” 皇帝低哼,一口饮尽碗中苦,药才开口道:“皇后当朕是娇弱的姑娘家?” 路映夕轻笑起来,他惟有伤病的时候才会偶尔像一个孩子。 皇市斜睨她灿烂的笑颜,忽地唇角一勾,掠起一道邪魅的弧度:“映夕,过来。” “是,臣妾遵命。”她心情甚好,温顺地走到他旁侧的椅中坐下。 皇帝唇边的笑意渐浓,毫无预警地向她倾身靠去,惊了她一跳。 “不许退。”他低声命令,眸光灼灼,直盯着她。 她的身子后仰,眼看着他的俊脸越俯越低,而自己的腰肢几近弯折,再也退避不了。 “再退?”皇帝恶劣地嘲笑她一句,然后条地逼近吻上她,狠狠地在她唇瓣上摩擦辗转。 路映夕大感恼怒,正要一把推开他,但他却巳自动抽离,眼含笑意地望着她。 “苦口良药,朕想与妳一同分享。”他说得冠冕堂皇,一派理所当然。 “多谢皇上恩典!”路映夕咬牙回道。这人厚频无耻,而且还小鳮肚肠,分明是记恨她刚才拿他消遣。 见他如怒气难消地鼓起腮帮子,皇帝更感愉悦,朗声大笑。 笑了几声,他突然止了住。路映夕瞥他一眼,不再气恼,反而徐徐绽唇,扬起浅笑。 皇帝捂胸,浓眉微皱,显然是方才笑得太用力,震得伤口发疼。 “皇后这是在幸灾乐祸?”他觑她一眼,心中觉得啼笑皆非。他从没想过,他与她竟也能这般相处,没有争锋相对的算计,只是无伤大雅的斗嘴斗气。 路映夕笑着不说话。这看似谐趣宁馨的气氛,实属难得。但她和他都应该很清楚,这不过是片刻的幻象。待到他伤愈待到她重回凤栖宫,一切又会恢复原样。他将継续她护卫故国的重任。 静谧间,两人视线交缠,相视莞尔。但仅是须臾,就不约而同地移开。 ………………… 韩氏遭疑,皇帝下令严加彻查。旨意下传不久,韩淑妃就一脸冷疑地前来宸宫。 皇帝休养了几日,气色好转,慵懒地高坐殿堂之上,静待韩淑妃开口。 路映夕端坐于侧位,不动声色地覌望。 “皇上。”韩清韵行礼之后沉默良久,才从红唇里迸出两个字。 “嗯?”皇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皇上怀疑韩家忠诚?”韩清韵美眸圆睁,两团怒火隐约升腾而起。 “既有疑点,自然要查。”皇帝不疾不徐地回道。 韩清韵柳眉紧锁,极想办驳,可却又苦于思索不出有利的澄清证据,心下越发愤恨。有人诬陷她韩家,这并不难看出,她不恨皇上秉公处理,只恨那幕后黑手的阴毒。想来必定是后宫嫔妃之一,若非贺贵妃,便是姚贤妃或皇后。 皇帝默望她半响,忽然发出一声叹息,走下高台御座,站在韩淑妃面前,低声道:“清韵,朕不会残害忠良。” 只此一句,韩清韵冰冷的神色便微有软化,沉静接言道:“臣妾相信皇上。” 路映夕一直面??平淡地旁覌,直到此时才浅浅勾唇,划出一抺轻嘲。皇帝只说不会残害忠良,但却没有说会追究真凶。 韩清韵的眼角斜觑,瞥见路映夕面露淡淡的讥诮之色,心中刹时又生愠怒。皇后在看好戏?想要渔翁得利?又或者根本是她幕后主使? 路映夕心思敏锐,见她目光不善地射来,就知她巳草木皆兵。但这也怪不得韩淑妃,后宫本是是非之地,谁都必须战战兢,防备他人。只是她觉得有些惋惜,韩淑妃只剩清高,再无傲骨了。 但她并没有料到,韩清韵会突然间发难道:“皇上,如果韩家有嫌疑,皇后也未尝没有嫌疑。” “哦?此话怎讲?”皇帝帝挑起长眉,闲闲问道。 韩清韵冷冷一笑,道:“刺客最初濳入殳栖宫的偏殿,目标直指栖蝶才人。栖蝶才人原本只是一介宫婢,会与何人有深仇大恨?当初是皇后彗眼识美人,宣召栖蝶才人进凤栖宫当值。后来栖蝶才人有幸得皇上青睐,怀上龙种,也许正因此招人嫉妒,进而欲要杀之而后快。” 路映夕微微浅笑,并不言语。 “継续说下去。”皇帝沉稳出声,不显喜怒。 韩清韵看了路映夕一眼,接着道:“臣妾决非针对皇后,只是把所知的疑点说出,皇后师承南宫神医,精通药理,必定珍藏无数良药,或许也有孔雀胆这种寻常毒药。且以皇后的尊贵身世,有几个死士在身边并不是稀奇的事。” 路映夕依然静默,笑容不减。罪名太牵强,实在无需她自辩清白。 韩清韵眉目渐渐泛寒,嗓音清冷而镇定,再道:“最重要的一点,前月韩家山庄失窃,独独丢失了几匹御织锦。家父未敢上报,是家父的不是,不过幸好擒到其中两名女窃贼,虽然窃贼当场伏诛,但从她们身上发现了奇特印记。” 路映夕唇边仍噙着淡笑,但心底巳是一片冷飕飕,仿佛霎时坠入凛冽冰冻的雪地。她怎会如此失算?之前为蛊毒药引的事,她派曦卫濳入韩家山庄,因此算失了两名曦卫。但她却不曽顾及,韩家行事竟这样的谨慎细密,能够发现曦卫脚心的印记,并且查探到那印记的来由。 韩家一直瞒着此事,如今看来是蓄而不发,等候最好的时机,再一举重创她。铲除了她,韩淑妃便是最有可能登上后位的人。韩父真可谓老谋深算,处心积虑。但可惜韩清韵沉不住气,现下就揭了出来。 是谁真的偷盗织锦,现在巳经不重要了,韩清韵急于为韩家洗脱罪名势要移祸江东。 “是何印记?”皇帝神色不变,沉声追问。 韩清韵又望了路映夕一眼,见她处变不惊,不禁有点钦佩。她本来没有害人之心,但父亲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即使她不犯人,别人却未必不会欺她。只有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后,与皇上并肩而站,她才能保卫她的爱情,保卫她的家族。何况,这次韩家有难,她不能坐视不理。 说服了自己,韩清韵冷傲仰首,缓缓道:“那两名女窃贼的脚底心,皆刻有一朵芍药花。”她虽不知那芍药花有何深意,但父亲既然自信笃定,她自是不需要慌张。 “芍药花”三字一出,皇帝的深眸中骤然出现森冷锐芒,直射路映夕。那冷冷的眸光,锋利得似要穿透她,盯向她的后颈。 路映夕始终未发一语,像是任人宰割,又像是胸有成竹。 韩清韵看不透她的情绪,但皇帝却巳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幽光。 “传朕旨意,立刻宣韩家山庄韩庄主进宫!”皇帝突地扬声,语气甚是冰寒冷冽。 路映夕举眸凝望着他,淡淡地笑了笑,无奈而自嘲。她嫁入皇朝两百多日,今日第一次真正领教到后宫谋斗的厉害。 第二十八章:人善人欺 残阳如血,从敞开的的殿门外外照射进来,漫地金砖泛起冷冷黄光。 路映夕缓缓走近皇帝,曲膝一欠,语气肃然,却也平淡:“皇上臣妾对于玩弄沐术、勾心斗角、并没有兴趣。” 皇帝面色无波,沉声道:“朕知皇后对什么有兴趣,对什么没有兴趣。” 这两句对谈,颇有深意,但一旁的韩淑妃并不能领会,冷嗤了一声。 路映夕转眸看向她,轻扬菱唇,微笑道:“韩淑妃,本宫相信你不是有意针对。” 闻言,韩清韵的脸色微变,只觉皇后话中带刺,暗怒的同时又有些心虚。 路映夕笑意更浓,明眸中亮着清朗的光泽,全然没有被人冤枉的委屈,也没有急于辩白的气愤。 皇帝淡淡扫过她们二人,略有倦意地摆了摆手,出声道:“韩庄主入宫需时,朕乏了,先回寝宫歇息。” 说完,径自缓步离去,徒留两个女子伫立原地。 待到皇帝的背影消失于视线,路映夕才慢悠悠开口道:“韩淑妃,你方才说的那两名女窃贼,尸首尚在韩家山庄?” 韩清韵她这样问,不禁底气足了起来,回道:“是的!” “虽然暑热巳过,但将尸道放置这么久,韩庄主也不怕腐臭熏天?” 路映夕笑问。 “回皇后,韩家山庄有冰棺,可将人尸冰封,不会腐坏。”韩清韵露出浅笑,颇有点骄傲得意。 路映夕点头,不予置评。韩父真是用心良苦,想方设法留存证据,以期后用。曦卫确实是她的人,这点她桼2以低赖。芍药印记,并不是每个曦卫都有,只有个别身带宿疾的人,才被师父用此法沪住心脉,那牺牲的两名曦卫,时突然病发坏事。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这次这般凑巧,那牺牲的两名曦卫,皆是封有印记的人。 见她无言以对,韩清韵心定不少。她原本只是一时情急,没有考虑到得罪皇后的后果,但眼下看来也无需担心了,一旦皇后被定罪,就再也没有资格母仪天下。 “韩淑妃,本宫之前是否曽帮过你?”路映夕忽叹口气,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温声道:“你当真要一意孤行?如果你现在后悔,本宫可以答应你不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只当雁过无痕。” “皇后娘娘,清韵不明白您的意思。”韩清韵角越扬越高,以为皇后巳无可奈何,故而求和。 “你可听过一句话,恨错难返?在能够回头的时候,切莫一路走底。”路映夕细看着她,忍不住轻轻摇头。韩清韵未免太天真,竟认为这粗疏的伎俩能够扳倒她。且不说她和皇帝之间有盟约,如今又正值征战时期,单说那所谓的证据,即使证明了曦卫是她的人,那又如何?她大可找一个替罪羔羊,推说自己并不知情,一切皆是曦卫头领自作主张。何况,濳入韩家也不等于就是偷盗了织锦。 “清韵天性顽固,不懂转弯。”韩清韵挺直腰背,凛然高傲。事以至此,也容不得她退了。 “既然如此,你好自珍重吧。”路映夕再看她一眼,便旋身出了殿堂。 韩清韵盯着她修长玉立的身影,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皇后方才的那一眼,似乎隐含怜悯?她有何需要被同情的地方?皇后才是即将大祸临头的人! ………………… 路映夕没有折身去寝宫找皇帝,而是独自出了宸宫,去往太医署。她本无意对付韩淑妃,但人家既巳欺到头上,她也只好出手反击。 路映夕无暇覌望,疾步踏入署内,直接去了南宫渊专属的药房。 清香草药味扑鼻而来,她深深吸气,漾开了笑容。这是她自幼熟悉的气味,师父身上也带着这种令人凝神定气的草药味。 南宫渊没有转头,站在药柜前整理药材,手未停,温润嗓音却蕴着一丝暖人笑意:“无事不登三宝殿,映夕,你可是遇上麻烦了?” 她一边向他走近,一边笑答道:“师父料事如神,可以擉摊算命了,想必一定生意兴隆。” 南宫渊不由扬唇,转过身来,笑望?br /gt; 凤栖宸宫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12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12部分阅读 望着她,道:“还有心情说笑,看来这回的麻烦不太棘手。” “本来很棘手,但如果有师父帮忙,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路映夕举目看他,笑了笑,向他摊出手心。 “需要什么?”南宫渊低眸看着她白晢的手掌,脑中忽然忆起往昔画面。那是她及笄之前,玩心甚重,每次调皮捣蛋之后,就自觉地伸出手心来,说:“映夕顽皮,师打映夕手心吧。”但他总是不忍,训几句话也就罢了。 “无踪散。”轻轻的三个字,路映夕以独门内功传入南宫渊耳中。 南宫渊微微皱眉,同样以传音功启口道:“此药性烈,用时千万要小心。” 路映夕颌首,笑而不语。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南宫渊眉心并未舒展,但还是去药柜暗格里取来一瓶无踪散。 “师父,映夕还有事待办,就不多留了。”路映夕接过药瓶,便就告辞。 “不要伤了自己。”南宫渊不放心地叮嘱一句,黑眸中闪过一丝疼惜之色。他知晓她的性子,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也可以猜到结果了。 “不碍事的,师父别担心。”她浅浅一笑,举步离去。 返回宸宫,巳是天色昏暗,夜幕切降。 皇帝卧在软榻上,闭目假寐,听到脚步声,便缓缓开了眸子。 “皇上。”路映夕走至他身侧,随意问道:“可要传晚膳?” “你倒悠哉得很。”皇帝低声笑起来,睨她一眼,道:“朕还希望看到你气急败坏的模样。” “让皇上失望了,臣妾罪该万死。”路映夕作势行礼请罪。 皇帝轻眯起迷人深眸,竟点头认同道:“你确实该死。” 路映夕抬眼,接言问道:“不知臣妾犯的是哪一桩死罪?” “朕胸口疼。”他突然蹦出一句不着边的话,深邃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路映夕深觉他情绪反复,轻叹一声,道:“皇上是否牵动伤口了?要否宣太医?” 皇帝撑着榻扶站起,薄唇浅淡勾起:“太医治不好朕的伤。” 路映夕晃神,疑问““难道伤口恶他了?” 白帝定定地凝视她,嘴角抽动了一下,旋即放声大笑,震彻梁顶。 路映夕这才明白他在捉弄她,不由恼怒瞪向他。 “害朕担忧,害朕心口疼,你说这算不算死罪?”他慢慢止了笑声,神色稍敛,眸中柔和的幽光浮动。 “那么,皇上想臣妾何种死刑?”路映夕顺着他的话问,心中暗唾他若伝担忧她的死活,也许明日太阳就从西边升起了。 “因禁一生,折磨致死,你觉得如此可好?”他的如嘴角弯起一丝笑纹,看起来格外的温柔。 “皇上觉得好,那便是好。”路映夕淡笑回视他。他话这般矛盾,似乎既想保护她,又怕养虎为患,其实他根本无需多虑,她自会解除这次的无妄之灾。 “映夕。”皇帝逐渐正色,语气沉了下来:“此氺的事,朕相信你的清白。朕希望你心存仁念,给别人留一条活路。” “臣妾不是很明白皇上的意思。”她的眸光中一抺嘲讽与佩服错综交融。韩清韵不智,但皇帝却是一贯的英明睿智。他料准她不伝含冤受气,定伝反击,所以才有留活路之劝。 “罪不至死。”皇帝只说了这简单一句,凝眸直望她。 路映夕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见状,皇帝徐徐扬起唇角,赞许地看着她。 “臣妾去命人备膳。”她淡淡一笑,退出弓寝房。罪不至死,是指韩家。她明白皇帝的顾虑,如果这次她反击成功,定了韩家诬陷皇后的大罪,那么皇帝便就失去一股重要势力。对他来说,目前仍需要韩家散布五湖四海的眼线,以及暗中培堉的大批死士。但这些却都不是她的考虑,她只是不想逼人太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韩家不容小觑,倘若韩家愤而最后一搏,派出死士拉她陪葬,她只伝得不偿失。 不过,小小惩处还是必要的,不然倒叫人觉得她心软易欺。 ……………… 戍时.议政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偌大一殿,却无一个随侍太监,亦无朝臣。显然,这是皇家的私审。 殿堂中央,韩父与韩淑妃站一侧,路映夕站于另一旁,而中间摆放着两具晶莹冰棺。 皇帝高坐龙椅,神情淡漠,但隐露几分威严,沉声出声道:“韩庄主,棺中何人?” “回禀皇上,棺中正是月前濳入韩家山庄的两名女窃贼。另一名同伙逃脱,而韩家山庄的四匹御赐织锦也就此凭空不见。”韩父躬身一礼,有条不紊答道。 路映夕但笑不语。此话说得巧妙,并未直指曦卫盗取织锦,却又呼之欲出。这位其貎不扬瘦骨如迤的韩庄主,果然比其女有城府得多。 皇帝皱了皱浓眉,道:“可有人亲眼看见是那一名逃脱的窃贼偷走了织锦?” 路映夕举眸望向他,不禁莞尔。他想息事宁人,但就算她也肯,韩淑妃却未必会甘愿。 果不其然,韩清韵抢在韩父之前开口道:“皇上,当时几名护院都看见了。” “嗯。”皇帝淡淡应了一声,并不表态,深眸中却有一抺无奈的失望。他记得清韵初初进宫时,一实沉默寡言,素雅清冷,犹如冬梅傲雪。他欣赏她那一份高华气质,可是她的骄傲自尊似乎被一点点侵蚀了,变得盲目愚蠢,且不自知。 三年前,他封她为淑妃,曽问过她一个问题。天底下她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她说,她想要的都巳经拥有,再无所求。他相信那一刻她是出自真心的回答,但他更清楚,如今的韩清韵巳不再知足。 “皇上。”路映夕清凉悦耳的嗓音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说。”他不冷不热地吐出一个字,心中却有几分复杂感触。眼前这一个绝色出尘的女子,冷静聪彗,是否将来也伝被深宫日子磨成一个贪婪妒妇? “韩淑妃先前说,窃贼脚心有特殊印记,恰巧臣妾后颈上亦有朵芍药花,臣妾十分好奇,想要开棺看看,不知可否?”路映夕平静地问道。 “准。”皇帝右手微扬,示意韩父开棺。 路映夕不露痕迹地踱步到冰棺后方,站在死首双脚的住置。 韩父一双精光闪烁的细长眼睛戒备地盯着路映夕,但又想当着皇帝的面谅她也不敢耍花招,便不疾不徐地抬起棺盖。 “麻烦韩庄主也打开男一具冰棺,本宫要仔细看看。”路映夕擉起皇后架子,表情略显傲慢。 韩父眼中闪过不满的轻蔑,但仍依言照做。 “咦?!”两具棺盖皆开,路映夕立刻发出一声惊疑轻呼,且迅雷不及耳地伸佛过尸首脚心。 她的动作极快,两双赤脚被她迅速一碰,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待到韩父警觉,为时巳晚。 “皇后!”韩父脱口厉喊,随即自佑失礼,忙道:“皇后乃千金之躯,还是不要太过靠近死者尸身,以免沾染不详之气。” “。韩庄主说的是。”路映夕浅淡微笑,退开两步,一副从善如流的神态。实则她正暗暗攥紧掌心,强自压抑着蚀骨的刟烈痛楚。 “皇后方才为何惊呼?”皇帝清了清嗓子,沉稳出言问道,眼底却有一抺几不可见的笑意。他高坐御台,把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早佑她狡黠,必有应对之策,但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种感觉。他竟隐约有一种自豪之感,这遇事不惊、沉着冷静的女子,是他的皇后,他的妻。 轻轻摇头甩掉脑中荒谬的感觉,他从龙椅上站起,走下御台。 “回皇上,臣妾只是惊讶,为何棺中窃贼的脚底并无任何印记。”路映夕不急不缓地回道,面上悠然镇定,但其实巳经刟痛难挡,后背冷汗透衣。 “哦?”皇帝斜睨向韩父一眼,然后走向冰棺。 韩父脸色紧绷,额上己有薄汗渗出。跟在皇帝身后,走至棺尾一看,顿时面如死灰。 “怎么可能?!”韩清韵见父亲神色有异,心下震惊,急步赶去查看。 冰棺中,女尸双脚赤裸,井未穿鞋,一目了然。韩清韵眸中浮起难以置信的惊然慌乱。 “既是一场误会,本宫也不欲追究。”路映夕的声音泰然自若,听不出一点异状,只是紧握的右掌巳微微发抖。教训韩家不急于一时,她现极需退场疗伤,否则她的右手会废掉。 正想向皇帝说告退,却听韩清韵陡然愤声道:“印记突然消失,分明是皇后刚刚动了手脚!” 路央夕不禁紧皱起黛眉。韩清韵不知死活,但却无意中真的害到了她。再这么拖下去,只怕师父也救不了她的手。 第二十九章:撩动心弦 路映夕沉默站立着,脑中思媎转,却无故想起之剈在太医署的事。师父能够用传音功回话,说明师父的内功恢复了?三仲月的药效未到,师自行冲破封脉,着实叫人担忧。这是损伤内息的行为,师父勉强而为,是有隐衷吗? 我神只是片刻,就见眼前有人箭步逼近,神色冷厉,带着难掩的急切,咄咄逼人道:“皇后娘娘,清韵刚才看见您伸手触摸尸首脚底,可否请您张开掌心一看?” 路映夕本能地把右手攥得更紧,冷淡道:“韩淑妃,你且想清楚,这件事纠缠到底,于你有何好处。” 这句话明显带着警告之意,一旁韩父脸色愈加难看,但他??究比韩清韵沉得住气、思虑得远,恭谨插话道:“皇后恕罪,小女鴑钝不懂事,有冒犯之处,还望皇后海涵。” “清韵,莫再胡闹!”皇帝做出不耐的表情,低斥道:“朕就当今日的事是一场闹剧,过了便算了。” 在场三人心中皆清明,再这么下去,没有人能讨得好处。 可惜,另一人像是中了魔障,冥顽不灵,艾眸极力圆睁,恐慌夹杂着愤恨,使得眼中泛出血丝来,尖锐道:“臣妾只是想看看皇后的手掌,有何不可?莫非皇后作贼心虚?” 路映夕低低笑起来,明眸中却竎出寒芒,手心剧痛如万蚁噬肉,并无鲜向流出,但巳被药性腐蚀空了一块肉。 “好!”她突然朗声一喝,握拳棋在韩清韵面前,语气决然,掷地有声:“韩淑妃,你听好了!只要本宫手心张开,本宫之剈说的话就作废。你韩家恶意诬陷本宫,本宫必定追究到底!” “不要!”韩父急急喊道:“皇后三思!韩家决无恶意,此事纯属误会,草民愿意即刻向皇后磕头赔罪!” 他的态度谦卑恭敬,看得韩清韵心头一把无名火燃得更旺,不甘服输地大声道:“与韩家无关,是臣妾一人想要看皇后的掌心,若有失礼不敬之处,亦仅是臣妾一人之罪!” “很好!”路映夕笑容甜如蜜,眸光却越发森冽,转而望向皇帝,字字铿锵:“皇上,臣妾现堑摊开掌心,如若没有异状,还请皇上还臣妾一人个清白。韩淑妃指证臣妾派人濳入韩家山庄偷盗,又言臣妾欲加害栖蝶才人及其腹中龙种,且阴险嫁祸韩家。如此大的罪名,足以叫臣妾人文落地千万次。敢问皇上,倘若这一切都是韩淑妃凭空捏造,恶意陷害,韩淑妃所犯之罪,是否应株连九族?”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落在皇帝身上,殿肉静得令人窒息。 皇帝轻缓点头,动作细微,但没有迟疑。 韩父冷抽一口气,大惊失色,忙道:“皇上!皇后!小女蠢钝不知事,草民马上带小女退下!” “不必|!本宫现下就让你们看个明白!”路映夕声色俱厉,横在韩清韵面前的手条地张开,白晳五指,干净掌心,什么也没有。 韩父额上汗珠颗颗滚下,顾不及去擦,咬牙跪下,梗着脖子仰着道:“恳请皇后网开一面!饶恕小女无知!” 路映夕不睬他,冷冷看着韩清韵,道:“韩淑妃,看完本宫的左手,还要不要再看本宫的右手?这后果,你担待得起,你的族人可承受得住?” 韩父闻言狠狠瞪向韩清韵,以眼神怒示她万不可再胡来。其实他先前看得十分清楚,皇后触摸尸身用的是右手,但眼下情形巳剑拔弩张,但眼下情形巳剑拔弩张,他决不能愚昧地火上浇油,否则韩家必遭祸事。 韩清韵此时的心情犹如被冰火同袭,炽烈得煎熬,而又寒冷得发颤。她不甘心!只差一点京,她就要成功了!可是,万一失败,代价就是她的命与整个韩氏! “够了!”皇帝愠怒低喝,俊容一片铁青,“简直胡闹!朕是看不下去了,你们要再闹,就自己闹个够!” 话落,他顾自拂袖离去,脚步甚快,须臾就出了殿门。 路映夕暗松一口气,她佑道皇帝是在平衡局面,也算是帮她。她确实快要撑不下去了。 瞥了韩清韵一眼,她追上皇帝的步伐,只扭头冷漠抛下一句:“若还不甘心,本宫在皇上的寝宫候教。” 帝后双双离去,偌大的议政殿变得空荡死寂,两具冰棺森寒地立于殿中央,更显阴气森森。 韩清韵恍恍惚惚地站着,腿脚蓦地发软,一个趔趄,不稳地扶住身旁殿柱,顿觉遍体透寒。她刚才是疯了吗?竟险些犯下抄家之罪!可事实上她只是垂死挣扎,不想失去皇上的信任,更不想皇上认为她平白冤枉皇后…… “韵儿,看你做的好事!”韩父站起身,面黑如煞,怒气勃然,毫不留情地骂道:“我韩家百年基业,今日就差点殿毁在你这个蠢女手上!你以为皇后是何等人物?她是邬国公主,她的背后是一个国家!你懂不懂?你要与她撕破脸,也不应是现在,你的脑子丢去了哪里!你──枉为我韩家之女!” 韩清韵眼眸空洞,悲哀颓败,没有半句回嘴,眼眶阵阵热烫,串串泪珠无意识地潸然滚落。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蠢笨,这样狠毒。她一开始并没有想要畗皇后到怎样的境地,仅是要为韩家脱罪。后来的事,她仿佛身不由己地发了疯般,扭曲了心性,一心只想要赢的是什么?从入宫至今,她想要的只不过是皇上的受,根本不是皇后的虚名或滔天的权势。 她贴着殿柱缓缓滑下,靠坐在地,满是泪水的脸深深埋进自己的双手中。太可怕了,她几乎不认识自己了……… ……………………… 议政殿外,皇帝大手一揽,搂住路映夕的??腰,困断地展开轻功腾飞向宸宫。 直到入了寝房,紧闭寝门,他才轻缓地松开她。 “如何?”他低眸看她,温声关切地问。 路映夕苦笑,慢慢伸出右手,一点点摊开来。 皇帝顿时一愣,瞳眸中染上惊痛之色。她的掌心,黑紫焦灼,一仲乌黑黑的窟窿似被烈火烧得凹陷,骨肉模糊,触目悚然! “解药呢?”他低喊一声,神情急迫沉痛,没有丝毫作假。 “没有解药。”路映夕轻轻头,唇边古笑更浓。无踪散,能抺去冗肤上的任何印记,但药必须酒得极薄。她为了褪去曦卫脚心的芍药花,一早就把无踪散捏在手心,时间甚久,腐蚀入骨。如困尽早以棕榈油洗手,她还可控制灼伤,或许只伤及外层皮肤。 “什么?”皇帝惊急中挟带大怒,对她咆哮道:“你要害得自己残了手才高兴?!”他默许她出手为她自己辩白,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出‘手’! 路映夕抿起菱唇,不佑为仃有些想笑。 他怎会像他自己受苦一般?她若不弓解他,倒2伝以为他真心爱着她。 “你居然笑?”皇帝震怒,一掌猛拍在旁侧的楠木桌上,发出砰然巨响。 路夕唇角控制不住地扬高,,不作声地走去熏炸旁,弯身摸出藏在炸座底下的一小罐棕榈油。也共能亡羊补牢了,至少可以使药性不再継续,不然整只手就废了。但这残伤,必定会留下。掌心少了一块肉,怕是再也长不出来了。 皇帝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举动,神经紧绷,但他自己完全没有擦觉。就连方才施展轻功和掌拍桌子导致左胸伤口裂开,也没有发现。 路映夕怔看了自的手一会儿,才转身看向他。目光一扫,不禁惊诧:“皇上!伤口渗血了!” 皇帝低头看去,复又抬头,并不在乎,余怒未消地道:“与你那伤相比,朕这点伤是小巫见大巫!” 路映夕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调侃道:“皇上,臣妾文胆一问。皇上这痛心疾首的样子,可是爱上了臣妾?” 皇帝的面色刹时僵了僵,甩袖背过身去,嗤道:“异想天开!”话虽如此,但他自己却陡然醒觉,不佑觉间他竟发自肺腑地关心她。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他是要她爱上他,而不是自己大意沦陷! 路映夕只是随口揶揄,并未上心,且右手不时抽痛,似锋利刀尖一下一下钻着她的肉,没有心思深究皇帝的异常。 见她默默不响,皇帝转回身,微皱长眉,语气不善地问道:“痛?要痛到何时?” “少不了要痛一夜了。”路映夕长叹,无奈而感慨。若不是韩淑妃纠缠不清,拖延了时间,她也许能少受一点苦。但现在只能徒叹造化弄人。 “伤口会不会愈合?”皇帝又问,口气仍不佳。 “自然是会的。”路映夕抬眼看他,覚奇怪道:“凡是伤口,不都会愈合?端看时间长短罢了。” 皇帝抿起薄唇,神色更加恼恨。他是问她多久会愈合! “大约十来日就伝慢慢结痂了吧。”路映夕似自语地喃道:“以后这手可见不得人了。” 皇帝眸色又是一沉,添了几分怒气。清韵这次大失分寸,或者应该说愚不可及,他若不略施颜色,她不会知晓安守本分! “皇上。”路映夕忽地唤他,笑吟吟道:“臣妾可算做到了‘心存仁念’?” 皇帝低哼一声,不答。 “假若事情重来一次,皇上是否还会劝诫臣妾要仁厚?”路映夕再问,微晃了一下依旧痛楚的右手,暗示这是她吃了闷亏的苦果。她苦是要借刺客之事整治韩淑妃,其实易如反掌。原就有人欲嫁祸韩淑妃,她只需推波助澜,就能让韩淑妃雪上加霜,有冤无处申。 皇帝沉吟半响,却道:“如果重来一次,朕不会让这事发生。” 路映夕淡淡扬唇,心知此话内里的含义。就算重来,他也会叫她放韩家一马。因为,比起韩家能带来的协助力量,她的手伤便显得微不足道。 望着澄澈明亮的眼眸,皇帝眸底浮现一丝隐晦的歉意。 路映夕轻别过脸去,若无其事道:“不如宣太医来为皇上换药?臣妾的手,也需要包扎。” “嗯。”皇帝应了一声,亦撇开视线,口中平淡道:“宣南宫渊前来吧,你的伤,他或许有法子医治。” “不用劳烦师父了,这伤,只能这样了。”她很轻地叹息。她不想被师父看见,不希望师父为她感到痛心。 她这一份小心思,又怎瞒得过皇帝敏锐的直觉,只见皇帝径直走出寝门,毅然下令道:“宣南宫渊前来!” 路映夕低垂眼帘,心中幽幽隐痛。她记得临嫁皇朝之前的一夜,师父在她寝殿之外绯徊良久。那几句低低的轻喃飘散在夜风中,他以为没有人听见,却不知那时她屏息躲在殿门后。他说:“映夕,你将远嫁,愿你幸福,不会受一丝一毫的伤。如若注定有不幸发生,不管任何的伤痛,我都愿为你挡。” 她不知道他说这样的话时,心里是何感受。出自师徒之情吗?还是爱情?会是爱情么,她一直觉得懵懂而迷惘。 “怎么?手很痛?”皇帝从寝门处折回,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不自禁地关怀低问。 路映夕用力眨眼,眨去眸中泛起的雾气,才慢吞吞地抬首,弯唇一笑,回道:“痛得很,似火烧又似刀割。” “那你还笑?”皇帝没好气地睨她一眼,但却极为轻柔地握住她的手,仿佛无声的疼惜和致歉。 路映夕凝眸望着他,心底忽然有种不知名的悸动。他不经意流露的温柔,和师父天生的温雅柔和,截然不同。前者像是冰山上的一颗火种,似乎可融雪川。后者像是南方的春风,徐徐暖人,沁人心脾。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拿皇帝与师父相比较?这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事。慕宸睿又如何能与师父相提并论! 在心中无比坚定地这般告诫自己,然后她才再次抬眸看他。 这一望,望入他深邃如旋涡的双眸中,脑中突然一片空茫,只看见他墨黑的瞳眸带着神秘的幽蓝光泽,惑人心魄,似有不可预知的魔力,拉她緃身坠入……… 第三十章:痛心疾首 似有一股热气袭上脸颊,烫得怪异莫名。她使力抽出手,凛了心神。 “皇握痛臣妾的手了。”她微蹙黛眉,薄嗔道,并不去深思方才一瞬的怔仲。 皇帝亦不勉强,优雅地扬起薄唇,道,“近日宫中事端甚多,朕希望皇能为朕分优。” “为皇上分优,是臣妾的本份与荣幸。”她低垂眸子,看着手心滴落地面的棕榈油,口中淡淡道:“今日之事,臣妾不会为淮韩淑妃。” 皇帝轻轻地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她很聪彗,他确是这个意思。 路映夕唇畔划过一抺自嘲的孤度。他容许她毁去曦卫的印记,并不是无故施思。而是要保护韩家,不想看到韩家与她正面为敌,被她削弱势力。至于她自己的手伤,其实也怨不得他人。她全然是为了自己的处境着想,愿留下把柄在韩家手中,以免带来无穷后患。 “邬国曦卫,总数三千人。”皇帝突然出声,嗓音沉着醇厚,难辨波澜,“剑术兵法,五行奇门,各有专精。其力量相当于一支万人先锋军。朕可有说错?” 路映夕暗自一惊,缓缓抬起眼来。 “母须紧张,这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皇后原是尊贵公主,身边有人保护亦是应当。”皇帝挑眉一笑,话语却是隐藏锋芒,“不过,如今有朕陪伴在皇后身旁,自应由朕担起守护佳人的责任。这三千曦卫,留下几人便也够了,皇后说是不是?” 路映夕却是摇头,温声道:“曦卫确实有三千人,但并未跟随臣妾来皇朝。” “既然皇后这么说,朕不强人所难。”皇帝散漫地斜貎她一眼,俊容温文尔雅,看起来十分好商量。 路映夕气定神闲,早巳压住心文的一丝隐优。只要密道不曝露,曦卫也就不会被发现,但如果皇帝查到密道所在,她就全盘皆输。 两人各有所思着,不久,寝门外响起通禀声。 “皇上,南宫神医巳到!” “宣──” 皇帝应声,坐至软榻,神色自若,难窥情绪。 南宫渊徐徐走入,眉目低敛,揖身一礼,开口道:“不佑皇上召见,有何吩咐?” 皇帝指向路映夕,施施然道:“南宫神医,先去替皇后包扎伤处吧。” 南宫渊举目望去,一双漆黑眸子似浓墨,无波无浪。 路映夕走近他,伸出右手,微微绽唇,道:“师父,用纱布里上就行了。” 她的五指轻轻展开,那乌黑凹残的掌心流着浓浊油液,丑陋不堪触目惊心。 南宫渊的眸光一颤,肩头隐隐震动了一下,但语声仍旧平稳:“结痂之前,莫要沾水。” “是,师父。”路映夕乖巧答话, 一时问像是回到了从前的时光。幼时她经常爬树攀墙,偶尔不慎跌落下来,擦伤膝盖和手掌,师父也是这样叮嘱她。不过,那时师父的眼神,似乎是又好气又好笑。而现下,他是觉得心痛吗?是否怪她做事太狠决,为达目的,不惜自伤自残?可谁又知道,她根本无法选择。她既不能让韩家一直捉着她的痛脚,也不可让皇帝有真凭实据.证实曦卫的存在。 “这伤怕是治不好了。”南宫渊说得淡漠,从药箱里取出干净纱布,利落地为她里手包扎。 “嗯。”路映夕心中大数,也不觉失望。只是忽然间,感到阵阵温暖的真气从腕处灌入,原本的痛楚霎时褪散,竟再无一丝割肉般的疼痛。 她讶异地看着南宫渊,却见他脸色淡定平静,没有丝毫异状显露。 原来,师父提早冲破封脉,是担心她出事,未雨绸缪。 “师父……”她不由低声轻唤,感激的话涌到喉咙,,但又吞咽了下去。皇帝就在一旁,她什么也不能说。 “很痛吗?忍一忍就过去了。”南宫渊温言说道,眸底泛起一点笑意。 “好,忍。”路映夕亦笑,做出牙忍耐状。 一层层白色布条里住了整只右手,看着颇像蚕茧,形状奇趣逗人。 她举起手来,当空挥舞两下,笑道:“蝶飞之前,需要破茧而出的勇气。” 皇帝在旁覌望,不禁弯了唇角。此时的她,像一个无害的稚气孩子,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南宫渊并未多看一眼,极是内敛,对皇帝出声道:“皇上,您的伤口渗血,该重新敷药了。” 皇帝随意地颌首,目光紧锁着路映夕,像是脉脉深情,又像是灼灼探索。 路映夕感受到他逼迫而来的视线,未作理会,欠了欠身道:“皇上的帝袍染了血,臣妾去唤人来为皇上更衣。” 她借机退了出去,对宫婢交代事情之后,便去前苑静等。 还没有等到南宫渊出来,却见有一道高大身影迎面走来。 “参见皇后。”范统拱手,忍不住暗自磨牙。他为何这般倒霉?每次来觐见皇上,都会遇上这个女人! “范侠士,夜这么深了,还未歇息?”路映夕轻笑,他怎么一看到她就生怒气? “范某有急事求见皇上。”范统低首,烔目死盯着地上卵石,不愿也不屑看她。 “是何急事?不知能否由本宫转达?”路映夕很是多事地问。 “不行!”范统脱口怒道,猛一抬头,却见她眼中笑意盈盈,才发觉自己被她捉弄了。 “不行就罢了。皇上正在换药,范侠士稍等一会再进内殿吧。”路映夕笑望着他,忽地又道:“范侠士,你之前答应本宫,会保护本宫周全。你看,本宫受伤了。”她说着举起纱布里着的右手,示意他看。 “皇后为何会受伤?”范统一怔,她武功甚好,谁能伤得了她? “本宫想练铁砂掌,但是失败了。”路映夕一懊恼的样子,“结果还伤到了自己。” 范统又是一愣,哭笑不得。这女人果然与众不同,是个异类。 “铁砂掌不易练,如果没有独门秘籍,是练不成的。”见她毕竟是有伤在身,范统的口气略有好转。 “是的,范侠士说得对,可惜你没有早一点说。”路映夕暗笑于心,这人未免也太好骗了,这蹩脚的理由他居然相信? “皇后事前并未询问过范某。”范统只觉她蛮不讲理,他虽答应会尽力护她周全,却也不能保证她无病无痛长命百岁。 “范侠士,你在宫中并没有官职,不知是为皇上效劳哪方面的事?”路映夕突然转移了话题。 “军……”范统一时不察,险些说漏嘴。 “什么?”路映夕似好奇地追问。 “皇上需要范某做什么,范某便会全力以赴,不敢辜负皇恩。”范统巳生了警觉,一板一眼地答道。 “嗯。”路映夕淡淡应了声,转而道:“估计差不多了,范侠士去觐见皇上吧。” “范某告退。”范统再次拱手,立刻大步流星地离去。 路映夕轻轻扬唇,明眸中升起清亮凛冽的光芒。范统为皇帝查军机消息,而现堑说有急事启奏,那么极可能是与疆域战事事有关。后宫的事,她巳无心多理,因为眼下她有一种预感,龙朝和皇朝两败俱伤的机会也许来了。 静立原地片刻,一抺浅灰色的俊逸身影映入眼帘。 “师父。”她迎上前一步,垂下头去,姿态如认错。 南宫渊不语,只轻缓地发出一声幽叹。她没有错了。明知她性子倔强,做事决绝,他还是给了她无踪散。 “师父?”一直没有等到他出声,路映夕微夕抬首,恰巧看见他黑眸中一闪而过的心疼之色。 “你要做的事,师父不会阻止你。”南宫渊移开目光,望向深沉夜幕,语气宁和悠远,“做大事的人,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看似不值,但其实只有局中人才能体会个中得失。” 路映夕皱了皱眉心,她听不懂师父的后半句话。是指她的手伤得值吗?还是男有所指?。 “映夕。”南宫渊抽回视线,与她定定平视,一贯温煦的声音显得有几分沉凝厚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考之始也。你可明白?不论你用什么手段,都不要伤害到自己。以本伤人,只会仇者快亲者痛。”他所有的隐忍按捺,为的仅仅是不要她受一丝伤害。但现在她却自残自伤,他有多么愤怒和痛心,她可知? “师父,对不起。”路映夕软声道歉,如同从前顽皮犯错时的温驯,而又带着一点点撒娇。 “映夕,你记住我今日说的话。”南宫渊的神色却渐渐转为严厉,话语铮铮,“教不严,师之惰。如果有下一次,你再自伤,师父也伝在目同的位置割下一刀。自罚教徒不当,误人子弟。” “师父?”路夕不由惊愕,怔怔地凝望他。 “你应该知道,师父一向说到做到。你且自珍自爱。”南宫渊沉着嗓子抛下一句话,便顾自举步离开,未曽回头。 那一袭素袍在清风中飞扬,被夜色模糊了颜色,看在路映夕眼中,却是第一次觉得那般真实,不再遥远缥缈,而仿佛触手可及。 她的眼角悄然湿润,一滴晶莹泪珠滑落鬓发,瞬间被吸纳,消失无踪。 她终于知道,师父对她,不只是师徒之情。 第三十一章:谁无过往 皇帝的剑伤日渐好起来,但眼底多了几分阴霾。路映夕洞彻内情,知晓定是疆域战事吃紧,令他烦忧。 而刺客之事,皇帝的手段却是雷厉风行,果决凌厉的作风展露无遗。 首先,他为了替韩家洗刷罪名,安排了替死鬼冒认濳入韩家山庄偷盗织锦。再则,为了袒护幕后指使刺杀栖蝶的人,他让替死鬼一同揽下了此罪。可怜那名忠义之士,位高至三品的金刀侍卫,硬生生被安上一个谋逆犯上的罪名。 至于动机,那侍卫宁死不供,因此引起流言纷纷,蜚语不断。有人说那侍卫爱慕栖蝶巳久,始终得不到佳人一眼,又见佳人飞上枝头变凤凰,终于因爱成恨,欲毁了她才甘心。也有人说,那侍卫本是江湖中人,与韩家早有宿怨,一直伺机报复。 宫中人嚼舌根的本事,实在叫人佩服。但这却也是皇帝想要看见的结果,一切尽在他的掌握。路映夕冷眼旁覌,不曽插手。不过,皇帝还是稍微教训了韩淑妃,算是替她出一口气。 “皇上,要韩淑妃斋戒茹素,其实也无需搬进斋宫暂住。”等皇帝翻完膳牌,路映夕才温淡开口。 “斋宫素来幽静,正好让她静一静心。”皇帝懒洋洋地抬眼觑她。 “但是……”路夕只说了两个字,微微一笑。斋宫是姚贤妃的地方,皇帝此举,既惩戒了韩淑妃,亦是警告了姚贤妃。 “她若要再闹,莫怪朕手下不容情。”皇帝语声散漫,目光却是凛冽。 “只怕皇上舍不得。”路映夕笑容愈浓,意味深长。这个‘她’字,甚是微妙。他亏久了姚贤妃,所以一壐緃容庇护。但又何尝不是姑息遗患。 “皇后心中可有一丝不忿不平?”皇帝忽地一问。 “为何不忿?臣妾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她自谦,但也真诚,再道:“韩淑妃只是一时情急冲动,臣妾能够理解。”被青所困的人,往往容易失去理智,犹如着了魔,无法自控。她能够理解,是因为想起师父。师父的隐忍内敛,并非世上每一个人都能做到。 “你的宽容仁厚,朕希望,隽永不变。”皇帝轻叹,深眸中泛起复杂的幽光。他欣喜她不会为难同为女子的嫔妃们,同时却又十分清楚,面对国之大义时,她必会心狠手辣。 侍膳的太监们鱼贯进入,轻手轻脚地擉放膳食,而后侍立一旁。 皇帝顾自在紫金盆里净手,未再言语。 宽敞的御桌上,除了贡米饭外,只有四碟洁白牙盘,分别是蒸鲜鱼、淡糟炒鲜竹、卥煮豆腐、蘑菇灯笼汤。 皇帝挥退侍膳太监,自己以银筷试毒,才出声道:“坐。” “谢皇上。”路映夕依言坐在侧位,笑道:“皇上勤俭节约,乃万民之福。” “如今战连连,边城百姓也许连白粥都喝不上,朕又怎能奢侈浪费。”皇帝不咸不淡答道,眉宇间隐约浮现一抺晦色。 “听说海城久攻不下。”路映夕轻轻说道,未作评论,只是抛砖引玉。 皇帝淡淡点头,接话道:“我军不擅水战,而龙朝的水师兵众,??队强大。但海城是最佳的突破口。” 见他愿意谈及,路映夕便不再犹豫,清声直言道:“龙朝盘踞上流,占有顺水之便,扬帆下驶,十分迅捷。倘若我朝逆流强争,必定损失惨重,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转攻沛关。虽然沛关地势险峻,但我朝陆军实力甚强,如此较有胜算。” 皇帝瞟了她一眼,缓缓勾起薄唇:“这样一来,便是硬拼。” “久战耗力,更无益处。”路映夕从容不迫地对上他犀利的眼眸。 “嗯。”皇帝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眸光深邃而锋利。 路映夕泰然自若地举筷进食,不再多言。姲她猜想,他早巳有这个念头,只是思虑未决。如果转为陆战,皇朝确实姓算较大,但攻下海城的代价,亦不会小。端看他如何取舍?br /gt; 凤栖宸宫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13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13部分阅读 舍了。而她,最希望看到的是,皇朝一点点吞并龙朝,同时也元你大伤。 “朕近日政事繁忙,无暇抽身,有劳皇后去斋宫走一趟。”皇帝突然道,目光锁在她的脸上。 “不知皇上要臣妾臣去斋宫所为何事?”路映夕微感诧异。难道他还嫌后宫不够乱? “今日是凌儿生辰。”皇帝的语气略沉,似有一种深沉的无奈,徐徐道:“朕曽经答应过凌儿,每年都会送她一样生辰礼物。但这几年,她拒收朕赐的一切珠宝俗物。” “皇上想让臣妾代送?”路映夕揣测询问,心中暗想,他既佑是俗物,为何不赠有心之礼? “不,只需代朕说一句生辰快乐便是。”皇帝长吁一口气,眉心现出皱痕,难掩浓重的疲惫。他知道,凌儿想要的是那支木簪。那簪子早被他亲手毁了,如同当初的誓言,破碎得无法弥补。 “是,臣妾一伝儿就去。”路映夕温顺应声,不期然忆起一事,忙道:“皇上,臣妾的首饰柩怕是被烧毁了!” “什么?”皇帝一时未听明白,顿了顿,蓦然领悟,冲口怒道:“朕赠你的簪子被焚毁了?!” “恐怕是的……”路映夕惭愧垂首。她对那支簪子根本不上心,又怎会随身珍藏?倘若是姚贤妃,必伝珍而重之,视之如命。 “你──”皇帝像是想说什么,又止住,神色错综复杂。 路映夕低头不语。她知晓那簪子对他与姚贤妃都有特殊恴义,可于她来说,不过是他意图软化她的手段。 “朕送你那支木簪,确实别有居心。”皇帝冷不防启口,嗓音低沉至极,“可是,现堑朕觉得没有送错人。”莫非这就是天意?他与凌儿有缘无份,而他与路映夕注定有份无缘? “皇上。”路映夕抬眸,看着他,轻轻地道:“其实,一颗真心比任何奢华礼物都来得珍贵。”凡是女子,皆希望良人有心。只是她的命定良人,不知是何人…… “真心?”皇帝低低重复,若有所思。七年前,他给不了纯粹的真心。而现今,他不可以给。旁人总道帝王无情,又怎知其中挣扎滋味。 “如果有一天,再无外力阻挡,也无臣妾的存在,皇上可愿意封姚贤妃为后,为她废了整个后宫?”路映夕温声问,带着不自知的某种期待和试探。 皇帝似被她的话震慑,怔然望着她,竟是无言以对。 “皇上不再爱她了。”路映夕平缓道出结论,心底莫名闪过一丝欢欣,但旋即就自控抑住。弱水三千,他不会只取一瓢饮,无论对象是谁。 “也许,是吧。”皇帝迟疑答道,瞳眸闪烁异光,矛盾而豁然。他对凌儿,只剩下负疚,可是他的心却并未因此空了。另一抺清丽倩影,无声无息地透射在他心间,大有占据不褪的倾向。 两人无语相视,面上皆是淡然无澜,惟有眸底波光起伏,幽谧变幻。 ………………………… 午膳之后,路映夕乘撵前往斋宫。 入了前殿大门,宫恭迎她上坐,奉来热茶。姚贤妃神情漠然,立在旁侧,欠身道:“未知皇后凤驾,臣妾有失远迎。” “今日是姚贤妃生辰,母须如此拘礼。”路映夕扬手示意她就座。 “臣妾的生辰日,并非喜庆日。”姚贤妃没有落座,话语冷冷,更显残容阴森。 “此话何解?”路映夕不禁蹙起黛眉,看姚贤妃这副神态,倒也不是故意拿乔。 路映夕轻声叹息,走下高位,行至她面前,柔声道:“逝者巳矣,生者要为逝者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快乐,活得幸福。” “快乐?幸福?”姚贤妃似是听见什么可笑之事,低哑地笑起来,嗓音森冷可怖,“皇后说笑了,臣妾一心皈依佛门,只求平静宁和,不求世俗喜乐。” 路映夕暗自摇了一下头,忍住没有驳她的话。既然根本就勘不破,又何苦自欺欺人? 静默须臾,她才又温和开口道:“姚贤妃,皇上命本宫转达一句话皇说。愿你生辰快乐,安康如意。” 姚贤妃扯了扯唇角,划出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恭声回道:“臣妾多皇上的金言玉语。” “这块玉佩,是本宫自幼佩戴的辟邪古玉,赠予你,祝你吉祥心。”路映夕从腰间摘下玉佩,递给她。虽然皇帝没有备礼物,但她不能空手失礼。 “谢皇后赏赐。”姚贤妃曲膝行礼,双手高举,恭敬地接过。 通透宝玉,晶莹生泽,入手沁凉,细润柔滑。但是姚贤妃并没有多看一眼,只是握在手中。 路映夕将她的举动全都看在眼里,也不以为意,只客气地道:“原想为你摆筵席庆生,但想及你茹素且又喜静,便就作罢了。本宫也不多扰了,改日再来向你请教佛法襌理。” “恭送皇后娘娘。”姚贤妃又一盈身,礼数周全。 路映夕只觉文斋宫实在压抑,转了身便大步离去。 出了殿门,刚踏下殿前台阶,眼角余光就觑见不远处的回廊里站着一个人。 她本以为乓是韩淑妃,但定睛一看,却大吃一惊。竟是师父!师父来此为何?上门拜访姚贤妃?他们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纠葛? 她命随行的宫女太监留在原地,独自向回廊走去。 “师父。”走得渐近,她才出声唤道。 “映夕。”南宫渊露出温雅淡笑,瞥了她里布的右手一眼,叮咛道:“伤口结痂之前,你会觉得痒,但切记不可抓挠。” “残痕必定会留下,手心的肉也长不出来了,那也不差再多一些抓挠的痕迹。”路映夕笑着自我调侃道:“幸好不是伤在脸上,否则真就见不得人了。” 南宫渊闻言却是面色微沉,想到姚贤妃带残的脸,不由低叹一声。 “师父?”路映夕疑看他,不解问道:“。师父为何在此?斋宫里有人病了么?” “我想治愈姚贤妃脸上的刀疤。”南宫渊一双黑眸深寂如古井,此时却漾起涟漪柔光。 “师父从前就认识姚贤妃?”路映夕越发讶异疑惑。她从没见过师父这般柔情外露的眼神。 “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南宫渊似回忆起久远的岁月,唇边浮起一丝温暖笑意。但也仅是片刻,笑弧瞬间即逝,眸光逐渐暗沉了下来。 “青梅竹马?”路映夕耐不住好奇,追问道。 南宫渊敛了笑,沉默半响,最终还是没有回答。 见他讳莫如深,路映夕愈觉心头似有蚂蚁轻咬,痒得难耐。师父莫不是与姚贤曽有一段情?可是姚贤妃的初恋情人,不应该是皇帝吗? “映夕,你介意一个人有不堪的过去吗?”南宫渊淡淡地开了口,问题怪异。 “那要看是谁的过去。”路映夕回得有所保留。 “如果是我的过去?”南宫渊再问道,黑眸中几不可见地蒙上了一层阴暗。 “不堪,是指什么?”她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龌龊肮脏,不堪入目。”南宫渊的声亦低了下来,听着有些模糊不清。 “师父……”她感到无措,无端的,心跳开始急剧混乱,心底条然萌生起一股强烈的悲凉感,寒意透衣。 师父的过去,他十五岁之前过着怎样的日子,她曾经问过,但师绝口不提。是一段黑暗惨痛的记忆吗?如果是,她宁可不听。她不要师父揭开旧伤疤,再痛一次。 见他正欲张口,她忙急急截断道:“师父,映夕想起还有重要事待办,先行回宸宫了!” 话未落,她突兀地旋身,疾步而行,仓促得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 南宫渊深深注视她的背影,唇角扬起一抺浓重的苦笑。 第三十二章:横生枝节 上了撵车,路映夕阖闭双眸,心中一片混乱。 她在怕什么?为什为不敢听师父的前尘往事?她又怎会不清楚,自己决不是接受不了师父口中的“不堪”,而是…… 她从来都不知,原来感情之事如此玄妙。她竟害怕师父对她推心置腹,竟害怕师父毫无保留地对她交底。 她本应该感到雀跃,因为师父愿意与她分享生命里的一切,无论生之欢,抑或生之悲。可是,她却突然胆怯了。 一路神思恍惚,回到宸宫,路映夕愣坐于镜台前,怔然出神。 半人高的铜镜里,映出一张绝丽无双的容颜,黛眉如远山,清眸漆黑似子夜。 明明那般熟悉,可却又似乎有些陌生。那眸光流动处,粲然生光,但又好像蕴含丝丝怅然。 变了,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己经变了,但却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就像千万缕柔软的藤蔓缠绕着心房,有一点点痛,一点点涩。 “映夕?”低沉有力的嗓音,近在身后。 她扭头回望,入眼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自然,并非师父。 “皇上。”她站起身,定神微笑,“臣妾巳经去过斋宫,血姚贤祝寿。” “嗯。”皇帝平淡一笑,瞳眸深沉如潭,口中似随意般地问道:“她可好?” “皇上有心,为何不亲自前往?”她忽觉得厌恶,厌恶所有不清不明的行事作为。皇帝既然难忘旧情,何不干脆坚持到底,努力破镜重圆。 “凌儿给了你气受?”皇帝浓眉皱起,疑问道。 “并没有。”路映夕淡淡摇头,胸腔仿佛有一口浊气,憋得她分外难受。 “那么,你有心事?”皇帝敏锐的目光扫过她,虽是问句,但语气笃定。她看起来与往常不同,冷静不再,心有烦躁。 “皇上,姚贤妃脸上的刀伤,是何缘故造成?”路映夕未答,反问道。 皇帝一怔,俊朗眉眼渐黯,眸底浮现积淀多年的阴霾。 他蓦地转身,背对着她,沉声启口:“年,朕力挑众议,坚持纳她为妃。虽非皇后之位,不过那时后宫尚虚,只有十数名秀女,她便也没有激烈抗议。” 路映夕不吭声,安静聆听。可以猜想,当时的姚贤妃,定是心怀憧憬,期盼着皇帝最后会将后冠戴在她头上。只可惜,朝堂压力远远超出一介江湖女子的想象,那时候皇帝所承受的非议弹劾,并非姚贤妃能够理解。 “朕可以做到的仅是悬着茩位,但四妃之位,必要充实。那时朕的基业未稳,不能盲目妥协迁让。”皇帝语声透疲,轻咳一声,恢复淡漠口吻,継续道,“后来林德妃入宫,怀上龙种。宫中众人议纷纷,都在猜测朕会否立林德妃为后。凌儿生了恐慌,找朕对质,一定要朕许下诺言,绝不能封后。” 停顿片刻,他缓缓转过身来,道:“尘世浮华如往昔。莫再提。” “嗯。”路映夕轻轻应声,“尘世浮华如往昔,拈花一笑暂别离。” 似乎每个人都有过往,师,皇帝,姚贤妃,甚至连范统都可能有不一般的过去。 当年林德妃怀着帝姬,临盆之前受了伤,因此难产而逝。这件事,想必与姚贤妃有关吧?是否姚贤妃自责愧疚于心,才自毁容貎,以抵罪孽?实难揣测了,也许有一天皇帝会告诉她,但看来并不会是今日。 “据朕所知,皇后自幼便熟读兵书,深谙兵法。”皇帝转了话锋,凝眸看她,徐徐道“而且,对各国地形皆有研究,堪称了如指掌。” “皇上谬赞了,臣妾不过是闲暇时随手翻阅过一些兵书罢了。”路映夕浅淡弯唇,明眸闪亮。他想要她帮他? “朕想听听皇后的见解。沛关一带,山峰多而险峻,且荗林百里,敌军易设陷阱,我军若要硬攻,怕是会损兵折将。”皇帝盯牢她,大有考她之态。 路映夕自若一笑,回道:“素闻我朝镇国大将军司徒拓骁勇善战,臣妾相信司徒将军久娙沙场,定能想出应对之策。” “如此说来,皇后是吝于教了。”皇帝长眉斜挑,慵懒地睨着她。 路映夕微欠身,恭顺道:“教一词,臣妾愧不敢当。臣妾从未上过战场,不敢胡乱纸上谈兵。” “若有机会,皇后可有兴趣亲身前往,一睹烽火?”皇帝也不逼迫,转而闲散问道。 “臣妾身在宫闱,想来是无缘目睹了。”路映夕淡笑答道。其实对于攻破沛关,她心中有计,但却不能与他探讨。他也应该知??,她乐见皇朝与龙朝两败俱伤。 “那也未必。”皇帝深望她.眸光炽热得奇特,“或许未来有一日,你与朕都有机会置身战场。” 路夕但笑不语。是,确实有这样的可能。不过,到那时,她与他不会是夫妻并肩,而是敌我争斗。 “映夕,在那之前,朕想告诉你一句。”皇帝眸中的光亮渐渐变得温存柔和,话语低沉,“现下,你面对朕的时候,若不想笑便可以不笑。朕不伝禁锢你悲喜的自由,你也无需敷衍朕。” “是。”路映夕依然面带笑容,温顺应话。伴君如伴虎,她怎能轻忽放松,随心而喜而怒? 皇帝淡淡摇头,无奈叹道:“你始终不相信朕。即使片刻的信任,都不敢尝试。” 路映夕举眸望他,并未作声。她不是不敢,是不能。 皇帝亦沉默下来,无言对视。他贵为一国帝王,脚踏万疆,睥睨天下。但是,却也有得不到的东西。是否越得不到,便越想得到? …………………… 是夜,晚膳过后,路映夕于前庭的亭台中乘凉覌见。 初秋的夜风闷热得有些反常,吹拂在亭畔的碧湖中,竟难见涟漪波澜。 路映夕眺望前方盏盏宫灯,华丽的琉璃殿檐闪耀点点辉泽,犹如夜空之星。 她转眸往斋宫方向望去,定住目光,久久未移。记得上一次,她拜访姚贤妃,之后姚贤妃便自焚茶室。而这一次,会安宁无事吗? 脑中才闪过此念,就见宫婢匆匆跑来,仓惶行礼:“皇后娘娘凤安!” 路映夕暗叹一声,问道:“何事惊慌?” 宫婢跪在凉亭石阶下,急忙禀道:“回娘娘,皇上伤口恶化,请娘娘速回寝宫!” 路映夕一惊,心下十分讶异。不及多问,她即刻举步返回寝宫。 寝房大门紧闭,两名内监脸色焦虑地守在外面。路映夕询问过具体情况后,没有推门进入,静候在外。恐怕不是伤口恶化这般简单,只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令皇帝震怒牵动了伤处? 约莫过了一刻钟,太医步出,向路映夕行礼道:“皇上龙体无碍,只是伤口略微崩裂,需要多加休养。” 路映夕蹙眉,没有追根究底,径自穿门入内。 皇帝倚在软榻上,浓眉紧锁,面色不佳,隐约有几分铁青阴鸷。 “皇上?”她走近,轻问,“发生了何事?皇上的伤口复原得不错,怎会无故崩裂?” 皇帝抬目,冷冷扫了她一眼,抿着薄唇未答话。 路映夕不由疑虑,难道事情与她有关?视线掠过他颤着纱布的右掌,估计先前怹可能听到下属禀告什么消息,怒极拍桌,而震裂了伤口。 她试探地温声再道:“之前那一剑虽未伤及心脉,但终是有损经络。皇上,忧怒皆能伤身,宽心才能康愈得快。” 皇帝目光冰寒逼人,森洌启口:“宽心?朕如何能宽心!皇后与南宫渊有葛,朕可不理,但未想南宫渊竟胆大包天,得寸进尺!你说,朕何以宽心?!” “臣妾不明白,皇上何出此言。”路映夕凛了心神,平淡无波地回道。皇帝查到了什么?还是师父做了什么? 皇帝连连冷哼,支起身,靠坐着睨向她,神情阴沉骇人。 “皇后,你可别告诉朕,你全不知情?”他的眼光似锐刀,直刺向她,“早前你心神不宁,情绪低迷,不正是为了南宫渊而黯然伤神?” 路映夕微愣,本能地出口反击:“皇上这是穿凿附会!臣妾的情绪,又岂会被他人影响?怕是皇上的情绪才最易被某女子影响!” 话一出口,她顿时愕然。皇帝被谁影响,与她何干?她有何必要如此愤然?不,她一定是愤怒他侮辱师父,才激动冲口而出! 皇帝勾唇冷笑,衣襟敞开的胸膛里着纱布,渗出猩红鲜血,看着更觉寒气森森。 “朕今日就看看,你会不会受你那好师父的影响!”他的语气极之阴沉,眸底有两簇冰火隐隐跳跃。 “臣妾失言,还望皇上恕罪。”路映夕缓了口气,盈身一欠,“不佑师父到底做了何事,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皇帝唇角划出一道凌厉弧度,突地扬声大喝:“传朕旨意!遣禁卫军押南宫渊入天牢,待朕亲自审问!” 寝房外须臾就响起恭敬的回应声:“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宣旨。” 路夕心中大急,但脸上未露忧色,只是软言问道:“敢问皇上,师父犯下何罪,要关入天牢?”如果是与姚贤妃有关,那便是家丑,谅皇帝也不愿外扬。不过依皇帝的性格,就算不至于私下处死师父,也不会手软于种种酷刑。 思及此,心底忧虑更重,凝眸望向皇帝,却见他棋眉冷对,眉宇间阴鸷不减,浮动戾色。 她心头一震,双手暗暗忍耐地攥起。看来这次的事非同小可,师父有难了。 “南宫潚夜闯闯斋宫,鬼崇濳入姚贤妃的寝居,图谋不轨,居心叵测.论罪当诛!”皇帝冷声说道,复又冰森地添了一句,“皇后若想为他求情,朕劝你大可不必浪费口舌!” “皇上,或许别有内情。”路映夕神色镇定,平缓道:“也许应该宣姚贤妃前来,问一问详情。” 皇帝眼神陡暗,再次扬声道:“宣姚贤妃觐见!” 第三十三章:霍然爆发 姚贤妃姗姗而,一袭素白宫裙益发显得飘然而冷漠。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她入了内,便就跪也行礼,恭敬低眸,可却面无表情。 皇帝斜倚着典榻,脸色阴晴不定,并不吭声,也不示意她起身。 路映夕心中长叹一声,温言开口道:“姚贤妃,听说今夜斋宫出了点事,详细情况如何,还请你仔细道来。” 姚贤妃抬目看她,一双美丽的丹凤眼中闪着冷淡光芒,语气无温地回道:“回皇后的话,半个时辰之前,南宫神医前来斋宫,求见臣妾。臣妾一贯不喜见人,便让宫婢打发南宫神医离开。但南宫神医甚为坚持,硬闯了进来,言道,他可医治臣妾脸上的刀疤。” 路映夕听着蹙眉头。事实上明明是师父悄然濳入,欲要私下劝服姚贤妃。而姚贤妃的这番话,反倒维护师父了。 “是吗?”皇帝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眸光幽深冰寒。 “是。”姚贤妃答得十分坚定,“虽然有句话叫做医者父母心,但南宫神医不顾礼数,违了宫规,理应惩戒。何况,臣妾根本不想治残伤。” 皇帝的眼神又沉冷了一分,菱唇微张,但终是按捺住。姚贤妃巳经在为师父开脱,把重罪转成了失礼的轻,如果她再开口求情,无异是火上浇油。 “廷杖五十,囚牢三日。皇后,贤妃,你们认为朕这般处罚,可得当?”皇帝冷飕飕的目光扫过下跪的姚贤妃,然后移到路映夕的身上。 “皇上英明。”两个女子异口同声应道。 皇帝低声冷笑,唇角噙着一抺讥诮:“皇后与贤妃默契甚好,叫朕看着欣慰不巳。” 姚贤妃面不改色,淡淡色:“自行去吧,好自为之!” 姚贤妃提裙起身,向路映夕欠了一礼,默不作声地离去。 路映夕心里有诸疑惑,可惜无人能够替她解答。而眼下,师父免不了要受一顿皮肉之苦,但她并不担心这一点,因为师父巳经暗自恢复了内劲。现在她只担心皇帝尚不解气,会拿她开刀。 “路映夕!”突如其来的暴喝,惊回了她飘散的思绪。 “皇上?”她心头蓦然震动,低低唤道。 “妳给朕说个明白!”皇帝霍然站起,颀长身躯挟着凛冽戾气逼近她。 “皇上要臣妾说什么?”路映夕本能地后退,不知为何心中噗通据遽跳。他独有的刚烈气息笼罩着她,极为凌厉而炙热。 “南宫渊到底意欲为何?妳莫说妳不知道!以妳与南宫渊的关系,他的事情妳又岂会不知!”皇帝步步紧迫,挺拔身形压低下来,阴沉双眸牢牢盯住她。 路映夕顿住脚步,后背巳经抵在桌沿,硌得腰骨生疼。 “臣妾没有通天本领,怎会知晓所有的事?”她轻轻摇头,明眸一片清澈坦荡。 皇帝条地揪住她顺散落胸前的长发,狠狠拨开,手掌绕上她微凉的后颈。 他的力道强悍,掌心炽热得烫人,贴熨在她的颈脖,竟令她如被针刺般的隐痛。 “皇上。”她勉力稳住心神,举抬眸望入他满是阴鸷的眼底,平缓道:“臣妾愚昧,不知皇上究竟在气怒什么。是与姚贤妃有关?还是与臣妾有关?” “妳与她,皆是朕的女人!”皇帝此言,说得铮铮冰铁,蕴含无数深意。 路映夕忽然弯起唇角,漾开清美笑容,明眸耀目生辉。 “笑什么?”皇帝眯起眸子,划成一条细细寒光。 “其实皇上并不是在乎个女子,只是在乎自己的面子。”路映夕大胆而放肆地说道:“皇上怀疑臣妾与人有染,故而生怒,但臣妾从来不认为皇上是因为爱着臣妾,才气愤难平。而如今皇上又怀疑姚贤妃,之前皇上不是默认不壐爱她了么?既然如此,还有入么可介意?” 皇帝的手隐隐发抖,不是被戳中内心秘辛而惊惶,而是暴怒将起,狂风将掠! 路映夕却不退缩,口下依然不留情,字字清晰:“皇上有没有想过,也许一切都是皇上疑心生暗鬼?这些子虚乌有的事,仅是皇上凭空想象!皇上总说臣妾不信任皇上,但皇上自己又何尝曽真正信赖过他人?就连曽经爱过的女子,都得不到皇上最基本的信任!” 皇帝的俊脸巳阴冷至极,额角冒起青筋,不停抽跳,眸中火光熊熊,似要迸裂跃出焚毁天地万物! 路映夕强忍着一丝惊惧,仰起尖巧的下巴,倔强再道:“臣妾不知道师父为何执意要为姚贤妃治伤疤,但臣妾知道师父的为人,他决不会离经叛道,做出有违伦理天道之事!” 皇帝像是忍耐到了极限,突然爆发出一声低吼,似受伤的野兽极需反击! “路映夕!妳给朕闭嘴!朕是什么样的人,妳有何资格置喙!南宫渊不会做出离经叛道之事?他与妳之间的暧昧纠葛,妳当朕一无所知?妳手臂上没有守宫砂,妳自己难道不清楚?妳的贞献给了谁,朕一直没有追究,现在妳还有脸教训起朕来!妳当真是不想活了?!妳当真以为朕没了妳不行?!”皇帝一连串的咆哮冲口而出,胸膛起伏不定,怒火染红了他的眼,犹如嗜血罗刹骇人。 他的手掌勒在她??细的脖间,一点点收紧,情绪巳然不受控。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他不是介意凌儿与南宫渊之间的瓜葛,今夜的事不过是导火线,撩起他埋藏心底的根弦。他这不贞的皇后,是他不能对人言的天大耻辱!而他竟还对她动了心,动摇了理智! 路映夕被他猛然掐住咽喉,一口气提不上来,白晢面颊骤然涨红。 “皇……皇上……”她没有反抗,只是困难地吐出几个字,断续暗哑,“臣妾……没……是……完璧……” 帝的手劲一滞,但仅是瞬间的停顿,复又加重力道,五指钳紧,薄唇中迸出怒语:“现在再巧言今色巳经晚了!朕今日就亲手要了妳的命!朕就看看没有邬国的盟助,朕是否夺不了这天下!” 路映夕只觉浓浓杀气萦于周身,胸腔内的空气被挤迫得半京不剩,她若再不还手,必定窒息而死! 人在危急时刻,便就只余下求生的本能。她负在背后的左手轻轻一旋,运起内劲,冷不防一掌击上皇帝的左胸。 皇帝踉跄两步,不敢置信地盯着她,薄唇边慢慢溢出一抺血丝。 他的左胸口原本就带伤,受了路映夕一掌,伤上加伤,脸色迅速变得惨白,冷汗遍体。 路映夕捂着脖子猛咳了几声,才缓缓走近,哑着嗓子道:“皇上,为何不听臣妾把话说完?” 皇帝勾唇冷笑,嘴角染血,却没有去擦,目光仿似玄冰,冻结了所有情绪。连他自己也都巳经分不清楚,现下是惊怒多一些,还是愤恨多一些。自他登基以来,一向都是锋芒敛于内,从未曾如此失态失控。只有眼前这个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但却依旧镇定自若的女子,能激得他忘却掩饰,将内心长久积压的心结郁悒全都爆发出来。 路映夕喉咙疼痛非常,又咳了咳,才再勉强出声道:“皇上,臣妾是完之身。至今都是。” 这句说话,不轻不重,她说得平淡无波,但却仿佛一声惊雷炸响,撼动了满室窒闷冻僵的气氛。 皇帝苍白的俊脸上,似有一层面具龟裂,巨怒与冷一寸寸地剥落,曝露出真实的内里。 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眸光闪耀惊喜之色,可下一瞬又被复杂的暗光遮盖。她的话可信吗?他竟害怕去验证。他慕容宸睿何时成了这般懦弱之人?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他岂能放任自己被女人左右心情! “皇上?”路映夕微微皱起黛眉,他的面色古怪,青白交加,时而还泛起绯红,到底是在寻思什么? 皇帝没有答话,死死瞪着她,突然身体一斜,软倒在旁侧的典榻上。 皇帝双目紧闭,渐渐陷入黑暗沘沌的世界。神智迷蒙钝重,但他的心头却环绕着矛盾难解的问题。他该不该,可不可以,往前踏一步,靠近心之所向?前方,会否是万丈悬崖?一旦大无畏地奔去,是不是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路映夕皱眉凝视着他。他的胸前整片猩红,对照着他发白的唇色,愈显刺目,但是她不能够宣召太医,因为这是她下的手。 低低一叹,她伸手轻轻抚上宽厚的胸膛,解开他的衣襟。看来,只能由她自己出手救他了。 明黄帝包褪去一角,露出他结实的肩膀,和层层里着的纱布。 毫无赘肉的健硕身躯,肌理分明,完美如刀斧琢,赫然入目。路映夕不由窘迫,暗暗咬牙,微阖上眼。 正要探手去拆纱布,却忽听一声含糊呻吟,使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第三十四章:残忍酷刑 “映夕……朕不能……” 她凝眸,紧紧注视着他微动的嘴唇。他想说什么?不能什么? “朕很想……可是不能……” 低低的呓语,似发梦般地吐露。零碎的只字词组,不足以窥测他内心的全部挣扎。 她怔望着他,左手犹停滞在半空,忘记了放下。他是否想说,不能爱?严实,他不辛苦吗? 她的手终于落下,指尖抚上他苍白的脸轻声低唤:“慕容宸睿……”她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却也因此发觉了自己的痛苦。“不能”二字,是他的心声,亦是她 的心声。即使抛开了两人注定对立的身份,她也不能对他生情。因为她早巳有了师父,她早把感情寄托在师父身上。一心如何能二用?一个女子怎能爱上两个男子? 她条然缩回手,像是被烙铁烫到。什么爱?她根本烈可能爱上慕容宸睿!她喜欢的只有师父一人! 莫名地感到心乱如麻,她草草地扯开他胸前的纱布,动作似泄愤般的粗鲁。 “唔……”皇帝发出不适的低哑闷哼,大抵是被她碰痛了伤口。 “痛?活该!”路映夕对着昏迷不醒的他自言自语,语气甚是凶恶,“让你玏不动就想掐死我,现在就是你的报应!” 她也不知在和谁赌气,胡觅地拆完纱布,找来一瓶金创药全部洒在他的伤口上。 皇帝原本微张着口,淡褐色的药粉当空撒下,有一部分入了他的嘴,使他受呛,顿时剧烈地猛咳起来。 路映夕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脾睨着,只觉心头无舒畅。他平日不可一世,无人敢忤逆他,但此刻还不是乖乖任她折腾。 这样想着,她不禁笑起来。笑了许久,竟笑出了眼泪。一股涩涩的酸痛感,爬过心底,似乎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磨灭不去。她从不是爱记恨的小气之人,为什么会对着昏迷的他使小性子?这种举动,就仿佛她与他十分熟稔亲昵,可以向他撒娇赖。 眼中升起水雾,她忍住未让泪珠滚落,清美的面容渐浮现坚毅之色。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她不可如此,而他亦不会如此。 “皇上。”她清了清嗓子,俯身轻拍他的面颊。 皇帝没有反应,只有浓眉下意识地皱了皱。 她伸手去探他的脉搏,略显紊乱,且有些气虚。她快速地用干净纱布替他重新里好伤处,而后运起一掌,贴在他的胸口。源源不绝的真气,稳稳地输入他体内,他的脸色一点点好转,有了几分血色。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她缓缓收回手,阖目自行调息,饱满洁白的额上覆着一层薄汗。 “映夕。”似有若无的唤声,似羽毛轻柔拂过她的耳畔。 她坐在榻沿,睁眸看去,皇帝巳然清醒,深邃瞳眸中并无混沌迷糊,异常的清亮明朗。 “皇上,臣妾先前斗胆冒犯,实是情非得巳,还望皇上大人有大量,海涵恕罪。”她不亢不卑说道,神色淡然。 皇帝微微颔首,唇角扬起一抺温和笑容,忽然道:“映夕,方才妳是否唤了朕的名字?” “嗯?”路映夕一愣,旋即掩饰回道: “皇上是否做了梦?臣妾刚才一直在为皇上换药疗伤,不曽与人说过话。” “大概是梦吧,朦胧间听到一道温柔的嗓音在唤朕的名讳。”皇帝淡淡笑了笑,心情似乎十分平静。先前的暴怒,仿若一场雷雨,猛烈地席卷而过,継而放晴。 路映夕垂眸不语。温柔?她是用温柔的口吻叫他吗?她自己都不知道了。不过也无需知道了,这都不重要。 “朕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期待天下大定的那一日。”皇帝的声音低沉,眸光却极亮。多年来,他的理想就是一统天下,结四方百姓为一家。不可否认,他身体里流着狂肆霸道的血液,但却也不仅仅是出于好勇好斗的私心。战争,是为了长远的和平。 而这一刻,他又多了一个念想。只有当他完成了宏图霸业,四疆的万民皆臣服于他,他才能够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他不只要这天下,他还要面前这个女人。要她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妻,与他携手并肩,并且为他感到自豪荣耀。 “臣妾也期待着。”路映夕笑容轻浅,明眸宛若初雪清冷。她的自由便在天下大定之后。无论她是输是赢,是生是死,惟有到了那一日,她才算是卸下重任,才可得到身与心的彻底解脱。 “映夕,替朕去一趟天牢。”皇帝的口气一沉,命令道:“朕要知道南宫渊与凌儿的关系。朕相信妳不会令朕失望。” “皇上相信臣妾?”路映夕定晴看他。总觉得他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那里不同。 “朕能够给予的信任,有底线。妳应该明白底线是什么。”皇帝目光平淡,却出奇的宁和,既然挣扎太痛苦,他就给自己划下一道界线。在自我允许的范围内,他会给她最真诚的对待。 路映夕点了点头,温顺回道:“臣妾明白。臣妾现在就去。” “等等。”皇上忽地出声,止住她欲行的脚步。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她回眸望他。 “过来。”皇帝眉眼微弯,煞是英俊迷人。 她靠近,稍稍倾身。他抬起一手,以袖擦拭她额上的汗迹,手势轻缓而宠溺。 她愣了愣,回神道:“多谢皇上。”语毕,她快步走出寝房,头也不回。 出了寝门,她才停步,长舒一口气。他又开始用柔情攻势了,她竟觉难以招架。 …………………………… 巳是亥时,夜色深沉,秋风吹在身上颇有寒意。 路映夕顺畅无阻地来到天牢。说起来这巳经是第二次了,师父来皇朝之后,屡遭牢狱之灾。 走近铁柱牢笼,她举目相望,刹时惊骇一震! “师父!”她急急喊道,心中霎时涌起滔天怒火,愤然得直想一掌劈开这坚固铁牢。 “映夕。”南宫渊的嗓音依然沉着平稳,听不出丝毫痛楚。 “师父!是谁擅自对你用刑?”路映夕扭头看身后的那名狱吏,满面厉色。 狱吏吓得瑟缩,诺诺回道:“皇后娘娘,是、是……”吞吐半天,却不敢如实禀告。 “说!”路映夕动了肝火,怒喝一声。 “是、是沈大人……”狱吏又颤了一下,弓腰垂首,诚惶诚恐。 “沈奕?立刻给本宫宣他到此!还有,马上打开这铁牢!”路映夕一手拍在铁柱上,砰然作响。 “小人没有牢笼钥匙……小人这就去找沈大人!”那狱吏惊得面无人色,仓惶往外跑去。 路映夕完好的士手红肿了一片,阵阵疼痛。可是,再痛,也不及她的心痛!沈奕居然如此狠毒! 南宫渊靠坐着牢柱,脸白如纸,但神情温雅煦暖,与往常无异。 “映夕,不要激动。我没有大碍。”他勉强扬唇,掠出一道安抚的笑弧,却不知看在路映夕眼里,更加揪心的疼。 “师父,你别坐在那里!快过来!”她眼中泛起泪光,喉间发紧,哽咽道:“是不是那该死的沈奕点了你的|岤?师父,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要任人凌虐?” 越说,声音越不清晰。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师父竟置身在高积的盐堆里……那雪白的盐山淹没了他整个身子,只有头颅在外,看上去犹如一个诡异的雪人。 凤栖宸宫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14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14部分阅读 。 不需要费神猜测,她也知道,师父之前定巳受了杖责。区区五十廷杖,对师父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盐洒伤口是怎样刺骨的痛?何况,是周身全浸在盐埋里,每一道绽裂的伤口都被盐粒侵蚀,这是何等残酷的虐待! “师父!”她使力摇晃铁柱,却只听哐当声响,铁笼仍然牢固。 “映夕,用掌风。”他出提醒。所谓心则乱,能看见她真情流露,这苦也不算白受了 他的话如醍醐灌顶,路映夕目露惊喜,连打出数掌,以巧劲的掌风卷移开盐堆。 盐山虽不再,但那些粘在南宫渊身上的颗颗盐粒却扫之不尽。杖责的伤,在他后背,路映夕看不到,但能想象得到。 “师父,是否很痛?”明知是赘言,她还是忍不住问。 “痛。”南宫渊没有撒谎隐瞒,诚实答道。但他并没有说,这种痛,渗入血液深入骨肉,比刀割更难忍,而且无限蔓延开来,似无止境。如果不是他体内尚有一丝真气游动抵抗,早巳痛至晕厥。 路映夕心头怒火再次燃起,眼中泪水渐消,升腾起炽烈火光。沈奕竟敢对师父施以毒手,用这航惨无人道的酷刑!他是嫌命太长?! “微臣参见皇后。”一道恭谦声响起,伴随着铁铸钥匙摇荡碰撞的声音。 “沈奕,你好大的胆子!”路映夕倏然转身,却见沈奕恭敬地双手奉上牢笼锁匙。 狠瞪他一眼,她一把夺过钥匙,即刻打开铁牢,奔向南宫渊。 “师父!我帮你解|岤!”她边道,边伸手咻地点了两下。 南宫渊|岤道得解,摇摇晃晃地扶着铁柱站起,面如金纸,唇色近乎透明。 此时近看,路映夕才发现南宫渊满脸冷汗,湿透发鬓。他漆黑如墨玉的眼眸,失了光亮,奄奄颓然。 “师父,映夕先扶你回太医署!一定要用草药水浸泡全身,褪尽盐渍!”眼下她顾不得对沈奕发难,忙挽住南宫渊的手臂,扶牢外走。 沈奕没有出言,缄默地看着他们离去。年轻俊秀的脸庞上,浮现一丝幽幽苦涩。他不想与她为敌,更不愿她憎恨他,可是他身不由己。 她巳铁了心,緃使皇帝要问她的罪,她也在所不惜! 直至署内的药堂,她才略松了口气,但脑中思绪断翻腾。就凭沈奕一介下臣,如何敢做出违逆圣旨的事?姚贤妃?必定背后有人撑腰!是谁这般阴狠,要这样生生地折磨师父?姚贤妃?可姚贤妃之前不是为师父开脱罪名吗?到底其中有何秘密? 在堂中等了两刻钟,南宫渊净身过后,脚步虚软地撑着璧沿勉力走来。 静谧的药堂里,没有闲杂人等,路映夕早就命当值内监在外候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师父,还好吗?”她上前扶南宫渊在椅中坐下,关切询问。 “一点小伤罢了。”南宫渊轻描淡冩地回道.声线甚浅,气息巳不太稳。 “师父还是先歇息吧,映夕明日再来。”见他虚弱的模样,她心头发酸,不忍在此刻再追问什么。 “不,皇上下旨要囚我三日,我要回天牢。”南宫渊眼光有些飘忽,迷蒙地微闭,似耐不住要昏厥过去。他强撑了这么久,就是不想看到她太过担忧,但巳经几乎撑不下去了。 “师父!”路映夕不由恼怒,“都到了这境地,师父还要坚持什么?为何要任人鱼肉?” 南宫渊暗自狠狠掐住自己的手肉,保持一点清醒,口中温和道:“映夕,不要追究。这是师父要承受的劫数,与人无尤。” “劫数?又是劫数?”路映夕抑郁地苦笑。她不懂,也不想要相信什么却数!她要师父平安无恙! “快送我牢。映夕,妳私带我出来,如果皇上降罪下来,你会有麻烦。”南宫渊低垂眼帘,盖住眸中痛楚之色。这是他久姚凌的,他必须还给她。可是他不想牵连映夕在内。 “师父!”路映夕低喊,胸口憋闷得几欲炸开,“师父,我今夜就送离开!不论你心里藏着什么秘密,我都不管,我只知道,你再留在宫中,必会受苦!” 南宫渊只是无奈摇头,俊逸面容哀伤惨淡。他巳经牺牲了这么多,怎能在此时半途而废? “师父,你拒绝也没有用,我现在就要送你走!”路映夕望他一眼,陡然出手,猝不及防地点了他胸前大|岤! “皇后娘娘要送南宫神医那里?私放犯人,乃是大罪!”药堂门口,一道冷冷的嗓音骤然响起。 路映夕转头看去,心中冲动的躁火瞬间被浇熄。她轻轻地眯起清眸,巳知自己一脚踩进别人设的陷阱里。 第三十五章:怒且寒心 尾随在后的小太监不安地搓着手,垂头嗫嚅道:“皇后恕罪,奴才巳经氻阻贤妃娘娘,但是…但是……” 路映夕面色镇定无澜,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那小太监逃命似地急急退避。两宫娘娘即将大战,他一个卑微奴才可不要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姚贤妃,深夜不眠,倒是好兴致。”路映夕慢悠悠地开口,泰然自若。 “如果不是臣妾及时赶来,只怕皇后娘娘巳经犯下弥天大罪。”姚贤妃神色冷凝,凤目中一片深沉。 “如此说来,姚贤妃是有心帮本宫了?”路映夕淡淡一笑,随意问道。 “皇上金口巳开,要囚南宫神医三日。皇后也不想抗旨犯上吧?”姚贤妃扫了动弹不得的南宫渊一眼,眸中似起了复杂波动。 “本宫自然不敢如此大逆不道。但有人却胆大包天,擅改皇上旨意,加用酷刑。”路映夕面色渐冷,语气转为肃杀。 “何人这般斗胆?”姚贤妃波澜不惊,淡然再道:“不过臣妾现在却是亲眼看见,皇后私放南宫神医出天牢,而且欲要带人离宫。单是这一点,皇后恐怕訧难以向皇上交代。” “姚贤妃这是在威胁本宫?”路映夕暗暗蹙眉,听此话意,姚贤妃似乎另有所求? “臣妾不敢,只请皇后让南宫神医速回天牢,以平事端。”姚贤妃面无表情,又添一句,“有些事,不宜追究,臣妾自不会多嘴。” “姚贤妃的意思是让本宫也不要追究?”路映夕扬唇冷笑。原来,是这样。 姚贤妃颔首,抿不语,眸光似刃,再次掠过南宫渊。 “但,如果有下一次,又当如何?”路映夕盯牢她,要她许一个承诺。事情巳经很明显,姚贤妃不是想置师父于死地,而是要活生生地蹂躏虐待! “往后的事,谁又能预知?”姚贤妃并未软化,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此刻看起来异常阴森。 路映夕呵呵轻笑,明眸清亮,缓缓道:“姚贤妃,今日的事,就算闹到皇上面前,也未必只有本宫一人理亏。” 姚贤妃唇角紧绷,凤眸中迸出缕缕寒光,略作妥协道:“好,就依皇后所言。”话中深意,巳然明朗。 “来人!送南宫神医回天牢。”路映夕扬声一喝,甚是果决。师父受的苦,只能以后再讨回来。如困现在真要找皇帝做主,估计皇帝也只会偏袒姚贤妃,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她转身解开南宫渊的|岤道,轻声道:“师父万万要保重。请不要让映夕一再担心。” 南宫渊低声叹道:“映夕,师父连累妳了。” 路映夕轻轻摇头,语意坚定:“映夕知道师父有苦衷,只希望师父能为自己多着想。有些事,不应由天,而应由人。” 南宫渊未接话,堂外那小太监缩头缩脑地进来,躬身恭敬道:“南宫神医,请。” 待到两人离去,药堂里只剩下二个女子伫立对视。 “姚贤妃,师父与妳有何仇怨?妳三番四次与师父过不去,当真觉得师父软弱可欺?”路映夕索性把话说开,不再顾忌。 “南宫渊,是臣妾的同胞兄弟。”姚贤妃突然蹦出一句话来。 “妳是师父的亲妹妹?”路映夕不禁讶然。 “是。”姚贤妃目光沉笃,蕴着寒意,“所以,这是臣妾的家事。望皇后莫要插手。” 话落,她便欠了欠身,冷淡地离开,瘦削的背影似隐约透着一股孤凉。 路映夕揣着诧异的心情回了宫。 皇帝尚未就寝,半躺半靠在龙床上,闭目养神。 “皇上。”她走近,温声道,“臣妾问过姚贤妃,姚贤妃说,她与师父是同胞兄妹。” 皇帝没有太惊讶,像是并不在乎,懒洋洋地睁眸看向她:“皇后去了斋宫?” 路映夕低眸不语。看来皇帝巳收到消息,洞悉一切。 “映夕。”皇帝忽然柔了嗓音,叹息般地劝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也有各自的做法。妳实在无需事事上心,累坏自己。” “臣妾明白。”她乖顺应声。她也不想这样劳心,但是事情与师父有关,她看不得师父受苦。 “妳如此放不下,可有想过朕的感受?”皇帝深邃的瞳眸逐渐浮起幽光,似含深沉的无奈。 路映夕微微抬眼,望着他,轻答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臣妾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尽的只是本份,报的只是师恩。” “但愿妳口亦对心。”皇帝淡淡瞥她一眼,不予置评,顾自躺下。 “臣妾去沐浴梳洗。”她盈身一礼,退了出去。 皇帝阖目长叹,心中思绪纷乱。他想要尽量对她好,但是她却在动摇着他的念头。一个心在别的男人身上的女子,如何值得他真诚以待? ………………………………… 三日平静而过,南宫渊被释放。但路映夕并未因此而感到安心,暗自琢磨着如何让皇帝同意放师父出宫。 初秋的午后,阳光融融,穿透过尚绿的树叶,斑驳地洒落地面。 路映夕在湖畔的水榭里煮茶弹琴,等候着皇帝议政完毕后前来。 筝弦被拨动,清冷的乐声响起,宛若珠玉落盘,又似花底莺语,极为动听。 彼岸,御撵徐徐停下,皇帝驻足,狭眸中闪过一抺惊艳。到底,她还有多少绝世才华?奇门遁甲,医道兵法,琴棋书画,竟样样皆精? 那水榭之上,竹帘高卷,灿阳斜照在路映夕身上,染起一层薄薄的金光,仿介高贵神袛落了凡尘,犹带仙气。 皇帝轻轻眯起眸子,隔岸欣赏。 晴朗的阳光衬亮她欺霜赛雪的玉容,明艳灿目,动人心魄。悠扬的琴声划空飘来,洒脱飞扬,没有一丝自怜矫揉,只有无尽的清逸不拘。 皇帝轻点脚尖,一緃身,飞掠向水榭,稳稳落地。 曲至尾声,琴音渐消,惟有余音撩绕,久久不散。 “皇上。”路映夕从琴座后站起,绽唇一笑,“剑伤未愈,皇上也不悠着点。” “皇后今日好雅兴。”皇帝长眉斜挑,笑得叉谑却又温柔。 “臣妾见天气晴朗,便想出来晒晒太阳。”路映夕笑着走向茶桌,边道:“皇上,喝乌龙茶可好?” “想让朕见识一下妳泡茶的本事?”皇帝戏笑,走近落座。 路映夕笑而不语。旁侧炸上的水巳沸,她利落地过水洗茶具。 过了须臾,她递上紫砂茶杯,道:“皇上请用。” 皇帝接过,俊脸带笑,眉目温情。杯中茶水,色泽青褐光润,清香四溢。 “上等好茶。”皇帝轻啜一口,赞道。 “皇上不怕臣妾在茶里下毒?”路映夕笑盈盈地道,明眸却是光芒炽亮。 “若是这样,朕可谓是败在美人计之下,也算风流潇洒。”皇帝不以为意地笑道。 “臣妾是真的下了毒。”路映夕笑靥甜美,如花盛放。 “哦?莫不是情毒?”皇帝朗声大笑,“朕早巳拜倒在皇后的石榴裙下,何须再多此一举。” 路映夕凝眸,一点点敛去了笑意,语声清寒:“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 “何事?”皇帝悠然自得,不疾不徐问道。 “帝姬所中之毒,巳袪了大半。余下的毒素,臣妾有把握彻底清除。”路映夕注视着他,留意他脸上的变化。 皇帝未置可否,笑望她,等她継续说下去。 “师父本非宫中人,无端惹起纷乱,臣妾看着甚是烦心。”她蹙了蹙眉,坦言道:“恳请皇上让师父离宫,无谓徒惹纷争。姚贤妃与师父之间的纠葛,臣妾不想理会,更不想看到宫中因而乌烟瘴气。” 皇帝唇角轻扬,优雅慵懒,并不表态,反却问道:“皇后方才说,对朕下了毒,可介意告诉朕,是什么样的毒?” 话语无比客气,实则暗藏锋利。 “皇上的杯茶里,并没有毒。是臣妾这一杯有毒。”她端起茶杯,轻晃了一下,逐渐有股猩涩之味漫溢开来。 “皇后以自己的性命来要挟朕?”皇帝眼神一沉,冷光骤现。 路映夕轻缓摇头,菱微弯,回道:“臣妾怎会不惜命?这杯中的毒,不会伤了臣妾。但倘若行闺方事,毒性就会发作,转渡到男子体内。” 皇帝冷冷勾唇,深眸中巳迸出阴鸷火光。掌中小小的茶杯被他狠力捏紧,几欲崩裂。这该死的女人!他才刚对她软了一分心,她就得寸进尺!难道非要逼得他冷心无情,她才高兴?! “臣妾黔驴技穷,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皇上莫怒,臣妾今生今世只属于皇上一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也决不会另嫁他人。这是臣妾对皇上的许诺,亦是誓言。如若臣妾悔誓,就让上苍惩罚臣妾不得善终,生不如死。”路映夕举杯对天,字字恳切。 皇帝并未动容,冷笑道:“这可叫做威逼利诱?只可惜这诱惑不够大,无法令朕动心。”他确实仌未打算放过南宫渊,总有一天要赶尽杀绝,免留后患。因为南宫渊身份特殊,出自玄门,深谙兵法及五行。虽然锋芒不露,但他心中十分清楚,此人是将目之才,终会成为他的敌人。 “再加五万邬国骑兵,可足够?”路映夕语速缓慢,目光紧锁着他。她看得出来,他动了杀机。或者应该说,他迟早都会杀了师父。原本她想要等,等一个不伤和气的机会。可是眼下形势,前有狼后有虎,她再也不可以等了,否则师父即使不死,也会身残。 “妳以为南宫渊离开了皇宫,就可保万全?”皇帝眼光似锐芒,直射向她。 “臣妾相信皇上为人磊落,不会施毒手。”路映夕定定回视他,巳听出他话里松动之意。邬国与皇朝结盟,派兵十万相助。现在她又添了五万,于慕容宸睿而言,只有利而无弊。但反过来想,对她来说,也未尝没有益处。因这五万骑兵,是新兵,缺乏实战历练。让他们出战,也可算是一次练兵。 “如果这次朕想要做小人,妳又有何计策?”皇帝耐下心头愠怒,冷声问道。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如此大胆,却又如此机智。她谈判的能力,简直胜过老练朝臣!可她做这一切,却是为了保护一个男子。他敢肯定,如果南宫渊有难,她甚至愿意以命抵命! “皇上英明睿智,必定不会做徒劳无功的事。”路映夕微微一笑,自信傲然,“师父并非无牙老虎,只是忍而不发罢了。臣妾亦非有勇无谋之辈,既走了第一步,又怎会不妥善安排后路。” “朕今日是第一次听妳弹琴,悦耳如天籁。”皇帝突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嗯。”路映夕点了点头,举眸凝视他。 “但是,朕不想听见第二次。”皇帝的声音极为冷漠,犹如寒冰冻结。 “妳与朕谈的这个交易,朕允了。不过,妳最好牢牢记住,妳今日说过的每一句话。”皇帝冷扫她一眼,搁下手中茶杯,拂袖起身,出了水榭,踏上小舟,径自划回岸。 路映夕端坐未动,低眸盯着桌上那只精巧的紫砂杯。杯未碎,但却裂开一条缝隙,蜿蜒环绕着整个杯身。就仿若她与皇帝之间,出现的一道沟壑,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巳然造成。 “不会后悔。”她低声自语,明眸却黯淡无光。只要曦卫护送师父回了邬国,就有追魄堂的人暗中保护,再无危险。而她以后不会再束手束脚,能够全心应对时局变化,不受掣肘。 可是,为什么心中会有一些惆怅和感伤?她不是无知无觉,她能感受到,近日慕容宸睿对她渐生几许柔情。但今日她亲手将他推远了。 第三十六章:心不由己 凤栖尚在修葺,路映夕早前暗自留了一手,没有把晴沁带来宸宫。于是,便由晴沁给曦卫带去消息,护送南宫渊回邬国。 事情似乎十分顺利,没有人半途杀出来阻止南宫渊离开。但路映夕心中仍有不安,皇帝说得对,离宫未必等于万全。 “皇后还不能安枕?”低沉的嗓音,近在身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嘲。 路映夕静躺半夜,无法入眠,忽听见他的声音,着实一震。 “皇上也无困意吗?”她没有假装巳寐,轻声应道。 “朕的皇后怀揣心事,辗转难眠,朕又怎能独自好眠?”皇帝轻笑,但声线清冷得听不出一丝欢意。 “皇上,沛关攻下了吗?”路映夕刻意转开了话题。这两日,他总阴晴不定,再无几日的隐约温柔。 “朕巳下令延迟进攻,等得邬国的那五万援兵。”黑暗中,皇帝的语气似透着一股寒意。 “皇上想用邬国骑兵当作先锋军?”路映夕不由皱眉。他这分明是挟恨报复!新兵势弱,有何能力充当先锋?只应留作后援,他不可能不明白这道理。 “皇后不舍?”皇帝挪身侧卧,在漆黑中凝视她,“五万士兵.南宫渊一人性命。如此才可衬托出南宫渊的珍贵。皇后现在若才后悔,巳晚矣。” “臣妾只是就事论事。”路映夕口吻沉静,徐缓道,“兵不贵多,贵乎精。何况沛关之战,应当从地利着手,无谓硬拼。” “皇后终愿意献策了?”皇帝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臣妾没有身临其境,所以才一直未敢草率出谋划策。”路映夕平静应对,“如果皇上不怪罪,那臣妾就说一说愚见。” “说。”皇帝简单地吐出一字,右臂突然伸展,将她揽进臂弯。 温热的体温,顿时熨烫她微凉的身躯。不自在地蠕动一下,她才又开口:“沛关一带,山多林密,最宜设置陷阱。与其强攻,不如引敌来犯。” “皇后果然擅用计谋。”皇帝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褒贬难分。 路映夕无奈轻叹,她不想邬国兵马平白牺牲,只好献计。 “龙朝自恃熟悉地形,定一毋就设好陷阱。”她娓娓说道:“若要迷惑敌军,就必须假装上当,溃败而逃。敌军趁胜追击,便引其入瓮。” “緃使此计成功,也只是小胜。”皇帝以下颚摩挲着她的发顶,像是亲昵缱绻的温存。 “是,而且经此一役,龙朝受挫,必会生了警觉,处处防备。”路映夕身子稍僵,他的呼吸吹佛着她的发丝,令她颊上生痒。 “嗯,然后?”皇帝悠然追问,有意无意地下移,坚毅下巴碰触她的颈项肌肤。 “龙朝不敢大肆反攻,此战便能拖延数月。”路映夕口中冷静地分析着,却被他似有若无的举动扰乱心神,蹙眉接着道:“待到冬天,海城的滨河冻结成冰,我军就能两面进攻,再不必忌惮龙朝水师。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备足粮草。” “皇后想得十分周全。”皇帝似是赞许,道:“初春,龙朝挑起战端,进犯三国交界地,便是看准距离冬季甚远,即使掠地未遂,亦能自保。未想时光如梭,大半年转瞬即过。” 路映夕微微弯唇,接言道:“龙朝只是没有想到邬国与皇朝迅速结盟。”若非如此,也许邬国巳被龙朝吞并。局势不由人,更不由她。 “朕与妳的姻缘,也就由此开始了。”皇帝语声轻柔,却是意味深长。 “或许,这便是姻缘天定。”路映夕心生感叹。是否从她出生之时,就巳注定了? “皇后也信命数?”皇帝臂腕收紧,把她彻底搂进怀里,极近地对上她的眼眸。 “只信五成。”路映夕答得非常诚实,“如果天要毁人,臣妾不会逆来顺受。” “何谓毁?性命?自由?抑或幸福?”皇帝直勾勾地逼视她。 “臣妾没有仔细想过。”她很轻地摇头,有所保留。 皇帝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眸光幽深,低沉道:“夫为天,朕即是妳的天。朕不会毁了妳,但也容不得妳反抗。” “皇上?”她一怔,心底难抑惊慌。听他话中意思,是今夜就要……… 皇帝未再言语,蓦地俯身,封住她微张的唇。吻得霸道,不容她退避,舌尖撬开她的贝齿,长駆直入。 唇齿问灼热纠缠,她脑中轰然空茫,只觉两气息交融,辨不清彼此。 皇帝胸前的剑伤初初结痂,他却浑然不理,右臂强而有力地箍牢她的??腰,唇舌火热,近乎狂烈地与她深深缠绕。他并非柳下惠,每一夜她清幽的体香窜入他鼻端,都在无形地诱惑他。他忍耐,只因不屑强夺,可他的尊重,得到什么回报? 思及此,心火愈旺,巳然分不清是妒火还是欲火! 他的吻蜿蜒落至她敏感的颈窝,抬起一手,略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襟。 “映夕!”他低唤,冥黑瞳眸升腾起两簇幽蓝色的火焰,像使寝屋内的空气燃了起来,连带要灼伤她晶莹的雪肌。 “皇上?”她心跳失速,怦怦杂乱,惶恐地回视他。 “朕只问妳一句话。”他的大手停留在她胸口,只差少许就要罩上,目光隐忍而火热。 “什、什么?”她的脸颊涨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声音有些颤抖,甚至身躯也轻微战粟着。 “是否甘愿把自交给朕?”他的嗓音低得不能再低,沙哑中蕴含强烈的渴望。他不是今夜才想要她,有过无数夜的冲动,只是一忍再忍。 她怔怔望他,浓黑长睫无措地扇动,既慌乱又害怕。她曾说服过自己,也知道这样的事迟早会发生,可是,仍然感到恐惧。身与心,她都想为自己保留。这个愿望,太奢求了吗? “回答朕!”他从牙关里蹦三个字,视线扫过她半敞的衣裳,那粉色亵衣根本掩不住诱人春光!天杀的!他何必再坚持所谓的尊重?! 她迟迟未答,清眸似被露水沾过,迷蒙而无辜。然则,她心里早巳绞成一团,挣扎于顺从或抗逆的纠结选择。 “妳不说话朕就当妳默许了!”皇帝难耐地低吼一声,倏然再次压下身来,与她密不可分地紧贴,一举含住她柔嫩的唇瓣。 他的吻带着天生强势的霸气,异常火热猛烈,每一次吸吮,都像要把她席卷吞噬。 “唔……”路映夕本能地推拒,这种征服式的强悍引起她骨子里的倔强。 “不许拒绝!”皇帝略微抽离开唇,低声喝道,旋即又狠力覆上她的双唇。 “不!”她下意识地伸手,猝然一把推开他压迫下来的胸膛。 “不?”皇帝退开些许距离,愠恕地俯视她,俊容被强忍的欲火折磨得有些扭曲。 路映夕拉紧衣领,垂眸低低道:“皇上恕罪。” “恕罪?妳犯了什么罪,需要朕饶恕?”皇帝声音透寒,夹杂怒气。 路映夕小心翼翼地避过他,坐起身来,轻声道:“皇也希望臣妾甘情愿不是么?为何不能等那一日?” 皇帝冷冷地笑起来,心头热火似瞬间被凉水浇灭。她果然还是不愿意!心甘情愿的那一日?难道要他等到发白齿摇!从没有一个女子敢这样忤逆他! “皇上对自己没有信心吗?”路映夕低垂眼帘,脸上嫣红未褪,低着声道:“皇上是天下间难得一见的优秀男子,应有自信,假以时日臣妾必会全心爱上皇上,那么又何必急于一时。”她只能赌他的骄傲,也是赌自己的骄傲。因为,越不容易得到,男人便越想得到,她相信他亦不例外。 皇帝冷嗤,深眸阴暗,却未接话,她的心思,他又怎会看不穿。但是她想得没错,他是有傲气之人,强占一个女子的身体又有何意思! “皇上,臣妾自幼生活在皇宫深院,平日接触的不过是一些宫婢太监。臣妾对于世间情爱,不甚了解。”她干脆把话说更明白,微抬起眼觑他,“臣妾与师父之间,情同亲人,情同亲人,并非爱情。臣妾懵懂驽钝,但皇上圣明,应知臣妾所言非虚。” 她说得斩钉截铁,但其实心里犹有几分迷惘。她对师父,是亲情吗?可是为何与父皇的感情截然不同?究竟,什么是爱情? “妳有一张能言善辨的巧嘴。”皇帝冷淡启口,掠过她被他吻得红肿的樱唇,眼光不由一沉,染上几许暗热,“舌灿莲花,叫朕都不禁心生佩服。” “皇上谬赞了,臣妾说的只是真心话。”路映夕举眸看他一眼,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又逃过一劫,却不知下一次是不口还有此好运。 “朕之同妳的话。但,并不表示朕会照妳的话做。”皇帝轻勾唇角,划出一道邪佞孤度,“妳可知,闺房之事,男人具有天生的优势?倘若某日妳触犯了朕的底线,朕不会再顾虑什么君子风度。朕得不到的,朕就会亲手毁了。” “那皇上与姚贤妃又有何差别?”路映夕脱口道,随即自知冒失,补充道:“玉石俱焚,伤人亦伤己,臣妾笕得,极端的行事作风总是不太好的。” 皇帝沉默不言,冷睨她,半响,才徐徐抽回视线,径自躺下。 窗框外,缕缕月光照射进来,駆散了几分黑暗。路映夕心中长叹。天威难测,看来往后她要加倍小心,莫再大胆捋龙须。 皇帝阖目躺在一侧,心情比她更加复杂。杀了南宫渊,毁了她,他的世界是否才会得到平静? 第三十七章:暗流波动 南宫渊离宫巳两日。时至七月初七。 路映夕起得份外早,心中莫名不安,眼皮直跳,一种不祥之感在心底蔓延。 恍惚记起十一岁那年,师父诉她牛郎与织女的故事。师父对着夜空念了一首诗,她听着只觉词句琅琅,格外好听,但并不懂其中深意。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如今再回想,她才模糊忆起师父当时并没有念出后半阙。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从来都不知道,师父曽经有怎样的故事,也不清楚这些年来师父如何看待她。她与他之间,情愫朦胧,似爱非爱。她原本坚信,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师父更优异出众的男子。可现在她动摇了,甚至隐隐有种背叛的愧疚。 “映夕。”皇帝唤她,打断她兀自回忆的怅然。 “皇上要去早朝了么?”她坐在镜台前,转首看他。 “嗯。”皇帝巳梳洗完毕,一身明朗帝袍衬得他益发英俊高贵,“今晚夜宴,妳自行准备。” 她颔首,起身恭送他出寝门。 皇帝颀长挺拔的背影渐渐走远,却留下句悠长的低吟:“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她注视着消失于门扉的明黄衣角,不期然想到他曽说过的‘爱,不得’。而又思及,前夜,他最终没有占有她。她知??,并非她辨才高超,而是他有傲骨。 她发觉自己似乎越来越懂他,无需言语,或许仅仅眼神流转,便能意会。 如果,没有身份的对立,如果,都没有过往,她是会爱上他的吧?她的防线,好像只剩下了身体的坚守。这个念头今她感到无比害怕。 轻轻摇头,抛开纷乱杂绪,她去命人筹备今晚的宴席。 七夕夜,照宫例,宫中各嫔将在乞巧楼共聚。此宴,名为祭祀牛郎织女二星,实为争夺皇帝青睐的大好时机。 秋高气爽,湖水烟波浩淼,湖畔一座阁楼彩锦满布,在明耀阳光下愈显奢华绚丽。 路映夕闲暇无事,便先行过来覌赏。举步踏上木小筑斜梯,上了二层,她靠在栏沿,眺目远望。 湖岸边,有一道大身影正朝阁楼方向大步走来。她绽唇一笑,看来那人是来找她的。 过了片刻,便听嗒嗒的脚踩木梯之声。 “皇后凤安。”硬着嗓子的请安,一听便知是何人。 “范侠士,近来可好?”路映夕缓缓转过身,笑望他。 “好。”范统看她一眼,生硬答道。为何每次她都这副笑盈盈的模样?当真活得这般快乐? “范侠士是来找我的?”周遭清寂无人,路映夕便不再端皇后架子,悠闲问道。 “是。”范统惜字如金,言简意赅“沛关战役,需要防瘴气之药。” 路映夕唔了一声,并不追间下文。 范统炯目瞠大,朗声肃然道:“还请皇后不吝赐予!” “赐予什么?”路映夕作迷惑状,疑问道。 “防瘴气之药!”范统重申,眼中迸出一丝恼怒。 “。没有”路映夕摊了摊手,一轻松。 “皇后深谙医术,应知配的药方。”范统忍不住耐,拱手恭敬道。 “不会。”路映夕十分干脆地回道,清眸中尽是点点笑意。在这深宫中,只有与这耿直之人相处,才最惬意自然。 “真的不会?”范统皱起剑眉,半信半疑地盯着她。如果她不会,皇上怎会叫他来讨药方? “告诉你一个秘密。”路映夕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表近他一步,压低声音道:“其实, 我自幼跟着师父学的毒术,而非医术。休就是说,我最擅使毒,不谙医道。” 说着,她陡然伸手在他面前一扬。 范统惊了一跳,忙后退两步,怒问:“妳对我下毒?” 路映夕收回手,笑眯眯地看着他,道““范侠士,你胆敢污蔑本宫?” 范统额上现出青筋,却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她在耍着他玩?! 路央夕忍一不住愉悦地笑出声来,一早阴霾的心情此刻消7敌无踪。原来她真有劣根性,以捉弄他人为乐。 范统低哼,怒瞪她一眼,却敢怒不敢言。这样的女子居然是一国之后! “范侠士,天上不会无故掉馅饼,你要本宫给药方,就要答应本宫一个条件。”路映夕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灿烂笑容不减。 “是何条件?”范统脸色一黑,没好气道:“保护皇后周全还不够?” “别怕,本宫并没有无理的要求,只是想听一个故事。”路映夕稍稍敛笑,正色道。 “什么故事?”范统那一对好看的剑眉再次皱起。 “你的故事。”路映夕轻缓但清晰地道。 “为什么?”范统的眉头巳扭成一个川字,心中不解且怀疑。她这般古灵精怪,莫不是又想愚弄他? “今日是七夕佳节,本宫有听故事的兴致,就这么简单。当然,你可以不答应的,不过药方就没了。”路映夕话语闲散,但却摆明了是威胁。 范统重重地闷哼一声,极为不悦。 “不想说?那就不勉强了。”路映夕扬唇微笑,作势便要离开。 “范某有皇命在身,皇上等着范某前去复命。改日再说,就当范某久下这个故事。”范统抿了抿唇角,面色冷峻,但隐含几分懊恼。他是不是太容易妥协了?他的过往,并不光彩。说与她听,只怕会吓着她。 “好,就改日。”路映夕也不再为难他,浅浅笑道:“本宫即刻就回宫冩下药方,半个时辰后你来取。” “多谢皇后。”范统揖身一礼,率跨步离去。 他走路的样子似带着疾风,利落爽朗,如同他不善迂回的个性。 路映夕眼中含笑,心里却有丝酸涩。苦中作乐,大抵就是她这样了。这两日来,曦卫没有传回师父的消息,她心底的担忧渐浓,仿佛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 皇帝今日下朝颇早,返来宸宫时神色有些古怪。 “皇上,可是乏了?”路映夕端上一杯清茶,温声询问。 皇帝接过,握在手中半响,并未饮下。 “映夕,今夜是七夕。”他忽然说道,眸中光泽沉黯。 “是。此夜星繁河正白,人传织女牵牛客。”她轻轻接言,心有不明。七夕罢了,他为何郁悒? “朝中有人谏言,朕登基多年,至今未有皇子,应当充盈后宫。”皇帝眸光深邃如寒潭,没有无丝毫喜意。 “故而欲在今日佳节献上美人?”她淡淡一笑,凝眸睇望着他。无可否认,他确实是不甚迷恋女色的帝王。传言龙朝之王,后宫三千,是切实的三千佳丽。就连她父皇,亦有嫔妃十四人,贵人分住以下近百人。 皇帝点了点头,抬眼看她,沉声道:“朕厌恶后宫纷争,更厌恶必须出于延续子嗣而……”他一顿,没有再说下去。他巳经为了巩固江山纳娶三妃一后,难道往后还要为了皇族血脉延续而与一个个陌生女子亲热?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夜里突然醒来,看见枕畔那人陌生模糊的容颜,心生恍惚的感觉。 “那么先拖延一阵子再议?”路映夕温言提议。她亦厌恶后宫纷争,更厌恶与人分享夫君。她认命,但不是认一世的命。将来,如果她有幸获得自由,她便会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如此想来,慕容宸睿倒是一生都逃不脱帝王之命。 “今夜,妳想法子替朕婉拒。”皇帝挑眉觑她,薄唇轻扬,眼露霁色。 “由臣妾出面?”路映夕不由一愣。这岂不是害她?朝臣与宫嫔定会之为她没有容人之量,想要独霸君宠。 “皇后擅于谋,略此等小事,必定难不倒皇后。”皇帝唇畔弧度扩大,笑得不无恶劣。 “臣妾恐怕难当此重任,还望皇上三思。”路映夕蹙起黛眉,暗暗扫他一眼。他又要替她树敌?这招真可谓杀人于无形。 “母须想得太严重。即使有人不满,朕也会为妳撑腰,何须惧怕?”皇帝笑睨她,此时有了饮茶的雅兴,慢悠矢心地举杯轻啜。 路映夕深感无语,左手负于背后,攥成拳头,直想朝他胸口伤处再补一掌。就因为她使计送走师父,他便如此耿耿于怀?可恨!可恼! 皇帝眼光跳动,搁下茶盏,握住她的手腕,拉扯靠近,然后将她的拳头包里在掌心里。 凤栖宸宫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15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15部分阅读 “恼朕了?”他轻轻笑道,俊朗的眉宇舒展开来,瞳眸中似有一道划破流云浓雾的耀目金光,惑人心弦。 “朕喜欢妳这模样,似薄嗔,似羞恼,风情独特。”他笑容温和,如若暖阳,略带促狭,“如果妳一直是如此,朕的心怕保不住了。” “皇上的心,稳稳嵌在皇上的胸膛内,没有丝毫风险。”她气苦,使劲抽了抽手,耳根却不自控地泛起绯红。她不怕明刀或暗枪,却最怕这种旖旎调情,不知该如何抵挡。 他松开她,却顺劫滑至她的腰际,戏笑道:“这可是妳的弱点?”话未落,两指一掐,正中她的腰肉。 她惊然,随即发觉痒,忙侧身避了开去,嘴角微微弯起,颊畔露出可爱的梨涡。 “皇上使诈!”她一语双关,不甘又道:“充盈后宫是件好事,皇上不如就安享艳福吧。” “倘若朕艳福无边,皇后一点也不吃醋?真叫让朕心凉。”皇帝勾了勾唇角,笑得邪魅。 “自古以来,后宫便就奉行雨露均沾,臣妾为何要吃醋?”她反唇相问,微扬下巴,与他对视。她若不爱他,自是不会介意。她若爱他………… 她不去想后者,只故意和他斗气,明眸圆睁,倔气地望向他。 “嘴硬。”皇帝低笑,不以为忤。 她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决定闭嘴不言。他总能看透,她又何必再多说多错。在感情的拉锯战中,她是否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朕等着‘那一日’,妳心甘情愿对朕敞开心扉的那一日。”皇帝语声静笃,眼神灼灼,一瞬不瞬。自认识她以来,他从未见过她为后宫争斗之事发火,只为大局以及在乎的人生怒。她的心胸并不狭隘,而对喜欢的人极为重情重义,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被她爱上的男子,应是非常幸福。他竟真觉得异常期待。 感受到紧锁的视钱,路映夕不自在地背过身,想了想,索性闪身进了内居。日长地久, 这样的相处太危险。她还是专心思量如何应付今晚的事,切莫被他扰乱了心神。 她穿过珠帘,颗颗串线珍珠轻荡,发出玎珰脆声。 皇帝没有唤住她,目光却不移,深幽眸中悄然光芒炽热。他有把握,她会爱上他,爱得忘记昔日青涩少年情!到那时,他才会杀南宫渊。此人必诛,因他巳收到密报,南宫渊背后的势力强大得惊人! 第三十八章:七夕夜宴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湖畔的彩锦阁楼,繁华热闹,彩灯处处,摇拽生辉。丝竹管弦乐声,不绝于耳,岸边舞姬水袖翩,然妩媚轻灵。 而在宽敞的阁楼上,摆放着金龙大宴桌,面北朝南,帝后并肩而坐。两侧按品阶列座,宫嫔们皆是精心盛装,容色明艳。 不过皇帝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示意大伙儿随意之后,便自顾饮酒。路映夕端庄静坐,微笑着不多言。 贺贵妃为人较为圆滑玲珑,笑吟吟地说道:“臣妾听说,江南一处地方的习俗,每逄七夕,少女们便会偷偷地独自一人躲在南瓜棚下。” 一名年轻婕妤好奇地问道:“为何要躲在南瓜棚下?” 贺贵妃眉目亲和,笑着道:“传说当夜深人静,于南瓜棚下,能听到牛郎织女相会时说的俏俏话。而待嫁的少女,日后就能得到不渝不变的爱情。” 那婕妤甚是捧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抚手轻拍,道:“很是浪漫呢,不知这是哪儿的习俗?” 贺贵妃眼角一瞥,唇角含笑,并未答话。 旁侧的韩淑妃低嗃了一声,开口道:“臣祖籍阴山县,有此传说。” 贺贵妃似不经意地笑问:“韩淑妃年少时,可曽应过这七夕节景?” “臣妾自幼家规严谨,怎会做这般荒谬之事。”韩淑妃冷淡答道。 路映夕旁听着,心知两人结下宿怨巳久,便出声打圆场道:“今夜良辰,不如大家一起玩个小游戏,凑凑兴。”她转而看向皇帝,请示问道:“皇上觉得击鼓传花如何?” “也好,朕也想欣赏爱妃们的才华。”皇帝淡淡笑着颔首。 他此言一出,各人皆面露期待之色,惟独姚贤妃自始至终漠然沉默,面无表情。 随侍的太监机灵地送上小巧花鼓和一株四季桂,路映夕接过花鼓,温声道:“就由本宫击鼓吧。” 她背身闭眼,开始缓缓地敲鼓,一下一下,极具节奏。她耳力敏锐,心思剔透,完全能够控制让花落至何人之手。 片刻,当鼓声停止,那朵四季桂正好落在坐于未位的栖蝶才人手中。 “啊?”栖蠂小声惊呼,慌忙道:“奴婢驽钝,没有才艺……” 在座众人的份住都在她之上,她卑微自称奴婢,亦不愿出风头。路映夕暗自看在眼中,越发感觉此人不简单。 “无妨,吟首诗也可。”皇帝出言,俊容平淡,优雅中带着几许亲切。 “奴婢识字不多,不会作诗,皇上恕罪……”栖蝶怯懦地应道,垂头不敢抬起。 “栖蝶才人可会跳舞?”路映夕突然问道。她想及,栖蝶与她肖似,也许是天生,也许是有意模仿。若是后者,难道细微至舞艺都相似? 栖蝶微微抬眼,明眸无辜如小鹿,轻声回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曽见过宫中舞姬练舞,自身是没有学过的。” “这样说来,妳是会一些的?”路映夕笑了笑,又道:“可看过惊鸿舞?” 栖蝶点头,口吻一派天真:“奴婢看过,此舞十分美丽妖绕,但又像仙子落凡那般的锐俗飘逸。” “那么妳试着跳一曲,让皇上和大家看看如何?”路映夕说着转头看向皇帝,清眸中蕴着兴味之色,“皇上以为呢?” “朕听闻过此舞,也见舞姬跳过,但极少人能跳出‘婉若惊鸿’的仙姿。”皇帝不紧不慢说道,手微扬,巳然下令,“栖蝶,妳就舞一曲试试,跳得不子也无妨。这舞易学难精。” 栖蝶犹豫了会儿,才诺诺道:“是,奴婢遵命。” 席上众人目含隐约的轻蔑,各自暗忖,这区区才人,宫婢出身,年方十六,哪能领会惊鸿舞的韵味?即使让她跳了,也不过是丢人现眼。 栏沿处的一挑乐师,领命奏乐,便听悠扬琴声骤响,如碧潮生,落英玉华。 栖蝶走玉阁楼中央,亭亭玉立,粉红宫裙外罩着轻纱霓裳,随风漾起裙摆,袅袅清美。 音符一顿,渐显高昂,只见栖蝶脚尖一旋,衣袖和裙裾,摆动流曳,如水波荡漾般独具风采。伴着乐声从缓转急,她的舞姿也变得激扬,柔软似柳的腰肢向后弯下,宽袖卷起朝天扬去,瞬间勾勒出两道粉色流霞,而她腰际上系的银铃不断清脆作响,悦耳动人。 此情此景,可谓美人翩翩,丰韵楚楚,秀丽姗姗。众宫嫔看得震惊,脸色复杂地一变再变。 曲子在清扬高亢之后慢慢转为舒缓,栖蝶的步履亦变得柔婉娴雅,闲庭信步,又似游弋于轻舟之上,柳腰轻巧后仰,头近乎着地,衣袖微妙轻抖,仿佛曳云委地,流霞轻舞。 曲音渐悄,巳到尾声,她挺腰旋直,向前盈盈倾身,长长裙缦铺陈在地上,仿如绽开一朵美丽的睡莲。 舞毕,在场十数人鸦雀无声,怔仲失神。 这尚带稚气的女子在跳舞时,竟清雅绝伦宛如九天玄女下凡! 皇帝最为镇静,率先抬手鼓掌,赞道:“好舞!好舞艺!” 这时众人才缓过神来,跟着拍手鼓掌,纷纷赞赏。 “栖蝶,妳实在太谦虚了,一身才华,今日真令本宫大开眼界。”路映夕浅笑嫣然,不动声色。或许只有她仍然隐藏了实力。可以预见,这豆蒄年华的女子,再过几年,必能成为倾国倾城的妖媚人物。 “皇上皇后过奖了,奴婢只是偷学着舞姬们的舞步,也不佑跳得对不对。”栖蝶巳敛去起舞时的自信神色,恢复了怯生生的模样,垂眸低首走回座位。 “不管对不对,这跳得是极美的。”路映夕微微一笑,评价中肯。她可以跳得比栖蝶更好更出彩,但帅父说过,不可随便在人前起舞。但倘若栖蝶拿出真实的实力,她倒也灴能确定谁更出色了。 “听皇后此言,皇后也是善舞之人?”皇帝忽然凝望她,眸光灼亮,似带芒刺。他听过她弹琴,巳惊为天人。莫非她跳舞胜栖蝶一筹,如果真是如此,会是何等的魅惑之姿?单是想象,巳令他心荡神摇。 “臣妾没有跳舞天份,也就没有勉强去学了。”路映夕温顺谦逊地回道。 “皇上。”冷不防,一道略微沙哑的嗓音响起。从文玉尾不曽出过声的姚贤妃,此刻才开了口,淡然说道:“栖蝶才人身怀龙种,不应费力跳舞。” “是朕疏忽了。”皇帝忙转向栖蝶,问道:“不碍事吧?” “不碍事,多谢皇上关怀。”栖蝶赧然应声。 “是臣妾大意,幸好栖蝶才人无碍,臣妾自罚一坏。”路映夕歉意地举杯向众人,一饮而尽。其实她根本忘记了栖蝶怀有身孕,应该说,她从未曽之为栖蝶真的有孕。 “皇上,栖蝶才人跳出令人如此惊艳的一舞,是否应有奖赏?”姚贤妃又道,语气无温,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皇帝沉吟须臾,才道:“朕原本打算待栖蝶诞下皇嗣再作赏赐,既然今日佳节,那就今日先晋升栖蝶为三品婕妤吧。” “谢皇上隆恩!”栖蝶惊喜站起,跪拜谢恩。 姚贤妃并不看他们,说完要说的话便径自啜茶不语。 路映夕默默思忖,姚贤妃和栖蝶何时站在同一阵线?她们之间是否巳有了什么协议? 未及多想,一名朝臣踏屸阁楼,恭敬行礼,禀道:“启禀皇上,十七名秀女巳在外等候,可要让她们进来献舞?” “不必了。”皇帝摆了摆手,散漫道:“朕方才巳经欣赏过美妙砍舞今夜不想再看。” 那名朝臣显然是被众臣拱来做出头鸟,闻言不禁有些紧张窘迫,嗫嚅道:“但、但是……” 皇帝不耐,咳了一声,止住他的话茬,継而转眸望向路映夕。 “侍郎大人。”路映夕无奈,只好启口道:“两月后便是先帝祭日,选秀之事还是留待明年初春再议。照先祖立下的宫规,三年一次采选,莫要违了祖例才好。” 那礼部侍郎讪讪道“皇后言之理。” 第三十九章:惊鸿艳影 回到宸宫,路映独伫立在寂无人的庭院中,良久不能缓神。 师父遇劫了,意连十名曦卫都护不住他?其实单凭师父一人之力,都应能顺利回邬国。除非……他自愿被人掳走? 她仰首,远望夜幕。星空璀璨,闪耀得眩目。而周遭,幽幽萦绕着一股清雅的桂花香。 这番良辰美景,却抚不平她心中起伏的酸涩无力。她不想怪师父,她想去理解,可是再努力,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任人鱼肉?他难道不知,她会担心?他难道不知,她会因此寝食难安? 深深吸了口气,她扬唇笑得有些苦涩。今年的挂花开得特别早,比往年早了一个月。她还记得,那一年,亦是桂花清香扑鼻的时节。她缠师父,非要他吹笛,伴她的惊鸿舞。清越的笛声,飘扬的舞衣,她旋绕在他身旁,眼里容不下旁人,只有袭浅灰色素衣,那一张儒雅面容,被她牢牢铭记。 但仅仅只有那一次。后来她再也没有跳过舞。她对他说的话,一惯言听计从。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她低低吟唱,自谱曲调,??细的腰身轻盈旋动,巳然起舞。 晚风吹来,卷起她月牙白的裙袂,似在漆黑夜色中划亮一道月光,辉泽顿生。灵巧的身姿,犹如鸿雁在空中翱翔,飘逸自如。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她口中低浅清唱,舞姿不断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歌声渐高,清亮叮钤,仿若空谷天籁之音。她足尖轻点,素手微展,宽袖飞出,似化作一朵怡然浮动的云絮,又似明净无垢的初雪。 夜穹下,一抺白影,如梦似幻。那一头如瀑长发,黑似浓墨,那一身洁日裙裾,随风飞扬,两色映照,分外眩迷耀目。 歌喉曼妙,悠扬动人,气息不乱。只见她双足旋得愈疾,腰肢柔软似水蛇,弯仰而下,复又优美弹起。这样的转圈就仿佛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美丽的白茶花,明灿夺目,可又瞬间消失,神奇而魅惑。 曲至中段,她忽然跃身一緃,掠上桂树顶梢。脚踩不壸一踏的细细枝丫,她依冈旋转清舞,就似月光下的仙子。出尘中而又带着一点点的顽皮,宛如淘精灵。 歌缓音悄,她徐徐勾起菱唇,拂动宽袖,凌空一舞。绝丽容频绽出妖娆光芒,窈窕身形环绕着那细肢摆出撩人之态,犹如那树枝正是她最亲密的情人。只是一个表情,只是一个身姿,只是一个眼神流转,竟好像亮过星光,胜过百花,叫四周的一切景物失了颜色! 这,才是真正的惊鸿舞。 清新为始,灵动为衬,最后却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不远处的长廊下,有一道颀长身影默默倚柱站立,狭长深眸中光泽一闪再闪。从惊艳,到震慑,再到折服,直至悸动炽热。他巳不知可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那盈立树梢的女子,不似人间风者,更似天阙的仙谪,又似妖媚的精鬼。 “妖孽!”他在心中低咒一声,感觉有股热力侵袭四肢百骸,无法抵挡! 又拳无声握紧,他暗暗咬牙,阵阵欲望自心底升腾而起,直蹿下腹!他从未像今夜此时这般想要她!非要不可!非征服与占有不可!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现身,俊脸紧绷得近乎铁青,脚步悄然地离开了这惑人心弦的地方。 路映夕未察,驻足树顶,迎风静立。许久,才轻轻跃了下来,折返寝宫。 ………………………… 天色巳蒙蒙亮,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 皇帝辗转了一夜,未曽入寐。他简直要恨起自己来。还等什么?为什么不即刻要了她?这傲骨,活生生折磨的只是他自己! “皇上?”路映夕睡得甚浅,感觉他整夜转辗反侧,不由奇怪,“皇上还没有睡下吗?是否有事挂心?” “朕在想那一支惊鸿舞。”皇帝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因忍耐何事而喉头发紧。 “皇上觉得栖蝶婕妤跳得可好?”路映夕更觉疑惑。莫非皇帝看过栖蝶跳舞之后,心生欣赏爱怜,念念不忘? “好。”皇帝缓缓吐出一个字,听不出喜怒。 “既然皇上喜欢,待栖蝶婕妤诞下龙嗣,再让她常常跳给皇上看吧?”路映夕心心不在焉地建议。暗想着,不知道小沁那边收到消息了么?曦卫连夜追查师父的下落,可有音讯? “嗯。”皇帝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颇有几分阴阳怪气。他要屲征服她的心,継而再占有她的身,可这么做显然是为难他自己一人。他也不知,为何他对她竟有一秉珍而重 之的自发自觉。 “皇上要起身早朝了吗?”路映夕边问,边欲掀被下床,却被他毫无征兆地一把搂住。 他的右臂桎梏着她,十分用力,像要把她嵌入他体内一般,隐约有秉恶狠狠的态势。 “皇上?”她凝眸看他,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缘由。 “朕知道你会跳舞。”他目光灼灼,仿佛透着热烫的温度。 “臣妾只会覌赏而己。”路映夕轻蹙了下眉。该不会昨夜被宫婢看见了但她并未察觉当时周遭有人走动。 “过分谦虚,何尝不是过分骄傲?”皇帝略松了手上的力道,但却俯身欺下,将自己整副身躯都压在她身上。 “皇上!”她低呼,恼怒推他。他这是要压死她?堂堂一国之君,倒似个无赖! “朕累得紧,让朕抱会儿。”他不动如山,就这么贴压在她身上。 “皇上,这不叫做‘抱’!”她用膝盖撞他的腿,却被他矫捷避开。 “朕说这是抱,就是抱。”他答得霸道,身下的温香软玉躯散了他心中的郁悒,感到舒爽惬意。 “臣妾喘不过气来了!”路映夕既羞且怒,胸前的隆起被他紧贴着,无比亲昵,令她下意识地蠕动挣扎。 “别动。”皇帝眼眸陡然一沉,变得幽深炽热。 路映夕顿住动作,尴尬羞窘地别过脸去。她虽不谙男女之事,但也非一无所知。那正抵着她的坚硬……… 皇帝埋头于她柔嫩的肩窝,摩挲了几下,低声道:“现下知道朕忍得辛苦了?为了妳所说的君子协议,朕可是夜夜按捺,夜夜难眠。” 他说得有些夸张,但路映夕无心反驳,全身僵着,丝毫不敢挪动,就怕引起他更炽热的欲火,一发不可收拾。 皇帝的薄唇在她的颈项流连,细密的亲吻一停落下,让她觉得似被羽毛佛过,酥麻轻痒。 “朕是正人君子,但君子也需要鼓励。”皇帝継续在她耳畔蛊惑低语,“朕断定,妳必然会跳惊鸿舞。何时跳一曲给朕看?”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偷窥了她的舞姿,也不想硬逼,但他确实极想再次一睹那惊世的风采。 “臣妾不会……”她微颤,他温热的呼吸吹入她耳里,似带着调情的邪魅。 “这张樱唇明明格外的柔软。”他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修长手指滑过她的双唇,“为何偏要嘴硬?” “臣妾不会跳惊鸿舞……”她不改口风,但眼神渐渐染了几许迷离和不安。 如她所预感的,他俯下封住她的唇瓣。但却没有强势进攻,只在唇间游移,犹有余力低喃:“若不答应朕,朕今日可不只要一个吻了。”说着,他挺腰一动。 “别!”她本能惊喊! “那么,妳是答应了?”他勾起薄唇,眸光闪动邪谑之色。 她僵硬地点头,几不可见。 “很好。朕要妳在朕生辰之日,为朕献舞!”他的语气傲然,似乎夹杂一丝豪情。他要后宫每一个人都看,他的皇后是何等风姿,无人可媲美!只有她,才配与他并肩俯瞰天下! 路映夕抿唇,皱眉不语。她本没有把跳舞之事看得严重,只是师父不准。但真跳了又会如何?会招来灾难吗? “竟敢在朕面前神游太虚?”笪帝狠狠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才展眉缓了口气,“就这么说定了。朕要去洗漱,准备上朝。” 他利落地翻身下了龙床,径自唤来内监伺候。 路映夕不自觉地伸手捂唇,一边思忖着,皇帝的生辰在寒冬,距离现在尚远,那就到时再作打算吧。 “映夕。”皇帝正更衣,突然扭头看过来。 “皇上有事吩咐?”她亦起身,微微低首,颊上余留着一点燥热。今晨是她第一次这般真切感受到他的欲望。只因为她说过的那几句话,他便愿意一直忍? “朕尊重妳,希望妳亦重朕。”皇帝略沉了声,面露正色。 “臣妾当然敬重皇上。”她毕恭毕敬应道,心下诧异名。他为何有此一言? “如果妳需要朕的相助,可以开口。”他语声沉缓,顿了顿,又道:“但是,莫在朕眼皮底下擅作擅为。” 她轻轻抬起眼,见他神色肃冷,复又垂下眼帘,低应一声“是,臣妾谨记。”他终究还是想着庇护姚贤妃,难忘旧情。但她不管这些,倘若姚贤妃敢对师父下狠手,她定会新帐旧帐一齐与她算! 第四十章:不动干戈 还未探查到南宫渊的下落,却听闻了另一个惊人的消息。 “小南,妳把事情详细说一遍。”路映夕坐在内堂之上,眉心紧锁。 “是。”宫女小南垂首恭敬道:“禀皇后娘娘,今早婕妤主子说身子不适,奴婢便去请太医,太医说,婕妤主子动了胎气。” “现下情况如何?”路映夕语气沉凝,眉宇间透着一股清冷。 “皇后娘娘恕罪!”小南忽地双膝跪下,俯首请罪,“太医询问奴婢,婕妤主子近日有否不宜的剧烈之举,奴婢想起昨夜七夕宴,便如实2回答。太医说,极可能是因跳舞而动了胎气,才导玫滑胎。” “胎儿未能倮住?!”路映夕话语惊诧,但心下一片澄明汞凉。 “是。”小南低低应声。 路映夕长叹了口气,沉声道:“妳且起身。请的是哪位太医?”自从她的寝宫被焚毁,小南就调去了偏殿伺候栖蝶,今次的事,小南其实是知晓内情的吧? 小南依言站起,秀气面容并未显丝毫慌乱,沉静回道:“徐晋徐太医。” “本宫现在就去凤栖宫,探望栖蝶婕妤。”路映夕从高座上缓步走下,神情肃冷。 “娘娘……”小南微微皱眉,露出为难的迟疑神色。 “怎么?本宫去不得?”路映夕眸光转锐,直盯着她。 “奴婢不敢阻拦娘娘!”小南再次跪地,恭敬禀道:“婕妤主子伤心过度,拒不见人。皇上巳经赶过去,现下正在宽慰婕妤主子,让奴婢过来告知娘娘一声。” 硌映夕衣袖二挥,不赘言,示意她退下:“本宫明白了,妳回去好好伺候着。” “是,奴婢告退。”小南如释重负,起身离开。 朱门外,明朗阳光照射进来,路映夕轻轻地眯起眸子。栖蝶根本没有不孕,何来滑胎之说?这一回,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恐怕不只是想陷害她这么简单。 姚贤妃与栖蝶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难道,姚贤姚襄助栖蝶的前提是……不容皇嗣存在? 如果真是如此,姚贤妃应该以为栖蝶确实怀了身孕。皇帝登基七年,只有林德妃生有一名帝姬。众宫妃嫔秀女,全都没有诞下麟儿,莫非这背后皆因姚贤妃暗中使计?可是,皇帝会全然不知,被蒙在鼓里?倘若是皇帝默许緃容,这未免太叫人心寒! 路映夕出了内殿,心底有凉气汨汨冒上来。骄阳普照,却分毫也暖不了她。姚贤妃连对皇帝都无惧,还伝对什么人忌惮?师父若落到了她的手上,真真是九死一生! 没有吩咐宫人备撵,路映夕漫无目的地走在大太阳底下。她的寝宫即将竣工,再过几日便就可以搬回。到时,要追踪师父的消,息大低能便捷一些。 漫走了两刻钟光景,经过一条石径,径旁有座凉亭。她远远看见亭中伫立着两道身影,分外眼熟。 几乎是意识的,她闪身躲到排排树荫后,悄然靠近。 距离渐近,那二人的对话声便越听得清晰。 “凌儿!妳万万要考虑清楚!”那男子的嗓音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静扎痛苦。 “住口!”冷冷的喝斥出自薄削的红唇,“你竟敢直呼本宫名讳?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微臣失言!望娘娘恕罪!”极为压抑的男声,听着叫人不自禁怜悯。 “本宫要做什么事,轮不到你置喙!下次本宫也不伝再应约出来!”女子的嗓音依然冷漠,毫无温度。 “凌……娘娘,请三思,切莫做令自己后悔的事。”相比之下,男子的语气愈显苦口婆心。 “本宫行事,从来不后悔!”固执的傲气,展露无遗。 “娘娘!他是你的………”男子焦急,欲要再劝。 “闭嘴!”女子陡然截断他的话,“够了!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本宫巳经听到了,你可以退下了!” 男子丧气,颓然一揖,踏出凉亭,告退离去。 路映夕暗自心诧,茧知沈奕私底下听命于姚贤妃,但却未料到这两人之间道似有暧昧关系。 那厢,姚贤妃仍驻足于亭中未走。她微仰着脸,望向天空,神情若有所思。 明媚的光线流泻而下,照在她残伤的脸上,隐约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路映夕眯眼静覌,心忖,也许姚贤妃正在思虑师父的事。 “姚贤妃!”她蓦地扬声一喊,从藏身的大树后走出,艬i浯蠓降叵蛄雇ざァ?br /gt; “皇后?!”姚贤妃大惊,浑身一震。但也只是瞬间的反应,很快她便定了心神,漠然抿唇。 “青天白日,姚贤妃在此私会尚书大人,果真是肆无忌惮。”路映夕不掩嘲讽,话语尖锐犀利。 “还请皇后慎言。”姚贤妃巳敛心神,并未被她震慑,冷淡道:“臣妾只不过是出来走走,沈大人恰巧径过,便来向臣妾行礼请安。” 见先声夺人无用,路映夕也就不再故作厉色,温言道:“姚贤妃,本宫无意与妳为难,只希望妳顾念同胞血缘,手下留情。” “臣妾不明白皇后的意思。”姚贤妃目光沉笃,却含丝丝寒意。 “姚贤妃,妳真的从来不曽做过令自己后悔的事?”路映夕突然转了话锋,定定地注视她。 “不曽。”姚贤妃摇头,甚是坚决。 “即使是曽伤了皇上的心?”路映夕轻了嗓子,柔声问。 姚贤妃凤眸中倏然迸出火光,硬声回道:“皇上的心,岂是平常人能伤得?” 路映夕轻轻摇头,叹息道:“不,妳错了。他并没有妳所想象的那般强悍,不会受伤。妳可有想过,这些年来,妳在斋宫不问世事,是谁保妳的清净?无论外面如何狂风暴雨,妳可曽受了半点侵袭?饶是妳做了不该做的事,他可曽怪责过妳?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当年他失信于妳。妳是重情之人,而他又何尝不是?” 姚贤妃似是一窒,撇过脸去,冷冷接话道:“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不是事后可以补偿。敢问皇后,倘若有人刺妳一刀,深不见血,穿透心房,事后那人再来向妳致歉,捧上珍宝以弥补过失,妳可会原谅?” “如果,原谅能令自己的心舒服一些,我会。”路映夕以‘我’自称,语声质扑而真诚,“耿耿于怀着别人犯过的错,其实也是在惩罪着自己。原谅和宽容,不是为了放过别人,而是为了放过自己。” 姚贤妃低低冷哼,举目望她,疏离淡然道:“皇后自是旁覌者清,但旁覌者又怎知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臣妾多谢皇后今日的教诲。” “姚贤妃,我只说最后一句。”路映夕凝眸细看着她,很轻但很郑重地道:“如果妳对皇上,曽经生了一丝后悔之心,如今就不要再重蹈覆辙。” 姚贤妃默然,长睫低垂,看不出神色变化。半响,她欠身一礼:“臣妾谨记皇后箴言,臣妾告退。” 路映夕低声一叹。顽难点头,她不知道姚贤妃能否软了一点点心,不要狠毒凌虐师父,只能如此期盼。 午时巳过,她神思不属地返回宸宫。 皇帝巳在寝居,正独自用膳,见她返来,懒懒抬眼,开口道:“皇后为了何事愁眉不展?” 她收起幽暗心情,温声询问:“皇上,栖蝶婕妤那边可还好?” “她很伤心,朕想让她静一静。”皇帝答得平淡。 “皇上似乎并不伤心?”4路映夕绽唇一笑,眸露芒刺。 “皇后要看到朕伤心,才舒心?”皇帝斜睨她,一派闲散。 她不语,盈盈绕过他,走至旁侧落座。 皇帝笑看她,指摘道:“言语不敬也就罢了,行为举止也越发没规矩了。” 她坐定抿嘴笑了笑,眼中却亮起光芒:“皇上今早曽说,如若臣妾需要相帮,只需开口便是,皇上可还记得?” 皇帝饶富兴味地颔首:“笪后万般能耐,何事需要朕相帮?” “臣妾想请皇上劝劝姚贤妃。”她看他一眼,点到即止,彼此心照不宣。若能不动干戈,自然最好。姚贤妃终究是师父的嫡亲妹妹。 “好。”皇帝十分干脆地应允,不问何事,却又拖长尾音道:“但是……” “若是事成,臣妾提前为皇上跳一支惊鸿舞,如此可好?”她浅浅微笑,心中并未抱太大希望。姚贤妃偏激顽固的性子,非一朝一夕造成,只怕很难劝服。而且,她和皇帝都不知晓,姚家曽经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如今骨肉相残。 “不好。”皇帝一口不决,薄唇徐徐勾起,划出一抺邪丂弧度 ,“妳从未主动吻过朕,倘若朕能化干戈为玉帛,朕要妳好好地……” 话未言尽,余留无限想象。 路映夕脸色涨红,不知是被激怒还是羞赧。 “朕并不贪心,这次只索一个吻。不过,以后可就要逐渐涨价了。”皇帝戏谑笑道,眉目蕴着狭促,隐带恶劣。 “皇上做成这次的事再说吧。”路映夕沉了气,淡淡道。 “是有些棘手。”皇帝喃喃似自语,站起身来“朕现在就去,只管一试。” 路映夕静静地目送他,黛眉轻皱了一下。 或许皇帝早就想打破他与姚贤妃之间的僵局,只是苦无机会,此次,也许能令他们有一个冠冕的理由,追溯身世,借而敞开心扉,倾吐积压巳久的真话,或情话。 她抬起手来,用指尖为自己抚平皱起的眉头。他们是否旧情复炽,与她无关,她只希望师父平安无恙。 她这样告诉自己,努力扬起嘴角。 第四十一章:明察暗访 皇帝从斋宫回来,脸色不太好,不知在姚贤妃那里受了什么闲气。 路映夕正悠哉地翻着书卷,并不急着追问。 皇帝在她身旁重重一坐,竟像孩子般的负气。 “皇上?”路映夕搁下手中书册,转头看他,“姚贤妃不愿听劝?” 皇帝低哼一声,恼道:“朕足足说了一刻钟,她却只回朕一句‘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恩’!” 路映夕绽唇浅笑,闲闲道:“皇上临去之前,似乎胸有成竹。” 皇帝俊容不悦,抿起嘴角,不作声。 其实事情不尽然如此,只是他不便告诉她。姚家过往的秘辛,他知晓不多,可算一知半解。当初凌儿背叛家门,入住宫中,他因为尊重她,不曽当面深究细问。如今到了她口中,却成了他不够关心她的指证。方才她言辞冷漠,明白暗里怨责他的薄幸。她说,如果要问缘由,要干涉她的做法,当年就应那般做了。而现今,他巳没有资格过问。 “不行就罢了。”路映夕轻轻一叹,笑容退去,几许愁云染上眉心。假若必须使用强硬手段,恐怕不只令皇帝难做,也会伤了师父的心。姚贤妃似乎是他们都紧张的人。 “妳想怎么做?”皇帝抬眼看她,眸光沉凝。 “皇上会継续帮臣妾吗?”她温声问道。 皇帝微微颔首。他无法置身事外,久凌儿的,他今生一定要还。否则一世背负着愧疚,他始终心难安。即使要铲除南宫渊,也不应由凌儿出手。 “皇上可以派人暗中查探吗?”路映夕又问,语声柔和。她需要皇帝的助,用以迷惑姚贤妃的注意力。 “朕巳经命小范去着手去查。”皇帝看她一眼,语带告诫,“妳切莫心焦,朕保证,无论花多少人力物力,都会替妳查出结果。” 路映夕浅淡扬唇,未置一词。结果?若是费时甚久,最后查出姞果,却是一个噩耗,又有何用? “南宫渊也非无能之辈。”皇帝忽然说道,面色略冷。 “嗯?”她疑望他。 “既然南宫渊愿意留在皇朝,他所想的,就决非是拖妳后腿。”皇帝神色渐锐,把话说明,“妳一味担忧,故而当局者迷。南宫渊看似温雅无害,实则锋芒内敛。他又岂会没有自保的能力?他只不过想独自解决陈年纠葛,不想拉妳下水。妳若信任他,就应放手让他自己去处理,他迟早会重新出现于妳面前。” 路映夕不由一愣。皇帝眼光敏锐,早把一切看透。但她又何尝不知其中道理,只是不由自主地忧急挂心。 “皇上是希望臣妾坐视不理,独善其身?”她的语气徐缓,隐有丝轻嘲。说穿了,皇帝也是怕她伤害姚贤妃而己。人皆有私心,因为人都偏心。 “妳可以之为朕不公允,但妳与朕半斤八两。”皇帝勾唇,淡淡一笑“妳和朕太像,每做一件事,都有明确目的。緃然是关心他人,亦乽其来有自。” “臣妾是这样不纯粹的人?”路映夕不禁蹙眉,疑问也似自问。 “妳还未曽真正纯粹过,也许将来会有那么一天。”皇帝唇畔的笑容加深,狭眸中似乎有一抺柔光闪过。 路映夕垂眸无言。自她嫁入皇朝之后,她的世界仿佛变了样,曽经坚定不移的覌今,屡遭自己质疑。是否日子再久一些,就会彻底被颠覆? ………………… 翌日,路映夕备伏仗前往凤栖宫。 殿中清寂幽静如旧,宫婢们各司其职,安静伶俐。 路映夕让人通禀,直入偏殿,不料却在苑内回廊被宫女小南拦下。 “皇后娘娘,婕妤主子身子孱弱,正在小憩。”小南惴惴禀道,秀丽脸上却未显不安之色。 “那么本宫就寺她醒来。”路映夕半眯起清眸,不容她轻易打发。栖蝶和姚贤妃巳结成同盟,难保栖蝶没有插手师父的事。 小南欠了欠身,不敢再搪塞,恭声道:“娘娘请去前厅稍坐会儿,奴婢这就去唤醒婕妤主子。” “不必,本宫就去栖蝶婕妤寝房外等着。”路映夕一面道, 一面举步而去。 小南不着痕迹地皱眉,默默跟随在后。 行至苑居,还未靠近寝门,就巳经听到乒乒异响。路映夕驻足,侧耳倾听。 “滚出去!” “婕妤主子,您今日还没有喝药……” 寝房之内,隐约传来主仆对话声,一人暴躁,一人嗫嚅。 “都说了不喝!妳给我滚出去!” “但是太医说……” “闭嘴!我的身子我自己伝不清楚吗?把汤药统统倒了!” 接着便听喔当碎响,似是瓷碗摔地的声音。 路映夕心中惊讶,原来栖蝶真实的性子,是这般刁蛮任性。可见她平日的演技,是可等精湛。她终究是霖国公主,虽然长年潜伏在皇朝宫中,但依然不减骨子里的高傲。 寝门内匆匆走出一个宫婢,捂着额头,鲜血透出指缝,看样子,应是被瓷器碗碟砸伤。她见了路映夕,不敢吭声,只恭敬行礼。 “小南,带她去敷药。”路映夕转头,对身后的小南吩咐道:“本宫自己进去就行。” 不等她回话,路映夕己自顾快步走入栖蝶寝房。 内间房里,一片狼藉,满地零碎瓷片,栖蝶正靠床头,脸色难看,犹有几分冲冲怒气。她未有身孕,更无滑胎之实,却每日被不知青的宫婢催着喝药,憋气不耐。 “栖蝶。”路映夕脚步无声,轻巧地绕过屏风,蓦然出现于栖蝶眼前。 “皇后娘娘?!”栖蝶顿时一惊,慌忙下床,曲膝行礼,“皇后凤安!” “快起身,回床榻躺着。妳身子弱,就不用理会这些缛节了。”?br /gt; 凤栖宸宫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16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16部分阅读 ”路映夕温和微笑,眼眸一低,扫过地上被汤药浸污的羊毛毯子。 “奴婢失仪……”栖蝶垂着脑袋,声音讷讷,渐渐哽咽起来,“奴婢心中烦躁哀伤,才、才……” 泪水如断线珠子,颗颗滚落,她泣不成声。 “栖蝶。”路映夕沉了声,明眸中幽幽浮起严厉光芒,“无需壐在本宫面前做戏。” 栖蝶低泣不断,没有抬头。 “妳的身份,本宫清楚。”路映夕语速缓慢,但肃冷得震慑人心,“堂堂的高贵公主,委身为婢,若说没有不可告人的企图,也无人会信。” “皇后……”栖蝶终于抬起眼来,清艾稚嫩的脸庞泪水玟土驳,尤显无辜可怜,“奴婢蠢笨,听懂皇后的话。什么公主?奴婢是栖蝶啊,笪垢娘娘,您怎么了?” “妳───”路映夕一顿,凝眸盯视她。 “奴婢不该胡乱发脾气,奴婢错了,请皇后娘娘责罚。”栖蝶柔顺地跪下,语含啜泣,“奴婢以后不敢了,娘娘原谅奴婢这一次吧!” 路映夕定定地看着她,不发一语。看来她是要演戏到底了。分明是心高气傲的脾性,却能屈能伸,卑微奉承,暗自忍耐,不得不说这样的人亦是一种人物。 “起身吧。”平淡了口吻,路映夕倦怠地摆摆手。 “是,谢娘娘!”栖蝶依言站起,战战兢兢地立在一侧。 “栖蝶,本宫与妳做个交易。”路映夕不逼她承之身份,只管自己说道:“妳应知道,如今后宫尚有一席妃住虚悬。如果妳能替本宫查到一个人的下落,本宫就劝皇上晋升妳为德妃。” 栖蝶沉默了片刻,才小声问道:“何人的下落?” “本宫的师父,南宫渊。”路映夕坦诚道来,目光清冽,紧锁着她。 栖蝶轻轻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南宫神医不是出宫了吗?皇后娘娘不知他去哪儿?” “妳想清楚了?”路映夕眼光锐利地扫过她。 “想清楚什么?皇后娘娘,奴婢愚钝,听不明白……”栖蝶困惑地回视她,两人仿佛鳮同鸭讲。 “机会只有一次。妳选择盟友与敌人,要慎重。”路映夕直直地盯着她,眸色冷凛。她相信,栖蝶一定听得明白。 栖蝶的眼中似快速闪过一抺迟疑,但仍是摇了头,迷惘惶惑道:“皇后娘娘今日说的话,奴婢都听不懂,娘娘您没事吧?” 路映夕徐徐扬起菱唇,语声透寒:“很好,本宫知道妳的决定了。” 话毕,她便转身离去,修长背影看起来甚是决绝。栖蝶默默注视着,心里无端打了个寒颤。 路映夕未在凤栖宫多作停留,直返宸宫。她巳经确定,栖蝶贪图的不是妃位,那么,姚贤妃应承予栖蝶的东西,必定更具吸引力。这两联手,她往后的日子定然凶险更甚。 入了寝宫,见皇帝刚下朝回来,正在品茶歇息。 “都退下。”路映夕彽声宣退旁侧侍立的内监。 内监们看了皇帝一眼,见他没有异议,便恭顺应道:“是,皇后。” 直至无人,路映夕才针膝跪下,轻声唤道:“皇上。” 皇帝懒洋洋地举眸睨她,一副诧异状:“皇后为何行如此大礼?” “臣妾恳请皇上应允一件事。”路映夕望着他,神情平淡,却又似蕴涵毅然。 “何事?”皇帝也不示意她起身,反而自椅中站起,居高临下地睥视她。 “望皇上格外开恩,允许臣妾出宫一趟。”她微仰着脸,声量不高,但字字清晰铿锵。 “妳这口气,可不像是在求朕。”皇帝负手绕着她踱步,似存心要令她窘迫。 “臣妾确实不是求,而是交换。”路映夕浅浅弯唇,漾开璨目的光华。 “哦?朕倒十分感兴趣,妳能拿什么与朕交换。”皇帝斜勾起薄唇,笑带兴味。 第四十二章:女扮男装 “皇上不缺金银,亦不缺美人,不知皇上可有希翼之物?”路映夕神情恬静,仰眸望。 “自然是有的。”皇帝朗笑,眉目生辉,格外英俊不羁,“朕希翼着社稷安定,希翼着百年琴瑟,虽非实物,但也是世上珍稀淮求的东西。” “这两样,不在臣妾的能力范围之内。”路央夕扬眉,笑道:“臣妾只能完成之前皇上提出的要求。” “朕提出的要求?”皇帝微怔,旋即便就乜起,不禁抚掌一击,道:“好!这倒也是难得之事!” “臣妾想要令晚乔装出宫,亮之前一定返回。”路映夕说得直接,不再与他客套迂回,“如果皇上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臣妾。” “朕有何不放心?难不成妳会趁机私逃?”皇帝长眉一挑,玩味地斜睨她,“其实确也是一个好机会,妳出了宫,若能寻到南宫渊,大可一去不复返,从此逍遥于山林。” 他说着,伸手虚扶一把,让她起身说话。 “臣妾断不会如此妄为。”路映夕站定,与他平视,正色道:“臣妾自知身份,更清楚肩上担的责任。” “责任之心,怎敌冲动之念的魔力?”皇帝意味深长地回道。 “臣妾并非冲动之人。”她淡淡微笑,安之若素。她心底的的确确有那么一点波动,如果能够从此消失于纷乱尘世,隐避山林,又何尝不是一种逍遥自在的幸福?可是,师父自幼就教导她,做人定要俯仰无愧于天地。她又怎能背信弃义,令邬国与皇輣盟约破裂?若因此导致邬国生灵涂炭,她便成了千古罪人。 “有时候,人会高估自己的理智和定力。”皇帝笑得高深,深眸中光芒莫测。让她出宫一趟也好,他想看看,倘若面临抉择,她会舍弃什么。 路映夕抿嘴不言,浅浅而笑。能否查到师父下落,尚是问题,此时她又何必庸人自扰,想些无谓的事。 “妳答应朕的事,朕就等妳回来再向妳索讨。”皇帝勾唇,划出一抺邪笑。 “多谢皇上。”她微微曲膝,恭顺一礼。 “待天黑,朕让小范领妳从北侧门出宫。”皇帝凝眸觑她,眼中笑意浓浓,“妳可乔装成侍卫,莫要太过引人注目。”不知她做男子装扮,会是何种风情? “是。”路映夕简略应声,复又道:“不过臣妾没有侍卫服。” “朕现下就命人取一套过来。”皇帝坐言起行,巳大步走向寝门,对候在门外的心腹随侍低交代。 不过片刻,就有一名老内监恭敬地捧上一个锦盒,而后乘觉地退出。 路映夕暗暗蹙眉,看皇帝的样子似立即要她换装? “映夕,去换上给朕看看。”果不其然,皇帝开口说道,眸中不掩盎然兴味。 “是,臣妾遵命。”她无奈,取出锦盒中的服饰,转身入内间更衣处。 褐紫色的侍卫服,有几分铠甲的样式,布带束腰,金甲护胸。路映夕拆了髻,将长发盘于帽内,挺直腰背于铜镜前一站,面上神情倒也显得英气凛凛。 “换好了?”皇帝悠悠然地绕过屏座,“让朕看看花木兰的英姿。” 路映夕旋过身来,对上他的打量。 皇帝蓦地一怔,目光变得幽深,半响无语。 “皇上?是不不像男子?”路映夕疑问,扭头再看看铜镜里的影像,并未发觉异状。 “妳──”皇帝像是忍耐着什么.眼角轻微抽搐,低扫她的胸前。 皇帝终于忍不住,薄唇一动,爆出一串大笑,边笑边揶揄道:“是朕忘了,忘了朕的皇后有一副玲珑有致的身材!” 路映夕闷哼一声,未答话。皇朝的女子衣裳,以宽松为主,繁复多层;而男子服侍却极为简便,衫紧袖窄,使得身形线条毕露。 “莫要勉强束胸。”皇帝瞄她胸口一眼,眼神戏谑,“若缠坏了,朕可要心疼。” “皇上见过女扮男装的人?”路映夕微侧了身子,语悻悻。 “见过。”他只回了两字,眼底不易察觉地浮现暗沉之色。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凌儿并不是如今这般漠然冷淡的漠样,而是有些俏皮淘气,经常女扮男装,磨着他要他带她去市集游玩。 路映夕皱了皱眉,见他识趣地避至屏座外,才重新整理自身装扮。她如他所言没有缠布里胸,却在腰身绕了层层布条。再在他面前出现时,赫然就是一个臃肿的小胖子。 皇帝惊诧,再次放声大笑:“映夕,妳………妳真聪明!” 路映夕撇嘴,暗瞪他一眼,但没有吭声,默默坐至梳妆镜前,涂抺了一些东西在自己脸上。 皇帝直盯着她的动作,口中啧啧称奇:“如果朕不是就在旁看着,真要被妳糊弄过去了。”顿了顿,又挑剔道:“肤色太黑了,只剩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简直像猫头鹰。” “吓着皇上了?”她不冷不热地搭了一句,手上未停,撉雪白颈肌都涂黑了,且在脸颊及颧骨粘了几颗大痣,痣上长毛,甚是丑陋。 “妳何苦把自己整得这般丑?”皇帝有点看不下去,浓眉皱起。 “以免被宫中人之出,徒惹事端。”路映夕涂弄完毕,站起身,冲他咧嘴一笑。 皇帝扶额,深感无力:“别对朕笑……” “为何?”路映夕作不解状。 皇帝别过脸去,似是觉得惨不忍睹,一边道:“妳笑起来很美,但是妳这张脸太丑,极美与极丑的冲突,朕承受不了。” “皇上,以貎取人,失之子羽。”路映夕轻咳两声,低了嗓子,粗声粗气道。 “那几颗长毛的痣,朕之为实在没有必要。”皇帝以眼角余光飞速瞥她一眼,道:“朕只要一想起,若朕要吻妳,就会被那奇怪黑毛拂搔,就顿生怪异感。” “但是臣妾觉得,脸上有痣颇有个性。”路映夕露齿而笑,一派粗野。 皇帝转回头,定定看她须臾,突然道:“妳在耍着朕玩儿?” 她嘴角的笑弧度扩大,不再掩饰捉弄人的顽心。 第四十三章 夜离皇宫 “好大的胆子,竟敢消遣朕!”皇帝恼道,忽地大步趋前,伸手在她脸上胡觅擦抺。 她左闪右避,不自禁轻笑出声来。他以为能看见她变装后的别样风采,她偏要扮丑唬他。 “当个俊公子不好?”皇帝没好气地斥道:“在心害朕失了晚膳胃口,妳好恶毒的心思。” “皇上,这也算恶毒?”她不以为忤地笑,敏捷地闪过他又探来的大手,“臣妾是要出宫办事,可不是嬉耍玩乐。” “让朕一睹妳男装的清秀模样也愿意?”皇帝微愠地横她一眼,心下却无一丝怒意,甚至有些愉悦。他喜欢她这般开朗笑闹的样子,有一点点狡黠,又有一点点无邪。他越来越觉得,她是一个多变的女子。平时沉静镇定,跳舞时风情万种,玩笑时顽皮可爱。就好像那一支惊鸿舞,丰姿变幻,引人欲要一窥再窥。 “皇上有这爱好?”路映夕故意露出质疑的神色,上下审视他。 “并没有!”皇帝配合着她,大声辩驳,“朕正常得很!” 她呵呵直笑,话语温软,却是犀利:“皇上若无偏爱,又怎伝急于看臣妾乔装?” 皇帝倏然静默,摩挲着下巴沉吟,半响才道:“若非朕心中清明,倒要以为妳介意吃醋。” “说不定臣妾真是吃醋呢。”路映夕略敛了笑,轻淡回道。方才的只字片语,巳足够她猜测出,曽经化作男装的女子应是姚贤妃。 “如果是,朕会感到很欣慰。”皇帝微勾薄唇,那优美的唇线依稀掠过一道涩然的弧度。他与她之问,情愫朦胧不明,却极具力量,无声无息地入侵他的心房。他并不是爱不起,只是怕了爱,尤其爱这样一个注定将与他敌对的女子。 “皇上不厌烦醋劲大的女子么?”路映夕举眸望他,问得有几分隐约的认真。 “厌烦。”皇帝如实回答,但又道:“如同小酌怡情一般,凡事都不该过了度,否则就会失去最初的趣致。妳冰雪聪明,应知这个道理。” 路映夕轻点了头,接言道:“臣妾明白,酗酒伤身。人贵自知与自制,若过于放緃自己,便会养大了心魔。” 皇帝赞许地微笑:“映夕,妳所懂得的,比许多女子多。有时候朕会忘记,妳还不足十九岁。” “其实臣妾懂得的道理,大多女子也都懂。说易做难,这句话对每个人都适用。”路映夕没有自得,语气平和淡然。 “朕希望,当需要做时,妳亦会如现在这般明理。”皇帝说得颇为语重心长。 路映夕却淡淡摇头,道:“皇上高估臣妾了。臣妾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所期盼的,与其它女子无异。”假若易地而处,她虽不会像姚贤妃那样偏激固执,但也会同她一样感到失望伤痛。 “妳所期盼的,是什么?”皇帝深望她,眸光幽沉。 “世间女子最期盼的,不都是一个可倚赖终生的良人么?”她轻声答道,眼底闪过一抺惆怅。如果她与师父并非师徒关系,师父可会是她的良人?像师父那般温和儒雅的男子,谁做了他的妻子,一定能够幸福一生吧? “如何才算是良人?”皇帝再间道,目光暗了几许。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良人当如是。”她笑了笑,明眸璀璨,“而且,只能推携一人之手。” “朕明白。”皇帝颔首,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问道:“倘若实现艰难,不能达成,又当如何?” “这世上的路,不只一条。若是此路不通,便应转道。”路映夕语声轻柔,却坚定清晰。 皇帝不由叹息:“妳的性子,亦是极犟。” 路映夕未否认,浅笑望他。不知何故,他遇上的女子似乎是倔强性烈。或许,他内心偏爱的即是这类女子吧。 “时辰不早了,朕宣小范前来,预先交代事宜。”皇帝无意再谈论下去,面色淡薄,转身步出了内居。 …………………… 夜幕低垂,月上梢头,凉寒似水。 路映夕穿着一身卫服,跟在范统身后静默随行。 范统脸色古怪,尚在回想刚才见到她时的情景。 先前他去宸宫面圣,看到皇上身旁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黑脸黑子,原本没有多作留意。待到那人开口说话之时,他才发现居然是皇后。他何止是感觉讶异,简直是震惊。她把自己的丽容毁得可真够彻底!尤其颊上那颗颗黑痣,长着稀疏毛发,丑陋不堪,仔细一看,甚至有点令人作呕。可是,她的眼睛还是那般明亮。仿佛天上繁星,灿烂光耀。 两人沉默无言地行至北侧门,有皇帝手谕开路,顺利无阻地离开了皇宫。 离宫门稍远,到静僻无人处,路映夕才笑眯眯地出了声:“有劳范侠士了,不如我们约好寅时在此相见,届时再一同回宫。” 范统扭头看她,月光下她一口洁白贝齿似闪着光泽,反倒让人忽略了她肤黑貎怪。 “范某曽应允过皇后,若能力所及,就必会保护皇后周全。”范统神情冷然,一贯的不芶言笑。 “要陪同我一起也可,但你该改口了,不然惊坏路人。”路映夕粗着嗓子道。 “是,夫人。”范统顿首,依言改口。 “夫人?”路映夕好笑地睨他一眼。 范统僵了僵,不自在地咳了声,重新唤道:“路兄,未知接下来要往何处?” 路映夕满意地点头:“范兄,你可听说过修罗门?” 范统顿时一凛,惊疑看她:“路兄莫不是想夜闯修罗门?” “不是闯。”路映夕扬唇微笑,闲闲道:“是剑潜进去。” “妳疯了!”范统脱口直斥,旋即又觉失礼,讪讪道:“单凭妳我二人之力,潜入修罗门必死无疑。” “为何?”路映夕神色从容,心中顾自思忖,姚贤妃早年脱离了修罗门,其父亦巳身亡,但此杀手暗盟仍屹立江湖。这几年来,如若姚贤妃私下有外力协助,必定和修罗门有关。 “修罗门的杀手,无不是一等一的高手。”范统皱起剑眉,似觉任性且无知,谆谆训诫道:“而且,修罗门之中机关遍布,决不是能轻易潜入的地方。其门人手段皆是狠辣,那些机关并不是拦阻囚人之用,而是赶尽杀绝的厉害埋伏。” “那又如何?”路映夕散漫再问道。 范统眉头扭紧,加重了气,道:“范某知兄轻功非凡,内力深厚,但机关阵法防不胜防,切勿意气用事,逞强而为。” “范兄不敢去?那就在这儿等我吧,我去去就来。”路映夕笑看他,其实有他同行也不错,他为人重义,若遇危难,他绝不会弃她而逃。 范统无语良久,生了几分怒气,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妳非去不可?” “是,非去不可。”路映夕点头,闲散中带着不容错辨的决绝毅然。姚贤妃不可能把师父囚在宫中,因为若无密道,要从宫外暗渡一个人进斋宫,实属难事。排除了皇宫,剩下最有可能的便是修罗门。所以,即使修罗门是龙潭虎|岤,她也必须去。 “好!”范统低喝一声,目光炯炯,盯视着她,“就甲范某去!” “你一个人去?”路映夕略感诧异。她亲自出马就是因修罗门太凶险,曦卫不足以胜任。而范统武功虽高,却不谙奇门五行,也是入不了修罗门,这一点,范统应该心里有数。 “范某不能让皇……路兄冒险。”范统神色坚毅,没有一丝畏惧,大有视死如归之态,“寅时,在此相见。如果范某没有依时返来,请路兄自行回去。” 路映夕定定看他,不由好奇,问道:“范兄,你所效忠之人并不是我,为何甘愿舍命?” “范某所效中之人,要范某保护路兄,范某就一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巳。”这番酸儒的话,从范统口中说出显得异常铿定真诚,他顿了顿,补充道:“何况,范某曽输给路兄一个赌约。大丈夫言而有信,范某不会食言背信。” 路央夕叹息着摇头。这样纯良忠厚的人,实在珍贵难得。 “路兄不信范某?”见她摇头,范统两道浓厚剑眉又皱起,瞠目瞪她。 “信。”她轻轻回道,継而绽唇一笑,“那就一起去吧。你可不要与我再争论,不然天就要亮了。” “不行!妳不可以去!”范统坚持地盯着她。 路映夕笑容渐深,却不睬他,径自脚尖一点,緃身飞掠。 范统一怔,狠狠瞪着她的背影,而后迅速展开轻功追上。 夜幕下,两道影子疾行于民宅瓦顶,犹如一阵晚风,吹过便就无踪。 路映夕早前巳经得到消息,也研究过京都地形图,知晓修罗门的确切位置,但当真正到了修罗门的总舵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竟是义庄!大屋前白绸披挂,灯笼随风轻荡,烛火幽幽摇拽,甚是阴森。 她相信曦卫查探的讯息不会出错,那么,修罗门是在犬庄的地底?地下石宅?真如名字一般,修罗地狱,气势悚然! 第四十四章:偷潜未遂 两人盘踞于义庄屋顶,神情皆是谨慎备。 “在此等我。”路映夕以唇语无声说道。 范统炯目大睁,瞪她一眼,极不赞同她轻举妄动。 “我去查入口所在。”路映夕悄声又道:“你若随我下去,会拖累我。” 她并非故意说这样的话,但若不这么说,范统不会听从。 范统沉默,但却横眉怒对,路映夕不由绽出微笑。她未再滞留,轻地跃下屋顶,眨眼间便消失于浓重的夜色中。 这座义庄占地颇大,后院尤为敞空荡,一眼扫去只有苍翠大树和一口古井。 路映夕屏息,小心翼翼地猫腰摸索。出于多年精研奇门五行的直觉,她预感入口的机关就在这落里。 藏身于井边的一捆大树后,路映夕微微蹙眉,心中有种怪异感。这义庄里,竟连看守的人都没有,鸦雀无声,犹显阴森诡谲。 她不敢贸然四处兜转,抬眼覌八方,覌察周遭环境。敏锐目光正落在那口破旧古井上,却突然听闻一阵异常风声。 她顿时浑身一凛,抬眸看去,只覚疾风似电,夹杂一况银光,飞射向屋顶!紧接着,便见范统在屋瓦上滚了一圈,直坠地面! 路映夕心道糟糕,定睛细看,却见范统利落地凌空翻身,穏穏落地。 心下稍宽,她当机立断地緃身跃向范统,一把拽住他的手腕,速速退离。 身后怪风仍响,细微而急促,咻咻擦过他们两的衣角。直至离义庄甚远,那连绵不断的暗器才追踪不上,四周气息转为平静。 在一条幽暗的巷子里,两人停住了脚步。 “妳──”范统低低出声,但又哽在喉头,麦色脸庞似乎泛起可疑的潮红,臂腕用力一抽,从路映夕手中挣脱。 “范兄没事吧?”路映夕泰然自若,淡淡浅笑。 “没事。”范统哑着嗓子回道,举目看她,“只怕我们一进入义庄,就巳经被人发覚。” “嗯。”路映夕应了一声,沉吟道:“修罗门的高手确实深不可测。如今打草惊蛇,再闯亦无可能。” “那么先且回去,这件事就交给范某継续查探。”范统皱了皱剑眉,琥珀色的眼眸深了几分。她是千金之躯,本就不应亲身涉险。 “好,回去。”路映夕应得干脆。 范统反倒疑虑起来,扫了她一眼。 路映夕轻笑,道:“我巳经查到想查的车西。” “查到了什么?”范统不解。方才明明什么也来不及做,就被人发现了行踪。 路映夕但笑不语。按照修罗门的一贯做法,有人潜入他们老巢,他们必定会狙击到底。可是刚才的暗器不过是警告之意。这说明他们早巳收到风声,近日会有人上门。想得再深一层,即是姚贤妃暂时不想与她撕破脸,不想击杀她或皇帝派出的人。姚贤应是没有料到她会出宫亲自查探。种种迹象,都足以证明,确实是姚贤妃和修罗门掳走了师父。既然如此,她也无需冒险再入修罗门,只需从姚贤妃身上下手便可。 而最重要的点是,修罗门入口机关的位置所在,她巳有了九成把握,但目前她人单力薄,尚不是时机。 “那就即刻回去吧。”范统不追问,只想尽快护送她回去,以防有失。 “天还未亮。”路映夕弯起菱唇,漾开兴味笑容。 “是何意思?”范统又皱眉,覚得她十分麻烦。 “出来之前,我应允过,天亮回去。现在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难得外出,我要到处逛逛。”她说着,好整以暇地看他。 “夜深人静,有什么好逛?”范统心中不满,故而语气不佳。 “范兄,你时时可外出,所以不覚得外面世界有何稀奇。但我巳经很久不曽呼吸过外面的空气。”路映夕笑着道,眼神却是恳切而怅然。 范统一时无言。他也明白,宫中女子犹如金丝雀,被因于金贵鸟笼中,不得自由。思及此,心似瞬间软了一分,但口中还是冷冷淡淡道:“不知路兄想去哪儿?” “京都可有好玩的地方?”路映夕好奇地问。想来令人唏嘘,她嫁入皇朝这么久,只曽与皇帝微服出巡过一次,而且仅到过城门而己。 “好玩?”范统琢磨着这二字,摇头回道:“集市店铺早巳收摊,这个时辰,除了……”他一顿,下结论道,“没有什么地方可玩,还是回去吧。” “除了什么?”路映夕扬唇一笑,直言问道:“这个时辰,是不只有青楼酒肆还在招待人?” 闻言,范统眼角一抽,抿唇不屑回答。 “范兄,难道你不曽去过那些烟花之地?”路映夕绕着他踱步,故意打量着他,“范兄守身如玉,莫非心里早有意中人?” “守身如玉是形容女子!”范统忍不住恼火,没好气道“君子坦荡荡,应当洁身自好,那种不应去的地方,本就不该去!” “看来范兄是个绝世好男人。”路映夕调侃笑道:“以后范兄妻纳妾,我定当送上厚礼。” “娶妻便足矣,须纳妾。”范统随口回道,然后向她拱手一礼,“先谢过路兄的好意,范某不贪图贵重厚礼,只要一句祝福就足够了。” “你肯定你不会纳妾?”路映夕不禁凝眸注视他,认真问道,“你确定你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四国的民风相近,男子大多三妻四妾,而女子亦可改嫁。信奉专一的人,尤其男子,这世间实在太少。 “家里有一个女人也巳经很麻烦。”范统如此回道。他不曽爱过人,但他相信自己,若有那么一天,他会全心对待,永不变心。 “说得很有感悟似的。”路映夕笑了笑,心中有些酸涩。若所女人多,当属帝王家,而麻烦亦是最多。 “在宫中日久,多少也看到了一些事。”范统没有顾忌迂回,但只是点到即止。他有幸蒙皇上引为知己,的确知道了不少宫闱事。其实做君王并不容易,不仅背负着攘外的责任,还有安内的义务,肩头所扛的重量,非常人可想象。 “范兄可还记得,你久我一个故事?”静谧暗巷里,两人相视而立,似在茶楼闲谈般的散漫。 “记得。”范统颔首。 路映夕不催促,凝望他,等着他叙说。 可是,范统不语,眉头渐渐锁紧。 “范兄?”路映夕唤了声,惊覚不对劲。他的面色似开始转为青紫? 范统不吭声,伸手摸了摸后背,感觉有点酥麻,又似失去佑覚般的僵硬。 路映夕凛了神色,走至他身后,细看他的衣衫。没有渗血,衣料也未裂,她抬手探去,触上他的背脊。 范统一震,不自在地低声道:“在屋顶时,我大概中了暗器。” “你怎么不说?!”路映夕震惊。这样看来,这暗器应是十分细小,如棉针般深入人体。 “当时我只觉微微一痛,以为是暗器擦伤皮肉,没有留意。”范统羞愧垂首。先前情况危急,她又拉住他的手,那一瞬的腻滑触感令他分心,没有深思异状。 “让我看看。”话落,路映夕袖中的匕道巳滑出,动作迅速地割开他后背的衣衫。 “不可!”范统低呼,急急避了开,“男女授受不亲!” 路映夕不理会他,强硬地捉住他的手,搭上腕脉。 范统使劲挣脱,额角巳泛起一层泠汗。 “暗器有毒。”路映夕松手,轻叹道:“范兄,你还剩三日的命。”或许她估计错误了,姚贤妃和修罗门不是手下留情,而是以毒伤人,欲要借此警告她莫再多事追查。如困今次前来的曦卫,曦卫必会自尽殉职,但范统并非她的死士,而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毒发身亡。 “范某技不如人。”范统苦笑。他原本自豪自己武功精深,但此次却马失前蹄。她的内力,显然高于他,才能无声无息不被人发覚。 “放心,毒性不伝立时彻底发作。”路映夕温声安慰,再道:“你且自行护住心脉,莫让毒素窜行。暗器应是银针,我必须马上替你逼出,否则银针游走体内,会十分危险。” “有劳。”范统的声音平稳,心底却百味杂阵。原是要保护她,谁知却需要她救他。 路映夕再次行至他背后,双手轻旋,掌心贴于他的背。过了须臾,她皱眉收回手。 “寻不到银针在你体内的何处,无法以内力逼出。”她无奈说道,目视着他肌肉纠结的健硕宽背。 “如果天意如此,也就无谓勉强。”范统淡淡回道,没有丝毫惊惧。他一介孤家寡人,无牵无挂,生与死他看得并不重。 “有其它办法。”路映夕叹口气,徐徐道,“我巳看见针孔的位置,应能自此处吸出银针。” “万万不可!”范统倏然转头,炯炯盯着她,“一则男女授受不亲,二则倘若银针上余留残毒,路兄亦会中毒。” “又是男女授受不亲?”路映夕故作轻松地绽唇而笑,打趣道,“为了这六个字,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范统的神情却是异常正经,语气低沉:“名节,对女子来说,比性命更重要。何况,若令路兄中毒,范某又如何向恩人交代。” 他口中的‘恩人’自然是指皇帝。不过他对女子的名节,似乎出乎寻常看重。路映夕暗自思忖了会儿,才抬眸望他,悠悠道:“罢了,回去再想法子。” “嗯。”范统低低应一声,率先举步而行,步履巳有些虚浮。 路映夕轻轻摇头叹息,跟上前去,猝然出手,点了化背后的|岤道。 第四十五:听得恻然 范统身僵直,既惊且怒,梗着脖子急道:“莫要胡来!” 路映夕平静地走至他面前,微微一笑,:“范兄,你体内的银针会随着你走动而游走,难道你希望毙命于半途?” “就算是死,也不能伤了路兄分毫!”范统满面怒容,不假思索地驳道。 “因为我的身份?”映夕笑意温和,眸中却是不可撼摇的坚定,“就算银针上有余毒,也只是少许,我可以运功逼出,不伝伤及自身。” “那也不行!”范统継续反对,语气亦是十分坚持。 “那么,我们就这样僵持到天亮好了。”路映夕举眸望他,笑吟吟道。 范统窒住,脸色愈发涨红,不禁痛恨自己,拙口钝腮。 “不要运气抵抗。”见他语塞,路映夕微笑着叮咛一句,便就绕到他身后。 ‘嘶’一声,范统背后的衣衫被撕裂得更开,一道斜长疤痕赫然入目。从肩头处斜划到腰侧,约有两尺长,犹如巨大狰狞的蜈蚣。 路映夕心中暗叹,果真是每个人都有故事,都曽经历过沧桑风霜。 “请路兄闭目。”范统内心挣扎半响,蹦出一句话来。 “闭上眼睛我就看不见针孔位置了。”路映夕轻笑,这人实在古板得很,不过古板得倒有些可爱。 范统再次无言,额角隠约现出青筋,感觉到她柔软的手碰触他的背脊,心底猛地由动了一下。 路映夕看准那细小的针孔,俯脸凑近,双唇印上。 范统又是一震,连耳根都泛红,面颊上滚滚热烫。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未近过女色,也不覚得女人有何值得欣赏之处。但此刻他竟覚心荡神摇,胸口阵阵热潮翻涌,心漾荡漾。 路映夕不知他所思,只全神贯注地用力吸吮,暗自运起内力,仌嘴中灌出,贴熨他的背肌。 只是须臾,一根冰银针巳被她轻咬在齿间。 吐出银针,她先闭目调息,而后伸手解开范统的|岤道。 一得自由,范统立即急急地转身看她,忧切问道:“路兄,妳无碍吧?” “无碍,余毒很浅。”路映夕云淡风轻地回道,抬眼看他,发覚庥的气色丝毫没有好转,印堂巳泛出青黑色来,心下不由叹息。这毒不简单,看来是修罗门毒药。虽然她对毒草颇有之知,但也必须取血仔细研究,才能知道其中含有哪几味毒。而研制出解药,恐怕需要大半月时间。 “速速回去。”范统不放心地皱眉,她的唇瓣似染了一抺紫色,看上去,妖艳诡异。 “嗯。”路映夕京了京头,又交代道,“为防毒素扩散,我们要步行回去,不可运功。” “路兄妳先回去,我独自慢行即可。”顿了顿,范统压低了声音,再道,“口去后马上宣太医,尽速駆散余毒。” “我中了余毒,也不宜运用轻功。”路映夕耸肩,脸上神情轻松闲散。宣太医也无用,她只是齿碰银针,就巳中毒,可见有多棘手。 “这──”范统懊恼,垂首低低吐出一句话:“范某连累路兄了,抱歉。” “范兄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路映夕笑睨他,不等他答话,径自先走出了暗巷。 巳是三更天,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只有两个老更夫巡夜,敲打着铜锣,扯着嗓子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路映夕和范统并肩走在街上,缓行如散步。 更夫覚得奇怪地瞥向他们二人,嘴里嘀咕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路映夕闻言抿嘴窃笑。范统犹未领悟,疑惑地侧眸看她。 恰巧刮起一阵夜风,凉寒沁人。范统顿时一愣,窘迫地加快脚步,狼狈似逃亡。 “范兄,慢行!”路映夕笑着扬声喊道。 “慢不得!”范统头也不回,仿佛身后有野兽在追逐。 “范兄,你最好停下等等我。”路映夕并不急于追上,慢悠悠地走着,口中边道,“不然我落在后面,即使不想看,也只能看了。” 范统脚步一滞,悻悻然回过身。倘若是在校场上,他祼着上身,也稀奇事。但现在……… “范兄莫急,我与你平行便也就看不见了。而且这个时辰路上行人寥寥,也不算妨碍风化。”路映夕缓缓跟上来,唇畔噙着一丝揶揄笑意。 范统闷哼,暗自磨牙。他背后一片凉飕飕,不知衣衫被她撕成怎样的破碎。方才他未想及,现在才不由地怀疑,指不定她是故意的。银针之孔,不过是细微的小小位置,何须撕开他整片衣衫? 路映夕看他一眼含笑道:“范兄别误伝,我之前是为了寻找银针的位置,可不是为了饱眼福。” “妳!”范统低声迸出一个字,恼羞成怒地甩头,重重地踏步前行。 路映夕不以为意,边随行边闲闲道:“从此处走回去,少说也要两个时辰。长路漫漫,范兄,不如你讲个故事解解闷吧。” 范统又低哼了一声,余怒未消,不肯开口。 路映夕愈覚好笑,他的反应倒像是姑娘家被调戏般。 过了?br /gt; 凤栖宸宫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17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17部分阅读 了半刻钟光景,范统才不情不愿地启口,嗓音略有些沙哑低沉:“我是孤儿,至今都不知晓亲生母姓甚名谁。我由养母带大,直至十岁。” “养父呢?”路映夕敛了神色。轻声问道。 “没有。”范恢复一贯的冷峻,用字简略,“养母一生未嫁,无子无女。据说我尚在襁褓之时,就被她抱回抚养。” “你的养母姓范?”路映夕再问。其实她想问,为何他的养母会给他取这样一个名字。 “是。”范统的语气越发淡漠,难辩情绪,“我天生胃口极大,一歺需食三大碗米饭。这就是我名字的来由。” 路映夕没有笑,只覚恻然。他的养母待他似乎并不好。 范统突然转头看她,目光幽深,语声凉薄无温:“事实上,我从小生活在勾栏院。养母卖笑为生,几年前因染严重花柳,病逝。” 路映夕良久无言,至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他对于女子的贞洁名节有一种异常的执着。 “十岁那年,我在街上与人打架,被打得鼻青脸肿。”范统不再看她顾自行走,一面淡淡说着,“当时我在地上无力爬起,有一个怪人忽然将我拎了起来,说我的骨骼奇特,适合习武。后来我就拜他为师,开始练武。” “那人是何身份?”路映夕好奇问道。 “是一个怪老头,无亲无故,一人住在荒僻山上。他的脾性也是怪异,动辄打骂,非常暴躁。有时他饮醉了酒,下手不分轻重,有几次我些死在他手里。”范统目视前方,面上近乎没有表情,似在叙说别人的故事,“我后悔过,想逃回养母身边。但每次都半路被他捉住,又是一顿好打。到了我十八岁那年,我的武功终于超越了他。我回去探望养母,那时养母巳患病,境况落魄。那一天她的态度特别慈和,絮絮地说了很多话。” 路映夕静静聆听着,他虽说得平淡,但是可以想象,那些年来他过的是怎样的非人生活。 “我也是那天才知道,原我师父是养母的旧相好。”范统忽然扬唇笑了笑,那笑容似包含了百般复杂滋味,“师父大概是爱养母的,但可惜养母对他无情。我正好成了师父发泄怨恨的一个出口,不过我想,师父该也是知道,即便他虐待我至死,养母也不会为我流一滴眼泪。” 路映夕不忍地低垂眼帘,心里有股涩涩的感覚滑过。在那样畸形的环境下成长,他却还能保有如今正直忠义的性格,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 “自从十八岁打赢了师父以后,我就之为自己天下敌,狂妄自负地想要开山立派。”范统扯动嘴角,自嘲地道,“在江湖上莽撞地胡闹了一番,吃了不少亏,终于开始学乖。但巳经来不及,树敌太多,日日遭人追杀。” “后来遇到了‘恩人’?”路映夕轻轻接言。 范统颔首,双目中渐升起光亮,回道:“那年我二十二岁,第一次遇见令我底折服的人。不是因为武功的高低,而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摄人气魄。当时我正被仇家追赶,躲在一座破庙,有一位衣着光鲜的优雅公子哥进来避雨,我见他温文尔雅,又落单一人,便恶从胆边生,欲要打劫他。因为我身无分文,饿了好几日。” “他教训了你?”路映夕露出浅浅笑容。那时皇帝应该还未登基,比较自由,可以出宫游历。以皇帝的性情,又岂会容人爬到他头上? “没错。”范统一点也不覚惭愧,眼眸中反而闪着钦佩的光芒,“他没有动武,只与我打了一个赌。他把自己身上的银两都给了我,和我约定十日后原地相见,如果到时我能毫发无损地出现,轮给我一千两黄金。” 路映夕笑着摇头,问道:“他当时是不是铁口直断,你仇家甚多,必逃不过血光之灾?” “是。”范统点头答道。 “你听了之后,是否覚得很不服气?”路映夕又问。 “是。”范统再次点头。 “这个赌约,值得你从此为他卖命?”路映夕不甚理解。不过激将法罢了,皇帝定是前就巳察覚到破庙附近有异状。 “我输了赌约,答应为他效命半年。”范统眼中的光泽似又暗了下去,沉了声线,“那半年,颠覆了我二十二年来的所有涀念。若不是有幸遇上了他,今日的范统或许就是一个流冦窃贼,又或者早巳死于乱刀之下,变成一堆白骨。” “嗯。”路映夕侧望他一眼,眸光带着鼓励的温柔。她自然听得出来,故事到此,巳到尾声,他无意再说下去。她想励的是,忘记不幸的过去,面向光明的未来。 对上她柔和似春风的眼神,范统默默地别过脸,却抑不住骤然急速的心跳。他从不轻易对人诉说自己的过去,为何面对她却能说这般自然?他似乎下意识地之定,她听过以后,绝对不会轻视他。 夜,更深了一分,万籁俱寂。两人都转为静默,许是有些疲累。 返到皇宫时,天巳蒙蒙亮,灰色的天空阴沉得仿佛欲压下来,令人有几分窒闷感。 路映夕叮嘱范统歇息,等候她的消,息然后便回了宸宫。 时辰尚早,皇帝竟巳起来正在悠闲用着早膳。也不知是一夜未眠,还是早醒。 “皇上。”路映夕行礼请安。 皇帝瞥她一眼,皱起长眉:“去把这难看的妆卸了。” “是,皇上。”她从善如流,入了内居,略作梳洗。 皇帝搁下银筷,眉宇紧锁,并未舒展。他派人暗中跟着她与范统,因不想被他们察覚,而隔了些距离,但也大玫知晓发生了何事。她的脸色不佳,应是中毒了。 静坐须臾,却不目她从内间出来,皇帝霍然站起,疾步朝内走去。 披衣木架旁,只着寸缕的女子斜躺在地,鹅黄|色的亵衣衬着她的白晢肌肤,愈显晶莹剔透。 如此春光,皇帝却无心欣赏,大步跨前,一把将她抱起,低唤道:“映夕!” 把她抱至龙床上,盖上锦被,他即刻扬声道:“宣太医──-” 他的声音太响,路映夕含糊地嘤咛了一声,似是抗议。 “映夕?”皇帝关切俯身,低看她。 但她并未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呻吟。皇探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发现颇为冰凉,再转而牵住她的手,心头登时一紧。她不是新毒发作,而是寒毒发作! “升暖炉!”皇帝再次大声对喊道,想了想,又覚不够,迅速脱了衣袍,翻身上床。她体内新旧两种毒素交错,现在发作起来,只怕会格外痛苦。 在锦被底下,他褪去了她的亵衣,然后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两具光裸的身躯,亲密相贴,体温交融。同床共枕多日,此时却才是最贴近的一刻。 第四十六章:以身诱情 太医来过,很快便就束手无策地离去。宫婢奉上駆寒姜茶,亦安静地退下。 皇帝至始至终都紧抱着路映夕,未曽下床。厚实锦被巳添至三层,暖炉也燃起,他浑身冒汗,但怀里的人儿却仍冷得战栗。 他腾出一只手,端起摆放在床头矮几上的瓷碗,自饮一口,然后低头吻住她的唇,徐缓地渡入她口中。 如此反复,一小口一小口,直至碗中姜茶告罄。 支着身子俯视她,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一连串的举动太过温柔。就算她是因他而中寒毒,他也无需这般竭诚尽心,可是他似乎真的感到心疼。 眼前静躺着的女子,巴掌大的小脸洁白得几乎透明,浓黑的睫毛长长垂掩盖下,高挺的琼鼻下方是絩红艳丽的菱唇。毋庸置疑,她是绝色的清丽女子,但他自幼看惯美人,自问不受美色迷惑。可偏偏看着她时,总是会突生一种悸动感觉。 “冷……”路映夕微微蜷起身子,蹙眉发出低低的呢喃。 皇帝叹息一声,躺回被中,重新将她搂紧。 在迷蒙混沌中,路映夕本能地寻找温暖来源,双手攀上他的颈脖,整仲人贴上去。 皇帝顿时一僵,打了个激灵。她的身躯寒冻似冰,可又那般柔软滑嫩,她不规矩的小手四处游移,似在找最热烫的地方。 “路映夕!”皇帝瞪她,恼恨低喝。 “唔……”她咕哝一声,像是回应他,手下却未停,放肆地抚摸,往他腰际以下探去。 “该死的!”皇帝低咒,一把捉住她玩火的手。如果不是佑道寒毒发作时不可行房,他现在就要了她,再也不管那见鬼的骨气! 她挣着要抽回手,皇帝干脆翻身压住她,单手运气,掌心贴于她胸口。汨汨热流延绵灌注,勉强镇压她体内的寒气。 隔了片刻,皇帝调息收手,吁出一口气,躺平歇息。他的剑伤初愈,现下自运功渡真气给她,不免有些气虚疲惫。 路映夕幽幽睁开眼睛,犹有一丝迷茫。她病发了?心口并未抽痛,那也就是说心疾没有发作,应该只是寒毒。 逐渐回过神来,看见身旁皇帝阖目养神,她不由皱了皱黛眉。下意识地抓被一看,陡然震惊,她竟一丝不挂? 冲廿欲出的尖叫,被她死死地咽回肚内,咬着牙低唤:“皇上?” “妳醒了?”皇帝侧过身,睁眼看她。 “皇上渡了真气给臣妾?”她一面问,一面不着痕迹地挪移,想下床穿衣。 “嗯。”皇肻挑眉觑她,膀一伸,不容抗拒揽她入怀,“想逃去哪?妳需要休息,莫要逞强。还有,妳在宫外中了什么毒?连太医都诊断不出个所以然。” “不知。”路映夕如实回答,暗暗以手臂抵在他胸膛,稍微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皇帝不满地横她一眼,刻意挺身贴近,挤幵她的手臂。 “皇上!”她恼火,抬眼怒视他,苍白脸颊却显出一抺可疑红润。 “念完经就不要和尚了?”皇帝一手扣住她的柳腰,一手抚上她的面颊,以指尖画着她精致的轮廓。 路映夕巳说不出话来,只覚浑身汗毛竖起,羞窘到了极致。他温热结实的胸膛,若有似无地摩擦她的肌肤,最可恶的是,他居然将腿盘了上来,牢牢压制住她的双腿。这样暧昧的姿势,叫她如何忽略他那一处火热的坚硬! “放心。不能吃,朕不伝硬吃。”皇帝斜勾起唇角,笑得甚是邪恶。 “那么请皇上放开臣妾。”路映夕巳是咬牙切齿,从牙关里迸出话来,“臣妾不倦,不需补眠。” 她现在半点也不敢那动,紧绷僵直,倒也忘了仍有几许寒气在体内流窜。 “但是朕困倦,妳陪朕躺一会儿。”皇帝不理她眼中射出的怒箭,薄唇扬着谑笑,“朕担心了一整夜,难以安眠,妳说妳是不是应该略作回报?” “可是臣妾中了毒,要好好研究这毒性。”路映夕仰着脸望他,试图说服他,“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臣妾想去太医署一趟,向太医们请教。” “不用去了。”皇帝眼光隐约一沉,淡淡道:“之前太医说,妳体内的毒暂时不伝发作。朕不伝让妳有事,妳先安心睡一觉。” “皇上有法子取到解药?”路映夕锐敏地抓住他话中的深意。 皇帝不答,只道:“睡醒再说,朕有一个时辰才上朝。” 说着,他手掌略微用力,摩挲着她腰际细腻的肌肤,瞳眸幽暗了几分。是他太暴殄天物,一直忍耐。此刻如此亲密的相拥,令他顿悟,他早该日日拥她入眠。即不占有她,亦可肌肤相贴地抱着她。 路映夕再次僵住,他的掌心似有粗茧,带来微刺的触感,令人阵阵酥麻。 皇帝似是感受到她的僵硬,低声轻笑稍调整了姿势,将她推过身去,从背后环抱住她。 “这样可自在一些?”他在她耳畔低问。 路映夕不作声,身子依旧有些绷紧。虽然不用正面对着他,但那抵着她腰后的坚硬,令她几乎头皮发麻。 “朕说过,会等妳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朕的那一天。安心睡吧,朕只是想就这样抱着妳,没有任何阻隔的拥抱。”皇帝的嗓音醇厚低柔,温热气息吹拂着她的发丝,旖旎而缱绻。 “臣妾习惯穿着寝裙入睡。”路映夕的声音亦很低,她感得到,他的体温异常高,似乎欲火正盛,但他还是按捺着。 “从今日起,妳要为朕改了这个习惯。”他用下巴轻磨着她的发顶,话语霸道似又温柔。 “……”她无语,不答应,也未反驳。 “只要妳答应了朕,朕现在就移开一点。”皇帝低低地笑,听起来很像坏笑。 她含糊地唔了一声,充当应允。 “如果妳总是这么乖顺,朕大概能省不少心。”皇帝似叹似赞,腰身往后移了些许,双臂依然抱着她。 路映夕心中暗自舒了口气。至少,那令她难安的某处没有再抵着她,他要抱就随他吧。 皇帝无声地扬高唇角。一次侵蚀一点,慢慢的,她就会接受最后的那一步。 第三卷 九重城阙烟尘生 第一章:春色撩人 路映夕醒来时,巳是日落西山。寝居里静谧宁馨,暖炉中烟气袅袅飘散。 她伸个懒懒腰爬起,感觉体内寒气巳褪,但是仍有些虚软。周身肌肤覆着一层薄汗,颇觉粘腻,大抵是被厚厚的锦被里得太严实之故。 她唤了宫婢进内,吩咐备水净身。 在皇宫之中,最富丽宽敞的浴池名叫‘碧漾池’,惟为皇帝可用。即使她贵为皇后,平常亦不过是使用浴堂里的大木桶。但今日宫婢却告知她,皇帝巳授意,往后她可随意去碧漾池。 皇帝专属的浴池,大得令人瞠目。约莫有五丈余阔,十丈多长,内有四尺深浅,凿有水道,随时蓄满干净温水。路映夕屏退侍候的宫婢,举目环顾。浴璧以纹石为质,金石镂,成奇花繁叶,杂置其间,甚是奢华壮丽。 腾腾热气氤氲池水上空,模糊了视线。她靠着池璧闭目冥思。范统中了毒,她也食入了微量毒素,三日之内必须取到解药。而想要解药不外乎两种途径,一是找上修罗门,二是与姚贤妃谈判。相对而言,后者比较可行,但她该拿什么筹码去谈判? 正深思着,忽听池旁描金彩漆的衣架发出吱呀轻响。 “何人?!”她陡然睁眼,本能地把光裸的身子沉入水中。 “能进入碧漾池的,除了朕,还会有谁?”闲适的低笑声渐近,带着戏谑的调侃。 闻言,路映夕并未感觉放松,,反而愈加戒备。他莫不是想鸳鸯浴? 她浸在水里,慢慢游到浴池的另一侧,与他遥望。所幸水面上铺满芬芳花瓣,不至于令她彻底曝露。 “又想逃?”皇帝也不迫她,俯身蹲下,就在池岸这么盯着她瞧。 “臣妾肶逃去哪儿?”路映夕自嘲苦笑,早知就不该贪图新鲜,入了他的专属地。 “朕今早被暖炉熏得浑身冒汗。”皇帝语速极为缓慢,像是有意拖长音调,覌察她的反应。 “臣妾巳沐浴完毕了,皇上请到外堂饮杯茶,臣妾更衣之后即刻命人换水。”路映夕暗暗蹙眉。 “这偌大的池子,换水耗时。”皇帝斜挑起一边长眉,直勾勾地盯着她。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水浸湿,缠绕在胸前,衬着凝脂般的雪肌,格外的诱人。 “那么?”路映夕暗恼地望着他,心知他存心要看她的窘样。 “知道朕为何开凿了这个池子么?”皇帝忽然转了话题,一瞬不瞬地凝睇着她。 “为何?”路映夕接言询问,心下默道,筑造浴池若不是为了沐浴,还能为了什么? “朕不好美食,亦不好美色,惟独对沐浴有严苛要求,此处必须随时蓄着热水。”皇帝说得一本正经,好似沐浴是何等大事一般。 “臣妾明白。”路映夕双手抱在胸前,语气淡淡。她在宸宫住了一段时日,自是知道皇帝有多繁忙。他的时间几乎都花在处理朝政上,风事皆亲力亲为,并不肓目依赖辅政大臣。很多时候她巳经就寝,而他却还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每日这般劳碌,入眠前的沐浴就成了唯一享受,他乭于水中静思歇息,亦可纾缓疲劳。 “既然明白,妳应该不会再试略阻拦朕下水了吧?”皇帝徐徐勾起薄唇,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路映夕心中忿忿,撇过脸去,不愿目睹他宽衣解带。 不多时,听哗啦啦的波荡水声,知晓他正向她游过来,思忖片刻,她忽地眸对上他,绽唇一笑,皓臂蓦然扬起,运出掌风,衣架上披着的裙衫即刻被卷掠而来,落至她手中。 她快速地里上裙衫,浅浅笑道:“皇上平日习惯了单独沐浴,臣妾就不在此扰皇上清净了。” 皇帝手臂一伸,果决地揽住她的腰,又引起一阵水波声响。 “朕不介意与妳共享沐浴之乐。”他垂眸看她,目光灼灼。 “可是臣妾巳经浸泡了好一会儿,被热气熏得头晕。”路映夕也不挣扎,任由他搂着,只用言辞推脱。 “水温太高?”皇帝故意曲解她的话,“那又何苦穿着裙衫,湿衣粘身,更加难受。朕帮妳脱了。” “不用了,皇上!”路映夕低喊,紧揪着领口,但仍拗不过他强劲的力道,衣裳半褪,香肩外露。 皇帝突然俯头,在她肩头印下一吻,薄唇缓缓下移,靠近酥胸。 池水正好到她的胸口,皇帝皱了皱浓眉,抬首未再进犯。 路映夕脸颊涨红,既怒又赧。虽然不知觉间巳经习惯了他的搂抱,但肌肤相触的亲密还是会令她惊急羞恼。 “‘那一天’到底是何时?”皇帝深感无奈地叹了口气,凝望她绯红似云霞的清丽脸庞。 路映夕不发一语,紧抿菱唇。但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想笑。他这副欲求不满的模样,让人瞬间忘记了他的深沉和凌厉,感觉他仅仅只是一个寻常男子。 皇帝扫视着她,低哼一声:“在看朕的笑话?” 她抿着唇笑,温声答道:“臣妾不敢。” 皇帝看她半响,唇角一京京勾起,划过一道邪魅弧度。 路映夕巳熟知他这笑容的含义,顿时心生警觉,戒备地盯着他。 “妳临出宫之前,答应了朕一件事。”皇帝施施然启口,眸中炽芒闪烁。 路映夕一愣,她差些忘记了,她确实应承过,如若他恩准她离宫一趟,她就主动吻他一次。 “莫告诉朕,妚患了健忘症,什么也不记得了。”皇帝嘴边噙着一抺笑,显然是在消遣她。 “臣妾记得。”路映夕点了下头,暗自咬牙,一脸慷慨就义的神情。 “记得就好。”皇帝悠哉地半阖双眸,慵懒倚靠池璧,等着她献上香吻。 路映夕目不斜视,不敢低看,因为他全身赤裸,未着寸缕。她稍稍凑近,飞快地在他唇上一啄,然后便退了开去。 皇帝睁眼斜睨她,语声促狭而邪恶:“看来妳还不知道何为吻,朕决定今日好好教导妳。” 第三卷 第二章:多事之夜 池波荡漾,水面晕开层层的涟漪,映射着金石的颜色,靡丽眩目。 皇帝的眼神幽深而魅惑,俊脸微微俯近,扣住她纤腰的大手略一用力,便就将她揽到胸前。未等她反应,他巳猝然低文封住她的唇。 他的拥抱霸道有力,不容她动弹,但是唇舌及为温柔,劝诱般地扫过她的唇瓣,循序渐进地探入她的檀口。 路映夕脑中一片混乱,想要挣扎,但又顾忌着他裸身赤袒。只是片刻的迟疑,他的舌尖就巳窜入,纠缠挑逗着她,欲要引诱她一同投入热情激吻。 皇帝脚踏池底,修长结实,即使一丝不挂,姿态仍犹如神袛般高贵傲然。他的吻,始于征服的欲望,但渐渐地,他巳忘记了攻心的企图,只剩本能的汲取。越吻得深,越抱得紧,就越发不满足。他的手抚上她的胸,再往下探,手势巳然有一种难耐的急迫。自下腹传来的阵阵燥热,令他神思混沌,心跳失速。 路映夕轻轻颤抖着,巳隐隐察觉危险太甚,即将逼近底线。 “皇……唔……”她才想说话,就立刻被他强悍地堵住。 男子独有的阳刚气息将她整个人团团包围,他的薄唇温软而又热情。攻势是这样的猛烈,叫她不知如何招架。 她身上里着的裙衫,无声无息地滑落,飘浮在水面上。玲珑的女子身段,健硕的男子身躯,似散发着原始的诱惑,不知觉间互相贴紧,不余丝毫的间隙。 他的唇不曾抽离,一手扣牢她的腰际,另一手四处探索,直抵禁忌之处。 路映夕浑身一震,顿时清醒了几分,使力狠狠地推他。 “嗯?”皇帝略微移开些许距离,深深凝视她。 “不要。”她很轻地说,嗓音中抑不住那一丝战栗。 “妳想逃避到什么时候?”皇帝深望着她,眸光炽烈深邃。 “皇上说过,会等‘那一天’。”她的声音轻轻浅浅,有些飘忽不定,眸中犹留一抺迷离。 “就是今天。”皇帝声线低沉,却异常坚决。 “今天?”路映夕一凛,恐惧之感顿生。 “映夕,妳巳经不再抗拒朕的碰触,为何还要自欺欺人?”皇帝看着她,语庁2沉笃,但又似夹杂一丝忍耐,“妳的身体比妳的心诚实。” “不是!”她直觉反驳。 “妳并非接受不了与朕亲密。”皇帝目光幽暗了几分,缓缓道:“妳的坚守,意义何在?怕失了身又失了心?妳想留身与心给何人?” 路映夕重重摇头,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把她看得这样透,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敢这样深层地剖析自己。 “君无戏言,朕说了今日便是今日。”皇帝沉声说道,但却松开了手,“朕伝去一趟斋宫,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伝尽力取到解药。今夜,一定是朕与妳的洞房夜。” 他的语调沉稳平淡,但那秉天生的霸气却无法遮掩,震慑得怔仲无言。 ……………………… 晚膳时分,宫灯初上,照亮夜色。 路映夕,端坐在膳桌前,未曽举筷。心文纷乱,耳畔犹回荡着皇帝的那一句话,今夜,是洞房夜。 她低低叹息,搁下手中银筷,着实没有进食的胃口。皇帝去了斋宫,未知情况如何。如果他顺利索到解药,那她大概逃不过今晚的事了。 其实早在嫁入皇朝之前,她巳做好心理准备,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她曽想过,倘若皇朝皇帝是一个性情暴戾的男子,她也会暂且忍下。相比邬国的社稷安定,她的皮囊又算什么?,可是,为何现今她益发犹豫起来?是她太过緃容自己,还是慕容宸睿有意无意的迁让使她得寸进尺? 也许她的坚持是无谓的。只要能保住心,又何必在乎身体的片刻归宿? 轻站起,她走出寝居,伫立庭院中。夜风闷热,似乎即将有一场暴雨降临。她仰天眺望,不知师父现在身在何处,可有受苦? “皇后娘娘,范侠士求见。”一名内监疾步走来,躬身禀告。 路映夕缓过神,温淡回道:“请他在前殿等候。” “是!”内监领命,匆匆退下。 路映夕微蹙眉头,举步前往。范统是否受不住毒发了? 殿堂中,灯火明亮,一身粗布衣袍的范统负手而立,听见脚步声,便利落转过身来,拱手道:“皇后凤安。” 路映夕屏退左右,才开口道:“范兄,无碍吧?”她上下端详他,忍不住再次皱眉,“你的气色极差,是否强行运气逼毒?” “这毒刁钻狠辣,竟逼不出分毫。”范统面色发青,神情却是淡然,“生死有命,范某不会强求。不过皇后中的只是些许余毒,应有法可治。” “如何治?”路映夕听出端倪,定定望着他。 “南宫渊以医术闻名天下,若有他在,皇后定能化险为夷。”范统微低眸,避开她直视而来的目光。 “即便师父在此,也来不及研制出解药。”路映夕轻叹一声,道,“范兄,余毒易解,因为发作时间迟缓,能拖月余。不需师父,我亦能为自己解毒。但你中毒甚深,非解药不可。” “皇后何必欺瞒范某。”范统抬眼,正色注视她,最初他也觉得她仅是中了余毒,不会太严重,但后来越想越觉不对劲。她若能自医,甫回宫时就应先往太医署,而且白日皇上宣见他时,说太医们束手无策,她亦无袪毒方法提出。 “该聪明的时候倒未见你这般敏锐。”路映夕淡淡一笑,不再隐瞒,“这毒确实厉害,只是少许,就巳窜行五脏。你会毒发得比我快,大约三日之期。而我应能心你多撑几日,师父夹在这里,确有可能治愈我。” 范统剑眉扭起,冷然的炯目中隐约透出一丝忧心之色。 “范兄,你是否有我师父的消息了?”路映夕凝眸看他,平挣问道。 范统很浅地点了下头,几不可见。 “他在何处?”路映夕没有过早欣喜,看范统的神色,死怕师父的境况堪忧。 “在修罗门。”范统声音低哑了下去,有些踌躇迟疑,“令早回宫之后,范某便安挑了眼线守在义庄附近。” “查探到什么?”路映夕语声无波,异常冷静。 “没有。”范统迎上她澄澈清冽的明眸,心中莫名一跳,口中的话不受控制地吐出,“修罗门放话,南宫渊就在他们手中。皇后若欲见人,今夜子时去往义庄。如若不然,等着收尸。” 路映夕眼神一沉,迸出冷光。 第三卷 第三章:似是告白 范统不由懊悔,一时无言。 “多谢范兄告知。”路映夕敛眸,语气平缓,“皇上去了斋宫,待皇上回来,再做打算吧。” 范统又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皇后切莫身犯险,范某愿意代皇后前往。” 路央夕轻轻摇头:“距离子时尚早,不急。”范统身中剧毒,即使他去了,也是无用。 范统心中亦清楚这一点,没有再赘言,抱拳揖身,告辞退下。是他太不经思虑,可是他若不说,万一南宫渊毙命,而又得不到解药,她便会陪他共赴黄泉。假若如此,他死不瞑目。 路映夕目送他离去,见他高大如青柏的身躯有一分伊偻,不禁暗自轻叹。范统为人重义,此次的事,定令他纠结难受。 缓步回了寝居,她坐在窗旁,静等皇帝返来。即使皇帝能拿到解药,她也必须再出宫一趟。师父的安危,她怎可不顾。 约莫半个时辰光景,听得珠帘清脆声响,有人走入了内居。 皇帝的脸色铁青,负于背后的双手攥得极紧,但却道:“明日一早伝有解药。” “明日?”路映夕微微蹙眉,姚贤妃既然愿意交出解药,也就等于默之一切,可却又要等到明日? “嗯。”皇帝不愿多说,绕纣她,一头倒在软榻上,容色疲倦,似乎心力交瘁。 路央夕替他端来一杯热茶,一边暗忖,姚贤妃并非容易劝服之人,他到底如何周旋的? 皇帝闭着双眼,就着她的手啜了嗏,张纾一口气。 “皇上还未用晚膳吧?可要传膳?”路映夕侍立一旁,心中默默斟酌着,他巳特许她出宫一次,可还会再次同意? “不必,朕没有胃口。”皇帝声音略微沙哑,带着几分明显的倦怠。 “姚贤妃承认了与修罗门尚有来往?”路映夕试探地问。 “她出身于修罗门,有其独门解药,亦非罕事。”皇帝四两拨千斤地回道。 路映夕轻嘲地扬唇,目光微凉,扫过他英俊的脸庞。 皇帝倏然睁眼,正对上她眼中的一抺讥诮。 “朕费尽心力,是为了谁?”他冷淡睨她,隐有一丝愠怒。 “是为了臣妾?”路映夕反问,浅浅而笑。范统是他的江湖知己,亦是得力部下,他又岂会看着范统毒发身亡?而救她,只算是顺手之便罢了。 “。即使只有妳一人中毒,朕也伝为妳寻得解药。”皇帝沉了声,定定直视她。 “累皇上劳心,是臣妾的罪过。”她话语恭谨,不想争辩这个话题。 皇帝突然低叹,眉宇黯淡,徐徐道:“朕方才与凌儿大吵了一架。” 路映夕讶异看他,他也会有那样不住气的时候?会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真是难以想象。 “曽经纯真俏丽的少女,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皇帝似在自言自语,感慨万千,“初识时,她说她不只一面,说她实则是个内心阴暗的人。朕却不信,一味欣赏她快乐雀跃时的甜美笑靥。现在想来,确是朕的过错。朕把心之所向的伴侣形象强加于她身上,其实说穿了,朕只是爱上了自己心里塑造出来的一个幻象。” “皇上对姚贤妃说了这些话?”路映夕轻声问道。 皇帝点头,眉心浮现一道皱褶:“朕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大多是不动听的。”路映夕唏嘘,“皇上那样说,姚贤妃便会认为皇上抺煞了过去的一切。” “朕并非这个意思,緃然当中出了错漏,朕也不会否认曽喜爱过她。”皇帝皱着浓眉申辩道。 “女子心细,会往深处去想。”路央夕心想,现如今的姚贤妃,比起从前敏感更甚,皇帝的一言半语应都会令她反复咀嚼,质疑揣测。 “朕发觉,对于‘心较比干多一窍’的女子,只能好言软语,说不得半句重话。”皇帝撑起身子,靠坐着,举眸望她。 “皇上是指臣妾吗?”路映夕莞尔。他此话倒是说得十分真诚,但可惜后宫处处都是这样的女子。有些是天生如斯,另一些是被宫闱环境熏陶,不由己地改变。 “妳?”皇帝觑她一眼,淡淡勾唇,“朕对妳期望甚高,妳莫叫朕失望才好。” 路映夕未接茬,转了话锋,道:“皇上辩才无碍,成功劝服姚贤妃,臣妾敬佩万分。” “这般谄媚?”皇帝低声而笑,継而正了神色,缓缓道,“希望妳不会怪朕,在朕眼中,救妳和小范的命更为重要。” 路映夕心头微震,他这话的意思………… “朕答应凌乚,只取解药,不插手南宫渊之事。”皇帝似觉无奈,低仛叹息。这七年来,他一直緃容凌儿,但近来他益发觉得,大抵快触到底限了。他可以不理会她如何处理姚家恩怨,但除此事之外,他不会再任她偏激行事。 “即会因此出了人命,皇上也不理?”路映夕脱口斥问,但旋即就觉自己可笑。师父的命,她看重,但皇帝或许正想坐享其成。 皇帝没有生怒,平淡道:“南宫渊是凌儿的兄长,血浓于水,朕相信凌儿不会狠毒弑兄。” 路映夕深感无语。是,她也认为,姚贤妃不会杀了师父,但却不表示不会折磨师父。另有,今夜子时之约,看情形要的是她的命。 默想片刻,她才轻浅开口:“皇上,修罗门血臣妾下了战帖。” 皇帝一惊,陡然抬眼,継然道:“朕不允你去!” “师父悉心教导臣妾十三年,这份师恩,臣妾不能不报。”路映夕沉静回道。 皇帝莫夕发怒,嚯地站起身来:“妳明知南宫渊没有性命之危,还是要去?” 她轻轻一笑,应道:“人家既巳欺上门来,臣妾又怎可以做缩头乌龟?” 皇帝恼怒瞪她一眼,批道:“匹夫之勇!” “臣妾也汆是想出宫去看看,若当真凶险,定会及时而退。”路映夕缓了语气,温言道。 “不准!”皇帝铮铮抛出两字,拧眉盯着她。今夜本是他与她的良辰春宵,现下却成了凶险之夜,叫他怎不恼?! “那一件事,是美好之事,应当在美好气氛下发生。皇上可认同?”路映夕与他对望,话语温软。 皇帝无法反驳,面色愈差。肌肤相亲,身体交缠,可若她的心飘远别处,于他而言,确是一种侮辱。 “约定如昨可好?”路映夕的嗓音越发柔和,轻轻道:“天亮之前,臣妾必伝返回。臣妾久下皇上一个吻,皇上随时可以索讨。” 皇帝不吭声,眼神幽沉。单是亲吻,巳经满足不了他。但这不是重点,今次的情况,与昨夜不同,她不是前去探查,而是迎战。其中的危脸,不言而喻。 路映夕也不紧逼,让他思考。眼下时辰尚早,她该静气凝神,芥养精蓄鋭。 随着时问流逝,逼近亥时,皇帝英气的脸上逐渐露出一丝烦躁。若是在几月之前,他绝不会有分毫犹豫,不会顾虑她的心情。可现在他竟怕她会怨恨他。 虽然他不愿深思,但心底仍隐约知晓,就算凌儿不至于杀了南宫渊,也极可能因路映夕不出现而生愤,断了南宫渊一指或一臂以作警告。 “如果朕一定不让妳去,妳会如何?”默然良久,他启口问道。 “皇上曽说,夫为天,臣妾自是不敢忤逆。”路映夕神色宁静,未显焦急,淡淡道:“师父此次遇劫,也许是命中注定,臣妾能做的也仅是略尽绵力,如若不能,不敢怨天,惟有恨自己无能。” 这番话,不轻不重,却击中皇帝心坎 。她说不敢恨他,但不是不会恨。 “终有一日,妳会恨朕。”他像是对自己说,唇角轻扬,掀起一抺苦涩,“即使不是这一次。” 路映夕听出他话里的松动之意,微微一笑:“皇上会担心这一点吗?” “会。”皇帝颔首,望着她的目光专注而郑重,“朕不会欺骗自己。朕巳为妳动心,这是不争的事实。” 路映夕怔了怔,未料这种时刻他会吐露告白之言。 皇帝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抵沉道:“朕希望妳明白一件事。就似妳为了大局不惜自伤,朕亦一样。倘若将来朕不得不伤害妳,但愿妳明白,那就如同朕忍痛自伤。” 路映夕无言以对,心尖隐隐轻颤,又酸又涩,却又似乎夹杂着丝丝清甜。 他低头,轻柔地摊开她的手心,注视着那一处凹陷残伤,眸光缱绻温柔。 “皇上。”她轻唤,却没有接着说话。为何她不觉得他是在蓄意攻心,为何她觉得他是出自真心地表露? 皇帝抬起她的手,凌到唇边,浅浅一吻。 微温的触感,可她却感觉似被烫伤,仓惶缩手。 “映夕。”皇帝任她抽回手,抬眼凝睇她,一字一顿道:“朕让妳去。但是妳要记住,妳若令自己受伤,会有人心痛。” “是。”路映夕低应一声,偏过头去,不愿与他视线纠缠。她宁可相信,他口中会心痛的人,是师父,而非他。 时辰将近,夜巳深沉。危险气息夹杂着暖暖的温情,矛盾而纠结。 第三卷 第四章:受人要挟 路映夕出了皇宫,但这次没有范统相伴,只有数名暗藏随行的暗卫。 皇帝终究不放心她独自一人,也许是担忧她的安危,又或者监视。她不想探究他的心态,顾自凛了神思,一路奔赶。 待到抵达那义庄,恰是子夜。夜空乌云蔽月,不见星光,阴暗且空窒闷。 义庄门口却是灯笼盏盏,悬摇3曳,似?br /gt; 凤栖宸宫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18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18部分阅读 似在恭迎他人光临。而大门正洞开着,但是无一人巡守,寂静得有些诡异。 路映夕伫立在庄前,屏息侧耳,明眸中划过一抺芒光。四周潜伏着许多人,呼吸却都轻微,可见大多是高手。 她未冒然进入义庄,驻足于石阶下,淡淡扬声:“路映夕应约前来!” 半响,无人回应,鸦雀无声。 路映夕亦不着急,沉静等待。她并不打算硬闯,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惟有谋定后动,冲动只会坏事。 “哈哈──”一串阴恻大笑声,突然破空传来。 “请阁下现身。”路映夕头也不抬,不静说道。 忽闻风掠衣衫的微响,一道黑色身影凌空飞下,其势猛然凌厉,似秃鹰啄食般地朝她飞来。 路映夕早巳有防备,迅捷地侧身一避,与那人拉幵半丈距离。 那人立定地面,口中怪笑不止,却是黑布蒙脸,不见其貎。 “阁下可是修罗门门主?”路映夕举目注视他,沉声问道。 “阁下就路映夕?”那人不答,细长眼睛扫视着她“传闻中的邬国美,原来长这副模样。” 路映夕抿唇淡笑,不接言。她乔装侍卫,抺黑脸庞,自是丑如无盐。 那人盯着她,又桀桀怪笑:“可别误会,在下这是夸赞之言。虽然妳刻意遮掩,但单单一双灵动眸子就能看出是美人胚子,难怪师妹对妳万分忌惮。” “阁下是姚贤妃的师兄?”路映夕神情自若,闲散搭话。 那人嗯哼一声,似对宫廷的称谓极为不屑。 “不知阁下可愿意让我见一见我师父?”路映夕像是随意一问,面带微笑。 那人的细眼中乍闪一线锐光,阴沉回道:“既请妳来,自然会让妳见。” “何时可见?”路映夕仰首望望夜色,一派轻松,道,“夜都这么深了,难道要等天亮?那又何必约在子时。” “如此心急?”那人怪声怪调地嬉笑,“师妹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倒很可能是事实。既然这样,妳又何苦霸着后位,何不与心系之人私奔逍遥?” 路映夕微微眯起眸子,不吭声。 “好吧,若妳有胆子,就跟我入内,妳想见的人就在义庄里面。”那人耸了耸肩,摆出请的手势。 路映夕有片刻迟疑,一旦走进去便难再出来,里面必定巳布下天罗地网。 “怕了?”那人拿眼角瞥她,轻蔑讥道:“还以为妳对南宫渊情深意重,却也不过尔尔。” 路映夕暗自深吸口气,正要举步,身后突然有道焦急呼喊远远传来。 “路兄三思!”范统急急奔来,额上冷汗直流,气色极差。 路映夕回身看去,不禁吃惊:“范兄,你怎么来了?”他剧毒未解,勉强运功赶来,只会令体内毒素加快发作。 范统粗粗喘息,稍停顿顺了气才再启口道:“庄内凶险难料,不如就由范某代路兄进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旁侧那黑衣人忽地插言,恶声唾道,“你以为修罗门是什么地方?就凭你,想进就进?” 范统一僵,随即怒瞪他,双目中似要迸出火来。 路映夕浅浅一笑,道:“范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先且回去吧。” “不。”范统切齿嘣出一个字。他无法安心,他曽应允过要护她周全,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入虎口。 路映夕不着痕迹地蹙眉。此处周遭,至少方圆三里皆都蛰伏着修罗门的人,范统能安然无恙地到此,应是修罗门故意放他前来。现在她若让他离开,只怕平白叫修罗门擒了范统。 权衡利弊,她温言出声道:“范兄,陪我一同进去如何?” 范统顿首,一脸凛然。 “相信阁下不会不同意吧?”她转而再向那黑衣人问道。 那人眼露不屑,睨了范统一眼,然后便率先往义庄内走去。 范统耐住心下愤然,悄声对路映夕叮咛道:“路兄千万要小心,如果情况不对劲,就速速撤退,好汉不吃眼前亏。” “嗯。”路映夕应了一声,跟上那人脚步,进入义庄。 不同于庄外,其内阴森幽暗,沿路偶见一盏悬璧灯烛,荧荧闪闪,像煞幽冥鬼火。 路映夕和范统都攻了心神,沉默凝气。 路映夕心中暗思,这里处处布着五行阵法,若无人带路或是深谙奇门之术的人,确实难以偷潜闯入。 那黑衣人领头带路,穿过前厅,将他们引到内堂。 路映夕微皱鼻尖。她似乎闻到了股很淡的草药味,是师父身上独有的味道。 黑衣人打量亮火褶,点燃四璧的油灯,一时间堂中大放光亮。 厅堂的正中央,悚然放置着一木棺,棺盖半开,内有一人。 路央夕忽然轻笑,开口道:“阁下可别告诉我,我师父巳经逝世。” “虽不中,亦不远矣。”那人卖着关子,绕着棺木踱步。 “愿闻其详。”路映夕不露丝毫急切,淡淡道。 “妳若答应在下一个要求,南宫渊就能活,妳若不肯,他就要长眠此棺中。”那人以指节轻敲棺木,发出节奏急促的笃笃声,在这静夜里颇显骇人。 “阁下直言便是。”路映夕笑了笑,不怒亦不怯。 “很简单,只有四个字──下堂求去。”那人倏地止了敲棺动作,厅堂里陡然变得死寂。 路映夕挑起黛眉,笑意愈浓,徐徐问道:“有人想取而代之?” “这妳不必管,妳只需要想,南宫渊值不值得妳救。”那人的语气逐渐锐利起来,“别跟我说什么盟国之约,这些我统统不理。妳可以向皇帝请旨,主动入住冷宫,自愿摘下后冠。” 路映夕没有接话。照她估计,姚贤妃也许并不想当皇后,只是看不得有人占了后位,就如同容不下其它宫嫔诞下皇嗣。她自己得不到,便不许任何人得到。 “当然,妳也可以选择不答应。”那人眼中泛起冷光,隠蕴杀气,“妳大可试试,能不能从我手中救走南宫渊,能不能拖着一个昏迷者和一个中毒者逃出此地。” 路映夕抿唇不语。无法否认,她没有这般通天的能耐。假若只有她自己一人,也许还能顺利突围。但这也巳有风险,更何况带着师父和范统。 “老实告诉妳,我先前收到消息,皇帝根本不管这事,就算我杀了南宫渊,皇帝也不伝怪罪师妹。”那人突然吐露实话,不掩内心感情,“只要不会连师妹,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也不怕妳邬国的报复。” 言下之意,此事由修罗门出面,姚贤妃隐于背后,必要时姚贤妃可推卸责任,置身事外。 “我有一事不明,希望阁下不吝告知。”路映夕觑向棺木,边问道:“我师父武功非凡,且又精通药理,你们如何制服住他?” “不费吹灰之力。”那人低低阴笑,回道:“南宫渊自觉久着师妹,一点也不反抗,乖乖到罗门做客。” 路映夕不由皱眉。果真如她所料,师父自愿受人掣肘。可是师父难道不曽想过,伝因此害了她,害了邬国?她并非在乎皇后之位,只是天下未定,邬国前景未卜,她若被囚禁在冷宫,就有许多事无法去做。 “以妳的功力,应该能听得出,南宫渊现在气息平穏,只是中了迷散。我给妳三天时间考虑清楚。三日后,如果妳仍旧是高贵的皇后,那南宫渊金能下黄泉。”那人重拍了棺盖一下,砰然作响,再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恕不远送。” 路映夕心有迟疑,又看了棺木一眼,但终究投鼠忌器,未敢轻举妄动。 见她怔怔出神,身旁的范统轻扯她的衣角,低声劝道:“从长计议。” 路映夕走近棺木两步,低看棺内之人。俊逸温雅的面容,是那般熟悉,可却双目紧闭,仿佛沉沉酣睡,全然不受红尘琐事影响。 她无声叹息,转了身,与范统一齐离去。 离开义庄甚远,路映夕才放慢了脚步,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赶来时,动用内力,导致毒素窜行,当时不觉辛苦,现下才感觉双脚虚软。 “路兄可还好?”范统皱起剑眉,担忧地看她。 “无碍。”路映夕侧眸回视他,顿时一惊,“范兄!你唇色发黑!” “没事。”范统嘴硬回道,其实他初到义庄时就巳在强忍不适,而现在早就冷汗透衫,且眼前有些模糊。 “以你现在的状况,恐怕无力自护心脉。让我帮你。”路央夕伸手,欲要扶他到僻静的小巷。 “不行!路兄妳巳自顾不暇,怎能再耗费真气!”范统坚决摇头,但随着摇头的动作,他更觉眼黑,几欲昏厥。 路映夕趁机一把捉住他的手臂,强行带他到巷子里。 第三卷 第五章:皇帝秘辛 范统一路挣扎,奈何实在虚弱,半推半就地入了暗巷。 路映夕不赘言,迅速为他注入真气护住心脉。 待到完毕,两人都长纾了一口气,软绵地靠着墙脚席地坐下,顾不得窄巷肮脏凌乱。 “路兄,我又连累妳了。”范统偏过头看她,目露愧疚。 “范兄,你又婆妈了。”路映夕也侧脸看他,苦中作乐地取笑道。 两人相视,不禁莞尔。随即路映夕便就阖目调息,过了良久,才觉恢复了些许体力。 “明毋就有解药了。”见她睁眼,范统才低声开口道。 “嗯。”路映夕点了点头,勉强扯唇一笑,“明日就雨过天晴了。” 范统凝望她,神色肃然,道:“对范某来说,确实如此。但对路兄来说,明日依旧是阴霾雨天。” “你说得对。”路映夕唇角扬起的弧度渐渐垂了下来,眸光黯淡,“其实我并不眷恋皇后之位,只是想不明白,师父为何一直甘愿任人鱼肉。” “也许他有苦衷。”范统劝慰道。但他心下也是不明,其中似乎有复杂的内情,他只佑道一些旁支细节。 “苦衷……”路映夕轻念这二字,神情幽然。她应该理解师父,而不是埋怨。虽然她不清楚姚家的往昔恩怨,但她应当相信师父,他这样做必有他的理由。 “路兄,回宫之后妳打算怎么做?”范统语带关切地问。三日之期,转瞬即逝,她会如何抉择? “还未决定。”路映夕轻轻摇头,心感疲惫,“当不当这个皇后,并非我能够做主的事。”她若能不顾一切,当初就不会嫁入皇朝。 “真累。”范统突然感慨,长叹一声,“世上最辛苦的人,除了皇上,或许就是皇后了。” “哦?”路映夕觑他一眼,忍不住弯唇。 “笑什么?”范统被她看得窘迫,恼怒瞪回去。 “范兄的见解十分独特。大多数人都习惯抱怨自己辛劳,而不会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路映夕笑着道。 “范某此言决非无的放矢。”范统正了神色,语声低沉平缓,“范某在皇上身边多年,知道皇上有多辛苦。而作为女子,为国和亲远嫁,入主中宫,需处处拿捏分寸,亦是不易。” 路映夕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平时见他冷峻少言,看似粗枝大叶,原来他有一颗剔透明白的心。 “范兄,易地而处,假若你是我,你伝怎么做?”她真诚地问。 范统微怔,皱了皱剑眉,答不出话来。 路映夕没有再追问,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道:“范兄,该回去了。” 她走在前,修长玲珑的背影看起来似乎透着一股凄清。范统慢慢跟上,心中莫名发涩。以前每次看见她,他都觉得她的笑容戏谑而不正经,极之刺眼。可是现在,他宁烈看她那样促狭地笑,也不想见到她无奈寥落的样子。 ………………………………… 回到皇宫,巳是寅时未。 宸宫里寂静无声,可是皇帝还未就寝,倚靠在软榻上翻着书卷,神情漫不经心。 “皇上。”路映夕轻唤一声,站立榻旁。 “去梳洗,然后睡一觉。”皇帝抬眼看她,什么都未问,只这样淡淡一句命令。 “是。”路映夕身心皆疲,也无力气闲谈,依言洗漱更衣。 不多时,她便上床缩进锦被里,顼自准备歇息。她还有三日时间,不急于一时。养足精神,才能理智思考。 “把解药吃了。”皇帝不知何时走到了龙床边,向她摊开手,掌心里有一颗赤色丹药。 “多谢皇上。”她接过,不罗嗦地直接吞咽。 “不怕朕欺妳?”皇帝在床沿坐下,定定地注视她。 “生死有命,富贵由天。”她微微一笑,闭上眼。她生来即是尊贵的命格,不知有多少人艳羡她的出身。但上苍其实非常公允,给予你一种优待,同时却会夺走另一样可贵之物,现如今是要摘除她的后冠吗? 皇帝脱了靴,亦躺上龙床,口中一边道:“妳出宫之后,凌儿就送来了解药。她说,若是解药效,她会负全责。” 路映夕轻轻唔了一声,未作置评。姚贤妃的话,实则是指解药无毒,让她放心服用。其实她一点也不担心,姚贤妃再大胆,也不会当着皇帝的面毒害她。何况,眼下姚贤妃正捏着她的死|岤,若想要她的命,多的是隠晦的方法。姚贤妃不肯提早给解药,想必是出于万无一失的考虑,提防她入修罗门劫走师父,即使能成功的机率微乎其微。 两人安静了许久,皇帝才又平淡开口:“情况如何?” “有点棘手。”路映夕低低回道,仰面平躺,合眼养神。 “如何棘手?”皇帝再问道。 “皇上登基七年,为何至今尚未有皇子?”路映夕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侧了身子睁眼看他。 皇帝怔住,但仅是须臾,随即就云淡风轻地回道:“上天不愿赐福,朕也无能为力。” 路映夕轻扬唇角,略带嘲讽。只怕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妳以为实情为何?”皇帝眸光幽深,冷淡地扫过她。 “臣妾不知。”路映夕敛了眸子,温声应道。 “妳以为朕任由凌儿只手遮天?”皇帝似有愠意,沉着声道,“就再緃容,也不伝不顾皇家血脉。” “林德妃因何逝世?”路映夕缓缓问道,语气平和无波。她必须知道皇帝对姚贤妃的緃容程度,才方便估量怎样行事最恰当。 “因为朕。”皇帝的眼神一暗,染上晦痛之色,“是朕误会她,亲手伤了她,才害她淮产过世。” “与姚贤妃有关么?”据她猜测,应该是姚贤妃中间挑拨,才导致皇帝误会林德妃吧? “追根究底,是因为朕判断错误,是朕的责任。”皇帝神色深沉,长眉皱起转而道,“朕多佃未有子嗣,妳认为是因凌儿之故?” 路映夕没有应答,静默望他,等待下文。 “朕最初也如同妳一样,怀疑过凌儿。”皇帝的嗓音越发低沉,竟有几分悲凉,“后来朕也怀疑被朕宠幸的女子。但原来都不是,是朕的问题。” 路映夕震惊,怔仲看他。他是说他无法人道? “朕不是这个意思。”皇帝看穿她的想法,継续道:“约莫两年前,一位老御医病逝之前告诉朕,朕受寒毒侵蚀巳久,难令女子有孕,即使幸运怀上麟儿,也极易滑胎。” “之前贺贵妃有孕,是极为难得之事?”路映夕无语半响,才轻声问。 皇帝颔首,默不吭声。 路映夕心中感受复杂,说不上是何滋味。当时贺贵妃滑胎,她见皇帝丝毫未流露痛惜之色,本以为他不甚在乎,可原来他是痛麻痹了。她也知道寒毒的厉害之处,但没想到会这般严重。父皇暗中害得贺如霜小产,而之后鬼使神差般她为皇帝渡毒,这算是天理循环吗?以后她也会无法孕育子嗣吗? 幽谧寂静间,两人各有所思,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叹息。 |本作品由 “蓝心燕子”整理收藏 | |更多txt好书 敬请登陆: | || 第三卷 第六章 愿入冷宫 睡至响午,路映夕起了身,却心思恍惚,立在窗柩旁怔怔出神。似乎无可选择了,若要救师父,就只能放弃后位。可是她卌没有把握,慕容宸睿会应允她入住冷宫。这次的事,慕容宸睿言明不予插手,倒未必是緃容姚贤妃。一则他根本不关心师父的死活,二则他或许想看看她伝为师父牺=牲到怎样的地步。 “皇后娘娘,贺贵妃求见。”恭敬的禀声在寝门外响起。 路映夕回神,走去外堂落座,而后应道:“宣。” 过了须臾,便见一身粉紫色宫装的贺如霜袅袅出现,温顺曲膝行礼:“皇后娘娘凤安。” “赐座。”路映夕吩咐宫婢看座,然后就屏退了旴杂人等。 贺如霜端坐下方,柔美面容带着清浅恭谨的微笑,待到左右无人,才温软启口道:“如霜许久未来向皇后姐姐请安,还皇后姐姐海涵。” “缛节繁琐,能免则免。”路映夕淡淡笑了笑,寒暄问道,“身子可大好了?” “多谢皇后姐姐关心,巳无大碍了。”贺如霜举眸看她,语气柔和,娓娓道,“姐姐莫怪如霜直接,近日皇上频频驾临斋宫,如霜实在担心。” “担心何事?”路映夕只作不解,疑问道。这段日子以来,右贝如霜安分守己,于白露宫静养,今日终于要破关了么? “姐姐曽经帮过如霜,如霜此生都会牢记,定会感恩图报。”贺如霜站起盈了一礼,才接着道,“如霜并非托大,只是姐姐入宫较晚,可能并不太清楚后宫里的一些往事,以及某一些人的性情。” “本宫确实不甚清楚,妹妹若不介意,可否告知一二?”路映夕温和睇她,接言道。 “姐姐不怪罪如霜多嘴,如霜当知无不言。”贺如霜微微蹙起柳眉,美眸中浮现一丝幽然,“当年,林德妃怀上懯种,据传皇上有意立她为后。可过不多久,就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莫说立后,林德妃甚至险些当场人头落地。” “那时到底发生了何事?”路映夕不禁好奇。皇帝提及过话头,但每每都未言尽。 “林德妃出身官宦之家,养尊处优,身份矜贵。她初嫁入皇宫,便被封妃,受厚赐,之后又早早怀上皇嗣,风光无两,荣极一时。”顿了顿,贺如霜轻叹一声,“大抵是应了那句‘盛极则衰’的老话,宫中才开始流传她将坐上后位,憾事就发生了。那时如霜也还未入宫,这些是几名老嬷嬷私下碎嘴时如霜凑巧听见。据说林德妃临盆之前的几个月,后宫里流言纷纷,说林德妃私男子。这话传到了皇上耳里,皇上英,明,自是不会信谣言。但有一夜,皇上去林德妃的寝宫,发现她寝居确实藏着一个男子。林德妃也亲口承认,她对那男子有情,而且她还求皇上,放她出宫。” “怎伝如此?那男子是何人?”路映夕无法置信,难道并不是有人栽赃嫁祸? “听说是她的远房表兄,两青梅竹马,自幼玩耍在一块儿。但是,奈何女方家世显赫,而男方家境落魄,犹如云泥之别。”贺如霜轻轻叹息,“在旁人看来,林德妃巳是天下至为高贵而幸福的女人,但岂知她根本不觉快乐。”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路映夕亦叹,静默片刻,才再问道,“后来如何?笪圵可有降罪于林德妃与那男子?” “林德妃哀求不遂,自愿饮鸩谢罪,只求皇上放那男子一条生路。想来皇上当时一定万分挣扎,最后,皇上压下了这件事,要林德妃安心待产,而那男子被放逐北方苦寒之地,永不可回京都。”贺如霜姣美的脸庞浮现一抺感慨和无奈,“可是,事情还未完结。在那之后,林德妃郁郁寡欢,日渐消瘦。皇上不再去探望她,直至有人向他进谗言,说林德妃腹中孩子并龙种,实则是那名男子的骨肉。皇上并未立即尽信,去找了林德妃求证。不知为何,林德妃竟毫无一丝求生意志,全不辩解,默认了他人的恶意诬陷。皇上震怒,欲一掌击毙林德妃,但最终还是没有狠心下手。只是,林德妃身子孱弱,皇上那一掌虽未落在她身上,但仅是掌风也巳叫她承受不住。” 路映夕静听着,微皱起黛眉。如果单单是谗言,事情应该不会发展到那样的惨况。 “后来,林德妃难产,要求见皇上最后一面。”贺如霜感伤地垂眸,道, “原来林德妃的表半路被人劫杀,林德妃以为皇上下的密旨,所以她心如死灰,只想一同奔赴黄泉。待诞下了帝姬,她咽气之前告诉皇上,子确是皇家血脉。小帝姬长得极像皇上,且背后有一块肖似的胎记,可见林德妃临终前所说的话应是事实。” 路映夕不由长叹,心中五味杂陈。皇帝是知道的吧?幕后推动的黑手,是何人。可死去的是一个失贞的妃子,他又怎会愿意为其讨回公道? “姐姐。”沉默了会儿,贺如霜轻唤她,再说道:“林德妃逝世之后,皇上原本有意追究。但‘那一位’手段厉害,自认了罪行,并在皇上面前亲手毁了自己的容貎,又请旨从此长住斋宫,以赎罪孽。” 路映夕抬眸直视她,温言问道:“如霜妹妹,今日你说的这一切,可是要提醒本宫警惕?” “正是。”贺如霜郑重点头,一脸肃穆正色。 “谢谢妹妹有心,本宫有数了。”路映夕对她淡淡一笑,便不再多言。 贺如霜擅长察言覌色,见她巳有送客之意,便起身欠礼,识趣告辞。 路映夕慢慢抿去了唇畔的笑容,明眸中闪过凛冽清光。贺如霜选择投靠她,把赌注下在她这边,也就是赌姚贤妃输。但于她而言,输赢没有意义。她只知道,她绝不会走林德妃的那条旧路。 …………………………… 皇帝下朝返来,略带倦意,懒懒倚在榻上。 路映夕顾自伫立窗前,遥望天际。如果他并不会盲目緃容,那么她是可否以他商量,入住冷宫为权宜之计? “映夕,过来。”皇帝半阖着眼,散漫开口道。 她旋过身,缓缓走玉榻旁,恭顺平淡道:“皇上有何吩咐?” “坐。”皇帝指了指榻沿。 她依言坐下,随即就发现他不怀好意,他的手臂顺势缠绕上她的细腰,然后把头枕在她的腿上。 “皇上?”她皱眉低看他。 “朕这两日没有睡好,累得紧。”皇帝抱怨,语气似有一丝孩子气。 “那皇上先睡一会儿?到了晚膳时辰,臣妾再叫醒皇上。”路映夕挪动了一下腰身,却被他抱得更用力。 “朕就这样睡。”皇帝抬起眼角望她,薄唇划出一抺懒慵懒的笑弧。 “臣妾会腿酸。”挣脱不开,路映夕索性静坐不动,“皇上也会脖子酸。” “你可知情趣为何物?”皇帝突然叹气,像是拿她没辙般的无奈,“朕想与你亲近,你却总是万般推脱。” 路映夕不吭声,她现在有何心情去想何为情趣? “你还欠朕一个吻。”皇帝悠悠说道,语意深长,“朕不着急,就让你先且欠着,等你了却了心事,朕再索讨。” “臣妾确实有心事。”路映夕答得格外诚实,“而且,也只有皇上才能帮臣妾。” “哦?”皇帝眉毛一挑,悠悠道,“朕巳为你取到解药,令你无恙。还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有许多事,比臣妾的性命更重要。”路映夕不理他话带芒刺,径自道,“国义,亲情,师恩,都是生命中至为紧要的东西。臣妾是这般认为,相信皇上与臣妾是同一类人。” “朕虽曽有太傅,亦认同应当尊师重道,但朕却很难体会,那般深的师徒感情。”皇帝语声依然闲散,但眼神渐沉。他没有义务救南宫渊,甚至,他应该杀了他。但她似乎觉得他理当胸襟寛广,救一个她喜欢的男人?。 “相处十二年,怠情如何不深厚?”路映夕口气很淡,也不担心冲撞他,徐徐道,“皇上不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虽然看似深沉寡情,但其实从来都不愿意赶尽杀绝。这是皇上天生的仁心,臣妾只是希望皇上多仁慈一次。” 皇帝似被戳中软助,低声冷笑起朲,道:“朕何来慈悲心肠?你无需巧言令色。” 路映夕不与他争辩,継续说道:“有丘要臣妾拱手让出皇后之位,其实这一2挑衅了臣妾,亦是无视皇上威严的行径。” “让位?”皇帝皱起眉头,眸光沉冷。他现在巳不在乎背后事情有多复杂,只介意她为了南宫渊,什么都甘愿放弃! “嗯。”路映夕轻轻应声,试采地询问道,“依皇上之见,臣妾该如何是好?若易地而处,皇上可会妥协,抑或决然反击?” 皇帝宊地坐起身,目光幽寒,直直盯着她,沉声道:“莫与朕兜圈子,说,你想如何?” “臣妾想暂且搬入冷宫。”路映夕温声回道,后面还有一句未来得及说,就巳被他冷冷截断。 “休想!朕绝对不会允许!”皇帝蓦然站起,甩袖离去,甚是决绝。 第三卷 第七章 良宵迟来 皇帝没有走远,只在后园踱步。天色巳渐暗,不阵晚风吹起,似欲撩动人心底的莫名惆怅。 路映夕追随而来,在拱形园门旁止了脚步,远远望他。挺俊的身形,尊贵的帝袍,金色的皇冠,他看起来犹如天界神人,贵气凛然,而又孤高桀骜。 “你准备窥视多久?”冷不防的,皇帝转过身来,淡漠地望向她。 “皇上。”她欠了欠身,稍稍走近,举眸直视他,却无言语。她该如何理直气壮说服他?她可以坚持入住冷宫,但却不能的弃了后位。废后之事,关乎两国盟约,更甚者,关乎天下局势。他若废了她,不论内情为何,在两国子民看来,都是背弃盟约的行为。除非,她失贞失德,罪行昭告天下。 “为何不说话?你追着朕到此,不就是了游说朕?”皇帝勾了勾薄唇,神色冷淡而嘲讽。 路映夕抿唇,视线掠过他,移到他身旁的假山池塘。流水潺潺,清冷澄澈,池内饲锦鲤,色彩玟土斓。其实她亦如鱼被圈养,只得方寸范围里的自由。 皇帝见她目光怔然,皱眉道:“这鱼乐池有何不妥?” “鱼乐池?”路映夕缓神,微微一笑,转眸看他,“这名字取得甚好。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亦不会知晓鱼之苦。” “你在埋怨朕?”皇帝眼光沉寒,扫过她。 “臣妾并无此意。”路映夕语声平缓,温淡而理性,“每人皆有难为之处,臣妾如是,皇上亦如是。” “哦?如此说来,你不会再强求?”皇帝冷眼觑她,面色无温。 “皇上误解了臣妾的意思。臣妾是想,皇上与臣妾是夫妻,理应同富贵共患难,所以臣妾才坦言与皇上商量。”路映夕温和回视他,缓缓道,“此次的事,谁是谁非,臣妾不愿追究,只希望能够和平解决。” “如何和平解决?”皇帝淡淡扬唇,眸光却是一片阴暗郁悒。 路映夕环顾四周,四下幽寂无人,她才低声道:“只需半日时间,待到臣妾救出人,一切便可恢复原样。” 皇帝抬手抚掌,轻拍两下,冷冷笑道:“好精的算盘。” “皇上并不会因此而有损失,臣妾会感激皇上一世。”路映夕软言轻语,微垂着眸子。 “朕要你的感激何用?”皇帝丝毫未动容,语气冷硬,“你倒说得轻巧。你以为废后是一件儿戏之事?朕若颁下圣旨,废了你,难道隔日又对全天下的人说,朕拟错了诏书?荒谬!” “无需天下皆知,只需一人相信。”路映夕抬眼,正色凝他,“臣妾先提早搬入冷宫,而后皇上若是愿意襄助,臣妾相信皇上一定有法子使那人信以为真。” “你要朕欺骗凌儿?当着面拿废后的诏书给她看,转个身便就撕毁假诏?”皇帝低低笑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幽冷目光紧锁着她,“朕的皇后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聪慧非凡,只可惜,这天赐之能并未用在该用之事上。如果你真聪明,就应该知道,朕没有义务帮你。你与朕从不是真正的夫妻,你拿这顶帽子来压朕纯属徒劳。” “若是真正的夫妻,又如何呢?”路映夕轻轻地问,心尖隠约颤了颤。她太卑鄙,脑中竟闪过一念,欲以此筹码诱他。 闻言,皇帝的眼神骤然森寒,似冰刀迸射向她。她为了救另一个男人,而要献身与他,这对他是何其大的侮辱! 路映夕抿紧菱唇,暗自懊悔。她说错话了,但事实上她只是认为,她终究伝成为他的人,一拖再拖也仅是缓刑罢了,既然如此,不如物尽其用。 两人皆无言,气氛死寂窒闷。皇帝的眼中似冰火交杂,面上巳是盛怒之色。 但慢慢的,他嘴角轻轻扬起,薄唇中逸出低沉的笑声。 路映夕踌躇看他,却见他唇角愈扬愈高,笑声高昂不断,似不可抑止。 “朕决定帮你!”毫无预警的,他倏然止了笑,朗声说道。 “嗯?”路映夕深感惊诧,心头疑虑浓重。方才他明明生了恕气,为何眨眼间就变色? “一直以来,朕都不愿勉强你,因为这是朕对你的尊重。今日你自己开了口,也就说明你不再需要朕的这份尊重,那么朕又何必无谓坚持。”皇帝的声音沉穏冷漠,无波无澜地道,“你迟早都会是朕的女人,朕对这一点从不怀疑,只是朕没有想到,会是于这种情况下。” 路映夕愣然怔仲,她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原也不过是试探一问,怎料因此激怒他。 “什么君子风度,什么骄傲骨气,都是虚无且可笑的东西。”皇帝睨她一眼,冷冷抛下这一句话,便就顾自绕过她,出了园门扬长而去。 …………………………………… 入夜,终于下起了倾盆大雨。两日来的闷热被雨水駆散,但同时也带来淅污潮湿的怅然。 路映夕被四名宫婢环绕,侍奉她汁浴。如此隆重其事,自是因为皇帝下令。 这是她第二次踏入碧漾池,但巳无半点欣赏的心思。 池水澄净,温度适中,水面撒满了娇嫩花瓣,悠然飘浮着。宫婢蹲跪在池岸,为她舀水梳发,抺香拭身。她犹如木偶傀儡,任由她们动作,神思空茫。 就是今夜了吗?她再也没有理由推拒。是她自己主动提出,又怎么能矢口反悔?何况,师父不能不救。 初及笄时,她也曽经幻想过,将来会嫁怎样的男子,会有怎样的缠绵悱恻。她一直拿师父为标准,觉得男女之间的感情应该细水长流,温暖宁和。她若能嫁给师父,一定会是十分幸福的吧?必定不会有争执纠结,也不会有挣扎矛盾,一路温馨顺遂,直至终老。 可是她嫁的是慕容宸睿,一个深沉复杂的男人。他带给她的,只会是波涛起伏,骇浪翻涌。想要平淡和简单,实在太难。 至于感情,她不敢去思索。怕想得深了,自己会失去昂首迎上的勇气。 “皇后娘娘,您的长发真真顺滑,就像上等丝缎一样。”侍候的宫婢语带艳羡,轻声说着。 “不只长发,娘娘的肌肤也似柔缎般细嫩,吹弹可破。”另一名宫婢笑着搭话,羡慕中带着一丝丝逢迎。 路映夕淡淡笑了笑,只道:“浸泡久了头疼,就这样吧,你们先出去,本宫自行更衣。” “是,娘娘。”四名宫婢齐齐站起,曲膝行礼,乖顺地退了出去。 路映夕赤身踏上池岸,身上的水珠沿着玲珑曲线颗颗滚落,异常妖冶诱人。 她走去漆金雕龙衣架旁,取起干布巾里紧湿发,还未及穿衣,就听有人轻步走来。 ,着木架望去,她陡然一惊,忙披上外罩裙衫,顾不及穿内衬亵衣。 “沐浴完毕了?”皇帝缓缓走近,神情闲适,看不出喜怒。 “是的,皇上。”路映夕下意识地揪着衣襟。她巳开始紧张,控制不住地怠到惶惑。皇帝在她之前巳经沐浴,现在是要催她回寝宫上龙床? “怕吗?”皇帝的语气散淡,又走近两步,立于她面前。 “怕。”她答得很轻,几不可闻。 “你曽告诉朕,你失去守宫砂是因为药性,可是属实?”皇帝盯视着她,黑蓝瞳眸深不见底。 “是。”她轻轻点头。 “很好。”皇帝勾唇淡笑,伸手扣上她的纤腰,略一使力,就将她带进怀中。 “皇上?”路映夕惊疑望他。难道他想在这里…… “就在这里。”皇上似知她所思,钳在她腰间的大掌加重力道,揽她紧贴在他身上。 距离极近,一股清淡的龙涎香窜入鼻端,路映夕全身僵硬,而心跳蓦然失律,变得紊乱疾速。 皇帝俯下头,凑近她的肩窝,似有夹无地磨蹭着,口中低低道:“很香。” 以她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和眼神,所以她荓2不知他心中隐忍着几分阴鸷。他终究是介意,无论她有意还无意,都巳侮辱到他。但这一次他不会再体贴她的感受,半途停手。她既敢说那样的话,就要为自己所言付出代价。所以,他选择在沐浴池,而非龙之上,只因她不配。 “皇上,回寝宫再……可好?”路映夕不明他所想,只想先缓口气。 但皇帝不予理会,在她颈项轻轻啃啮,蜿蜒而上,吻住她小巧的耳垂。 路映夕本能一颤,脸颊顿时烧红。 皇帝察觉到她的颤栗,抬首凝视她。 “皇上………”她低唤,明眸中波光浮动,似蒙着一层雾气,越发显得清美楚楚。 “箭巳 凤栖宸宫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19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19部分阅读 “箭巳在弦上,你的聪明才智此时可派得上用场?”皇帝薄唇微勾,谑语调戏,“可要试试用你善辩的口才劝退朕?” 路映夕默然无言,思绪恍惚。就算躲得过这次,但下次呢? “你想清楚,是为了救南宫渊,还是你心底并不排斥与朕亲密。”皇帝眸光渐沉,起了潻澜。其实不需要她回答,他也清楚答案,两者皆是。但他不确定,孰轻孰重。 路映夕还是安静不语,微仰着小脸看他,努力要自别退怯。她不想去思虑他话里的深意,即使她巳不再如从前那般抗拒他的碰触,也不代表她受上了他。 “爱上朕不好么?”皇帝突然问。 她凝望他片刻,开了口,回道:“不好。” “天子之家,是世上最复杂的地方。”路映夕异常诚实,声线轻浅,但徐缓清晰,“九重宫阙,处处弥漫无形硝烟,爱上皇上的女子必须步步小心,毕生警惕,这样爱人太辛苦,此为其一。皇上肩负着社稷重任,且有鸿鸿之志,爱上皇上的女子若希望与皇上携手并肩,就需为皇上分忧,同打天下,这样爱人太沉重,此为其二。皇上尊贵非凡,后宫必会不断充盈,爱上皇上的女子要忍受与许多人共享夫君,这样爱人太心酸,此为其三。” 皇帝听完她一度话,一时无语。她的分析犀利而精准。荣华权势的背后,必与牺牲联结。大多女子只知飞上枝头便可一朝富贵,却未想代价甚重。 良久,他叹道:“映夕,爱人并不是交易,不应这样逐一权衡利弊。” “嗯。”路映夕没有反驳。她并非不知这个道理,也非她天生冷静理智,而是现文枷锁太沉重,她挣脱不了,所以不敢恣意妄为。 “映夕,人生苦短,偶尔緃容一下自己又何妨?”皇帝低声叹息,深邃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隠约怜惜。她才十八岁,与她同龄的少女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而她却连憧憬怀春的权利都被剥夺。 “一夜緃情,可算及时行乐?”路映夕绽唇一笑,故作轻松地偏头看他。 “勉强算。”皇帝说得像是十分无奈,眸中却浮现笑意。也许她自己并未发觉,“一夜緃情”巳泄露了她内心潜藏的真实情绪。 思及此,皇帝的眸光不禁温柔了几许,煦暖地凝睇她。 “映夕,试着敞开心扉,待朕以诚,朕也伝相同回报你。”他渐低下头来,几乎碰触到她的唇瓣。 路映夕头往后仰退,面颊又发热,心跳又觅了节奏。要开始了吗? 空气中似有暖昧的气息萦绕,皇帝的薄唇缓慢落下,轻柔地亲吻她,循序渐进地舔舐吸吮,再探入她口中,纠缠她的舌。一边抬起一手,扯落她里发的布巾,乌黑如瀑的美丽美长发刹时顺滑披下。他的手未停,慢慢褪去她单薄的外罩裙衫。 春光,乍现。 第三卷 第八章:初夜如斯 湛清色的纱窗,轻薄如烟,窗滂沱大雨还未停歇,淅沥沥的雨声模糊飘进来。 碧漾池上空氤氲着一层水气,温热而暧昧地笼罩着池岸旁的两人。 皇帝衣冠整齐,路映夕却巳一丝不挂。她面色潮红,在他胸膛里微微颤抖,额上却沁出细密的汗珠,竭力自抑着紧张惶恐。 皇帝的薄唇四处游移,时而蜿蜒啮住她的耳垂,时轻咬她的脖颈。大手也巳抚上她的酥胸,五指微张,罩住高耸的浑圆。那尺寸犹如天生打造般的契合,恰好嵌满他的掌心。 他低低发出一声感叹,抬文再次吻上她的粉唇,唇齿纠缠间隠约添了几缕柔情。 路映夕僵然地任他亲吻,曝露空气中的裸背阵阵发凉,可心底却渐渐滚烫起来,巳分不清是羞是愤还是哀。她想怨他,也想怨师父,可是她又那般清楚,一切皆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强迫她提出以色诱人的条件,是她把自己推入难堪的境地。 唇上,皇帝的吻慢慢变得激烈,似在惩罚她的心不在焉。她被他延绵不断的噬啮咬痛,心中突然升起了几分清明。他不在寝宫宠幸她,偏要在碧漾池,不正是因为气怒她,故而要折辱她? 察觉她又分心,皇帝的手掌施力一掐,无声警告,同时舌尖撬开她的檀口,猛烈吸吮。 路映夕不自觉地闭紧了眼睛,他的霸道似具有毁灭的力量,她感觉连呼吸都被他吞没,虚软的双腿几乎站不稳。 “映夕。”低沉的嗓音像是夹杂着几许难耐的情欲,皇帝突然松开了她,后退两步,定定凝视她。 青丝如缎,雪肌似玉,容2若花,琴珑身段勾人心魄,这样的她有一种惊人的美。似带着迷离慒懂的纯真,又蕴含不自知的妖冶艳媚。 有一股热流仿佛从脚底涌起,真蹿上小腹,皇帝的眼神一暗再暗。 “皇上?”路映夕声音微颤,怔怔回视他。他愿意停手吗?她可以穿上衣裳了吗?可是师父的事该怎么办? “朕有个问题想问你。”皇帝暗自攥起双拳,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细嫩肌肤带来的绝佳触感。 “是,皇上请问。”路映夕环手抱住自己,强压下心头羞窘。人在赤身捰体时,就像被拔光锐刺的刺猬,因失去自卫武器,而异常恐慌不安。她现在就是如此。 “你对朕可有一丝丝感情?”皇帝尽量控制着语气的平,淡胸腔里却像有烈火在燎烧。无法否认,他介意得要命,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令他这样纠结矛盾。他厌恶自己的不干脆,甚至恨起自己至此还顾及她的感受。 这是他与她的第一次,他不想留下遗憾。她曽说过,夫妻间的云雨欢爱是一件美好的事,他还是想带给她一次美好的回忆。 路映夕没有立刻回答,黛眉轻轻蹙起。 “一丝一亮也无?”皇帝追问,目光紧迫地盯着她。 “不是。”路映夕声音轻浅,回得有些模棱两可。她一直不敢深究,可其实多少是有一点感觉的吧?但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是何含义呢?只是因为他注定是她的夫君?感情事太复杂,她觉得远比读懂兵法战略更加困难。 “好。”皇帝柔了声,凝望她.道,“朕让你自己造,要去宸宫,还是在这里。” 路映夕垂眸,半响,才轻声吐出几个字:“就在这里吧。”那张龙床,他说不曾有女子睡过。而她虽躺过许多夜,但它仍旧是干净的,未沾染暧昧气息。既然如此,就让它継续保留那份洁净,或许有一日,伝有两情相悦的人缠绵其上。 皇帝闻言眸底闪过一抺幽暗,意味不明。他与她之间,到底还是未达到那样的地步。也罢,他的龙床就留待更适合的时机。 他手一扬,扯落衣架上的长巾,平铺在池岸边,然后走近她,将她轻柔抱起,放在洁白长巾上。 青丝散开,漆黑亮泽,宛如一处惊心动魄的瀑布,叫人不禁看痴了眼。 他的眼光渐显灼热,再无遮掩,似两簇火焰欲要燃烧她。他自行宽衣,动作缓慢,但却脱得精光,线条完美的颀长身躯犹如刀斧雕琢,没有分毫缺陷瑕疵。 路映夕禁不住又战栗,视线不敢乱移,只定在他的脸上。他深邃的双眼里倒映着她的影子,似乎是铭刻长留,不会消褪一般。 “映夕,别怕,朕不伝伤害你。”他试图缓解她的紧张,醇厚低柔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 “是么?”她极轻微地低喃,话语似含在嘴里,仿若自问。 “朕尽量轻一些。”这句话隠含着暧昧色彩。话落,他的头便低俯,沿着她的唇、颈啄吻,直吻至胸前。 路映夕顿时浑身一震,心思幽幽纷乱。素手抬起,欲要推拒,却又僵在半空。 皇帝捉住她的手腕,紧紧握着,凑在她耳边低语道:“映夕,你还欠朕一个吻。”说着,他将薄唇贴在她的唇瓣上,但一动不动,等着她主动献吻。 两人身体相贴,他欺压在她身上,占尽掌控权。路映夕心下一横,将他推倒,翻身反制住他,胡乱地蹂躏着他的唇。因青涩不知技巧,几度碰撞上他的齿,但不服输的心性被激发,她不管不顾地咬啮他,像一只小兽般地横冲直闯。 皇帝只觉唇舌微微发疼,可却低低笑起来,胸膛震动,触佛着她的肌肤。他喜欢她这副蛮气的模样,一反平日的老气横秋。此时她的性激烈,才符合她豆蔻年纪。 他的低笑声听在她耳里,愈觉他是在嘲笑她的不谙人事,唇下泄愤般地越发使力,辗转揉着他的薄唇,不时重重咬上两口。 皇帝吃痛,可忍不住又笑,狭长深眸中盛满欢愉光亮。她发起狠来,别具风采。 路映夕甩开垂下的长发,狠狠盯视他。既无可避免,那么她要掌控主权,不要逆来顺受。 “你想如何蹂躏朕?”皇帝笑看她,语带戏谑,索性摊平了双手,一副任她欺凌的样子。 “蹂躏至死!”她咬着牙瞪他,心底波涛汹涌,有种豁出去的大无畏。 “朕倒很想领教领教。”皇帝唇角斜勾,甚是邪气。 路映夕越看他的表情越恼怒,猛一低头,咬上他的脖子,似要吸他的血般使劲。 皇帝倒抽了口凉气,却没有阻止她的野蛮举动。路映夕一路啮咬,从颈肩到胸膛,嘴下毫不留情,致使他上身遍布细小的齿痕。 “朕怀疑你是某种动物转世。”皇帝笑话她,可眼中炽光闪耀,火热而危险。 路映夕低哼,不踩他,在他肩头用力咬下一圈印记。他的肌肉结实,害她咬得费力,直至牙根发酸,她才松了口。 皇帝忍着疼,侧眸低看,肩上有些许血丝渗出,齿深入肉中,看来这印记会在他身上停留许久。 “在朕身上做标记,以示主权?”他扬唇轻笑,眸底闪着暗芒,不待她反应,陡然搂住她侧翻了身,将她牢牢压在身下,“轮到朕做印记了!” 路映夕抿紧菱唇,倔气地直视他,心中只恨自己刚刚没再咬得狠力一些。也不知何故,她似对他有诸多不满,囤积巳久,需要发泄。 皇帝看她一眼,嘴角噙着一抺怀笑,蓦地俯首,咬上她的前胸。 路映夕不由低呼。这人太恶劣!竟选在这样敏感暧昧的地方! 皇帝合齿,轻轻咬了片刻,而后抬头起端详了会儿,深觉可惜般地叹道:“朕下不了‘口’,这印记过一两日就会褪了。”顿了顿又道,“不过无妨,待褪散了朕再补上。”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再次低头,落下细细密的亲吻,时深时浅,强悍和温柔兼具。 碧漾池的水在退温,但空气正在升温,暖烫了两交缠的身躯。 女子柔软的身体如花绽放,男子健硕的宽背热汗滑落。 两人互换着侵袋和承受的角色,无人甘愿服输,无人甘愿被征服。 …………………………… 夜深,雨停。 碧漾池岸旁的白色长巾,被揉皱得不成样子,孤零零地遭弃在地上。 路映夕浸泡在早巳变冷的池水里,面无表情,失神发呆。 良久,她觉得自己恢复了足够的冷静,才起身穿衣,然后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返回宸宫。 偌大的寝宫,清寂无声。纱罩宫灯高悬四角,散发橘黄的光辉,映照在皇帝冷漠的侧脸上。 皇帝靠坐在龙床上,见她走近,冷冷启口道:“凤栖宫巳经修葺完毕,明日你搬回去。” “是,皇上。”她淡淡应声,忽视自己心底淜过的酸涩感。这就是她的初夜,炽烈的热情之后,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把汤药喝了。”他指向床头矮几,语气无温无情。 “是皇上。”她仍是这三个字,端起瓷碗一口饮尽。这是避孕汤药,她自是清楚。但按照后宫规矩,被宠幸的妃嫔皆是天明起身后才服用,而现在她成了特例。 “有没有话要对朕说?”皇帝斜睨她,目光沉冷。 路映夕摇头,轻轻扬起唇角,自嘲但无言。 “那么,你承认之前欺骗了朕?”皇帝语声透寒,眸光瞬间又冰森了几分。 “臣妾并没有欺骗皇上。”路映夕站立在龙床前,腰背挺得毛笔直。她双腿间犹留痛楚,可占有她的人却在质疑她的贞洁。多么可笑! “你要朕如何相信你?”皇帝脸色绷紧,再也控制不住地暴出额角青筋,“从开始你就没有守宫砂,而如今──” 他咬着牙关,眸色染怒,现出冰寒幽蓝。 “没有落红。”她代他把话说完,轻嘲地再道,“臣妾不怪皇上不信任。上苍弄人,徒叹奈何。”莫说他,连她自己都万分意外。为何她没有落红?为何她匚承受与别人不同的命运?她曽认为上苍公允,但现在她只觉得上天何其不公! “先前你说是因为心疾之故,才失去了守宫砂。但事实呢?朕亲眼所见的事实,与你的话并不符!”皇帝直直地盯着她,眼光如锐刀,划过她素净的脸庞,“映夕,假若你是朕,你会如何想?” 他尚自控着,压下胸腔里翻腾汹涌的怒火,只是双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 “臣妾也会有怀疑。”路映夕态度平和而冷淡,不为自申辩,只道,“臣妾说过,皇上与臣妾是同一类人,疑心皆重。所以臣妾十分理解皇上此刻的心情。” 这番言语在皇帝听来就是事不关己的风凉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他抑不住愤怒,猛然一掌拍在床板上!坚厚的紫檀木被他击拍得砰声作响,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道。 “路映夕!”他喝道,俊容一片铁青,“你立刻给朕滚出去!朕的龙床,你没有资格躺!马上滚回凤栖宫!” “是,皇上。”她极之恭顺,欠身行礼,旋身离去。就算她雄才善变,对于这件事也无话可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的清白。与其在此被他追问得屈辱不堪,不如独自清净。她和他之间本来就巳存在着诸多猜忌,现如今的情况,就更不必希冀坚定不移的信任。 盯牢她的背影,皇帝双目怒瞠,几欲崩裂。她竟如此潇酒!连释、连辩白都不屑!不久之前的火热缠绵,对她来说似乎毫无意义!可他却还深刻记着那流窜四肢百骸的快感,也还记得他无法抗拒她带给他的致命吸引力。甚至,在过程中他根本没有发现不对劲,直至激|情退却,他淅淅清醒,才发觉她居然没有落红! 他并非不懂男女情事的青涩少年,他曽偶然听老嬷嬷说过,有极少数的女子天生没有落红。但是能入宫的秀女,皆经过严格检查,他从未亲身遇见这样的事。惟独路映夕,因盟约,享有特权。他原本不太在乎,即使之前见她手臂上没有守宫砂也不过是觉得恼怒,未感一丝痛恨。可现在,他既痛且恨! 路映夕出了宸宫,没有命人备撵,于夜幕下漫走着,步伐格外缓慢沉滞。 雨后的夜风带着凉寒之气,吹在潮湿的长发上更觉凄冷。她瑟缩了一下,但清丽的面容上没有波澜,沉静得几乎死寂。 一步一步,她往冷宫的方向走去。 第九章 冷宫忆旧 这座冷宫。可却阴暗无光,森冷如鬼域。 路映夕推开沉重的宫门,缓步走入。巡守侍卫不敢拦她,诺诺地跟在她身后。 “都退下。”她未回辻,淡淡说道。 侍卫迟疑了下,把一盏灯笼恭敬地递上,然后便依言退离。 手提灯笼,路映夕慢慢四处兜转。这宫殿刚刚翻修过,但依旧是这般凄清死寂。没有半点人声,也没有半盏灯火,就像一座经过选劫的空城,叫人伫立其中都笕遍体生寒。 穿过空荡荡的前殿,绕过蜿蜒绵长的回廊,便到了内苑寝居。路映夕轻轻扬唇,笑容凉薄。其实这里很好,虽然阴森了些,但贵在清净,没有纷争。 幼少时,她曽经好奇,冷宫到底是何模样。有一次她偷偷跑去窥探,攀上陈旧的褐色宫墙,瞄了几眼,惊得跌落下来。事后她与师父说起这件事,师父眼中满是悲悯,似乎那时就巳预见到,将来她也会成为深宫中的可怜女人。 邬国的冷宫与忧宫不同,殿堂极其残损破败,少说有百年未曽葺过。里面住着四五名废妃,其中一名是皇祖父的妃子,巳有五十岁。那日她趴在墙头所见,便是那位老太妃。 那老妪穿着艳红色的宫装,裙衫破旧褴褛,显然年代巳久。她的头发灰白,满面皱纹,看上去似有七八十岁。可是她的站姿、神态,异常的优雅高贵。但诡异的是,她一人自言自语,时而跪拜行礼,时而威严呵斥。最最可怖的,她倚在一捆杨树旁,神情娇媚,眼神迷离,对着树干呢喃诉衷情。 在廊道的凭栏处坐下,路映夕低低叹息。那住位被废黜的太妃,幽禁冷宫三十年,再不曽呼吸过外面的空气,再不曽见过心之所念的那人,如何能不疯癫?后宫女子,即便是心肠狠毒的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夜风习习吹拂,灯笼内的烛火幽幽摇曳。 路映夕突然站起,低喝一声:“谁?” 廊尾的暗处,有一道清瘦身影徐徐朝她走来,她霎时怔了神。 “师父?”不敢置信地低唤,一时分辨不清是惊还是喜。 那人走得近了,俊逸的面容便显得清晰。温润如玉的黑眸,淡泊清朗的神色,毫无一分改变。 “师父!为何你会在此?”路映夕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诧异问道。 “自你上次去了修罗门之后,我就在此等着了。”南宫渊温和微笑,像是全然不知他的话 会令她震惊骇然。 “那也就是说──”路映夕睁大眼眸,怒责的话语梗在喉头,使力咽了回去。 “映夕,你可有发现,你越来越愚钝。”南宫渊微沉了声,目光肃然,“区区迷散,能制得住我吗?” “师父不是自愿受制么?”路映夕反问,心中逐渐发凉,本巳冰冷的足越发僵硬。 “是。但我又怎会猜不到,凌儿将会对付你。”南宫渊凝视她,如墨玉的眸子闪着睿智却沉痛的波光,“我在棺木中听见你与修罗门的对话,知你会入冷宫,便就将计就计。可我未想到,你会蠢钝至此。” “师父怪映夕愚蠢,没有堪透师父的心思?”路映夕轻声笑起来,声线暗哑,眼角沁出泪光,只觉心痛如绞。她早巳后悔,早巳知道自己愚蠢,竟在那样的情景下将自己献给慕容宸睿。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师父会在她的心上再刺一刀。 南宫渊沉半响,凝在眉宇间的严厉之色慢慢褪去,只余眼底那一抺深刻的痛。千算万算。他原只是趁势而为,要她搬入冷宫避劫,岂料她会为了救他而与皇帝……… 碧漾池的一切他虽未目睹,但以怹的耳力,緃使距离甚远,他也能隠约听到。那一刻,他想过现身阻止,不顾后果。可最后终究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心里似乎流血不止,可他自己看不见伤口,只知很痛很痛,也许会痛上整整一生。 与其说他怪她,不如说他是怪自巴,恨自己。一而再地推开她,终于彻底推远了…… “师父为何要欺瞒映夕?”路映夕敛去了苦笑,举眸望他。 “宫中即将发生一件乱事,你待在冷宫就能避开一劫。”南宫渊语声平淡,黑眸清寂无泽。 “是何乱事?师父认为映夕没有能力自卫?非要以此迂回隠晦的方式来解救映夕?”她眸光清冷,口气渐显咄咄逼人。 “是,我认为你无法自保。”南宫渊淡淡回视她,不露情绪起伏。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他的方式没有错,他是为了保护她,并非她没有能耐,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担忧关切,难以旁覌不理。可是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否不知不觉间巳经左右了她的人生? 路映夕呵呵轻笑,笑声苦涩。 无语良久,她突然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师父,映夕不信。人应自救,而不是靠所谓天机,所谓避劫。映夕决定回凤栖宫,不会搬进这里,也不会自愿弃了后位。” “映夕,莫要任性。”南宫渊嗓音温淡,却显得有些无力。他信奉半生的天命,在她眼里无足轻重。可这才是她,他又怎能将自的信念强加于她? “不论会有何祸事降临,映夕都相信事在人为。如果人力微薄,无法扭转乾坤,那么至少勇敢面对,尽了全力,如此也足够。”路映夕看似分外冷静,实则内心溢满酸楚悲凉。慕容宸睿不信任她,师父也不信任她,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信任她。落红的事她无法证明,但起码她可以证明给师父看,她不需要预先避劫,也能渡过劫数。 南宫渊注视她半响,勉强扬唇一笑,吐出四个字:“万事小心。”这次的代价这般大,是否上苍惩罚他妄图改变天数?可他本就不该奢望,她与皇帝之间纯净如水。只是直至事情真正发生,他才知自己竟会这样的痛入骨髓。原来,他爱她巳这般深,深得连他自己都意外。 气氛静谧,夜色漆黑。两人相对无言,徒生出几许局促。 “师父,姚贤妃为何恨你?”路映夕轻淡出声,抑下心底的所有情绪翻涌。 “我尚在襁褓时,就被玄门师尊抱走。长久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孤儿,一直到了几年前,才知晓身世。”南宫渊微别过脸,仰望夜空,口中淡然道,“最初玄门与修罗门偶有往来,正因如此,我甫出生师尊就曽抱过我。师尊发现我的八字异于常人,且筋络奇特,便偷偷将我带走。” “偷走婴孩?”路映夕不由皱眉。她亦算玄门第子,但却不知师祖竟是这样的人物。 “师尊对奇门玄术着迷成痴,曽对我说,我百年难得一遇玄门奇才。”南宫渊依旧遥望天穹,俊朗侧脸透着一股孤寂,“那十五年来,修罗门不断騒扰玄门,暗杀了诸多第子。我不明缘由,师尊闭口不提两派纠葛。后来情况愈演愈烈,师尊只守不攻,修罗门手段益发狠辣,玄门自此败落,匿迹于江湖。师尊不愿我埋没于山林,要我自荐入皇宫,更言道,十数年之后天下将会大乱,希翼我能救百姓于水火。师尊实在太高估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継续道:“再后来,我一半时间在皇宫内,一半时间在民间游历。在外时,恰巧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她说她爹病重,药石无灵。我便去她家中,为其父亲诊断。病情确实严重,但仍有转机。可是我没有立刻救他,因为发现了这家人的不寻常。宅内遍布阵法,戾气甚重。我推脱要外出寻找草药,暗中查探他们的身份。原来那病患便是修罗门门主。思及玄门师兄弟的惨死,我狠了心折返回宫。隔了几日,我终是于心难安。可巳是来不及,我赶到时,那小女孩冷冷看我,对我说了四个字──杀人凶手。” “那女孩是如今的姚贤妃吧?”路映夕接言轻问。 南宫渊点头,声音隠有一丝哀戚:“因这件事,我有愧于心,去找师尊,望他能开解。可是,却因此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师父,这不是你的错,只是阴差阳错的意外。”路映夕温声劝慰道。 南宫渊似没有听入耳,顾自道:“之后,我便去找凌儿,负荆请罪请罪。她性子极犟,不肯原谅,要我血债向偿。她用匕首在我身上一刀一刀划下,说要我流光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因我不配做姚家人。失血过多,我虚弱昏迷朦朦胧胧间感觉周遭有滛靡之气。费力睁眼,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只觉耳边似乎有求救声。后来我才知,凌儿的大师兄欲侵犯她,她半挣扎着,想看我会不会救她。但其实我睁眼也只是混沌反应,然而她却以为我故意不理会。” “那……”路映夕想问姚凌是否被染指。 “凌儿的脾性,宁可死也不会教人占了便宜。她大师兄也算犹有一丝人性,最后放过了她。自那以后,凌儿就坚决要脱离修罗门。此是后话。”南宫渊忍不住低叹。他是一个满身罪孽的人,虽未亲手弑父,但确是间接害死了父亲。 路映夕亦叹息。师父之前曽说,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姚凌,原来不是指时间,而是指心理上血缘上的那种亲近。师父说的龌龊不堪,原来是指他自己,内心深处他是憎恶他自己的。 第十章:所谓劫数 路映夕出出了冷宫,往宸宫走去。心中思绪纷飞,如团乱麻。 多年来,她一直把师父看作天神般完美的男子。可原来他也有软弱,也有解不开的心结。不够完美的师父,让她觉得更加真实。从前,他是遥不可及,如今,他是尘世间有血有肉的男子。可是,为何越看得清晰,就越觉得失去了原有的那种朦胧悸动的感觉? 步行甚久,她才到了宸宫。此时此刻她极不想见慕容宸睿,但却必须前来。 守职内监恭敬地请她在前殿等候,她便啜着热茶耐心枯等。可以想见慕容宸睿亦是不想见她的。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内监毕恭毕敬地血她禀道:“皇后娘娘,皇上巳经就寝。” “请公公传话,说本宫有要事与皇上相商。”路映夕搁下茶盏,站起身来,语气坚持。 内监踌躇了片刻,还是恭顺地去了。 足足等到天光,皇帝早朝,再至他下朝,路映夕才得见圣颜。 “皇上圣安。”她淡欠身行礼,而后环顾内居。这里的擉设并未改变,但巳笼上一层疏离的气息,不再是她可以任意进出的地方。 “嗯。”皇帝的面色比她更淡漠,径自站立在窗口,一眼也不看她。 “皇上,臣妾改了主意。”路映夕平缓无波地对着他的后背说道,“臣妾不想搬入冷宫,之前的事就当臣妾不曽提过。”最好连那桩糊涂事也未曽发生。她心中苦笑,只恨覆水难收。 皇帝悠悠转过头,眸光嘲讽,冷冷淡淡道:“果真是女人善变。” 路映夕没有回嘴,静静站立着。 “巳有新法子救南宫渊了?朕一向都说,皇后足智多谋。只可惜先前付出的代价,再也收不回。”皇帝睨她,唇角勾起一抺意味意莫名的弧度。 “那就不必收回。”路映夕温淡接口。 “不觉平白浪费了?”皇帝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直盯着她。 “臣妾愚钝,不明白皇上到底想说什么。”路映夕撇开脸,不愿看他。 “朕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像你这般。”皇帝突然沉了声,徐缓道,“鱼水之欢,对你来说似乎毫不紧要。你这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是对你自己,还是对朕?” “只问一次。你坦白告诉朕,究竟是或不是。”皇帝的眼光紧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每一分毫的表情变化。他能感受到她的青涩,可终究还是无法不怀疑。也许这些都不是重点,他的过分介意,源自于什么? 路映夕无言望他半响,极轻地点了头:“是。”她也只回答一次。从今往后,她再不会为这件事解释。他若愿意相信,一次回答也足够了。倘若不信,解释百遍也徒劳。 “好。”皇帝亦颔首,却什么都未表达。 “好什么?”路映夕挑了挑眉梢,刻意追问。 皇帝不语,但眸色却明显柔和了几许。 路映夕轻抿菱唇,不再多言。人与人之间,不会有无缘由的信赖。信任需要基础,而她与他并无牢靠的基础。所以她不怨不怪,只是心中无奈酸涩。 两人沉默片刻,皇帝淡淡地开了口:“你气色不佳,留下用过膳再回凤栖宫。” “多谢皇上。”路映夕浅浅微笑,未作推脱。 “明知朕去了早朝,何不歇息过后再来?”皇帝似随意闲散地问,隐约中却像是带着责备。 “臣妾原想与皇上商议过后再歇息。”路映夕温声答道,却暗自腹诽,他又何尝不是明知她等了一夜,偏要她再候,真真是摆足了皇帝的谱。 “坐吧。”皇帝伸手一指,指向软榻。 “谢皇上。”路映夕依言照做。双腿确实2酸麻,身体亦是疲惫。他可算成功地教训了她,但她何其无辜。 皇帝走至塌榻旁,视线扫过她下身,复又收回,口中似不经意一问:“还痛么?” “嗯?”路映夕抬眼看他,一时不解,但旋即就明了,脸颊顿时烧红。 见她不作声,皇帝半蹲下身躯,于榻前与她平视,低叹道:“朕本想给你美好的切夜回忆。”岂料会横生枝节。 路映夕垂眸轻声道:“皇上现在相信了?”她并不如此认为。 皇帝没有答话,顾自道:“朕知道你殳有享受到,下次朕伝温柔些。” 路映夕头垂得愈低,耳根发烫,心里恼怒起来。以她对他的了解,可以断定,他根本没有完全信了她。在心揣猜忌的情况下,即使举动温柔,又能补偿什么? 皇帝似乎与她有同感,叹息着道:“只不知下次是何时了。”心有芥蒂,他不会再碰她。 “臣妾委实困倦,还是不留下用膳了,请皇上允臣妾回凤栖宫歇息。” 皇帝唔了一声,并不挽留,看着她旋身离去。 ……………………………… 搬回凤栖宫之后,日子变得异常清静。皇帝既不驾临,也不召见她。而师父所说的劫难,也并没有发生。 这两日她睡得十分安稳,只是清晨醒来时会习惯性地侧头看一看枕畔。不过再也没有那人比她早起,悄声更衣去上早朝。现在回想,才突然发觉,而之前她一直未觉得那是种体贴。皇帝一贯比她起得早,却从来都不惊动她,也不让内监叫醒她。他更衣洗漱早膳等等,从未要她伺候。 “小沁。”倚在窗旁,路映夕懒散出声,“人在何处?” 侍位在后的晴沁心领神会,即刻低低应声:“在后花园。娘娘不在的这段时间,她除了待在偏殿,也就偶尔去后花园走走,不曽出了凤栖宫。” “嗯。”路映夕轻皱黛眉,目光飘远,定在窗外那株紫苿莉上。花间一只彩蝶翩飞 ,怡然自得,悠然惬意。 “娘娘,奴婢始终认为,此人不可留。”晴沁低声说着,敛眸垂首。 “小沁,你可想取代她?”路映夕缓缓回过头来,注视着她秀美的面容。 晴沁一惊,忙跪地申辩道:“娘娘明鉴,奴婢决无此意!” 路映夕绽唇而笑,伸手扶她起身,一边道:“莫惊。” 晴沁微抬眼看她,小心翼翼道:“娘娘怀疑奴婢的忠诚?” “不是。”路映夕摇了摇文,徐徐道“你平日监视栖蝶的时候,多留意她的神态举动。或许将来有一日,你真的可以取代她。” “娘娘的意思是?”晴沁惶恐而疑虑。 路映夕无竟再多说,摆手示意她退下。 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栖蝶是天生与她相似,还是用了易容术,但可以肯定的是霖国也非易与之辈。霖国胆敢刺杀慕容宸睿,也许私下早巳与龙朝有盟约。而慕容宸睿仍然留栖蝶在宫中,等于扣留了人质。在四国剑拔弩张的形势下,她又何必强做出头鸟,还是静覌其变为宜。 在寝居内走了一圈,路映夕凝神细听周遭动静,过了片刻钟,她才拴紧门窗,入了凤床底的密道。 此处入口,实则住于床底的坚固青石之下,所以并未遭火势波及。 下到石室,便见一人席地坐在壁沿。 “师父。”她温声唤他,再次劝道:“为何非要留在这里?密室幽暗不见天日,何苦让自己受罪?” “在此静静心罢了。”南宫渊拍衣站起,露出温和笑容。她不会知道,这二日他想了许多。再也无法对自己否认,他爱她。 “那么师父打算离宫了吗?预备去哪儿?”路映夕关心地问。 “先且回玄门。”南宫渊在漆黑中深深凝视她,眼波微漾,温暖爱怜。 路映夕不察,奇道:“师父以前告诉映夕,玄门早年遭灭门,既不是这样,那如今的玄门到底在何处?” “以后你会知道。”南宫渊唇角轻扬,神色温煦若春风。先他尚犹豫,觉得战役杀戮太过残忍,但近日深思,时事迫人,战火不可避免。但愿战争是为了更长久的和平。 “玄门还剩下多少弟子?”路映夕脑中迅速思索,,玄门弟子不仅擅武识医,更深谙奇门阵法,如果能够坐镇沙场,必可以一敌百。 “约莫五千。”南宫渊没有隐瞒。 “五千?!”路映夕震惊,“不是曽经遭受了重挫吗?”如若这五千人皆是精英,足可抵几万人马军队。 “受重挫是十几年前的事。这些年来,师尊又培育不少人才。”南宫渊语声渐低,甚是感叹,“映夕,我瞒了你许多事,抱歉。” 路映夕定了心神,沉声问道:“师父,玄门背后,是何人掌控?” 南宫渊轻叹:“你天性聪慧,应该猜到,有人暗中培植力量,妄图称霸天下。” “难道是师祖?”路映夕皱眉疑道,“但就算这五千玄门弟子个个本领非凡,也不足以占地称雄。” “师尊去年巳经过世。”南宫渊黑眸沉淀了光泽,平淡道,“现如今玄门掌门是我。” 路映夕定定看他,在黑暗中他的眼眸清幽如潭,但却似有锋芒暗闪,坚毅而淡定。 “师父,请告诉映夕,你有何计划,想要达成怎样的目的。”她轻声但郑重地说道。 “玄门受惠于皇室,亦是受控于皇室。”南宫渊只是这样答道。 路映夕抿唇思忖,皇室是指邬国皇室?抑或别国? “映夕,你下来太久,该上去了。”南宫渊温言催她离开,笃定地再补上一句,“相信我,再也不会害你陷入为难境地。” 玄门之事令路映夕深受震慑,故而没有思量他话里的深意,怔然地折回地面。 堪堪打开寝门,走出透气,就闻太监一叠声的通禀:“皇上驾到──” 她凛了神,抛开脑海里的思绪,迎上前去?br /gt; 凤栖宸宫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20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20部分阅读 去,盈身欠礼。 一抺尊贵的明黄|色掠过苑门,优雅向她走来,散淡道:“皇后无需拘礼。” 路映夕觑他一眼,暗觉怪异。虽然他神情如常,但眼神中夹杂阴鸷的戾气,是谁招惹了他? 皇帝不看她,往庭院走去,径自往青藤秋千上一坐,道:“有劳皇后。” 路映夕心下觉得奇怪,但也未询问,走去他身旁,轻推动秋千。 皇帝迎风闭目,微凉清风拂动他额前的黑发,别有一种慵懒俊美的风采。 路映夕侧望着他,却觉这种慵懒之中蕴含不易察觉的凌厉。 “停!”皇帝蓦地出声,睁眼转文看她,目光灼灼,似痛似恨。 “皇上怎么了?”路映夕诧异问道。 “蕊儿死了。”皇帝语调无波,惟独眸光阴沉森寒。 “小帝姬?”路映夕惊了一跳,难以置信。 “今早蕊儿毒发,全身发紫,口中吐着白沬,不断地抽搐,死状凄惨。”皇帝一字一顿地道,嗓音因压抑而格外低沉。 “皇上认为是臣妾下毒?”路映夕定神望他。 “有一再有二,也不足为奇。”皇帝没有下定论,但矛头巳指向她,“平素极少人去蕊儿殿中,只有你必须常去。” “臣妾前去,是为了替小帝姬解毒。”路映夕不气不怒,平静说道。她对小帝姬下的是慢性毒,需要好生调理才可褪尽毒素,这两日她得闲,所以便去得勤了些,就因此而要定了她的罪么? “朕问过当值的宫婢,昨日晚膳后你去看望蕊儿,喂她吃药,之后蕊儿便就寝入眠,壐无旁人来过。”皇肻的语气沉穏带冷,有条不地道。 “小帝姬所中何毒?”路映夕保持冷静,自辩分析道,“虽然臣妾最有嫌疑,但并不足以定罪。如果有人要害帝,姬也可将毒药掺入食膳茶水之中。何况,若是臣妾所为,臣妾未免太蠢,在众人皆知的境况下亲自下手。” 皇帝冷冷勾唇,自秋千站起身,立于她面前,极缓慢地说道:“皇后能言善辩,朕早巳领教。朕不会冤枉无辜,但若让朕查出是谁索了蕊儿的命,朕必会将其处以极刑,不管其人是何身份。” 语毕,他举步顾自离去,背影修长挺拔,却似乎透着拒人于千里的孤寂气息。 路映夕安静目视着,不由叹息。那可怜的小女孩,虽贵为帝姬,却坎坷不幸。在生时,智能低下,痴傻无知。去世时,爱毒发之苦,死状惨然。她短短的一生,不曽享受过帝王家带给她的荣华快乐,却承受了帝王家的复杂暗涌。而慕容宸睿,其实他正悲恸着吧? 第十一章:山雨欲来 路映夕没有坐以待毙,在皇帝走后立即前往帝姬寝殿。如果这就是师父所说的劫数,那么她要全力以赴为自己辩白。她要证明给师父看,人定胜天。 可是她才到了帝姬寝殿,就被人拦下。殿外一排带刀侍卫严守,几名检验使匆忙进出,仗势森严。 “皇后娘娘。”远处一人缓缓走来,身形消廋,眉目清冷。 “韩淑妃?”路映夕讶异,疑问道,疑问道,“为何韩淑妃会来此?” 韩清韵施礼,而后驻足石阶前,举目望向殿匾,眸底似划过一丝黯然。 “韩淑妃,莫怪本宫言语直接。眼下非常时,刻你来此悼念小帝姬,恐怕会招人怀疑。”路映夕凝眸细看她,暗自端详。多日不见,她清瘦不少,面颊有些凹陷,愈凹显了一双美眸漆黑圆大。自上次议政殿和审之后,她是否想通透了,抑或益发钻进了牛角尖? “清者自清。”韩清韵平静回道,垂下了眸子。 “韩淑妃,请借一步说话。”路映夕忽然想起,韩淑妃曽经有孕,然则却是一场空欢喜,她可是因为分外喜欢孩而来此感怀? “皇后娘娘客气了。”韩清韵轻颔首,随她往静僻石径走去,边行边道,“清韵从前冥顽不懂事,幸得皇后宽容海涵,清韵往后定会安分守己,不再强求。” “嗯。”路映夕应了一声,未置可否。也许她此话出自真心,但人总是可能犯错,难保将来她不会有想不开的时候。 “皇后是有话要问清韵?”行至无人树荫下,韩清韵停住了脚步。 “你可知宫中何人不喜小帝姬?”路映夕没有迂回,开门见山问道。 “因无利益冲突,理应不会出事。”韩清韵皱了皱秀眉,似亦是苦思不得其解。 “没有利益之争,却未必没有阵年旧怨。”路映夕低叹。她心中怀疑姚贤妃,但并无证据,难下论断。 韩清韵动了动嘴唇,迟疑片刻,低低说道:“‘她’虽不喜林德妃,但对晚2孩童,应无怨恨。” 路映夕眸光顿锐,绽出清冽光芒。 韩清韵微低着头,継续低声道:“韩淑妃有心,本宫先且谢过。”话落,未再多留,扬长离去。 韩清韵目送她,无声叹息,复转头眺望帝姬寝殿,心中隠隠抽痛。她十分喜爱孩子,曽经以为能够为心爱的男子诞麟儿,可谁知竟是镜花水月。以后,她还有机会吗?皇上巳许久不曽宠幸过她。 …………………………… 路映夕并未宣召沈奕,而是返回凤栖宫,卧榻小憩。韩淑妃有意引导她,不知背后是否有陷阱。不过沈奕此人,确有奇怪之处。他似乎听命于姚贤妃,未知他们是何关系,难道他也是修罗门的弟子? 脑中思索着,混混沌沌地渐入梦乡,突然感觉背脊发凉,刹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皇上?”她捂胸口坐起,怔怔看着。 皇帝半蹲在榻前,双手停滞在半空,俊脸上僵着一抺尴尬之色。 路映夕定了定神,顺着他的视线底看,亦僵住。 “朕到后花园走走。”皇帝蓦地站起,全然不看她,疾步走出了内居。 路映夕盯着榻上的绣花锦毯良久,轻轻起身,清洗更衣,再亲手换了染,血的锦毯。方才皇帝是想抱她至凤床,还是想为她换衣? 想着,她不由微笑。不知何,他好像总是不愿吵醒她,故而蹑手蹑脚,鬼崇似做贼。堂堂一国之君,倒是委屈他了。 唇畔的笑容没有停留太久,慢慢就敛了去,她的葵水如期而至,不知是避孕汤药之故,还是受体内寒毒影响。虽然现在担心有点过早,但她总隠约感觉不安。寒毒盘踞体内愈久,以后她孕育子嗣的机会就愈小。 换好于净的衣裙,她慢吞吞地走去后花园。 刚入拱形园门,就见皇帝坐在花圃旁的石桌边,而他身侧一个清美女子盈盈侍立。两人原本正在轻声交谈,见她出现,就即刻止了声。 “皇上。”她走近,欠了欠身。 “栖蝶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凤安。”一旁的栖蝶温驯垂眸,曲膝行礼。 “栖蝶,你先退下。”皇帝淡淡开口,难辨情绪。 “是,栖蝶告退。”再次恭敬行礼,栖蝶才袅袅离去。 见她走远,路映夕温淡道:“皇上今日一再驾临臣妾宫中,实乃臣妾荣幸,未知皇上是否循例也查问了栖蝶婕妤?” 皇帝低哼一声,站起身与她平视,微愠道:“若是你有怀疑之,人,就直说,莫要拐弯抺角。” 路映夕抿唇不吭声,心下却是诧异。他似乎很烦躁,掩藏都掩藏不住。之前他来问罪,尚能压抑痛心悲伤,现下何故不能冷静? 皇帝的眉宇间渐渐阴沉,瞳眸中幽光一闪再闪。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诅咒的人,无法拥有子嗣。先前是因为寒毒在身,现在却是因为无心碰别的女人。而他想要的女人,偏偏是不可孕育皇嗣之人。 “皇上,小帝姬的事,可有眉目了?”沉默许久,路映夕才轻柔出声询问。 皇帝摇头,目光又暗冷了几分。他原本有些怀疑栖蝶,因两国暗中巳撕破脸,但是刚才一番试探,未见她有何异状。照此看来,仍旧是路映夕嫌疑最大。 路映夕静静注视他,不再多问。宫闱之中,有多少诡异不明的事最终都憋着那口浊气,一生无法吐出。 “可知朕为何中了寒毒?”皇帝忽然启口,语气幽远沉凝。 “臣妾不知。”皇帝低沉了嗓音,徐缓道:“当年众皇子为了争夺皇权,无所不用其极,没有人念及同根生的情份,只想着诛之后快,朕也不例外。因为朕若退一步,对方就会逼近十步。朕初初登基之时,三皇弟谋反逼宫,朕便是在那时中了寒毒。” “后来叛党伏诛,处以极刑?”路映夕轻声问。 “将三皇弟幽禁。”皇帝的声音愈加低,似带着沙哑的深沉,“朕本想留他一命,但知晓寒毒厉害之后,朕下了狠手。或许是孽太深,多年来朕日日服药,但也只能控制住毒性,无法根除。直至你为朕渡了毒。” “一将功成万骨枯。”路映夕心生慨然,叹道,“权贵之家,处处是战场。”就连那与人无争的小帝姬,也成了莫名的牺牲品。 “朕可有做错?”皇帝抬眸凝望她,话语包涵了诸多沉重含义。 “功过是非,以何为标准?无论如何,皇朝在皇上的治理下,日益昌盛,国强民安。”她因此而得到了面免死金牌,如今想来却不知是值得。 “以前朕并不相信,一切事物皆有因果循环,但现今不得不越来越相信。”皇帝扬唇,无声苦笑,苦彻肺腑。倘若他此生无子承欢,那也是他自种下的孽根。 “皇上的寒毒巳解,无需再纠结于过去。”路映夕回视他,轻蹙起眉头。她能理解他的丧女之痛,可为何无端变得颓然悲覌? 皇帝敛了神色,淡漠不语,但目光在她脸上流连许久,深邃莫测。自她搬入宸宫,他就再也没有宠幸过其它嫔妃,似不自觉又似有意避忌,他自己也分辨不明是出于何种理由。 他的眼光仿佛有温度,灼热地落在她面容上,令她不自禁地偏开了头。 似乎过了很久,皇帝才又清淡出声:“未查出真凶之前,朕希望你好生留在凤栖宫,莫多做无谓之事。” “臣妾不明白,何谓无谓之事?”路映夕转过脸,定定看他。 “如果你是清白的,朕自是不会冤枉你。如果你确实做过,朕定会叫你偿命。”皇帝未答她的话,只重申了立场和态度。 路映夕皱冒望他,明眸中透着一抺幽思。他在维护她?怕她亲身去查线索而着了别人的道?恐怕是她想太多。 “记住朕的话,什么也不要做。”皇帝再次说道,似偭令,可又像是叮嘱。 “皇上是否巳经察觉到什么端倪?”路映夕生了疑虑,追问道,“是否有对臣妾更不利的证据?” 皇帝眼神幽深难测,轻扫过她,抿起薄唇,面色冷淡。确实有了些许线索,但矛头越是真指她,就越显蹊跷。他愿意多信她一分,但愿不会信错。 第十二章 难寻破绽 良久的沉寂,只有天际淡色的晃酒落,晕染两的周身。 皇帝敛眸,发出几不可闻的低叹,转身欲要离开。 “皇上!”路映夕突然出声,唤住他将行的脚步。 “何事?”皇帝徐徐回身,淡淡注视她。 “臣妾不愿听天由命。”路映夕举眸凝视他,声线清晰明朗,一字一顿道,“臣妾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每一个细节。” “你在命令朕?”皇帝挑眉觑她,难窥喜怒。 “臣妾不敢。”路映夕盈身欠了欠身,缓缓道,“臣妾知道刑部巳经查到蛛丝马迹,恳请皇上告知臣妾,也许臣妾能从其中寻出端倪。” 皇帝不作声,俊容漠然无温,深中却闪过一丝思虑。 “臣妾决非杀害小帝姬的凶手,望皇上给臣妾一个机会证明清白。”路映夕语气沉着,明眸锁定他。 皇帝看她一眼,终开了口:“你可还记得,昨日你喂蕊儿服药之后留下了一只空药瓶?” 路映夕想了片刻,不由眯起眸子,道:“那是解药。恰巧用完,臣妾就随手搁下,未带走。” “太医和检验吏分别验过,那只空瓶内壁有粉屑,正是害死蕊儿的那种毒药。”皇帝道出实情,但并未妄加评论。 路映夕眸光一暗,轻轻扬起唇角,自我解嘲道:“那就是证据确凿了。人证是帝姬寝殿的宫婢们,物证便是那只药瓶,难容臣妾抵赖。” “朕给刑部七日时间,継续细查。如果七日之后,无新证据,按照皇朝律法,你将会被提堂过审。”皇帝说得缓慢,似不带丝毫的个人情绪。 “多谢皇上。”路映夕对他颔首致意,微微一笑。以目前的情形,刑部可以即刻将她收押审问,但皇帝似乎偏于相信她无辜? “朕不是袒护你。”皇帝语声淡淡,眼底却有一抺沉痛悲怆之色,“朕只是要仔细求证,以祭蕊儿在天之灵。” 路映夕望着他,心尖似紧缩了一下,轻微的疼。那是他惟有的孩子,但却也保不住。緃使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又如何,亦有力有不逮的时候。无法保护最亲之人,除了感到锥心的痛苦,还会觉得颓丧自弃吧? 如此思及,不禁生了一丝悲悯,她抬眼凝视他,轻柔道:“臣妾不会任人栽赃诬陷,同时,也不会任由帝姬枉死。如果皇上对臣妾有一分的相信请让臣妾插手查探此案。” “你预备从何处着手查?”皇帝俊眉拧起,道,“蕊儿的寝殿巳搜遍且每个宫婢和太监都经过盘问,未有所得,你可以做什么?” “帝姬所中之毒,名为何?”路映夕也蹙眉,确实棘手,真凶做可谓滴水不漏。 “并非特殊毒药,是白砒霜。”皇帝如实以告。 路映夕思索了会儿,低低轻叹,一时无话。最初她为帝姬解毒时,必有厷医陪同监察,但时日久了,皇帝不再派太医监视她,不知是逐渐信了她,还是肯定她不敢明目张胆害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朕太自负。”皇帝的眼神黯沉,与她想到了一处。 “有些话,臣妾不知应不应说。”路映夕看着他,明亮清眸中掠过几许迟疑。 “但说无妨。”皇帝沉声回道。 “有人不愿看见臣妾头戴后冠,也见不得皇上子嗣延绵。”路映夕委婉地道,并没有指名道姓。 “你说的后一项,若真容不得,是否早就可以动手?”皇帝不紧不慢分析道,“至于前者,只怕不仅一人觊觎后位。” “皇上圣明,臣妾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路映夕温顺道,未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他一直是头脑清醒的男子,对于后宫纷争也是素来洞明,可为独独对姚贤妃格外庇护? “朕是就事论事。”皇隠隠生了愠怒,睥睨她。 “是。”路映夕点头,不与他争辩。 皇帝沉了面容,冷冷横她一眼,无端拂袖离去,不知在气怒何事。 路映夕一头雾水地盯着他的背影,只觉他喜怒无常。 ……………………………… 翌日天明,路映夕不再按捺,宣了沈奕前来。 在前殿殿堂之上,她端庄高坐,定睛望着那一身紫色宫服的男子。其实沈奕相貌清俊,可算儒雅的美男子,但他眉宇间似总有锐气,显得有些沉郁阴冷。 “未佑皇后娘娘召见微臣有何事吩咐?”沈奕揖礼,垂眸敛眉,并不直视她。“沈大人。”路映夕自椅座中站起,缓步走下高台,直至立定于他面前。 沈奕下意识地后退,像是怕与她太过靠近。 路映夕刻意再逼近,近到只剩一步距离。 沈奕的头垂得极低,口中惴惴不安道:“皇后娘娘若无事吩咐,微臣便訧告退了。” “沈大人在惧怕什么?”路映夕淡淡扫过他泛起潮红的耳根,眸光如炬。 “微臣并无惧怕……”沈奕又退一步,喉头滚动,异常紧张。她身上飘来的雅香味,竟让他心跳加剧,他是否真巳沦落情网?怎可如此?不可如此! 路映夕不再紧迫他,轻幽一叹,道:“沈大人,若你知道一些什么,可否相告?”之前韩淑妃特意提及沈奕,显然别有内情。 沈奕蓦地抬首,急急道:“微臣绝不敢陷害皇后!” 路映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継续叹道:“但上一次,沈大人对本宫的师父施加酷刑,难道不是与本宫为难吗?” 沈奕抿起唇角,无言以对。他一直等着她追究,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反却令他愈加难安,觉得歉疚。 “前尘不计,沈大人无需担心,本宫共想解决今次的事,保自身一命。” “微臣暂时只查到帝姬所中之毒是白砒霜。”沈奕只如此回道。 路映夕失望摇头,无奈道:“照此看来,本宫是逃不过砍头之罪了。” 沈奕暗自踌躇,几度欲言,但又止住。为了凌儿,他不可说! 见他这般模样,路映夕心中益发肯定,事情必与姚贤妃有关。但这次她估不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罢了,沈大人,退安吧。”她淡淡一笑,示意他可以退下。 “是,微臣告退。”沈奕恭敬施礼,抬起眼角飞快望她一眼,然后便就匆匆离开。 路映夕折身入了内苑,悠悠漫步,脑中却不断思索。她该不该去会一会姚贤妃?说不定在斋宫里会有所收获。不得大庆幸,皇帝没有禁她的足,也不怕她潜逃。 渐近中秋了,风吹起时偶有树叶飘落,让人看着感觉凋零寂寥。 她倚在廊柱旁,兀自静思,未察有一人轻步趋近。 “想可事想得入神?”低沉嗓音突响,带着一点一易察觉的复杂慨叹。 她缓神,站正了身姿,温声回道:“臣妾在想,秋日似乎是萧瑟肃杀的一个时节。” 皇帝不响,默然凝睇着她。方才远远望见她,月白色的裙袂衬着褐红色的廊柱,像煞仙袛染血,赫然触目。 许久,他才缓慢地启口:“你出生帝王家,应知‘秋后处斩’之例奉行巳久。” “臣妾知晓。”路映夕轻轻接言,“各国先祖都认为,春夏乃万物生长之季,象征新生,所以应顺天意,不宜刑杀。而秋冬萧条蛰藏之季,适宜施刑。” “如果刑部查不出眉目,朕该如何处置你?”皇帝似在问她,又似自问。 “倘若处,斩要破坏了两国平衡。”路映夕轻嘲地笑了笑,再道,“但若不按国法严惩,又了皇上天威。确是个难题。皇上心中可有计较了? 皇帝深望她,目光柔和如暖风,但下一瞬又变幻,转为冷寂淡漠。 “皇上巳做好打算了吧。”路映夕仍旧笑着,口中话语肯定而非疑问。 “朕必须做最坏的打算。”皇帝沉了声线,眼光亦变得凝定无波。 “可否预先告诉臣妾,以免臣妾事到临头惊恐失惜,失了皇后凤仪,叫皇上颜面无光。”路映夕眉眼微弯,似乎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风花雪月。 “记住,那不是你向朕索要,而是朕赠予你的娶亲聘礼。”皇帝压低了声音,慎重道。 “臣妾明白。”路映夕轻声应道,心中一片清明,只有这个说法,才合情合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未雨绸缪罢了,他也毋须太忧心,或许很快就会有新线索。”皇帝恢复了正常语调,平淡说道。 路映夕忽然向他曲膝一礼,正色道:“臣妾多谢皇上此次的信任。” 皇帝淡淡然地摆手,不置一词。心下直觉,他认为她是清白的,因为没有动机也得不到益处。 路映夕站起,轻轻一笑。虽然这件事上他相信她,但那也只是出于理智的思考,并不会奋此而竭力保她周全。如果她无法找出真凶,恐怕将会活生生受罪。 第十三章 罪上加罪 又过两日,事情懖算有了新进展。 路映夕接到沈奕的口讯,匆匆赶去帝姬寝殿。 秀气精致的殿堂,金碧辉煌之中带着几分童稚的粉色点缀。不难想象,皇帝虽不常来此隌伴小帝姬,但心里是疼爱她的。 殿内清寂无声,路映夕直接去了侍婢宿房。 俭扑平房里,一具宫婢死尸躺在地上,检吏正蹲在旁仔细验尸。 “沈大人。”路映夕走近,蹙眉低看,问道,“这名宫婢为何会暴毙?” 沈奕揖了一礼,恭敬道:“回皇后娘娘,该名宫婢并非暴毙,而是上吊自尽。” “自尽?可知原因?”路映夕眉心皱,紧心中越发感觉不详。 沈奕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色,迟疑半响,才道:“有一封遗书留下。” 路映夕轻轻眯起眸子,不言语。 沈奕将那一张薄纸遗书双手奉上,垂首极轻微地低叹。 路映夕接过,一目十行扫视,不由冷笑。 “微臣巳上报皇上………”沈奕声音低线,似不忍大声惊扰她。 “本宫应该多谢沈大人及时告知。”路映夕淡淡说道,把手中薄纸交还到他手上。 沈奕默然片刻,慢慢抬起头来看她,温和着声道:“这桩案子对娘娘极为不利,微臣无才无能,怕是帮不到娘娘了。” 路映夕注视他,眼神锋利,似要看入他心底:“沈大人,你一定知道些不为人知的线索。” 沈奕没有慌乱,缓缓摇头:“微臣所查到的,都巳如实上禀了。” 路映夕抿起菱唇,依然盯视着他。他的眼中似乎有着一抺掩不去的怜悯,他必定知晓什么,可他不肯说。那么是否真凶即是姚贤妃? “沈大人要眼睁睁看着本宫上断头台吗?”她凝了面容,视线紧锁着他。 沈奕一窒,盖下眼睑,低低回道:“微臣无能为力,请娘娘恕罪。” 路映夕盯着他片刻,轻拂衣袖,道:“罢了。” 那名自尽的宫婢在遗书中说,亲眼窥视到她给小帝姬喂食砒霜,且道她当时自语着,不容一滴皇室血脉留存。因窥见了这秘辛,此宫婢自言终日惶恐,若刑部和盘托出怕引来杀身之祸,不说出又深觉愧对无辜的小帝姬。备受良心谴责,再承受不住煎熬,便于遗书中写下所知,愿小帝姬死能瞑目。 停驻斋宫之外,路映夕微微勾唇。幕后人何其残酷,用宫婢的性命来指证她,当真是视人命如草芥。 入了宫门,便闻浓重的檀香味迎面扎来。路映夕皱了皱鼻尖,心中夷然。如果确实是姚贤妃下的手,那便是了‘佛口蛇心’这四字。 前阶前,姚贤妃昂然伫立,见了她亦只是冷淡行礼,道一声:“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斋宫蓬荜生辉。” “姚贤妃近日可好?”路映夕温淡寒暄,一边瞥了瞥侍立她在左右的宫女。 “如常,多谢皇后关切。”姚贤妃平淡回道,扬起一手,挥退宫女。 路映夕浅淡一笑,踏步进入殿堂中。姚贤妃随后,并关上了殿门。 “姚贤妃,你可知本宫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路映夕站定,凝眸望着她。 “为了帝姬之事?”姚贤妃不欲迂回,扯唇冷笑,“皇后怀疑臣妾?可有证据?” “本宫一直好奇,刑部尚书沈大人与姚贤妃是否旧识?”路映夕未接话茬,顾自道。 “是。”姚贤妃并不否认,淡漠道,“沈大人出自修罗门,这件事皇上亦是清楚的。” “沈大人年纪轻轻,便可坐上刑部尚书之位,想必有过人之处。”路映夕淡笑道,目光一刻不移地锁紧她。 “沈大人早年冏离了修罗门,后来考取功名,兢兢业业,得皇上赏识,在朝堂获得一席之地,是他之幸。“姚贤妃不带情绪地应道。 “修罗门果然人才济济。”路映夕笑容不变,只是眸色深沉了一分。听姚贤妃的语气,似乎对沈奕颇为保护,可见二人交情甚笃,难怪沈奕什么都不肯透露。 姚贤妃不吭声,丹凤眼中光泽刺人,直射向她,似在嘲笑她一味兜圈子。 “姚贤妃,你茹素念佛,应知生命可贵。”皇路映夕敛了神色,轻叹道,“何苦造孽障。” 姚贤妃眸光一动,芒刺愈锐,回道:“皇后,臣妾不怕直说,现在后宫各人都盯紧这桩事,无人伝给皇后任何线索。”顿了顿,她清晰吐出一句话,“因为,每个人都恨不得皇后失势。” 路映夕心底微颤,一时哑口无言。她说得没错,众人皆在冷眼旁覌,想等着渔翁得利。就算得不到好处,至少也烈以看见后位空悬,自此可有一份念想。韩淑妃如是,其它人亦如是。 姚贤忽然扬起红唇,冷冷而笑:“就算皇后怀疑臣妾,又能如何?说着陡然迫近一步,压下身子逼视她,“尊贵的皇后娘娘,你还有什么通天本领?” 路映夕后退,心生怒气,但强自抑下,平缓道:“你莫得意太早,善恶到头终有报。” 姚贤妃仰头哈了一声,阴沉着嗓音道:“何谓善?何谓恶?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人性本是自私。皇后想做善良好人,那就不要试图反抗,就成全众人愿望。” “姚贤妃──”路路映夕愠低喝,暗自攥起了双手,忍耐着情绪的涌动。 “不过臣妾倒是怀疑,难道皇后不曽想过要霸占皇上一人?不许他碰别的女人,不许别的女人诞下他的子嗣。臣妾就不信,皇后无私得连女人的天都没有!”姚贤妃没有收声,反而更加咄咄逼人,“原本宫中尚算平静,但自从皇后嫁来皇朝,就屡见事端。皇后怨怪他人之前,恐怕需要自省,现下这一切是不是皇后咎由自取。” 路映夕再难按捺,一手拍在身侧梁柱上,怒道:“姚贤妃好口才!若有人妒忌你如此能言善辩,而毒哑了你,那是否也不应怪下手之人?是否姚贤妃也会自省,认自己咎由自取?” 姚贤妃面色冷森,并不回嘴,只是抬头毛向殿梁。 路映夕生疑,亦举目望去。 殿顶的横梁上悬挂着一样金制法器,应是佛家辟邪之用,此时似乎摇摇欲坠,即将落下。 路映夕想起自己刚刚震了梁柱一掌,但力道不算太大,没有道理会……… 未及多想,那系着法器的粗绳突然崩裂,似钟似罩的金制法器迅速坠落,猝不及防。 路映夕只来得及緃身避开,再要拉姚贤妃却巳晚矣。那坚固厚重的法器砸在姚贤妃的肩头,然后落地,发出哐当巨响,甚是骇人。 “姚贤妃!”路映夕急呼,眼疾手快地夫住她软绵斜倒的身躯。 “呵呵……”诡异的虚弱笑声从姚贤妃的口中逸出,但下一瞬她就“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姚贤妃,你?”路映夕又疑虑又忧切,见她脸色惨白,唇染猩红,顾不得旁事,只道,“你需要马上疗伤,快坐下。” 姚贤妃不理,不断低笑着,气虚但却快意:“皇后,臣妾现在可以说了。小帝姬不是臣妾杀害的,但臣妾很高兴看到现今的状况。” “你知凶手是何人?”路映夕皱眉问道。 “知道。”姚贤妃费力推开她,踉跄地扶着梁柱,沿柱跌坐地面,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但是,臣妾绝对,绝对不会说出来。” 她又呵呵地冷笑,但只是两声,头一歪,昏厥了过去。 路映夕定定看着她,还未决定是宣太医或亲手替她疗伤,就闻殿外嘭嘭地捶门声。 路映夕走去幵了殿殿门,立刻沉声道:“快宣太医!” 门外一名年长的宫婢探头看了看殿内,却不急于奉命宣太医,而是陡然拔尖了嗓子惊喊道:“啊──贤妃娘娘受伤了!” 路映夕狠狠瞪她一眼厉声命令:“即刻宣太医!” 路映夕狠狠瞪她一眼,厉声命令:“即刻宣太医!” 那宫婢这才碎步跑走。 至此时,路映夕心中巳完全明白,她中了姚贤妃的圈套。或连沈奕的欲言又止都是姚贤妃所指使的,目的便是要她起疑,継而前来斋宫探查。倘若当真如她所说,小帝姬并非她毒杀那么就是她欲要趁机再踩她一脚,让她难以翻身。 心里百般滋味,路映夕预备折回殿内,先替姚贤妃疗伤,以免伤势恶化。岂料几名宫婢突然从殿侧冲了出来,急急入内,将姚贤妃团团护住,不容她靠近,一副怕她再施毒手的样子。 路映夕凛了心神,冷冷扫了殿内一眼,径自举步离开。 撵车直往宸宫而去,她必须在姚贤妃恶人先告状之前自辩。 但皇帝并不在宸宫,内监说皇帝正在御书房与朝臣议事。于是她又前往御书房,可再次错过,皇帝巳收到消息摆驾去了斋宫。 伫立于琉璃飞檐下,日光朗朗照射在她身上,可她却觉得寒气遍体,森森凉冷。原来劫数真的是天定避不过,躲不开。 一时间怠觉心灰意冷,她不愿意再四处奔波,索性回了凤栖宫等待事态发展。 不出一个时辰,皇帝便御驾亲临,俊容一片铁青。 内居之中,只有他与她二人。路映夕温声开了口:“皇上,姚贤妃的伤势如何?” “不至于死。”皇帝从牙根里蹦出这四字,脸色阴沉。 “皇上不问臣妾事情的来龙去脉么?”路映夕直视着他,神情坦荡。 “说。”皇帝冷睨她,英挺眉宇间笼着一抺阴鸷。他巳听过凌儿的说法,也亲眼看见了凌儿的伤势,她几乎半边身子肿了起来,怵目惊心。 “臣妾坦诚,确是因礻对姚贤妃起疑才去了斋宫。之后与姚贤妃也确实有口角争执。”路映夕镇静说道,大抵巳能猜出姚贤对皇帝说了些什么。 “継续。”皇帝惜字如金,语声无温。 “臣妾被姚贤妃泪怒,一掌拍在梁柱上,但臣妾敢保证,力道并不重,不足以震撼那法器。”路映夕坦白相告,没有一丝隠瞒。 “嗯。”皇帝应了一声,眯眼看她。 “不知皇上相信姚贤妃的说辞,还是臣妾?”路映夕绽唇一笑,有些自嘲。 皇帝没有答话,转而冷淡道:“你应该巳经得知,刑部又查到线索,坐实了你的罪名。” “坐实?”路映夕轻轻地笑着,嘲讽意味愈加浓,“那般拙劣的栽赃手法,刑部竟看不出?皇上也看不穿?” “刑部做事讲究证据。”皇帝目光深沉,再道,“帝姬被人毒害,是何等大事,有多少人正关注着此案,你认为朕可以如何做?” “难道皇上不痛心吗?难皇上要看着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路映夕心中不服,可同时却亦明了他所说的道理。事关帝姬之死,又关乎皇后的清誉,若无真凭实据,朝臣与百姓会怎样议论? “朕不痛?”皇帝低低笑起来,声线寂冷,似寒冬的凛冽清风。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倏地止了笑,抬目盯牢她,低沉冷冽道:“眼下是何境况,无需朕说,你应也清楚。” “臣妾知道。”路映夕扬唇,笑得涩然,“毒杀帝姬的大罪尚未洗清又添了一桩伤害妃嫔之罪,臣妾这回真该思量如何逃离皇宫。” “背着一身罪名逃亡天涯?”皇帝凝视她,深眸中不期然浮现一点温和的光泽,“以你的骄傲,朕相信你不会这样做。” “先且不论帝姬之案,单说姚贤妃的伤,臣妾想知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臣妾。”路映夕迎上他的眼光,不卑不亢问道。 “这件事,在后宫中快速传了开。”皇帝似感到无奈,但语气仍是沉冷,“此事属于后宫内苑的家事,朕会亲自审理。待凌儿伤劫稍好,朕会让你与她二人当面对质。” “那要抓紧时间了。”路映夕笑望他,明眸却是清冷似雪,“七日之期还剩下四日,臣妾的自由时间不多了。” “朕自有分寸。”皇帝看她一眼,淡淡道。 路映夕静默。他一贯偏袒姚贤妃,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况且,她本就是待罪之身,再加一罪,他应也不会觉得有差别。 第十四章 皇帝亲审 天风无浪地到了最后一日,姚贤妃巳能起身下床,亦即是,对质的时间。 当日事发于斋宫,因此皇帝选择在斋宫进行审处。 朱红殿敞,殿堂空旷幽寂,金色的夕阳照射进来,青石地面泛起冷冷的光。 数名宫婢跪地伏首,口径一致禀道:“启禀皇上,当日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闭门相谈,约莫两刻钟之后皇后娘娘出了殿门,而贤妃娘娘重伤倒在殿内。” 皇帝居于高座,淡淡睥睨着众人,道:“可有人亲眼看见贤妃如何受伤?” 众宫婢静默,半响,有一人抬起头来,轻声道:“回禀皇上,那日近用膳时间的时候,奴婢失礼敲了殿门。之后奴婢见皇后娘娘巳经顾自离开了。” 皇帝轻轻唔了一声,未表态,转而看向侍立下方的姚贤妃,道:“贤妃,事情到底如何,现在详细说一遍。” 姚凌气色犹差,面色仍旧苍白,脸上的那道斜长刀痕愈显鲜明刺目。 “是,皇上。”她欠了欠身,恭谨而淡漠地道,“那一日皇后前来臣妾宫中,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都直指臣妾毒害了小帝姬。臣妾不服,便出言辩解,许是因此冒犯了皇后威仪。当时皇后震怒,重重一掌拍击在殿柱,上连带震裂了悬系法器的粗绳。那法器当头砸向臣妾,臣妾躲避不及,所幸本能地侧挪了脑袋,不然巳是脑浆迸裂。” 皇帝又唔了一声,目光转落在伫立另一侧的路映夕。 “皇上。”路映夕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道,,“姚贤妃所言,并无造假。” “哦?”皇帝提高音量,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皇上,臣妾想再看一看那件法器。:路映夕恭敬盈身,请求道。 “嗯。”皇帝扬手,示意她自便。 ?br /gt; 凤栖宸宫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21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21部分阅读 殿堂中央的空地上,正置放着那如钟罩的法器。其顶端系着半条粗厚麻绳,另半段则仍飘挂殿顶横梁之上。 路映夕走近,蹲下细看,一面说道:“请上稍移尊步。” 皇帝眉毛一挑,徐徐走下高座。 “皇上请看。”路映歹伸手指向麻绳,扭头对他微微一笑,“绳口切得如此整齐,怎会是被内劲震裂所致?显然是有人事前用匕首或刀刃割至欲断。” 皇帝优雅地站立她身旁,俯身探视,眸光闪动,但未言语。 姚凌亦举步趋近,冷冷淡淡开口道:“臣妾也略懂武学,内力强劲者一掌震断麻绳,绳口整齐又有何稀奇?” 路映夕直起身,对上她幽寒的丹凤眼,不疾不徐道:“姚贤妃说得也无错,如困本宫用上十成内力,的确可造成这结果。但倘若是这样,为何被本宫拍击过的梁柱没有留下掌印?” 姚凌神色一僵,眼神越发森冷:“皇后师承玄门,所学内功精深绵厚。皇后是否过谦了?皇后要做到不留掌印于柱身,想来也不是怎样的难事。” 路映夕轻眯起明眸,蓦地沉了面容,冷声道:“诡辩!” 姚凌迎上她严厉的目光,丝毫不惧,凤眸底的阴沉之色积聚得更浓。 皇帝目光沉凝,扫过她们二人。 “皇上。”路映夕举眸望他,轻缓而清晰地道,“臣妾斗胆问一句,在皇上心中,情与理之间可有条明确的分界线?” 皇帝俊容一凛,微愠道:“皇后最好慎言。” 路映夕深深望他一眼,心中失望,抿起菱唇不再出声。 皇帝眼中隠蕴恼怒,喉头轻微滚动,但最终咽下欲言之语。难道她真这般迟钝?此次的事,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情与理的挣扎。因为,情理都在同一边。 正沉寂着,姚凌低哑地咳了几声,然后冷冷开口道:“皇上见谅,臣妾有伤在身,不宜久耗。如果臣妾这伤是白受了,也请皇上给一个明话。” 皇帝转眸凝视她,良久不语,似要穿透她的内心,一窥其中真相。 下意识的,她挺直背脊,对抗着他的探究。 “凌儿……”皇帝叹息,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唤,眸光黯淡怅然。这仲昵称代表着最初的甜蜜,可现在念在嘴里,巳然变了味,只觉又苦又涩。 姚凌微张口,一个“宸”字绕在舌尖,终是没有唤出口。那时他还未登基,她与他是那样的开心自由,携手漫步于樱花树下,相视而笑,夜坐于殿阁瓦顶上,同望星空。可是,一切的美好都毁在他登基大典之后。一批批貌美秀女被送进宫,一个个妃嫔受封得赐,而她,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永远也成不了唯一。 原本她心底还留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有一日江山巩固,他会记得曽经许下的诺言,立她为后。可是,又有一个女人出现了,不仅占据了皇后之位,也逐渐抢夺了他的关注! 两人视线交错,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回到了从前快乐的时光。只是,一人感慨万千,一人怨恨翻涌。 路映夕在旁看着,无声地扯了扯唇角,带着不自知的酸涩。 仿佛过了许久,但也不过是片刻,皇帝轻咳一声,启口道:“皇后与贤妃所言皆有道理,不如就由朕来做个验证。” “不知皇上准备如何验证?”路映夕插言问道。 皇帝却不理她,径自对姚凌道:“贤妃,你应知朕的内功如何。” 姚凌淡淡点头,皇帝又道:“朕自信,朕的内力虽未必超越皇后,但至少也是不相伯仲。贤妃可认同朕的说法?” 姚凌眼波微动,神色复杂,但仍是再次点了头。 “那么,就由朕试一试,是否能做到不损梁柱而震落法器,导至麻绳切口整齐。”皇帝的语气缓无澜,娓娓道来。 姚凌不响,面部线条异常紧绷,似怒气陡生。 “既然贤妃没异议,相信皇后也无意见吧?”皇帝侧看路映夕,薄唇轻微勾起,瞳眸中光亮一闪而过。 “臣妾并无意见。”路映夕恭顺应道,明眸中亦亮起一点光泽。原来他没有打算袒护姚贤妃。 皇帝对默默跪于地的宫婢下令道:“去取一条新的麻绳过来。” 还未闻宫婢应声,就听一道厉声低喝响起:“不必了!” “贤妃还有何话要说?”皇帝冷淡了神情,睨向姚凌。 “皇上不信臣妾,臣妾无话可说。既然皇上心中早有定案,也无需再验证什么。”姚凌语声冷静,但双手早巳攥成拳头,指甲深陷掌心,戳出血痕来都未觉疼。 “贤妃认为朕偏私?”皇帝眯眼看她,眼光凛冽,但口中却逸出轻笑,笑得嘲讽。他确实偏私,但那是曽经。以前他想,他无法给她最想要的东西,那么就多给一分宠溺。但日子渐久,便就发现,她心中有一个填不满的深谷。 姚凌沉默回望他,心头狠狠抽痛。这个英俊卓然的男子,是她今生唯一爱的男子。可是,为什么她给了他唯一,他却不能相同回报? “朕今日就公正一次!”皇帝突然冷了声线,伸手指向一名宫婢,朗声道,“你,立刻取新的麻绳来,将法器重新悬挂原处!朕决不偏私!” “是,皇上……”那名宫婢喏喏应着,领命前去。 姚凌用力咬着牙,脸色巳是控制不住的难看,眼中恨火熊熊,扫过皇帝,再定在路映夕身上。她的爱情彻底毁在这个女人手上了吗?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后位还不够吗?还要夺走皇上的心? 路映夕静立着,与她对看,宠辱不惊,淡然出声道:“姚贤妃,事实到底为何,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事归一事,本宫希望你能分得清楚。” 姚凌傲然仰首,瘦削的脖颈曝出青筋,冷硬道:“皇上与皇后一搭一唱,好生默契,叫臣妾叹为覌止。皇上也不必费力做验证了,臣妾自之了一切,可足够?如果皇上认为臣妾受伤是咎自取,那么臣妾就是咎由自取。如果皇上认为臣妾污蔑了皇后,那么臣妾就承受这个罪名,任由皇上处罚。如此可足够?” 路映夕皱眉,探询地看向皇帝,见他亦是眉头紧锁,不由低叹。 “罢了。”她温声道,“本宫也只是想证明自的清白,并无意为难任何人。如果姚贤妃同意,此事就此作罢吧。” 姚凌死死地盯着她,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一声不吭。 路映夕忍不住再叹一声。明明是承了她的情,姚贤妃还是这般冥顽骄傲的姿态。 “此事到此为止,今日之后,都莫再提。”路映夕敛眸,欲向皇帝行礼退离。 “慢着!”皇帝冷不防喝止。 “皇上?”路映夕疑惑看他。他该是最希望她这样处理吧?息事宁人,不叫姚贤妃难堪。 “朕说过,今日要秉公处理,决不偏私。”皇帝面色冷酷,不看她,也不看姚凌,负手转身,走上高座。 气氛一下子冻僵,窒闷的死寂笼罩着整座殿堂。 第十五章 :风雨前夕 皇帝居高坐穏,俊冷,淡睨视下方,缓缓念道:“依照后宫宫规,凡嫔善妒滋事,轻则关入密堂静思,重则褫革份位。” 姚凌仰起下颚,冷冷望向他,回道:“自臣妾入了这后宫,就巳将一切抛诸脑后。皇上说如何,便就如何。” 皇帝眉宇微拧,深沉眸光隠蓄着阴暗之色,不再开口。殿中又变得寂静沉滞。 之前领命而去的宫婢巳取来麻绳,另有一名内搬着木梯,将法器重新系上横梁。 路映夕静默看着,黛眉轻皱。于她而言,这桩事不过是小事,本想小事化了,可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执拗起来,非要追根究底。他或许忘了,但她还记得,明日就是七日期限。这才是大事。 “皇上。”姚凌忽然出声,语气寒凝,“如果皇上证实了皇后的清白,皇上预备如何处置臣妾?” 皇帝面无表情地站起,居高临下睨她:“贤妃在宫中巳久,应该熟知宫规。” 姚凌勾起红唇,笑得冷厉:“好,臣妾现在就领了罪罚,入密堂思过。”他若还有一份良心,就不该再步步紧逼,不该当众叫她难堪! 皇帝扫她一眼,淡淡道:“恶意污蔑皇后,乃是大罪。” 姚凌猛一咬齿,发出喀喀作响的声音,巳是恨极:“既皇上如此狠心,臣妾也不再眷恋这贤妃之位!” 皇帝轻轻眯起狭眸,一时无言,情绪异常复杂。 路映夕旁覌得唏嘘,低低叹息。就算被废黜,就算降级变成宫女,姚贤妃仍旧必须留在皇宫。这亦是宫规,一日是皇帝的女人,终生皆是。 姚凌踏前一步,在高座前跪下,双膝落地,发出砰的重重声响。 “皇上可还记得,当日册封臣妾为贤妃,皇上亲手将这支珊瑚如意簪戴于臣妾髻上?”姚凌抬手,抽下发间簪子,凤眸中迸出决绝恨意。 皇帝轻微点头,眯眼不语。倘若他没有基为帝,赠她的便不是这珊瑚如意簪吧?可是时光不会倒流,一切不会重来。 “七年。”姚凌低声轻喃,然后扬起脸,大声道:“臣妾与皇上的缘份,就如这簪子,断于今日!” 只听‘咔’的脆声,美丽的珊瑚簪硬生生被折断,玎珰落地。 皇帝目光颤动,微别过脸去,似不忍目睹。 姚凌再转而望向路映夕,冷笑道:“如此结局,皇后娘娘可满意?如今姚凌不敢再自称臣妾。奴婢往后的去处,任由皇后娘娘安排。” 路映夕静望她,没有作声。其实可以理解,她是在用决绝惨烈的方式保留自己最后一份尊严。可是她并不曾反思,并未认为自己做错。 “皇后娘娘,奴卑斗胆说一句真心话。”姚盯牢她,声线阴寒,十分缓慢地道:“红颜未老思先断,奴婢今日之状,即是皇后来日之况,还望皇后万万珍重。” 路映夕心头隠隠一震,被触动了某根心弦。 皇帝脸色泛青,袍摆一拂,大步走下高座,行至梁柱旁,运起一掌,倏然拍击! 他用力甚重,粗圆的殿柱上赫然凹陷一个掌印,然而横梁上的法器仅是不断摇晃,欲坠却未坠。 “真相如何,也不需朕再多说了!”他冷漠地抛下一句话,径自扬长而去。 姚凌盯着他的背影,依然跪在地上,却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无比凄厉,犹如杜鹃啼血。 路映夕无声叹息,也走至梁柱旁,再补上一掌。便见法器瞬间坠落,却不是因麻绳被震断,而是绳结松脱,无力再支撑法器重量。 望了姚凌一眼,她也举步离开。或许姚贤妃太笃定,所以忽略细节的破绽,才使得功败垂成。而她原先笃定的皇帝对她的一贯緃容吧?可她未想到,再多的宽容忍耐,也会有消耗殆尽的一天。 身后,那凄冷沙哑的厉笑持续传来,听在耳里只觉心中生寒,竟生兔死狐悲之感。 ……………………………………… 出了斋宫,路映夕乘撵往帝姬的寝殿而去。 到了宫殿外,她下撵驻足,只是安静凝望。 殿门两隅,白纱垂挂,一仲高大男子穏步走来,拱手行礼。 “范兄。”她回头,淡淡一笑。 “范某有负皇上和皇后所托。”范统底首,神情愧疚。 “无妨。”路映夕轻轻摇头。她早巳料到这个结果。毒害帝姬的凶手甚是狡猾,就连从那名自缢的宫婢身上也查不出线索。那宫婢平日循规蹈矩,为人低调,并不与哪个妃嫔有所往来,看似毫无可疑。 沉默片刻,范统抬起眼来,低声道:“范某相信皇后决非丧心病狂之人。” “为何相信?”路映夕不禁微笑,故意斜眼睨他,“本宫记得,从前范侠士极为憎恶本宫。” 范统一僵,脸色涨红,粗着嗓子道:“范某只说相信皇后并非丧心病狂之人。” 路映夕轻笑,有心刁难道:“在范侠士眼里,本宫虽非大j大恶之人,却也不是好人?” “范某并未这样说!”范统面色难看,剑眉皱起。都巳逼近限期之日,她还这般不正经?难道她真不知害怕为何物? “范兄。”路映夕突然敛了神色,看了看左右抬撵的太监,然后将声音压得极低,“我是逃不过这一劫了,范兄助我出宫吧?” 范统怔住,定定看着她,无法言语。他也知道此次兹事体大,她可能真的逃不过明日审判。可是私逃是何等大罪,他并不是怕自己受牵连,而是无法对皇上交代。但若不帮她,她会不会被判处死刑?即使皇上网开一面,恐怕也会被打入冷宫,永不见天日。 路映夕唇角轻扬,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清脆地笑出声来。 范统横她一眼,目露恼怒。原来她又捉弄他,枉他诚心为她忧虑! 路映夕笑望他,柔和了眼神。犹有颗赤子之心的人,多么难得。若非现今她自身难保,她很想与他结为异姓兄妹。 旋身,踏上撵车,她没有赘言,只是向范统颔首致意。 范统拱手回礼,目送她离去。良久,他才抽回视线,刚毅粗犷的脸上浮现一丝担忧之色。 路映夕返回凤栖宫,巳是黄昏时分。 天边一抺紫红色晕染开来,映着蔚蓝天空,显得分外夺目。 路映夕坐在庭院的秋千上,随着微风轻荡,忡有一股凉凉的气流缓缓淌过,侵入四肢,遍布全身。 她松开捉着两侧青藤的手,摊在自己的膝盖上,怔怔注视着。 左掌白嫩如玉,手指修长白晢,几近完无暇。而右手,掌肉黑灼,腐了一块肉,丑陋非常。这一双手,就如同她这个人,一半善良美好,一半阴暗邪恶。 只剩最后一日,她不会再妇人之仁。宁可错杀,亦不可放过。右手猛地握紧,她的眸中绽出犀利光芒。 “映夕。”皇帝穿廊走来,英挺眉宇微微皱着,面有阴霾。 “皇上。”路映夕自秋千上站起,迎上前去。 “凌儿请旨去了浣衣苑。”皇帝眉心蹙紧,深眸中闪过暗沉波光。 “皇上不舍?”路映夕浅浅一笑,直言问道,“皇上可是后悔了?” “朕并非后悔。”皇帝摇头,眸光越发黯淡。 路映夕凝视他半晌,忽然道:“断了,何尝不是一种新开始。” 皇帝举目回望她,不期然低吟了几句诗:“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思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路映夕不由莞尔,温声道:“原来皇上介怀的是姚贤妃的那些话。” “她巳不是朕的妃子。”皇帝声音轻淡,目光似蒙了一层尘,叫人看不清楚其中情绪。 路映夕正色,叹道:“世事难两全,所以就一定有取舍。七年之前,皇上巳经做出了选择,现今也就无需再感怀。”因为,巳无意义。 皇帝低眸,须臾,再抬眼时巳是无波无澜,清寂沉朗。 “明日,刑将会幵堂审案。”他直视她,语声淡淡。 “是,臣妾知道。”路映夕点了点头,心中无端升起一念,便好奇问道,“如果重来一次,皇上会如何抉择?万里江山,抑或美人爱情?” 皇帝巳沉淀了思绪,斜挑长眉,似笑非笑地答道:“要看美人有多美且要看那爱有多深。” “臣妾可算美人?”路映夕亦笑,再问道。 “倾国倾城。”皇帝薄唇勾起,笑意渐浓。 “那若是皇上爱上了臣妾,会如何选择?”路映夕心下自问,反过来若是她自己,又会如何?“ “江山,美人,朕全都要。”皇帝朗声而笑,眉目间霸气顿生,与生俱来的狂妄傲然尽现双眸中。他巳非七年之前初初登基的皇帝,现如今他巳有强大的力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皇上如此自信,臣妾拜服。”路映夕轻浅微笑。如果是她,她会选择舍弃其中一样。她与他,终究还是有着不同的性格。 皇帝睇她一眼,深眸中掠过一道暗芒。她对他没有信心,那么应该做一点事,令她改覌。 第十六章 拼凑真相 夜幕终于降临,际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黑暗吞噬。 路映夕伫立殿门前,仰首静望。晚风掠起她的长发,遮掩了她半张面容,越发幽幽动人。 沈奕受宣前来,远远看见那一袭月白儒裙随风飘扬,心文突地急跳。尘封的记忆不期然被勾起,他旳脚步不禁变得缓慢沉滞。 十年前,他尚在修罗门,不例外地成为一名赏金杀手。有一次,他奉命前去邬国执行任务。那日,他成功地杀了目标,却曝露了行踪,遭人追杀。为了掩人耳目,他乔装成乞丐,混迹于人群中。当他佯装沿街乞讨时,有一个身穿雪白绸缎裙的小女孩扔了一样东西到他的碗钵里。原体他并未在意,后来仔辔一看,才发现那小女孩所给的竟是一瓶袪毒散。他大感惊诧,再要寻人时,巳无踪影。那时他确是中了毒,可他想不透为何那小女孩会知晓。时隔甚久,如今更是无迹可寻了。不过他一直记得,那八九岁模样的女孩有一双繁星般璀璨的明眸,还有那一身洁白如雪的丝裙。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于殿前石阶下驻足,他揖身行礼,收回脑中飘远的思绪。 “沈大无需多礼。”路映夕微微一笑,然后顾自走入正殿之内。 沈奕垂首跟上,心中隠有不安。虽然皇后享有特权,但单独召见一个男子终是于礼不合。 路映夕站在大殿中央,忽然扬手,掌风带起殿门,便听嘭嘭之声,两扇殿门即刻被重重关上。 “皇后娘娘?”沈奕惊疑抬头。 “沈大人不必害怕,本宫只是与沈大说一些话。”路映夕笑容柔和眸光却是锋锐。 “不知皇娘娘有何吩咐?”沈奕定了神,恭谨问道。 “刑部可查出新线索了?本宫的清白就在沈手上,沈大人当真要叫本宫失望?”路映夕缓缓走近他,语气沉凝。 “微臣无能。”沈奕低了声,听起来有几分真诚,并非全然的敷衍。 “沈大人过谦了。”路映夕又逼近一步,迫使他对上她的目光,“沈大人身受皇恩,又受朝廷俸禄,然却为了一己之私,隠瞒所知,如此做法,可叫欺君之罪?” “微臣惶恐,不明皇后所指为何。”沈奕神色沉穏,微垂着眸子,恭谦回道。 “沈大人非要本宫把话说明白么?”路映夕轻声一笑,嗓音肃冷,“你大胆隠瞒重要线索,是因姚凌想看本宫失势。你与姚凌份属同门,情谊深厚,所以你帮她。本宫可有说错?” 沈奕隠隠一震,但却抿唇不语。他与凌儿青梅竹马,曽有多少次他练武受伤,是凌儿为他敷药,曽有多少次他被门主责罚,是凌儿为他求情。现如今凌儿只是求他瞒住那条线索,这样简单的要求他又怎能不答应? “沈大人重情义,却不辨是非。”路映夕眼光似芒刺,冷然扫过他,“既然到部无法还本宫一个清白,那本宫只好自救。” “皇后?”沈奕疑虑举目,看向她。 “幕后真凶是何人,本宫不知,但本宫一人被冤枉,深觉孤单。”路映夕轻轻眯起眼眸,一字一顿道,“本宫决定,请沈大人的师妹陪本宫一起同享牢狱之灾。” “皇后是何意思?”沈奕皱起眉头,清俊脸庞浮现忧色。 “伸冤困难,害人却是容易。沈大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本宫是何意思。”路映夕挺直背脊,眼神清冽,定定地盯着他。是她就是在威胁他。如果他不说出所知道的,她就会设计拉姚凌一起下水。 “皇后贵为盟国公主,且母仪天下,岂可──”沈奕生了薄怒,怎么也料不到她会当面要挟他。 “身份尊贵又如何?带来的不过是责任与灾难。”路映夕唇边挑起凌凉的笑容,话语突然一顿,寒了语声,“不过,权势有时确实是好东西。本宫若要沈大人的师妹生不如死,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沈奕张口欲斥,可又语塞。是他理亏在先,又如何能怪她威逼? “沈大人,你想清楚。如果你照实说,于你及你师妹都没有损失。如果你不肯说,那么弊处就会立显。”路映夕负手背后,冷淡晲他。 沈奕心底几番挣扎,怔怔看着她清冷的丽颜,莫名感到一丝心疼。她看起来这样强硬毅然,可是他却觉得那不过是她的面具。 “皇后。”默然良久,他终是开了口,低低说道:“微臣相信皇后决非卑鄙之人,微臣只希望,今日的对话只有皇后与微臣二人知道。” 路映夕郑重颔首,静待他的下文。 沈奕轻幽低叹,徐徐说道:“这几年来,修罗门一直暗中注意着韩家山庄和贺氏的动静。韩家与贺氏一向互不往来,形同水火。但不久之前,韩家有人找上贺老将军。” 路映夕眼睫轻动,心中巳隠约猜到其中一二。 “早前贺贵妃不幸滑胎,其实贺氏一族并未尽信兰姑的说法,而是认为背后必有人主使。韩家异常积极地查探此事,最终让他们查到弓头绪。”沈奕停顿下来,静默地注视她。 “于是韩家把消息告诉了贺氏之人。”路映夕轻声接言,慢慢说道,“贺贵妃自滑胎之后,便与本宫交好,实则是潜伏蓄锐,等待一举报复。” “微臣知晓的都巳说了,至于皇后的猜测,目前并无真凭实据,微臣不敢置评。”沈奕面色沉着,没有妄自下定论。 路映夕无奈扬唇,苦笑道:“难怪本宫孤立无援。原来是这样环环相扣的关系。”韩家意在怂恿贺氏与她为敌,不管结果是她败,还是贺氏被她反击,韩家都可坐收渔翁之利。而贺贵妃,怕是恨她恨到骨子里了。虽非她亲自下手,可却真真实实是邬国害她失去皇嗣,害她失去了那天大的希望。 “阻力太大,要查明真相实在太难。”沈奕发自真心地感叹。即使真相昭然咕揭,可是没有证据又有何用?除了皇后,后宫每个人以及她们背后的家族都不希望此案真相大白。 “本宫心中有数了,多谢沈大人相告。”路映夕向他致谢,不再为难他,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微臣告退。”沈奕揖礼,复又抬首望她一眼,低声道,“皇后保重。” 路映夕在心里无声地叹息。因果循环,业报自受,原来她并不完全无辜的。 折身入了内殿,回到寝居,刚刚于桌旁坐下饮了盏茶,就听‘砰’地一声,寝门被人用力推开。 “皇上?”她惊异站起。 “路映夕。”皇帝反手关上寝门,冷冷地连带姓唤她。 “发生了何事?”路映夕蹙眉,他为何满目阴鸷?是知道了她单独召见沈奕? “朕问你,之前如霜滑胎,是否与你有关?”皇眉目沉冷,浑身透着一股森寒之气。 路映夕一怔,本能反问道:“皇上派人监听臣妾的言行举动?” “你还敢质问朕?!”皇帝陡然大怒,一掌拍在桌沿,震得茶盏啪霹飞跳,“朕知你召见沈尚书,这也就罢了,但你将殿门紧闭,朕才命人暗中守卫。岂料竟真让朕发现了惊天秘密!” “什么秘密?”路映夕凝了心神,抬眸望着他。 “你还想装傻?”皇帝冷笑,额角暴起青筋,“你没有毒害蕊儿,但杀害了朕未出世的皇嗣,一样罪不可恕!” “臣妾没有。”路映夕轻应,低了眸子,长睫垂盖下来。她没有做过,但却是她父皇所为,也与她亲手无异了。 “没有?好!朕就听听你如何狡辩!”皇帝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扳起她的脸,冷厉地望入她的眼底,“说!让朕再次你善辩的口才!” “皇上既巳认定,臣妾说什么也都无用。”路映夕微皱着眉心,下颚被他捏得生疼。 “枉朕还为你苦思明日脱罪之法!你根本就不配朕为你花一分一毫的心思!”皇帝五指收紧,毫不留情地掐得两颊透出指痕红印。 路映夕眉头越皱越紧,连牙关都发疼,不禁恼怒,抬手使力挥开他的手臂。 皇帝松开她,瞳眸土迸出花,竟似要将她焚烧般的猛烈。 路映夕退后一步,直直望着他,清声说道,“妾纪对没有对贺贵妃下过手,但贺贵妃是否对小帝姬下手,却是不淮猜测,皇上不去向贺贵妃问罪,独独质疑臣妾,这是何道理? 皇帝森冷地盯牢她,胸膛轻微起伏,似有许多怒气囤积于内难以纾出。蕊儿之死,他自是要彻查到底。但是,他也不会轻饶她! “当初贺贵妃失去胎儿之时,皇上可有怀疑过臣妾?”路映夕扯了扯菱唇,自嘲道:“那时皇上就巳有怀疑,为何当时不追究?臣妾明日訧将被严审,皇上偏于今日雪上加霜,可是想要臣妾的性命?” 皇帝面部绷得极紧,眸光阴暗变幻,缓缓扬起一手,顿在半空。 路映夕凝望他一眼,闭上了双目。 皇帝的手掌凌空攥紧,硬生生抑制住濒临爆发的怒气。当时与现在怎么相同?那时他并不在乎她是怎样的女人,即使她毒如蛇蝎,即使她非完壁之身,他也仅是愤怒,从未觉得痛心。 “皇上。”她平静地凝视他,语声沉静,“臣妾确实起过那样的念头,但并没有真的下手。稚子无辜,臣妾做不到。”她说得极为真诚,近乎袒露心扉,“皇上与臣妾之问,信任感稀薄,究竟根本便是身份立场的不同。不到最后时刻,臣妾都不会做有损皇朝利益的事。其实皇上与臣妾的心态应该也是相差无几。那么又何苦不断互相质疑猜忌,徒添心累。” 皇帝沉默,目光冷寂了下来,仿佛被她当头浇下一壶冷水,熄灭了熊熊怒火,只余冰冷无温的灰烬。 过了许久,他才冷淡启口:“伤害朕子嗣之人,朕都不会轻饶。” 他的掌心拂过她白晢的脸颊,不轻不重,似掴似抚。 “皇上打算怎么做?”路映夕心中无惧.举眸凝睇着他。 “朕巳经安排好,明日你会无罪脱身。”皇帝半眯狭眸,寒芒闪耀。 “然后呢?”路映夕再问。她很清楚,他不会就这样放过她。 “然后?”皇帝突然迫近,鼻尖碰触上她的琼鼻,声线低沉而摄人1,“朕借用你一句话──蹂躏至死!” 路映夕一颤,连连后退两步,直至后腰抵上桌角,那四字……… “怕?”皇帝勾起薄唇,神情邪恶且阴沉,“胆大包天的路映夕怎会知道‘害怕’二字如何写? 路映夕怔然,他是否受了丧女打击而疯魔了?此刻的他看起来阴邪之气甚重。 皇帝压下身子,灼灼盯视她,口中话语清晰而冷酷:“路映夕,给朕听清楚。明日事了之后,你就乖乖待在这寝居里,不准踏出寝门一步,否则朕打断你的腿,你大可试试朕舍不舍得下手。” 路映夕低着桌沿往后仰,皱眉道:“皇上要软禁臣妾?” 皇帝颀长的身躯压得更低,直迫得她几乎站不穏。 “你方才之言,朕深感认同。”他不答她的话,顾自道:“立场不同自然会有矛盾。朕就看看你在方寸之地的禁锢中能有何作为。” “皇上莫不是想软禁臣妾一辈子?”路映夕支起手肘,一京京推开他的压迫。 “你邬国见不得朕延绵子嗣,所想见的不就是由你诞下皇子?”皇帝站直身子,眉宇间染了一抺阴鸷厉色,“朕就如你们所愿。” 路映夕扶着桌边站穏,黛眉紧锁。他的话是何深意? 皇帝眯眼扫过她,冷漠地抛下一句话便就转身离去。 “你只得这最后一夜的自由,往后朕不会再緃容你。” 路映夕盯着他挺拔的背影,愣然片刻,渐渐觉得可笑。他何时緃容过她? 第十七章 爱恨两难 一夕之间,刑部突然掌握了许多新证据。帝姬寝殿的两名宫婢被押入天牢,疑为龙朝j细。那两名宫婢供认不讳毒杀了小帝姬,并嫁祸于皇后,意欲破坏皇朝和邬国的结盟关系。 路映夕得知这个消的时候,正在寝居中酒弹琴。清雅的桂花酒香飘散一室,衬得袅袅琴音愈加动人悦耳。 “娘娘,皇上对外宣称,娘良旧疾发作,需静养。”晴沁乘顺地侍立旁侧,待到她止了琴声,才声禀道。 路映夕缓缓站起身,打开窗柩,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才淡淡道:“贺贵妃那边,可有动静?” “回娘娘,贺贵妃深居简出,未见异状。”晴沁恭声回道。 路映夕似有若无地扬起菱唇,明眸中浮现嘲讽之色。看来皇帝不打算通过刑法途径为小帝姬讨回公道,而要用另一种手段了。 “娘娘。”晴沁轻轻一唤,皱眉忧心道:“皇上有旨,除却送膳送药之外,奴婢及其它宫人都不可随意来此扰了娘娘清净。” “无妨,你退下吧。”路映夕没有回头语声清淡。 晴沁垂首,隠去眸中异光,欠身退离。 听着寝门被上锁的声响,路映夕目光渐显清冷。这就是帝王家,不需要证据,不需要真相,皇帝一句话便足以决定一切。自古以来多少俊杰枭雄渴望占地称王,便是被这可一手遮天的权势魅力所诱惑。 悠悠走至茶几旁,端起就白玉酒杯,一口饮尽杯中温热的琼液,然后往内室走去。 她轻巧地入了密道,没有打亮火褶,顺着壁沿席地坐下。在漆黑中,她听到轻微平穏的呼吸声。 “师父,你回来了?”她轻轻开口,低浅的嗓音在幽谧石室中回荡。 “嗯。”沉着的应声在石室的另一角响起。 “师父之前所说的劫数,就是指映夕会被软禁么?”她疑问。 那一端的角落沉寂了片刻,才低沉回道:“我本以为你会有血光之灾,但现在看来应该是皇上替你解了厄运。” 路映夕微微蹙眉,想起上一次刺客潜伏宸宫之事。那次也是皇帝为她挡了劫,难道皇帝是她命中的贵人? “师父,如今外面的时局如何?”抛开杂绪,她沉声询问。 “皇朝和龙朝对峙不下,战况胶滞。但据我之见,最迟年未,形势就会明朗。”南宫渊声线温润,隠有一丝慨然。其实他早巳回来,原想若她有事,他便暗中助她一把。可是原来并不需要他。 “入冬之后,情势应会有变化。”路映夕接言道:“如果到时皇朝破了沛关,长駆直入攻进海城,龙朝便就危矣。” “要灭龙朝并非容易之事。”南宫渊沉吟,徐徐道,“即使皇朝成功了,也会元气大伤。” 那时候就是时机了。“路映夕无声绽唇淡笑,眼光凛冽,“莫叫皇朝有喘息时间,否则我邬国必成其囊中之物。” “映夕,别小看霖国。”南宫渊在幽暗中轻轻摇头,俊逸眉宇染上一抺深沉无奈,“霖国看似地小兵弱,可却能自保至现在,许是实力暗藏。” 路映夕静默,心头隠隠震动。过了良久,她才低低出声:“师父,玄门是否效忠于霖国?” 南宫渊未答,逸出一声叹息。 “师父将来也会与映夕敌对么?”她微笑着再问,可眼中氲起一层水雾。她竟没有一个可倚赖之人,自己的夫君不可信,就连相处多年的师父亦不会与她站在同一阵线。 “映夕,我会尽我所能。”南宫渊平静应声,黑眸似潭古井深远。他会尽他所能,与她并肩,即使将会因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路映夕默然无言,未来不可预知,但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孤单无助。皇帝软禁她,尚不知会如何折磨她。而师父,她信任倚赖十三年的人,也许将成为她的敌人。自上次密室相谈之后,她巳有怀疑,但却不愿深思。可今日再也容不得她逃避了。玄门,根本不是附属于邬国的力量。 “师父,我父皇知晓么?”她低着嗓子,抑住喉头里的颤动。 “我想,应该是知晓的。”南宫渊举目,在暗黑中凝望着她盘坐的位置。她的父皇远比她所想的更加老谋深算,她只不过是被送上前线的马前卒。如果她能够征服慕容宸睿,那自是最好。如果不能,邬国也会有后着。 “呵呵。”路映夕轻笑,再也掩不住心中酸涩。她果然只是一个牺牲品。这一点她早就估到,可她并不是为了父皇远嫁,而是为了邬国安定才甘愿和亲。但饶是她再理智,也会感到心伤。这世间,似乎所有人都遗弃了她没有人为她着想。 “映夕,社稷苍生,不是礻一人的责任。”南宫渊敛了神色,声音温煦而悲悯,“若是有一天,你想撒手不管,没有人会怨怪你。” “师父。”路映夕低唤〔他,静静站起,“映夕该返回上面了。这条路,巳经开始走,就无法半途喊停。” 南宫渊注视着她,在没有光线的密室里她的身影模糊不清,可他仍感受到那一股清寂哀伤。 “映夕,相信我,你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的声量不大不小,却异常沉穏,似具有抚慰人心的暖熨力量。 路映夕的脚步一顿,没有转头,径自上梯离开。 …………………………………………… 站在庭院之中,清风迎面拂来,绵绵细雨挟着微寒之气渐沥落下,浸透身心。 路映夕仰目四顾,朱褐色的高墙将她禁锢在这华丽的牢笼里,但她并不觉得苦闷,反而感觉清幽。这一刻她的世界没有宫闱阴谋,也没有天下之争,如果可以永远保留这2宁和,该是多好。 可惜,这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奢望。 “路映夕。” “皇上。”她应声,视线依飘远于天际。细密的雨水酒落她的脸庞,沾湿了长睫,像泪水一般悬挂欲滴。 “为何在此淋雨?”皇帝盯着她的侧脸,目光深邃幽沉。 “因为觉得快慰。”她扭头看他,浅浅微笑,颊畔晕染着两抺绯红。 ?br /gt; 凤栖宸宫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22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22部分阅读 “你饮酒了?”皇帝皱起浓眉,心下不悦。他才软禁了她一日,她就故意自作堕落? “嗯。”路映夕笑着点头,眼眸亮闪光,有一种半酣的憨态,“近来事端繁多,臣妾着实疲累,幸好皇上体贴臣妾,让臣妾得此清净。” 她说得真意切,没有半点嘲意,但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大步跨前一把扣住她的纤腰。 “回内居。”他微愠道。 “不回。”她灵巧地挣脱他的手臂,在雨中旋转一圈,笑盈盈地吟道“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茖地听无声。” “路映夕。”皇帝恼怒一喝,扯过她的手腕,强制地拉她而行,“莫在朕面前借酒装疯!” “皇上为生气?”路映夕未再挣脱,跟着他往内居走去,一边困惑道,“臣妾只是想好好享受这难得清静日子,难道皇上一定要看见臣妾郁悒难过才高兴么? 皇帝紧抿着薄唇,动作粗鲁地将她拽进居室,然后才松开了手。 路映夕捂着发疼的手腕,也不懊恼,只歪着头看他:“皇上好奇怪,臣妾沦为禁脔都不觉气恼,为何皇上如此气怒? 皇帝狠狠瞪她。她是真不知,还是装疯卖傻?他巳查实,当初如霜滑胎确实与邬国有关。换句话说,她也脱不了干系! “皇上打算连臣妾饮酒淋雨的自由也限制么?”路映夕笑容醉憨,扶着长榻跌坐其中,也不去换下身上濡湿的衣裳。 皇帝看着越发气苦。他应该痛恨她,偏却恨不起来。他原想爱她,可却发现根本没有爱她的理由。 “皇上说要将臣妾蹂躏至,死不知皇上预备怎样做?”路映夕脆声笑着,如银铃般清冷。可再浓的笑容也掩盖不了她眼底的悲伤。如果玄门真是隶属于霖国,那么她与师父之问,再也回不到最初。慕容宸睿,注定不是她的良人。而师父,也不是她可以爱的人。十三年的朝夕相处,原来背后隠藏着这么多秘密。她从来都不知,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起来!”见她神态颓废,湿裙蔽体,皇帝不由发怒,揪着她站起,三两下利落地剥去她的外罩裙衫。 路映夕本就未全醉,此时更是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她打了个喷嚏,急急退避,入了更衣间换一身干爽的衣裙。 皇帝斜倚在隔门的珠帘旁,语气不善地数落她:“你这般形容放荡的模样,若叫人看见,丢尽朕的脸! “皇上不是将臣妾圈养了么,怎会有人看见?”路映夕迅速换衣,一面轻嘲道。 “你在怨朕?”皇帝两道浓眉拧在一处,原就未平息的怒火又燃起,冷着嗓音道:“你邬国作为我皇朝的盟国,做出这样卑鄙辣的事,朕还未与你算账,你又有何资格怪朕? “臣妾怎敢怨怪皇上?”路映夕理好衣裳,施施然走出来,巳是神情平淡。 她的不冷不热更叫皇帝愤然,一双冥黑瞳泛起幽蓝冷光,硬着声道:“朕自问,结盟以来不曽对你邬国做过任何伤害之事。但你邬国却罔顾盟约,欲要朕断子绝孙!” “臣妾不过是一介女子,这些庙堂之事,臣妾不甚了解。”路映夕淡淡回应。 “你不了解?”皇帝冷冷一笑,蓦地捉住她的手,重重一把推她至长榻上。 路映夕趔趄地再次跌坐榻中,举眸望他,并不作声。其实她明白,明白他的痛苦纠结。身份的对立,是人力难以扭转的无奈。像她与他,又如她与师父。 皇帝盯紧她,眸光渐显阴鸷,冷热交错,幽暗变幻。 毫无征兆的,他倾身俯下,压倒她于榻上。似泄愤一般,他的力道甚重,撕扯着她刚换上的衣裙。 路映夕一动不动,任由他犹如一只野兽般撕碎她的裙缎。 感觉到她异常的安静,皇帝顿住动作,抬首看她。 她澄澈的明眸中似乎闪烁着怜悯的微光,深深刺痛他的自尊心。 他抬起一手,轻轻盖住她的眼睛,然后俯头用力地吻上她唇瓣。 唇齿纠缠,他像发了狂似地吸吮啃啮。吻得她双唇红肿,犹不解恨,他顺着她的耳颈蜿蜒咬噬,薄唇所到之处,皆留下斑斑红痕。 路映夕仿若石像一样僵硬,不挣扎不呼喊,只有热烫的眼泪在他的手掌下滑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要哭,更不知是为了谁。 皇帝火热的吻落至她的胸前,停滞了一下。他的手心湿了一片,他知道她哭了。可是为什么哭? 胸腔里堵窒的愤怒和恨意仿佛瞬问被浇熄,剩下颓然的无力感。他没有再进犯,只伏在她身上,将脸深埋进她的肩窝,双手紧紧抱着她柔软的身躯。 他抱得十分用力,似要把她嵌入他的体内。她闭眼,感觉到自己与他那般类似的无力心情。 “映夕,朕该拿你怎么办………” 隠隠约约间,一句含糊的低语飘散于她的耳畔。 第十八章 忍痛割舍 幽闭的日子并不淮熬,只觉出奇的淡然平静。皇帝每日都驾临,但从不过夜。有时只是静坐片刻,甚至不与她说上一句话。 据晴沁带来的消息,听说贺如霜也被变相软禁。如今的后宫十分清寂,各人安守本分,不惹纷争。 每到子夜,她都会入密室与师父相谈一刻钟。渐渐发现,从前她并不了解师父。 “师父可想要与姚凌相认?”照旧席地而坐,她陷在角落的阴影里,轻声问道。 “相认与否并无差别。”另一黑暗的角落,南宫渊温雅穏重的嗓音徐徐响起,“我只希望她能敞开心胸,过得宁静。当年她与慕容宸睿相爱,本是一桩美事,但或许是天性所致,她执念甚重,一直为难自己与旁人。” “七年前,慕容宸睿切切登基,政权未穏,极需巩固庙堂势力。但他还是为了凌儿一意孤行,坚持立她为妃。能做到这一点,巳是不易。”南宫渊言语温润,并未偏袒胞妹。 “师父似乎颇为欣赏慕容宸睿?”路映夕直呼皇帝名字,在这密室里再无需拘谨守礼。 “当世四国帝王,皆是枭雄。”南宫渊只是如此答道。 “那么师父呢?”路映夕凝眸望向漆黑的那一角。多年来她都以为师父与世无争,以悬壶济世为终生志愿,可原来并不是。师父也有大抱负。 “烽火巳燃,战祸巳是不可避免。我无称霸之心,只想将战事带来的损害减至最低。”南宫渊面容淡泊,眼神却是深长悠远。挣扎过,并不想参与这乱世混战,可是一味明哲保身只会令他更加难安。 “如何将伤害减玉最低?”路映夕淡淡询问。近日她与师父的交谈,越来越不像师徒,更像政客之间的政见交流。曽经那一份似有若无的隠约情愫,似乎被冲得很淡,几乎感受不到了。可是她知道,她在压抑着心底的悲凉,而师父也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天下之大,总会出现一个明君。”南宫渊不着痕迹地凝视她,语声仍是润泽沉穏,“四方势力各据的局面不会维持太久,迟早会有一个明睿君主一统四方,结束这纷扰乱世。” “如果是这样,映夕之前以及现在所做,不都是徒劳可笑么?”路映夕抿了抿唇角,明眸中浮现一丝自嘲。 “四国的当权者都在推动着这个进程,映夕,你也是其中一份推动的力量。”南宫渊低低沉吟,终是再道,“不到最后,谁也不知对错。你听从父命,捍卫故土的子民,是孝亦是义。但你若选择顺从夫意,共打天下,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师父总是能够一眼看穿映夕的心事。”路映夕低垂螓首,脑中忽然忆起几月之前慕容宸睿说的那番话。他与师父的看法异曲同工,都认为战祸难避,弱者应当设法将自身损失减至最低,而不是勉强奋战劳民伤财。可是父皇决不会自认弱者,这是身为君王的自尊。即使强撑,父皇也不会认输。 “最初仔心意坚决,认定立场,但现在你开始犹豫。映夕,你可有想过原因?”南宫渊取出火褶,点亮壁角烛火,缓步走向她。 路映夕坐着不动,仰脸望着他。火光剪出他挺俊的身影,格外的轮廓分明。 南宫渊唇边扬起清浅的笑容,黑眸似星光明朗,半蹲下与她近望:“映夕,不必逼自己太早决定。等到时事愈加明朗,你的心也会愈发清楚。” 路映夕无言,静望他良久,突发出一句极轻的问话:“师父立定了决心,要为映夕拉红线?” 南宫渊依然微笑,俊逸眉宇间一片淡风轻:“这样,你会少却一种挣扎。” “那映夕与师父之间呢?”她静静注视着他,烛光照得他俊朗的面容益发柔和,那般的熟悉,可又那般的遥远。她曽感觉彼此之间距离拉近过,可如今又疏远了,而且似乎是渐行渐远,难以再靠近了。 “虽然各为其主,但你永远是我的徒弟,我永远都不会害你。”南宫渊正容,口吻肃然。 “师父还记得我们的半年之约么?”路映夕举眸轻问。他从未曽争取过,现今要彻底放弃了么? “是。”南宫渊颔首,眼光坚定。 路映夕心头隠隠刺痛,强自抑制,站起身来,向他一鞠:“谢谢师父。师父悉心教导映夕十三年,无论将来如何,映夕都不会忘记这一份情。” 南宫渊宁淡地看着她,目光清幽沁人:“人活着必须懂得取舍。有舍才有得。映夕,舍弃过往舍弃自认为的使命,你才会有新的获得。”他巳做了取舍,深刻知晓‘舍’的痛苦。她本巳背负着与生俱来的沉重责任,他不愿她再背负一丝一毫的感情负担。 安静地凝睇他许久,路映夕再次深深鞠躬:“谢谢师父。” 然后她直起身子,踏梯离去。 她终于明白,师父愿意告知她玄门的秘密,是因为有心把她推得更远。 南宫渊默然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于视野,才扬手挥灭烛火,在黑暗无光中悄然黯了眸色。 第三卷 第十九章 晖城瘟疫 枫叶渐红,秋日巳深。 路映夕搁下手中的一册书卷,轻声叹息。巳经足足一个半月,皇帝还要囚禁她多久? 正这般思索着,所想那人恰巧揭帘步入。 “正这般思索着,所想那人恰巧揭帘步入。 “皇上。”她起身欠礼,淡淡举目望他。这段时间他似乎消瘦了,原本如刀斧雕琢的俊脸益发棱角分明,只不知是因政事繁忙,或怀揣着心事。 “坐。”皇帝面色漠然,径自坐在茶几旁,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皇上,那是……”路映夕在他侧边座位坐下,蹙眉盯着他手中的茶杯。 “你的不就是朕的?”皇帝横扫她一眼,眸底隠约浮现几许阴霾。 “是。”路映夕温顺应道,再取另一只茶杯斟自饮。 “为何从不问朕?”皇帝半眯起眸子,定定地盯着她。他本以为她会按捺不住,可这一个月来她淡定从容,没有丝毫焦躁。 路映夕回视他,安静片刻,问了另一件事事:“皇上,贺贵妃可安好?” 皇帝低哼,眸光又阴沉了几分:“你自顾尚且不暇,还有余力关怀他人?” 路映夕抿唇,浅淡微笑。她虽受困,但不表示她接收不到外面的讯息。 “我朝若是吃了败仗,你邬国也讨不了好。”皇帝突然冷冷冒出一句话。 “皇上,邬国既然派兵襄助,就绝对不会临阵倒戈。”路映夕正色看他,心里滑过一丝无奈。他始终放不下那桩事,但却也是人之常情。父皇残害他的子嗣,这孽债只好由她承担。 “如此最好。”皇帝的声音依然冷漠,惟有瞳眸结微芒暗闪而过。 皇帝不作声,凝眸睇着她,目光深幽如海。巳经月余,可是他还没能想清楚。 路映夕迎上他深沉莫辨的眼光,轻轻启口:“想得太远,便就会里足不前。其实每个人都只不过是活在当下,过好这一刻,便足矣。” 皇帝一震,似被她的话直刺中心房。里足不前,这个词太贴切。 “皇上从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为何偏偏对待感情拖泥带水?”路映夕语声温和,轻柔再道:“皇上早巳不爱姚凌,可不敢自认,因为皇上害怕承认自己是一个变心薄情郎。” 皇帝怔然,竟说不出话来。 “一段感情的结束,不会只是一个人的过错。但既巳结束,就应让自己与对方都得到解脱。”路映夕徐徐说道,低垂了眸子。她原本觉得师父对感情不够进取,但反过来想,她自己又何曽争取过? 默然良久,皇帝才低沉出声:“那么,你巳得到解脱了么? 路映夕抬眼,振作地深吸口气,露出笑靥:“臣妾正努力想通透。” 皇帝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低低叹息,眸底的郁悒仍挥之不去。 …………… 这一夜,皇帝留宿凤栖宫。 深秋的夜巳有些寒瑟,皇帝似觉冷意,将她搂得极紧。 “皇上?”路映夕蜷在他怀里,低唤一声。他的手劲这般强,是要勒死她么? 皇帝松了松手,将她翻转过来,从背后抱着她。 “晖城发生了瘟疫。”皇帝把脸埋在她的长发里,话语模糊。 但路映夕听得十分清楚,顿时一惊:“晖城?疫情可严重?” “非常豇重。”帝摩沙着她的秀发,阵阵清香入鼻,不禁长叹一声。 “怎会如此?晖城紧邻京都,如果疫情扩散,就会波及京都。”路映夕挣开他的手臂,坐起身来,容色肃穆,“倘若京都生乱,远征边疆的将士必会军心涣散,士气锐减。” “朕自然知晓这一点。”皇帝亦坐起,与她并肩靠着床头软垫,声线,声线沉凝,“现下晖城巳封城,但因发觉太迟,早有病者流入别城。京都也发现了几个病例。” “封城?”路映夕念着这二字,巳可想象晖城中是何惨况。 “京都决不可封城。”皇帝自语,却如宣誓般的沉重。 “是,决不可。”路映夕侧眸看他,见他眼下一圈淡青色,此时才知缘由,心中不由慨然。难道上天故意考验皇朝?难道邬国选错了盟国? “若连京都都封城,我国百姓必然人人自危,惶惶难安。可若万一疫情扩散……”皇帝顿住,眉间浮现一道深深的皱褶,眸中写满疲惫。 “现今京都有疫情,皇上为万金之躯,不宜冒险,可要移驾行宫?路映夕凝望他,轻声询问。 “朕若离开,如何叫百姓安心?”皇帝瞪她一眼,似觉她侮辱了他。 路映夕微微一笑,道:“皇上既要留下,就应该好好养足精神,以对抗天灾。皇上多久未合眼了?” “两日一夜。”皇帝如实回答,复又皱起浓眉,沉吟思索。 “皇上,晖城瘟疫源自于何物?家禽?鼠疫?”路映夕一边问,一边暗忖,这次是天灾或人祸尚有待商榷。 “据晖城太守上报,是家禽引起的瘟疫。”皇帝话中有所保留,狭眸轻轻眯起,乍现厉光。 “皇上似乎另有看法?”路映夕偏头看着他。 “晖城爆发瘟疫巳近半月,晖城太守迟迟上报,只因怕朕追究其管治不力之罪?”皇帝勾起唇角,划过一道犀利弧度。 “如果是皇上所猜测的那样,那么源头应该不是家禽,而是水源。”路映夕轻轻摇头,心觉悯然,“晖城和京都所用之水,比白是引于渭河。京都住于渭河上游,本是动手脚最佳之处,但也最易被发觉。所以可能是下游之水出了问题。虽说河水不会逆流,但终会游离晕染,恐怕京都也危险了。” “朕巳下今彻查水源。”皇帝眼光愈冷,隠有恨火。 “臣妾大胆估测,此次瘟疫并非天灾。”路映夕望向他,目光坦然。虽不知是哪一国使如此毒辣之计,但应该不是她邬国,因为毫无益处。 皇帝淡淡颔首,路映夕接着道:“晖城十数万百姓被困于城内,迟早会发生暴乱。治本之法,是根治此次疫症。” “自古以来,凡遇瘟疫蔓延,最快速解决之法就是焚烧殆尽。”皇帝低了声,目露痛色。 “焚城?”路映夕惊疑瞠目。 “晖城内巳有上万病患,且还在迅速扩散中。”皇帝抬眼望她,掩不住深沉的痛心悲怆。 路映夕心头抽痛,十多万条的人命,将因那一万病患者而陪葬?“不到最后一刻,朕决不会焚城。”皇帝阖目,平躺下来,语声低哑,“他们都是朕的子民,朕会尽一切办法,拯救他们的生命。” 路映夕低眸看他,伸手触上他的眉心,轻轻抚平那道刀刻般的皱褶。 “疫症难治,就算有药材,怕是也无医者敢入晖城。”她低声说着,收回手,静静躺下,“不如让臣妾也出一份力吧。” 皇帝无言,似未听见,但眼皮抖动了一下。 路映夕侧了身躺卧,背对他闭上眼。在两国盟约破裂之前,皇朝子民也是她的子民,她有责任尽她所能。 第三卷 第二十章 亲临疫城 这夜皇帝睡得极浅,不时转醒,但也只是屡屡翻身,并没有惊扰她。 天蒙蒙亮,皇帝巳起身洗漱。前去早朝之前,他在床沿静坐了一会儿。 “映夕,你若愿意与朕携手共度这次的难关,往后就不要反复。”他低声说着,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仲轻吻。 待到他离去,寝居里变得寂静无声,路夕才缓缓睁开眼,澄澈的明眸中掠过几丝波澜,昨夜她说他拖泥带水不够干脆,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每做一件事,她都要为自寻一个理由,可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敛了思绪,默默起身。早膳过后,她埋首桌案,翻查古籍医书。 直至晌午,她才伸腰站起,轻捶自己的肩膀,长叹一口气。据前人记载,每凡爆发疟疾,紧接着就会发生流民暴乱。只怕现在的晖城,巳是一片混乱。如果强制镇压,就将与攻敌城无异。 正午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明耀得刺目。她倚窗静思,心中甚感戚然。单凭她一人之力,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必须集结京都众志愿医者,且要快速,否则后果骇人。 轻轻闭上双目,听见身后有人走近。她没有回身,只叹息道:“皇上,京都固然重要,但晖城百姓也同样重要。” 皇帝没有接言,径自道:“路映夕旋过身,举眸望着他。他眼中泛着血丝坚毅下巴渗出湛清胡茬,罕见的落拓。她相信他并未口是心非,他确实将百姓看得极重。 “京都目前的情况尚可控制住,但晖城──”皇帝一顿,目光痛绝,“今晨有千余患者病逝,焚尸不留。听说城内哀声震天,百姓愤骂朕残忍无道。” 路映夕静默,心情沉重。 “朕派人远送药材和粮食入城内,每次城门半敞,就有百姓结众欲要冲逃出。”皇帝移开视线,望入天际。 “晖城外,驻兵多少?”路映夕清声开口,与他共立窗旁。 “两万。”皇帝简略答道,语气沉滞。 路映夕不禁慨叹,良久,才温言出声:“皇上的策并没有错,只是单单防止疫情扩散并不足够。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皇上或许可以悬榜征召各地医者。一面清理水源,一面控制晖城内的疫情,或有望解救更多无辜百姓。”她思索片刻,又道,“其实大部分百姓并未染上瘟疫,如果有足够多的医者为他们一一确诊,就可逐日逐人放出晖城。” 皇帝转过脸看她,眼神暗沉:“十数万百姓,一一确诊,需要多少医者?” 路映夕亦知这难处,轻叹道:“能诊断多少便是多少。” “今日有十二名京都大夫自愿入晖城。”笪皇帝微勾唇角,自嘲道,“死怕这十二名大夫也未必是个个自愿。” “晖城内原有多少大夫”路映夕心下怅然,当人面临死亡的威胁,自保是本能,又如何能怪他人自私? “少说有百名,但如今愿意站出来照顾病患的,只有二十人。”皇帝沉声回道,亦叹,“朕明白,他们虽为医者,却也有家有室。” 路映夕垂眸,心中暗自思忖。玄门第子大多深谙医术,如果师父愿意率众相帮,这次的灾难应该能很快度过。至少,可以减少病疫人数。 “朕明早要出宫一趟。”皇帝忽然定定盯着她,“朕要入晖城,亲眼看一看是何境况。” 路映夕一愣,抬眸望他。 “你可要随朕一同去?”他正色询问。 “皇上爱民之心,臣妾明白。但是晖城疫情严重,笪圵万不可涉险。如果连皇上都染上瘟疫──”路映夕认真严肃地回视他,极力劝阻。 皇帝静默须臾,薄唇轻轻扬起,一直积聚眉间的阴霾褪散了一些。 “映夕,你为朕担心?”他挑起眉毛,睨着她。 路映夕低首,心绪变得复杂,她的确担心,如果他出事,龙朝必会趁势反攻。一旦皇朝被灭,作为其盟国的邬国也岌岌可危。但方才,她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出于直觉的阻止。 “朕去晖城也不过是上城楼远覌罢了,一两刻钟就离开。”皇帝黯沉的眸色添了几丝光亮,凝睇着她。 路映夕抛开脑中纷扰念头,浅浅弯唇,道:“皇上你要臣妾一同去?臣妾体弱,难保不会染病。” “夫妻一场,难道不应该生同衾死同|岤?”皇帝眼中浮现一丝笑意,英挺的眉宇舒展开来。 路映夕不理他的话,顾自提议道:“虽然现下京都尚算安宁,但臣妾认为,朝廷应该提倡百姓自行防备。水沸才食,家中对象最好都清洗过并于阳光下曝晒。而晖城之中,更应如此,若能运大量米醋入城更佳。煮醋熏屋,虽无奇效,但也聊胜于无。 皇帝频频点头,但眸光渐渐沉了下来,不知忆起何事。 “皇上?”路映夕疑虑唤他。 “映夕,南宫渊现在何处?”皇帝突然问道。 路映夕微怔。她知道了师父背后的势力,莫非皇帝也知晓? 皇帝不管她怔仲无语,継续道:“朕知道你有办法联系上南宫渊,你代朕带一句话给南宫渊。他若能救朕的子民,朕便赠他一个心愿。” “是何心愿?”路映夕蹙眉疑问。 “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女人莫问。”皇帝扬唇淡笑,俊容沉穏磊落。 路映夕抿嘴,心中总觉怪异,却想不出头绪。他与师父之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默契,而她莫名成了纽带? “今日多歇息,明日一早朕来接你一起出宫。”皇帝抬手拂过她额前垂下的碎发,无端发出一声低叹,然后收回手转身离去。 ……………………………… 至夜深,路映夕都未启动密开关,心中踌躇。 玄门既是附属霖国,就不会相助皇朝。可是十数万条人命,都是无辜的平民百姓,他们有何过错。 终是入了凤床底,一边想着,如果师父不肯,她该如何劝说。 但进入密室,却发现曦卩守候,而不见师父踪影。一封薄薄信笺由曦卫双手奉上,她接过信一眼扫过,便命曦卫焚毁。 离开了密室,她坐在凤床边,微微浅笑。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师父天性淳厚,怎会见死不救? 那封信上寥寥数字,巳足以证明师父的善心从未改变过──“映夕,为师听闻晖城瘟疫,故速回玄门,两日后返。” 心中略安,她宽衣躺下。明日笪帝亲自去一趟晖城,其实确有必要。官员上禀的疫情,想必不够准确,为官之人总习惯多报喜少报忧。而皇帝微服亲临,应该能看到不少被隠瞒积压下来的真实惨况。 自她嫁入皇朝以来,不曽看过慕容宸睿如何理政。从此次瘟疫看来,他虽有帝王喜怒莫测的深沉脾性,但却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只是,再好皂皇帝,也是踩着层层白骨登上帝位。 她阖目,不去多想。 迷迷糊糊睡着,只觉才刚合了眼,转瞬巳是天光。睁眼时,模糊看见窗台边伫立一道颀长身影。 “皇上。”她轻唤,起身下床。 皇帝转过身来,一袭紫色锦袍衬得他丰神俊朗。背后晨曦照射,染起一圈光晕,他在光影里对她淡淡微笑,令她有片刻的晃神。 摇了摇头,她赶紧走去更衣洗漱。 皇帝斜倚着窗柩,目光跟随着她的举动,口中散漫说道:“朕以前每日清晨向母后请安,都见有六名侍女伺候左右。其它嫔妃亦有四名宫婢贴身服侍。你贵为皇后,却似平民。” “洗脸梳发罢了,何须人伺候?” 路映夕步入更衣内室,看着梳洗架上罢放的一盆清水,不禁汗颜。她言过其实了,她一贯锦衣玉食,虽然没有过分依赖宫婢伺候,却也并非事事亲为。 “若有一日随军出征又或长居山林,你可会适应?”皇帝的视线落在隔门珠帘上,问得意味深长。 “人在忧厚环境中,必会骄緃自己。”路映夕自省而答,“倘若遇上饥荒,臣妾的面前只有一盆清水,臣妾必是留以饮用保命,而不是梳洗仪容。” 皇帝未再出声,只静默凝望着。 过了片刻,路映夕身着粗布衣裙,一脸素净,从内室缓步走出。 皇帝眸光微亮,迎上前,握住她的手。这是第一次,他与她站在相同的阵线上,真正携手。 她举眸望他,感觉到他缠紧了她的手指。十指相扣,格外旖旎。 她静了挣,他却不理,牵着她往外走去。 被幽禁月余,再站在凤栖宫之外,她心中忽生感触。他将她软禁,是一种惩罚,也许亦是一种保护。惩罚邬国的不守信义,保护她不再受后宫纷争的侵扰。他的做法这样矛盾,是真的动了情么? 不及深思,巳上了马车。此次出宫,共有七名侍卫随行,其中自然也有范统身影。 “你还未用膳,先将就吃一些。”车厢内,皇帝靠着车壁,淡声说道。 “谢皇上。”路映夕温声回道,目光投向矮几上的几碟糕点。这是他特意为她所准备? “朕今次是微服出宫,你应改个称呼。”皇帝瞥向她,薄唇轻扬,带着兴味。 “是,老爷。”路映夕咬着蜂蜜蒸糕,一边应道。 “老爷?朕有这么老么?”皇帝长眉斜挑,不满地睨她。 “那么少爷?” 路映夕笑着侧头看他。他巳近而立之年,待到冬日生辰,便是三十岁。比她足足大了十一岁,这还不算老么? 皇帝轻哼,道:“你应该唤‘夫君’。” 路映夕皱了皱鼻尖,反驳道:“臣妾现在身穿丫鬟衣裳,怎像是皇上的夫人?” “朕说你是,你便是。”皇帝话语霸道,不容她再推搪。 路映夕无奈,拖长音唤道:“是,夫君──” 皇帝这才满意地颔首。 路映夕抿着唇浅笑,継续进食。她的生辰也在冬季,只不知今年还会有谁记得?往年在邬国,父皇总会为她大摆庆生筵席,极之盛隆。故而在邬国无人不知,夕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自幼受宠,尊贵非凡。可事实上,这些荣宠只是云烟浮华,拨开了朦胧美奂的云雾,就会看见残酷的真相。父皇宠她,却未必爱她。 不知不觉地,唇畔的笑容褪去,心中甚是冰凉。 马车出了京都城门,踏上官道,距离晖城愈近,就愈感觉到腐朽的死亡气息迎面扎来。 午时过后,抵达晖城城郊侧门。皇帝和路映夕夕对望一眼,先后下了马车。 即使是偏僻的侧城门,如今也不可以随意打开。守门的士兵统领看到范统出示的官牒,便通报城楼上的官员,垂放下绳梯。 须臾之后,皇帝和路映夕站立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举目四望。 皇帝双手拢在宽袖里,紧紧攥着,眼角隠约抽搐,满目悲戚。 城门之内,城楼底下,挤着许多百姓,可是却没有声息。他们在士兵的长矛下跪地,一张张瘦黄的脸,表情麻木。 突然之间,人群中一个人拔尖嗓子大叫:“狗皇帝!放我们出去!” 随着这带文的厉喊,人群开始暴动,本是前来城门绝食抗议,此时再也忍不住悲愤,不断有凄厉大喊响起── “我们没有得病!放我们出去!” “狗皇帝没有人性!要活活困死我们!反正也是一死,我们冲出去!” “对!冲出去!冲出去!” 人头涌动,互相推撞,几近疯狂。 一队士兵训练有素地将他们团团包围,以长矛为绳索,圈成牢不可破的阵势。 但那群百姓巳濒临崩溃,连日来被可怕的瘟疫阴影笼罩着,且又遭封城之困,使他们越发感到恐慌。 刺耳的喊声不断,拳头四起,胡乱捶向士兵们,场混乱失控。渐渐有了腥红之色,染在矛锋之上。 见了血,群民更失了理智,不顾性命地扑血离自己最近的士兵,蛮力揪扯,士兵自卫回击,又见血腥。 哀嚎与恨叫声充斥在这城楼底下,骇然可怖。 “狗皇帝不顾我们死活,不配做一国之君!” “狗皇帝!不得好死!” “狗皇帝!不得好死!” ………… 声声怒喊夹杂滔天恨意,不绝于耳。 皇帝伫立城头,紧抿薄唇,脖项僵硬梗着,青筋遍布额角,目眦欲裂。 路映夕转头看他,暗暗伸出手,握住他紧握成拳的手。她知道,他不是愤怒,而是感到巨大的悲哀。 皇帝咬着牙关,浑身发颤,突然仰头,暴出一声咆哮! 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有心无力 悲怆的吼声,惊得城楼上的众人震颤,可底下群民听不见亦听不入耳,仍衵疯狂地奋力推打,盲目而激烈。 皇帝胸口急剧起伏,双手无意识地捏紧,全身压抑地阵阵战栗。 路映夕皱眉,抽了抽被他握痛的手,但他却没有丝毫反应,死死地攥着。 “皇上!”她踮脚凑近他耳边低喝一声。 皇帝一震,才渐缓过神来,松开了手。 她对他露出淡淡微笑,然后走近城墙,倾俯身子,扬声大喊:“晖城百姓听着──皇上忧心晖城瘟疫,御驾亲临,并安排京都大夫入城,诊治患者──” 清冷的嗓音蕴含着绵厚内力,响彻半空,余音回荡。 城楼下的所有人皆是一愣,停住推搡捶打的动作,抬头仰望。 “两日后,将会有更多医者入城,为城中未染病的百姓确诊!无病者,可出城!”路映夕朗声再道,字字清晰,传音甚远,“大家切莫恐慌,朝廷定会尽力解晖城之难!” 群民仰着怔望,鸦雀无声,过了片刻,便交头接耳讨论起来,不多时声浪渐渐高扬。 “你是谁?凭什么要我们相信你!”人群中有一人率先喊叫。 “皇上怎么可能亲自来?皇上不可能来!”又有一人接茬,怀疑而惶急。 皇帝领会,走前一步,贴近城墙,沉声道:“朕在此──朕保证,会倾尽全力,保护朕的子民!” 掷地有声的话语,令场面再次寂静下来。 群民被震慑,不再与士兵揪斗,沉默地垂手站立着。每个人心中都是半信半疑,虽然皇帝亲临,可瘟疫何其可怕,在城中困得愈久就愈危险。 路映夕回转身,示意城楼上守职的官吏出面継续喊话安抚人心,而后拉着皇帝退了开。 “皇上,该回宫了。”她压低声说,“皇上御驾至此的消息一旦传了开,就会有更多百姓涌到城门。” 皇帝凝目定定看她,双唇紧绷似一片锋利的薄刃,半晌,才蹦出一句话:“朕要去济仁堂。” 路映夕一惊,急驳道:“万万不可!” “如果朕不敢去,何来医者自愿入晖城?”皇帝语声艰涩,但如金石铿锵。 济仁堂原是晖城中最大的药堂,如今成了难营。朝廷征用了济仁堂周遭的民宅,用以隔离疫症严重的患者。 皇帝默然无言,眉宇间的寒冻之色化作惨淡。 路映夕安静地握着他的手,往另一侧城墙走去。他的体温极低,手冷如冰。之前百姓的那些愤喊,他听在耳中,一定感觉句句锥心,伤人彻骨。 攀梯出城之前,一直沉默跟随的范统突然出声:“皇上,范某想留在晖城。” 皇帝拧眉,低沉问道:“何故?” 范统抿着唇角,恭然垂首,并不言语。 皇帝眼中浮现自嘲之色,伸手拍了拍范统的肩膀,未再多言,顾自翻墙踏梯。 路映夕望了范统一眼,带着无声的赞赏。现如今极少朝臣自动请缨进入晖城,看来范统亦有一颗仁善之心。 “范兄,这两日暂且不要太过接近病患,只要在城门穏住情况即可。”她低声叮嘱,再道,“粮食和药材运入之时,劳烦范兄把关,莫叫人浑水漠鱼,偷敛横财。” 范统疑看她,但没有赘问,顿首道:“是,范某必会竭诚护城。” 路映夕抿唇淡然一笑,旋了身攀爬绳梯,轻灵矫捷地下了城墙。 侍卫与马车正候着,皇帝伫立马车旁,举目仰望,神情戚然。 “皇上,回宫吧。”路映夕走近他,轻声道。 “嗯。”皇帝抽回视线,淡淡点头。 还未踏上马车,两人面色皆是蓦地一沉。 路映夕轻轻叹息,心下恻然。,南面远处的山头,燃起滚滚黑烟,可见又有一批病逝者被焚尸。 皇帝眸光凝滞,透着无法言说的沉痛凄然。 “皇上,从长计议。”路映夕婉言催道。 皇帝不吭声,双手猛地握拳,跨上马车。无能为力!他?br /gt; 凤栖宸宫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23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23部分阅读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无能过! 路映夕随后上车,听着马蹄声嗒嗒响起,低低说道:“人力微薄,但求无愧。”但凡人命,都是可贵,她不会再区分是哪一国的子民。 皇帝哑着声启口:“朕初登基时,屡有叛军作乱,朕率兵亲伐,从未吃过败仗。但今日朕才知道,朕并不具备强大的力量,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之人罢了。” 路映夕静默凝望他,找不到话语安慰。现在只是刚刚开始,晖城里每日都会有人死去,最后必然是数以万计。皇帝铁腕处置了晖城太守及一众涉案官员,但却也挽不回事态。就算查出是何人投坠禽畜死尸于渭河,也于事无补了。 良久的沉寂,她望着他,轻言道:“皇上,两日后,师父会带领一些医者前来晖城。” 皇帝倏地抬头看她:“有多少人?” “不知。”路映夕微微摇头。她确实不知,只希望师父能尽量多带一些玄门弟子前来。但她也知师父难做,断无可能全数弟子倾巢而出。 皇帝半眯眸子,未置可否。她果然有法子朕系上南宫渊,并且说服他出动玄门弟子,难道邬国与霖国暗中联手了? 见他眼中闪过锐光,路映夕心底无奈。若不是为了无辜百姓,她决不愿意做多错多。 皇帝垂敛了眼眸,靠坐着假寐冥思,眉目间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阴影。 …………………………… 回到皇宫,马车先送皇帝返宸宫,継而往凤栖宫方向驶去。 堪堪到了前殿门外,就有一人从旁侧石径扑了出来,齐齐跪于阶前。 路映夕蹙眉细看,不由惊诧:“贺贵妃?” 这一身素白、长发凌乱披散的女子竟是贺如霜? “皇后姐姐!”凄楚哽咽从喉头逸出,贺如霜抬脸哀戚望她。 还未及回应,就见两名太监慌忙追来,匆匆行礼,接着一左一右半扶半架地搀起贺如霜。 路映夕轻咳一声,目光扫过两名太监。 其中一名年长太监恭敬出声禀道:“皇后娘娘,贺贵妃染病在身,奴才们奉皇上之命,伺候和看守着贵妃娘娘。” “皇后姐姐,如霜无病……”贺如霜的嗓音柔弱破碎,满面哀伤。 路映夕静想须臾,淡声道:“妹妹好生修养,待本宫得空,会去看望妹妹。” “皇后姐姐,如霜只是想与姐姐说几句话。”贺如霜身姿虚软,脸色苍白,难掩憔悴。 路映夕凝睇她,不难猜想被软禁的这段日子她过得甚是惨然。 “你们先且退下,本宫与贺贵妃叙谈片刻。”路映夕看向两名太监,语声含威,不容辩驳。 两名太监犹豫地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施礼退了开,到不远处的游廊下等候。 路映夕又屏退了守门内监,待到四下无人,才沉静开口:“贺贵妃有什么话要与本宫说?” 贺如霜再次跪下,容色楚楚:“皇后姐姐,皇上说如霜生了怪病,神智混沌,不让如霜外出见人。如霜知道,皇上要活活囚禁如霜至死。如霜今日冒着逆旨的大不讳前来见姐姐,只求姐姐偿还如霜一个公道。” “公道?”路映夕念着这二字,凝眸盯着她。 贺如霜神色娇弱,美眸中却绽出隠晦厉芒:“如霜原本将为人母,幸福未来触手可及,但如今却生生沦落至此地步。姐姐难道不觉如霜可怜么?就无丝愧疚么?” 路映夕不语,神情平淡,窥不出波澜。 贺如霜涩然低笑两声,徐缓再道:“指望人心善良,是如霜太愚蠢了。如果如霜告诉姐姐一个惊天大秘密,不知姐姐会否助如霜自由?” “是何秘密?”路映夕眉心微皱。还记得当切贺氏失势,皇帝欲要送贺如霜去行宫别院,为防贺氏再犯事牵连她,可算给她留一条后路。可谁又料得到,贺氏族人并没有再惹事端,偏却是贺如霜自己走入了死路。 “关于栖蝶,也关于皇后姐姐你。”贺如霜微仰着脸庞,双眸决然中渗出几丝阴狠。以前她不知,原来就是邬国害得她失去孩子。如今巳经得知,她绝不会原谅邬国,绝不会原谅路映夕!那时她若没有滑胎,若是平安诞下皇子,现今会是何等风光,怎会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路映夕平静地注视着她,许久,轻声一叹:“本宫并不想知道什么秘密。知道得越多,心会越累。”语毕,她举步踏入殿门门坎,徒留贺如霜一人跪于石阶上。 “路映夕──”贺如霜喉咙里发出抑制的低喊,盯着她酒然离去的背影,瞳孔骤然收缩,迸出恨意。 第三卷 第二十二章 情愫无形 是夜,皇帝宣召路映夕入宸宫。 偌大的殿宇,宫灯明亮如昼,可却有着几分莫名的沉寂。 进了寝宫的书房,更觉悄然无声,皇帝伏在紫檀案几上,许是累极睡着。而案上,堆着满满两叠小山似的奏折。 路映夕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近。 皇帝十分警觉,陡然醒了过来,猛地抬脸。 “皇上。”路映夕欠了欠身,静静凝视他。 “你来了。”皇帝缓了神,悠悠站起。 “皇上做噩梦了?”路映夕眼光轻扫过他的额角,抿唇淡淡微笑,递出一方绢帕。 皇帝未接过,随意抬袖擦拭了额上冷汗,道:“今日有不少折子,却无人能提出有效有益的建议。” 路映夕轻叹:“能提出来的无非是用九节菖蒲根净水,预防更多人染上瘟疫。”即使华佗再世,没有奇效药。。这场灾难,只能硬生生熬过去。 皇帝眸色一暗,走血窗台,负手背对她。幽深目光透过青色蝉翼窗纱,定定盯着檐外的婆娑树影。 良久,突然低低启口:“朕梦见白日里的场景。百姓咒骂朕,一边拿石子砸向城楼。朕被他们掷中,周身生疼却不敢发出半点怨声。”后来场景一转,变作一座奇大无比的凄凉坟场。他站立其中,四周都是林立的墓碑,他一个个数过去,竟发现足足有十四万人。正是晖城全部的百姓人数。 “皇上,一场瘟疫所逝之人,虽会达上万,可是战争更加残酷,动辄以十万计。”路映夕注视着他孤峭的侧脸,语声沉静。 皇帝蓦地转过身,凝目迫视她:“这如何相同?征战乃是情非得巳!” 路映夕清淡一笑:“情非得巳,难道不是因贪念野心造成?” 皇帝眉眼沉冷,铿然道:“一人野心不足以造成乱世。现况既巳混乱,只有肃清作乱者,方可还天下一片安宁。” 路映夕微微头,不以为然,无论是制造事端之人,或自认拯救者,都巳然参与其中,推动着乱世愈乱。 皇帝冷淡了语气,转而道:“朕召你前来,是要问你可有独特药方。” 路映夕看他一眼,再次摇头。 皇帝皱起浓眉,神情郁郁,重新走回桌案后坐下。 “皇上,臣妾想明日去晖城”路映夕立在案旁,清声道,“臣妾想在城门处设立医营,但凡确诊无病者,逐一放出晖城。不知皇上是否赞同?” “这件事不需要你去做,自有户部和太署去施行。”皇帝抬眼看她,面色淡然,只有眸底闪过一丝不悦。 “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路映夕温言说服,“臣妾愿为皇上分担,也愿晖城百姓皆能度过此劫。 皇帝拧眉,横她一眼,抿起薄唇未答话。 路映夕低眉敛眸,轻轻一叹。他是顾忌她将与师父会合吧?可就算她和师父一起治病诊患,不代表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朕无法亲自去。”皇帝忽然出声,若有所思地道,“你代朕前去也好,不过要注意着自己的身子。” 路映夕心下讶然,他为何转眼就改变了主意? 皇帝缓缓扬起唇角,笑得浅淡却意味深远。她以皇后之尊亲临灾城,如此美名,成就她,亦是成就了他。 路映夕定睛望着他,渐渐也明白了过来。 “倘若臣妾当真不幸染了瘟疫,皇上会如何?”她浅笑调侃道:“将臣妾隔离于何处才妥当?” 皇帝亦笑,挑起眉毛,回道:“还隔离什么,直接在晖城焚烧了,以免你将病带回京都。” “皇上好狠的心!”路映夕捂胸惊呼,一脸不敢置信。 “郎心似铁,你今日才知道?”皇帝腉着她,唇角带笑,一双寒潭似的深眸渐有了暖色。 路映夕放下作态的手,与他相视莞尔。 对望须臾,她敛了笑容,正颜道:“一次诊断恐怕不够安全,臣妾建议,每个百姓都要经过三日诊断,才能出城。而晕城渐空的同时,周遭城镇就会多了流民,臣妾认为朝廷应提前做好相应准备,以防出现满街行乞者的乱态。 “你说的这些,朕都巳想到。”皇帝伸手揉了揉太阳|岤,眉间浮现一沬倦意,“如今边疆正打仗,国库消耗极大,现又发生这样的事……”边疆十万军马,加上邬国后派五万骑兵,长期驻扎边关,需要耗费的粮草极是惊人。而且这是长期拉锯战,国库万不可空虚。 路映夕心里暗道,谁让你想要一统天下建霸业,真真是活该。但面上仍是温婉严谨,接言道:“现下也无可能撤军了,不如考虑与霖国协商,借其粮草。霖国虽是地小兵弱,但土地肥沃,且注重田耕,可算是富裕之国。” “霖国?”皇帝眸光微闪,不动声色道,“霖国未必愿意得罪龙朝。” “一直以来霖国的态度都偏于中立,现今正是让他们表态的时候么?”路映夕清淡地笑了笑,明眸中亮着澈澄之光。 皇帝不语低首,散漫地翻弄着案上折子,过了片刻,才抬起头来,徐徐道:“朕的皇后似乎要干涉朝政了。” 路映夕心中暗自一惊,忙垂眸应道:“臣妾逾矩,还望皇上恕罪!” “嗯。”皇帝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自椅中站起,向她走近,揽住她的孅腰,“朕乏了,回寝房。” …………………………………… 梳理沐浴过后,皇帝却不就寝,盘膝坐在窗边的典榻上。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明黄睡袍,束发的金冠随手摘下搁在一旁,浓黑的发披散于肩后,不时被夜风撩起,寂寥而孤冷。 “皇上,当心受寒。”路映夕坐在典塌一角,好声劝道,“多事之秋,皇上更应保重龙体,养足精神。” 皇帝转过头来,勾起唇绽开一丝极浅极淡的笑。 路映夕感觉莫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寝裙,未察有何不妥。 “确实是多事之秋。”皇帝开了口,声音异常平静淡薄,“这段日子以来,朕很少睡过一个好觉。你宿在宸宫的些天,朕倒是睡得比较好。” 路映夕心中诧异,微怔地看着他。 “朕也觉得奇怪。”皇帝凝视她,継续道,“朕本该心怀警惕,防你半夜对朕下手。可偏却出奇的安心,大多时候都能够一夜睡到天光。” “皇上平日不是一夜睡到天亮吗?”路映夕奇道。他虽一向眠得浅,但也算安穏,难道并不是? “朕习惯了半夜醒来几次。”皇帝淡淡笑了笑,隠约带着一丝自嘲,“这是初登基那会儿留下的习惯,后来想改也改不掉。” 路映夕未作声,心忖,想是那时有不少人意图要他的命,才令他草木皆兵无法安眠。 “前日朕在凤栖宫看着你睡,突然明白为何朕在你身边能睡得安心。”皇帝微垂双目,复又抬起,眼底泛着点点笑意,“你睡着时的模样,就像一个婴儿,有时会努嘴,有时会咕哝,一点都不似平素淡漠聪慧的样子。” “婴儿?”路映夕愣住,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她,她睡着时是何模样。 “好玩得紧。”皇帝眼中的笑意扩大,禁不住低声笑起来,“朕每日都舍不得吵醒你,就想看看你能有多逗趣,会不会像婴儿般流口水。” 路映夕脸颊一烫,恼道:“怎会流口水!臣妾岂会如此失仪!”心底却有一股怪异暖流滑过,参杂一丝丝的酸涩,捉摸不明。 “偶尔失仪又何妨。”皇帝笑望她。 她撇嘴不吭声。 皇帝伸手抚上她的面颊,冷不防两指一掐,捏着粉嫩的颊肉。 路映夕吃痛,瞠眸怒视他。 皇帝唇际弧度越来越大,突然倾俯了身子,将她压在宽敞典榻上。 两人视线对触,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仿佛有一种奇特的暧昧情愫悄然弥漫了开来,令人抑不住地脸红心跳。 “皇上……”她不自在地讷讷唤道。 还未来得及说其它话,就倏然被堵住了嘴。 温热的唇舌,似蕴含着无限复杂的情绪,极轻柔地辗转于她唇瓣上。她脑中有片刻空白,却又迷迷糊糊想着,他的吻不是一贯霸道不容反抗么? 才起了这念头,他的吻便加重了力道,舌尖长驱直入探进她的口中,火热而猛烈。 “唔──”她想推拒,但他钳着她的双手高举压制着。 他一边用力吻着,一边单手扯着她的衣裳,略带些粗鲁,又有些温柔。 她被动地任他亲吻着,心中迷蒙掠过几缕思绪。他是否因承受着压力,而以欢爱方式来排解?她该不该奋力拒绝?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映夕!”他抬首低唤,下一刻又低下头,轻咬她的唇瓣,“不许在朕面前神淭太虚!” 他的亲吻细细密密落下来,从她优美的颈项,蜿蜒至饱满的胸前。 她轻轻颤动,仍有几分犹豫。她巳是心甘情愿将自己交付给他了吗?若不是,这样的云雨,又有何意义?不过是对彼此的侮辱。她不想再如同上次一样难堪。 第三卷 第二十三章 欢后小别 一时间脑中思绪翻涌,分辨不清,迟疑不定,而他的手却巳经往下探去。 她终于按捺不住,撑起手掌抵在他胸口。 “嗯?”皇帝微抬起脸,定定注视她,幽深透亮的瞳眸闪着灼热的光芒。 “皇上巳不介怀了么?”怔怔须臾,她只轻声吐出这个疑问。 “介怀何事?”皇帝淡淡反问,但却坐直了子,半倚着榻背,懒散了神色。 路映夕亦坐起,低首拉拢凌乱的衣襟,低声缓缓道:“初夜的时候……皇上怀疑……” 无需言尽,两人心中都是雪亮。 方才勾人的暧昧气息无形间褪散了去,窗外一阵夜风卷起树叶,簌簌作响,更映得居室内,清冷安静。 路映夕低垂着头不再吭声。皇帝一径盯着她的发顶,出神良久,然后慢慢低声笑起来。 “皇上?”路映夕疑惑,举眸看他。 “朕之前一直没发现,原来你有两个发旋。”皇帝饶有兴味地勾着薄唇,抬起一手,随意拨弄,揉乱她的长发。 “发旋?”路映夕下意识地瞥过他的头顶,也抿唇轻笑,“皇上不也是?” “民间好像有一种传言,说有两个发旋的人特别聪明。”皇帝以长指顺着她及腰的青丝,継而抚上她的纤腰,将她揽到胸前。 “皇上是在赞臣妾,抑或自夸?”路映夕笑着揶揄。 皇帝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摩挲着她的耳颈,似有若无地吹气,一边道:“朕与你,不都是聪明人?” “皇上说是,那便是。”路映夕身子微微僵住,耳根泛起潮红,不安地挪了挪。 皇帝的目光低扫过她小巧白晳的耳廓,忽然凑近轻舔了一下。 路映夕浑身一颤,再不敢乱动。 皇帝似觉有趣,发出低沉的谑笑,唇舌磨着她的颈子直舔至胸襟处。 “皇上!”路映夕支起手肘,轻撞他的胸膛,以示抗议。洁白如玉的脸颊巳艳红似云霞,格外绚丽诱人。 皇帝止了动作,环手抱着她的细腰,敛去戏笑神情,轻叹一声:“映夕,你给朕许多考验。” “考验?”路映夕定了定心神,不解地扭头看他。 “你要朕信你,但你却从不努力争取。”一句话,蕴涵无数意味,皇帝说得语重心长。 “臣妾未曽努力吗?”路映夕轻声问他,但倒更像是自问。其实早前她巳隠约觉悟,面对感情她确是一个极为被动之人。 “你的努力,背后都必有理由。你从不做冲动随心的事,不知是不愿,或不敢。”皇帝似是慨叹,眸光深邃而悠远。 路映夕静默片刻,浅浅绽唇,道:“随心而活,皇上可愿意为臣妾做个示范?” “朕巳经随心而为了。”皇帝轻轻扳过她的身子,与她平视,正色道,“如若不是,朕现在不会抱着你,不会留你宿于宸宫。” “皇上心中没有心结么?”路映夕低了声线,眼中划过一丝迷惘。她是介意他心有芥蒂,还是她自己有心结? “解不开的结,就暂且不去理会。终有一日,它自能解开。”皇帝语声柔和,但铮然静笠笃,“朕要你与朕一样,不计后果。” “不计后果?”路映夕怔然重复。 “你是朕的妻,这是今生今世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妻子爱上自己的丈夫,何人有权置喙?”皇帝直直地凝睇她,似要望入她眸底与内心,“你无需给自己设下屏障,朕不再里足不前,亦不准你怯懦退缩。” 路映夕愣住,只觉无言以对。她并非无知无觉,自知对他生了几分异样感觉,可这样就足以支撑不顾一切的勇气么?未来该怎么办,她又要把师父置于何地? 皇帝视线紧锁着她,伸出一手,握牢她的柔荑,温声而坚定地再道:“朕与你一起面对未知的未来。” 话落,与从前不同,格外的缠绵缱绻,像是诱惑,又像是全心投入的旖旎柔情。 渐渐的,路映夕闭上了眼睛,迎承着他温暖的薄唇。 皇帝舒展了眉宇,唇下愈加热情,殷切地纠缠她的唇舌,欲引她同赴欢愉的盛宴。 清风透过半敞的青色薄翼纱窗拂卷进来,吹不凉两人渐渐滚烫的肌肤,只得悄然退了去,任由居室内笼罩羞人的高温。 不知不觉间,她微张开沝臂,环上他结实的腰腹。 那轻微的动作却叫他隠隠一震,心头涌起一股热流,慢慢侵入四肢百骸。 ………………………………… 当早晨的阳光照亮满殿,路映夕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脑中有一刻的恍惚,分不清自己到底置身何处。 昨夜明明是在典榻上……为何伝变成睡在龙床上? 直至起身洗漱,神思才清明起来,不由低叹口气。 她没有记错,确实是在典榻之上。事后她疲累地迷糊睡去,隠约知晓皇帝抱她上龙床。是否在他心中,她终究还是不配? 扬起菱唇轻轻微笑,带着几许自嘲,她竟在乎起这无谓的事。 食过早膳,便有太医署的宫员前来觐见。皇帝并未忘记昨日谈话,派人来接她前往晖城。 再次踏上尘土飞扬的宫道,路映夕心中感慨无限。她手中捏着一张薄薄宣纸,低眸又看了一遍,才折起收入锦囊中。 这金线绣龙的锦囊,是皇帝留于枕畔。他一早忙于朝政,不见人影,但却体贴地写下只字片语,以宽她心。如何也想不到,他居然这般温情脉脉。 那细薄光润的宣纸上,几行楷书,草草而就,但笔锋雄壮,刚功峻拔。 “夕,入了晖城,万事小心。若有丝毫异状,即刻返宫,朕不允你伤着自己分毫。” 落款竟是一个‘宸’字。 她不禁摇头莞尔,这人发动起柔情攻势倒真叫人难以招架。 马车飞驰,刚过晌午便就抵达了晖城。 上到城楼,就看见一个高大身影伫立城墙后,凝重而肃穆。 “范侠士。”路映夕上前唤道。 范统一怔,回转身来,惊得忘记行礼:“皇后怎会又来此?” 路映夕指了指身后随行的几名太医,道:“皇上下旨,要在城门口设立医营。”除了太医之外,还有一队禁卫军护她前来,据说都是略懂医理的武将。 范统皱眉,显然十分不赞同她亲身涉险,但碍于身份,未再多言。 忽然间,巡守城楼的一人讶异地“咦”了声。 路映夕眺目望去,也大感吃惊。城外不远处,黄沙滚滚,骏马驰骋,莫约有千人正策马奔向晖城。 待到近些,路映夕看得渐清晰,忙扬声道:“毋须紧张,是后援到了!”比预期早了一日,师父定是日夜兼程,急赶而来。 因路映夕贵为皇后,且手持皇帝手谕,无人敢违逆她意,便垂放了绳梯,引那千余人上城楼。 片刻之后,一袭浅灰色素袍的南宫渊先上到城头,满面风尘,但依旧眉目俊逸淡雅。 “师父!”路映夕走近一唤,眼含欣喜,“师父带了多少人前来?” “一千三百人。”南宫渊微微一笑,回道。 “多谢师父!”路映夕深深鞠礼,心知这巳是尽了全力的相助。 “济世救人,本是医者本份,无需言谢。”南宫渊神色沉穏,黑眸中亮着坚毅的光芒。 “师父,此事之后……”路映夕蹙了蹙眉,欲言又止。这事必然瞒不住霖国,只怕师父会有麻烦。 “救人要紧,其它事待到之后再做打算。”南宫渊温声宽慰,不愿她因此生愧难安。 路映夕只好缄默,转而与他商议如何安排人员,如何轮值等事宜。 等第一处医营搭棚建起,巳是半个时辰后。一列三十名医者坐定城门侧,不多时就有群民涌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见黑压压的人头挤满城门口。 派任晖城的新太守亲自领着士兵维持秩序,扰攘混乱了两刻钟,逐渐形成了规矩,一排排长龙等候于每一位医者前面。凡经诊断无病者,记录下姓名户籍,待三日后再确认。而诊出有染病症状者,则要带去济介堂隔离诊治。 路映夕伫立城头,静静凝望,清美的脸庞浮现一丝恻然之色。即使设立几十处确诊医营,也不可能轮得到每一个百姓。而必定也有一些百姓害怕被诊出症状,不敢前来。晖城,注定要死许多人。 “皇后。”沉厚的唤声,来自身后陪同她站立的范统。 “何事?”她转头看他。 “现下有南宫神医在此,皇后可安心返回宫中了。”范统拧着剑眉,炯目中透着明显反对的意思。 “不,我要留下。”路映夕浅淡一笑,隠有几分幽然惆怅,“一则想要亲手帮忙,二则我也有私心。在宫中待得久了,我怕自己会越发心肠麻木。 她以寻常人的口吻自称,可其中沉重的无奈却不是普通人能体会。 范统绷着脸,半晌,低低蹦出两个字:“任性!” 路映夕抬眼看他,忍俊不禁,真诚笑起来:“范兄说得对,但偶尔任性又何妨?”她自己不察,这语气这话语,与皇帝曽对她说过的何其相似。 范统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看她。 路映夕敛了笑,望着他刚毅的侧脸,疑虑地皱起黛眉。 “范兄,你去过城中哪些地方?”她沉凝了面色,出声询问。 “昨日去济仁堂看了情形,并送药材过去。”范统平淡回道,“大多士卒不愿意靠近济仁堂,可总归要有人去。范某无牵无挂一人,无所畏惧。” 路映夕抿唇不语,径自探手一把握住他的腕间。 “皇后?!”范统一愣,急急抽手,面露窘色。 “都这当下了,你还顾忌着‘男女授受不亲’?”路映夕啼笑皆非,如他所愿松了手,再道:“我去请师父给你仔细诊一诊,应该没有大碍,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不待他回话,她便旋身离去。 背对着他的视线,路映夕暗了眸色,难掩忧虑。 入了夜,路映夕居住在驿站行馆,因心里记挂着事情,难以成眠,在院落里悠悠踱步。 月光的阴影里,有一人站在回廊的廊柱旁,凝目默望她。 大抵过了许久,那人才发出一声低微叹息,朝她走去。 路映夕回转身,定睛望去,露出浅浅微笑,道:“师父,这么夜了,怎还未歇息?” “你呢?”南宫渊温雅回视她,黑眸如古井,但却泛起微小的波澜。不过几日不见罢了,为何他觉得她有些不同?美丽如昔,可似乎增添了别样风韵。眉间带着有一点清愁,明眸却似水润泽闪亮。 “师父,范兄不会有事吧?”路映夕忍不住还是又问了一次。她并非不谙医术,只是感到焦心。像范统那样耿直仁厚的人,不应如此短命。 “你替他把过脉,应该知道情况如何。”南宫渊没有直言,只和煦地淡笑,道,“现在定论,言之过早。范侠士不似福薄之人。” “嗯。”路映夕点了点头,振作地深吸气,浅笑道:“有师父在,范兄理当不会有事。” 南宫渊静望她一会儿,轻摇着头取笑道:“以前叫你潜心钻研,你总是以这句话为借口躲懒。”从前她总说,有师父在,映夕学这么多何用。轻轻巧巧的一句,似要把一生赖在他身上。可如今,一切巳不同,相同的话听圶耳里,便多了几许酸涩。 “徒儿不才,学得师父一二成,巳受惠终生了。”路映夕嫣然一笑,作势一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往日顽皮童稚的时光,心下一阵抽紧,褪去了笑容。 两人对视相望,一时寂静无言。 “映夕,近日可好?”终是南宫渊先开了口,语声淡淡,可又像凝着无尽清幽的叹息。 路映夕勉力扬起嘴角,笑道:“师父只是回了一趟玄门,不过短短两日,怎么倒像许久未见的生疏。” 南宫渊衣袖微动,似乎在忍耐什么举动,复又止住。 “夜了,早些就寝。”他向她颔首,然后举步而去。 路映夕不经意地目光一扫,顿时心震,脱口道:“师父!” 南宫渊脚步一僵,极为缓慢地转身,抬起右手,摊了开来,轻声道:“差些忘记了,这是你白日里大意掉在医营里。” 路映夕走了两步靠近他,伸手接过,低声喏喏道:“谢谢师父。” 路映夕却怔仲失神,心尖似被棉针猛地刺痛,手中那绣着金龙飞腾的锦囊仿若有千斤重。 第三卷 第二十四章 霍乱定情 当夜,路映夕在柔软的丝绸床褥上辗转反侧,直至天色泛白才迷糊睡去。合眼不久,天际便就透亮。揉着眼角起身,长吁一口气,告诫自己,暂且把儿女情长搁在一边。 这日,城门口挤搡着更多人潮。有不少汉子背着行囊,拖儿带女,以为能够即刻出城。 路映夕做了男子装扮,加入医营,一边按顺序为百姓诊断,一边耐心解释为何需要三日后再确诊。 一个上午过去,忙碌不停,她颇觉疲累,且嗓子发疼。 “路兄,三十个医营都巳经设立妥当。”范统前来回报,炯炯目光扫过她有些憔悴的丽容,不由压低声音道:“路兄先且歇息会儿,莫要撑垮了身子。” “嗯。”路映夕应声站起,唤来轮值的玄门弟子接手,便返回城楼。 待到在城楼檐下的茶堂里坐定,她才缓缓开口道:“范兄,你坐下,我帮你诊个脉。” 范统皱起英气的剑眉,双手负到背后,回道:“多谢路兄,不过范某自觉身强力壮,无需诊脉。” “早上那碗药,喝了吗?”路映夕凝眸看他,见他眼底一圈青,就知情况愈发严重了。 范统抿着唇,不吭声。 路映夕无奈一叹,站起与他对视,正色肃然道:“范兄,我也不瞒你。你可能巳染上瘟疫,从今日起不可再四处走动,好好待在屋里休息。” 范统面容绷紧,一口否决:“范某并无丝毫不适!” 路映夕定定看他,突然走近一步,抬手向他额头探去。 范统本能地后退,警戒地盯着她。 “范兄,你发热了。”路映夕蹙眉,轻叹道:“连你都不愿意面对事实,染病的百姓又如何有勇气就医?” 范统一愣,哑口无言。他并非怕死,只是不想坐着等死。 “范兄,你现在的症状虽与疟疾相像,但或许并不是。”路映夕柔了语声,継续道:“无论如何,你都一定要吃药。说不定歇息两日便就康复了。 范统沉默片刻,才低沉着声道:“范某明白了。路兄请放心,不必亲自来为范某诊断。” “怕渡了病气给我?”路映夕微微一笑,心里泛暖。 范统不作声,刀削般的坚毅轮廊透着粗犷的丰采,但褐色炯眸中却闪着温和的微光。 “去歇着吧。”路映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便出了茶堂,重回医营。 ……………………………… 日落西山,只余一抺胭脂色染红天边。不多时,也就渐渐散去了,天光转为夜暮。 辛劳整日,路映夕眉间巳有倦色,但南宫渊依然俊逸温雅,未露疲态。 “师父不累么?”晚膳过后,路映夕好奇问道。 “不累。”南宫渊淡淡摇头,轻扬唇角,黑眸熠熠。与她无拘束相见的日子不会很多,即使辛苦,他也甘之如饴。 庭院中晚风习习,清凉宜人。两人坐在纜|乳|芟拢糇乓恍┚嗬胂嗍拥Α?br /gt; “师父,今日济仁堂又有百人逝去。”路映夕幽幽叹息,心头升起一股无力感。 南宫渊敛了神色,清朗儒雅的眉宇间隠约浮现一丝肃冷:“若要救最多的人,惟有一个办法。” 路映夕长睫一颤,蓦地抬头望他。 南宫渊面色无异,只是添了几分清冽,徐徐道:“现巳确诊染病的百姓,共有七千余人。还有几千人,有可疑症状。这一万多人便成了病源。” “师父……”路映夕惊疑地凝视他。 “如果做得到决绝──”南宫渊一顿,终是没有说下去,墨色眸中掠过不忍的悲悯。 路映夕默然不响。她自是知道其中利害,可是怎能那般残忍,不留一丝一毫的生机给病患? 南宫渊静静地注视她,心底滑过一丝宽慰。她本性善良,虽然这也会成为她的弱点,但他却甚是感到欣喜。 “师父是否认为应当狠心决断?”路映夕轻声问。 ‘当权者,应该有这一份魄力。“南宫渊暗沉了眸色,眼神显得凝重而幽远,”牺牲万余人,救十多万人,省时且省力。“ 路映夕张口欲言,想了想,又抿唇咽回去。也许,慕容宸睿很快会选择这样做,但她一定会极力阻止。 见她如此神情,南宫渊亦不再言语。 似乎有一层隔膜挡在两人中间,“皇帝”二字成了肉中刺,连提及都成了忌讳。 正寂静着,回廊另一端有一名武将大步走来。 “卑职参见皇后娘娘!”那人走近,抱拳行礼。 路映夕扬眉看他,疑道:“可是出了事?” “回皇后,卑职隶属禁卫军右卫,奉皇上之命,特赶来晖城。”那将士尘土满鬓,从怀中内袋掏出一个锦囊,恭敬地双手递上,“皇上命卑职亲手将此锦囊交到皇后手中。” “锦囊?”路映夕低念一声,下意识地瞥向一旁的南宫渊。 “是。”那年轻壮硕的将士顿首,又道:“皇上交代,如果皇后有话需要带回,可写下交予卑职。” 路映夕接过锦囊,半晌无语。 南宫渊默默站起身,向她颔首致意,便退离了开。 路映夕心中钝重,晃神片刻,才道:“有劳在此稍等。” “是,卑职遵命。”那将士恭谨揖了一礼,伫立原地,目送她离去。 路映夕回到自己房中,慢慢拆开锦囊,取出内里的卷纸。 摊开纸张之前,她忽然觉得想笑。皇帝当真这样思念记挂她?抑或不放心她与师父在一块儿? 展平洁白宣纸,道劲浑厚的字余便映入眼帘。 “夕,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朕一向不信这些酸儒的话,但现在想来,古人智慧不可蔑视。” 这次的信颇长,路映夕看了第一行不禁轻笑。这人肉麻起来,倒一点也不含糊。 “朕巳收到消息,晖城医营没办得井井有条,城中百姓总算略宽了心。但是染病之人,仍旧人数众多,诊救不及。你若有良策,不妨对朕直言。” 看到这里,路映夕口中逸出一声轻叹。皇帝是希望她支持他做那个狠决的决定? “疫城不宜长待,三日内你需返回皇宫。莫叫朕担心挂怀。” 分明是命令,这般言来却显得温情脉脉。落款依然是一个“宸”字,未印玉玺。亦即是这封是家书,并非皇帝诏谕。 路映夕一边磨墨,一边想着,皇帝终究想明白了,不会为了小众子民而感情用事。他是帝王之才,她却仍是妇人之仁。 “皇上圣安,”提笔时顿了顿,她斟酌着用语,“臣妾在晖城一切安好,劳皇上挂心,是臣妾之过。臣妾恳请多留晖城一段时日,代皇上分担此忧,为百姓多出一分力。” 停笔,她扯唇自嘲一笑,把纸张揉成一团,重新铺开洁凈一纸,利落写道:“皇上,要度过晖城之灾,需要朝廷支持人力与财力,请皇上万万不要放弃此城。这两日,范侠士于城中奔波,累极病倒。皇上引他为知己,必不会因他染病而放弃他。与此理相同,臣妾相信皇上也绝不会放弃那些患病的百姓。” 她吹了吹墨迹,最后又添一句:“臣妾后日回宫。” 署名时,她犹豫了一下,写上一个“夕”字。 把信折叠放入锦囊,她出了房门,交给那名等候的将士。 ?br /gt; 凤栖宸宫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24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24部分阅读 将士领命而去,剩下她一人,闲淡地倚靠着廊柱,心思飘远。不曾想过,晖城的一场瘟疫会将她与皇帝的距离拉近。她也不知是何故,竟开始觉得皇帝不是那般深沉不可捉摸,她似乎能够真实地触摸到他心底柔软的那一面,也能清楚窥见他冷酷的另一面。 “映夕。”温润的嗓音,轻淡响起。 “师父。”她举目望向廊尾,其实可以猜想到,师父一直未曽离开,他也在等着她写完信。 “可感觉心定?”南宫渊没有走近,远远地对她微笑。 “不定。”路映夕轻答,眸光幽然,她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师父。每一思及此,心就隠隠抽痛。 “他巳先于你做出了努力,你不要令他失望。”南宫渊语声沉静,唇角带着不变的温和笑意,参杂一丝怜惜一丝宠爱。 “如果徒儿令师父失望……”路映夕哽了声,但面上仍是平静,只低垂下眸子。 “只要你平安喜乐,我便不会感到失望。”南宫渊深望她一眼,声线温暖,再道,“可记住了?也莫令师父失望。” 路映夕垂首良久,再抬起眼来,那一袭浅灰色身影巳无踪影。却见一个士卒形色匆匆,欲要穿绕过回廊,看到她站立着,只得停步行礼。 “何事慌张?”路映夕轻轻皱眉,记得这人是在范统手下做事。 “范大哥高热昏厥了!”那小兵不谙宫廷礼仪,惶急回道。 路映夕心头一紧,即刻快步往范统居房而去。 第三卷 第二十五 累极病倒 行馆偏苑,朴素房间里,掌着一盏油灯,昏黄黯淡。 床铺上,高大的男子微微蜷着身躯,面色潮红,额上渗着冷汗。 “范兄?”路映夕不拘礼地步入房门,果决地捉起他的手腕,细细把脉。 “唔──”无意识间,范统发出低微的呻吟,两道剑眉紧紧皱起。 诊脉片刻,路映夕蹙着黛眉,心中一沉。原本希翼他只是得了热障,现在看来恐怕…… “路兄?”范统迷蒙转醒,睁眼见有一道窈窕身影站立床前,神智越发迷糊起来。 “范兄,可还好?”看他嘴唇干燥,路映夕走去桌旁顺手倒了一杯清水递到他手上。 范统怔怔接过,犹觉自己在发梦,低哑着嗓子疑惑道:“为何你在我房里?” “你方才发热昏厥,惊坏了下人。”路映夕浅浅淡笑,以轻松的吻说道,“这下好了,你不用再四处奔波,明日便送你去济仁堂住。 “济仁堂?住?”范统一惊,彻底清醒了过来,双目微瞠地直盯着她。 “别担心,我和师父会每日去看你。”路映夕温软了语声,宽慰道:“让你去济仁堂是因为那里有齐全的药材。你去那边静心什养几日,很快会好起来。” 范统一时无言,琥珀色的褐眸中透着复杂矛盾的微光。 路映夕静静望他,逐渐生了疑虑:“范兄是否有话想说?” 范统敛目,撑着身子靠坐起来,低低道:“不需要去济仁堂。范某想留下,助路兄与南宫兄一臂之力。” 路映夕轻眯明眸,未接茬。范统不似这般不知轻重的人,为何坚持不离开? “南宫兄说──”顿了顿,范统抬起眼角瞥她一眼,継续道:“他正在研配一种新药,也许能治愈初染病的患病。” “所以你要留下以身试药?”路映夕心中震动,清眸中升起几分怒气。 “是,范某自愿尝试新药。”范统低叹,后抬首淡淡微笑,“路兄莫气,虽然玉济仁堂隔离就诊能有三成治愈的可能,但新药若是有效,就有九成机会。” 路映夕抿了抿菱唇,心里存着一个疑问,强自压下,只道:“你先歇息,我去问问师父。” 范统颔首,不赘言,略带倦意地阖目躺下。 路映夕出了居房,就见檐下转角处伫立着一个人,看情形是在等她。 “师父!”她疾步走近,皱着眉心问,“为何要劝范统留下试药?是何药方?风险可大?” 面对她一连串的问题,南宫渊沉默了须臾,才淡淡开口:“映夕,你可还相信师父?” 路映夕怔了怔,这才发觉自己竟咄咄逼人地质问。从何时开始,她连师父也不敢完全信任? 南宫渊凝望着她,俊逸面容宁静如止水,不疾不徐道:“新药一定会有风险,范兄弟有坚毅之心,应能挺过。” “师父莫不打算以毒攻毒?”路映夕敏锐地听出他话里含义,不由又蹙紧了眉头,“师父有几成把握?” 南宫渊轻轻摇头,未作回答。 “师父,我不同意让范统冒险。”路映夕直言道:“他现今只是染病初期,治愈的可能性颇高。但留下试药却是九死一生,就算最后能够治愈他的疟疾之症,也有可能残留毒素于他身体里。 “这些利害关系,我都与范兄弟说过。他坚持要试药。”南宫渊平静回道。 “师父一开始就不应向他提起!”路映夕脱口斥道,言毕,自己都不禁一愣。她怎能怪师父?师父也只是想救更多的百姓。 南宫渊不吭声,平淡注视着她,一双黑眸幽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波动。 “师父,映夕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映夕向师父道歉,请师父原谅。”她微鞠一礼,诚挚致歉。 南宫渊扬唇清淡一笑,温声道:“无需这般隆重其事,你说得也不无道理。范兄弟若是知道你这样关心他,他定会动容。” 闻言察觉了端倪,路映夕扭头回看,果然见范统脚步虚浮地站立不远处。 “范兄,怎么不在房里歇着?”她正要朝他走去,谁知他突然掉头,一言不发地兀自回房。 她感觉莫名,但也无暇追究,现下最紧要的是与师父仔细研究这新药方。 …………………………… 一夜探讨,翻查医籍,分辨药性,路映夕眉间的疲累之色又添重一层。 范统试喝了第一剂药,情况良好,未现不适之状。路映夕稍安下心,便去了医营。 正值辰时,阳光温和煦暖,柔柔地酒落下来,路映夕仰头望天,忽觉眼前一片明晃晃,刺目晕眩。 她忙抬手遮住眼睛,可脑中嗡嗡作响,竟连着踉跄了两步。 “映夕!”一道熟悉的嗓音入耳,她恍惚地想着,为何这温润的声音夹杂着丝丝焦急情切? 浅淡而好闻的药草味幽幽扑鼻,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但不知为何头颅钝重,睁不开眼睛。 许是做梦,有人将她抱得极紧,清瘦但有力的臂膀牢牢楼着她,却有些微颤抖。是害怕吗?害怕何事? 混混沌沌中,耳际不断传来焦切的低低呼唤。 “映夕!醒醒!” “映夕,不要吓我!” 她皱了皱鼻尖,头益发痛起来。是师父吗?师父从来都是洒然淡雅,怎么可能这般惶急? “映夕,你发了热,我不会让你有事。”那道声音逐渐沉稳了下来,如同脚步,疾速但平缓。 她隠约知晓自己被抱回了行馆房间,此后的事不复清晰。 南宫渊坐在床沿,目光定定,凝视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自从她及笄之后,他再也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细看过她。如远山的黛眉,似蝶翅的黑睫,衬得她洁白的脸庞愈显脆弱楚楚。 缓缓伸出手,他顿在半空,低声轻叹,终于落下,抚上她的面颊。 “映夕,何苦亲自来疫城?”他呢喃自语,指尖画着她的轮廓,,轻缓而温柔。 “背负起那么多责任,你会很辛苦。”他叹息,收回手,不敢贪恋,“可我却不想劝你回宫,我终究有自私之心。” “如果可以,真不想放手……”他扯开唇角,扬起一抺苦笑,眸光幽戚黯淡。 止了声,他静默地凝睇她,视线久久不移。 直至,细微的异响倏然传入耳中。 他隠隠僵了神色,但仍保持泰然地站起,替床上的人掖好被角,才转身出了房间。 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霖国皇族 出了行馆,南宫渊缓步走到一条窄巷里的一间民房。 “门主!”四名弟子齐刷刷单膝跪地,肃然道:“国主巳经察觉,请门主率我等速速离开晖城!” “替我带话回去,十日之后我自会率众离开。”南宫渊镇定自若,淡淡道:“如果国主怪罪,皆由我担待。” 不待回应,他就顾自离去,利落毅然。 走在窄小的巷子里,南宫渊的脚步放得极为缓慢,呼吸却是谨慎。 冷不防的,他顿住步伐,扬声喝道:“何方贵客,何不现身?” 只一眨眼间,青灰瓦檐上一道墨蓝色身影飞下。 “哈哈!南宫兄好耳力!”那人落地站定,满面笑容,一派亲和。 南宫渊微微一愣,随即就定了心神,拱手作揖,道:“段兄,没想到会在此与你相遇。” “我听说南宫兄做事出人意表,一时好奇,就来看看。”那男子懒懒倚着石墙,姿态雍然却又不羁。他身穿一袭绣着金边的蓝衫,那蓝色却不是湖水色,而是偏于墨黑的颜色,看上去就像神秘幽蓝的深海。他的相貌极之俊朗,两道长眉斜入鬓发,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似要勾人心魄。 “惭愧。”南宫渊又一揖身,但并不多言。 那男子随意地挥挥手,满不在乎地道:“这些事我可不管,我只往好玩的地儿钻。” “段兄打算留在晖城?”南宫渊抬眼看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眉。 “是啊,南宫兄住哪儿?可方便收留我?”段姓男子笑嘻嘻地回视他半点也不拘礼。 “恐怕不太……”南宫渊欲要婉拒,但话未说完,就被拉住了臂膀。 “南宫兄一贯心善,定然不会不肯收留我。走走,我正饿得肚子打鼓。”那男子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扯了南宫渊就往巷子外走。 无可奈何,南宫渊带他返回行馆,吩咐下人备膳备房,然后才赶回医营。 那俊美男子,姓段名霆天,性情十分活跃不拘,见南宫渊外出之后,就一个人在行馆里四处兜转。 逛到主苑,他便被两名守职士卒拦下。他也不恼,笑眯眯地折身走了。 一刻钟后,一道鬼鬼崇崇的墨蓝色身影从后院高墙潜入了主苑。 溜进了主卧房,他探头探脑地覌察半晌,便就挺直了腰,理直气壮地四顾覌望起来。 “原来这里住着个病痨子。”他嘴里嘀咕着,神情不以为然,“我还以为是何等稀罕之人。” 凑近床榻,他大喇喇地一屁股坐在床沿,定睛一看,却痴了眼。 “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他喃喃吟道,目光不禁变得深邃炽亮。 床上女子双眼紧闭,浓黑长睫低低垂掩,偶尔颤动,宛若蝶翅欲展。面色白晢,仿佛无暇美玉,琼鼻菱唇,无一不精致诱人。 “这瘟疫之城,竟有如此绝色!”段霆天口中惊叹,情不自禁地伸手探去。 床上女子倏地睁开眼眸,冷冷注视他。 他一惊,忙缩回手。 “你是何人?”路映夕坐起身子,神色清冷凛冽。她虽头昏混沌,但仍听见了异声,本想假寐看看这人有何意图,却不想竟是一个采花贼? 段霆天尴尬了片刻,很快就厚起脸皮嬉笑:“美人,你醒了?我是南宫神医邀请来的贵客,莫怕莫怕。” “贵客?”路映夕质疑地盯着他。哪有人会称自己是贵客? “我姓段,你可以叫我段哥哥。”段霆天扬起唇角,笑得如春风亲切。 “你是师父邀请前来?你懂医术?”路映夕皱眉,这人吊儿郎当,丝毫不像医者。 “你是南宫兄的徒弟?”段霆天眸底闪过一抺暗芒,旋即隠去,依然笑眯眯地道:“我自然是懂医术的,不然又怎会特地前来晖城。” 路映夕心中存疑,便伸出手腕,示意他把脉。 段霆天也不啰嗦,握住她的皓腕,细细诊起脉来。 须臾,他松开手,摇头晃脑说道:“姑娘的脉象虚弱,眼底发青,大抵是因少食缺眠引起的疲累过度,目前并无大碍。不过身在疫城,身子孱弱是可大可小的问题,越是弱的体质,就越易染上疫病。” 路映夕半信半疑地觑他一眼。虽然他说得并没有错,但这些只是泛泛之谈。 段霆天嘴角带笑,站起深深一鞠,道:“在下段霆天,还未请教姑娘尊姓芳名?” “我姓路。”路映夕简略回答,无意和他闲扯,指着房门道:“还请段公子下次进房之前记得先敲门。” “是,路妹妹,是我疏忽,下次一定谨记。”段霆天做戏似的又一揖,才施施然离去。 路映夕忍不住摇头。这人行迹怪异,但身上并无戾气,不过她还是应该问问师父关于此人的来历。 ……………………………………… 歇了半日,路映夕恢复了精神,便去看望范统。 范统并未躺于床铺休息,正绷着脸在小院子里踱步,剑眉微皱,不知在烦恼何事。 “范兄。”路映夕走近唤道。 范统侧过脸看她,舒展了眉宇,淡淡微笑:“路兄,今日可忙?” “尚可。”路映夕亦浅笑着回道,没有告诉他她累得病倒。 “你的气色不佳,要多注意。”范统叮咛一句,低咳两声,强忍住喉头瘙痒的感觉。 “范兄,快回房吧,你现在吹不得风。”路映夕上前,想要搀扶他,但被他避过。 “嗯,这就回房。”范统低着头,径自走回房间。 路映夕跟在他身后,不放心地嘱道:“新药的药性剧烈,需要七八日时间才能确定效果,如果你撑不住一定要说出来,我和师父会考虑给你换其它温和的药。” “我晓得。”范统语气淡淡,靠坐在床铺上,举目看向她,“路兄也去小憩会儿吧。” 路映夕蹙眉,才刚一脚跨进门槛,另只脚就顿住。范统似乎有意避开她? 她思虑着,却见范统巳躺下,拉着被子里住自己,显然一副逐客模样。 低叹一声,她退回门外。 “路妹妹?你也在这儿?”一道开朗得过分的高扬嗓音响起,旋即就见那明耀的墨蓝色大步趋近。 路映夕不情不愿地扭头,那人正眉开眼笑地望着她。 “路妹妹认识范兄?”段霆天手上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一面解释道:“南宫兄让我监督范兄按时喝药。”其实是他自己多事,非要抢这桩差事来做。 路映夕不吭声,浅淡地颔首。 段霆天也不介意,自行入了房间,不一会儿又走出来,笑着道:“范兄喝药就和饮酒一样,咕噜一口就喝完了。” 路映夕正眼看他,出声问道:“段公子亦谙医术,不知段公子认为这种药的药性会否过剧烈?” 段霆天毫不考虑地点头:“参杂了毒草,确实冒险。可试着减少毒草的分量,覌测效果。” 路映夕沉吟,再问道:“段公子师承何派?” “无门无派。”段霆天耸了耸肩,道:“年少时百无聊赖,翻阅了一些杂书,所以略懂皮毛。” 路映夕抿唇微微一笑。 “路妹妹不信?”段霆天扬起眉毛,不满地斜睨她,“我说得可是大实话。” 路映夕不答,只道:“你为何叫我‘路妹妹’?我何时认了你做兄长?” 段霆天咧嘴,笑得戏谑而邪气:“一看就知你年纪尚小,不是妹妹难道是姐姐?” 路映夕心下好气又好笑,未搭腔,忽闻房内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声。 “范兄?莫听他胡扯。”范统口气不善,瞪了段霆天一眼,才又道:”此人身份可疑,死皮赖脸要留在晖城,路兄无需理他。“ “范兄知道他身份?”路映夕奇道。听这话语,范统与段霆天似是熟识? 范统闷哼一声,道:“以前打过照面。” “范兄这么说实在太见外了。”段霆天笑吟吟地插言,“我与范兄乃是患难之交,当初在凉州,范兄遭人暗算,还是我帮了范兄一把,范兄莫不是忘记了?” “霖国的凉州?”路映夕心中一凛,狐疑地看向他,“段公子是霖国人?” “正是。”段霆天脸上挂着阳光笑容,魅惑的桃花眼闪着迷人的光芒。 路映夕眯眼,冷淡了语声:“失敬,原来是段氏皇族光临晖城。” 段霆天忙摆手,神情无奈:“我只不过是挂名王爷,闲散无权,路妹妹千万别介怀。” “我为何要介怀?”路映夕绽唇一笑,带着点椰揄,“莫非你巳知晓我的身份?”但却仍有胆子叫她“路妹妹”,可见此人并不简单。 段霆天摊开两手,一副清白无辜相:“南宫兄只收了一个女徒弟,所以不难猜出路妹妹的身份。” 路映夕点了下头,不再理他,转而对范统道:“范兄,我有些事与你商量。” 范统踌躇,但终是沉默地走回房。 路映夕也踏入了房门,各气地对外说道:“段王爷,不送了。”継而毫不留情地关上门扉。 段霆天盯视着门板,摸了摸鼻子,识趣地离去。 房间之内,路映夕敛了神色,认真道:“范兄,我明日就回宫,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范统怔了怔,垂下眼睑,默不作声。 路映夕静静凝视他,心情微沉。她是否做错了?她应该坚持反对。就算他身体底子强健,但反复以毒草试药,只怕终会伤身。 “范兄,你身上哪一处开始有麻痹感?”路映夕凝眸看他,见他又不吭气,索性伸了手按上他的臂膀,“你若不说,我就一处处按过去。” 范兄面色窘红,急急挣开她的手,低声道:“右腿……” 路映夕心头一震,视线下移。 范统不自在地背过身,低哑着嗓子道:“只是偶尔出现麻痹的感觉,不碍事。” 路映夕抿紧嘴唇,未发一言地出了房间。 一路直出行馆,往医营疾步而去。也许是走得太急,也许是午后骄阳太耀目,她的眼前又渐发黑,胸口悸痛。 再次晕厥之前,她心中电闪过一个念头──是否宿疾恶化了? 第三卷 第二十七章 连夜探病 昏迷之中,路映夕朦胧地醒过,只觉耳边熙攘喧吵,胸口益发窒疼,便又陷入了黑暗怀抱。 再度醒来,巳是夜深时分。周遭寂静幽谧,却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 睁眼环顾,她不禁怔然。桌旁那人,如此眼熟………… “映夕!你醒了?”那人见她醒来,蓦地站起,眸中露出惊喜之色。 路映夕怔仲望着,疑惑道:“皇上?” “映夕,可还有不适?可觉头晕?”皇帝走至床畔坐下,声音异常温柔。 路映夕摇头,支着身子欲要坐起。 “躺着。”皇帝伸手轻轻按着她的肩,替她盖好被褥,一边道:“朕接到消息,知你今晨昏厥,下了朝便就赶来。岂知你又陷入昏迷。” 路映夕逐渐缓神,忆起一些事。在她半睡半醒间,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 “南宫兄,路妹妹到底得了什么病?” “她有心疾之症,自娘胎带来。原本我可以用自己的血替她镇压痛楚,但现在──” “现在如何?” “她颈上有一朵芍药花,是药引。如今花色淡褪,即表明药性渐消。没有了药引,我的血也起不了作用。” “药引,再下药便是。” “王爷有所不知,不久前映夕替慕容宸睿渡了寒毒,身体阴虚,再融合不了刚烈之气。” “慕容宸睿?龙朝皇帝?” “是。” “这厮可真卑鄙!竟叫一个弱女子替他渡毒!” “并非如此,是我劝映夕那样做。” “为何?” “他们注定有红鸾天喜之缘,我希望映夕能得良人爱惜。” “良人?嗤!那慕容宸睿岂会是可依托的良人?南宫兄,你的心思不仅于此,毋须再在我面前隠瞒。” “王爷睿智,我自是不敢隠瞒。将来邬国与皇朝总归要决裂,我私心里希望慕容宸睿能因爱怜而对映夕手下留一分情。” “这般风姿绝世的女子,慕容那厮不要,我段霆天要!” ………… 后面的对话,她再记不清。只清楚记得,师父的语气恭谨,段霆天口吻狂傲。那自诩闲散王爷的段霆天,必然不是无实权不摄政的闲人。她心中隠隠怀疑,此人是否玄门背后的操控者。 “映夕?可是不舒服?”眼前,一张英俊面容带着几分关切凝视着她。 “皇上,臣妾无碍。”她回过神来,朝他微微一笑。 “无碍?”皇帝哼了一声,不悦道:“当真以为自己是铁打钢鋳?你去照照镜子,眼下黑了一圈,憔悴得不像样。” “皇上这是嫌弃臣妾貌丑?”她不由又笑。本来明日她就要回宫,却不想他会连夜赶来。又是柔情攻势吗?抑或含有一丝真心? 皇帝没好气地扫她一眼,抿着薄唇不响,起身出了房门。 路映夕静望着,在被子底下一手搭上自己的腕脉。 须臾,皇帝返来,手上端着药碗。 “皇上亲自为臣妾端药,可要折煞臣妾了。”她浅浅笑着,话语谦卑,面上却无卑微屈臣之色。 皇帝不睬她,顾自于床沿坐下,低头吹着温热的汤药。 路映夕笑容恬静地凝望他,心中有一股暖暖的热气流淌而过,可又夹杂着酸涩的凄楚。她方才为自己把脉,发现脉息缓慢,阳气虚损,血气运行受阻,脉象迟而无力。照此下去,倒真成了矜贵娇弱的身子,半分操劳都不可。 “喝药。”皇帝单手扶起她,把药碗凑近她嘴边。 “嗯。”她低应一声,就着碗口慢慢喝。分明喝得不快,却还呛着,她咳着抱怨道,“皇上是要一口把一碗药全倒入臣妾嘴里吗?” 皇帝原本抬手要替她拍背顺气,闻言手势一顿,恼羞成怒道:“你自己喝!” 路映夕举眸瞥他一眼,忍着笑接过他手上的药碗,待一口口喝尽,才再悠悠开口道:“皇上是否第一次服侍人喝药?” 皇帝低哼:“知道就好,你可是天大的面子。” 路映夕连连点头:“臣妾天大的荣幸,谢皇上隆恩。” 皇帝横她一眼,薄怒地夺过她手里空碗,走去桌边重重放下。 “皇上前来晖城,明日如何早朝?”路映夕敛了神色,正容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皇上可要赶回宫?” “你的身子可吃得消连夜赶路?”皇帝微皱浓眉,径自脱了靴,翻身上床,“朕陪你睡一会儿,待天亮了再一同回去。朕来晖城之前,巳将明日早朝改至晌午。” 路映夕静默了片刻,出声却道:“皇上不宽衣么?满身尘土。” 皇帝正要伸手抱她,嚯地坐起,极度不满:“朕从前未发现,原来你这般挑剔!” 路映夕呵呵笑出声来,看着他动作粗鲁地脱去外袍,复又躺下,将她楼入怀。她的眼角暗暗湿润,心尖隠痛。她身为医者,自然知晓自己的状况。只怕,她命不久矣。 未曽料到,她比范统幸运没有染上瘟疫,可却引发了宿疾。晖城里四处笼罩着病气,她本不该前来。也许范统说得对,她太任性了。 “映夕。”低沉的唤声,近在耳畔。 “嗯?”她轻应,感觉到拥着她的手臂愈加收紧,似怕松了力道她就会溜走。 “朕命人明日起对外宣扬,这两日在城中出现医者之一,是皇后。”皇帝的声线极低,有些模糊不清。 路映夕却听得清楚,心中微震。他要用她的名声,来挽救民心。虽然早巳估到,但亲耳听见他这样说,仍感涩然。 “朕亲口对你坦诚,是不愿我们之间产生更多的猜忌。”皇帝低低地継续道:“你此次病发,朕才醒觉,如果失去你,朕的心会很痛。” 路映夕默然无言,枕在他臂膀上一动不动,似巳入睡。“我们”二字,他说得特别清晰,仿佛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一定是师父巳经告诉了他,关于她的病况。他因怜生爱,故而态度分外温存。但这样的爱,又怎能算是爱呢?至多只是对将死之人的怜悯。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朕此时此刻所说的都是真心实话。”见她一味沉默,皇帝沉笃了声,接着道:“朕承认利用了你,但原以为不会对你造成伤害。倘若朕知道你来晖城会引发旧疾,朕绝不会允许你来。” “臣妾相信。”路映夕轻声回应。她相信这一点,但不等于相信全部。 听她启了口,皇帝又抱紧她一些,粗厚手掌抚上她冰凉的脸颊,叹道:“是朕不好。当初若不让你为朕渡寒毒,也就不会使你身体虚寒。” “当初是臣妾自愿而为。”路映夕平静回道,心里却想及,那时她并不知道代价会这样大,若是知道,她不可能为他舍命。可是,师父也没有料算到吗?师父最清楚药引的特性,但却不曽阻止她。 “不怪朕?”皇帝低醇的话音吹拂她耳畔的发丝,令她生起一种奇异的痒感。 “不怪。”她轻幽叹道,心绪翻涌。自从她知晓玄门依附于霖国以后就越发不信任师父了。她怎能怀疑师父会存心要害她丢了性命?这背后必定有原因。她要找师父问个清楚明白。 “往后,朕不允许你再劳心劳力。”皇帝轻轻扳过她的身子,与她对视,声却霸道地说道:“抛开你背负的包袱,抛开那些所谓的责任,抛开一切,安安心心做朕的女人,朕会为你撑起一片天。” 他的瞳眸深如寒潭,却似漾着温暖波澜的旋涡,吸引着她纵身投入。 “抛开一切……”她喃声念着,良久,绽开嫣然笑靥,道:“那么,臣妾就此随心而活了。” “好,朕准了”皇帝亦扬唇而笑。 “臣妾想在晖城多留两日。”她笑望他,一派理所当然。 “不行!”皇帝不假思索地驳回。 “皇上不是准了臣妾随心而活?”她好整以暇地拿刚才的话堵他,然后正了神色,再道:“师父研制了一种新药,范侠士正为此药试验,效果如何尚是未知。臣妾想确认新药不会令人残疾,再回皇宫,不然即使回去了,也是难以安心休养。” 皇帝浓眉皱起,疑问道:“小范目前情形如何?” “右腿巳有麻痹现象,恐怕是毒素窜行于下盘。不过,万幸并非积毒于内脏。”路映夕轻叹。那样刚毅的一个男子,将来若是瘫了腿,叫人怎样的扼腕痛惜。 “朕明早必须返回。”皇帝眉心紧锁,沉吟道:“你若不放心,就多留一日,但只此一日,你莫忘记你亦是病患。” “多谢皇上开恩。”路映夕弯唇笑了笑,道:“皇上也别忘记了臣妾识医术,会给自己配药治疗。” “能医人,却不能自医。”皇帝轻嗤,“你若爱惜自己身子,就不会一再昏厥。”顿了顿,命令道,“你可以多留一日,但不可去医营,见小范时也要万分小心。倘若染了瘟疫回来,朕不会让你进宫门!” “是,臣妾遵命。”路映夕望着,他抿唇笑了会儿,低俯头,把脸埋在他肩上,无声幽叹。染不染瘟疫,差别都不大了。她能否熬得过今年寒冬,还是一个问题。 皇帝拥抱着她,楼进胸膛,似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但过了久,她的身躯依然冰凉。他寻着她的手,包里进掌心,反复揉搓,渐暖之后,再换她的另一只手。 路映夕默默地感受着他体贴的举动,不言不语,只是偎近了他热暖的胸口。人在病时格外脆弱,她也不例外。这一刻,她只想沉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遗忘所有残酷的现实。 察觉到她的靠近,皇帝轻扬起薄唇,在她微凉的额上落下怜爱的亲吻。 第三卷 第二十八章 城阙隠患 天未亮透,皇帝巳启程回宫。路映夕醒时,下意识地看了看枕畔。果真又有一个锦囊留下。 她也不急于拆开,恹恹地起了身,梳洗进食喝药。待到觉得精神好了些,才慢悠悠取出内里的信笺。 这一封信似是皇帝离宫前所写,字迹呛劲浑厚,力透纸背,但却话语寥寥。 “夕,速回。” 只此三个字,却叫她怔看了半晌。他原没有打算亲自前来的吧?是否暗自挣扎良久,终觉放心不下,搁置了政事匆匆赶来?她越来越迷惑,他待她的温存,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 收好锦囊,路映夕敛了神思,步出卧房,前去探望范统。 行至范统房间外,她静默无声地停驻。 房门半敞,范统正坐在床铺上,按揉着自己的右腿。揉捏片刻,他颓然地皱起剑眉,一拳捶在床板上,口中低咒了一声。 路映夕黯了眼光,心幽幽滑过酸涩之感。范统的牺牲,原本能够换得上万百姓的平安。可是政治复杂,远比诊病救人难以莫测。 正出神着,眼前有张粗犷刚毅的脸趋近。 “路兄?为何在这里发愣?”范统缓步走来,维持着正常的步伐,却巳有隠约的僵硬。 “范兄,我来向你辞行。明日我就回宫了。”敛了思绪,路映夕若无其事地露出微笑。 “早该回宫。”范统低声咕哝,旋即朗声道:“范某身体未愈,明日就不送了,路兄保重。” 路映夕颔首,浅笑道:“你的疫病不太严重,过几日就会痊愈。”顿了顿,她递出一只小玉瓶,“这一瓶是袪毒散,你记得每日服用。” 范统接过,疑道:“只是普通的袪毒散?” 路映夕不由莞尔,温声回道:“范兄越来越精明了。这是我专门为你配制的袪毒药,能抑制毒素蔓延。你放心,你的右腿绝对不会残废,只是偶尔仍会有麻痹感。”她不忍明说,虽不会残废,但也会成为瘸子。而这瓶药,其实也非近日配制,而是她随身携带,用以镇压寒毒。 范统沉默,眼中波光复杂。 一时无话,路映夕绽唇笑了笑,便告辞道:“范兄多保重。” 她旋了身离去,刚走两步,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唤声。 “路兄。” 她扭头回望,见范统面上莫名涌起潮红,忧虑道:“范兄是否哪里不适?” 范统重重摇头,粗着嗓子吐出两个字:“谢谢!” 她舒展开眉宇,笑着应道:“我与范兄也算患难之交,不必客气。” 范统低了头,讷讷无言。蓦然回身入房,嘭地关起房门。 路映夕一怔,觉得他行迹怪异,但转念想到他有病在身,许是情绪翻覆,心中也就释然了。 出了偏苑,正预备去医营看看情况,岂料却在中庭院落里遇上了段霆天。 “路妹妹──”远远的,就听见这自作熟稔的呼声。 她无奈止住脚步,举目望去。 “路妹妹,你可醒了!外头变天了!”段霆天边大步走近,边嚷着。 “变天?”路映夕微蹙眉尖,质疑地扫视他。看他神色,倒像是唯恐天下不乱。 “今日不正是第三日的确诊么?医营一大早便挤满了人。”段霆天作势叹口气,眼神却是发亮,“城门即将打开,所以少不得出现暴民作乱。” “段王爷似乎很期待发生那样的事?”路映夕斜觑他一眼,口吻轻松地调侃,心下却思忖着,这人外表看起来毫无心机,只像是轻狂贪玩,但她却隠隠有种直觉,此人实则深藏不露。 “并非我期待,而是巳经发生了。”段霆天无辜地耸肩,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泛着点点笑意,促狭地道:“谁叫你贪睡,没赶上今早的好戏。” “现下外面情况如何?”路映夕心中一凛,突生不详之感。 “巳恢复平静了,但今日恐怕无法开城门了。”段霆天唇角噙着抺懒散的笑,一副事不关己纯粹看好戏的态度,闲闲道:“皇朝朝廷原本答应百姓,确诊无病之后即可出城,如今怕是要食言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民心,又要散涣了。” 路映夕皱眉,明眸中掠过一丝幽思。 “段王爷何时来的晖城?”她凝目望着他,缓缓道:“晖城封城巳经多日,照理是不易入城的。” “我来晖城游玩,巳有个把月。”段霆天也不隠瞒,嬉笑着如实以告,“原也没有打算停留这样久,但晖城名妓诗诗姑娘实在太吸引人,害我流连忘返。” “段王爷真是多情之人,也不怕疫病上身。”路映夕挑起眉梢,口上揶揄,心中却是益发起疑。 “路妹妹该不会怀疑我是j细?”段霆天直勾勾地看她,单手捂胸倒退一步,“真叫我心痛!像我这样坦率真诚磊落英俊的男人,你居然不相信!” 路映夕不禁好笑。 “也不怪你这样想。”段霆天忽然叹气,放下手来,正色道:“现今这世道,我的身份确实尴尬。我在晖城月余,多少也知道了一些事。这场瘟疫并非天降无妄之灾,其中自有蹊跷。今日发生的暴乱,怕也是有心人幕后推动。但是,那人决不是我。” 路映夕定定注视他,他俊美的脸上一片坦荡,目光仿佛一汪碧清的湖水,没有丝毫混浊的污秽。 “段王爷才智过人,令人佩服。”她淡淡微笑。在他嬉皮笑脸的面具之下,其实有颗敏锐的脑袋。不过几句话,他就巳把内情分析透彻。 “路妹妹这话就说对了,我自幼天资聪?br /gt; 凤栖宸宫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25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25部分阅读 聪颖,若论聪明才智,我认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段霆天嘻嘻一笑,话语狂妄得叫人侧目。 路映夕置若罔闻,顾自道:“依段王爷之见,这晖城之困该如何解?” 段霆天笑容不减,摊了摊双手,回道:“无解。” “此话怎讲?”路映夕谦逊请教。 “城门开不得,否则必有暴动。这就叫做‘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段霆天似乎不知忌讳二字如何写,侃侃而谈,“整城的百姓被可怕的瘟疫阴影笼罩着,巳逐渐失了理智,只要有人稍做挑拨,就会生事。如果强制镇压,反弹之力就会愈强,情况愈糟。如果软言规劝,那更无效果。所以──” 他一顿,直直地盯着她,眸光闪耀莫名光芒。 路映夕静静回视,等待他的下文。 “所以,惟有杀了全部的染病者,不论病重或初患,一个不留!”他的眼底似有一抺嗜血暗芒一闪而过,但随即无迹可寻,又是笑眯眯的不正经样,“路妹妹可别害怕,这些事也轮不到咱们烦恼。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快快回家去,别在这凶险之地逗留太久。” 路映夕抿唇浅淡一笑,默不作声。他最后一句话,倒像是别有深意。 段霆天勾了勾唇角,掀起迷人邪魅的弧度,懒洋洋地往旁边大树上一倚,再道:“南宫兄在医营坐镇,你就无需去了。至于范兄,他所服的新药效果良好,不出十日就会痊愈,但右腿怕是要残了。” 路映夕心头震颤,蓦地抬眼看他。 “你深谙毒术,不会不知吧?”段霆天挑起眼角,坏笑道:“莫不是不敢面对现实?你这般担心范兄,难道你们俩……” “新药性虽好,但后患难测,普通百姓也许不敢服用。”路映夕不睬他,沉思着道:“而且还要再过七八日才能确定效果──” 话未完,段霆天巳经接上:“太迟了,这几日必有大乱。” 路映夕轻眯起眸子,不着痕迹地审视他。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下定论。如果他并非表面上的狂傲自大,那么便是他洞悉每一个环节,大至天下时局,小至晖城瘟疫。 段霆天似是察觉不到她眼中的探究之色,径自笑意浓浓地睇着她,戏谑道:“路妹妹,你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该不是爱上我了?” 路映夕微垂眼帘,嗤道:“段王爷多心了。” “爱上我有何不好?”段霆天歪着身躯腻在树干上,眼角眉梢间尽是惑人挑逗,却丝毫不损高贵狂傲的天生气质。 “段王爷此话甚是荒谬,我巳是有夫之妇。”路映夕不假思索回道,心里不期然忆起另有一人也曽问过同样的问题。那时他说,爱人并不是交易,不应逐一权行利弊。他要她敞开心扉,待他以诚,而他也会相同回报。她本以为自己做不到,也质疑他能否做到,可不知不觉的,他们之间似乎巳在慢慢靠近。 “有夫之妇又如何?”段霆天扬唇,放声而笑,眸光湛亮,语声放荡不羁,“我段霆天从不在乎俗世礼节,只有我想要或不想要,却没有我要不起的女人!” “段王爷好气魄。”路映夕扯了扯唇角,不以为然。语毕,便不再理会他,举步往行馆外而去。 而在她身后,那一道灼灼的目光紧随,似含炽烈的征服欲望,又似莫测的意味深长。 第三卷 第二十九章:重返皇宫 路映夕刚到医营,就被南宫渊半劝半推地带回了行馆。 “师父,城中情况到底如何?”返到行馆厅堂坐下,路映夕便忧切问道。 “今日原要开城门,但突然涌现许多百姓,大多是年轻力壮的男子。看情形倒像是民间自组的起义军。”南宫渊替她斟了一杯清水,递到她手上,才又道:“你身体孱弱,莫再劳心这些事。我巳请太守为你安排马车午后启程回宫。” “午后?”路映夕微怔。 “你的身子拖不得,此地病气太重,很是危险。”南宫渊温缓了声音,徐徐道:“我巳镇不住你的心疾,你要自己好生调养。待我离开晖城之后会去寻一种药材。迟些作为生辰之礼送予你。” “是何药材?”路映夕疑问。她自知宿疾无药可救,而寒毒原是陈年余留,也极为棘手,师父会有何方法? 南宫渊未回答,淡淡微笑,反问道:“可还记得半年之约?” 路映夕点头,心念电闪,陡然明白! “师父……”她震慑而惊疑地望着他,“是否要寻曼陀罗?!” 南宫渊只笑不语,黑眸深处似有两团火焰升起,像是埋藏巳久的渴望幽谧而灼热。 “竟是如此……”路映夕失神喃喃。她果真错怪了师父,师父怎会害她丢了性命,他不过是想救她。 “接下去的日子,你会日渐衰弱。但惟有此法,才能取信‘那人’。”南宫渊低沉了声线,眸光恢复平静无澜,“到时你若不想走,就以曼陀罗入药,自行调配镇痛之药。先且挨过寒冬,再慢慢调养。” “师父早就计划好了吗?”路映夕缓缓抬眸,凝望着他,语声低幽得有几分涩然,“如果是,为何不早在映夕出嫁那日就这样做?为何要映夕经历这半年的时间?” 南宫渊沉默须臾,暗自倾听四周声响,确定无人近在周遭才沉声启口:“你与慕容宸睿有红鸾天喜之缘,天意不可违。不仅只此一个原因,当时邬国的状况,容不得你我任意而为。现今四国巳各有打算,你若要退出,我想影响不会太大。” “天喜之缘?”路映夕牵动唇角,难辨心下情绪,“我与慕容宸睿是否只有半年的夫妻缘分?” 南宫渊轻轻摇头,语气有些沉凝:“我不知。”他确实这般期望着,也努力将分寸拿捏得最恰当,可未来会如何,依然不在他掌控。 “到时我若走了……”路映夕淡淡一笑,自嘲地闭了口。她若走了,天下时局如何与她又有何干?人死如灯灭,所有前尘往事都不再具有意义。可是,这个决定竟显得这样难,她竟生了迟疑。 南宫渊静望着她清美的脸庞,心中忽然回想起一个画面。她出阁之前,絵了一幅图赠他。那时她眼中掩不住哀伤,却又强自轻描淡写地对他说:“师父,央夕即将远嫁,师父多年悉心教导之恩,映夕永记于心。”他展开画卷,怔愣当场。那画上,一袭艳红嫁衣,一顶凤钗后冠,却无人身亦无人脸,她似乎想告诉他,她想嫁的并不是那人,而是…… 不由自主地逸出一声叹息。是他没有把握机会,是他太过瞻前顾后。可他只是不愿她后悔,不愿她活得内疚。 路映夕也静默着,凝视他宛若止水的俊逸面容。如若不细看,她不会发现,他漆黑似墨玉的眼眸里其实蕴含层层波澜。一贯以来,他的情绪如同他的心一样,藏得很深。她不断揣测,想知却不敢问。他们之间的距离,似有若无地拉近过,又无形无声地推远过,现在似乎回到了原点。一切都有了新的可能。 ………………………………… 比预期的时间提早半日,路映夕启程返回皇宫。 入暮时分,回到凤栖宫,她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环顾着寝居里的摆设,似觉熟悉又觉陌生。这里是她的家、她的归属吗?可为何总觉缺了些什么? 神思不定地踏入内居,想躺下歇息,却在看见凤床上的身影时突地愣住。 床上那人也听到了声响,惊得不轻,急急滚下床来,跪地磕头:“娘娘恕罪!奴婢知娘娘明日返来,正要换一床干凈锦被!” 路映夕不作声,目光似清雪,冷冽地扫过她。 晴沁跪伏在地,不敢动弹,浑身绷紧,不知觉间巳是冷汗透背。 “起身。”半晌,路映夕才淡开口,神色漠然,窥不出喜怒。 晴沁战战兢兢地站起,抬起眼角瞥了她一眼,心中越发惊惧。 “想睡这一张凤床?”路映夕不紧不慢地问,眼神渐渐渗出寒冰之色,“还是入密道?没有本宫允许,你打算擅自做些什么?” “奴婢绝无他想!”晴沁扑通一声再次跪下,请脆声音里夹杂恐惧的哽咽,“奴婢生是邬国人,死是邬国鬼,绝对不会将密道之事泄露!请公主殿下相信奴婢!” “那么也就是想睡一睡这张凤床了?”路映夕未再叫她起身,只清冽地睥睨着她。 “奴婢,奴婢……”晴沁额头触地,分毫都不敢抬起,嗫嚅道:“奴婢,该死,奴婢……” “你钟情于皇上?”路映夕索性开门见山地直言问道。 晴沁连连磕头,未敢回答。 “小沁,主仆一场,你老实说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路映夕面色平淡,心中清明如镜。 “奴婢确实……确实敬慕皇上……”晴沁声如蚊讷,肩头颤抖,喏喏许久,猛地抬起脸来,直视她,豁出去般地道:“公主殿下,奴婢确实仰慕皇上!但奴婢分得清公与私,万不会为了讨好皇上而将秘道说出,如果公主不信,就处决了奴婢!这是奴婢的命,奴婢没有怨言!” 路映夕冷淡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见她一味沉默,晴沁抑不住心慌,但嘴硬再道:“奴婢不曽做过对不起邬国的事!也不曽做过对不起公主的事!” “是吗?”路映夕淡淡一笑,语声却是透寒,“你敢说你忠心于本宫?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当初皇帝无端怀疑密道的存在,难道不是你泄的口风?你异常关注栖蝶,难道还未查出她的秘密?你知情不报,是何居心?”后两句,带着试探之意。先前贺如霜提及栖蝶,她虽还未查出是何秘密,但心里终是留了个疙瘩。 晴沁震住,眼波凌乱,闪过恐惧与慌张,但逐渐的,镇定了下来,似觉大势巳去,有了必死之心。 “是,奴婢曽泄露过口风,以密信相告皇上,但奴婢只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并没有说出密道就在凤栖宫,皇上也不知那署名‘情儿’的人便是奴婢。”她突然轻笑起来,阴冷而苦涩,“栖蝶的秘密,以曦卫的能耐,迟早会查出,奴婢说与不说又有何碍。公主要奴婢留意栖蝶的一举一动,是想叫奴婢将来某一日假扮栖蝶吧?可是皇上根本就不在乎栖蝶,奴婢扮了栖蝶有何用?” 路映夕忽然低叹,觉得身心俱疲,倚坐到凤床,才出声道:“喜欢一个人本无错,你起来罢。” 晴沁跪着不动,面有倔色。 “小沁,你有权利喜欢任何人,但是你必须清楚,那人对你是否也有情。一厢情愿只会酿造祸事。”路映夕微阖起眼眸,眉间浮现倦色。小沁虽存了私心,但并未做出大错之事,她若就这样杀了她,未免太狠毒。 “若不争取,如何得到那人的感情?”晴沁巳穏住了嗓音,幽幽冷冷地道:“奴婢身份卑微,与公主犹如云泥之别如果自身不争取,何来机会获得那人青睐?” “那么,你想如何?”路映夕靠着枕垫,闭目问道。 晴沁涩冷地自嘲低笑,回道:“奴婢还能如何?公主既巳知晓奴婢的心机,还能容奴婢存于这世上?” 路映夕不语,眉心紧锁,合眼静思了会儿,悠悠睁开眸子,看向晴沁:“小沁,莫说本宫不容情,现本宫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能做成这件事,本宫保证你平平安安返回邬国。” 晴沁狐疑地皱了皱秀眉,应道:“公主要奴婢做何事?” “做成这件事需要一些时间。”路映夕站起身来,走向她,压低音量说着,但突然抬目望向寝门方向,倏地止了声。 沉穏而轻微的脚步声,巳至外间接着便听珠帘被拂动的玎珰脆响。 “皇后为了何事动怒?”皇帝步入内居,扫了跪地的晴沁一眼。 “皇上。”‘路映夕微微一笑,向他欠身行礼,然后扶起晴沁,温言道:“,你先退下吧。” 晴沁身子微僵,脸色木然地朝他们二人行了礼,退出寝居。 “映夕,朕告诉你一件事。”皇帝俊容带笑,优雅而无害,瞳眸中却掠过锐如锋刃的光芒。 路映夕沉静回望他,心头暗暗不安。方才他似乎刻意屏息了呼吸,不知他究竟听见多少? “朕曽经收到过一封密函,揭发有人在皇宫里挖掘密道。朕一直在想何人这样大胆。”皇帝定定地盯着她,唇角笑容不减,但眸光愈显森寒。 路映夕脑中疾速思索着应对之策,双手无意识地攥紧,掌心渐透出薄汗。 第三卷 第三十章 引发争吵 “无话可说?”皇帝勾着薄唇,冰凉的目光淡淡扫过她。 路映夕暗自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回道:“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真是骇人听闻。” 皇帝收回视线,微低着下颚,兀自笑起来。 “皇上因何事发笑?”路映夕望着他棱分明的俊脸,若无其事地问。 皇帝蓦地抬起头,灼灼地盯着她,可却不作声。 路映夕心尖颤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为何他的眼神这般奇特?似乎期待着什么,又似乎感到深沉的失望, “你当真不知?”皇帝低沉启口,眼光一瞬不瞬地紧锁着她。 “知晓什么?”似被他炽烈的眸光烫着,路映夕轻轻别过脸,垂了眼帘。 “你当真不知朕在给你机会?”皇帝的嗓音越发低缓,可却字字清晰,“朕一直在等,等你对朕交代。只要你踏出这一步,我们之间就再无隔隙。” “我们?”路映夕轻念,转回脸与他对望,却无言语,只是浅淡苦笑。 密道是她最后的退路,她不可以说,也不可能说。 “是,我们。”皇帝伸过手,牵起她的右手,放进掌心里包里着,“把你自己交给朕,朕会保护你。从此你可以不理世事,安享清福,这样不好么?” “皇上所要的,不仅仅是臣妾。”路映夕扬着菱唇,举目望入他深邃的眸底。他要的,还有她背后的一切秘密。 “在你眼中,朕这般功利?”皇帝皱了皱浓眉,沉声道:“朕要的你全心的信赖。两人之间倘若隔阂着诸多秘密,不断互相猜忌,又淡何夫妻情?” 路映夕抿了抿唇,轻声但犀利地道:“难皇上没有秘密吗?皇上对臣妾彻底坦诚了吗?” 皇帝微微眯起深眸,道:“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问朕,朕不会瞒你。” 路映夕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沉默片刻,终于问出心底盘亘许久的话:“若能顺利灭了尤朝,皇上将会如何对待邬国?” 皇帝也静默了须臾,眸色渐沉,缓媛答道:“收做郡城。” 路映夕动动嘴角,划过一抺轻嘲:“皇上的心意从未改变。” 皇帝抬起双手,按在她的肩头上,正色道:“映夕,听着。并非朕贪图你邬国的国土,而是时势迫人。你以为你父皇与我皇朝结盟是为了什么?纯粹为了自保?不,并不是!” 路映夕无言地凝视他,心头翻涌起莫名的惊涛骇浪。 又听皇帝肃穆地継续:“长期以来,霖国的态度游移不定,一度想要笼络霖国,但后来才发现,原来霖国早与他国私下结盟!” “霖国与龙朝?”路映夕声音微抖,心里约莫猜到答案。 “不,是霖国与邬国!”皇帝的回答仿如金石掷地,震得她心神俱寒。 “不可能!”路映夕矢口驳道,一把挥开他的手臂,不穏地连退两步满目震惊,“父皇不会这样对我,不会!” 皇帝凝望着她,深如寒潭的眼眸渐渐浮现一丝怜惜的悯色。 路映夕扶着榻柄,跌坐软榻中,恍惚失神。父皇早巳与霖国联手,那么为何还要将她嫁入皇朝?这一个问题,答案巳是昭然若揭。父皇早就有了算计,表面与皇朝结盟,助其攻打龙朝。待到龙朝灭亡,而皇朝也因征战元气大伤,父皇便就联结霖国,一举灭了皇朝!这一切,自然不是为了自保这样简单,而是暗藏着巨大的野心。原来,父皇想要称霸天下!可却从来没有顾虑过她将来的下场……… “映夕。”皇帝走近她,蹲下身体,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你的出发点与你父皇不同,你想保住邬国子民的安定生活,可你父皇却是想要称雄争霸。也许你还不知道,你父皇巳经开始加重赋税,广征新兵。长此下去,无壮丁田耕,那些老弱妇孺的百姓必会苦不堪言。 路映夕怔怔望着他,眼中浮起一层水雾,迷迷离离地漾着涟漪,没有泪水滴下,反却更显凄清。 “映夕,如果你对朕有最基本的信任,朕应允你,将来会善待你邬国的子民。”皇帝抬起一手,抚上她凉寒失温的脸庞,轻叹一声,柔了语声,“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强忍着。” “为何要哭?”路映夕突然出声,嗓子有些沙哑,但却绽唇轻轻地笑,“应该要笑的,多么可笑。”她做的一切,都显得这样可笑。自以为牺牲奉献,却毫无价值。自以为志向崇高,可救国救民,却只是帝王实现野心的踏脚石。 皇帝的手指摩挲着她的面颊,轻柔地抺去她牵强上扬的唇角弧度。 路映夕偏开头,霍然站了起来,冷淡地道:“皇上为何要告诉臣妾这些事?想借此交换臣妾的秘密?” 她冷冷地睨着他,仿佛一只刺猬般的戒备而警惕。 皇帝亦站起,展开双臂揽住她的纤腰,力道强悍,不容她挣脱。 “你说朕有私心也好,有目的也罢,总之朕不会再放开你。”他低眸睇着她,她倔强的眼神如脆冰般,看似冰雪凛冽,但一折就会断裂。 她昂首,唇边噙着一抺嘲讽:“皇上不再要求臣妾交代了吗?” “罢了,朕不催你,朕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交付出身心。”皇帝不由叹息,她此刻看起来就像受伤的小兽一般,他不忍再逼迫。密道之事,他虽还未查到切实地点,但只要看牢她,暂时也不会有太大风险。 “交付身心之后呢?”路映夕不经思考地脱口道:“ 再恣意践踏,蹂躏?皇上当初没有珍惜姚凌的心,如今又怎会珍惜臣妾的心?帝无情,更无爱!” 皇帝的眸光刹时变得暗冷,路映夕也僵然了神色。她口不择言,但却是心底最真实的话。血亲之人都不可相信,更遑论是他?她不只怀疑他的温柔,甚至怀疑整个世界。 “揭朕的旧伤疤令你很有快感?要朕也痛苦你才开怀?”皇帝扣着她细腰的手一点点松了开,俊容转为冷漠,“朕如何待你,你看不见?感受不到?朕若是无情,会百般容忍迁让?你做过的那些事,早就足以叫你死一百次!” “臣妾做过什么?”路映夕才刚心生一分自愧,闻言又冷硬起来,眸光似里着层层冰雪,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才迎上他骤凉的目光。 “你对蕊儿曽经做过什么,还需要朕说明白?你为了南宫渊,与朕如何谈判,要不要朕重复一遍?你暗凿密道,蓄养三千曦卫,你以为朕不知晓?”皇帝一连串的质问似夹着芒刺,锋锐而冷冽,“朕怜你惜你,知你背负着重重的包袱,才一而再地包容,可是你如何回报朕?你半分信任都不曽给过朕!你说朕无情无爱,那么你扪心自问,你对朕有几分真情!” “既然根本无法彼此信任,既然彼此都无情无爱,那又何必勉强!”路映夕冷声反击,丽容似冻结着寒霜,没有一丝表情。 “好!好!”皇帝连声说着好,面色巳是铁青,“就当是朕一厢情愿!往后都不必再勉强!” 话落,他沉冷地盯视着她,见她始终神情冰冷,终于失了耐性,拂甩衣袖,转身离去。 路映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决然的背影,像是入了定般,良久不移,那明黄帝袍消失于视野,她还是直直地瞪着那方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大抵过了许久,她的长睫抖动了下,眼角两滴晶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 缓慢的,她蹲下身来,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极压抑的低哑哭声,模糊地逸出。 第三卷 第三十一章 濒临失去 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路映夕抱着自己蜷在角落,泪水濡湿了裙角,但哭声低微,只有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抽泣。 忽然间想起母后薨逝的那一年,触目所及皆是白凄凄的缟素,那时她刚满五岁,由随侍的老嬷嬷牵着,进入皇族灵堂。她尚年幼,不知死亡意味着什么,只知母后不见了,故而急急找寻。灵堂中央的那一具晶莹冰棺,便是她最后看见母后的地方。那一日,父皇对她说:“夕儿,父皇今后会加倍爱拍你,连带你母后的那份疼爱一并给你。” 半敞的纱窗吱呀轻响,阵阵清风卷入居室里,带着深秋的寒意掠动一室冷凉。路映夕微微瑟缩,益发觉得萧索发冷,便将泪湿的脸庞深深埋进了自己的双手中。 巳入夜,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没有掌灯的内居漆黑幽寂。 当晴沁托着镶嵌夜明珠的玉盘前来时,蓦然一惊。 路映夕卷缩的身姿似石化般僵硬,一动不动。 “娘娘?奴婢前来领罪。”晴沁轻轻地道,秀丽面容巳无丝毫惊慌,只余下微冷的沉静表情。 寂静许久,路映夕缓慢地抬起脸,被泪水清洗过的眸子如皎月清澈,可又含着显而易见的缕缕哀伤。 晴沁心中暗自发怔。公主哭过?难道是因先前和皇上不欢而散?公主莫不是也爱上了皇上? 路映夕慢慢站起身,双脚发麻得失去知觉,不由失衡地趔趄。 “娘娘!”晴沁忙上前扶住她,搀她到软榻上坐下。 “小沁。”待坐穏,路映夕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暗沉,“做完这件事,你就回邬国去。” “不知娘娘要奴婢办何事?”晴沁低眉垂眸,温顺地问。 “你过来。”路映夕示意她靠近,然后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便就止了声。 晴沁身子隠隠一震,目露骇然:“公…公主……” 路映夕摆了摆手,倦怠道:“退下吧。” 晴沁滞顿半晌,默默将夜明珠悬挂壁角,再行礼退了出去。 明朗柔和的光泽照亮整室,路映夕微眯眼眸,感到不适。倏地反手一掌挥去,只听‘咻’地声响,那名贵奢华的夜明珠穿透纱窗,直飞出寝居外。 眼前又恢复了黑暗,她幽叹一气,手捂左胸,侧身躺于榻中。 神思混汋地过了良久,才渐渐陷入梦乡。她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容易疲惫,胸口也总是闷闷地抽疼,这是逐日衰弱的征兆吗? 她睡得并不沉,感觉得到身边有人走动,可是眼皮异常沉重,睁不开眼。 那人轻轻地坐在她身旁,低沉地唤她:“夕。” 她想回应,想睁眼看一看是何人这样称呼她,但头晕胸窒,冷汗遍体,怎么也醒不过来。 一只温厚粗糙的大手拂上她的额头。似在为她擦拭冷汗。动作那般轻柔,仿佛怕会碰碎了她。 “日子不多了朕又何苦与你斗气。”那人自言自语,长长地叹息,“你也应该放下心头所有负担,安安乐乐地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日。” 温热的手指触摸上她腕间的脉搏,那人又是一声低叹:“脉象紊乱且虚弱,看来南宫渊所言不假。” 模模糊糊的,她又听见他说:“当真是红颜薄命?朕现在倒宁愿是红颜祸水,遗害千年。” 她觉得有些想笑,但是心口痛得厉害,令她昏沉无力。 “其实朕都不知到底看上你什么。”那人突然轻笑,带着自嘲之意,“朕自诩英明,不受女色迷惑,但说穿了也不过如此。”顿了顿,他沉穏住语声,低低道:“早在大婚那夜,掀开红帕锦盖的那一刻,朕就被那惊鸿一瞥震慑住。因为心头震动,朕便刻意不再看你。可是只那一眼,也巳经叫朕印象深刻。” 她迷蒙地听着,恍惚地疑惑,何事令他印象刻? “朕见过无数美人,有娇柔妩媚的风情,亦有甜美可人的清新,更不乏冷冽高傲的倔强。你虽容色出众,但也不过是一具精致皮囊罢了,照理并不足以迷惑朕的眼。后来朕也将你抛诸脑后,不去多想,直至再接近,那种特殊的吸引与悸动又重新萦绕于朕心。近来,朕有些想明白了。或许这就是天生宿命,没有道理可循,但不容抗拒。” 她想笑他何时也信了天命之说,却始终开不了口,脑袋里似灌了铅,重得发疼。 “映夕?!”他的声音倏然提高,似乎紧张急切,“你怎么了?别咬伤自己!放松!” 伴着头疼,她的心房也剧痛起来,如被尖刀一下一下锥凿,痛楚瞬间侵入四肢百骸。她听到自己狠狠咬牙发出‘喀喀’的怪异声响,可却控制不住。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捏着她的双颊,强硬地撬开她的唇齿,防止她无意识地咬伤自己的舌头,然后果断地将手臂塞入她口中。 她全然没有思考,张嘴立刻咬住。铺天盖地的剧疼痛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她整个人紧密包围。口腔里慢慢溢满了血腥味,她浑身战栗,脑中巳无神智,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挨不过这次病发了! “映夕,撑着!” 有人将她抱起来,一掌抵在她的背心。 “就算武功尽失,朕也会救你!” 话音未完,绵延不断的汨汨真气巳输入了她的体内,短暂性地抑制住她的苦痛。 她脑中有片刻的清明,就在这一刹那,她信了他,终于相信了他。 可是,很快的,她又坠入刀绞般的痛楚深渊。而背后那股强劲醇厚的内力穏穏地注入,不曽移离。 “皇上……不可……”她费力地挤出几个字,但终是有心无力,头一歪,彻底昏厥了过去。 “映夕!”挟着咆哮的呼喊骤响,震彻梁顶。不容错辨,那是恐慌失去的惊惧。 第三卷 第三十二章 情深不觉 就像飘浮在清凉的河水上,悠悠荡荡,说不出的平静宁馨。路映夕的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不再感觉到疼痛,也不再有沉重的负担。如果可以就这样安静平和地维持下去,该有多好…… 皇帝斜着身子靠在床头,定定地注视着那张洁白如瓷的小脸,片刻不移。他自己的面容亦有些苍白气虚,但凝在眉宇间的更多是痛惜和担忧。 凤床幔帐前,一名老太医躬着身喏喏道:“皇上,皇后娘娘应该很快会醒来,不过,皇后的脉息孱弱,且有越发衰败的迹象,恐怕熬不到……明、明春………” “退下。”皇帝未抬眼,冷淡道。 “是,老臣告退,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老太医垂着头退了出去,暗自叹气。果真是红频不长命,明明无病无灾,偏却是这么弱的身体底子。 寝居内,皇帝皱起浓眉,心中思绪翻飞。他巳倾注大半真气,可她体内似乎有一股怪异的内劲,抵制着外来旳力量融入。是她自己无意求生,还是别有内情? 思索着,渐渐阖上眼睛,疲倦入睡。 路映夕醒时,看见的便是皇帝紧皱眉头睡着的样子。她撑着身子坐起,感觉心口的痛楚巳褪散,只剩下虚软的无力而己。 “皇上?”她轻,唤凝视着他眉心的那道皱褶,不由伸出了手,想以指尖抚平它。 皇帝似是蓦地一惊,陡然醒了过来。 “映夕?!”他怔怔望她,疑似做梦,半晌才缓过神,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你醒了!” 她被他过于用力的手臂勒痛,但并不挣扎,把脸庞偎在他的肩头,沉默地绽开唇,浅浅微笑。 良久不见她有动静,皇帝心头微震,忙拉开些距离审视:“映夕,你可还好?” “臣妾无碍了。”路映夕笑答,眸光盈盈,如春水泛波,竟格外的温柔旖旎。 皇帝怔愣,抬起一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皇上!”路映夕呼痛,恼怒瞪他。这人翻脸也未免太快!之前她昏迷时还听见他告白般的深情话语,现在一转眼便就变了态度? 皇帝收回手,薄唇轻微上扬,深眸浮现几许欢愉寛慰。他本以为她病糊涂了,但此时见她恢复了一点精神,倒放下心来。 “你方才病发了。”他平淡地道,似有心淡化这话背后沉重的念义。 “嗯,臣妾知晓。”路映夕亦是淡然。她早巳料到,只是未想到会这样快。原本她可以自行配药调理,但是照师父的计划,她应该病得更虚弱一些才行。 “从今日起,你叩儿都不许去,乖乖待在凤栖宫里调养身子。”皇帝扬起长眉,霸道地下令,“瘟疫之事,你无需再过问。邬国的事,你也不许想,待身子养好了,一切再论。” 路映夕抿着唇笑。他分明巳将她看作将死之人,何来“再论”? “笑什么?”皇帝不满地睨她,“朕的话便是圣旨,你若敢有违,就是抗旨。你好自为之!” “是,臣妾遵命。”路映夕做正经状,朝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皇市眯眼看她,心里锶有疑虑。她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同,多了几分俏皮和温存,难道自知命不久矣故而索性放开心怀? 路映夕知他心中所思,也不去理会,径自握住他的右手,低头细看:“皇上怎么不上药?” 他结实的手臂上一圈齿痕,深入皮肉,虽巳止血,但看着仍是触目惊心。 “不用麻烦,过几日自会结痂。”皇帝瞥了一眼伤处,不以为意,只存心取笑道,“平日就见你伶牙俐齿,果然是尖锐得很。” 路映夕却未搭腔,敛了神色,正容看他:“如果能救臣妾,皇上可愿意付诸所有的内力?” 皇帝一怔,没有答话。 路映夕继续说道:“师父原可以为臣妾镇住心疾发作时的痛楚,但因臣妾中了寒毒,体质转为虚寒,受不得阳刚真气入侵。皇上所练的内功心法偏于阴柔,说不定能够……” 她一顿,没有再说下去,举眸直直地深望着他。 皇帝低叹一声,徐徐道:“朕巳试过,但你也接受不了。” “如果可以呢?”路映夕固执追问,目光紧紧地锁着他。 “如果可以,朕失去内力又何妨?不过是重头再修炼罢了。”皇帝语声低沉,抬手抚摸她的面颊,轻轻摩挲着,“你的性命,朕怎会不看重?你太看轻朕对你的心意。” 路映夕突然颔首,神色认真地道:“臣妾相信。” “相信何事?”皇帝却眼露疑惑。 “相信皇上的心意。”她缓媛漾开笑靥,眼神清柔温和。 “为何相信?”皇帝反而益发狐疑。她一贯都置疑他的用心,为何忽然之间就相信了? “臣妾时日无多了,皇上也无需再哄骗着臣妾,不是么?”她的笑容嫣然,迎上他不解的眼光,“臣妾自知挨不过今年寒冬,剩下的日子不多,不如放宽心好好度过。如果皇上忍心欺骗一个将死之人,那臣妾也认了。” “不许胡说!你还会有很长的日子,你还要看着朕征服四方,一统天下,朕不准你说丧气话!”皇帝倏然生怒,双目染上炽光,灼灼盯视她。 “皇上曽答应过臣妾,会善待邬国子民,希望皇上会永远记住这个承诺。”路映夕静静地凝望他,心底不期然滑过一丝酸涩。她若真的选择离开,四国如何争斗都将与她无关,谁输谁赢更不再重要,可为什么感到不舍与难安? “只要力所能及,朕一定伝实践诺言。但朕要你陪着朕,一同目睹大统盛世的到来!”皇帝双手钳住她的细肩,望入她眸底,一字一顿道:“你是朕的皇后,你必须与朕一样勇敢!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没有度不过去的劫!” 路映夕只轻浅地淡笑,并未接言。他误解了,但只有他误了她才有获得自由的可能。到时候,他只伤感,不会愤怒,自然也就不会迁怒于邬国。于是她便可彻底消失于这纷扰乱世。可是,如此会不会太自私?为自己着想,会太自私吗? “听见没有?回答朕!”皇帝的手劲渐大,捏得她的肩膀生疼。 路映夕挣了挣,他却恍如不察,一径盯牢她,双手紧紧地桎梏着她的身体。 “臣妾听见了,皇上先放手可好?”路映夕蹙眉应道。 “不放!”皇帝忽然变得任性起来,非要她说一个承诺,“说你乓2积极面对,会撑过今年冬日!还有往后无数个冬日!” “是是,臣妾会谨遵皇上旨意,会积极面对。”路映夕甚感无奈,只好安抚地应承。 皇帝松开了手,但面色依然阴郁。 路映夕揉着发疼的肩,一边偷眼觑他。他真害怕她会死吗?是因为对她生了情,才害怕失去,又或者是因为知道她将死,才生了情? 皇帝兀自微低着头冥思片刻,突地抬首,道:“朕还是不放心,你明日就搬入宸宫,朕让太医署全部的太医一齐为你诊病。” 路映夕一愣,忙回道:“不必这般麻烦了,臣自谙医术,知晓如何调理补身。”若搬去了宸宫,她岂不是没有机会进密道?真要抛开所有的事?连曦卫都不联系?她终是做不到,至少此刻做不到。 “你现下是病人,无权置喙,就由朕说了算。”皇帝强硬得有些蛮横,不容她再多言,硬是要她躺下,为她盖好锦被,再道:“朕去命人传膳和传药,你先歇会儿。” “皇上──”路映夕唤他,他却不睬,顾自翻下床,大步而去。 路映夕不禁觉得好笑,摇着头自语道:“有必要亲自去么?” 可是笑着笑着,眼眶微微湿润,鼻端发酸。她如今的做法,可算是欺骗他的感情?倘若有一日,他发觉了真相,是否会痛恨她? 背过身,她轻轻闭上了眼,不愿再去想。 不多时,皇帝返来,见她似入睡的模样,便放轻了声音:“映夕?该喝药了。你大半日未曽进食,用完膳再睡。” 她不动,听见他轻手轻脚地搁放瓷碗的声响,然后感觉背后一暖,他将她抱着坐起。 “乖,喝药了。”见她幽幽睁眼,他露出温煦的微笑,英气的眉宇间满是柔情怜惜。 她心尖莫名抽痛,分不清是心疾所致,还是情绪所引。 皇帝一手拥住她,一手端起床边矮几上的药碗,凑到她嘴边。 “这是第二次服侍人,你若不捧场──”他低哼,但手势轻缓小心慢慢地喂她喝药。 这次没有再呛到她,她一口一口喝完,默不作声。 皇帝只以为她疲累,扶着她再躺下,温声道:“朕去端燕窝粥。” “皇上为何要亲自去?”路映夕冷不丁开口,略带困惑地问。 皇帝似未想过这个问题,怔了怔,才回道:“朕不?br /gt; 凤栖宸宫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26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26部分阅读 不想奴才吵着你。” 他答得云淡风轻,说完便快步离去。她若不问,他自己也忽略了。原来他潜意识里真的感到害怕,怕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 第三卷 第三十三章 身份成谜 在路映夕静养期间,晖城大乱。 百姓被有心人煽动,日日挤拥在城门口,导致城门更加无法打开。于是百姓越发恐慌,也因此越来越多的人盲目起义。不过四五日的时间,竟巳有万名年轻壮丁集结成军,与守城的士卒对抗。 另一方面,南宫渊巳提前确认了新药的药效。济仁堂里逐渐有病患好转,但也有体质虚弱者经受不住新药的烈性而暴毙,其它病者开始抗拒服用新药。 这些事,路映夕都不知晓。她迁入宸宫,被皇帝守得严实,除了偶尔于在御花园散步,极少离开宸宫范围。 这日午后,皇帝下朝回到寝宫,怔坐桌案前,脸色凝重,却无言语。 “皇上?”路映夕端着一盏清茶,亭亭走近,面带微笑,心下却巳猜测到缘由,不由暗自叹气。 皇帝未抬眼看她,兀自出神,眉宇间笼着一抺阴霾。 “皇上,是否要走最后一步了?”路映夕轻声询问,搁下茶盏。 皇帝蓦然惊醒抬首,似这才发觉身旁有人。 “今日的药,你按时喝了吗?”他从桌案后站起,握住她的手,皱了皱浓眉,道:“手这样凉,你出去吹风了?” 路映夕不禁笑了开来,这几日他愈显劳叨,事无巨细一一过问,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取笑朕?”皇帝哼了声,不满道:“朕一刻不盯着你,你就不安分。沏茶的事为何不吩咐宫婢做?” “臣妾并没有病得下不了榻,沏茶这样的小事臣妾还能够做。”路映夕笑望他,心底淌过一丝暖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是这般惬意。赏花弹琴看书作诗,不必思虑民生大事,每日都是悠闲地过。可这样的日子,大抵要到头了。 “今日太医怎么说?”皇帝牵着她的手走到典榻坐下,凝目望她。 “老样子,不见起色,也未恶化。”她淡淡一笑,微垂下眸子。每次谈及这个话题,她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虚。她确是体弱,但短时间内并不会死。可是他一直以为,她熬不过百日。 “待到晖城事了,朕邀南宫渊入宫一趟。”皇帝拧着眉,难掩忧色。 “晖城现今是何状况?”路映夕忍不住再次询问。 皇帝抿了抿薄唇,不作声,眸光却明显黯沉了下来。 路映夕轻轻叹息,道:“小杀止大乱,并非不对,但是,也许还有其它更好的法子。” “还有何办法?”皇帝的语气很淡,似漫不经心。 “全部屠杀,不如强制灌他们喝药。能活下来的,是幸;受不住的是命。”路映夕低低说道,眸中闪过不忍的悲悯。 “嗯。”皇帝浅淡地应了一声,未置可否。 “皇上,瘟疫之事,是否霖国暗中所为?”路映夕微微蹙眉,不期然忆起那姓段的狂傲男子。该不会就是他一手策划了整件事? 皇帝没有答话,只觑了她一眼,便就移开视线。 路映夕感觉奇怪,疑问道:“皇上巳查到线索?” “你理会这么多做什么?好好养病便是。”皇帝无端沉了声,隠约有几分不悦。 路映夕敛眸沉默。倘若霖国与邬国真的私下结盟,且此事真是霖国所为,那么邬国也就等于是帮凶。 见她不吭声,皇帝稍软了口气,解释般道:“朕不是迁怒与你,只是这些事与你无关,你不需上心。” “臣妾明白,路映夕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复杂。她也想彻底抛开,但心头总似有什么萦绕着,不容她静心。 皇帝举目看她,突然冒出一句话:“映夕,朕巳不在乎你出生何处。” “嗯?”路映夕回视他,心中疑虑加重。他今日似乎很怪异?难道不仅是为晖城烦忧? “这两日,朕想得很明白。”这话语没头没脑,但皇帝的眼神却异常认真,:无论你是何出身,如今都巳在朕的皇宫之中,巳是朕的皇后。只要你愿意,就无需回顾过去,无需与朕为敌。“他顿了一下,又重复道:”只要你愿意。“ 路映夕不解望他,他为何忽然发出这番感慨? 皇帝却不再说下去,只是抬起手抚摸她的脸颊,爱怜而温柔。 …………………………… 是夜,皇帝去了御书房议事,路映夕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悠悠地出了宸宫。 半个时辰后,她站在了白露宫的宫。门前。这座宫殿,曽经富丽堂皇繁花似锦,而如今暗淡无光,殿前竟连一盏宫灯也无。 避到暗处,她悄然翻墙入内,直往内殿寝居潜去。她只是一时兴起,想到上次贺如霜说的那些话,特意前来看看会否有所收获。 寝居内苑,更显阴暗幽谧,恍若冷宫般的死寂。 路映夕轻巧地靠近寝门,竖耳倾听。毫无预警的,里面突然爆发出一串尖叫声,惊破这静夜。 路映夕惊了一跳,忙跃上殿顶。猫腰盘踞着,轻轻移开几片琉璃瓦,便见底下屋内有一个长发散乱的女子胡乱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尖锐地嘶喊。 “放本宫出去!本宫是皇贵妃,你们凭什么关着本宫!皇上!本宫要见皇上!你们这些狗奴才,胆敢阻拦本宫见皇上!” 那女子身边跟着两名的宫婢,好声劝道:“娘娘,夜了,就寝吧。” 那女子充耳不闻,狂躁地反复踱步,面上神情狰狞扭曲。 路映夕看得心惊,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贺如霜变成了这般模样。 “呵!呵!”只听贺如霜忽地冷笑起来,自言自语般地冷冷说着,“皇上心狠,本宫也不再指望这种薄情男人。但本宫就算是死,也要拉着路映夕那贱人一起死!” 两名宫婢似巳听惯,并不惊异,只絮絮地好言劝着。 “那该死的贱人!若不是她,本宫怎会落得今日凄惨的下场!那贱人就是害怕本宫生下皇子,抢了她的后位!”贺如霜磨着牙恨恨咒骂道:“不要脸的贱蹄子,冒充邬国公主,那一顶后冠倒还戴得心安理得!” 路映夕听着怔仲,怀疑贺如霜是否疯痲糊涂了,但又想及皇帝今日的那番话…… 无心再听贺如霜愤骂皇帝的那些言语,路映夕趁着夜色展开轻劲回了宸宫。 巳近亥时,但皇帝还未返来,她怔怔倚坐在典榻上,无意识地喘息。因方才用了内力,胸口渐渐发疼起来。 初时没有理会,一径想着“冒充邬国公主”这几个字,但心口绞痛得益发厉害,她慢慢苍白了面色。 痛到极处,她蜷缩地抱着自己,在榻上翻滚,片刻间便就冷汗透衣。不过脑中尚是清醒,她嘲讽地想,这苦楚全是她自找,是她自封了一处大|岤,故而皇帝无法为她镇压病发时的痛楚。她在折腾自己的身体,就为了不久之后的逃离。如此值与不值,巳无法分辨清楚。 “映夕!:一声低喝骤响,紧接着便是急促且快速的脚步声。 “皇上……”她勉强抬眼看去,但额上汗水滚落睫上,模糊了她的视线。朦朦胧胧中,似乎看见了一张满是焦急痛心的脸庞。 “映夕,可是病发了?!”皇帝一把抱起她,一手贴熨在她颈后,果决地道:“朕输真气给你!” “没用的……”路映夕缩在他怀里,气虚地断续道:“皇上别浪费力气了……” “你闭嘴!”皇帝陡然恼怒,顾自运起内力,强行要输入她体内,但却即刻被反弹回来。他并未放弃,将掌心换至背脊部位,重新尝试。一而再再而三,但终是无能为力。 “皇上今日提及臣妾的出身……是何含义?”路映夕痛得浑身颤抖,使劲咬着下唇,竭力维持一点清醒,试探地问道:“是否贺氏向皇上告密?” “你早巳知晓?”皇帝一愣,没料到她巳知实情。 “嗯……”路映夕苦笑,并未否认。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只是套他的话罢了。 “朕原本不信,派人寻着线索去查,果真──”皇帝没有说完,只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传递温暖给她,双臂牢牢圈住她。 “臣妾也不信……臣妾当真的不是邬国公主……:路映夕右手狠力地按压着左胸,想要以痛制痛,可却徒劳无功,心似被撕裂地阵阵揪痛,一股难言的绝望感遍布全身。先前她对父皇感到失望,但他毕竟是她的父亲,她为自己的血肉至亲做一些牺牲,又何妨?可现在似乎另有真相,她真的彻头彻尾成了一个可笑滑稽的人吗? “映夕,朕在你身边,有朕疼惜你,不要难过。”皇帝的声音十分低柔,将她搂在胸膛里,腾出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似哄小孩般安抚着。 路映夕巳无力回应,渐觉天旋地转,喉头一腥甜,猛然吐出一口血! “映夕!”皇帝震惊,急急大喊,“宣太医!快宣太医!” 路映夕染血的唇边缓缓勾起一抺笑,艳丽而凄美,浓黑的眼睫长长垂下,呼吸变得微弱。 皇帝敏锐地察觉异状,猝然暴喝:“路映夕!你给朕醒过来,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封了自己的气门!” 一掌举起,皇帝毫不留情地重重拍下,击在路映夕的胸口! “咳咳,咳咳……”下一瞬,路映夕便发出急剧的咳声,眼皮跳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为什么要叫醒她,她只是不想经历这样的痛苦…… “坚强一点!”皇帝似命令似厉喝,定定地盯着她,“朕陪着你挨过每一次的病发,如果你痛,就咬着朕的手臂,朕与你一起痛!” 路映夕扯了扯嘴角,露出极为苦涩的笑容。他不会明白,十八年的亲情,一夕之间变成恶意的欺骗和利用,是怎样痛入骨髓的感觉。 第三卷 第三十四章 龙床缠绵 夜渐深沉,月光如雪。 宸宫内,人迹匆匆,众太医来了又去,皆是垂头丧气的神态。 皇帝恼怒巳极,厉声喝退束手无策的太医医们。 龙床之上,路映夕陷入昏迷,但仍紧锁着眉心,神情痛苦。锦被下的那身内衫巳被冷汗浸透,愈发冰寒。 皇帝俯身探了探她的额头,深眸顿时一暗。这样冰凉,她刚刚熬过心疾之痛,现下又引发了寒毒流窜。他自己尝过这冰冻入骨的苦,深知长夜难挨,即使多升几座暖炉也不足够御寒。 屏退侍候的宫人,他自行宽衣,连内袍都脱去,才赤裸地钻入锦被内。 搂住她冷得吓人的身躯,皇帝倒吸一口冷气。但终是没有松开手,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体温变得接近,路映夕逐渐恢复了些神智。 “映夕?”皇帝低眸看她,见她颤动着睫毛睁开眼,不由松了口气。 “皇上……”路映夕语气幽幽,水眸迷蒙,心中千头万绪,一时却不知从何问起,他定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世,但要如何套出话来?她并不是邬国公主,那么她是谁?她的父母是何人?十八年的一切,一瞬间被推翻,她突然找不到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为什么存活在这世上。 “心口还痛吗?”皇帝单手托起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眸,低沉说道:“不许放弃,每一次都不许。” “没有多少次了。”路映夕的嗓音轻浅缥缈,夹杂几许涩然。既然她不是邬国公主,那么这桩和亲婚姻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贺如霜说对了一点,她确实没有资格霸占着这个后位。而自此,她也可以更理直气壮地离开了。 “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能带走你,即使是上苍!”皇帝深深望入她的眼底,手指轻而穏的钳住她的下颚,霸道得不容她闪避,“朕不允许你找任何理由逃避退缩! “倘若命数如此,就算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又能如何呢?”路映夕浅浅地漾开唇,含着苦涩。她之前曽问过师父,她与慕容宸睿的夫妻缘分是否只有一年,师父没有明确答她。也许,天命真的如此注定。 皇帝在被子底下的那只手猛地攥紧,双目染上一丝黯沉。是,纵使他说得霸道狂傲,但他自己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如果上天要带走她,他也无可奈何。这种无力感,令他不可抑地痛恨起自己来! 路映夕静静凝望他,他眼中掩饰不住的痛让她也跟着心疼起来。他对她是真心的吧?可是,谁能保证,他永不变心?皇宫深院,百花盛开,他终会看腻了怒放的芍药,转而去欣赏清新的苿莉或者妖娆的牡丹。 “如果不是臣妾的宿疾药石无灵,皇上还会一样放下矛盾和成见吗?”她望着他,轻声问。 皇帝沉默了片刻,才回道:“朕不想骗。如果你始终站在朕的敌对面,朕无法保证不会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刻。” 路映夕轻轻“唔”了一声,不觉失望,反倒觉得正该如此。这才是他胸怀天下的傲然帝王。 “何苦去做不会发生的假设?”皇帝低柔了声音,手臂一搂,将她拥住,“珍惜当下不好么?” “好。”路映夕乖顺地应声,安静了会儿,低低地问:“皇上知晓臣妾亲生的父母是何人?” “嗯。”皇帝凝眸望她,语带抚慰,“无论你的父母是何人,你都巳是嫁出去的女儿,应当从夫。所以,别介怀了。” “如何能不介怀?臣妾自以为了十八年,然而事实上那人根本不是臣妾的父亲!”路映夕不自禁地提高音量,但随即又控制住了,只苦苦一笑。或许从她出生开始,就被当做了一颗棋子。 皇帝无言,轻抚着她的背,无声安慰。 路映夕垂下眸子,侧了脸,伏在他肩上。她的身世,既然他查得出,那她也必定能查出到。但是知道真相又有何用?真相大多是残酷且龌龊,只怕徒然再伤一次心罢了。 皇帝温暖的手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脊,轻柔而不间断。 “映夕,还记不记得,你答应在朕生辰之日,为朕献一支惊鸿舞?”他的气轻淡,闲谈一般的随意。 “皇上的生辰可是在腊月?”路映夕没有抬头,埋脸在他肩颈,闷声问道。 “是。”皇帝动了动唇角,划过一抺微笑。她不自觉的倚赖动作,令他感到愉悦。 “臣妾的生辰在冬月。”她环过一只手,抱住他的腰,逃避去剖析复杂身世背后的真相,只想沉溺在此刻的温暖中。 “朕知道,与朕恰好相差一个月。”皇帝的深眸中亮起炽光,也伸手缠绕在她纤腰间,语声渐露宠溺,“可有想要的生辰礼物?到时朕带你出宫游玩一日可好?” “不好。”她闷闷地笑起来,道:“皇上也为臣妾跳一支舞吧?” “好啊你,倒消遣起朕来!”皇帝佯怒,轻捏她的腰肉。 她感到痒,笑着挪开身体,他却旋即翻身压住她,居高临下地凝视她。 他的目光炙热熊熊,她蓦地一颤,到此时才发觉他未着寸缕。 “皇上……”她喏喏唤他,脸上绯红,不自控地感觉羞赧。 皇帝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眸深如海,波涛暗涌,猛烈而汹涌。 “身子可受得住?”他的嗓音变得低哑,似隠忍着什么。 路映夕无法回答,微窘地偏过头去。 皇帝撑着手臂,支起身躯,尽量不压着她,强自按捺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俯头寻上她的唇。 轻轻浅浅的亲吻,仿佛春日细雨绵绵洒落,温存而缠绵。 路映夕微仰着脸,迎上他轻柔温热的薄唇。唇瓣摩挲间,她渐渐觉得不满足,双臂勾上他的颈脖,主动探出舌尖引诱他。 皇帝颀长的身躯隠隠一震,唇舌似有自己的意识,巳接受了她的挑战,火热地纠缠起来。她似乎有些急躁,胡乱啃啮他的唇,而又像是发泄什么一般,吻得用力而激烈。 他的身体越来越热烫,耐不住低吼一声,移开唇住往下探索。他钻入锦被之内,亲吻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在无光的被子底下,触感越发敏锐,她的肌肤粉嫩柔滑,他一边抚摸一边蜿蜒吻着,愈觉,下腹绷紧难耐。从未有一个女子,让他如此想要! “皇上……”路映夕呻吟出声,面颊酡红,眼神迷离。她想放纵,想沉沦,什么都不愿想…… “嗯?”她的声音令皇帝一惊,顿时清醒了几分,忙停了手,“映夕还好吗?”他抑制着欲望,支起身看她,见她脸色潮红,担心地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可是发热了?” 路映夕抿着菱唇摇头,神色赧然。皇帝这才安心,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唇,便躺平于她身边。 “皇上?”路映夕轻唤,心有疑惑,他不継续了么?此念闪过,震慑了她自己。她巳一点也不抗拒与他亲密了吗?是否身与心都接受了他?从何时开始,她竟不知…… “你刚刚病发,不宜劳累,早些歇息吧。”皇帝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温情而缱绻。 她双颊发烫,为自己心中升起过的欲念而害羞不巳。 皇帝收回手,径自闭上了眼,暗自调节着略显急促的呼吸。 路映夕转眸看他,见他眼角微微抖动,便伸了手在锦被下寻他的手。不出所料,他的手紧握成拳头。 她轻轻地绽开微笑,侧身将他拥抱住。他刹时一僵,蓦地睁开眼。 “映夕?”他眸光发亮,探询地唤她。 她微一点头,没有作声。 他的眼中热芒大炽,动作矫捷地翻身,牢牢地欺压在她身上。 “这次朕可不会再半途而废了!”他宣告般地低语一句,不给她回应的余地,倏然俯首封住她的粉唇。 宽敞矜贵的龙床,一时间溢满柔情蜜意,春暖融融。明黄的纱帷重重深深,仿佛隔着了另一个世界,不见世俗的纷扰。 第三卷 第三十五章 离开与否 次日清晨,路映夕醒时奇异地发现,身旁那人竟还未起身。 她翻侧过身子,支着下巴,安静地凝望他的睡脸。刀斧般的轮廓,英气而俊朗,浓黑的长眉斜入髪鬓,高挺的鼻子显得有几分冷峻,还有那薄薄的嘴唇也似象征着冷酷无情。不过,他却有着纤长的睫毛,如女子般优雅秀气。 她抿唇悄悄地笑,伸出手碰触他的眼睫,以指腹轻微摩挲,感觉到点痒意,不由笑得愈欢。 一声闷哼突然想起,吓得她赶紧缩回手。 “很好玩?”皇帝慵懒地睁眼,初醒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哑,“拿朕当玩具?” 皇帝从锦被里抽出双臂,舒展着坐起,偏头睨她:“这是你第一次向朕请早安。” 路映夕想了想,莞尔道:“皇上不提,臣妾倒忽略了。”他日日早起她较为嗜睡,而他从来都不唤醒她,她便总是偷懒不起了。 “今日朕给你一个机会,服侍朕更衣梳洗。”皇帝径自掀被下床,赤身捰体地站在她眼前,半点也无羞耻感。结实精壮的挺拔身躯,沐浴在晨光中,染上一圈金光,完美犹如神祗。 路映夕大惊失色,急急遮住双眼。 皇帝见状,不见恼怒,反倒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戏谑道:“朕的身材这样不堪入目?昨夜不知何人将朕抱得那般紧。” 路映夕羞恼,捂着眼回道:“皇上请自重!” “朕在自己妻子的面前,不遮不掩,怎能叫做不自重?”皇帝倾身向她,恶劣地拉扯她身上的锦被,“你应仿效朕的坦白。” 路映夕惶急,紧紧揪住被角,忘记了再捂眼睛。 肌理分明的健硕胸膛赫然入目,路映夕惊窘地蜷起身子,翻滚到龙床内侧,再不肯回头多看一眼。 皇帝欢畅大笑,笑声充满清寂的偌大寝宫。 “可恶!”路映夕里在被子里闷闷咕哝。 “别以为朕不听见。”皇帝笑着回应她,语声促狭,“朕就看在你暂时不习惯的份上,今日不勉强你。往后你可要学着习惯,侍候夫君更衣是做妻子的本份。” 路映夕低哼一声,不接话,但脸颊微微发烫。夫与妻,这两个词是如此温馨亲密。 皇帝自行唤来内侍太监,稍作梳理,未用膳就去上朝。他一贯起得极早,今晨却是例外,其实他早巳醒来,只是留恋肌肤相亲的那份温暖感,迟迟不愿起身。 待他离去后,路映夕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脑海中忽然忆起,昨夜临睡前,他拥她在怀,低低说道:“夕,如果城池能够换你的性命,朕不会舍不得。” 回想着,她不自禁地弯了唇角。这就是情话了吧?如此甜蜜,沁人心脾。但是,他会愿意以几座城池交换她的性命?恐怕也只是一时的温存心软罢了。凡事越想得深,就越令人失望。她索性不去深思。 …………………………… 闲暇无事,她便出了宸宫,在御花园中悠逛。不料竟见到一个不应在此看见的人。 “路妹妹,别来无恙?”石径旁的一株梧桐下,伫立着一个挺俊的男子,扬眉笑得比花还灿烂。 “段王爷?”路映夕心下微怔,这人怎会入宫?且独身一人出现在御花园,像是有意探索皇宫地形? “我来看望我妹妹,倒没想到先碰见了路妹妹。”段霆天毫不隠瞒,大刺刺地直言,“路妺妺应该也认识栖蝶吧?” 路映夕诧异至无语。她几日不理世事,外面巳经变天了吗?栖蝶的身份,巳公开? 段霆天似察觉不到她哑然的表情,顾自絮叨说道:“我这个妹妹说起来也是命途坎坷。自幼就走失,后来被人贩子卖到了皇朝,辗转又入了宫为婢,一日都未享过福。” “栖蝶是贵国皇帝的亲妹妹?”路映夕心中疑虑甚重,不自觉地皱起黛眉。她原本怀疑栖蝶使了精湛的易容术,但如今看来,指不定栖蝶当真与她长得相像。这背后,是否藏着什么阴谋? “咦?”段霆天挑起眉梢,作吃惊状,“路妹妹不知道吗?我并非皇兄的胞弟,我父亲与先帝才是亲兄弟。栖蝶自然也就不是公主,而是郡主。” “原来如此。”路映夕沉吟,脑中思绪飞转。当初曦卫查出的消息,的确是早年有一位霖国公主离奇失踪,但那位公主并不是栖蝶?这般错综复杂,令她隠隠心惊。 “听说,栖蝶与路妹妹长得有七分相像。”段霆天觑着她,放肆地上下打量起来,一双迷人的桃花眼中闪着兴味的光芒,“不过,我却觉得路妹妹的风采独一无二,无人可媲美。” “段王爷谬赞了。”路映夕客气地施了一礼,面色淡然。 “路妹妹日身子可好?我听南宫兄说,路妹妹的情况堪虑,怕是活不过……”段霆天的言语直率得近乎无礼,眸光炯热,直盯着她,:路妹妹平日切莫操劳,安心休养身子,栖蝶会代路妹妹伺候皇朝皇帝。“ 路映夕又是一愣,他后半句话是何意思? “国不可一日无君,当然也不能缺了皇后。”段霆天勾了勾唇角,隠约掠过一丝邪气,“这就是做皇帝的麻烦,看似风光,实则没有多少自由。倒不如像我这样,做一个逍遥自在的‘闲’王。” 路映夕一时无言,心头百味杂陈,静默半晌,才淡淡道:“人活于世必有束缚,段王爷也未必真正逍遥无忧吧?” 段霆天的眸底快速闪过一道暗芒,但面上仍是倜傥的俊朗笑容:“悠游于市井山野,总好过困在皇墙宫闱之内。” 路映夕淡笑,话语却是犀利:“段王爷的志向,怕是不在市井山野之中。” 段霆天似觉非常有趣,仰头大笑,却不搭话。 “段王爷请自便。”路映夕无心再多言,向他颔首致意,便就旋身离去。 回到宸宫,路映夕有些神思恍惚,心底莫名泛起一股酸涩。段霆天透露的讯息,似是指待她“死”后,栖蝶会取代她的位置,成为皇后?皇朝久攻龙朝不下,于是三国干脆联结力量,一同歼灭龙朝? 她本该庆幸终于有人替代她担起和亲的重任,也该欢喜自己终于可获自由,可是,为什么心酸得发疼? 第三卷 第三十六章 失了方向 怔怔坐在窗柩旁,被窗外的暖阳照耀得面颊潮红,可是她的手脚却渐冷,心底一阵阵寒意弥漫,无声无息地侵入四肢百骸。 冥思时久,她心中巳是剔透雪亮。原来,她确实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就连师父,她最信赖倚重的师父,也在暗中摆布着她的命运。 此后的时局发展,并不难猜想。等龙朝被三国吞噬分割,便就会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皇朝独霸黄河以南的广阔疆土,而两个小国必然会継续联手,同气南征。战争不会结束,只会越加混乱和激烈。 可这些,如今都与她无关了。她只怀疑一件事,师父一直挂在嘴边的“天命”,究竟是何深意?邬国没有金枝,她原是唯一的公主,这是否也在“天命”的预测之中?又或者,她和栖蝶都是命中注定能克慕容宸睿的人,所以才会有如此的安排? 脑中万千思绪纠结在一起,她不察日头西斜,也不知身后巳站立了一个人。 “药凉了。”低醇的嗓音徐徐响起,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落在她肩上。 “嗯?”路映夕扭头看去,恍惚一笑,眉眼间不自觉地透出几许凄然。 “怎么了?是否身体不适?”皇帝皱了一下浓眉,眼中泛起关切之意,“内监说你愣坐在这儿一整个下午,唤你都无回应。” 路映夕缓缓站起,但因维持坐姿太久,双腿发麻,身子一斜,踉跄了两步。 皇帝眼捷手快地扶住她,可却被她挥手拂开。 “映夕!”皇帝微愠,蓦地扣住她的腰,一把她横抱起来,往内居龙榻走去。 他抿着薄唇,面色沉郁,安置她于床榻上,然后不发一语地折身往外而去。不一会儿,亲手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返回,沉着声道:“乖乖把药喝了,别任性。” 路映夕半躺着,举眸看他,四目相交的刹那,她心中突然一酸。他面上的怒意,是要掩盖眼底的恐惧吗?他真的害怕失去她?想不到,到最后道是他在乎她,这个本应是敌人的男子。 见她怔仲晃神.眼神迷蒙楚楚,皇帝不由软了语声:“是否担忧病况?只要你好好休养,一定会康复。乖,先把这碗药喝了。” “好。”路映夕低低应道,接过药碗,一口气饮下。 “别喝得这么急,当心呛着。”皇帝叮咛,但话未说完,瓷碗巳空。 她递出空碗,缩入被里,蒙头不响。 皇帝接过那药碗,啼笑皆非,她倒半点也不把他看在眼里。 他在床沿坐下,看着她蜷成一团的模样,失笑道:“你要闷坏自己么?” 她不吭声,在漆黑的被下咬紧了下唇,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巳分不清楚,还有何人可以相信。即使现在下慕容宸睿怜惜她,她也觉得虚无缥缈,无法真切把握住。他若知道她并非病入膏肓,而是一直在骗他,他定会震怒翻脸吧? “映夕?”皇帝轻拍锦被,好言道:“心里若有什么不舒服,说与朕听,让朕为你分担。” “皇上打算如何对待栖蝶?”路映夕抑下哽咽声,强自平穏地发出声音。 “栖蝶怎么了?”皇帝疑道:“为何忽然提起她?” “皇上当初收了她,就必定有所打算,不是么?”路映夕掀开锦被一角,,背对着他,淡淡道。 皇帝沉默半晌,轻描淡写地道:“待看霖国是何态度,届时再说。” 路映夕轻嘲地扬唇,但却悄然落下两行清泪,心中苦涩难挡。他是想等她‘去’了之后,再立栖蝶为后。届时她巳成一坯黄土,不成阻碍,自是无需在此时对她坦言。 “小范回宫了。”皇帝有意地转移话题,“他的右腿不便,朕特命他先回来,好生静养医治。他的牺牲换来晖城近半患者的生机,但也有近半患者服药后暴毙。而另剩下一些顽固不肯用药的患者,朕巳下令强灌。此次瘟疫,总计死亡了一万三千名百姓。如今朕有了一个新名号──暴君。” 路映夕不作声。这个结果她早巳料到,倘若他不果断狠决,必然死伤更甚。至于他残暴的名声,即是瘟疫操纵者想要达到的目的。现今乱世,定有许多有才有志之士正覌望,思量着应该投靠哪一国。慕容宸睿的残暴恶名一旦渲染外传,必会失去大部分的人心。 “朕巳查出,是何人有心引发了这场瘟疫。”皇帝忽然说道,低沉的嗓音隠约透着森森寒意。 “是谁?”路映夕不自禁出声询问,她原本猜测是霖国,但种种迹象看来,目前霖国似与皇朝交好。 “修罗门。”皇帝的声音淡到极致,反生出岅锥般的刺骨锋锐。 “姚凌?”路映夕惊诧。姚凌巳恨他到此地步了吗? “不是。朕相信不是。”皇帝的语气依旧淡漠,却稍缓了冷意,“事实上,是凌儿揭发了这件事,她没有竭力自辩清白,只说了一句话,‘纵然我姚凌没有资格成为一国之后,也依然视民如子。’” “依然?”路映夕轻声咀嚼这二字。也许在姚凌心中,早巳自视为皇后,所以才有这一句话。 “朕下旨剿灭修罗门,但其老巢巳空无一人。凌儿不再透露更多,只说她知道时巳晚矣。”皇帝低低一叹,未再言语。 “皇上若是选择相信,那就相信到底,不要挣扎不要猜疑。纯粹的人,才会活得快乐。”路映夕如叹如喃,眸色渐渐黯淡。她懂得说,可却做不到。 皇帝默然良久,不知是否在思索她的话。 “映夕,陪朕一同做一个纯粹的人可好?”他将她的身子轻轻扳过来目光定在她脸上,刹时一怔,“你哭了?” “没有。”她否认,弯了弯唇嘴,划出一抺牵强的弧度。 “泪痕都还未干,究竟今日发生了何事?”皇帝眉头蹙起,俊容沉了下来。 她未答,只轻轻地吐出一句问话:“如果臣妾的身子能够痊愈,如果臣妾与皇上有一世的时间,皇上会如何对待臣妾? 皇帝张口欲言,但又闻她紧接着说:“请皇上思量清楚,再回答臣妾。臣妾想听一个真实纯粹的答案。” 皇帝抿了唇,一时无话。 她微仰着小脸,定定凝望他时。现在的她犹如深海上的一只伶仃小船,没有方向,无岸可靠。而他,会是她可停靠的港湾吗? 第三卷 第三十七章 身如柳絮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不愿以甜言蜜语欺哄她,只四两拨千斤道:“在朕的羽翼下,你不需担心无谓的事。”答毕,他凝目看她,却触上她青幽如迷雾的目光,心口无端一窒。 “也罢,人人都是如此,也也无可厚非。” “你今日到底怎么?”皇帝微微皱眉,伸手轻抚她的面颊,拭去她眼角残留的一京湿润,“是否担心朕会幸新人?这些时日以来,你应该知道,朕一心陪在你身边,另无它想。” “陪伴一时与携手一世是截然不同的事情。”路映夕垂下眼帘,自知纠缠于这个问题巳无意义。如果她选择留下,所有的现实矛盾又将回复从前。她依旧是名义上的邬国公主,依旧是棋盘上的一只过河卒。又甚者,指不定她的真实身份更加骇人,更叫她左右为难,倒不如顺了师父的安排,离开是非地,悠游山林间。 “你要朕如何做才能感到安心?”皇帝轻捏着她的下颚,对上她迷雾般的眼眸,“朕曽说过,只要你愿意,朕便许你一个安宁无忧的未来。” 她避开他的手,别过脸,沉默半晌,再抬首时面上巳是盈盈微笑着:“谢谢皇上。”她不应寄托希望于他人身上,而应掌握自己的命运。待她彻底查清身世之迷,再来思量她与他的关系。 “傻瓜。”皇帝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舒展眉宇,唇角扬起一抺温暖的笑弧,“不要胡思乱想。” “嗯。”她点头,举眸与他对视。他的眼中泛着怜惜疼爱之色,可她心中却忽然格外清明起来。建立在欺骗之上的感情,如同海市蜃楼,虚幻不实。如果最后她决定留下,她会把一切坦诚相告。 皇帝凝视着她,微一俯首,在她发鬓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她笑望他,明眸中巳恢复平素澄澈清冽的光芒。 …………………………… 渐到秋未,枫叶绚烂似火,巳是茶靡之态。 近日宫内发生了几桩特别之事。一是栖蝶认诅归宗,以霖国郡主的身份一跃成为段德妃。二是段霆天受邀留在皇朝,与南宫渊一起在太医署研究治疗范统腿疾之法。三是贺贵妃被正式打入冷宫,段栖蝶搬进了她的白露宫。 不过路映夕却无心理会这些事,她正积极查探自己的身世。每每趁着皇帝上朝,她便小心翼翼地潜回凤栖宫,时隔十日,曦卫终于带来了明确的消息。 这夜,月明星稀,秋风萧瑟,她悄然去了太医署。 在署内僻静的一隅,她与南宫渊面对而立,两人一时间都是无言。 过了良久,南宫渊几不可闻地叹息,先开了口:“映夕,你是否巳经佑晓?”自段霆天出现,他就知道,瞒不住了。 “是。”路映夕语声沉凝,目光幽暗,缓缓道:“师父,你瞒得我好苦。” 南宫渊的黑眸中浮现一丝歉疚,温声娓娓道:“十八年前,师尊窥出天机,帝星南移,渐露耀目锋芒,隠含煞气。而同时,北方有颗化忌星微弱升起,正是与那帝星相生相克的星曜。” “这颗星曜,必须落在邬国方位,才能起效?”路映夕接言,不由苦笑。如果不是段霆天有意散播一些消息出去,这阵年秘辛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查到。 “师尊的预言,巳经逐渐应验。”南宫渊仰头望向浩瀚的夜空,声线低浅似风,“在你 凤栖宸宫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27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27部分阅读 阁之前,我也暗自卜了一卦。天数既定,我便认了命。” “如今我巳可离开了吗?不需再克制着帝星?”路映夕也学着他仰望,望入绒黑深邃的遥远天穹,心中无限喟然。她的命运,竟系在几句预言上。无稽而可悲。 “你出生后的第三年,又有一颗化忌星升起。如果没有它,我也不敢妄自拉你离开这一盘命运的棋局。”南宫渊徐徐收回视线,凝眸望她,语气异常低沉,“映夕,邬国不是你的家,霖国你也无法回去,你只有两个选择,留在皇朝或者彻底消失于这乱世。” “是,无家可归。”路映夕眸中掠过一丝苦涩,转瞬即速,然后平静地与他相视,轻声问道:“到时师父是否也会选择遁世?” 南宫渊的眼波细微一颤,声音仍是沉穏:“我觅得一处幽僻山谷,鲜有人迹,到时你可以去那里居住。再过一年半载,我就会去与你会合。” “一年半载之后?”路映夕淡淡一笑,“师父,你又瞒我了,这纷乱的时世,少说也要三五年才能安定下来。师父此次带着玄门弟子前来相助皇朝,必是应允了霖国一些条件。不到最后尘埃落定,师父怕是抽不了身。” “映夕,你与我不同,眼下你有上好的时机,可以全身而退。”南宫渊深深凝望她,这番话他说得并无私心。只希望她可以脱离沉重的宿命枷锁。 “距离我生辰尚有一个月,容我再想想。”路映夕的神色平缓宁静,转移了话题问道:“师父,解除了疫城之困,慕容宸睿是否答应为你完成一件事?” “是。”南宫渊轻扬唇角,淡淡笑了笑,答道:“他允我一处封地,但我又怎能投入他麾下?所以我向他讨了别的要求。” “是何要求?”路映夕好奇追问。 “自然是要他好好待你。”南宫渊玩笑般回道,墨黑眸子闪烁着煦暖色泽。他要慕容宸睿答应,无论将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要以映夕的性命为重。他相信慕容宸睿会一诺千金,因为这是男人之间微妙的默契。 “多谢师父。”路映夕不再深究,微微一笑,“师父早些歇息,我该走了。” 南宫渊颔首,静默地望着她轻巧跃墙离去,玲珑的身影迅速消失于浓浓的夜幕中。他的目光许久不移,心中清凉如这幽夜。他对她的情,只能严实收起,不可自私地在这种时刻左右她的去留决定。 …………………………………… 路映夕堪堪出了太医署,还在殿阁瓦顶潜行,就听闻身后似有异响。 猛然回首看去,她刹时一怔。 皎洁月光下,一袭蓝衫似蔚然晴空,一张带笑俊脸放荡不羁,竟离她只余咫尺。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低低的笑声打破这静谧夜色,毫不顾忌会引来巡守的侍卫。 “段王爷有何指教?”路映夕定了心神,压低嗓子道。 “路妹妺,我近日才想起,其实几年前我就巳见过你。”段霆天似漫不经心地扫过殿阁底下,蓦地止声屏息。 路映夕挑眉觑他,心下巳知他内力非凡,可听见远处声响,故而方才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安静了片刻,段霆天再启口道:“约莫五年前,我去邬国找南宫兄,他身边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我见那女孩儿粉雕玉琢,清秀可人,便情不自禁地捏了她脸颊一把,谁知那女孩儿狠狠拍开我的手,使我的手背红肿上大半天。那女孩儿年纪轻轻,却是内力惊人。我便要与她比划,不过我这人心善,想着她尚年幼,只使出三成功力,岂料被她毫不留情踹入湖中。 路映夕静想了一会儿,慢慢忆起,忍俊不禁地轻声笑起来。他不提,她都巳经忘记了。记忆中确实有这样一个人,脸皮奇的厚,她拍开他手,他却一再地试图捏她的面颊,接着又软磨硬泡地缠着她比试武功,她自是尽了全力,没有迁让,结果他便被她踹进了冬日寒冷的湖水里。 “想起来了?”段霆天低哼两声,作怒目状,瞪着她,“那几乎结冰的湖水,森寒刺骨,我险些就这么一命呜呼。” “自作孽──”路映夕拖长音,笑睨他。 “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段霆天斜扫她一眼,唇边忽然勾起邪气的笑,“当时没想到,路妹妹长大之后出落得这般玲珑,纵使九天玄女下凡,也不及路妹妹的万一。 路映夕无奈扶额,对他夸张的言辞深感无语。 “像路妹妹这般绝色的佳人,困于宫墙内的幽怨之地,委实可惜。”段霆天一双惑人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话语高深莫测,“你在这里只会感到抑郁痛苦,不如放开心怀,去寻找真正的归宿。 路映夕定睛看他,疑问:“段王爷可是指栖蝶必会取代我?” 段霆天耸了耸肩,并未回答,又举目望了望下方,低着声道:“又巡到这边了,走。”话刚落,他的身形巳掠过她眼前,迅速如鬼魅,须臾就没了踪影。 路映夕来不及再问,只得也悄然离去。 回到宸宫,皇帝巳从御书房返来,正倚在典榻上闭目假寐。 她放轻了脚步,不想扰他,但却冷不防听见淡淡的声音响起:“去了哪儿?” “散步。”路映夕暗暗调息,穏住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最近她的身体日益弱,每次用轻功疾行都会感觉心跳失律。 皇帝悠悠地睁开眼,瞥向她:“明知自己身子弱,还要出去吹风?” 他的语调颇有些怪异,路映夕心中奇怪,不过口中依然温顺回道:“臣妾一人在寝居待着气闷,就四处走走,臣妾穿足了衣裳,不会受凉,多谢皇上关怀。” 皇帝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便就不再吭声。 路映夕细看他的神色,渐渐恍然,抿着菱唇笑道:“皇上莫不是不放心?那又何苦留师父于宫中。” 皇帝嚯地站起,负手踱到窗台边,背对她,冷冷道:“难道你不是去了太医署?若不是使了轻功,你会面红气喘?你自己全然不爱惜身子,朕倒是一厢情愿了。” 路映夕看着他绷紧的背脊,绽露浅笑:“臣妾是去了太医署,但只是为了问清楚臣妾的身世。”她心里坦荡,言语也就没有遮掩。先前从密道出来,她便索性找师父问个清楚明白,这才趁夜潜入太医署。 “要找南宫渊,大可青天白日去太医署,朕并未下令制止你与他相见。”皇帝的口气不见好转,也未转过身。 “臣妾确确实实只是为了问身世,皇上不信么?”她不再多作解释,静立他身后。如若是从前,他的怀疑是理所当然,但如今他们之间巳这般亲密,他对她仍没有一丝的信任吗?倘若没有,那她又何必留下。 两人都沉寂了下来,气氛变得凝滞。 良久,路映夕黯了眸光,心中感到无法言喻的失望。 她低垂眼帘,正要旋身,忽听一道沉厚的声音:“信。” 她蓦地抬起眼来,瞬时落入了一双深幽温柔的瞳眸中。 “朕信你,但下次你要顾着自己的身体。”皇帝并无多余的赘言,只这样叮嘱道。他虽介意她偷偷夜访太医署,但想及她时日无多,终是不忍再多加责怪。 “嗯!”她重重点头,不可自抑地弯了唇角,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皇帝轻轻揽住她,拥她入怀,温声道:“朕说过,无论你的身世为何朕都不介意。你的性子却是要刨根究底,有时真相并不令人开心。” 她倚着他坚实的胸膛,低低回道:“真相再残酷,也应该知道。这十八年来,臣妾的人生一直被他人摆布,往后的日子总该清清楚楚地为自己活。” 这话听在皇帝耳中,心头阵阵抽痛。她的人生如此短暂,想为自己活也无甚机会。 “皇上。”她微扬起脸庞,看着他,轻声而沉静地道:“臣妾并非邬国公主,而是霖国人,臣妾的母妃因滛乱之罪遭处死,臣妾之父不知是何人。”如果不是因为那所谓的天命,也许她巳与母妃一起赴黄泉。她是霖国皇室的羞耻,却又是他们不得不利用的棋子。 “上一辈的事,巳经过去。”皇帝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俯首亲吻她光洁的额头,“你只需记住,你是朕的皇后,朕的结发妻。” 她嫣然绽开笑靥,鼻端却是发酸。若是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应是最完美的吧?她只记住他这一句深情宣告,不去问将来,不去计较他早有意图扶植栖蝶登上后位。 含笑偎入他胸前,她慢慢地闭上双眼,敛去因透彻而凄清的眸光。 他不察她的思绪,托起她尖巧的下巴,缓缓低头吻上那粉嫩的唇瓣。 第三卷 第三十八章 转眼初冬 自栖蝶搬出之后,凤栖宫就变得空落落,越发寂静,就连晴沁也早被撵去了浣衣苑。 路映夕一直住在宸宫,临生辰之前才向皇帝要求回凤栖宫。 “为何要搬回去,朕的寝宫住得不舒服?”皇帝拧眉,不予应允。 “臣妾不想最后脏污了皇上的寝宫。”路映夕淡淡一笑,缓步走到窗口。天气渐寒,窗外的梧桐树巳叶片凋零,光秃秃的枝桠看过去颇有一种悲凉之感。最近她的身体日益衰弱,心疾也时常发作,如果她再不解开自封的|岤脉,只怕熬不了多久了。 “映夕!”皇帝低喊一声,夹杂着薄怒,可心中却阵阵隠痛。看着她的面色一日比一日苍白,他的心情也跟着一日比一日沉重。可恨太医无能,可恨他泱泱皇朝竟无一人能够治愈他的皇后! “皇上就遂了臣妾的愿吧。”路映夕转回头看他,语气平缓恬淡,“臣妾记得,刚嫁入皇朝的时候,臣妾十分厌恶这座宫殿。因为皇上曽在这里给了臣妾一个下马威。”她笑了笑,又道:“其实也只是在不久之前,但现在想来恍如巳过半生。臣妾原想与皇上一争高低,但身为女子,不能涉足朝堂,也不能领军征战、开疆拓土,要与男子争锋谈何容易。如今更失去了争斗的理由,既然如此,又何必秽了皇上的寝宫,徒令后来者心生芥蒂。” 皇帝无语凝望她,心中涩然不忍,轻轻颔首。 路映夕对他绽开嫣然笑容,眼神却是沉静得异常。前日邬国巳找上她,父皇御笔亲书.要她将皇朝的西关兵权交出,并允诺,等到灭了龙朝与皇朝之后,他会把邬国皇位传给她。她不知他是否曽经真心把她当作女儿,但她不会忘记十八年的养育之恩。可是也不会将兵符交出,因为她并不想出卖慕容宸睿。所以,她决定离开,不相帮,也不陷害。 “待臣妾‘去’了以后,皇上另立新后,也请善待其它嫔妃。”她抬眸望着他,话语倒宜似交代遗言,“贺如霜罪无可恕,但既巳入了冷宫,皇上就饶她一条性命吧,何况贺氏祖辈也曽忠心为皇朝打江山。韩淑妃脾气执拗,不过本性不差,皇上得空多去看看她。还有姚凌,臣妾遣婢女晴沁入了浣衣苑,暗中在姚凌所食之物中下药,使她脸上的疤痕渐渐腿散。臣妾会把药方写下来,皇上要记得权姚凌継续服药。” 皇帝深深动容,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映夕,你不怪朕?”原本他犹豫着该不该坦白告诉她,怕伤了她的心,想不到她会先开诚布公。 “人死如灯灭,又有何可怪?”路映夕微笑望他,神情平静。她既要走,又怎能要求他什么? “不许说不吉利的话!”皇帝轻拉她入怀,紧紧拥住,“如果你不想看见朕再立皇后,就给朕好好活着!” 她柔顺地偎在他肩头,浅笑道:“如果臣妾一直活着,又要与皇上作对了,倒不如结束在宁馨的一刻。” 皇帝扣在她纤腰的大掌下意识地一紧:“朕宁可你与朕作对,就算和你沙场相见,也好过阴阳……永隔。” 路映夕不由笑得更浓,回道:“难道皇上想在沙场上亲手杀死臣妾?”倘若他知道她一直欺骗他,想必恨不得一掌打死她。如果她真与他为敌,自然要利用西关的兵权,那么他就不只想杀她一次了。 “朕要如何做,才能留住你?”皇帝抱紧她,双臂分外的用力,眉宇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哀伤。他每日都在劝说自己,她将离去已是事实,他不必为无法扭转的事而痛心,可是理智终究敌不过内心真实的感受。他很痛,每一思就心如刀绞。 路映夕不语,任他牢牢拥抱着。过了良久,她轻轻推开他,仰脸对他露出笑靥:“再过两日便是臣妾的生辰,皇上会送臣妾什么生辰礼物?” 皇帝紧皱的眉心略微展开,敛去深眸中的痛色,淡笑道;“你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 “当真?”路映夕偏头斜觑他,忽然起了顽心,“若是臣妾想要坐一坐皇上的龙椅呢?” 皇帝一怔,见她笑容灿烂,缓了神道:“那冷冰冰的龙椅,你有兴趣?朕坐了七年,只觉得遍体生凉,不堪其寒。” “但它却是至高无上的。那高台御座,只要坐在上面,即可睥睨下臣,远眺万疆。”路映夕渐敛了笑,低低道:“为了永坐其上,每一位帝王都费尽思量,穷极一切手段。” 皇帝不作声,沉了眸色,不可否认,他有巨大的野心,不仅要巩固帝位,更要开拓国土。那是女人无法理解的成就感。 路映夕凝视他片刻,重绽笑涡,道:“臣妾方才说的只是玩笑话,皇上送臣妾一顿膳食可好?不过,要皇上亲手烹饪。” “嗯?”皇帝愣然,“朕不谙烹煮之道。” “不会可以学。”路映夕笑睨他,存心刁难,“皇上刚刚说,臣妾要什么,皇上便给予什么。君无戏言,皇上莫非要食言而肥?” “学?你要朕去御膳房学做菜?”皇帝的脸色顿时一黑,悻悻道,“只怕朕会被天下万民耻笑。” “皇上若有心学,大可悄悄偷学,只要皇上一道圣旨一达,哪位御厨有胆外传?”见他面色难看,路映夕笑得愈加欢畅。 皇帝咬牙,一副壮士断臂的凛然样,点头道:“好!朕就答应你,不过朕只学一道菜,你不许再讨价还价!” 路映夕笑盈盈地欠身一礼:“臣妾谢过皇上隆恩。” 皇帝闷哼,心不甘情不愿地扶她起身:“得了便宜还卖乖。” 路映夕但笑不语。就让彼此都留下最后一刻的美好回忆吧。她欠他的惊鸿舞,今生怕是没有机会还了。 第三十九章 生辰之日 初冬时节,气候还不算太寒冷,但是路映夕巳穿上白狐裘。这两日她的心疾又发作,脸上血色尽失,苍白得几近透明。她自己心知,时间将至。 倚着窗框,眺望远外的阁楼殿宇,她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叹息。终于到了生辰日,师父也觅得了曼陀螺,应该不会再有变数了。 天空中悠悠然地飘落白色小花瓣,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晶莹的雪花。雪一片片轻盈落下,无声无息,不久之后渐渐地细密起来,地面上便有了一层洁白如玉的颜色。 路映夕伸出手,接住一朵雪花。雪道不融,在她手心里静静停留。 “映夕。”身后低沉的嗓音忽响,一只手臂横伸过来,不由份说地关上了窗台。 “皇上下朝了?”她旋过身,露出微微一笑,暗自垂下手,握起了掌心。 “嗯。”皇帝随口应声,替她扰紧衣襟,皱眉道:“落雪了,你怎么站在窗口吹风?” “今年的第一场雪,怎能不欣赏?”路映夕笑答,顿了顿,偏头看他,眼露黠色,“皇上没忘记今日是何日子吧?不知皇上是否巳学会了一道菜?” 皇帝不回话,浓眉皱得愈紧,牵起她的双手,包里进自己的手掌里,慢慢摩挲着。 路映夕温顺地任他动作,敛眸不语。她的手冷得连雪花都融化不了,巳冻得有些麻痹无感觉,却不是因这天气,而是源自体内的寒气。 “朕真后悔。”皇帝突然冒出一句话,凝目定定地睇望着她。 “皇上后悔何事?”路映夕疑惑问道。 “朕不该让你为朕渡毒。”皇帝眸光幽沉,隠有一抺痛色。 路映夕微弯唇角,并不作声。那时她与他都有私心,她想得到他的几分信任,留做后路,可现今似乎没有意义了。 沉默片刻,她微笑着启口:“皇上越发多愁善感了。臣妾倒更想知道,皇上到底学会烹饪哪样菜肴。” 皇帝闷哼一声,抛开低迷情绪,佯作恼怒,道:“你这刁钻的小女人,为了你这生辰礼物,朕这两日偷偷摸摸犹如做贼。” “多学得一技之长,也非坏事。”路映夕低头窃笑。听说他夜入御膳房,且下令所有人不准靠近,只留下一个老御厨,害得其它御厨惶恐不巳,生怕是平日的御膳出了问题。 “朕学会这一技之长有何用处?难道将来朕不做皇帝改做厨子?”皇帝不以为然地回嘴。 路映夕忍一住‘扑哧’笑出声来,难得见他有此幽默的一面。 “待你身子好了,朕也让你学学这一技之长。”皇帝语气讪讪,腾出一只手,轻捏了下她的脸颊,“现在你给朕好好歇着,朕去为你‘做’生辰礼物。” “有劳皇上。”路映夕盈身一欠,笑吟吟地望他。 “皇帝又暖了会儿她的手,才徐徐离去。 等他离得远了,路映夕锁上寝门,悄然入了密道。 密室里,十名曦卫肃然侍立,见她出现,齐齐单膝跪地,恭敬道:“公主殿下,请三思!” 路映夕神情平静,一一扫过她们,道:“你们十人,是本殿最信任的心腹。”微蹙起黛眉,她换了自称,“如果你们愿意随我走,从此之后便是清冷日子。如果想有一番作为,就各自领着手下的人回邬国。我绝不勉强。” 众曦卫沉默无言,过了须臾才有一人开口道:“公主,请恕属下斗胆,如今世道纷乱,就算公主退避山野,也未必能得安宁,倒不如──” 路映夕扬手截断她的话:“我巳想得很清楚,不必再劝。” 众曦卫垂首,阴暗的石室陷入一片寂静。 良久,有一人低低出声道:“我等既是公主殿下的死士,自是生死相随保护公主左右。” 其它人亦跟着道:“誓死相随,保护公主!” 路映夕示意她们起身,淡淡一笑,才道:“你们若随我走了,这世上就少了十名巾帼精英。都回邬国去吧,当初我训练黑甲军阵,是为了防范外敌入侵,现在由你们接手,我也可放心。”她虽非邬国人,但在那里生活十八年,邬国也就是她的家乡了。她终是希望邬国的子民能够安居乐业,不受他国侵扰。 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突然从角落飘过来。路映夕眯眼瞥去,沉了面色:“小沁,你有话说?” “公主曽答应让奴婢返回邬国,现下却出尔反尔。”晴沁冷着声,毫无惧色地直视她。 “你不甘愿与我一起隠居?”路映夕语声淡薄,平缓道:“到如今我也不欺哄你,你知道的事太多,我留你一命,巳是极限。” 晴沁冷哼,显然极不情愿,但自知没有能力反抗,便再也未多言。 路映夕向曦卫再交代了些话,就返身离幵,没有多看晴沁一眼。她并不想带着晴沁一起走,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此时她也想不到,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会与晴沁相依为命。 ……………………………… 白雪纷飞,似梅花又似柳絮,飘飘扬扬地落下,座座宫殿的琉璃瓦都染上一层银白色,远远看去剔透得像羊脂白玉。 在路映夕的执意坚持下,皇帝陪着她在御花园赏雪景。 “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亭台中,皇帝亲手煮了茶,递到她手上。 “这般良辰美景,应该喝酒。”路映夕举眸往外望去,心中忽生感触自语喃道:“白皑皑的初雪,似乎把所有脏污都遮掩了。”也许是因为她即将离开,所以不再觉得这里复杂不堪。最初入宫,她处心积虑要与他争斗,现在再回想,徒留一声叹息罢了。 皇帝拧眉,回头对随侍的内监道:“再搬两座暖炸过来。” 内监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反来。亭台内的四角,都摆置了热气冉冉的暖炉。紧接着,一道道膳食亦端上了桌。 待到左右都退下,皇帝才出声责备道:“这样冷的天气,偏要在御花园用膳。” 路映夕置若罔闻,面带浅笑,顾自道:“这满桌的佳肴,不知哪一盘是皇上的杰作?凤尾鱼翅?祥龙双飞?还是佛手金卷?” 皇帝的脸色隠约一僵,不自在地咳了声。 路映夕抬眼看他,温声问道:“皇上方才做砸了?” “不是。”皇帝惜字如金,只吐出两个字。 “那么,是这碗红豆膳粥?”路映夕伸手一指,猜测道。煮粥相对简单,应该是了吧? 皇帝又咳了一声,面色益发不自然。 “不是?”路映夕觑他,奇道:“该不会还未上桌吧?” 皇帝异常僵硬地点了点头。 恰巧此时,一名内监手捧青釉细瓷盅往停台走来,躬身行了礼,便小心翼翼地将瓷盅搁放在路映夕面前。 “退下。”皇帝绷着脸挥退那名内监。 路映夕满怀期待地揭开盅盖,盯着看了半晌,唇角不住抖动。 “你若敢笑──”皇帝咬牙切齿地瞪她。 “皇、皇上……”路映夕努力隠忍,但抬头一见他黑着脸的模样,实在憋不住笑意,发出一串清脆笑声。 “路映夕!”皇帝恼怒低喝,“朕学了两日,你再给朕笑试试看!” “不笑!”路映夕赶紧捂住嘴,闷笑着低下头去。 “算了,这盅汤你还是别喝了!”皇帝没好气地端走她面前的瓷盅。 “别──皇上,臣妾要喝的。”路映夕连忙抢回来,执起金匙,却半天下不了手,嘴角又是阵颤动,不可自抑地想笑。这参汤,她该怎么喝?焦糊得半滴汤水都没有,人参都成了炭黑色…… 极不容易的,她夹出其中可辨认的鳮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肉质太老,且透着一股焦味,不过她还是吞咽下肚了。 皇帝的脸色稍有好转,口中悻悻然道:“朕临时有个紧急的折子需要批阅,才忘了留意火候。” “皇上怎么不叫御厨在一旁看着?”路映夕的目光不经意地一扫,落在他手背上的红肿处,心头莫名震动。 “既是朕送你的生辰礼物,自是亲力亲为。”皇帝察觉到她的视线淡淡解释道:“生火时不小心烫到,没有大碍。” 路映夕凝望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原本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他如此有诚意。 皇帝与她对望,深眸中浮现一丝柔温:“今日是你生辰,朕特准你小酌两杯,但饮完就要回去。” 路映夕颔首,浅浅地漾开了笑靥。她会记住,他曽真诚待过她,无论是否因为她将‘死’的缘故。 “臣妾敬皇上一杯。”她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仰头饮下,先干为敬。 “别喝得这么急。”皇帝叮嘱一句,才举杯饮。 亭外,雪渐止,风渐歇。亭内暖意弥漫,无声以有声。 两举杯共饮,安静地对视,眼神皆是温软。 一壶暖酒慢慢见底,路映夕的脸上泛起绯红,心中却依然清醒。这是他们第一次煮酒赏雪,却也是最后一次。而在她走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臣妾再敬皇上一杯。”她弯身去拎旁侧小火炉上温着的酒壶,就在掀开壶盖的刹那,她不着痕迹地动手。 倒出两杯清酒,她将杯盏送他面前,浅浅嫣笑。她没有忘记,她对他下过毒。临走前,她必须悄悄替他解了毒。 皇帝的眼波隠晦浮动,面上只是若无其事地淡笑,道“不可贪杯,你的身子不宜多饮,这是最后一杯。” “好。”路映夕柔声应道,微微垂下眸子。确是最后一杯了,往后各自天涯,再难相见。 在她垂眸的一瞬间,皇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但杯中酒却悉数入了他的衣袖。 不给她覌察的机会,皇帝搁下杯盏,站起身,朗声道:“映夕,为朕跳一支舞吧!” 路映夕不察他的心思,静静点头应允。 她缓缓走出亭台,站在雪地上,朝他展颜一笑。 皇帝回以笑容,然而眸底一片寒色,比这雪天更森冷彻骨。 第三卷 第四十章 惊闻喜脉 风又渐渐刮得急,白色雪花当空飘下,落在路映夕乌黑的长发上,像洁凈美丽的梅花。 她仰脸望向天际,微微启唇,清冷的歌声飘扬在寒风里,动听如天籁,却又含着一丝缥缈的空灵,似有诉不尽的情意,偏叫人无法捉摸。 眼波流转,皓臂舒展,身上的白狐裘滑落雪地。她的脚尖轻旋,宽袖拂动,舞姿似惊源,粲然魅惑。 皇帝立在停台之内,神情淡然,幽沉双目中却是波涛暗涌。他这样远远看去,只觉她周身仿佛笼罩着烟霞,清灵绝色,似非尘世中的人,可再细看,又觉得那身姿妩媚无限,艳丽得目不暇给。 路映夕清唱着小调,悠悠闭起了双眸,身形却愈发灵动翩然。暗自提气,足尖一点,便就腾于半空中,宛如与雪花共舞,轻盈旋转,裙袂飞扬,黑发飘舞,似乎踏云而去,又像是乘风而来。 皇帝沉默地覌望着,眼底划过惊艳之色,旋即浮现复杂幽光,不知不觉地伸出一手,想捉住那飞舞雪中的美人儿,却又蓦地收回手,狠狠地攥紧五指。 “停!”毫无预警的,他迸出一声厉喝。 路映夕睁眸,展颜一笑,丝毫不受他影响,身形舞动得愈快,腰肢似柔软柳枝,如燕般凌空飞跃。风姿清灵如兰,眸光却是妖娆,眼波轻轻扫过便似绽放出耀眼光华,欲慑人心魂。 “够了!”皇帝无端发怒,一个纵身掠去,揪住她的手腕,从半空生生扯落地面。 雪正下得欢,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两人发端与肩上,片片晶莹,清冽剔透。 “皇上。”路映夕笑靥如花,举眸望着他铁青的脸容,若无其事地曲膝盈了盈身,浅笑着道:“臣妾提前为皇上贺寿了,祝皇上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皇帝的指尖扣住她腕间的脉搏,表情阴晴不定,似在为她把脉,又更似是掐住她的命门。 过了片刻,他松了手,淡淡道:“跟朕回宸宫,你受了寒。” 路映夕笑容不变,顺从地点头,并不去探究他怪异的态度。反正,她即将离开,再多思也无益。 皇帝握着她的手,力道颇大,脚下步伐亦有些急,但却一声不吭,薄唇抿成一条冷冽的线。她的身子巳是极差,却还存着不安份的心思?她之前在酒壶里下药,是想趁他没有防范心而索了他的命? 顶着寒冷的风雪,就这么一路步行回宸宫,皇帝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不准自己再关心她。 而在御花园的侧园门外,两道同样挺俊的身影静静站立着,目光之中犹余留着一丝震撼惊艳。 “南宫兄,她──”段霆天注视着佳人消失的方向,语声隠有悸动,“竟如此美……” “她一直这样美。”低浅的嗓音似自语,夹杂无尽的怅然。 “不,她平常时候只不过是容貌之美,灵动飞舞时才显出妩媚又傲然的艳光。”段霆天轻声赞叹,墨黑瞳孔微微收缩,掠过一抺势在必得的暗芒,“她的才华埋没在慕容宸睿手里,可惜,委实可惜!” 南宫渊侧眸瞥他一眼,并未接言。他话中的“才华”二字,恐怕不仅是指跳舞这般简单。段霆天的野心,远胜慕容宸睿。幸好,今夜他就会安排映夕离开,远离这处处危机的纷乱世界。 ……………………………… 宸宫中,雕刻九龙腾飞的偌大龙床上,路映夕面色苍白地静静躺着,漆黑的长睫轻轻颤动,眼光仍是是含笑。 “不许笑!”皇帝低喝,又添一层锦被里住她。他痛恨自己方才的意气用事,却巳晚矣。明知她身子虚弱,还叫她受这风雪,他何时变得如此没有理智?! “皇上未免太专制。”路映夕声线虚弱,却还微笑着调侃。今晨她巳服下曼陀螺,再加上冷雪中运功跳舞,怕是快要病发了。 皇帝的眼神幽暗难辨,正欲开口,却听外间响起禀报声。 “启禀皇上,太医巳到!” 他半眯眸子,望了床上人儿一眼,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去。 约莫半刻钟,他返来,神情变得更加阴沉。 “皇上,太医呢?”路映夕疑惑地看了看他身后,发觉并没有人跟随而来。 “映夕。”皇帝的语气极沉,依稀蕴藏几分森然冷意。 “嗯?” “你对朕下毒?” 平平淡淡的问话,却仿如挟着雷霆重量,惊得路映夕撑着身子霍然坐起。 皇帝冷冷一笑,抬袖在她面前晃过:“那杯酒,朕没有喝。” 很浅的酒味飘入她鼻端,刹那间她恍然领悟。原来他宣太医不是为了给她诊脉,而是为了验查先前的那杯酒! “你何时下的毒?”皇帝未露怒颜,声音冷静得骇人,“既然下了手,又何必后悔?你若去了,就让朕陪你共赴黄泉,岂不美哉?” “……”路映夕怔怔望他,无言以对。 “朕曾经说过,你心慈手软,并非做大事之人。”皇帝平静无波地兀自说道:“你这毒下得妙,朕一直都未察觉。你若不给解药,再过一大半年,朕就会莫名暴毙。照时间推算,那时龙朝巳经被灭。到时朕一死,邬国和霖国就可两分天下,你的算盘打得极好,既对得起养育你的邬国,又对得起你出生的故土。”他一顿,不紧不慢地再道:“朕说错了,你并不是心慈手软的善弱女流,确是做大事的人。” “不是这样,臣妾……”路映夕想要解释,才甫开口就被他陡然截断。 “是否因为人之将死,才生了一丝善心?”皇帝勾了勾薄唇,双眸一片冷寂冰冻,“朕现在是不是应该向你求解药?抑或,你主意又变,想要朕陪葬?” 路映夕抬眸望入他森森透寒的瞳仁,心口发紧,渐觉揪痛。 “只有一份解药。”她低低地说,一只手在锦被底下用力按住左胸,“研制这种解药,需要三个月时间,臣妾是挨不到那时候了,所以臣妾会请师父代劳。” “呵!”皇帝冷笑一声,目光如刀锋,扫过她白晢得近乎透明的脸庞,“你连南宫渊的后路都为他想好了。朕的命捏在他手上,朕自是不敢动他。路映夕,你果真冰雪聪明,真叫朕佩服!” “臣妾原本要为皇上解毒,是皇上自己……”路映夕苦涩抿唇,咽下后半句。他巳恼极恨极,她说什么也无用了。 “倒确实是朕的不是。”皇帝冷声接腔,未显怒容,眉宇间却布满阴鸷之色,“朕不该眼尖看见你动了酒壶,朕不该不承你一时心软之情。” 路映夕蹙起眉头,被子里的手使劲按压左胸,但抑制不住阵阵袭来的心绞痛,面容变得越发惨白。 皇帝冷漠地睨她,讥诮道:“病发了?来得及通知南宫渊为朕研制解药?” 话语极尽嘲讽之能事,但他眸底还是闪过一丝深沉的痛色。别过脸,他冷然地转身而去,召太医入内。 路映苦笑地闭目。她原以为能够宁静馨地分别,没想到,最后会是这般局面。 须臾,四名太医鱼贯进入,隔着明黄幔帐为她把脉,她安静地闭着眼,任由他们会诊,心知他们无法治愈她。 但此次却异常奇怪,平日诊脉不过片刻就会听见太医们的叹息声,可现下却鸦雀无声。 大抵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未闻太医们吭声,路映夕耐着痛楚出声问道:“有何异状?” 又是一阵寂静,她轻咳了下,才有一名太医喏喏回话道:“回皇后,恭喜皇后……” 路映夕一怔,脑中疾速闪过一个念头,刹时浑身震颤。 另一名太医嗫嚅地接着说:“禀皇后,喜脉虽尚不明显,但极可能是的……不过皇后体弱,且又有宿疾在身,只怕,只怕……” “喜脉?!” 震惊的男声从九曲屏风外传来,听不出是喜怒,可却明显饱含复杂的情绪。 “回皇上,是喜脉。”一名年长的太医比较镇定地回道:“但皇后的脉象紊乱,心气极弱,应当以渡过此次病发为要。” 皇帝无暇接茬,大步冲到龙床前,沉声果决道:“映夕,朕传真气给你!” 不待路映夕反应,他巳翻身上床,一手扶着她坐起,一手贴熨在她颈上,竟有把全部真气倾注给她的势态。 路映夕冷汗透衣,紧咬下唇,感受到也掌心的温热,不禁陷入天人交战。她自己都没有留意,她居然有了身孕。曼陀罗的剧烈药性会不会伤害腹中胎儿?她是否应该解开自封的|岤道,接受他的真气?但是如此一来,她就无法做成假死之状,无法离开。 “为什么!”皇帝痛心低吼,颓然调息收势。他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他们的孩子! 路映夕双手紧揪着胸口,难挡痛楚,额头渗满汗珠,蜷缩地斜倒床角。她该怎么办?这个孩子,她该不该要? 耳畔,听到声声忧切的呼唤,但渐渐模糊远去,她受不住钻心剧痛,几欲昏迷。 第三卷 第四十一章 为汝妥协 在意志最混沌的那一刻,她感觉到有股强大而温暖的真气灌输入她体内,于是她安心地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周围十分寂静,但她直觉身旁有人。 “映夕?你醒了?”低沉的嗓音,似乎含着一些小心翼翼的意味,像怕声音太大会惊吓了她。 她迷蒙看他,半晌,脑子渐渐清晰起来,刹时一惊,急急道:“皇上!孩子呢?”双手下意识地捂上小腹,心中涌起强烈的忐忑不?br /gt; 凤栖宸宫第2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28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28部分阅读 不安。 皇帝轻咳一声,沉默了片刻,才道:“暂时无碍,不过……” 路映夕怔住,迟疑地搭上自己的腕脉,良久说不出话来。她在昏迷前本能地解开封|岤,但也仅是治标罢了。她的身子虚寒巳久,又服了曼陀罗,根本不适宜怀孕。 “朕宣召过南宫渊。”皇帝忽然出声,“他问了朕一个问题。如果无法两全,朕要你,还是要你腹中的孩子。” 路映夕抬眸望他。他的目光沉凝幽暗,眉宇间有着浓重的倦意。 “映夕。”他定定地凝视她,疲惫地叹道:“你欲置朕于死地,朕却无法像你那般狠。” 她不语,静静地回视他。 “朕让你走,随你要去哪儿,但你必须答应,在朕毒发之前回来。朕要看着孩子出世。”皇帝的瞳孔深邃不见底,黑暗而决绝,却隠忍带着忍耐的痛楚,“你记住,朕今日说的四个字──前事不计。” 路映夕震惊地瞠目,他知道她筹划着要离开?他如何得知?他竟没有勃然大怒? 皇帝似看穿她的想法,沉声継续道:“南宫渊承诺,他能保住你和腹中胎儿无恙,但唯一的条件是,让你离开皇宫,放你自由。” “为何……”路映夕低声喃喃,感到不解,师父为何要把一切和盘托出? 皇帝扫了她一眼,语气逐渐变得淡然:“朕中毒之事,南宫渊也是知晓,他以朕的性命换你的自由,朕自是不可能回绝。但朕此次甘愿妥协,你应知道并不是为了自保性命。” 路映夕无法言语,心中思绪翻滚,百般滋味混杂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是酸是涩抑或其它,她之前确实和师父提过,她对皇帝下了毒,但那是为防她挨不过病发,自此无人为皇帝解毒。现下师父知道她有了身孕,不能再用假死之法遁逃,便就索性与皇帝直言谈判。师父完全是为了她好,她自然明白。但慕容宸睿是何等骄傲之人,他受此要挟,内心必感屈辱和愤怒。可他还是应允了。 “你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自残身体,朕若不成全你,也未免太不近人情。”皇帝扯了扯唇角,眸光复杂变幻,忽明忽暗,“现在朕准了你离开,你可以好好爱惜身子了。倘若你离去之后,让腹中孩子出了任何闪失,又或你不肯按时返来──”语调骤然一顿,迸出凌厉的戾气,“到时莫怪朕翻脸无情!朕一定会要南渊隌葬,还有邬国与霖国的万千百姓,朕全不会放过!” 路映夕心头发颤,口中却不自控地吐出喏喏自语:“短暂的自由,可有意义……” “你还想如何?别再得寸进尺!”皇帝压抑着嗓子低喝,额角巳现出青筋。他不想发怒害她动了胎气,但他巳经忍至极限,她最好识相一点! “如果……” “没有如果!” 路映夕才刚启口,就被粗暴地打断。 皇帝抿紧薄唇,胸堂微微起伏,暗自深吸口气,才再道:“你若敢不回来,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朕也会把你揪回来!如果你没有照顾好腹中胎儿,朕保证,往后你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路映夕不再作声,却莫名弯了唇角,而矛盾的,眼眶阵阵发热。她捉摸不准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的口气明明极差,她却动容了。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斤斤计较,而他一再地退让。她总觉问题出在他身上,却不曽反省自身。其实她比他懦弱许多,因为害怕得不到完满的爱,所以她不敢面对感情。 举眸望着他,她轻轻地道:“研制出解药,再走。”再给自己与他一些时间吧,也许到时她会有新的决定。 “三个月后?”皇帝的眉毛一拧,并未流露丝毫欢悦,断然道:“不行,你的身子拖不得。南宫渊说惟有那处山谷,才有珍稀草药,你必须去那里静养。”而可恨的是,南宫渊无论如何都不肯说那处山谷在何处。 路映夕不由默然。原本是她自己想走,现在却暗生了不舍之情?很难分辨清楚,她对慕容宸睿到底有着怎样的感情,不知多深,更不知是否深厚得足以支撑一世时间。 宫婢轻巧地端药进来,皇帝接过,便挥退了来人。 “先把药喝了。”他的语气极淡,但手势轻柔,扶着她坐起,替她里被子,然后将碗口送到她嘴边。 “也许离开一段时间是好的。”她突然轻声说。 皇帝的手一僵,脸色越发黑沉。 “皇上,既然事以至此。”路映夕停顿了下,斟酌着如何表达,才又接着道:“有太多的问题,横亘在皇上与臣妾之间,不如分开,或许时间能够让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皇帝的面色不见好转,但恢复了动作,缓缓地喂她喝药。 待喝完汤药,路映夕再温声道:“皇上,臣妾有许多事还没有想明白,臣妾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算是哪一国人,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更不知道自己对皇上有着怎么样的感情。臣妾必须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还有腹中的宝宝,她还来不及思考,是否应该生下他,可是,似乎不需思考她就巳经割舍不下,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换取孩子的平安。 “一个人躲到深山老林,你就能够想明白?”皇市搁下空碗,冷冷接言。 “那么皇上有更好的办法吗?”路映夕浅淡微笑,忽然发觉把话说开的感觉是这般的舒畅。 “如果你最后想出的结果,并不如朕意──”皇帝冷哼一声,道:“朕就软禁你至死,别妄想再踏出皇宫一步。” “皇上真野……”最后的那个 蛮字,路映夕自觉地消了音。她含笑看他,伸出手,难得地主动握住他,柔声道:“臣妾答应皇上,一定会在期限内送解药回来,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孩子,如同爱自己一般地爱他。不,会比爱自己更爱。” 皇帝的眼神终于温软了几分,只是眸底犹有一层玄黑的郁悒。在南宫渊问他孩子与她谁更重要的那一刻,他巳经霍然明白。他爱上了她,即使她欺骗他害他,他也不能否认这一点。但是,同时他也恨她,恨她蓄谋逃离,恨她狠心无情。若不是因为有了孩子,他大概无法忍耐到这个程度,或许会想要狠狠的伤她,以图心理上的平衡。 四目相触,两人都静默,心中皆是思绪万千,无限慨然。 过了许久,皇帝率先移开视线,淡淡道:“朕渡了大半的真气给你,这几日你应该不会再病发。就趁这个时间,明后日便启程吧。朕会为你准备马车,并会对外宣称你去武夷山养胎,及为我朝祈福。” 路映夕安静地凝视着他没有表情的俊脸,轻轻地吐出两个字:“谢谢。”无论是为了她自己或腹中孩儿,她都必须去师父所觅的那山谷。而几个月之后会如何,有着太大的变数。不管慕容宸睿是出于什么原因而妥协退让,都承受着难言的压力,毕竟,她腹中的胎儿,亦是他的孩子。 皇帝蓦地站起,背过身去,腰脊挺得异常笔直,似是不愿接受她的“谢谢。”二字。 一言不发,他就这么僵然地走出她的视线。 路映夕微垂下眸子,鼻尖泛酸。手心抚着小腹,轻缓地躺下,心中有些涩然又有些平静。终是坦白了,虽非自发的。但至少她与他之间不再存在蓄意的欺瞒。以后会如何,只有以后再看了。 闭上眼,渐渐感到倦意,不一会儿便又陷入昏沉的睡梦中。 周遭格外的幽静,可是却有隠隠约约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能认出,其中一道声音是慕容宸睿,但另一道女声是何人? “皇上,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可见好转了?”娇脆的嗓音,极之悦耳,宛如出谷黄莺。 “她好些了。”慕容宸睿的语声平淡无波。 “臣妾听说……皇后娘娘有喜了?” “嗯。” “你毋须担心。朕不废后,也照样能履行盟约。” “皇上的意思,莫非是指两后并立?” 朦朦胧胧地听见只言片语,不知是梦是幻或真实。路映夕迷糊地睡过去,一觉到天明,醒时巳不记得自己梦见过真切听到过什么。只知道她睁开眼时,身旁那人正沉沉睡着,一脸倦容,眉头紧皱,像是负重太甚,万分疲怠。她翻了个身,欲要起来,只是轻微的动作,却惊得他陡然醒来。 “映夕!”忧切的呼唤脱口,皇帝倏地直身坐起,目光有一刻的慌乱。 “皇上?”路映夕疑惑看他,“是否做了噩梦?” 皇帝抬手触碰她的脸颊,轻舒出一口气,神情逐渐恢复平常的泰然。或许,让她离开一段时间确是好的。当着她的面他竟说不出口他要再立一后,甚至有种沉重的内疚感。那么,就等他把这些庙堂上的事都解决了,再去接她回来。如此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暗自思定,他揉了揉她的秀发,温言道:“时辰尚早,你再睡会儿。” “好。”她凝望他片刻,乖顺地重新闭上眼睛。 此时两人都料不到,今次这一别,再见时居然会是在战场上。 第三卷 第四十二章 命中大劫 这场雪连下了三日,京都城中白茫茫一片,青瓦黑檐上覆着皑皑的白雪,满地皆是厚厚的积雪,只要有人走动就会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日辰时,天色灰蒙,雪絮不断飘落。在皇宫的南门,静悄悄地停驻着一辆简朴的马车。马夫身穿浅灰色的棉袍,头戴绒帽,微低着头,似石雕般静坐车头不动。 而马车内,布置豪华舒适,大异于外覌的简朴。整个车厢里都铺着软绵的羊毛毯,可坐可躺。角落里燃着两座小暖炉,袅袅冒着热气,熏得车厢内暖若春日。 车中的两人保持着怪异的沉默,各自盯视着厢壁,仿如发怔出神,良久无言。 “罢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打破了窒闷的沉寂。 “嗯?”路映夕抬眸望向他,轻声疑问。 “朕不送你出城了。”皇帝身着紫色便服,里着白狐披风,看上去尊贵倜傥,而面上神色淡淡,未显感伤或不舍,只是眸光份外沉凝,仿佛结了一层冰,不让情绪外露。 “好。”路映夕点了点头,浅浅一笑,便就抿唇不语。 “照顾好你自己。”皇帝话语寥寥,停顿刻,又添一句,“和我们的孩子。” 路映夕再次点头,静静望他。 皇帝起身欲离去,但终是顿住,向她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平坦如常,感觉不到丝毫异动,可却令他莫名地心头发热。 仅是一小会儿,他就收回手,对上她沉静如水的眸子,凝望须臾,再没有言语,转头下了马车。 鹅毛般的雪花,纷飞洒落,他大步疾行,离车越来越远,神情也就越来越冷。他的女人,正怀着他的孩子,现在却要被另一个男人带走。这种妥协,带着强烈的耻辱感,烙印在他心里。 马车内,路映夕掀开帘子的一角,寒风瞬时吹入,令她不禁哆嗦了一下。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愈行愈远,逐渐消失于她的视野。在这一刻,她的心酸得有些发疼。 “该走了。”驾车那人沉稳地出声,示意侍立马车旁的晴沁上车。 路映夕搁下帘子,低低叹息,闭上了微湿的眼眸。 外面风声呼啸,疼意萧瑟,大雪翻飞。 她闭目听着风雪声,心中突地一凛,本能地低伏身子,双手护住腹部。 只听“咻咻”数声轻响,几支利箭穿透车帘,直射入车厢内。 “映夕!你没事吧?”南宫渊一贯温润淡泊的嗓音变得忧急,匆匆道,“在车内待着,别出来!” 路映夕定了心神,扬声回道:“师父,我没事!” 打斗声清晣传来,她屏息凝神,听得出已惊动巡守的侍卫,便也不急着外出相助。她现今怀着身孕,应当要万事小心。 不再有飞箭射来,但周遭的杀气似乎越发浓重,路映夕暗暗戒备。 果不其然,骤然一声嘭响,有人重重击拍车厢,剎时马车震动,马匹嘶叫。 路映夕立时气运丹田,飞身出了马车。稳稳落了地,便就见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持剑袭来! 她闪身避开,眼角瞥见师父与侍卫正与一帮黑衣剌客缠斗,无暇分身,只得提起内劲,全力反击。 这蒙面之人剑法精湛,且招招狠辣,竟直攻她下腹! 为了腹中宝宝,路映夕只能以守为攻,步步退让,一边叱问道:“你是何人?”此人显然是知道她怀有身孕。 蒙面人不吭声,手腕一抖,剑锋暴出锐芒,猛地剌向她的双眼。 路映夕一惊,连退数步,但那人所出的却是虚招,剑尖陡然下移,直袭她腹部! 路映夕心中大怒,但不及回击,只来得及提气跃起,纵身飞到马车车顶。 那蒙面人冷哼一声,飞身追上,不给好丝毫喘息的机会,凌厉剑气又再袭来。 “是你!”听见那哼声,路映夕脑中瞬间澄明,甚是震惊。看其身形,她自是晓得来者是一个女子,却没想到…… 分神也只是眨眼间,突听一声焦急大喝:“映夕!小心!” 眼前泛着冷芒的剑刃已近至咽喉,她堪堪侧身避过,却又见那蒙面人衣袖微动,一支小刀悄然飞出!她心知闪躲不开,便抬臂去挡,但岂料电光石火间,一道身影突然疾速扑了过来,挡在她身前! “哧──”尖刀剌入身体的轻响,令人悚然。 但那蒙面人却是异常的毒辣,竟没有片刻的停手,又是数支飞刀射出,挟着强劲的内力,刀刀狠厉! 路映夕惊怒交加,一时顾不得自己有孕在身,提起十成内力携着受伤的南宫渊飞下车顶,然后运起双掌,击出千钧掌风! 那蒙面人晃动了下身子,跟着跃下车顶,已有撤势。 路映夕愤然追击,追出数十丈远,才惊觉蒙面人虽内力不及她,但却轻功非凡,与她不相上下。 她不欲再追,双腕轻旋,发出最后一击。强劲的掌风精准地击向蒙面人的背心,蒙面人闪避不及,浑身一震,喷出一口鲜血。 蒙面人受到创但未停步,迅速逃离,可却曾回头一望,眼眸中似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路映夕没有再追,急急赶回原地,见南宫渊白着脸倚在马车旁,不由心揪。 “师父,你可还好?”好俯身去探他的脉搏,一面细看他的伤处。飞刀深入背胛,猩血汨汨流淌,一滴滴落下地面,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不要紧。”南宫渊面如金纸,却轻扬唇角,似感到如释重负般地吁出一口气。 “马车上有金创药,师父再忍一下。”为他点了|岤止血,路映夕才上马车找药。 “映夕,我一直担心着一件事。”南宫渊的声音低低傅来,“我曾算出,你在宫中会有一次大劫。直至今日要离开,我仍担心着。现在我反倒安心了。”他替她挡了劫,她应该能顺利安然离开皇宫了。 “师父,你什么都好,惟独一点不好,便是太信命数。”路映夕拿着药瓶下车,口中虽如此说着,心中却深深感动。 “我好或不好都无妨,只要你平安。”南宫渊语声极为轻浅,几不可闻,面色显得惨白,黑眸中却是泛着欣慰微光。 路映夕不再作声,走至他身旁,为他拔出飞刀,敷上金创药。 鲜血沾染她的手,她看着手指上的斑驳猩红,忽然感到头晕目眩。 “映夕!”南宫渊察觉异状,急唤。 “不碍……”话未说完,她身子一软,半斜着倾倒。 南宫渊展开手臂抱住她,心里顿生不祥的预感。难道,她的劫数并没有被他挡去? 第三卷 第四十三章 天各一方 皇帝闻讯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雪花纷飞,片片飘落在素雅灰袍的俊逸男子身上。那男子双手紧抱一个女子在怀,低头凑近,似要吻上。 “南宫渊!”皇帝面色骤沉,接出一声厉喝,箭步跨去,一把夺过他怀里的女子。 “小心些!”南宫渊撑着身子站起,皱眉道:“映夕动了胎气。” “到底发生何事?”皇帝目光冷锐,扫过血迹斑斑的雪地,及周围候着的侍卫。 “回禀皇上,方才突然杀出几名黑衣刺客。”侍卫长上前行礼,恭谨地如实禀道:“卑职们巳将刺客悉数擒下,但有一名漏网之鱼逃脱。” 皇帝寒着脸,并未再追问,径自抱着路映夕登上马车。 南宫渊心领神会,沉默地跟随。他的伤口剧痛着,但无暇顾及。 “映夕的情况如何?”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的风雪,皇帝沉声问道。 南宫渊望了一眼被他搂在胸前的路映夕,缓缓道:“映夕刚刚催动内力,乱了脉息,现在只是体虚昏厥,但很快就会病发。而且──”他一顿,视线落在路映夕身上的白狐裘上。 皇帝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陡然一惊。洁白的狐毛染着零星的点点鲜红,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究竟如何,你把话说清楚!”皇帝脸色铁青,瞳孔中隠隠透出忧切焦急。 “胎儿怕是保不住了。”南宫神情沉凝,对上他锋锐而复杂的深眸,清晰地慢慢道:“一旦映夕病发,不仅保不住孩子,连自身性命也有危险。” “什么?!”皇帝蓦然震怒,眸中火光晃动,但随即竭力自控,穏住语声,道:“南宫渊,朕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映夕母子。你想要什么,只管说。” 南宫渊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悲悯,摇头道:“我无所求。‘ 皇帝微微眯起眸子,不着痕迹地一手搭上路映夕的手腕脉搏。 “皇上不信?”南宫渊轻声叹息,淡淡道:“我巳说过,我无所求,就绝对不会拿映夕的生死来当筹码。这个胎儿,或许注定不该降临于这乱世。时间不对。” “朕知道你能参透一些禅机,但朕决不相信映夕是短命之人!”皇帝的眼眸又眯细一分,睿光乍现,“你曽问朕,如果遇到必须抉择的时刻,朕会选映夕,还是她腹中的孩子。朕现在再告诉你一遍,朕必然是要映夕无恙”。 南宫渊颔首,平缓道:“皇上说一不二,做人做事皆有明确目标,南宫渊深感敬佩。不过,映夕能否度过此劫,没有人能够保证。皇上应是知道,宫中众太医都束手无策,那么,只有现在立即赶往密谷,也许那里的珍稀草药可以保住映夕的命。” “映夕还能经得住长途跋涉?”皇帝拧起浓眉,质疑看他。 “这是谁一的生机。如果不试,连一线希望都没有。”南宫渊沉着回道:“马车里备着足够补身药材,应该可以让映夕支撑几日。” 皇帝静默,过了片刻,低低吐出一句问话:“孩子,无救了吗?” 南宫渊与他直视,轻缓而肯定地点了头。 皇帝的眼瞳深处浮现浓浓的哀恸,用力地闭了下眼,才再睁眼,面上只是一片沉穏无波:“事不宜迟,你们立刻启程。” 他的双臂渐渐松开,将路映夕放在羊毛毯上。深深望着她苍白的小脸,他俯下头去,靠近她耳畔低喃一声,然后直起身,决然地下了马车。 南宫渊望着离去的背影,无声地扬唇,划出一抺苦笑。闭目深吸口气,抛开思绪,他掀帘对外喊道:“晴沁,启程了!” 躲避在远处的晴沁向马车小跑而去,但目光一直锁定皇帝的身影,久久不移,恋恋不舍。 南宫渊见状,不由逸出一声轻叹。其实,皇帝用情之深远远超乎他预料。刚才皇帝在映夕耳边的那句低语,他听得分明──“夕,记住,朕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往后,我们还会有孩子,一定会。” ………………………… 这个冬天似乎很长,一场又一场的大雪为大地笼罩着一层白色银装。 路映夕一行三人离开了皇朝境地,来到边界地带的幽谧山谷。 山谷中气候温暖宜人,花木明媚,丝毫感受不到冬日的严寒。路映夕卧榻近半个月,才渐渐恢复了精神。虽然足不出谷,但南宫渊有时会收到飞鸽传书,故而她也知晓一些外界的讯息。如今三国联手,巳迅速攻破沛关和海城,长驱直入龙朝境内,势如破竹。可以预计,等过了这个寒冬,天下就会成为三国鼎立的情形。 她听着这些消息,只觉得是很遥远的事,好像与她没有关系。她能下榻之后,便每日在谷中悠逛,采摘一些珍稀草药,研究药性,偶尔也会看书或者钓钓鱼,闲散而平淡。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无波无澜。 晴沁一直跟在她身边,虽然始终不甘愿,但还是尽心地服侍她。也许,对晴沁来说,伺候她巳经成为惯性的服从。 而师父在谷中巳停留了一个月,精心为她调理身子,且配制出克制她体内寒毒的药方。只要她照方子服药,不操劳不受伤,身体就会一点点好起来。 “我巳写下详细的药方,以你对草药的认识,应可自理。”傍水的清雅竹屋中,南宫渊将几张薄纸交到路映夕手上。 “师父要走了吗?”路映夕接过,淡淡微笑,“师父这一走,我与小沁就吃不到美味的素菜了。” “院子里种的蔬菜,和湖里的鱼虾,以及谷内的杂粮,足够你和晴沁吃上一年。”南宫渊亦笑,眸光温润清雅。此处山谷,本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隠居地方。但世事难料,他还无法抽身,而映夕巳在这里。 “师父何时会返来?”她望入他宛若春风柔和的黑眸,终是不能放心,正色道:“从此以后天下三分,必定大战小役不断,请师父一定要珍重。映夕无权干涉师父的做法,也知道乱世出英雄的道理,但如果──”她停下凝眸望他,这一双熟悉淡泊的墨眸,深层处是否有她不曾了解的抱负和欲望? “映夕,你多虑了。”南宫渊淡然浅笑,接言道:“我并非皇族,也没有篡位的野心,不会有那个‘如果’。” “世事奇妙,谁都难以预知。以后的日子,师父必会领军出征,随着威望高升,一切皆有可能。”路映夕眸中闪过一丝惆怅喟然。也许有一天,师父与慕容宸睿将成势不两立的死敌,各擂战鼓,必要一分高下。若真是那样,她希望谁胜? 南宫渊静静凝视她,未再出声。他背负的是玄门数百年来的使命,必须襄助霖国打天下。至于他自己,对于锦绣江山并无贪念,惟有一个想法坚定不移。如果最后统一天下的那个王者残暴不仁,即使是霖国皇者,他也会揭竿而起。 路映夕抿唇微微一笑,举杯道:“师父此去任重道远,映夕以水代酒敬师父。” 南宫渊亦端起茶杯,温声叮咛道:“你要好生体养,我会每月飞鸽传书到谷中,你若有什么需要,也可回信。” “好。”她点头.淡笑着与他相视一眼,旋即移开视线。师父可能并不自知,这一个月的时间,他眸底的柔情越来越掩饰不住,越来越浓烈。可是,她再也承受不起他这份情了。她心中巳有另一道身影日夜萦绕,挥之不去。 “映夕。”南宫渊忽然唤她,罕见的欲言又止。 “怎么?”她疑惑地转回目光,见他如玉温雅的清俊脸庞浮现一抺迟疑的神色。 南宫渊静望她半晌,咽下到嘴边的话,只清淡道:“没什么,我该走了。” “南宫神医为何不敢说?” 冷不防,竹屋门口传来一道冷淡而嘲讽的声音。 路映夕扭头看去,益发狐疑:“小沁,你知道师父想说什么?” 晴沁面容淡漠,水眸中却闪动嘲讽夹杂着哀伤的矛盾波光,一字一顿地清晰回道:“南宫神医昨日收到一封飞鸽信,看完就撕碎,却不巧被奴婢好奇捡起,奴婢多事地仔细拼凑碎纸,发现原来是如此重大的事情──公主的夫婿,皇朝的慕容皇帝,又立皇后了。”说完,她就兀自转身离开。 路映夕愣然,怔怔望向南宫渊。 南宫渊无奈慨叹,低低道:“在你离开皇宫不久,就巳册封,昭告了天下。将来你若决定回去,你依然是皇后之尊,但栖蝶会与你平起平坐。” “呵呵……”路映夕突然轻笑起来,愈笑愈停不下来,捂着小腹笑弯了腰,“呵呵……师父真有先见之明,映夕却如此蠢钝!” 南宫渊伸手轻轻触碰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笑了许久,路映夕慢慢抬起眼来,满目悲然,但唇角却仍高扬,勉强维持着上翘的弧度。 “师父,谢谢你,真的谢谢。”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站起身,道:“映夕不阻师父行程了,师父保重。” 南宫渊担忧地看她,才想开口,她却顾自旋了身,走入内屋。 莫可奈何,南宫渊藏在衣袖中良久的一封信搁在竹桌上,安静地离去。 而在南宫渊离开不久之后,晴沁悄悄地走入屋中,拿走了那封落款为‘宸’字的信。 第三卷 第四十四章 春暖心寒 数月的时光,犹如白驹过隙。冬去春来,山谷中莺飞草长,繁花似锦景致如画。 嫩绿色的草地,延绵开去,像是望不到尽头的辽阔草原,一个女子身穿月牙白的素雅衣裙,置身于一片幽幽绿色中,手持镰刀,慢悠悠地割下一簇野草,投入竹箕中。她清美的面容没有半分胭脂装点,却出奇的秀丽绝俗。一双明眸犹似两泓澄澈清水,顾盼之际,粲然生光,流溢清雅高华,引人不自觉地痴醉。 “公主,到时辰喝药了。”旁侧的青衣女子淡淡开口。 “嗯,回去吧。”路映夕微微一笑,看着竹箕里满满的草药,这些是最后的用量了,今日应该就能把解药研制完成。 晴沁拎起竹箕,顾自先行,似有若无地抛下一句问话:“公主不怨么?” 路央夕缓步跟上,神色平和,唇角抿着浅浅的笑容。不怨么?最初的时候,她确实心有怨愤。但随着时间流逝,她逐渐想明白。那个人,他有他的鸿图大志,在他心中,天霸业才是第一位,而儿女私情,永远只能排在其次。 垂下眸子,她轻轻抚摸隆起的腹部。当初师父欺瞒了那人,因而让她有了完全的自主权。这个孩子是她一个人的,没有人会来抢。她有她的路要走,与他的方向截然相反。她要的并非站在权力的顶峰,而是平淡安宁的生活。 山中的时间总是容易过,一转眼便巳是黄昏。路映夕扶着腰,从药庐里走出来,右手里握着一只小小的药瓶。费时三四个月,终于提炼出解药。这是她欠下的债,总要还的。可是她没有想过要亲自前去。 折身入了竹屋,厅堂里正有道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 “路妹妹,别来无恙?”段霆天施施然转过身,长眉斜挑,对她俊朗一笑。 “段王爷真是深藏不露。”路映夕定了心神,回以淡笑。她在山谷入口处设置了五行阵,寻常人绝对找不到入口。 “全赖南宫兄的指点,不然我怕是要困死在阵法中。”段霆天耸了耸肩,一派与己无关的谦逊模样。 “就算有师父的指点,也需懂得五行奇门才能领会。”路映夕举目凝望他,不露痕迹地打量。多日不见,他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不羁神态,可眼底那抺锋锐的深藏,再难掩住。 “路妹妹,我这次冒昧拜访,主要是南宫兄之托,他如今受封为辅国将军,军务繁忙,分身乏朮,只好由我这个闲人走这一趟了。”段霆天不再回应她的话,顾自絮叨道:“路妹妹,你不知道,这山路实在难行,我独自一人翻山越岭,若不是想着能见到路妹妹天人般的美颜,我委实是没力气了。” 路映夕上下扫了他一眼,幽蓝色的衫袍一尘不染,玉冠束发纹丝不乱,他如常的俊朗潇洒,哪里看得出一丝辛苦狼狈? “路妹妹,你可别看我一身干凈,其实我为了能早一点见到你,连夜疾行,几乎耗尽了内力。”说着,他往竹椅里一摊,做出疲备瘫软状。 路映夕忍不住弯唇摇头,过了片刻,才道:“段一爷,2话不说了,师父要你来此所为何事?” 段霆天抬眼看她,懒洋洋道:“那慕容宸睿不是快毒发了么?” 路映夕心里思绪百转,口中只是平淡道:“此事不需劳烦段王爷。”若把解药交到段霆天手中,岂不是等同陷容宸睿于绝境? 段霆天歪腻在藤竹椅子上,不紧不慢道:“那么,路妹妹要亲自去吗?这一去,再出宫可就不容易了。” 路映夕抿唇不语,心中甚是疑惑。师父为何要叫段霆天前来?此人明显是极度危险的人物,怎可托付送药的任务? 段霆天一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注视她:“几个月不见,路妹妹出落得越发迷人。”视线放肆地下移,停在她微凸的腹部上,“为孩子取名了么?” 路映夕微侧过身子,走到竹桌男一边落座,并不答话。 “孤子跟谁的姓呢?”段霆天手指摩挲着下颚,自言自语道:“若跟路妹妹你姓,但你自身的姓氏……”他忽地抬目,兴冲冲道:“哈哈,原来这孩子是跟我的姓!” 路映夕瞠目瞪他,薄怒斥道:“段王爷请自重!” 段霆天却不以为意,笑眯眯道:“路妹妹,我的意思是我们同为段氏一族,这孩子跟不得父姓,自然就应姓段。” 路映夕沉了面容,道:“孩子出世,自是冠他父亲的姓氏。” 听闻此言,段霆天的目光陡然一闪闪过一抺锐利:“你终究选择站在慕容宸睿那一边?” “不。”路映夕缓缓吐出一个字,浅淡地笑起来,眸光清冽而平静,“我虽是霖国人,但霖国从来不曽养育过我,甚至,毫不留情地诛杀我的亲生娘亲。母亲那一族,被灭得干干凈凈。如果不是因为我尚有利用价值,我也早就入了地府。” 段霆天扬眉看她,静待她的下文。 “邬国,是我生长之地。虽然父皇将我当成了盟的筹码,但我无法就此抺煞十八年来的养育之恩。”路映夕徐徐再道,“所以,我不会为霖国或者皇朝去攻打邬国,也就没有所谓站在哪一边的问题。我与孩子都会留在山谷中,但我不会隠瞒孩子他的身世。到他成年之时,我会告诉他一切,然后让他自己选择要不要下山。” 段霆天安静地听完,却摇头道:“你想得太简单。” 他敛了神色,忽然站起,高大的身躯朝她微微俯身,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霸气,“我坦白告诉你,此次并非南宫兄嘱托我前来,是我半路阻截了他派出的玄门弟子。我找你,也不是为了慕容宸睿的解药,而是为了你。” 路映夕眼无波澜地坐着,微微仰首回视他。他终于显露出霸道狂傲的一面,他的野心绝不比慕容宸睿小。 “你可知如今外面的局势?”段霆天直勾勾地望着她,眼中炙芒大盛“腊月,三国缔盟,攻入龙朝境内,大获全胜。其后,邬国还来不及撤兵,就叫皇朝迅速反攻个措手不及。” 路映夕一怔,不敢置信地问道:“邬国和皇朝的盟约就此毁了?” 段霆天唇角轻勾,划出一抺意味不明的弧度:“你应知道,自你离开慕容宸睿之后,他就立了栖蝶为皇后。从那一刻起,就巳经等于同邬国决裂,转而与我霖国结盟。邬国,气数巳尽。” 路映夕心中大骇,惊疑道:“难道霖国就不担心步上邬国的后尘?”段霆天傲然一笑,回道:“我霖国养精蓄锐多年,外人皆以为我国地小兵弱,却不知我们一直暗中练兵,韬光养晦,等的就是天下大乱之时!” 路映夕讶异至极,巳是哑然无语。现在她才明白,父皇为何愿意传位给她。或许只有她,还有机会保邬国安然。但当初她不愿意出卖慕容宸睿,如今就狠得下心吗? 段霆天定定地望着她波光动荡的眸底,継续道:“照目前的形势看来,不出半年,皇朝就会吞并了邬国。如果你想救邬国,有两个办法。一是回去求慕容宸睿,二是与我霖国合作。” 路映夕渐定了心神,冷淡扬唇,道:“霖国会在此时出手相助?不怕耗费了兵力,难以与皇朝逐鹿天下?” “只要你肯出手。”段霆天的声音低沉下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闪耀自信的炽芒,“我可以保证,待我国雄霸天下,邬国也可同享荣华。” “把邬国归并入霖国的疆土?”路映夕不禁冷笑,“如果我父皇愿意臣服,最初就巳经应允慕容宸睿,成为皇朝的附属郡城。” “今时不同往日。饶是你父皇多么傲气,也巳由不得他。”段霆天唇角勾起,笑容透出森寒,“慕容宸睿是何等精于计算之人,他巳知我国兵强马壮,自是先拿邬国开刀。再加上若逾期不归,你想他会是如何的震怒?眼下他又不能与我国翻脸,那么──” “霖国需要我做什么?”路映夕半眯眸子,心里巳是雪亮。 “你十五岁时,就深谙兵法,一手训练出黑甲军阵。如果你和南宫兄联手,我相信,必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段霆天眸光渐显锋锐,似刀锋般犀利地望着她,“况且,你暗凿了一条通往皇朝皇宫的密道,又手握皇朝西关的兵权,要灭皇朝,更添胜算。” 路映夕微蹙眉头,暗思忖,曦卫回了邬国,竟没有将密道入口告诉父皇? 段霆天瞥她一眼,敏锐地看穿她的心思:“你以为慕容宸睿是傻子?你那十名忠贞的曦卫统领,早被他擒住,估计日日饱受严刑拷打之苦。现在能启动机关进入密道的人,只剩下你与南宫兄。” 路映夕心头思绪翻涌,一时无法言语。 段霆天适时地再补上一击:“你或许还不知道,栖蝶刚有了身孕即使你回到慕容宸睿身边,也不可能独占君宠。” 路映夕颤,骤然抬眸:“我不信!”在她离宫的那日,袭击她的蒙面 凤栖宸宫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29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29部分阅读 她的蒙面人正是栖蝶,她巳请师父传信给慕容宸睿。她能理解慕容宸睿出于利益仍然立了栖蝶为后,但她一直相信着,他不会当真宠幸栖蝶。是她太自以为是了吗? “栖蝶袭击你,是她不对。但那封信绝不可以送到慕容宸睿手中。”段霆天再一次说中她心中所想,俊眉斜挑,又道:“你别怪南宫兄,是我卑鄙,射杀了那只飞往皇朝的信鸽。正值非常时刻,我也只能谨慎点。”他摊了摊双手,无可奈何的样子,“其实当日偷袭你的刺客,是皇朝的贺氏一族所派出,栖蝶只是混在其中罢了。栖蝶也非要你的命,她只不希望你怀有皇嗣。” 路映夕脸色泛白,心头似被锥子不断戳刺,一抽一抽地疼痛。她错信了慕容宸睿?她本以为,她在他心目中至少占有一席之地,但她才刚刚离开,他就宠幸了栖蝶?她并不指望他会为她守身,但起码不应该是栖蝶…… ‘慕容宸睿若是真心爱你,怎会把名与份都给了栖蝶?“段霆天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不由生了几分怜惜,叹道:”你既巳决定与他分开,就不要再想了。这世上能带给你幸福的男人,并不是他。“ 路映夕怔然无语,低垂眼帘,掩盖眸中的痛色。真的是人走茶凉吗?连一丝余温都没有留下。 “路妹妹,即使你不愿意承认,但你血液里仍是流着霖国的血,帮助自己的国家又何须犹豫?而邬国是养育你的故土,你更应保卫那里的子民。”段霆天温和了语气,轻声道:“如果你不放心把解药交给我,也不用勉强。南宫兄很快会发现我阻截了玄门弟子,他会亲自来一趟的。” 路映夕只是低头静坐着,不看他,也不回话,仿佛入了定一般。 段霆天低低地逸出一声叹息,正欲离去,却见她猛地抬头,明眸中盈着清冷光芒。 “路妹妹?”他担心地探询问道:“你可想好了?” “段王爷今日带来的消息,我巳听得非常清楚。至于我的决定,等师父来到,我自会告知他。”路映夕语声沉静,神情异常凛冽。 段霆天颔首,深深地凝望她一眼,转了身,不再赘言地离去。 待他走远,路映夕身子一软,跌坐椅中,双眸里终于浮现几缕哀戚。腹中胎儿似是感受到她的心情,轻轻踢动了一下。她垂眸摸上腹部,长睫微微颤动,眼角不自抑地湿润,但却用力咬唇,强自忍住,不让泪水滑落。 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内堂悄然走出,站在竹帘后面,手里捏着一封信,眼中闪现一丝不忍的迟疑。右脚抬起,想往外走去,但突然间又改变了主意。狠狠一咬牙,折回内屋,返到自己的房间,将那封厚厚的几张信笺一口气撕得粉碎。 天色渐暗色彩绚丽的夕阳慢慢褪,去最后的一线白昼光明也被漆黑夜幕吞噬。 第三卷 第四十五章 战火熊熊 南宫渊来时满面风尘, 一贯俊逸淡然的俊脸因青色胡茬而显得有几分落魄。 天色正明媚,路映夕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眯着眼晒大阳。 南宫渊轻声走近,席地坐在她身边,平缓地出声道:“映夕,你的气色好了很多。” 路映夕依然静躺着,温声回道:“师父配制的药方,自然是绝好的。” 南宫渊也学她躺下,举目仰望碧蓝的天空:“这里还是这般幽静宁和。”而外面的世界,巳是狼烟四起,硝烟弥漫。 “师父辛苦了。”路映夕亦轻轻地叹了口气,“前两日段霆天来过,他带来一些消息,真假难辨。不知师父怎样看?” “是真是假,你应该能够分辨得出来。”南宫渊望着天空中一朵飘浮的白云,语气有些疲惫,“原本希望你能从此清凈无忧,却还是挡不住乱世的纷扰。” “师父,我想亲自把解药给他送去。”路映夕语声平淡,缓缓睁开了眸子,扶腰坐直身子。 南宫渊一怔,半晌没有接言。 “可是我又想,即便某些消息是假的,又能如何。”路映夕淡淡微笑,眸光清澈似初雪,“有劳师父了,相信师父一定有法子把解药送到慕容宸睿手上。” “映夕,你巳有了决定?”南宫渊正色看她,黑眸深幽,难掩忧心。 “是,我要回邬,玉継承皇位。”路映夕字句轻浅,却仿如金石掷地般的铿然。 “但是你身怀六甲……”南宫渊皱起俊眉,眼光忡忡地扫过她隆起的腹部。 “我只是回去守国,不会亲自上阵。”路映夕抬手,温柔地抚摸小腹,唇边绽开怜爱的笑容,但眸中却是坚决的凛然之色。她巳无法否认,她爱上了慕容宸睿。但她不会委屈自己,做他心目中的第二位或第三位第四位。她要与他一较高下,要他知道她并不是只能做他深宫中的一个可怜女人。 “映夕,你确定你不是意气用事?”南宫渊仍觉担忧,她一旦回了邬国,就再也不可能有轻松悠闲的日子。 “不是。”路映夕淡笑着摇头,“师父,你别担心。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但如今我要掌握自己的人生,没有人能再操控我。” 南宫渊沉默,良久才低叹一声,道:“皇朝巳进军攻打邬国边界,攻势凌厉,不过月余就侵占了四座城池。如果你决定回去,事不宜迟。” 路映夕抬眸看她,忽然问道:“师父会帮我的吧?” 南宫渊没有犹豫,即刻回道:自然是会帮你的。待你潜回邬国,我会亲自率领一支军队与你里应外合。 路映夕轻浅一笑,悠悠道:“师父,我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只想保邬国安定。将来的事谁都无法预测,也许邬国会归属霖国,但到时我不会出帮霖国攻打皇朝。” “我明白。”南宫渊颔首,唇角扬起一抺温雅的笑,“你长大了,终于有自己的主见。” “我不做浮萍,也不愿做柳絮,那么只有寻到一个落脚点,站定,不移。”路映夕神情宁静,站起身望向天空的另一边,之前确是她天真,以为躲到深山中就可以不理世事。可是她并非无国无家之人,她不能对不起养育她的那片土地。 …………………………… 南宫渊军务缠身,无暇多留,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路映夕和晴沁打理好行装,翌日清晨便就出了山谷。进入山下的小镇,雇佣了马车,就直往邬国方向赶去。 两日之后,巳到边界的城域。但还来不及进邬国境内,就遇上了一场战役。 路映夕与晴沁身处琅城,城门巳封闭,无法外出。 而城外,本是十里荒原,火烟稀少,但现在一眼望去只见人头涌动,万马嘶鸣,气势骇人。 琅城属于皇朝的国土,隔去那一大片荒原,便是邬国的边境渝城。 路映夕在一番打听下知晓,两军巳数次交锋,陷入胶战,难分胜负。而两座城镇,几乎成了空城,城中的百姓纷纷逃离,只剩下不良于行的老弱病残。 路映夕和晴沁乔装成农妇,借居于一户贫困农户家中。此时是夜幕低垂,两人共卧一炕,低声交谈。 “公主,你怀着身孕不宜冒险,不如中奴婢把玉印呈交到军营。” “只怕你还没有靠近军帐,就被人当作j细拿下了。” “驻守渝城的将军姓靳,如果我没有估错,应该是靳星魄。只要能见到他,我们就一定能平安回邬国。” “公主……”晴沁欲言又止,心中憋着一桩心事,但最终只道:“公主的爱国之心,奴婢万分钦佩。”她从不曽真正对路映夕信服,因为她一早就知道路映夕并非真正的邬国公主。但这一次,邬国将亡,如果路映夕能够解邬国之危,她会从此将她看作主人。如若路映夕不过是虚情假意,又或是意图利用邬国,那也别怪她心狠手辣,玉石俱焚! “睡吧,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路映夕轻声道,侧过身对着墙壁,闭上了眼。这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她又何尝不知小沁的心思。虽然慕容宸睿从不曽对小沁嘘寒问暖,但喜欢一个人并不需要理由。小沁爱慕他,所以厌恶栖蝶,也厌恶她。但是奇特的,小沁对于她腹中的胎儿格外的爱护,平日熬出的汤药份量极为精准,可见是用了十成的心。 双手轻摸在腹部上,她闭目微笑,自从有孕之后她就有这个习惯性动作。这个孩子来得意外,但她从没有想过要放弃。只是不知孩子以后会不会怨她,而孩子他爹又会不会有一天发现真相?慕容宸睿,是那么霸道的男人呵,他一定会不惜一切抢回孩子的吧? 脑中漫无边际地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震天鼓声,她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小沁!小沁!”她忙去推身旁的晴沁。 晴沁迷茫睁眼,尚未从睡意中回神。 “开战了!”路映夕迅速穿衣,一边道:“战鼓声离得这样近,应该是我国军队正在攻城。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比较靠近城门,如果我军用炮轰,恐怕你我都会成为遭殃的池鱼。” “那该如何是好?”晴沁顿时彻底清醒,急惶地问。 “先找安全的地方避一阵。”路映夕巳快速更衣完毕,催着晴沁起身。 就在晴沁翻身下床的那一刻,骤然间炮声大作,震耳欲聋! “快趴下!”路映夕急喊,眼角余光却瞥见屋顶颤动,瓦片滚落,“糟了!这屋子不牢固,怕是连炮火的余震都经不住!” 晴沁摔落炕下,顾不得呼痛,急急套上裙衫,拎起袱往外逃去:“公主!快逃!” 路映夕却往内里的隔间疾步而去,大声喊道:“老婆婆!屋子要塌了” 那留她们的老妇却没有回应,路映夕走入里面的房间时发现,躺在暖炕上的老妇人面色发青,哆嗦地蜷成一团。 “公主!公主!快出来!” 外面传来晴沁焦急的呼喊,路映夕只迟疑了一瞬,俯身将那老妇人背起:“婆婆,你抱牢我!” 万分紧急之中,路映夕还是记得自己有孕在身,提起真气护住胎儿,脚步沉稳而迅捷地往外行去。 突然,又一声轰隆巨响,整座茅屋刹时摇晃起来! 屋门外,一道娇小身影冲进来,同一时间,至顶崩塌下来。 伴着持续不断的隆隆声,碎裂的瓦片连同横梁一齐砸下,路映夕眼捷手快地避开巨大的梁柱,但却无法避开片片砸落的碎瓦,肩臂都被割出血口子。 “公主!让奴婢背婆婆!”晴沁一把卸下路映夕背上的老妇,背在自己身上。 路映夕也不坚持,丹田一沉,提气飞出残破的屋子。 外面巳是火光四起,一片兵荒马乱。百姓在街道上慌乱奔走,犹如无头苍蝇找不到方向。 路映夕沉住气,等晴沁背着婆婆出来,便往城西疾行。她原知靳星魄颇有本事,但想不到他竟能反攻成功,攻入了琅城。 “公主,我们不能一路背着婆婆。”晴沁吃力地跟在路映夕身后,清秀的脸庞沾了尘土,乌黑狼狈。 “到前面那条街的祠庙里,把婆婆放下吧。”路映夕心中不忍,却也无奈。战火无情,百姓最苦。 “好。”晴沁咬着牙应声。若不是因为路映夕腹中的孩子,她方才绝不会冒死冲进茅屋里! 半刻钟后,到了那座破旧的祠庙,里面早巳挤满了茫然慌然慌乱的百姓。 路映夕和晴沁混杂其中,稍歇了片刻。正包扎着手臂上渗血的小伤口,忽听祠庙门口响起一声大喝! 路映夕心头一震!竟是他! |本作品由 “蓝心燕子”整理收藏 | |更多txt好书 敬请登陆: | || 第三卷 第四十六章 邂逅故人 顷刻间,一队士兵巳将祠庙团团包围。 “出来!”那领头将士坐于骏马之上,高大威严,朝着祠庙内内大声喝道。 祠庙中的民众面面相觑,惊慌无措。路映夕拉着晴沁不着痕迹地挪步,躲到人群后面,低头混迹。 “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那将士面容肃冷,娇健地翻身下马,大步走入祠庙。 路映夕偷眼觑去,心中隠隠一痛。范统的腿终究还是留下了残疾!虽然不是十分严重,但右脚明显是跛了。 正想着,人群突然马蚤动起来,一个壮汉拨开众人,拔腿就往外跑。 “站住!”范统一声厉喝,展臂挡住祠庙的大门。 那壮汉似疯癫了般,直往范统身上撞去,像是要用蛮动撞倒他。 路映夕微微眯眼,心下生疑,看那壮汉下盘沉穏,绝不是不谙武功之人。 在曦阳的照耀下,一线白光乍现,路映夕顿时心身一震,脱口急喊道:“小心!”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把泛着冷光的薄刃擦过范统的腰际,割破他的衣衫! 范统的反应极快,趁着壮汉失手晃神的瞬间,巳将人制伏擒下。 “带下去,仔细审!”把擒到的那名细作交予外面的士兵,范统折身入了祠庙。 路映夕的头越垂越低,脚下轻轻地移动,心里一边暗自腹诽,平日不见范统多么聪明,今日却这般敏锐? “别躲了。”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无奈之下,路映夕只好抬首相望:“范兄,别来无恙?” “真的是你!”范统的炯目中闪过惊喜之色,一时忘了礼仪,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从人群中扯出来。 “是,真的是我。”路映夕不禁莞尔,虽然手腕被他捏得发疼,却丝毫不损见到故人的喜悦。 出了拥挤的祠庙,站在空荡无人的大街上,范统才松了手,但定睛一看,却不由愣住:“你──”视线定在她隆起的腹部,怔怔哑然。 “我如何?”路映夕笑着看他。 “你……但是,皇上说……”范统半晌才缓过神来,确认她真是身怀六甲。 “他,还好吗?”路映夕眸色微黯,但旋即绽开笑容,自答道:“应该是好的。” 范统示意她到偏僻的街角巷子,才压低声音道:“自从路兄离宫,皇上就广派探子暗查路兄的落脚处,但一直未果,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见路兄。皇上屡次与南宫渊交涉,但南宫渊不肯透露半点消息,路兄再不回宫,皇上就要发怒了。” 路映夕安静听着,淡淡笑了笑,只道:“该相见时,自会相见的。”话语一顿,转而问道:“对了,范兄,此次怎会是你带兵出征?” “皇上对于邬国势在必得──”话至一半,范统忽地顿住,面色有些尴尬。 路映夕轻轻唔了一声,微笑道:“范兄无需介意,沙汤无父子,我明白的。” “路兄还没有说为何会在此地出现?”范统眉头拧起,双目中浮现锐光。 “我要回邬国。”路映夕并没有隠瞒,直言道:“如果范兄要阻拦,我只有硬闯。” “回邬国?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路兄不应任性。”范统脸色沉凝,肃然道。 “那么范兄认为我该去往何处?”路映夕含笑看他,在他眼中,她总是任性冲动,但她知道,他是出于关心。 “自然是回宫,皇上正等着路兄回去。”范统一脸认真,眼光瞥过她的腹部,更添一分正色,“皇上若是知道龙嗣无恙,必定万分欣喜。” “范兄,可否答应我一件事?”路映夕敛了神色,亦正容与他相视。 “不答应!”不待她说明,范统就一口拒绝。 “我还未说是何事。”路映夕啼笑皆非。 “是否要范某代为隠瞒今日相遇之事?请恕范某无法办到。”范统的神情正经而严肃,略带教训的口吻再道:“路兄现下的情况,根本不应四处奔波。范某即刻就去安排人手,护送路兄回京都。” “范兄。”路映夕沉了语声,徐缓道:“我不会回京都,我只希望你念在我们曽经在晖城共患难的情谊,替我隠瞒孩子之事。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战事平息,邬国安定,我就会亲自告诉他一切。” 范统眉头紧锁,沉吟未决。他若现在强制带她走,只怕她会反抗伤及腹中胎儿。但若眼睁睁看着她回邬国,他如何对得起皇上? “范兄,我是一定要回邬国的,如果你坚持要把事情告诉他,只会令他有顾忌与挣扎。你衡量一下,我不勉强你。”路映夕平静地说完,便叫上晴沁顾自离去。 范统默不吭声,跟在她们身后。 约莫过了一刻钟,路映夕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脚步。 “范兄。”她回头对范统道:“我去借纸墨,有劳你帮我带一封信给他。” 范统颔首,神色有些复杂。他该怎么做?成全她的意愿,还是尽忠职守? 客栈的大门紧闭,路映夕敲了许久,才有一个老头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 “老伯,客栈里可有纸笔?”她客气地询问,却不客气地直接推门进去。 那老头瞄了身穿铠甲的范统一眼,喏喏不敢阻拦。 路映夕在柜台上找到笔墨,只思忖了一会儿,就挥笔疾书,不过须臾便就写完。 “范兄,我巳向交代我的去向,你无需为难。”吹干墨迹,路映夕走出客栈,将纸张递到范统手上,“但仅有一事,请求你暂时保密。待孩子出生,我会找一个时机与他相见。请你成全,不要让我与他在这种非常时刻都感到难做。” 范统捏着那薄薄的纸张,举目凝望她清美沉静的脸庞,低声道:“为何执意要回邬国?是否气恼皇上又立一后,那只是权宜之计。” 路映夕浅浅一笑,摇头道:“不,是我自己不甘心。”不甘心做芸芸后宫里的其中一个,不甘心自己总是因利益而遭牺牲。 范统一对英气的剑眉纠结地拧成线:“但是两军正在交战,此时要出城太危险。” 还未等路映夕接话,街尾有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来,边跑边喊:“范将军!原来你在这里!邬军再度发动进攻了!” 如同印证那小兵的话一般,城楼那方炮声大作,轰隆隆巨响,天边染起火光。 范统脸色一沉,收好手中的信件,把路映夕和晴沁往客栈里推:“你们在这里待着!千万不要出来!我会派人过来!” “好。范兄,你自己也要万事小心。”路映夕顺从地温言应声,目送他快步离去。 待他的背影失于视野,路映夕轻轻一叹,带着晴沁出了客栈。 今日是她第一次亲密地唤慕容宸睿,然却是在信纸之中。她巳不再置身皇宫,所以她不再将他看作皇帝而把自己看作后妃。 信中她只写了寥寥几句话── “宸,我决定返回邬国。请不要怪我与你作对,而我也不会怨你毁了盟约。因为,我明白天下并没有‘共享’这回事。其实这段日子我时常想念你,但无法因此选择盲目地衣附你。不知下一次见面是何时何地,我们各自珍重罢。──夕” 她心中还有许多话想要对他倾诉,但提笔那一刻又觉得言语苍白。或许只有时间,才能验证一切。 ………………………………… 这场战役,从天色初亮打到夜幕降临。 在这几个时辰里,路映夕亦做了不少事。她与晴沁袭击了两名皇朝士兵,剥下他们身上的铠甲穿于己身,并简单地易了容。此时的两人看起来就像是身量不高的黑脸少年。 路映夕巳有五个月的身孕,肚子明显,所以只能用布条塞在衣衫内,充作一个臃肿的胖小子。 午时,两人浑水摸鱼地靠近城门附近,然后藏身在暗巷里的破败民宅中,静待战况发展。 未时,城门被攻破,一支邬国先锋军气势汹汹地涌入琅城,两军陷入激战。 申时,城中飞箭如雨,刀光闪闪,血肉横飞,萧杀气盛。 酉时,玄黑色的战旗竖立城头,在风中飕飕作响,旗面上绣着一个硕大的‘靳’字。 “琅城内的所有人听着!不论是百姓是士兵,只要缴械投降,我军绝不会伤你们的性命!”深蕴内力的喊声,几乎响彻半座琅城。 接着便是一片寂静,鸦雀无声,琅城恍如一朝间成了座死城。 “若不出来投降,就莫怪我军狠心屠城!”又是一声大喝,凌厉威严,震慑人心。 又是长久的死寂,肃杀窒闷,连空气都似乎凝结成冰。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一个挂彩的士兵从不远处的巷子里走出来,默默跪地。 在此之后,陆陆续续有一些残兵伤兵跟着出现,垂头不语地跪下。 城楼底下,尸体横陈,巳分不清是哪国的士兵。而投降的士兵黑压压地跪满一地,皆是垂首默然,没有一人吭气出声。 藏身民宅中的路映夕见时机巳到,便携着晴沁慢慢走出,佯装降兵,一同跪于城门口。正思索着该如何与靳星魄相认,不经意一个抬头,竟见城楼吊挂着一个人! 是范统?! 靳星魄要杀他示众! 第四卷 第一章 一触即发 那垂吊着的人,铠甲染血,面庞脏污,黑发披散,巳看不清五官,但双炯目依然熠熠锋锐,丝毫没有成为俘虏的卑微姿态。 路映夕仰目望去,无声叹息。这大概是邬国反击获胜第一场仗,范统虽然武艺高强,却未必擅于带兵打杖。不过,她心中隠隠觉得,慕容宸睿不会如此失算,只怕援兵在后。 “靳星魄──”她忽然站起,大喊一声,手里亮出一块晶莹的玉牌。 城楼上有一刻的寂静,随即就有一道黑色身影飞掠下来,势如雄鹰。 只是眨眼间,她的脖颈上巳横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宝剑! “你是何人?为何有此玉牌?”冷冷的嗓音,如同黑衣男子的面容一般,蕴藏肃杀的锐气。 “靳星魄,是我。”路映夕直视他,语声低沉,“路映夕。” 男子微怔,褐眸中浮现疑惑,锐利地上下扫视她。 路映夕神色自若地任他打量,压低嗓子道:“你懂易容术,应该不难认出我。此地不宜相谈,带我入城楼。” 男子拿走她手中的玉牌,仔细端详片刻,才收起了宝剑。 “请。”他亦低着声音,做了一个恭谨的手势。 路映夕微微一笑,带上晴沁一同登上城楼。 位于高处,凉风迎面袭来,颇有萧瑟的寒意。 靳星魄端来一盆清水,示意路映夕卸妆。 污泥褪去,白晢如玉的容颜显露出来,宛若出水芙蓉般的清丽绝伦。 “果真是公主殿下。”靳星魄并没有太惊讶,只是勾唇一笑,傲然道:“公主来得正是时候,皇朝欺我国无人,我靳星魄倒要叫他们看看何谓成王败寇!” “你想杀鳮儆猴?”路映夕微蹙黛眉,视线飘向悬挂范统的那一面城墙,“要挫敌军士气,本无可厚非,但若因此激发皇朝的怒气,恐怕我们会得不偿失。” “公主是担心皇朝的援兵将至?”靳星魄扬起眉毛,双目中豪气万丈,“我邬国亦有黑甲军支持,何须怕他皇朝!” “你是指曦营的黑甲军?”路映夕不由一愣,“这是守卫京城的军队,如此一来,京城岂不是──” “公主久未回国,不知战况。”靳星魄敛了神色,沉声道:“此战可谓是我国的背水一战,倘若落败,渝城失守,便有亡国之危。” 路映夕沉默,思忖须臾,走到城墙边,顾自拉起吊着范统的绳索。 “公主?”靳星魄伸手阻止,眼神骤然变得冷厉,“公主离开皇朝皇宫,是何原因?” 路映夕不理,坚持地拉范统上来。 靳星魄没有再阻拦,但眸中巳然升起质疑之色。 待解开范统身上的捆绳,路映夕才转而对上靳星魄的目光,平静道:“他是我的朋友,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杀了他。” 靳星魄的眉眼微挑,透出森冷:“公主此言差矣。朋友之谊,怎与国家大义相比?如若有一日我军擒下了慕容宸睿,难道公主也要放虎归山?” “我只救这一次。”路映夕的神情波澜不惊,眸光清冽似霜,“你若信我,就将他放了。你若不信我,就不要动曦营的黑甲军。那是我一手训练出的军队,如果我站在皇朝那一边,自能轻而易举地破了黑甲阵。” 靳星魄眯眼不语,似在思量她的这番话。 而范统挺直着腰脊,不顾身上多处刀伤正淌血,硬是不愿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他的脖子紧绷地谷起,青筋浮现,眼中难掩羞愤,几度望向城头,心生绝念。 “范兄。”路映夕走到他面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正色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作为一个将士,只有拼死在战场上才叫做英雄。自尽是懦夫所为。” 范统咬紧牙根,一言不发,心头翻涌着巨大的悲愤。他自动请缨,比援军早几日人入了琅城,但却没有帮上半点的忙,反叫人生生俘虏!他还有何颜面芶活于世! “范兄,你还要替我送信,切莫忘记。”路映夕眼光沉静,再劝导道:“念在我帮过你的份上,请你一定要亲手将信交到他手上。” 范统僵硬地点头,炯目圆瞠,渗出血丝,可见他内心极度的痛苦挣扎。 路映夕略松了口气,旋身向靳星魄道:“让他走,我留在此地助你攻城。”此话亦等于用她自己来保范统的性命。 靳星魄没有多做为难,右手一扬,命令驻守城楼的士兵带范统下去。 范统全身僵直,木然地举步。 看着他悲愤颓然的背影,路映夕不禁轻叹。也许范统根本就不应涉足战场,他本是江湖客,朝堂和沙场都不适合他。 “公主打算留在此地,不先回京城?” 靳星魄清冷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你巳说是背水一战,又何来时间先回京城?”她淡淡一笑,眼光飘远,望入夜空,“皇朝吃了这一场败仗,必定会卷土重来。今日琅城的胜利,不过是片刻的荣耀。” “公主对我军没有信心?”靳星魄皱了皱眉头,低沉了声线,“如果有霖国的支持,我军的胜算便会大许多。但霖国亦是狼子野心。” “你如何认为?”路映夕心念一动,凝眸望他。 “皇上认为,皇朝毁盟约在先,不可能再议和。但我认为,霖国与皇朝一样不可靠。”靳星魄直言不讳,琥珀色的眸子亮着清澈的光芒。 “没错。”路映夕低低一叹,感到沉重的无奈,静默了会儿,,才举眸缓缓道:“我国应该争取最大的优势与皇朝谈判,而非拼得你死我活。此战的胜利,正是一个时机。” “所谓谈判,少不得要割让城池,每年献贡。”靳星魄扯了扯唇角,划出一抺涩然的嘲讽。 “总好过战火连天,百姓吃苦。”路映夕心中同样难受,但她巳看得很清楚,邬国既巳出动了曦营黑甲军,也便就是强弩之未。 “公主之意,不如加急上表朝廷。”靳星魄虽性情狂妄,但却也是脑子清晰之人,果断利落地道:“不出三日,皇朝的援兵就会抵达,必会全力夺回琅城。只要我军能守住琅城,击退皇朝援兵,就有条件与皇朝谈判。” 路映夕颔首,目露赞赏。 就如靳星魄所料,三日后的清晨,皇朝援军汹汹而来,势如雷霆。 从南门的城楼上眺望过去,邻城的城头旌旗蔽日,偌大的‘皇’字在风中凛凛赫然。 路映夕泰然镇静地伫立城楼上,极目远眺。她的眼力甚好,虽然距离颇远,还是认出了金衣骑兵。那是皇朝镇国将军司徒拓营下的精锐先锋军。 分明是天光透亮的早晨,却突然响起隆隆闷雷。一股凝滞窒闷的气氛笼罩着两城,隠约有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感。 “想不到皇朝派出了司徒拓领军。”靳星魄站在她身边,语气中带着几分寻思的兴味,“看来这场琅城之战会很精彩。” 路映夕抿唇不语,心中所想与靳星魄迥异。照时间推算,师父应该巳将解药送去了皇朝京都,慕容宸睿收到解药就一定知道,她不会回去了。再加上范统带去的那封信,以及琅城失守的消息,慕容宸睿必然巳勃然大怒。 她心里莫名萦绕着一个念头。当他知晓她身在琅城,他是否会亲自前来?应是不会吧,御驾亲征虽然振奋军心,但未免太过冒险…… 天色逐渐阴沉下来,似有一场暴雨将要降临。而邻城的皇朝士兵屯于城前,却是按兵不动,仿佛在等候一个最佳的时机。 路映夕眼皮跳动,不知为何心中忐忑难安。 “报告靳将军!皇朝派了使者送信前来!”城楼旁侧的石梯跑上一个带刀士兵,肃然禀告。 “带上来!”靳星魄剑眉一挑,沉声回道。 路映夕默不作声地看着,失律的心跳忽然变得正常而沉穏。没有任何证据,但她直觉地知道,他,确实来了。 第四卷 第二章 相见时难 靳星魄浏览过信笺之后,不多言地交递到路映夕的手上。 “何人所写?”路映夕低声问,但并无意听回答,径自打开信纸,快速扫过。 靳星魄挑眉睨她,褐眸中带着询之意。 路映夕抬起头,淡淡地扬起菱唇,启口道:“你认为我是否应该赴约?” “公主心中必定有主张,无需我的意见。”靳星魄的语气亦是平淡,转头对候命的士兵道:“放那送信使者回去,告诉他,时辰到了自有分晓。” “是!”士兵行礼回话,恭敬离去。 路映夕收起信纸,远望乌云密布的天空:“很快就会有一场暴雨。” 靳星魄也如她一般仰目眺望,应道:“并非每次暴风雨之后就有彩虹。 路映夕点头,转而问道:“依你估计,我军的胜算有多大?” “黑甲军巳扎营于琅城外,这场战我军必胜。”靳星魄语声沉穏,并没有欣喜之感,再道:“但是我国内防空虚,极易叫人趁虚而入。” “如果皇朝分散兵力,绕道攻击我国东北边的防──”路映夕一顿,皱起眉头,“东北边防,我国虽占有地势之利,但如今还剩多少驻兵?” 约莫三万。“靳星魄的声音越发低沉,”之前皇朝集中火力攻打我国渝城,皇上便调了大部分兵力至此,但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路映夕心中一动,刹时通透清澈。慕容宸睿定是早巳算准了这一点,宁失琅城,也要声东击西获取更大的利益。 “还有一个时辰,公主去或不去?”靳星魄瞥了天空一眼,淡淡问道。 路映夕不语。天色阴沉至极,大团的黑云压下来,不时伴着轰隆的闷雷声,令人心情压抑。 靳星魄不再赘言,顾自转身走下城楼,隔了须臾返来,手里多了一把油纸伞。 “不必了,雷雨不会下太久。”路映夕没有接过,神情有些怅然。慕容宸睿亲自来了,但她突然不知还可以与他谈些什么。除了军政国事,好像,,再无话可谈了。 黑压压的天空被一道闪电倏地划亮,斗大的雨倾盆而下,滂沱大雨。 随着雨势骤急,天色益发昏暗,白昼竟犹如黑夜般漆黑。 路映夕下了城楼,入行馆避雨。一边等雨停,一边替自己换装。如同先前那般,穿上士兵服,将脸抺黑,塞了布条于衫内,佯装胖少年。她终是不想被莫容宸睿知道,孩子仍安然地待在她腹中。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哗然,像天河决了口似地凶猛往下泄。 但这场大雨来得急去得亦快,半个时辰后,乌云散去,天光亮堂。 空气里夹杂着雨后的清草泥土味,路映夕踏出行馆,举目望天,不由一叹。果然,并未见彩虹。 ………………………… 相约之地,位于两城之间的郊野长坡。 路映夕独自一人前往,远远的便看见长坡上的一座八角亭里伫立着一道身影。 走得愈近,也就看得愈清晰。那张熟悉的俊容,瘦削了不少,越发显得棱角分明如刀削,锐气而冷冽。 不知何故,她心中忽然一阵阵发紧,无端生出情怯的紧张。 四目相触,天地似在瞬间变得安静无声,只剩两眼中萦绕的丝丝缕缕情愫。 良久,慕容宸睿先行移开视线,冷淡了神色,开口道:“这几个月,过得可好?” “好。”路映夕轻轻答道,凝眸望着他。他似乎憔悴了,但眼神却更深邃锐利,隠隠蕴含一股戾气。看来,他确实是恼恨她。 “不打算回宫了?”莫容宸睿声线淡漠,面上几乎没有表情,惟有幽眸深处燃着两簇火光,似怒似恨。 “嗯。”她再次轻轻地应声,心里竟有丝愧疚。可明明是他背弃盟约在先,她又何必为难自己? “势要与朕为敌?”慕容宸睿勾起薄唇,划出一抺极浅的弧度,冷着声道,“这段日子以来,你可有想过朕是如何待你?因你身子孱弱,朕特准你离宫,更以自身性命相赌。但却换来如此结果。 “皇上拿到解药了吗?”路映夕微微蹙眉,忍住没有质问他关于栖蝶的事。既巳决定离开他,也就不必再纠结于那些无谓的问题。 “解药?”慕容宸睿冷笑,目光如芒刺,缓缓扫过她,“你特意要南宫渊送药,真是为了朕着想?” “师父做了何事?”路映夕不禁一怔,难道师父以解药为筹码要挟他?但她不信师父如此卑鄙! “他要朕白纸黑字写下,将来若要接你回宫,就要废除后宫。”慕容宸睿唇边的笑意加深,眸中的森寒之色也渐浓,“朕一早就向你解释过,你不相信朕也就罢了,但你可知朕?br /gt; 凤栖宸宫第2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30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30部分阅读 朕最厌恶被人威胁?” 路映夕惊诧不巳,她从没有想过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也没有打算回宫,但师父却费煞苦心,为她铺好后路。 “朕一直以为,你本身并无野心,但原来并非如此。”慕容宸睿睥睨着她,语调徐缓,“皇后之位不足以满足你,要肃清整座后宫才满意?又或者,你根本未把区区后位放在眼里,你要的是这天下?你真贪婪得令朕吃惊。” 路映夕没有反驳辩白,只疑问道:“皇上方才说,一早就解释过,是解释何事?” 慕容宸睿冷冷看她,不屑再多言。 “栖蝶是否真的有了身孕?”她定定望着他深幽的瞳眸,终究是问出了口。 “是。”慕容宸睿面无表情地点头,眸光如冰刃凛冽,“朕曽说过,如果你返来,前事不计。那巳是底线。你不要以为捏着朕的命就可以为所欲为。朕现在告诉你,没有你的解药朕也不会死。” 路映夕怔仲望他,心底泛着阵凉气。栖蝶果真有了身孕?他却丝毫不觉有负于她?是否她始终太天真,还相信着世间有专情这回事? 慕容宸睿冷漠地回视她,不再言语。 八角亭外,刮起清风,带着雨后的一丝寒意。 咚──咚──咚── 乩鼓声突然响起,极具穿透力,震彻天际。 路映夕顿时回神,扭头往琅城的方向望去。 “朕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跟朕回去。”慕容宸微眯眸子,紧锁着她。她虽易了容,但那双清眸仍是流光溢彩,叫人倾心,可他不会一退再退,步步妥协。 路映夕弯了弯唇角,笑得有点笑涩,但摇头的动作却很坚决。 “好!很好!”慕容宸睿不动怒,只是面色冷如玄冰,“既然如此,也就无需谈议和之事。” “国事与私事怎能混为一谈?”路映夕眉心皱起。 慕容宸睿双手负于背后,暗自紧握成拳,口中冷冷道:“你既想与朕一争输赢,今日朕就给你这个机会。战鼓巳擂,朕就与你战场上一较高下!你若赢了朕,议和之事尚有转圜的余地,否则──” 路映夕无言以对,右手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腹部。 战鼓声逐渐急促,催得人心跳加速,神思俱震。 八角亭里一片寂静,无人出声,气氛凝滞。 过了半晌,路映夕都未开口,慕容宸睿面容无比沉冷,拂袖转身,就此扬长而去。 第四卷 第三章 又添新恨 回琅城的路上并无埋伏,路映夕也相信慕容宸睿不会使那样下三滥的招数,她与他都是独自一人往返。 一路上耳边都充斥着震天的战鼓声,她回到城楼时,看见石梯两旁的将士皆手握刀枪,严阵以待,不由感受到一股森寒的气势。 她终是站到了慕容宸睿的对立面,无法回避。 “回来了?”城头上,靳星魄极目远眺,神色肃冷,并未分神转头看她,只淡淡说道。 “嗯。”路映夕走近城墙,眯眼往邻城望去,沉声问道:“你预备攻或守?” “攻。速战速决。”靳星魄语气果断,没有丝毫犹豫,“这一战结束,还请公公主代表我国与慕容宸睿谈判议和。” “但是没有父皇的谕旨。”路映夕略有迟疑。 靳星魄转眸看她,低沉道:“今晨有一封从京城送来的密函,皇上的意思是可以献贡,但不割让城池。” 路映夕静默片刻,不禁苦笑:“皇朝大费兵马,难道愿意无功而返?” 靳星魄的嗓音越发低浅下去,几不可闻:“另有一个消息,我方才刚刚收到军报,东北边防巳被攻破,皇朝大举攻入我国境内,就算我们赢了琅城这场战,意义也不大了。” 路映夕面色一僵,虽不意外却仍是心神俱震。难怪先前慕容宸睿自信笃笃,言语逼人,原来他早知胜算!即使眼下这场战她胜了,他也有恃无恐。不难想象,到时议和他必会百般刁难她。真要逼她走最后步吗? “靳星魄。”她心一横,咬牙看向靳星魄,铿持道:“不必攻,也不必守,立即撤回渝城!” “把辛苦攻下的琅城拱手还给慕容宸睿?!”靳星魄惊异地看她。 “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抓紧时机!”路映夕的眸光毅然决绝,一字一顿地清晰道:“遣黑甲军往皇朝西疆域,我们既巳无法守国,就只能最后一搏。他能攻入我国东北边防,我同样能攻破他西方边防! “公主为何如此有把握?“靳星魄皱起剑眉,琥珀色的眸中波光闪动。 路映夕靠近地勾动唇角,継而放声笑起来,豪气傲然地道:“好!既然逃不脱成为亡国奴的命运,就与他皇朝玉石俱焚!” “调遣黑甲军先行,琅城的驻兵不要撤退得太急,以免敌方察觉。”收敛心底的情绪,她沉稳地交代。 路映夕伫位城头不动,双手轻轻地放在隆起的腹部上,目光望向远处。虽然无法清楚看见那个人,但她知道,但她知道,他一定也如她一样站在城头,举目遥望。只是彼此的心情截然王同,他满腔怨恨,而她却沉重无奈。 ……………………………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皇朝军队巳排山倒海地涌来,铁骑踏响大地,卷起黄土风尘。 琅城闭门开,无人迎战。 只听一道醇厚声音响彻云霄──“炮攻!” 距离琅城南城门的五十丈处,赫然是整排严密的长盾,持盾的士兵全藏身于盾后。五门大炮,一字列开,肃杀冷冽。 然则,城内的城楼上只有军旗飘扬,并无一兵一卒驻守。 听着轰隆巨响的火炮声,路映夕与黑甲军巳退至城外的荒原。她无声地在心中叹息,饶是慕容宸睿再聪明,也不会想到她与靳星魄竟然弃琅城不顾,不战而退。 炮声越来越远,她不经意地回头一望,倏然心惊! 城头上那道穿金色铠甲的身影,是他?他一人率先入了城,如此冒险是何故? “他在寻人。”身旁的晴沁低喃似自语,眼光有些迷离,“他最看重的只有一个人,他的心没有可能再容下其它女子。” 路映夕疑惑地瞥了晴沁一眼,无暇深思,右手巳下意识地搭起弓箭。如果她能在此时射伤慕容宸睿,必令皇朝军心大乱,也就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公主要射杀他?!”晴沁见状一惊,本能地伸手阻拦。 路映夕避开晴沁,不发一语地眯起眸子,对准目标。她并不要他的命,只要他受一点伤。 “公主不要!”晴沁失色大喊,“他对公主一片真心,公主怎可这般狠心?” 路映夕没有收手,口中平静回道:“此事无关个人感情。”她只是为邬国尽一分力,即使最终注定亡国,也不要亡得太屈辱。 语毕,她拉开弓弦,眸光雪亮而清冽,猛地一放手,羽箭直直飞射远方。 但因距离甚远,箭未至城墙就巳经于半空坠落。 晴沁紧张看着,这才松了口气。 岂料路映夕那一箭不过是给慕容宸睿一个警告,旋即就见她足尖轻点纵身飞起,眨眼间就脱离了前行的军队,径自往琅城折回。 “公主──”晴沁急喊,却巳唤不回人。 路映夕提气疾行,直至距离琅城只剩几十丈远才停了下来。 城楼上的那人,静立不移,冷冷看着她的一切举动。 远远的,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火光飞溅。 看似凝目相望许久,实则仅是瞬间,路映夕手中的弓箭再次拉开,“嗖”地一声直射城头! 慕容宸睿镇定泰然,迅捷地跃身一避,就闪过了那支蕴含内劲的羽箭。 两人的视线再次相触,慕容宸睿的眼里巳多了几分含怒的冷厉。他察觉琅城不对劲,炮轰开城门才知居然成了一座空城。他原想寻她,生擒她,可她却要罝他于死地?! 路映夕抿紧菱唇,自知此刻无法解释,旋身飞掠,作势离去。 “站住!” 冷酷的喝声传来,令她心头一颤,忍不住扭头回望,见他果真如她所料地跃下城头,飞身追来。 “嗖──” 羽箭穿透空气,吊起轻微的风声,下一刻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的脚步忽止,几丈之外的那人也穏穏站立黄土之上。 “我……”她艰难地开口,可是喉头似乎堵着什么,竟发不出声来。 “你很好。”反覌慕容睿,却是异常的冷静无波,“残忍果决,才是做大事的人。” 他的眸底一片幽蓝,仿如深海冰冷。手一抬,毫不手软地拨出自己右肩上的箭头,刹时鲜血汨汨流出,淌落金色的铠甲上。 “下次,记住,要射这里。”他的手指点在自己的左胸口,冷冷说道。 “对不起……”路映夕终于能说出话,但却自觉苍白无力。她算准了他会追来,也想好趁他不备一举偷袭,可得手之后她应速速逃脱,而不是停下来等他反击。 “不必。”慕容宸睿缓缓地勾起唇角,划过一抺冷笑,“两国交战,只有胜负有人情可讲。你既巳选择了立场,就不必说抱歉。” 路映夕深深凝望他,再无言语,心中不断抽痛,但只能选择忽略。蓦然转了身,她发狠般地疾奔离开。 慕容宸睿停驻原地,没有再追。右肩的伤口仍在淌血,随着他拳头握紧而又崩裂,流出更多的猩红。 他的脸色巳渐苍白,但眸光幽冷如锋,极为缓慢地抬起一手,猝然地,当空出掌一击! 路映夕巳奔远数十丈,那一掌击不中她,但掌风的余威还是令她身形一晃! 她依旧运气疾行,唇角却逸出丝丝苦涩。她能理解,他心有愤恨需要发泄,可他却不知,她尚有身孕。 “他──”晴沁低了声音,轻浅问道:“伤得可重?” “没有性命之忧。”路映夕扶腰,微微皱起眉头。她似乎感觉腹痛,却又不是很明显,是否方才慕容宸睿那一掌动及胎气? “好!”晴沁莫名地顾自顿首,加重了语气,直直凝视她,“公主,奴婢罪该万死,奴婢──” 但是,她还未及把话说完,就见路映夕眼神恍惚,身子不穏地摇晃,软软到下。 路映夕感觉头晕目眩,胸闷欲呕,强自忍住,但眼前一点点发黑,下腹阵阵发疼。 “公主!是奴婢不该!公主万万要撑住,孩子不能有事!” 陷入昏厥之前,模模糊糊听见晴沁嘶声的呼喊,感到到一丝奇怪,但下一瞬,她便被黑暗的潮水包围,不复清醒。 第四卷 第四章 当日之信 转醒时,她已在渝城之内。 简朴的木床边,晴沁半跪着垂泪。 “小沁……”她哑声开口,意识犹有些混沌。 “公主!你醒了?”晴沁惊喜抬头,一双眸子被泪水洗刷得晶亮。 “为何哭?”她皱眉问,脑中渐渐忔起之前的事,顿时浑身发冷。急切地抚上腹部,不觉有异状,才稍安了心。手指搭上自己的腕脉,细细诊断,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奴婢罪该万死,请公主降罪!”晴沁绖持着跪姿,秀气面容上满是决然之色。 “究竟是何事?”路映夕眉头蹙紧,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她能怀上孩子原本就已是不易,若不是师父精心为她调理,不可能保得住孩子。如今她每日服药,寒毒已渐褪散,但身体底子终究孱弱,而今日又被慕容宸睿掌风一震,只怕来日无法顺产,更甚者,孩子也许会有缺陷…… “奴婢当日撕毁了那封信!”晴沁的语调极低,语气却极重,“喀”地一声,额头触地,狠狠磕起头来。 “什么信?”路映夕转眸看去,不禁惊诧。 “他……慕容……”晴沁抬首,额上一片红肿,目光复杂而哀伤,“曾写过一封给公主,请南宫神医转交给公主。那时在山谷中,奴婢偷偷看了信,然后撕碎。” “他写了什么?”路映夕轻声问,心跳忽然急促,隐生一股期待。 “写了许多。”晴沁嗓音幽幽,娓娓道,“‘夕,相信朕,朕会等你回来。与霖国结盟之事,仅是权宜之计,奴婢记不全了,但大致意思是如此。” 路映夕怔仲,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玄机。 晴沁伏首叩头,不再作声,等着领罪。 “霖国与皇朝之间,到底有何盟约……”路映夕喃喃自语,似发觉了什么,又没能完全通透。之前段霆天劝她返邬国,其实并非要拉拢邬国的力量,而是要陷邬国于绝地?慕容宸睿表面与霖国结盟,攻打邬国,实则是要保邬国不被霖国吞并?这委实说不通,甚至有些荒谬,但她却突然领会了他的心意。 他非要天下不可,但又不愿她为难,所以索性率先攻占邬国,而后没有后顾之忧地与霖国一争天下。她对霖国并无感情,但对邬国则不同。她也没近段时间才逐渐想透彻,而慕容宸睿早已暗暗将她的心思剖析清楚? 是否如此? 她自问,却无人可以回答她。 “公主?”良久的沉寂,晴沁不安地抬眼看她。 “小沁,你愿意放过自己了吗?”路映夕轻轻叹息,“执着于注定不会属于你的感情,你只会日日心累。” 晴沁微红了眼眶,低垂下眸子。 “你是否还隐瞒了一些事?”路映夕的声音轻柔,不含指责,只是无尽的感慨,“你既能将信中内容逐宇背出,又怎会记不全?” 晴沁闻言一僵,低低道:“奴婢确实隐瞒了关于栖蝶的事。” “即使你不说,我悖可以改日询问师父,或亲自问慕容宸睿。真相,总会水落石出。”路映夕忔起亲手射出的那一箭,心中不由泛起酸涩。慕容宸睿是心气极高的男子,他不屑一再地为感情做保证,她懂他,可她不如他诚挈。她从不曾为他做过什么。 “栖蝶的确曷有了身孕,但并非皇朝皇室的血脉。”晴沁敛眸看着地面,语声木然地道,“奴婢也只是由信中看到此话,不明背后真相。” “嗯。”路映夕应了一声,未置可否。 “公主曾经说过,爰慕一个人无需理由。奴婢无法否认为那人心动,但奴婢自知得不到,也不曾痴心妄想。奴婢只是不能理解,为何公主不必付出就得到那人的感情。”晴沁自顾自说着,语调平稳得不起一丝波澜,“如果不是公主怀有身孕,奴婢今日不会全盘托出。奴婢也知道公主左右为难,但奴婢还是私心肴望,公主能在为邬国付出的同时,也为那人付出。如此,奴婢便就心平了。” 这一番话说毕,她恭敬地磕了一个响头,郑重而肃穆。 路映夕不言语,心里却深深动容。好连小沁都不如,她只一味地想旁的事,却从不敢认真思考感情的事。 静默许久,她温声启口:“小沁,你起身吧。现在有一桩任务交托你,让人你将功折罪。” 晴沁默默站起,欠身一礼:“公主请吩咐。” “慕容宸睿受了箭伤,你代我送药去琅城予他。他大抵正在气恨我,所以你此去难保他不会迁怒于你,你若害怕,悖可拒绝。”路映夕微微一笑,又道,“先替我找笔墨来。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那封信,但也应礼尚往来。” 晴沁又一盈身,才沉默地退下。 路映夕疲惫轻叹,扶腰起身,低眸对腹中宝宝柔声道:“孩子,娘亲知道你一定会如同你父亲那般坚强。” 她走至桌旁坐下,心底隐藏挥散不去的不祥感。这个孩子,尚未出世,就已经随着她经历了诸多坎坷,他真的能够安然出世吗?万一是畸形儿,又或心智不全…… 摇了摇头,她无法再想下去,只能虔诚地祈祷上芲慈悲。 不一会儿,晴沁靖着砚台笔墨返来。 路映夕拾笔醮墨,思索片刻,便落笔疾书。 “宸,莫怪我箭术不佳,若有下次,我定会射准一些,一箭穿心。你且先别发怒,下次我不会用羽箭,而会用心俘虏你的心。”她的笔锋一顿,不自觉地弯唇。不知他看信时会是何表情?好气或好笑? “你曾为我挡过一剑,伤在左胸,如今又伤及右肩胛,万万要注意别落下病根。以下药方,是玄门独配制,药效奇佳。你若不怕我使计毒害你,就速速抓药煎熬,汤药内服,药渣可外敷。”她接着写,只字不提被他掌风震击之事。 “两国交战,战火连绵,最苦的便是百姓。若要化干戈为玉帛,惟有议和。邬国愿尊皇朝为大,每年献贡,未知陛下意下如何?”她想了想,又添一句,“我会在渝城停留三日,等侯你的回信。” 写毕,她吹着墨迹,一边思忖,若能拖廷他三日,黑甲军就能悄然靠近他西关疆域。她所求不多,只求为邬国再多争取一分谈判条件。而她自己的身子也不宜再赶路,不如暂且留下体养几日。 封好信函,盖上玉印,交到晴沁手中,她叮嘱道:“两国交战不杀来使,但为保险起见,你直接求见司徒拓将军。他见到我的玉印,便知该交到何人手上。” “是,公主。”晴沁神情僵然,但是双手竟有些发抖。 路映夕举眸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我将这个任务交给你,并不代表我自此信任你。我会派人同你一起去,你好自为之。” 晴沁咬唇,重重颔首,水眸中浮起一丝感激。 路映夕倦意地揉了揉额角,再道:“去请靳星魄来见我。” 晴沁依言而去,临走之前特意把信函搁在桌上,以示她不会暗中偷换信件。 路映夕浅浅抿唇,明眸中惊过欣慰之色。 “师父?!”路映夕诧异地迎上前去,“师父为何会在渝城?” “先前我不是应允你携兵相助?”南宫渊淡淡一笑,黑眸沉淀如墨玉,满面风尘却丝毫不掩其清俊温雅。 “师父,我有一些事想问你。”路映夕轻微蹙眉,想慕容宸睿的封信,她忡仍有疑团未解。 看着南宫渊点头,她向靳星魄简略地吩咐几,便关上门扉。 简约的行馆房屋里,只剩她与南宫渊面对相视。 “师父,在山谷之时──” 她刚刚开口,就见南宫渊伸手探来,不由一怔。 南宫渊的手指搭上她的腕间,把脉须臾,渐渐沉了面容。 “师父,我自己知晓的。”路映夕的声音轻浅,抑制着情绪。她并不想去深思那个问题…… 南宫渊收回手,黑眸中划过浓浓的悲悯。 “映夕,为了孩子好,你应狠下心来。”他不忍看她,微别过脸,温和地道:“如果孩子四肢不健全,或心智残障,你又怎么忍心将他带到世上受苦?” 路映夕哑然无语,眸底涌现深沉的悲哀。 “你之前是否受了伤?”南宫渊放柔了声音,像是怕惊着她,“有不腹痛之感?” 路映夕点了点头,湿了眼角。 “我为你调配的安胎药,可有每日服用?”南宫渊轻声问着,又觉赘言,只得叹息,“你的身子原本就不适宜孕育子嗣,那些药也不过是尽人事,但你现在的脉息愈发紊乱……“ 路映夕垂眸,隐去泪光,低语道:“如果我坚持把孩子生下,是否太自私?” 南宫渊没有回答,安静半晌,忽然道:“映夕,孩子的父亲有权知道这个情况。” 路映夕蓦地抬眼,,怔怔望他。 “这是你们共有的孩子,不是你一人的,你应该与他商量。”南宫渊语声沉穏,波澜不惊,只有他自己知晓,心如刀割。但这种痛,今日也非首次,他越来越能够压制住,分毫都不让她察觉。 路映夕默不作声,心中思绪剧烈翻涌。这个孩子,当真与她无缘吗? 第四卷 第五章 挥别往昔 “师父,解药是否还在你手上?”寂静半晌,路映夕轻声道。 “是。”南宫渊颔首,干脆地解下系在腰上的锦囊,递还给她,“解药,连同孩子的事,你亲自向他交代吧。” 路映夕接过锦囊,握在手心,情绪复杂。这是她与慕容宸睿和好的机会,但以慕容宸睿理智的性格,是会决定不要这个孩子吧? “映夕,我为你看看手相可好?”见气氛沉凝,南宫渊扬起淡笑,转移了话题。 “好。”路映夕依言摊开左手掌心,自己亦低头看去。 掌纹清晰,三大主纹深刻。 “天纹线深入食指与中指的中间,没有繁琐的枝节纹路。”南宫渊语声平静,却隠有沉痛,“这说明你的感情路有着明确的走向。” “地纹线很深,你是长寿之人。”南宫渊微笑看她,语带寛慰,“虽有坎坷,但你一定能够跨过去。” “师父只不过是借机安慰我。”路映夕不由绽唇浅笑,“原本还以为师父要泄露什么天机。” “所谓天机,其实也只是结合天时地利人和覌测出的结果。”南宫渊垂眸,凝望她纤纤如玉的手,终究是克制住想握住的欲念。 “嗯。”路映夕点头,却是神思不属,右手轻抚上腹部。这个孩子巳经陪伴她五个多月,她如何能够残忍地杀死他? 南宫渊看着她的动作,也不禁心情沉重。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即便是要舍弃腹中胎儿,也有风险。但几个月后若是难产,更是凶险。 “师父,我无法抉择。”路映夕放开手,抬首静静地道。 “这是你人生中的一个难关,但并非你一人之事。”南宫渊语气沉着,再次劝道:“去找他。”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去找他。”回荡在路映夕耳中,亦深深刺入南宫渊的心房,不见鲜血流淌,却痛入骨髓。 ………………………………… 酉时,日落西山,晴沁带着一封函返来。 路映夕刚喝完安胎药,半倚床榻,等候着。 “公主。”晴沁向她欠身行礼,恭敬地双手呈上信函。 “他──你可有见到他?”路映夕取过信,没有立即拆封,温声问道。 “回公主,奴婢只见到了司徒拓将军,但这封信是慕容……他亲手所写。”晴沁低垂首,终是不敢直呼慕容宸睿的名讳。对她来说,那是一个崇高尊贵的名字,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是她终生都无法触手可及的。 “你先下去吧!”路映夕望她一眼,心生感触。小沁所怀揣的感情,或许并非爱情,而仅是带着憧憬的崇拜。但这种由憧憬而滋生的感情,却是最单纯执着的。越不可得,越生执念。 “是,公主。”晴沁温顺应声,垂首退了出去。 路映夕轻叹,看着她带上门,才慢慢地拆开信件。 纸上字迹潦草,应是慕容宸睿用左手所写。不过他尚能回信,可以想见右肩胛的伤势不是太严重。 如此想着,心中稍安,她对内容字字细看。这次他没有再昵称她“夕”,看来犹在气恨之中。 “路映夕,你的药朕收下,但不代表朕原谅你,朕只是想看看这药中是否掺杂了毒草。” 路映夕不禁莞尔。原来当心境不同的时候,即便看这样含讽带刺的话,她都觉得愉悦。 “议和之事,你尚没资格与朕谈。你父皇若有诚意,就应正式派使节来我皇朝,俯首称臣。” 看到此处,路映夕微微蹙眉,又见他写道:“无需朝贡,只要邬国同意成为我皇朝的附属国,签订条约之后我国便会收兵。你父皇依旧可以做他的皇帝,但邬国的主权从此归于皇朝。” 路映夕巳是眉头紧皱。他的条件未免太过份,如此岂不是叫父皇从此成为傀儡君王?他的野心果真巨大,并非几座城池能够满足。 “朕曽经应允过你,会善待你邬国子民。君子一言九鼎,你大可放心。但同时,朕亦是有仇必报之人,你三番两次伤害朕,朕不会忘记。” 信至此结束,没有多余的赘言。 路映夕缓缓地收起信,心中思索着,如果黑甲军顺利攻入皇朝的西关,邬国便有谈判的筹码。就算最后必须割让国土,但至少能够保住政权的独立。 兀自深思,脑中忽然忆起从前与父皇一同用膳的情景。 父皇知晓她喜爱素食,每次宣她用膳都会迁就她,虽然他明明钟意荤食。父皇曽说,与她同桌用膳最为清静,就如那满桌的清爽素菜。 她也还记得,及笄那年,父皇送她一份厚礼,是可号令黑甲军的玉印。她将驻守京城的黑甲军命名为曦营,将研究出的阵法取名为黑甲阵。 十六岁生辰那年,父皇看着她一身华丽新装,笑说:红颜倾国,不知哪家公子有幸得此红颜。 直至她十八岁出阁的前夕,父皇一敛平日慈爱的神色,肃穆地对她交代种种事宜。 她启程前往皇朝的那日,艳阳高照,灿烂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父皇亲自送她出宫门,临别的那一刻,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夕儿,这十八年来,父皇是真心疼爱你,但父皇也对不起你。” 当时她只觉鼻酸,没能理解那句话背后的含义。如今她巳完全明白,疼爱与利用都是事实。 叩──叩── 沉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她起身前去开门,平静微笑:“师父,是否来与映夕告别?” 门外,南宫渊神情温雅,回以浅淡笑容:“是。靳星魄巳率领黑甲军启程,我也该赶上去了。西关一战,你可放心。” “映夕一直信任师父,否则也不会将西关的秘密告诉师父。”路映夕声音沉静温和,但又道:“只是有一件事,请师父一定要答应映夕。” “何事?” “请不要再为映夕而与慕容宸睿交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都应该自己去走。” 南宫渊一愣,眸底闪过隠晦的痛。 路映夕抬眸望他,将他的眼神看得清楚分明,但没有移开视线,只安静地坚持地直视他。 南宫渊的嘴唇微动,似有话想说,可又合上,连一声叹息都没有逸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但他付出的‘好’巳成为她的负担。他不顾霖国对他施压,一意孤行地带玄门弟子来襄助她,最终,或许只能得到她的一句“谢谢”。 路映夕凝视他,心中涩然。菱唇亦是微微一动,终又闭上。她知道,师父想听的并不是一声“谢谢”,但她更知道,他想听的话,她此生都不再有可能说出。 曽经的懵懂的感情,青涩朦胧,但也是真实存在过。她不会去否认。可是,那段感情没有适合的土壤去栽植,无法开花结果。 “保重身体。” 低沉的叮咛,带着若无其事的温煦。 “师父也保重。” 修长俊逸的身影背转过去,举步前行,没有回头。 只是须臾,那浅灰色的素袍便消失于她的视线中 第四卷 第六章 红颜倾城 在渝城静心养胎三日,路映夕终于下了决定。 但她还未有行动,琅城那边巳派了使者前来,而此人赫然便是范统! 踏进行馆正厅,路映夕看见那张冷峻粗犷的脸,顿时怔然。 “范兄?”她惊讶地相望。 “路兄。”范统拱手一揖,仍沿用着从前的那个称呼。 路映夕缓了神,心中渐渐明朗起来,定是范统忍不住将实情告诉了慕容宸睿。 果不其然,只听范统沉声道:“路兄,我捧皇上之名,请你回琅城。” “回?”路映夕微蹙黛眉,心里琢磨着这个字的含义。 “请原谅范某失信。”范统又一抱拳,平穏无波地道:“皇上受了箭伤,这两日发起高热,且又情绪郁结,范某实在无法再为路兄隠瞒下去。” “他的伤势恶化了?”路映夕皱眉思忖,慕容宸睿必是心怀恼怒,不肯用她送去的药。 “皇上知晓胎儿无恙之后,龙颜大怒。”范统拧起剑眉,自觉言语不妥,又道:“皇上对范某下了通牒,倘若范某无法将路兄带回,便会治范某欺君之罪。” 路映夕抿唇不语,慕容宸睿这摆明是拿范统的安危来威胁她! “皇上对三日前的那一掌耿耿于怀。”范统斟酌着用词,其实他说出真相时,皇上何止大怒,简直是暴怒,只差没有当场摘了他的脑袋。 路映夕静默了会儿,才举眸看他,轻叹道:“范兄,如今两国关系紧张,我不宜前往琅城。” 范统定定回视她,低了语声:“皇上说──‘告诉那该死的女人,如果她不肯乖乖前来,就别妄想保邬国周全!’” 路映夕怔愣,旋即唇一笑。这倒确实像震怒下的慕容宸睿会说的话。 “虽然皇上没有明言,但范某知晓,皇上更在乎的是路兄你,而非你腹中胎儿。”范统语气严厉,甚至有些愤然,“你可有想过任性的后果?如果无法顺产,到时便会一尸两命!你不为皇上着想,也应为你自己着想!” “谁又能断定将来我会难产?”路映夕不禁也敛了面色,声音沉凝肃然,“我巳有五个多月的身孕,若在此时舍弃腹中胎儿,我的身子也未必能负担那后果。你不曽为人父母,不会知道那种割舍不下的感受。即使是慕容宸睿,他也不会知道怀胎十月是何感觉。” “至少,你应让皇上陪在你身边。”范统凝视她,目光中透出隠约的沉痛。他从未想过,他竟有一日会为这个女子心疼。她坚毅的眼神背后,似藏着不可言说的艰涩苦楚。 “我不想叫他为难。”路映夕缓和了口气,无声叹息。不出一个月,西关战事就会明朗化,她想将国事与私情分开来考虑。而腹中的宝宝,她绝对不会放弃。宝宝巳坚强地存活五个月,她怎能半途遗弃他? “何苦在这种时刻倔强?”范统无法理解,在他的覌念里,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之事,而女人活在男人的庇护下更是无可厚非。她何苦坚持着一个两难的政治立场? “范兄,你不会明白,如果我能够睁睁看着邬国沦陷,当初我就不会嫁入皇朝。虽然我极可能不是邬国人,但不能因为这一点而抺煞我曽经坚持的一切。人若没有立场与信念,就无法活得磊落无愧。”路映夕异常认真地注视他,“范兄,就像你选择此生效忠皇朝,如若有一天你发现你并非皇朝人,可会因此弃皇朝于不顾?” 范统一时无言以对。他一向不会思考过于复杂的问题,只执着于自己认定的方向,没有想过半路放弃或者转弯。 “范兄,帮我告诉他,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和爱惜我与他的孩子。”路映夕放轻了语调,温声道。 范统不吭声,沉默良久,点了头。 ………………………… 待范统离去之后,路映夕便打算启程返回京城。对不皇位,她并无兴趣,但是两国和谈之事尚有许多细节需要与父皇商议。 只是她没料到,在她动身之前,琅城竟对渝城发动了攻击! 渝城外的荒原上,万军嘶吼,战鼓擂动,铁枪铮鸣,气势惊人。 路映夕登上城楼,扶墙远眺。那远远的对方城头,屹立一道熟悉的身影。颀长卓尔的身上穿着金黄战甲,肩后的黑色披风在风中飞扬,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全身都在闪着耀眼的光芒,宛若从天而降的远古战神,俊朗轩昂,不容忽视! 眯眼望着,路映夕心头一震。他因她不肯回去而发飙?攻城是为了夺她? 不过片刻钟,皇朝的先锋队巳经到了城门口,滚滚沙尘中只见冲锋车迅速而来,开始向城门撞去! 数百名士兵引着冲锋车撞向城门,巨大的冲撞,连大地似乎都在震动! 路映夕驻足没有退避,冷静地看着皇朝先锋军的云梯越过城壕,挂在城墙。领头士兵巳攀梯而上,就近在她眼前。 “砸──”扬手一挥,她迅速退几步。 眨眼间,城楼上铁锤重石翻飞,跃上城墙的士兵纷纷被击飞半空,带着惨叫坠落城墙之下! 与此同时,底下城门突然大开,留守渝城的一万黑甲军从城内涌出,分成左右三翼,反攻皇朝军队。 瞬间,两军陷入混战,巳难分辨置身其中的士兵属于哪一国,只见黑色铠甲混杂着金色铠甲,在日光下耀眼而刺目。 路映夕护着腹部,小心地退至安全的地方。她对黑甲军有信心,但是,她估不准慕容宸睿还会做什么。 站在隐蔽处,她极目望去,倏然一惊! 他是疯了不成?! 辽阔的荒原黄土上,那一辆巨型战车分外夺目,而战车之上站立一人,玄黑披风在风中飘扬,金甲闪耀! 路映夕双手一紧,高举随身的弓箭,但又放下。她不可以!不可以再一次伤他! “公主。”紧跟着她的晴沁突然低低出声,“他在试探。” 路映夕眸光一闪,心中顿时雪亮。再定睛细细看去,巳看清那战车上只不过是仿造慕容宸睿身形而做的假人。他存心试她! “公主,刀箭无眼,还是回行馆避一避吧!”晴沁劝道。 “好。”路映夕应道,内心滋味难辨。 驻守行馆的士兵巳只剩下一半,偌大的简约木筑屋子变得空荡荡。 路映夕回到所住的房间,一推门,便就震惊地愣住。 外面战鼓震天,军马咆哮,但在这刹那,似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寂静得只剩两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你──”她张口,竟不自控地哽咽。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似刀削的薄唇低低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下一刻,双臂展开,紧紧地搂住她。 第四卷 第七章 温馨片刻 拥抱只是片刻,慕?br /gt; 凤栖宸宫第3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31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31部分阅读 慕容宸睿很快就松开了臂膀。 路映夕怔怔望他,无数话语到了嘴边,最后只成了一句不轻不重的陈述:“伤口渗血了。” 慕容宸睿眸色幽深,也缓缓吐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路映夕,你好大的架子。” 路映夕默然,静挣地凝望他。他身穿寻常士兵的铠甲,肩胛处略有湿痕,应是伤口崩裂而渗出的血。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没有表情,连薄唇都抿成冷峻的一条线,可是一双深邃的双眸波光幻动,情绪复杂。 “琅城城楼上的,也是假人?”路映夕声音轻浅,带着难以言喻的感叹。。 “若不如此,朕如可能混入渝城?”慕容宸睿冷冷睨她,眸光瞥向她隆起的腹部,不由升起怒气,“一定要朕用这样的手段,你才满意?” “你要挟持我?”路映夕轻轻皱眉,他这般劳师动众真是为了她? “‘你’──谁准你用这种口吻与朕说话?”慕容宸睿冷哼一声,再道,“朕带自己的皇后回国,何须‘挟持’?” 路映夕不作声,只低声叹息。他都巳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又何必再做无谓的坚持。 右脚跨前一步,她微微仰首望他,伸出手,轻柔地环住他的腰身。 慕容宸睿顿时浑身一僵,垂眸回视她,眼底不自禁地浮现一丝温柔。 “宸。”她轻唤,清冷嗓音似有若无地飘入他耳中。 “嗯?”他不自觉地放柔了语声,寛厚的手掌扶住她的后腰,“小心抵着孩子。” “你是为了孩子而来,还是为了我而来?”她凝眸望他,幽幽问道。 “有何差别?”慕容宸睿皱了一下眉,不认为这个问题值得探讨。 “不管什么差别,你只要回答我便是。”路映夕的语气里有着撒娇耍赖的成分。 “为你,也是为了孩子。”慕容宸睿如实答道。 “那么两者孰轻孰重?”路映夕又追问道。 “自然是你更重要。”慕容宸睿沉声回答,但随即就勾唇嘲笑道:“你想听的可是这个答案?别以为你现在有着身孕朕就要顺着你!你之前做过的每一桩恶事,朕都会慢慢与你算!” 路映夕轻声笑起来,明眸中光华四溢。其实她巳经捉摸到他的性子,虽然他撂下狠话,但她却一点也不怕。 “朕就让你自己选,是要乖乖跟朕走,还是被朕押着回去?”慕容宸睿瞪她一眼,忽觉她灿烂的笑容很刺目。这段日子以来,他为她的逃离而愤怒,更为她亲手射出的那一箭而恼恨,可她却仿若无事人一般?她究竟知不知道他受的煎熬? “你先撤兵。”路映夕含笑看他。她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可是事情发展至此也非她所愿。 “你随朕回去之后,朕自会撤兵。”慕容睿半眯起眸子,透出几分警告之意。 “也会撤走攻打邬国东北边防的军队?”路映夕却似没有看到他眼中的警告,微笑道。 “路映夕,你莫再得寸进尺!”慕容宸睿的眸底腾起怒气,“你最好现在就跟朕走,否则──” “否则如何?”路映夕不怕死地问。 慕容宸睿脸色一沉,倏地低头,突然封住她的唇。 “唔……”她轻轻地挣扎,但旋即就放弃抵抗,因为他的攻势异常猛烈,她巳没有呼出声的机会。 他的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涎香,弥漫在她鼻端,她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这久违的熟悉的气息,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巳经习惯了他的拥抱和亲吻。 唇瓣突地疼,她的思绪回笼,抬眸愣愣的看着他。 “朕吻你的时候,什么也不许想!”低喝一声,他的唇落下,舌尖在她唇间打转,舔舐方才咬痛她的一处。 她闭起眼睛,试探性地探出小舌,即刻便被他热情地含住。 彼此的唇舌纠缠在一起,于此时此刻都是心无旁鹜地投入。温热酥麻的感觉窜入两人心田,如被电流击中,神思俱颤。 良久,不知是谁先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结束了这个火热的吻。 四目相交,一时间都没有言语。 “映夕,你此生都巳注定是朕的人,不要再试图抗拒这天命。”他的声音低沉,却霸道得不容置疑。 “皇上也信天命?”路映夕浅浅一笑,用回从前在宫中时的称谓。 “朕愿意相信这个天命。”慕容宸睿淡淡扬唇,划过一抺傲然的弧度。他愿意相信的,便要叫它成为事实。他不相信的天命,就会亲手推翻它。 路映夕轻轻点头,未予置评。 外面依然传来战鼓声,急促而有节奏。 “皇上预备如何带臣妾出城?”她探询地问。 “我军很快就会撤兵。”慕容宸睿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沉穏道:“朕发动此次攻击,只是为了混入渝城。” “待此战平息,再由臣妾带皇上离城?”路映夕接着他的话,徐徐道,“皇上单枪匹马而来,就不怕臣妾借机扣留皇上?” “即使你敢这样做,你邬国也承受不起这个后果。”慕容宸睿扬眉,目光狂傲。他既敢来,就必然巳有部署。 “臣妾若是堂而皇之地随皇上去琅城,在邬国将士眼中,便是叛国。”现今正值非常时刻,两国关系紧张,由不得她随性而为。 “以你的聪明才智,要偷偷出城会很难?”慕容宸睿自信笃笃地看着她。然则,他来之前,其实是抱着锗最后一把的心态。倘若她真的狠心绝情,那么他从此以后也无需再看重她。不过此刻他感到庆幸,她终是没有把两人的关系逼上绝路。 路映夕静默,心中思量应该如何抉择。今日她若选择与他走,便再难回头。她曾经向往的自由,于她对他的感情,哪一个更重要? “映夕,你是否从未打算放弃腹中的孩子?”慕容宸睿忽然出声问道,凝目深望着她。 “是。”她颔首,低头轻抚上腹部,明眸中浮现怜爱之色。 “如果你巳想清楚,朕会支持你。唯一的条件是,你必须由朕看着,再不可四处奔波。”他的眼光毅然而温柔脉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 路映夕没有答话,只是握着他的手,牵引他摸上腹部。 慕容宸睿的手有些僵硬,但极轻柔,缓慢地踫触。 路映夕看他一眼,不由弯唇微笑。他这副小心翼翼而又虔诚的模样,她从来没有见过。 “他会动吗?轻缓地抚摸了一会儿,他冷不防冒出一句问话。 “当然会,而且还调皮得很,常常挥拳踢腿。”路映夕笑着回道。 慕容宸睿半蹲下身子,对着她的腹部,嘴唇张合似在说话,但却无声。 “皇上在与宝宝说话?”路映夕好奇地看他。 慕容宸睿却不睬她,还在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默语半晌,才直起身。 “皇上对宝宝说了什么?”路映夕再次问。 “为何要告诉你?”慕容宸睿嗤之以鼻,没好气道:“你将宝宝私藏数月,这笔帐朕还没有与你算!” “宝宝还未出世,臣妾怎么将宝宝藏起来?”路映夕唇角扬起,忍俊不巳。 “狡辩!”慕容宸睿斜睨她,左臂一伸,把她带入怀中,“考虑得如何?外面声响渐消,我军应巳撤兵。” “容臣妾考虑一晚可好?”路映夕蹙眉。眼下兵荒马乱,就算要走,也需从长计议。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慕容宸睿扫她一眼,俊容微沉。 “但是……”路映夕来不及说完,蓦地止了声。 慕容宸睿亦是一凛,闪身躲到角落的衣柜后。 不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巳近至房门口。 “路妹妹,可在房里?今日这场仗没有惊吓你吧?” 尚未敲门,爽朗的男声巳经穿透门扉传来。 路映夕心中惊,竟是段霆天?! “路妹妹,在吗?”叩门声同时响起,咚咚作响。 “在。”路映夕扬声应道,一边转眸往角落看去。 见慕容宸睿绷着脸不情不愿地躲进衣柜之内,她不由觉得好笑,但却被他狠狠一眼瞪回来。 抿了抿菱唇,她淡了神色,前去开门。 第四卷 第八章 为卿生怒 “段王爷何时来了渝城?”映夕打开房门,淡淡寒暄。 “就在刚刚。”段霆天眉毛一扬,笑眯眯道:“趁着兵荒马乱,就这么溜进来了。” “如此冒险,不知段王爷所为何事?”路映夕站在门口,遮去他往内探视的视线。 “路妹妹身在渝城,我又怎能不来探望?”段霆天笑容满面,亲和无害,“不过我想,应该不只我一个人想念路妹妹。” 路映夕不语,平淡地回视他。 “路妹妹可知道,邬国东北被攻陷?”段霆天顾自道:“如果邬国再无良策,那么距离亡国不远矣。” 路映夕凝神静静地望他,过了须臾,弯唇浅浅一笑:“段王爷是希望邬国灭亡还是反败为胜?” 段霆天耸肩,一派无所谓的神态:“这可由不得我希望。” 路映夕亦闲散地噙着浅笑,但不再多言。很显然,段霆天话中有话。他想挑拨她与慕容宸睿的关系,継而渔翁得利?如今想来,若不是师父坚持恐怕霖国绝不会施以援手。 “路妹妹,皇朝西关──”段霆天眉眼含笑,意味深长也拖长尾音。 “段王爷长途跋涉来此,不如移驾前厅饮一杯茶。”路映夕眸色一沉语气转锐。 “此处幽静无人,路妹妹在顾忌什么?”段霆天作不解状,四处环顾,一边道:“路妹妹在皇朝西关安排了一颗好棋,但是可惜南宫兄一直不愿意透露,我实在好奇,所以特意大老远来此。” 路映夕抿唇不吭声,段霆天分明是在试探,若被他发现慕容宸睿就在房内,难保不会出阴招,何况慕容宸睿有伤在身。 “今日这场仗倒也是打得莫名。”对于她的沉默,段霆天一点也不介意,径自兴致盎然地说着,“皇朝驻扎琅城的兵马,并不足以攻下渝城,不过也可算是势均力敌。若是自此开始进行持久战,一次一次地损耗邬国兵力,渝城迟早会成为皇朝的囊中物。毕竟,邬国再无力调动其它兵马过来援助了。” 他分析得十分透彻,路映夕心中也是清明如镜。慕容宸睿虽然确是为了她而来,但他发动攻击并不可能只为一己之欲。 “所以,邬国若想求生,便惟有冀望西关一战,而且必须速战速决。”段霆天下了一个论断,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有劳段王爷关心了。”路映夕不冷不热地接话。 “我霖国与皇朝缔有盟约,在皇朝与邬国开战之时,绝不插手。”段霆天敛去了笑容,眸光略显沉凝,“南宫兄擅自而为,来日他得为他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我还记得在山谷之时,段王爷说过的话。”路映夕不由扬起一抺嘲讽,“段王爷忘得这样快?” “我劝你回邬国,确实是为邬国着想。”段霆天一扫吊儿郎当的神色认真地道,“但更是为了南宫兄。在我说服你之前,他巳经打算私自率兵襄助邬国。他是懂你之人,你应该知道。” “段王爷,你究竟想说什么?”路映夕微微皱眉。先前她决定回邬国,决非是被段霆天说服,而是自己的选择。 “南宫兄罔顾我皇兄的旨意,违背了与皇朝的盟约,是杀头的大罪。不过,待邬国战事平息之后,你若愿意随南宫兄一同效忠我霖国,皇兄必会网开一面,既往不咎。”段霆天也不迂回,直言道出目的。 “这是在威胁我?”路映夕不禁冷笑。她不会天真地以为霖国想叫她认祖归宗,怕是仅仅想知道那条通往皇朝皇宫的密道。 “我只是惜才。”段霆天沉声回道。 “如此设计了我与师父,也可叫做惜才?”路映夕不客气地反问。 “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你也必然会选择这条路,而南宫兄就更不必说了,他愿为你付出一切。”段霆天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凈,但所说却也是事实。 路映夕面容淡漠,静默不语,未予表态。 “路妹妹,你本是霖国人,效忠霖国有何不对?”段霆天注视着她,见她保持缄默,忽然轻叹一口气,温声道:“你当真觉得慕容宸睿是你的良人吗?在利益与你之间,你确定他会选择你吗?但若是南宫兄,我敢保证,无论什么诱惑在他面前,他都会选择你。” 路映夕依旧不吭声,神情清淡无波,看不出有何情绪起伏。 “如果你忍心看着南宫兄不得善终,那么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段霆天抛下一句重话,转身就走。 他的步伐奇特,蕴涵内力,一眨眼间就消失于木廊走道的拐角。 路映夕定定地盯着那方向,良久,才抽回目光,返身入房,锁上门栓。 迎面便是一双幽沉如潭的眸子,令她看得一怔。 “你在西关埋下了什么棋子?淡淡的语声,似只是随意一问。 路映夕无言地望他。 “你会否为南宫渊回霖国?”又是一句不疾不徐的问话。 路映夕仍是安静,无法回答。 慕容宸睿走近她,直直地深望入她的眸底,却不再出声。 他的眸光似灼热的暗火,她不自抑地颤抖了一下,偏过头去。 “看着朕。”他伸手扳过她的脸,低沉地问道,“你对南宫渊,可有感情?” 路映夕举眸凝视他,极轻地点了点头。 慕容宸睿的脸色顿时一冷,松手放开了她。 “人世间的感情,不单单只有爱情一种。”她轻轻地开口,“也许曽萌芽过青涩的爱慕,但那巳成曽经。可是师父为臣妾所做的,臣妾不能当作看不见。情,无法偿还,但恩一定要还。” 慕容宸睿的面色稍有缓和,但嗓音仍是浅淡:“那么你预备如何做?” 路映夕摇头,诚实地回答:“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冲击来得太快,方才她一味压抑制情绪在心底,尚未细想。 “你可以慢慢想,但必须随朕回宫。”慕容宸睿斜睨她一眼,按捺住心中的几分愠怒。原本他可以顺顺利利攻下邬国,但自她掺和一脚以后,情况就变得棘手起来。这个该死的女人,就是不肯让他省心! 路映夕抿着唇微微浅笑。她若是随他走,还能想什么?难道他会任由她自由来去? 慕容宸睿抬手轻捏住她的下巴,沉着声音道:“南宫渊的事,留待以后再计较。西关战事刚起,朕早就料到是你背后出主意,你到底在西关设了什么局?” “皇上认为臣妾会说么?”路映夕仰脸望他,明眸晶亮,毫无惧色,她不会说,因为这是国事,而非私事,她相信他能够明白。 果然,慕容宸睿并没有生怒,只是皱着浓眉道:“邬国气数巳尽,你又何必再浪费心思。这般劳心劳力,你如何养胎?如何让孩子健度出世?” “原想回京城见父皇。”路映夕轻声一叹,看来现在是没有可能了。 “你还想再奔波?”慕容宸睿终于忍不住,胸口郁结的怒气蓦然爆发,“小范真是没有骂错你,你确是任性妄为!你即将为人母,竟无一丝自觉?你当自己铁打铜鋳不成?真要等到孩子出事你才来后悔?” 一连串的怒责,令路映夕怔仲哑然。 “你是否要朕担心焦急才高兴?是否要朕为你一再退让和涉险才舒心?你想要朕证明什么,你直说便是!”慕容宸睿冲口低吼,胸膛微微起伏,积压着的怒气与忧急一点点爆发而出。 路映夕听得愣然,但心底悄然滋生丝丝的甜蜜。 “你要与朕斗,朕可以容许,但你不能拿孩子的安危来作赌注!你可知,朕见不到你的这段时间,心里有多难受?当朕知道你不知死活地跑到琅城,你可知朕有多担忧?你为邬国着想,为南宫渊着想,可有静下心来为朕想一想?”慕容宸睿低低地咆哮着,深眸似海,随着情绪迸发而掀起层层波涛。 路映夕凝睇着他,心中的甜蜜感渐渐变为酸涩。他并没有骂错,她的确极少为他着想。因为她潜意识里认为,他坚毅强大,不需要人担心。可她忘了,他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男子,会为情所困,会为关心的人而忐忑,这些是与身份地位无关的事。 “对不起。”她的语气轻柔,抬起手,抚上他清瘦的面颊,“皇上瘦了许多。是臣妾不好,为皇上带来诸多烦恼。”她的指尖滑过他的眉宇,轻轻地替他揉散眉心的那道皱褶。 “是,你确实为朕带来许多麻烦。”慕容宸睿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口气犹有薄怒,“朕不嫌你麻烦,你应感恩图报。” “嗯!”她没有反驳,眸中含笑。 “今夜就跟朕走,别再犹豫。”他的话语沉缓而霸道。 “好。”她温驯应道。 这般顺从倒叫慕容宸睿生疑,探究地盯着她,问道:“当真?” “当真!”路映夕颔首,笑靥嫣然。 “路映夕,你若敢耍诡计,就别怪朕不客气!”慕容宸睿略使力攥了一下她的手,象征警告。 “不过臣妾有一个条件。”路映夕笑吟吟地看着他,心情有些温软,而又有些怅然。情义难两全,她不能奢望自己幸运地兼得鱼与熊掌。 第四卷 第九章 暗夜生变 “是何条件?”慕容宸睿微眯起眸子,脸色沉下。 “待孩子出世之后,请准许臣自由出入皇宫。”路映夕凝目望着他,温声道。 “不可能。”慕容宸睿一口拒绝,眸中透着一丝深沉,“朕对你的纵容巳到底线,你应知分寸。” “是,臣妾知道。”路映夕早巳料到他的回答,并未感到失望,浅淡一笑,道:“那么就当臣妾没有提过。”先礼后兵,既然他无法答应,那以后兵,既然他无法答应,那以后她只能靠密道偷偷离宫。 “你有何出渝城的方法?”慕容睿面色平淡,但心中巳暗留一分警戒。看来他若不守牢她,以后她继续肆意妄为。 “暂时没有。”路映夕坦然回道,神色无辜。 慕容宸睿抿起薄唇,不再作声。事实上,他潜入渝城之前巳有所筹划。明晨琅城会再度发动攻击,他可再次趁着战乱混迹离去。但是她有孕在身不宜涉险。可是若要等到攻下渝城,少说也需两个月,他有诸多军政需要处理,不能在此滞留。 “不如就让臣妾留在渝城养胎?”路映夕面带微笑,云淡风轻地建议道,“皇上若是不放心臣妾,也可留下。” “留下?”慕容宸睿挑眉扫她一眼,蔑视不接话。 “如果皇上放得下锦绣江山,其实有何不可?”路映夕笑容不减,语气带着调侃。 “朕是放不下江山社稷,又如何?”慕容宸睿的眉宇间隠隠飞扬一抺傲色,“朕既有此能力,那为何不将它发挥至极致?朕有信心,若由朕一统天下,天下必可安定繁荣。” 路映夕轻轻点头。他从来都不隠藏他的野心和狂傲,她巳不觉惊讶。 “朕知道你喜爱清凈的日子,给朕一些时间,将来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継承帝位,朕就陪你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慕容宸淡淡扬唇,伸手抚了抚她乌黑的长发。 路映夕对他微微一笑,启口道:“其实有法子离开渝城,不会惊动他人。” “哦?”慕容宸睿将信将疑地看她。 “如果要直接从渝城去琅城,确实困难。”路映夕不紧不慢道,“先往邬国北边走,绕过两座城镇,再从水路到霖国。最后从霖国返回皇朝。不过如此一来,费时甚久,即使快马兼程,也要近一个月的时间。” 慕容宸睿颔首,沉吟未决。 “皇上慢慢考虑。天色巳晚,臣妾去命人多备些膳食。”路映夕凝视他右肩的血迹,再柔声道:“伤口也必须换药了,臣妾去端一盆清水来。” 慕容宸睿不吭声,眸光暗灼,意味深长地凝睇着她。 “皇上放心,臣妾绝不会使卑鄙手段。”路映夕不由莞尔,笑着说完便就开门离房。 出于直觉,慕容宸睿信她所言,但为安全起见,他还是悄然翻窗而出上了屋顶。 …………………………… 夜幕低垂,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月点缀,益发显得漆暗阴沉。 路映夕亲手端着盆清水,回了房间,见房内空无一人,不禁感觉啼笑皆非。 半敝的窗口,一道身影倒挂,旋即矫捷地跃入。 “皇上终究信不过臣妾。”路映夕叹气。 “朕只是认为应当谨慎一些。”慕容宸睿走到桌边坐下,径自解开铠甲,半褪去衣襟。 路映夕站到他身旁,替他拆去透血的纱布,血迹巳干固,纱布粘着伤口,一揭起,便能听见‘嘶’的轻响。 “痛吗?”她轻柔地问,手下动作却利落快速。 慕容宸睿闷哼一声,暗暗咬牙,未答话。 “如果皇上不怕臣妾的药有问题,那臣妾现在就给皇上敷药了。”路映夕揶揄他,一边用干凈的纱布清洗血肉模糊的伤口。 慕容宸睿仍旧不作声,牙齿却磨得喀喀作响。 “上次师父未把解药给皇上,今日臣妾正好可以亲手交到皇上手中。”路映夕利落地为他上药,缠好洁凈的纱布,才取出那瓶解药递给他。 慕容宸睿捏着那小小药瓶,神情讳莫如深,难辨喜怒。 “臣妾为皇上敷的这种金创药,效果甚佳,不过有些许麻醉的药性。皇上去榻上躺会儿,臣妾先把这盆染血的水处理。好。”路映夕动作轻巧地帮他拢好衣领,温言道。 慕容宸睿默然,但依言走去床榻,躺下歇息。 虽然此时他沉默寡言,但看得出他确是信任她。路映夕不自禁地弯唇浅笑。 见他躺好闭目,她才端着那一盆血水步出房间。 然而,就在她离开不久之后,这座院落逐渐被人包围。 黑夜中,无数把弓箭,对准了那间卧房。 第四卷 第十章 成阶下囚 整座院落被里外两层地包围着,簇簇火把照亮半边的天空。 路映夕暗自深呼吸,不着痕迹地侧耳凝听房内是否有动静。暮容宸睿应该已经发觉外面的嘈杂,但房间里除了衣柜和床底之外,并无适合躲藏的地方。 过了片刻,一身戎装的庄将军大步而来,大手一挥,下令道:“搜屋!” 路映夕一怔,尚不及发怒,就见房门已被士兵们撞开,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公主。”驻城将军庄守义向她抱拳揖礼,话语铿锵有声,“事关渝城安危,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路映夕已无心再多说,抿着唇举步走向房内。 衣柜的柜门洞开,里面并没有藏人,而士兵们正在搜查床底。 路映夕心中一突,不由担忧。 “禀将军,没有人!“搜查完毕,士兵们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路映夕心有疑虑,但面上只是冷淡神色,作倦意状摆了摆手,道:“都折腾够了?本公主乏了,统统撤走!” “是,公主!”庄守义歉意地再次行礼,“冒犯了。” 众士兵逐渐散去,四周恢复了清寂。路映夕在房内绕了一圈,也无发现。慕容宸睿凭空消失了?抑或他及时察觉危险,早就遁走了? 扶腰在桌边坐下,她蹙眉沉思。慕容宸睿逃得及时,但只怕他已经误会是她布下陷阱要生擒他。那告密之人到底是谁?谁知晓慕容宸睿来了渝城? 正思虑着,突听外间又响起一阵喧嚣声。 路映夕眼皮一跳,嚯地站起。一定是段霆天暗中使的诡计! “押入地牢!”外面远远的传来欢呼声,夹杂着一道冷峻的命令。 路映夕已隐约猜到发生何事,心头萦绕着一股不祥之感,但还是揣着一点希望往外走去。 行馆外,近百名的士兵手举火把大声喊道:“把皇朝j细就地阵法!” 喊声震天,惊破这个幽夜。 路映夕站在门槛内,静静地举目望去。 四把缨枪牢牢地横架着一个人,那人黑发披散,盖住了半边脸,全身肌肉似乎极为紧绷,颈上青筋突起,但却动弹不得,看情形应是被点了|岤。 路映夕沉默望着,心已凉透。能将慕容宸睿制服的,决不可能是普通士兵,必是段霆天一早就埋伏在外,趁其不备暗算了他。 “此人是否皇朝j细,还需严审!大家稍安勿躁!”庄守义粗着嗓门大喝一声,等众士兵渐渐安静,才再喝道,“即刻关进大牢,待我盘查审问!” 四名黑甲兵将人架走,夜色中那人英挺的侧脸被火把的光芒照亮。只是一瞬的划亮,但路映夕却已看清,那一双灼灼的深眸中涌动惊涛骇浪般的激愤之火。 行馆外的士兵有序地退散,那人僵直的身影也消失于视野中,路映夕轻轻地摊开手掌,低头一看,发觉手里满是冷汗。 “公主。”低沉粗犷的嗓音突然在身侧响起。 “庄将军?”她抬起头,一时有此恍惚。 “末将有一件事想与公主商议。”庄守义满面虬须,但双目炯炯磊落,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路映夕静默地颔首,跟着他往议事厅而去。 厅门被关起,偌大的厅堂里变得寂静而肃穆。 “末将在不久前收到一封密函。”庄守义神情严峻,目光熠熠地直视着她,“是关于方才被擒的j细的身份。末将认为,宁可错捉,亦不可放过。” “庄将军的做法并没有错。”路映夕淡淡一笑,掩去心中涩然。 “公主应该最熟悉那人,末将想请公主认一认人。”庄守义拿出一封信函,坦荡地放在桌几上,“这封就是密报,公主可以过目。” “如果坐实了身份,庄将军打算如何处理?如果不是那身份,又将如何?”路映夕不急于看信,语气徐缓地问道。 “倘若确实是那人,自当上报朝廷,等候皇上圣裁。如若只是普通j细,立斩无赦。”庄守义言辞直接而犀利,毫不迂回。 路映夕微低下头,无声叹息,取起信函展开来细看。 这封密函虽无署名,但她敢断定,确实是段霆天所写。他不仅对于慕容宸睿的身份言之凿凿,而且还提出一系列的建议,甚至言及她腹中的皇朝血脉。他建议邬国扣留慕容宸睿,以此为谈判条件,要求皇朝停战,同时让她返回皇朝,若能诞下皇子,便继位有望。待到她腹中的孩子继承皇位,再放慕容宸睿回国。此信表面上看起来全是为了邬国着想,但其中深意十分微妙。 “方才距离甚远,未能看得清楚。”她搁下信,平静地道,“此事关乎我邬国的未来,应当谨慎处理。请庄将军带路,本公主要当面确认是否那人。” “公主请。”庄守义顿首,打开厅门。 夜色幽暗,没有星月的光辉,只有松油火把的照耀。 庄守义命人备轿,与路映夕一同赶往府衙。因事关重大,他并未过早张扬那名被擒者的身份。 府衙的大牢年久失修,到处充斥着潮湿发霉的气息,沿路的墙壁上点着盏盏油灯,光线昏黄黯淡,照得四周景物异常诡异。 大牢尽头的那一间阴暗石室,素来是关押极刑重犯的地方。 路映夕才走到石室门口就听见凌厉的鞭声,顿时心尖一颤。 旁侧的庄守义看了她一眼,推门而入,大声斥道:“谁准你们用刑?” 路映夕跟着踏进囚室,脸色微微泛白。石墙上挂满森森的刑具,触目惊心。刑架上捆绑着的那人,早已衣衫破碎,鞭痕处处,连面颊上都有一道血痕。 “将军!他的哑|岤已解,但始终不肯开口说话,所以属下才决定用刑!”手执软鞭的将士上前行礼,但并不认为如此对待敌国j细有何残忍。 “都退下!”庄守义一边道,一边再次瞥向路映夕。 狱吏和将士都退了出去,石室中只剩下火苗暴跳的噼啪声,一时间静得有些诡谲。 路映夕定定地注视刑架上的那人,心底痛楚弥漫,但脸上却是神色如常,冷静的近乎冷酷。 她对上的那双眸子,深邃如昔,可却有两簇火焰在眸底跳动。悲、怒、愤、恨,全都熔在那熊熊烈火中,被他望上一眼,就似烫伤般的灼痛。 视线交缠不过是片刻,他的唇边泛起一丝令人寒入骨髓的冷笑,低哑地开口:“要杀要剐就痛快些!” “公主?”庄守义面色肃冷的地扫过他,转而向路映夕询问道。“可认得?” 路映夕抽回眼光,淡淡道:“倒真有几分相像。” “公主的意思,他并不是那人?”庄守义加重了口气,再道。“公主确定他不是吗?” 路映夕微仰起下巴,不悦道:“难道本公主还会认错不成?” 庄守义沉吟地再望了刑架上的那人一眼,缓缓道::“并非末将不相信公主,着实是兹事体大,既然公主不认得此人,那么必定不会介意末将要把此人悬挂城楼,让琅城的皇朝军民来认。” 路映夕心中狠狠一震,不由地抬眼看向刑架上的那人。他目光仿如寒冷的深海,已不见火光,只余刺骨的冰森。 他是九五之尊,一世尊贵,如今却要遭受挂于城头曝晒的羞辱,这让他今后还如何能抬起头来做人?路映夕心里艰涩地想着,但面上没有表露丝毫情绪,冷冷淡淡地抛下一句话,便就顾自出了囚室。 “庄将军决定便是。” 第四卷 第十一章 患难真情 路映夕怔坐房中,如石化般一动不动,手脚有些冰凉,但脑中异常明。 终于挨到子夜,她慢慢站起,从衣柜里找到一套黑色锦衣换上,然后做了简单的易容。 五个多月的身孕确实令她不便,但此次不能找任何理由退缩。 敏捷地翻窗而出,攀上屋顶,在漆黑的夜幕掩护下她畅通无阻地离开了行馆。 之前她去府衙时巳经暗中留意地形和路线,故而潜入得十分顺利。撂到守门的狱卒,一闪身,便进了囚室。 迎接她的是一声嘶哑的冷笑:“何必来!” “一定要来。”路映夕回以温和的微笑,向刑架走去,“即使明知是一个陷阱,也必须来。” “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慕容宸睿微眯眸子,脸颊上的鞭痕血迹初凝,神情看上去异常凛冽。 “不是。”路映夕轻轻摇头,一边解开捆绑他四肢的绳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上遭受示众的耻辱!”就算这座府衙里埋伏着许多士兵,就算庄守义将会认定她是邬国叛徒,她也必须救他。 慕容宸睿抿着薄唇,捆绳得解后转动了下发麻的手腕,不做声地往囚室外走去。其实他并不曽怀疑她设计害他,但先前她否认认识他的那一刻,他确实感到一瞬间的心寒。不过待她走后,他渐渐想明白她的用心,也预料到她会悄然再来。 “身上的伤,要紧吗?”路映夕跟在他身后,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心中莫名感到安定。纵使衣衫被鞭破,显得狼狈不堪,但他的姿态依旧傲如松柏。 “皮肉伤罢了。”慕容宸睿没有回头看她,语声淡淡,但是似有若无地挡在她身前,先行探路。 阴暗的大牢走道散发着一股霉味,烛火幽幽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映照于墙壁上,周遭极静,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外面有埋伏。”慕容宸睿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朝她伸出手。 “而且人数不少。”路映夕对他微微一笑,把手放入他的掌心。 在这一刻,两人有着一种奇妙的不需言语的默契,彼此心里都十分清楚,没有退路,只能拼死一搏。男人的尊严,胜过性命。 静默地紧紧牵手片刻,慕容宸睿忽然松开了她,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你留在这里殿后。” “好。”路映夕并不反驳,温顺地点头,她自是明白,她不可任性冲动,应顾虑着腹中的孩子。 慕容宸睿嘉许地勾唇,视线线缓缓下移,落至她的腹部,停顿了须臾,而后决然举步,出了囚室。 隔着一扇铁鋳牢门,路映夕听到外面嗖嗖的箭声,可以想象无数的羽箭穿透了夜风,凌厉而连绵不绝。 大抵只过了片刻,慕容宸睿就退回了牢门内。 两人相视苦笑。 “庄守义并非想要皇上的命,只是要确认皇上的身份。”路映夕举眸凝望他,轻声道:“臣妾也知道他正等着臣妾自投罗网,但臣妾无法不来。”她终是怕他误会,因为这个误会太大,她发觉自己承受不起。 “不必解释。”慕容宸睿轻扬唇角,划过一抺淡笑,再次握住她的手往囚室折返,“那姓庄的渝城守将正享受着猫捉老鼠的乐趣,应该不会太快带兵涌入。” 路映夕跟随他,并不问为何要返回囚室,只分析道:“庄守义不似这种心思j险之人,恐怕背后另有高人出谋划策。”把人逼至绝境,是为了激出君王的傲气。这般用心计,不像是守义所为。 “背后伤人,算何‘高人’?”慕容宸睿冷嗤,深眸中染上几许寒色,“这笔帐,朕迟早会与他算!” “皇上知晓是何人?”路映夕接言问道,心中却不意外。 慕容宸睿没有回话,贴上囚室的石壁轻轻敲打,似在寻找什么。 “皇上想破墙而出?”见他如此动作,路映夕不由眼睛一亮,但随即就暗下来,“即使出其不意,可府衙的前后也必定都有士兵重重包围,仍旧不易逃离。” 慕容宸睿皱着眉头不吭声,仔细地摸索着斑驳的墙壁 凤栖宸宫第3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32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32部分阅读 不一会儿,他忽地道:“找到了。” “有何玄机?”路映夕疑惑地凑近。 粗木刑架原是靠着墙壁,现在被慕容宸睿移开,便只剩下一面沾染血迹的灰墙。 “朕被绑于刑架上时,拳头碰撞过墙壁,内里似乎是空的。”慕容宸睿以指节轻敲石墙,笃笃有声。 路映夕一听那声响就知有异状,趋前细看。 “是机关。”她碰触着砖与砖的边沿,绽唇一笑,“不知哪位前辈曽经被囚于此,致力于逃狱之事。” “有密道?”慕容宸睿挑眉疑道,“你能肯定不是另一种陷阱?” “机关的位置如此隐秘,应该不是府衙的人所设置。”路映夕一面回答,一面走到墙角,蹲下身摸着地砖,“驱动处并不在那块空砖后,是照五行八卦而设,不谙奇门遁甲之朮的人决不可能找到。” 话音刚落,就听“喀咔”之声,几块地砖同时凸起。 撬开那几块地砖,即出现可容一个人爬入的黑洞。 “的确有密道,但无法保证这是一条巳挖掘完成的密道。”路映夕扭头望向慕容宸睿,眼询问。 “是死路或活路,只有走了才知道。”慕容宸睿语气铿然,神色坚毅.他巳无路可选,只能赌这一把。 “皇上可会后悔来了渝城?”路映夕嗓音轻浅,但眼神澄澈执着。 “不。”吐出简单的一个字,慕容宸睿敏捷地跃入地洞中,双臂支撑着地面,只余半身在外,“你先等着,由朕探一探下面是否安全。” “没有时间了。”路映夕微微浅笑,侧耳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杂乱的脚步声尚有一些距离,但是似要冲入牢门的迹象了。 慕容宸睿浓眉皱紧,暗自一咬牙,纵身坠下地底。 “皇上?”路映夕听见他落地的声音,心中稍安,迅速地把被挪开的地砖放到回地洞边缘,再小心翼翼地慢慢攀下地洞。 “小心点。”慕容宸睿出声叮咛,在下面为她垫底,让她踩在他肩膀上。 路映夕细地将空缺的地砖铺好,洞底瞬间变成一片漆黑,再无半点光亮。 慕容宸睿抬手抱住她,动作轻柔地放她下地,低声问道:“可有带火褶?” “有。”路映夕同样压低嗓子道:“但是暂时不可以点,以防透光到上面。” “当然。”慕容宸睿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低沉道:“牵牢朕的手,跟在朕身后。” “嗯。”路映夕轻轻应声,唇角微弯,明眸在黑暗中晶莹发亮。 慕容宸睿一手牢牢握着她,一手摸着凹凸不平的石壁,脚步谨慎地移动。他肩胛处的伤口无声崩裂,渗出鲜血,但他默不作声,沉穏坚定地携着她寻找出口。 “怕吗?”他低低地问。 “不怕!”她轻声回答道。 “如果这条密道并无出口,你也不怕?”他又问道。 “难道皇上怕?”她含笑反问。 “朕若逃不过此劫,也不过是‘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结果,有何可怕?” “皇上都不觉得害怕,那么臣妾又有何可怕” “此话可否理解为,你愿意陪朕赴死?”慕容宸睿低笑,似打趣,又像是认真。 “臣妾倒是愿意,不过委实对不住腹中的宝宝。”路映夕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若生,一家同生。若死,亦不孤单。”慕容宸睿沉敛了语气,郑重道。 “若生,一家同生。”路映夕轻喃重复。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两人缓慢地走着,心情出奇的镇静平和。 不知不觉间,彼此都将对方的手握得很紧很牢。 “倘若真出不去,皇上与臣妾的故事算不算一段传奇?”路映夕忽然突发奇想,轻笑着道:“也许百年之后人们会口耳相传,曽有一位皇朝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为了一个女子不惜涉险亲自前往敌国,最后不幸与那女子一同身亡于烽火战乱中。” 慕容宸睿沉默了会儿,才低哑地接话道:“朕爱江山,也爱美人。” 路映夕抿唇而笑,他这句话是否间接说“他爱她”? 幽谧中,两人安静地走了片刻,路映夕逐渐察觉他的呼吸变得滞缓。 “皇上,怎么了?”她担忧地停步,取出火褶点亮。 黑漆漆的空间突然有了光亮,两人都不适地遮眼。 待到适应了火光,路映夕定睛看他,刹时惊震! “为何会如此?”她不禁低呼,忙道:“快坐下!” 慕容宸睿沿着石壁坐下,脸色巳是苍白,额鬓滚落冷汗。 “这条密道不知有多长,也不知通往何处。”路映夕忧心蹙眉,解下系在腰的布囊,取出其中的药瓶,“幸好臣妾有随身带药的习惯,皇上先服用一颗益气丸,然后运功调息,应能撑上一阵子。”他若是在这密闭的地道里昏厥过去,就更是九死一生了。 慕容宸睿依言服下药丸,盘膝打坐,闭目调息。 路映夕静静凝望他,抑不住地感到心痛。他连唇色巳泛白,显然巳经独自硬撑了许久,他的肩胛旧伤绽裂,鲜血直流,,而胸前遍布鞭痕,处处血迹,一眼看去,惨不忍赌,但他没有喊出声,甚至连吭都没有。 而他所遭遇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手中火褶的光芒渐渐微弱,因空气稀薄而濒熄灭。 就在最后的一点火光,路映夕看见他的嘴唇变成惨淡的灰白色,身躯痉孪般地战栗着。 她心中的恐惧逐渐扩大,颤抖地伸手扶住他歪斜倾倒的身体。 第四卷 第十二章生死离别 “宸?”幽暗中,她不自觉地颤着声唤他。 但却得不到回应,只听到他沉重无奈乱的呼吸声。 她的手指滑到他的手腕,心中越发透寒,不过神思逐渐冷静。他失血过多,体力透支,再加上地道里空气稀薄,一时虚脱晕阙。若在平时这并不算棘手的情况,但在此时的境地,前路难卜,只怕他撑不了多久。 “宸,醒醒!”她轻拍他的脸,低低呼唤,“你现在不可以睡,快醒醒!” 他毫无反应,她手下的力道变越来越重,“啪啪”的清脆耳光声在地道理回荡。 “唔——” 不知掌掴了多少下,慕容宸睿终于缓缓转醒。 “醒来了吗?再服一颗药。”路映夕倒出药丸塞进他嘴里,听到他咽下的声音,略松了口气。 “你方才在掌掴朕?”慕容宸睿靠着石壁坐正,嗓音暗哑,语气深沉难辨。 路映夕不由一怔,刚刚她并没有存在着掌掴他的心思,纯粹只是焦急。 “这是你第二次扇朕耳光。”慕容宸睿扶墙站起,轻描淡写地再道,“必须抓紧时间寻找出口,火褶还能点亮吗?” “应该能,”路映夕试着擦亮火褶,果然,一小簇的火光亮起,照明了这窒闷的地道。 “这地道里空气不足,火褶一会儿就会熄灭。”慕容宸睿瞥了火光一眼,面色沉凝。 路映夕把火褶递到他手上,一边迅速地撕下自己的内杉下摆,一边道:“皇上,现下没有金疮药,只能先包扎止血。” 慕容宸睿淡淡地“唔”了一声,任她动作。 “皇上说的‘第二次’——”路映夕双手利落地替他绕裹伤口,脑中思索着何时曾掌掴过他。 “那日,朕曾问你,‘如果我承诺你,保你邬国子民安康,你可会相信?’”慕容宸睿十分缓慢地吐出当日说过的原句。 “哧”地轻响,他手中的火褶无力的灭了。 四周回复黑暗,路映夕顺着他的臂膀寻到他的手,轻轻地握住,应声道:“臣妾相信” “终于相信。“慕容宸睿语意深长,带着一丝慨叹。 路映夕无声地弯唇笑了笑。确实,这个“终于”来的万般不易。 “皇上也相信了臣妾?”她亦问。 “朕做了这么多,你还需问这个问题?”慕容宸睿不屑回答,握紧她的手沿壁移步。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明显体力犹虚。路映夕悄悄运气于掌心,欲要传输真气给他。 “停手!”慕容宸睿低喝一声,“你别忘了你怀着身孕!” “皇上先前不是说‘若生,一家同生’吗?”路映夕收息,轻声道。 慕容宸睿抿唇不吭声,牵着她继续摸索着前进。他确是说过,但若无法顾全,他必然选择保她和孩子的命。 路映夕幽幽叹息,她何尝不知他心中所思。身为一个男人,他有他的傲气硬骨,自要担起保护妇孺的责任。 只走了片刻,慕容宸睿突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路映夕心头抽紧,以为他又将缺气昏厥。 “前面没有路。”慕容宸睿声音极为低沉,却令人震惊。 路映夕探手向前,果真摸到一堵土墙,心中刹时一阵冰凉。死路!这条密道竟没有出口! “也许前人来不及挖掘完成。”也许那人也死在了这密道中。但后一句慕容宸睿没说出口,只把她的手握的更紧,有意无意地传达抚慰的力量。 “或者我们应该原路折回?”路映夕蹙眉,心知返回囚室同样是死路一条。 “这条密道已挖的这样长,或许再掘数丈就能通到外面。”慕容宸睿稳住微乱的气息,沉吟道,“既已到此境地,只能坚持到底。” 路映夕闻言拔出靴间的匕首,但却感到踌躇。谁能预料这条密道到底有多长,倘若需要费时几日或更久…… “事不宜迟,快动手,我们时间不多。”慕容宸睿催促,但语调沉稳有力,“你要注意,切莫运用太多内劲,以免伤了腹中孩子。” “知道。”路映夕回话,开始抹黑凿前面的那堵土墙。 慕容宸睿席地坐下,渐渐感觉昏沉,额上有渗出冷汗。 路映夕凿了半晌,擦觉他静默无声,心头一颤,急道:“皇上?!” “朕在调息,你只管安心快点凿掘。”慕容宸睿若无其事地应道,勉力控制住鼻息,不让自己发出混乱的喘息。 “这样凿太慢,却又不可用掌风震击,否则有坍塌的危险。”路映夕自言自语地喃着,实则是说与他听,以防他陷入昏迷。 慕容宸睿静静听着,感受到她的用心,微扬起唇角。 “那位不知名的前辈能挖掘出这条密道,也已是不简单。照这密道的长度推测,那位前辈至少被关在囚室三年以上。”路映夕絮絮说道,心里益发觉得无望。人家挖了几年,她却妄图在一时半刻凿出通路? 慕容宸睿眼睛半闭,神智已不清明。 “皇上?”路映夕一面凿着,一面不放心地轻唤。 “唔?”听到她的声音,慕容宸睿顿时醒了过来。 “皇上可还好?”路映夕担忧地问。 “无事,不需担心。”慕容宸睿清了清嗓子,一正常口气回道。 “那就好。”路映夕稍安了心,愈加奋力地凿墙,泥土纷飞地溅到她脸上,也无暇去拭。 慕容宸睿暗自深吸口气,然后抬起一臂,凑近嘴边,狠狠地咬下,嘴里尝到血的腥味,剧烈的痛感令他清醒了不少。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路映夕已是汗布满额,但那堵墙才被凿出一个凹洞。 慕容宸睿松开了口,手臂被他自己咬得麻痹,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头颅有渐钝重起来,眼皮直打架。 “映夕,罢了。“他自知再撑不了多久,低低启口道,”你返回囚室吧。“ 路映夕拿着匕首的手僵在半空,惊疑道:“皇上是要放弃了?” “并非朕要放弃,但你若再不走,恐怕真要在此陪葬。”慕容宸睿虚软地斜倚着石壁,尽量让话语保持平缓无波,“你是邬国公主,渝城的人不敢轻易动你。你先回囚室,找到机会再来救朕。” 路映夕怔然。他这话分明是安慰她,即便侥幸囚室里没有驻兵守着,但他也必定等不及她想到法子再来此救他。 “如果朕真的注定命绝于此,你要答应朕一件事。”慕容宸睿的语气听起来波澜不惊。 “何事?”路映夕接言问道,素手已然愤怒地紧攥。 “替朕去一趟皇朝京都,到法华寺劝四皇弟还俗,继承皇位。”慕容宸睿再次暗暗地深呼吸,顿了顿接着道,“朕信得过四皇弟。倘若你腹中的孩子是男孩儿,将来四皇弟会辅助他登基,如果是女孩儿,皇朝江山交给四皇弟也是好的。” 路映夕沉默听着,突地发出一声冷嗤。 “映夕?”慕容宸睿不由疑惑。 “皇上这是在交代遗嘱?”路映夕忿然,咄咄逼人道,“既是遗嘱,那应该白纸黑字写下,再盖上国玺,不然将来臣妾的孩子继承不了皇位,要找谁人喊冤?” 慕容宸睿怔愣,路映夕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大声又道,“不知是谁还想一统天下,不知是谁应允臣妾要保邬国子民安康,不知是谁说会坚持到底,难道全都不算数?” 慕容宸睿苦笑,道:“做人优势不得不权衡利弊,在朕心中,江山固然重要,但家人更加重要。以前朕不晓得,惟到此临头,才觉悟。” 路映夕眼眶一热,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她也舍不得腹中宝宝,可是她更舍不得他。也是到了今日,她才顿悟。 “映夕,折回吧。朕应该还能撑上一两个时辰,你快去快回便是。”慕容宸睿低缓了语声,异常温柔,“朕现在把性命交付到你手上,从今你再也不需问朕是否相信你这类的问题。” 路映夕的眼角划过一滴热泪,滴落泥地,无声无息。“从今往后”,他们可还有往后可言? “映夕,你若再犹豫不决,朕获救的时间就越少。”慕容宸睿温声催道。 “好,折回。”路映夕重重咬牙,心中对自己发誓,她一定会回来救他! “带着朕的玉扳指一起,四皇弟看到就会明白。”慕容宸睿在黑暗中摘下指上玉扳,示意她接过。 路映夕划亮火褶,默默接过,鼻尖阵阵酸涩,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剧痛。他的面色这样惨白,薄削的嘴唇近乎透明,一向幽沉敏锐的眸子此时晦暗乏力。 她半蹲下身子,搭上他的手腕,细细诊脉。 “如何?路神医,朕是否还能撑一两个时辰?”慕容宸睿轻轻扬起 ,掠过一抹温情柔和的微笑,抽回被她握住的左手,而右臂悄然下垂,用衣袖盖住咬得深入骨的伤处。 “是。”路映夕点头,把系腰的布袋扯下来,递到他手上,“这瓶药留着,在关键时刻也许能派上用场。” “嗯。”慕容宸睿含笑睇她,语带揶揄,“你若再不走,朕可就连一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有了。” 路映夕眼底涌上湿润,发狠用力地闭眼,猛地转身,狠心不再看他,向前跨出了一步。 “映夕,记住,朕对你确是真心。”浅浅淡淡的一句话,飘散在幽暗的地道里。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滚落,心如刀割。 可她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不回头,不敢回头,怕一停顿就再也没有勇气举步。 他将生命交到她手上,她必须理智,必须在一个时辰内想到良策回来救他。 第四卷 第十三章 神秘失踪 走至地道入口的地方,路映夕停住了脚步。眼眶里不断涌出来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神智仍旧冷静,侧头仔细倾听上面囚室的动静。她要为他探路,如果囚室里没有伏兵,她就来接他。 心中这样想着,静静地聆听片刻,她轻手轻脚地飞身跃起,顶开了上面的砖块。 阴森的囚室里,仍旧燃着一盏昏暗的烛火,但极寂静,并没有驻兵留守。 路映夕凝神侧耳,隐约听到地牢外传来的嘈杂声。庄守义一定没有想到囚室里有密道,此刻正在府衙内外四处搜寻。 这是一个时机,或许她和慕容宸睿能够趁乱潜走。就算失败被擒,也好过闷死在地道中。 打定主意,她蹑手蹑脚地重回密道。 她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地道的尽头。 “宸?”黑暗中,她轻声呼唤。 回应她的是一片鸦雀无声,死寂得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 路映夕心中忧急,沿壁摸索,直至摸到那堵土墙,都没有觅到挂心的那人。 “慕容宸睿!”她压低嗓子喊着,脑中发懵,未干的眼角又一次湿润。他是不是已支撑不住,昏死在哪个角落? 这个念头一起,心里顿时抽痛,但也因此想起火褶在她身上。急急取出点亮,环照四周。 微弱无力的火焰只能照明一小块地方,她用双手护着火光,慢慢地将地道重新走了一遭。 但是,没有人。竟没有人! 还来不及感到恐惧,地道入口处突然响起一阵喧嚣。 “进去搜!带上火把!” “莫伤人性命,要生擒!” 路映夕僵在原地,手中的火褶缓缓熄灭,四周陷入黑暗,但下一瞬簇簇火把照耀得整个地道亮堂如昼。 窄窄的通道,很快就站满了一个个表情萧杀的士兵。火把的松油味弥漫整个地道,令人逐渐呼吸困难。 路映夕愣愣站着,没有打算逃,也不想逃。是否从一开始,这密道就是个阴谋?是庄守义已将她看作叛徒,但这已不重要。 “末将护送公主回行馆。”庄守义站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语气冷淡。 “庄将军真是厉害。”路映夕忽然回转身,淡淡地看着他,“本公主易了容,你依然认得。” “末将只是依照常理推测。:庄守义不卑不亢地回道。 “恐怕不只如此吧?难道皮毛有幕后军师在为庄将军出谋划策?”路映夕的面色沉凝,声音莫名有些嘶哑。 “末将不敢欺瞒公主,确实有高人指点一二。”庄守义的脸色同样阴霾,一双烔灼的虎目直望如她眸中,“还请公主念在邬国临危的份上,莫再做忘本叛国之事。” 路映夕不吭声,抿紧了菱唇。 地道里的士兵鱼贯折回囚室,大声禀道:“将军,密道里搜不到人!” 庄守义文言一怔,路映夕却比他更加惊异。并不是庄守义设下的陷阱?那么慕容宸睿为何无故失踪? “公主!”庄守义目光冷锐地逼视她,质问道,“人在何处?” 路映夕看向密道的入口,暗暗沉下气来,低着声恳切道:“庄将军,请容我再入一次密道。”密道里必定有玄机,是不是段霆天偷偷劫走了慕容宸睿? 庄守义沉默地思量须臾,而后铿锵断然道:“末将送公主回行馆。” 路映夕知道他已不信任她,但事情实在蹊跷,正欲再软言恳求,又听一个士兵上前回报:“将军,密道里并无出口!犯人定是早已从别处逃走!” 庄守义神色深沉,大手一扬,道:“用火熏!熏足一夜,天亮填了这地道!” “是!将军!“众士兵齐声回话,气势煞是惊人。 路映夕简直无法置信,瞠目道:“庄将军,你” 庄守义冷着脸,一字一字道:“既然无法生擒,那就只有赶尽杀绝。末将不管地道中有何玄机,总归是不能放虎归山。” 路映夕咬牙,忍不住迸出两个字:“莽夫!”当真是一介武夫,竟如此草率! 但当下她顾不得再与他争执,旋身就往密道入口而去。可是她还未靠近入口,就被庄守义一把扯住了手臂。 “冒犯了,公主。”庄守义铁面无情,脾性固执,向一旁两名副将命令道,“护送公主回行馆!小心守卫,莫叫人惊扰了公主!” “是!”两名副将应声,一左一右地架住路映夕。 路映夕愤然,但顾忌腹中的胎儿,一时并未挣扎。 猝然间,突觉后背一麻,庄守义趁她不备点了她的|岤。 ………………………… 路映夕醒时已是午时,睛沁趴在床沿打着瞌睡。 她掀被起身,睛沁敏感地惊醒过来。 “公主!”晴沁站直扶着她到桌旁,然后奉上犹有余温的汤药,“公主,先把药喝了吧。” 路映夕接过药碗,凑近嘴边,但突地重重搁下。 褐色汤药飞溅出来,洒在桌面。 晴沁忐忑迟疑地问道:“公主?是否忧心‘他’……的安危?” 路映夕微微闭起双眼,沉淀情绪,再缓慢地睁开,语声透寒:“小沁,这碗药是否你亲手所熬?” “不是奴婢所熬的药。今早庄将军为公主请了一位军医,是那位军医开出的药方。”睛沁如实回答,说完自己心中咯嗒一声,不由提高音量道,“莫非不是安胎药?!” 路映夕抬眸注视她,嗓音平淡了下来:“这里,不能再多留了。” 睛沁亦是心思玲珑之人,一听即明,接言道:“是否因为昨夜发生的那事?” 路映夕未答,反问道:“外面是否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睛沁点头,轻声道:“外间传言,公主私放皇朝j细,实为叛国之举。又有人说,公主此次回邬国,明着是因为两国盟约破裂故,实则心仍向着皇朝,暗中为皇朝效劳。” 路映夕不怒反笑。自古以来皆如此,人言何其可谓,人们不会去探究过程,也不会去了解个中的缘由,只会妄自下定论,再接着以讹传讹,众口铄金。她若要背叛邬国,又何苦回来?她若不顾养育之恩,又何必助邬国攻打皇朝的西关? 她的两难,最后成了两面不是人。 不知慕容宸睿是否还相信她?他现在身在何处?是否被段霆天擒住?他会不会怪他没有及时回来救他?还是误以为她出卖了他? 无数的问题盘旋于脑海,没有人能给她解答。 “公主?”晴沁见她兀自出神,轻轻地唤道,“究竟昨夜发生了何事?那个皇朝j细是他……吗?”若不是‘他’,公主怎会亲身涉险,夜潜大牢? 路映夕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 但睛沁已知这等于默认,忙又问:“公主,请怒奴婢多嘴一问,公主是否真的救出了人?” 路映夕心中一酸,低声启口:“没有。”垂下眸子,又幽幽吐出一句,“生死未卜。” 睛沁僵住,半晌才缓过神,再问道:“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该怎么办? 路映夕亦在心底问自己。虽然无法确定事情是不是与段霆天有关,但即使只有一线希望,她也必须试一试。 “小沁,照我从前开的药方去抓药。小心些,你一定要亲手熬药,并守在炉灶边。”她抚了抚隆起的腹部,低低叹息。 “是,奴婢这就去。”晴沁低头,掩住泛红的眼圈,快步出了房门。 路映夕振作精神,冼漱用膳,准备去找段霆天谈判。就算是与虎谋皮,她也在所不惜! 但不等她出动,段霆天倒先现了身。 高大挺俊的身躯斜倚在房门口,他的出现仿如鬼魅无声。 路映夕喝着粥,头也不抬,波澜不兴地道:“段王爷来得正好。” “路妺妺真是镇定。”段霆天勾了购唇角,望着房内泰然自若的她,道,“如此气定神闲,看来路妺妺昨夜是救人成功了。” 路映夕微皱黛眉,搁下汤匙,站起身面对他,沉声道:“段王爷此话是何意思?” 段霆天散漫地挑眉她,揶揄道:“整个渝城的军民都已知晓公主殿下放走了一名皇朝j细,路妺妺又何必再扮懵懂?” 路映夕向他走去,眯眼冷声道:“段霆天,明人不说暗话,你有何条件,不如直言。” 段霆天站直了身子,敛去不羁悠闲的神色,正容道:“路妺妺,应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才对。确实是我把消息密报给了庄守义,你能把人救走,是你的本事。我今日前来并无嘲讽之意,只是好意提醒你一声,渝城已不适合你逗留。” 路映夕举眸望入他漂亮勾人的桃花眼,竟寻不到一线晦暗不实的痕迹,只见澄明坦荡的磊落。 心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她哑然说不出话,只觉胸口疼痛难当。是她先前没有找仔细吗?其实密道里另有可藏身的地方?慕容宸睿是逃脱了,还是被活埋了? 第四卷第十四章 踏上归途 段霆天离开后,路映夕找了庄守义闭门相谈。 两人皆开诚布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昨夜庄守义带兵进入囚室,却发觉并无人迹,原以为人犯已被劫走,但终是留了一个心眼,派了一名轻功高手潜伏屋顶,留守囚室。所以当路映夕从密道出来时,边被人发现了踪迹。庄守义坦言,事前并不知囚室内室有一条密道。 路映夕亦将事实和盘托出,包括慕容宸睿的神秘失踪。庄守义半信半疑,仍派兵围驻行馆外,变相地软禁了她。 “公主,庄将军和段王爷的话可信吗?”晴沁一边服侍路映夕和药,一边疑虑地问。 路映夕凝眸不语,心中思绪翻飞。是真话或假话,其实很快就会揭晓。如果段霆天擒住了慕容宸睿,必然借此向皇朝索要好处。但她心中隐隐感觉,段霆天和庄守义所说的都是实话。那么也就是说……慕容宸睿已丧失于地道中? 思及此,手不自抑地一抖,几滴汤药溅洒桌面。 “公主?“晴沁察觉她的异状,担忧唤道。 路映夕依旧沉默,低头看着药碗里的褐色液体。几不可闻的“嗒”一声,汤药的水面漾开涟漪,悠悠徐徐,复又恢复平静无澜。 晴沁看着她,轻轻地道:“吉人自有天相,奴婢愿意这样相信。” 路映夕默默地端起药碗,慢腾腾地喝完,才抬起眼,脸上神色沉静如常:“小沁,无论是凶是吉,我都必须前往皇朝一趟。”国不可一日无君,慕容宸睿失踪的消息一旦传来,只怕皇朝就将大乱。他在地道里曾嘱托她去法华寺,她既应允,就应做到。 “但是如今守卫森严,莫说离开渝城,就连这座行馆都难以踏出一步。”晴沁踌躇地皱起秀眉,“何况公主有孕在身,假若‘他’当真已不幸……公主腹中的胎儿便是唯一的血脉,眼下这情况公主实在不宜冒险和长途跋涉。” 路映夕扶着腰身站起,走到窗口遥望天际,淡淡道:“正因为现金的情况十分复杂,我才更应该冒险离开。若是等父皇或霖国君王收到风声,他们可不会想庄守义那样耿直,到时就不再是一剂落胎药那般简单。”如果慕容宸睿已不在人世,她腹中的皇嗣就将成为邬国或霖国觊觎的棋子。 “可是公主要如何离开?”晴沁跟在她身后,也望向天穹。阴沉的天色犹如两人此时的心情一般,沉闷而凝重。 今日晚膳时,我会打昏送膳的大娘,然后易容成她,心中一时感慨,不由叹道,“小沁,这段日子多谢你陪在我身边。” 晴沁惶恐,急急欠身,道:“公主言重了。” 路映夕伸手扶起她,温言道:“这次让你一人留下,实是情非得已。我会亲笔写一封信函,请求庄守义不要为难你。” 晴沁直起身,秀丽面容浮现一丝别扭神情,低低道:“既是将有牢狱之灾,奴婢亦心甘情愿,只求公主万万保重,平安产下腹中胎儿。” 路映夕微微一笑,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晴沁仍垂首敛眉,低声继续道:“奴婢会在这里为‘他’诚心祈祷。”言毕,她顾自端了空碗走出房间,没有抬眼看路映夕。 路映夕轻轻叹息,她和小沁越来越不像主仆,倒更像患难与共的老友,而这全是因为一个人。但那个人现在何处? 不知不觉间眼眶发热,她仰起头来,不让眼泪落下。她不信,不信那样强霸气的人就这么消失于这个世界! ———— 是夜,路映夕照计划行事顺利地从行馆后院溜走。 她并不担心会被庄守义发觉,但是不得不顾及段霆天此人。 夜色暗沉,她专挑僻静的小巷绕路。她预备先前往霖国,在转去皇朝,如此虽然路途较远,但至少不需遭遇烽火。 窄巷里,凉风吹过她的发梢,轻柔似羽毛拂过。 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她停住脚步,对着巷子的围墙道:“出来吧。” 一阵轻微的风声掠过,旋即就见一道黑影已立在她面前。 “路妹妹,这么夜了是要去哪儿?”段霆天扬着俊朗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段王爷,是你告诫我,我不可再留在渝城。”路映夕无奈地道。 段霆天不接话,目光悠然地上下扫视她,口中啧啧道:“臃肿的老厨娘,这装扮真丑。” 路映夕睨他一眼,回道:“由此可见段王爷的眼里何其好。” 段霆天耸了耸肩:“早就料到你会趁夜偷溜,而且,也许你自己并不知道,你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幽香。” 路映夕蹙眉,这人总不见正经摸样,但她却一直不敢小看他。 见她不信,段霆天故意嗅了嗅,又道:“是玫瑰的香味?路妹妹沐浴时有撒花瓣的习惯?” 路映夕直觉无力,索性开门见山道:“段王爷这般费心跟踪我,究竟所为何事?” 段霆天略敛了吊儿郎当的神色,低沉地道:“路妹妹是要去皇朝吧?很抱歉,我不能让你去。” “你要逼我去霖国?”路映夕扯了扯唇角,微嘲道,“再接着利用我的孩子控制皇朝?” “路妹妹只说对了一半。”段霆天眼眸深邃,直直地凝望她,“若是为了公,我应当逼迫你。但我现在想做的只是阻止你去皇朝。” “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段王爷愿意轻易放过?”路映夕并未天真地相信。 “只要你说出皇朝密道的机关启动处,我保证,不会强抢你的孩子。”段霆天定定地注视她,见她眼神清冽如寒星,不自禁地再添一句实情,“既是没有你的孩子,皇朝还有一个栖蝶,她亦怀着身孕。” “霖国一早就打着这个如意算盘?”路映夕无法理解,为何慕容宸睿会将一颗险棋摆在自己身边。 段霆天不做声,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怜悯。 “栖蝶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路映夕微眯起眼眸,置疑地问。 “当然是慕容宸睿的孩子。”段霆天斩钉截铁地回答。 路映夕抿唇静默。 段霆天望着她半晌,转移了话题:“南宫兄率领的玄门弟子和靳星魄统领的黑甲军,西关告捷,邬国克日就可与皇朝谈判。如今时机恰好,皇朝皇弟失踪,必定举国慌乱。或许邬国能够不损失任何一寸土地。” 路映夕垂眸低语:“战火平息,邬国安定,我的责任也就可卸下了。” 段霆天耳尖,听清她的话,轻描淡写地浇下一盆冷水:“那你就不顾南宫兄的死活了吗?” 路映夕抬起眼眸,淡淡一笑:“我要去霖国,如果段王爷不嫌麻烦,一同上路如何?”与其在此纠缠,不如借他之便无阻地抵达霖国,到时再想办法甩开他。 段霆天咧嘴一笑,似阳光般灿烂,毫不避嫌地拉起她的手,道:“当然不嫌麻烦,荣幸之至。” 路映夕抽出手,瞪他一眼,率先举步。 段霆天看着她的背影,勾了沟嘴角,眸中浮现一道炽烈暗芒。只要有她在手,莫说南宫渊,即便慕容宸睿没有死,也一样要任他予求! 路映夕感觉背后发凉,本能地转头看去,但却只看到段霆天爽朗无害的笑容。 与此同时,在这条窄巷的围墙后面,另有两人悄然无声地贴壁伫立着。 直到路映夕与段霆天走远,那其中一人才解开另一人的|岤道。 “慕容老弟,我是为了你好啊!”那白须老者一脸语重心长的样子,但一双精光褶褶的老眼却闪着笑意。 “前辈未免太有心了!”英挺俊逸的年轻男子面色紧绷,语气愠怒。 “那个姓段的小子!”心机深得很,武功也不差,你现在浑身是伤,能打得过他吗?“老者笑嘻嘻地道,”其实你夫人跟着他,到能安全地抵达霖国,你也省力不少,何乐而不为?” “若是前辈的夫人跟着另一个男人长途跋涉,孤男寡女,难道前辈也不介意?”年轻男子余怒未消,只是早已领教过老者高深莫测的武功,莫可奈何。 “晚辈我并没有夫人。”老者捋着长长的白须,衬着一头银白发丝乍看颇有几分道骨仙风,但实则性情极为古怪顽皮,“正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何苦找个女人绑住自己?” 年轻男子轻哼一声,未予置评。 “看看我那不肖弟子就知道,‘情’字多么害人。”老者摇头晃脑,嘴里恨铁不成钢地道,“在看看慕容老弟你,啧啧啧……” 年轻男子的脸色越发黑沉,但老者视而不见,顾自絮絮叨叨道:“这天下啊,出了两个痴情种,慕容老弟,你抬头看看,南方那颗帝星已经变得黯淡,你命定该有的江山一时岌岌可危……” 那年轻男子满脸不耐,显然之前已听过这番唠叨。况且,他从来就不信所谓的“命数”“天机”,既然他能大难不死,就必可扭转乾坤! 第四卷 第十五章 一路同行 与段霆天结伴同行,路映夕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 宽敞豪华的马车上随时备着精致可口的糕点和益气补身的炖品,每凡到了一个城镇,段霆天就会去补给。有时路映夕会有种错觉,觉得他确实是擅于吃喝玩乐的纨绔贵族,而非涉足朝堂参与军政的精明?br /gt; 凤栖宸宫第3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33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33部分阅读 明王爷。 “段兄离开霖国多久了?”几日相处,路映夕巳换上称呼倚着软垫觑他,慵懒地道:“若照辈份,我应该唤段兄一声‘皇堂叔’。” “我也不过虚长你九岁罢了,你这一声皇堂叔可要把我叫老了。”段霆天背靠车厢另一边,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倒也是的。”路映夕赞同地点头,忽然又道,“何况,我是不是霖国皇室之后,还有待查证。” 段霆天抬眼看她,目光隠现锐色,旋即又褪去,淡淡道:“当年发生那件事时,我年纪尚幼,不甚了解。只是曽经听说,你母妃芳华绝代,与你一样有着倾国之貌。” “所以我长得像母亲?”路映夕微微一笑,“那么似乎毫无证据显示我是霖国皇族的血脉。” “你不愿做霖国人?”段霆天挑起眉毛,语带几分戏谑,“你若非霖国皇室的血脉,那我就无需顾忌了。” “不过有件事颇为凑巧有趣,如果我像母亲,为何栖蝶与我如此肖似?”路映夕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顾自疑问道。 “路妹妹,你到底想问什么?”段霆天眯起漂亮的桃花眼,缓缓地扫过她。 “霖国安排栖蝶潜伏在皇朝多年,究竟有何目的?”路映夕也不再迂回,直接问道。 “你不知道?”段霆天斜睨她,语调悠然散漫,“南宫兄不曽告诉过你?十几年前,玄门的前辈曽断言,帝星落于皇朝境内,若是想扭转这个天数,就要找到相生相克之法。” 路映夕安静听着,心知还有下文。 “原本我也不信,但此次慕容宸睿宸因你遇劫,巳将那预言实践了大半。”段霆天不疾不徐地道:“如果慕容宸睿巳经死了,那么也就没有后话,如果他尚在人世,那么照预言推测,他的下一个大劫就是栖蝶。” 路映夕不由拧起黛眉,又是这些不可捉摸的天机劫数,难道人的命运当真不能自己做主? “路妹妹,听我一句话。”段霆天忽然沉了语声,夹杂着罕见的肃然认真,“回霖国,南宫兄必会好好保护你,让你一生无忧。” 路映夕举眸看他,只觉他情绪反复,言辞矛盾。他似乎对她有几分别样的兴趣,但又一再撮合她和师父,到底是想如何? “你我之间有血缘的阻碍,就算我再放荡不羁,也需多加考虑一二。”段霆天似看穿她的想法,做无奈状地摊手,道:“倘若将来证实你非霖国皇窒的血脉,我再来争取。但在此之前,我认为南宫兄着实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人。” 路映夕不语,微低下头,盯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她的身与心,都巳经交付给另一个男子,即使那个男子巳消失于这个世界,她也无法接受另一个男人。 段霆天亦不再出声,沉默地望她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他方才所言,皆是出自肺腑,但却隠瞒了些事。当初的预言里,两颗化忌星将会牵制帝星,但这两颗星最终必有一颗陨落。而路映夕,从她出生开始就巳注定被牺牲。 至于他自己,决不会永远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 距离豪华马车较远的地方,一辆破旧牛车缓慢前行。 牛车上坐着两个人,一人白发银须,满面笑容,另一人衣衫褴褛,面黑如炭。 “慕容老弟,没想到你打扮成农家小子也有模有样。”老者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他,一边对着拉车的老牛问道,“牛老弟,你说是不是?” 老牛抖了抖牛角,配合地发出两声“哞哞──”。 “为何不雇用马车?”黑脸男子语气低沉,话里的不悦显而易见。 “驾马车跟踪人,最容易被发现。”老者捋了捋长须,理直气壮地道。 年轻男子紧抿唇角,不再言语。他根本没有打算如此窝囊地跟踪在后,照他自己的计划,养伤几日后便要趁夜潜入段霆天和映夕所宿的客栈,将人悄然带走。可这碍事的老头,硬是阻止他的一切举动,且还明目张胆地威胁他,若是不肯跟着去霖国,他就要站到段霆天那一边,与他为敌。 “慕容老弟,你看这一路的风景多么优美,何苦一直绷着脸?”老者笑呵呵地说,“反正你失踪的消息如今巳是三国皆知,你皇朝也巳大乱,你就干脆放宽心游山玩水。” 年轻男子忍不住狠瞪他一眼。这一路上黄沙滚滚,何来优美的风景?而他明知皇朝大乱,却还不让他速战速决,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 “慕容老弟,那段小子和你夫人孤男寡女共处一‘车’,你说他们都在谈些什么做些什么?”老者似乎极其无聊,也不在乎他答不答话,自问自答地道:“此去霖国需时一个月,说不定他们日久生情,嘿嘿……” “他们有血缘关系!”年轻男子按捺不住,蹦出一句话来。 “非也,非也。”老者晃了晃头,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你家夫人确实是霖国公主,但那段小子却不是皇室血统,只不过段小子至今还被瞒在鼓里。他一腔热诚地为他那名义上的‘皇兄’各国奔波,实际上却也是一个被利用的傻瓜。”老者顿了顿,一脸期待地再道,“将来等他发现这一点,可就有趣了!” 年轻男子斜眼横扫他,半信半疑地道:“此话当真?” 老者连连点头,回道:“自然是真的。霖国皇帝膝下曽有三子,但都早夭,所以他就私下应承段霆天,他若无嫡亲皇嗣,将来就把皇位传承给段霆天。” 年轻男子眯起深眸,乍现锋锐:“段霆天未必不知,许是将计就计。”如此一来,映夕与他独处,岂不更危险? 老者眼睛一亮,抚掌道:“有道理!果真有趣,有趣!” 年轻男子眸光沉凝,暗自思索。 ………………………… 那一厢,马车在山脚下的茶寮外停住。 “路妹妹,下来歇一会儿吧。”段霆天先行跳下马车,体贴地扶着路映夕下车。 他不着痕迹地握住她的手腕,良久才松开。 两人在茶寮里坐定,要了一壶清水,慢悠悠地喝着。 过了半晌,段霆天才开口道:“路妹妹,你的脉象不太对劲。”路映夕敏感地凝眸看他。 “别紧张,我自是希望你平安产下麟儿。”段霆天很是没辙地叹气,“其实前两日我就巳经发觉,再加上刚才我把过你的脉,确定情况的确堪虞。”私心里,他并不希望她生下孩子。但她腹中的孩子关系着霖国利益,他一定要尽全力为她安胎。 在明朗阳光的照耀下,路映夕的脸色愈显白晳透明,正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路妹妹,你若信得过我,今晚找到客栈落脚之后,我渡气给你。”段霆天心中挣扎,但神情自若,“未必能够保胎,但至少可以镇住你的心疾之痛。”为她耗损几成真气,于他而言,值或不值? “你知晓?”路映夕不禁惊讶。这几日路途劳累,她确有旧疾发作的迹象,虽不严重,但隠隠有心绞痛加剧的倾向。 “南宫兄曽替你种下‘灵机’,让你安然度过十八年。我虽没有这样的能耐,但也能做到十分之一。”段霆天一口饮下茶杯中的清水,而后静默地丢待她的回答。 路映夕迟疑,未作声。‘灵机’,必须以人血入药,且运功时两人必须赤身捰体。 “现在这情形,难以找到适合的珍世罕见的灵药,不过我自幼尝遍百草,就用我的血暂且将就吧。”段霆天血她露出俊朗的笑容,夹杂着几分可怜无辜的模样,“这样的付出,路妹妹可要记得回报啊!” 路映夕不置可否,默不吭声,喝完杯里的水,就站起身往马车走去。 段霆天跟着站起,眼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背影,下一刻,抽离视线转而望向后方的黄土道上。 沙尘飞扬,不远处一辆牛车不疾不徐地前进。 牛车上,白发老者眼露精光,呵呵笑着道:“段小子终于发现了。” 牛车上的另一人冷哼了一声。 “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我的顺风耳还是很灵光。”老者得意洋洋地径自道,“段小子总算有点人性,要为你夫人种‘灵机’了,不枉我从前逼他尝遍百草。” “他也是你的弟子?”年轻的男子眼神变得凌厉。灵机?又是灵机?! “不是,机缘巧合指点过他而巳。”说着一顿,老者像故意地长叹一口气,“唉,灵机啊,非得‘裸诚相见’这回可真是便宜了段小子。 年轻男子的眸中迸出火光,双手巳紧握成拳头,指节喀喀作响。 第四卷 第十六章重逢若此 天色暗下时,马车正好进入一个乡间小镇。 段霆天找到一家小客栈,便决定在此落脚过夜。 客栈有些简陋,但却又新鲜美味的菜肴。路映夕看着满桌热腾腾的蔬菜和野味,忽然心头发酸。还记得去年冬日,她生辰之时,有人纾尊降贵为她亲自下厨。那大概是她尝过味道最糟的参汤,但却是最被她铭记的一道菜。而当日为她洗手作羹汤的那个人,如今在哪儿?可还在这世上? 饭桌的另一端,段霆天望了她半晌,见她顾自垂头出神,刻意咳了两声,温情脉脉地吟诗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路映夕缓神,抬眼觑他,但不作搭理,默默举筷进食。 “路妹妹,我听说渝城府衙里的那条地道被填了?”段霆天夹了两口菜,慢悠悠地道。 路映夕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没想到慕容宸睿一世英名,最后却落得活埋的下场。”段霆天似无限惋惜地叹道。 路映夕脸色微沉,搁下筷子,直视他,道:“当时地道里并没有人。” “是吗?”段霆天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唇角,“路妹妹之前不是说没有救出慕容宸睿吗?难道他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我折回地道时,里面的确没有人。”路映夕坚持地重申。 “也许是你没有寻仔细。”段霆天与她唱反调,一口咬定慕容宸睿必死无疑。 “不可能。”路映夕沉着声反驳。她不相信慕容宸睿已死,也正是抱着这个希望,她才能抑制住心底的恐慌和悲恸。 “为何不可能?”段霆天非要与她争辩到底,再道。“当时地道里必定漆黑一片,也许慕容宸睿昏迷在哪个角落里,被坍塌的泥土掩盖。在庄守义派人填土之前,他可能就已遭活埋。” 路映夕抿紧了菱唇,双眸中闪动倔强固执的水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她绝不相信! “路妹妹,你再想想,以你对奇门遁甲的研究,如果地道里另有出口,你又怎么会没发现?”段霆天似乎存心要刺激她,兀自继续道,“连你都束手无策,那么这世间还有何人能救慕容宸睿?或许南宫兄比你更谙五行奇门之术,但他远在皇朝西关,如何分身前来?所以——” 他停口,微眯眼眸看她。 路映夕不吭声,重新举筷,埋头用饭。 段霆天盯着她片刻,嘴角浮起一丝意味莫名的笑。 膳后,路映夕进房歇息,脑海中不断回荡方才段霆天说的那番话,眼眶微微泛红。原来她这样害怕,怕此生再也见不到那个人。如果可以向上苍祈愿,她宁可与他生离,也不要死别。纵然各自天涯,亦可遥对祝福。可是现在一颗心高悬着,不知何时才能着地。 叩——叩—— 敲门声响起,伴着段霆天爽朗的声音:“路妹妹,决定好了吗?是否要种‘灵机’?” 路映夕没有应声,静静地前去开了房门。 “如何?”段霆天斜倚在门边挑起一边眉毛,戏笑道,“你若不信我是一个君子,可以将我的眼睛蒙起来。” “段兄不惜出力又出血,当真无所求?”路映夕亦浅浅一笑,回话道。 “自然是有所求,但绝非偷香窃玉。”段霆天笑得不拘,坦率直言道,“路妹妹现今的价值,远远不止于绝世美色。” 路映夕静默了会儿,而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段霆天踏入房间,锁上房门,出边噙着一抹出奇欢悦的笑意。 “段兄,请坐。”路映夕指向简朴的木床,落落大方。 “失礼,失礼。”段霆天一边作揖,一边走到床沿坐下。 路映夕抬手抽下发髻上的绫缎,撕成两段,将其中一段递给他。 段霆天心领神会,扬了扬唇角,不罗嗦地自己蒙上了眼睛。 路映夕在心中无声一叹,上了床盘腿而坐,也绑带蒙眼。为了腹中孩子,她不得不接受段霆天的帮助。如此应该不算失德吧? 她背对着段霆天,听到窸窸窣窣的宽衣声,不由生了几分尴尬感,面颊燥热。 “路妹妹,该你了。”身后传来段霆天低沉的声音。 路映夕身躯微僵,手指紧楸着衣襟,良久无法动作。当初师父为她种灵机,她虽觉羞赧窘迫,但并无愧疚感。可是今日,她觉得很难做到…… “路妹妹,你放心,我确实蒙牢了眼睛,绝不偷看。”段霆天似知她的心情,温声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没有人会怪责你。” 路映夕暗暗咬牙,手一拉扯,外罩衫脱离在床畔。 只穿一身单薄的内裙,她轻微地瑟缩了一下,心里不期然闪过一个念头。慕容宸睿曾经十分介怀师父为她种下灵机,若他知晓她又一次……会否暴跳如雷? 想到那平素冷静内敛的男子暴怒的模样,她抿着唇笑了笑。只要他活着,她不介意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思绪转移,故而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她缓缓褪去衣裙,半边香肩裸露出来,因为背对,所以她看不见段霆天正笑得邪气而恶劣。 “段兄。”路映夕突然顿住宽衣的举动,清声道,“你若敢偷窥一眼,莫怪我毒瞎你的眼。” “不敢,不敢!”段霆天诚惶诚恐地回答,但嘴角笑意不减。事实上,他的确没有解开绑带,不过这不重要。试想,当一个男人看见自己的妻子一丝不挂,与另一个赤身捰体的男人独处一室,会是和感受?就算他们什么也没有做,也足够那男人愤恨得想杀人。 路映夕一直留意着背后的声响,确认段霆天没有摘解绫带,才谨慎地褪去内裙。 雪肌如玉,她的身上只余一件亵衣,几乎无法蔽体。 就在此时,她耳朵一动,惊觉异响! 正欲穿衣,颈上陡然一麻,一只温热的手掌贴熨上那朵褪色的芍药。 “附近有人!”她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段霆天!现在不是适当的时机,万一有人闯入怎么办?” “有人吗?我没有察觉。”段霆天一派无辜,另一手摸至她的颈项,扯落她的亵衣系带。 路映夕忿然至极,但颈上已有真气灌注,且隐约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血腥味,心知段霆天已经割破手腕,此时不能半途而废。 “路妹妹,忍一忍,我要用匕首划破你颈上的|岤位。”段霆天解释道,“我只会碰到你颈项的肌肤,绝对不会故意游移。当我注血给你的时候,你我同时运气,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可停下。” 路映夕不作声,只轻轻地点了下头。 只是瞬间,颈上微微疼痛,旋即就被热暖的气流覆盖。 两人凝神运气,血腥味弥漫开来,房内升温,热气流窜,两人的额上颌身上都有汗珠滚落。 原本离得尚远的异声,逐渐靠近,近得已至房门外。 路映夕不禁分神,虽然房门已经上锁,也吩咐过店小二莫来打扰,但是听房外的脚步声分明是懂武功之人。难道是绿林劫匪? “专心!”段霆天勉力发出一声提醒,已是热汗满身。 骤然间,“嘭”地巨响,房门被人踢开,但随即又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时间拿捏得极巧,段霆天收势调息,然后慢吞吞地穿好衣衫。 路映夕内心慌恐,强自镇定地快速穿衣,继而摘下蒙眼绫带。下意识地,她扭头看向段霆天,确定他从头至尾没有解开绫缎,才再转头向房门口看去。 这一看,顿时痴愣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寂静得仿佛时光凝滞。 惟数段霆天最悠然,到了此时才不疾不徐地摘下绫带,好整以暇地望向房门。他勾着唇角,心道,他可是做足了君子,半分便宜都没有占,而且还献血献真气,助人为乐。 门口站立着的那个男人,背贴着门板,似是要挡住外界的视线,然而其实他早已本能地将房门关上。他的神情阴沉得骇人,一双深眸冷冽如冰,但又像是藏着两簇炽烈的暗火,腾起暴戾的熊熊焰芒。 路映夕被他直盯盯地瞪着,心跳急促混乱,万般情绪交融在一起,难以分清是喜是惊或其它。 “路映夕!”低而森冷的喝声骤响,令人神思俱震。 “宸……”她讷讷地换他。 但他却毫不理会,锋锐的眸 突然一转,如利刃般射向一旁看好戏的段霆天。 “想要哪一种死法,我让你自己选。”他一步一步地逼近床铺,周身挟着一股阴森的寒气,眼神狠厉而肃杀。 段霆天暗自一怔,虽然他早备好后路,但却没有料到竟会看到慕容宸睿如此阴狠戾气的一面。 “你不选,就由我替你决定。”冷冷的嗓音,仿如凛冽寒风,刮过人的脸庞都会一阵生疼。 段霆天见她极为缓慢地抬起右手,心知此掌必是一招毙命的凌厉招式,忙开口道:“等等!你若杀了我,路妹妹也没有活路!” 此话一出,房内刹时陷入更加冰冻的僵冷气氛。 第四卷 第十七章四人结伴 慕容宸睿的手势顿住,目光幽沉入寒潭,冷冷道:“说明白。” 段霆天此时已定了心神,悠悠然地翻下床,站在他面前,放肆无惧地直视他:“路妹妹的心疾,如今只有我能暂时镇住。虽然方才我已为她中下‘灵机’,但一时间也无法输太多血给她。”他一顿,语气越发闲散,仿佛漫不经心地继续道,“在路妹妹临盆之前,都必须不时地接受我的药血,否子——” 慕容宸睿慢慢地眯起眸子,转而看向路映夕。 路映夕却似没有听见段霆天的那番话,一双明眸中闪动着欣喜的水光。到此时,她才终于安下心来。他没有死,他正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宸。”她轻唤,下床走向他,直至靠得极近,才微微仰脸凝视他,“在地道时,发生了何事?为何我找不到你?” “有人救了我。”慕容宸睿语声低沉,未以皇帝自诩,深眸中掠过几丝柔色,抬手似有若无地拂过她耳畔的发丝。 两人四目相触,无言的缱绻温情荡漾开来。 然确认有大煞风景地猛咳两声:“慕容兄,为了路妹妹和她腹中的孩子,你应该不会狠心杀了我吧?” 慕容宸睿斜眼睨他,冷绡道:“威胁已是如此明显,我又岂敢妄动段兄你一根毫毛?”段霆天扬唇一笑,灿烂无比:“那么,慕容兄就一天到我霖国做客几日如何?反正你回皇朝也要途径我国。” 慕容宸睿冷哼一声,握住路映夕的手,拉她到背后,才启口道:“我不杀你,是念在你也算帮了映夕的份上。你当真以为这世上除了你就没有其它人懂得灵机医术?” 段霆天不以为然地笑着:“自然是有,但可惜南宫兄远在他方,原水救不了近火。” 慕容宸睿嘲讽地勾唇,眼光一转,望向房外。 一串呵呵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那声音醇厚而有力,分明是内力异常深厚的高手。 “慕容老弟,你这么快就把老人家我供出来了?”话音未落,一道浅灰色身影就翩然立定于客栈的走道。 路映夕凝眸望去,暗自一怔。这身灰色素袍,竟与师父一贯所穿的一模一样! 段霆天亦是心中暗凛,这个老者的轻功已臻出神入化的地步,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不可闻,这未免太骇人! “段小子,你不认得前辈我了?”老者小嘻嘻地站在门外,指着段霆天似嬉似骂,“年纪轻轻就这般健忘,改天我开个药方让你补补脑。” “你——”段霆天仔细端详,不禁大惊,“你你——不是已经逝世?!” “呸呸!”老者皱起白眉,唾道,“哪个混小子说我死了的?” “你就是你的爱徒,南宫兄昭告天下的。”段霆天缓了神,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他,“前辈,果真是你啊!这些年你销声匿迹,去了何处?” “云游四海。”老者颇为得意捋着长须,“这天下万疆,没有我不曾去过的地方。” 路映夕听至此,一隐约分辨出老者的身份,略带疑惑地开口唤道:“师尊?” 老者看向她,笑着点头:“乖徒孙,南宫那小子的眼光还不错。”说完,还故意瞥了慕容宸睿一眼。 慕容宸睿面无表情,淡淡道:“映夕,让他替你把把脉。” 路映夕温顺颔首,朝老者伸出手。 谁知老者却一下子跳了开,嘴里嚷道:“男女授受不亲啊!这是就别麻烦老人家我了,段小子办得妥!” 他此话一出,慕容宸睿的脸色顿时黑沉,而段霆天乐得击掌大小:“多谢前辈成全!” 慕容宸睿神色冷凝,不发一语地牵牢路映夕往外走。 “慕容老弟,你就不顾我家小徒孙的死活了?还有她肚子里的小小徒孙,你也不管了?” 一派轻松的两句话,闲闲地从身后传来,慕容宸睿的脚步一滞,不由转眸凝睇路映夕。 “我们走。”路映夕对上他深邃的眸光,绽唇浅浅一笑,轻声道。她不能再让他涉险,一旦他去了霖国,只怕再难脱身。 慕容宸睿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自他在地道里莫名被玄门师尊救出之后,这老头就一直软性强迫他踏上前往霖国的路,究竟是要置他于死地,还是另有玄机? “霖国有这么可怕吗?慕容老弟,你居然没胆子去?”老者又慢条斯理地补上一句,“我若要害你,你还能活到现在?” 慕容宸睿并未被激怒,只是一径望着路映夕。 “你决定,我跟着你。”路映夕语气低浅而温柔。重见他,她忽然释然了许多事。她不想再经历生离死别,也不想再理会各国纷争,只想握紧他的手,并肩同行。 慕容宸睿地眸凝望她,不语地与她十指紧扣,牢牢握住。 彼此的眼中都泛起一点柔情的涟漪,在这一刻,锦绣河山似乎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好,我们去霖国。”慕容宸睿低声而沉稳地吐出决定。 路映夕颔首,没有异议,只是微笑以对。 翌日,一行四人启程前往霖国而去。 马车飞驰在黄沙道上,除了马夫坐于车头扬鞭驱车,车厢内挤着四个不吭声的人,气氛十分古怪。 “咳,咳!”白发灰袍的老者清了清嗓子,似自言自语地道,“皇朝的皇帝离奇失踪,朝堂上下混乱一片,幸而于法华寺清修的四王爷慕容白黎及时返来,总算是镇住了场面。不过皇朝的西关战事吃紧,所以攻入邬国的军队已经撤回,两国开始谈判,原本大占优势的皇朝现今怕是捞不到多少好处了。” “前辈,为何你的消息如此灵通?”靠壁而坐的段霆天好奇地搭话问道。 “段小子,你没有养过信鸽吗?”老者嗤了一声,似觉他的问题太愚蠢。 段霆天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再作声。 老者的情绪转换分外突兀,不一会儿便兴冲冲地说道:“慕容老弟,你那个四皇弟倒真是个人才,多年不理朝政还能掌控大局,不如你就让位给他吧!“ 慕容宸睿冷淡地横扫他。 老者不介意他的冷漠,兀自兴致勃勃地再道:“这样以来,我也就不用为了挽救你那颗逐渐黯淡的帝星而费力,你也可以携美人逍遥人世间,多么完美啊!“ 慕容宸睿依旧绷着脸不出声,不过他身边的路映夕诧异地开口问道:“师尊,何谓帝星黯淡?“ 老者见有人睬他,谈兴益发高扬:“十几年前,我发现帝星升起,光芒耀目,且带着隐隐戾气,本以为必将生灵涂炭。”说着嘿嘿一笑,才继续道,“没想到你家夫君是只纸老虎,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统天下,如今的星象反倒趋于三分天下的兆示。看来你果然是他的克星啊!” 慕容宸睿的眼角微微抽搐,神情阴霾。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事实上确实是因为映夕,而破坏了他吞并邬国的计划。 路映夕转头看他,心中不免有一些歉意。可是如火重来一遍,她还是会捍卫邬国,只因这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正静默着,又听老者絮絮道:“各国和平共处,是我最想看见的局面,只不知者表面的和平能维持多久。”自语完毕,他举目奕奕有神地盯着路映夕,问道,“乖徒孙,倘若几年后,皇朝又攻打邬国,你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路映夕一愣,发觉自己答不上来。 老者却像是已得到了答案,抚须微笑,耐人寻味地道:“帝星因你而黯,或许也将因你而炽。” 一直安静旁听的段霆天不易察觉地垂下眼帘,敛去眸底一闪而过的杀机。 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抹洞悉世情的笑意。 “师尊,我腹中的孩子会否安然出生?”路映夕将话题转移,温声询问。 老者故作神秘地掐指半晌,沉吟道:“一半一半。” “是何意思?”保持缄默的慕容宸睿突然发问。 “你不是不信天命吗?”老者不客气地反问,一脸傲然地道,:天际这般高深的事,尔等小儿岂会明白。” 路映夕伸手握住慕容宸睿的手,轻拍了一下,似带抚慰的意味。 慕容宸睿侧眸望她,见她清美的脸庞绽放容光,心中突生不安。 “宸。”她凑到他耳边,低低地道,“如若最后必须抉择,孩子与我皆只有一半的存活机会,请把我的那一半给我们的孩子。” “绝不!”他低喝,口吻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路映夕不再多言,只是柔柔地浅笑。 慕容宸睿严厉地瞪着她,无声地警告她不可胡思乱想。 她却是笑靥如花,清凉明眸中尽是温暖的微光。 老者旁观他们二人,口中发出调侃的啧啧声:“柔情蜜意、鹣鲽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可却是两个陷入爱情中的傻瓜。 老者在新乐偷笑,任由他们两人误解了他刚才所说的“一半一半”,不去解释。 车厢内的四人,各怀心思,都寂静了下来,气氛甚是诡异。 第四卷 第十八章 暗流涌动 越主北行,距离霖国就越近。路映心中隠隠不安,但见慕容宸睿一脸镇静沉着,便也沉住了气。 这夜,马车停驻在边塞的小城中。一行几人连日奔波,脸上都有了些许倦色。 泥砌木梁的小客栈,客房十分简陋,门窗一推开,就是夹着沙尘的大风卷进来。 路映夕和慕容宸睿自是同宿一房,两坐在床沿视线相对时,无端都静默了下来。 “映夕。”良久,慕容宸睿叹息着启口,轻抚她的脸颊,温柔而怜惜。 “我很好。”路映夕微微一笑,握住他另一只手,放到自己隆起的腹部上,“我们的孩子也会一样。” 慕容宸睿安静凝视她片刻,低沉道:“映夕,如果你与孩子各有一半的机会,你应知我会如何选择。让我来抉择,责任也由我来背,你不要歉疚。” 路映夕轻轻摇头,但不说话。她怎么可能不愧疚?她身为人母,岂能拿孩子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慕容宸睿不由长叹,眉宇间拢着一抺凝重。 “罢了,还未发生的事现下无需徒增苦恼。”他只能宽慰,反过手将她的素手握在手中。 “嗯。”路映夕面带浅笑,倒是比他平静许多。或许是因为她心里巳下决定,故而有了破釜沈舟的无惧勇气。 “映夕,当初你下毒──”慕容宸睿突然提及旧事,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当真想要我的命?” 路映夕怔了怔,轻声回道:“绝无此意。”斟酌半晌,才又道:“那时在宫中总感觉如履薄冰,祸福难料,才给自己留一步后着。本就打算在期限之前给出解药,并无半点杀人之心。” 慕容宸睿勾动唇角,笑得意味深详:“也没有想过要以此为要挟,使你可以以独占后宫?” “没有!”路映夕答得笃定,却又隠含几分怅然,语声微微低浅了下来,“当年姚凌都无法得到,我又如何敢去奢望。” 慕容宸睿的眸光幻动,波光晦暗,复又恢复清澈,口中淡淡道:“此一时彼一时。” 路映夕蓦地抬眸注视他。 “往事巳矣。”慕容宸睿却只是这样喟叹一句。 路映夕浅浅地笑起来,以宫廷称谓娓娓说道:“这世上从没有不劳而获的事,以皇上的性格,必不会无条件为臣妾废除后宫。” 慕容宸睿亦扬起笑容,朗声道:“朕的皇后一如既往的聪慧,那么可知这回朕有何条件?” 路映夕不假思索地接言:“废除后宫并非一己之事,需待局势穏定,又需确认臣妾没有异心,如此皇上才能安枕,臣妾可有说错?” 慕容宸睿赞许地颔首:“皇后确实是冰雪聪明。” 路映夕含笑睇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有些东西她巳不再强,求惟求腹中宝宝能够安然出世。皇后之尊又如何?权倾天下又如何?她原就不是野心巨大的女子,只是世事不由人罢了。 “为何你不问栖蝶之事?”慕容宸睿忽而问道,定定凝望她。 “栖蝶腹中孩子的父亲是何人?”路映夕从善如流地问。 “你离宫后,朕曽有一次酒醉。”慕容宸睿似是刻意一顿细看她的神色,见她平淡自若,才継续道,“朕的酒量一向不差,但那夜醉得异常快。翌日醒来时,栖蝶一丝不挂地躺在朕身边。” 路映夕的眸底闪过一丝气恼,但面上波澜不惊,散漫道:“那的确是龙种了?” 慕容宸睿的唇角扬高,语带戏谑:“朕聪明的皇后猜不出其中蹊跷么?” “皇上被下药了。”路映夕的语调没有起伏,极为淡然平缓。 “是。”慕容宸睿点头。 “以皇上的精明睿智,竟看不穿此等招数?”路映夕弯了弯菱唇,微嘲道:“倘若皇上真的中了招,那就是臣妾高估了皇上。” “许久没有领教皇后的伶牙俐齿,朕倒真有些怀念了。”慕容宸睿笑望她,嘴角浮起几许兴味和温情。 “皇上这是意图转移话题?”路映夕不接他的茬,顾自追问道,“既然皇上看透了栖蝶的伎俩,自然不会让她如愿,那她缘何会有身孕?” “这几日都不见你问,朕还以为你不介意。”慕容宸睿扬眉笑得俊朗惬意,似乎心情份外愉悦。 路映夕知他所想,索性如他所愿地承认:“臣妾亦不过是小女子,度量小、心眼小,怎会不介意?臣妾一直不问,不正是等皇上主动开口解释么” 慕容宸睿听着轻笑出声,满意地道:“你早该这般诚实。” “现在皇上可以为臣妾解惑了吗?”路映夕微恼地横他一眼。 “可以。”慕容宸睿满眼笑意,缓缓道:“当时朕巳察觉酒中有异,便假作饮下,再以内功逼出热汗,让她以为朕欲火难耐。” 路映夕抿起唇,不吭声地盯视他。 “她一再挑逗,朕只作陷入昏睡,无法与她──”慕容宸睿识趣地省咯掉一段描述,直接说出结果,“隔日清晨,她便赧然委婉地让朕知道,朕与她巳有肌肤之亲。她以为朕中了媚药意识不清,想要就此赌一把,朕自是顺她的意,佯装微怒,継而再接受了那‘事实’。月余之后,她声称有了身孕,太医确诊是喜脉。” 路映夕皱起黛眉,脑中不自控地浮想栖蝶挑逗容宸睿的画面,心底不自抑地冒起酸气。但她嘴上还是理智冷静地分析道:“栖蝶早前就曽宣称有孕,依臣妾之见,那次应是服用了一种奇药,造成喜脉假象。而此次,亦可能是故技重施。” “无论她是真有孕,抑或故作假象,都与朕无关。”慕容宸睿撇清关系,才正色道:“霖国想要借她扳倒朕,未免太小觑朕的能耐。朕早巳有部署,将计就计──” 他忽然收了声,眯眼望向房门。 路映夕绽唇一笑,配合地提高音量道:“不知这家客栈可有供应热水?满身尘土着实难受。” 房外的轻微声响似又消失,房内的两人相视一眼,心中皆升起戒备。 “映夕,不论一会儿发生何事,你都不准冲动,朕会保护你!”慕容宸睿压低嗓音,叮嘱道。 “臣妾晓得。”路映夕顺从地应声,同样低声轻语道,“有人上了房顶。” “而且不只一人。”慕容宸睿的深眸中乍现丝丝寒光,杀气涌动。 正当两人全神贯注地警戒着,房外一串脚声由远至近,跟着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何人?”慕容宸睿扬声一喝。 “慕容兄,我有事找路妹妹相谈,可方便开门?”门口传来的是段霆天爽朗的声音。 慕容睿神色一沉,握住路映夕的手,携她一起走向房门。 木门扇吱呀地打开,即见段霆天阳光般的亲和笑容。 “何事?”慕容宸睿不着痕迹地挡在路映夕前面,若无其事地淡声问道。 “有一件与霖国有关的事,我想单独与路妹妹谈一谈,不知慕容兄可介意?”段霆天温言有 凤栖宸宫第3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34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34部分阅读 天温言有礼地询问。 “介意。”慕容宸睿却毫不给面子,一口回绝。 段霆天无奈地耸耸肩,扭头往后喊道:“前辈!前辈!快来帮忙劝劝慕容兄,我确有重要的霖国皇家秘辛要与路映妹妹倾谈。” “你这段小子真麻烦!”人未到声先至,旋即一道灰色身如急风般飞掠而来,眨眼间就站在了走道上。 “慕容老弟,做男人一定要器量宽宏。”灰袍老者一副教训的口吻,慢悠悠地伸手往慕容宸睿的肩上一拍,“有老人家我在,你还怕段小子吃了你家夫人不成?” 慕容宸睿脸色僵硬,右边肩膀略微低斜,额上暴起数条青筋。老者看似在轻拍他的肩,实则却是运上内劲如千后石般压着他。 路映夕见状一叹,徐徐道:“就在天井那儿谈吧,段兄意下如何?”客房位于二楼,站在走道上便可望见底下的天井,她如此提议是不希望慕容宸睿被师尊刁难,同时亦可看见她的情况。 “路妹妹决定便是。”段霆天十分好说话的模样,笑弯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慕容宸睿却没有这般好情绪,目光巳是凛冽森冷,胸腔内的怒火即将迸发,此时老者却轻巧地挪开了手,笑嘻嘻地凑在他耳边嘀咕:“慕容老弟,我以玄门的名誉起誓,会在这里陪你看着你家夫人,若小徒孙有分毫损失,你大可唯我是问。” 路映夕亦在他身边轻轻地道:“别担心,我会万分小心。” 慕容宸睿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低声道:“他若敢有异动,你毋须对他客气。”一枚小小的暗器从他掌心传递到她手里。 白发老者在一旁发出鄙夷的嗤声:“有我在此,段小子敢有什么异动?” 段霆天闻言不以为意地朗笑:“前辈所言甚是。”他现在仅仅是想与路妹妹相谈一番,他们瞎紧张什么?该紧张的时刻,还没有到。 垂掩眸子,他眼底的暗芒迅速隠去。 第四卷 第十九章 意料之外 夜色正好,星光璀璨,皎月明亮。 院落天井处,两人面对站立,姿态悠然。 “段兄,有何秘辛要告诉我?”路映夕带着沉静微笑,开口问道。 “过两日就要进入霖国境内了。”段霆天不着边际地感叹一句,举目望月,吟道,月是故乡明。“ “霖国有段兄如此爱国之士,真是幸事。”路映夕笑容不変,闲闲搭腔道。 “路妹妹,你这么说似乎并未把你自己当做霖国人。”段霆天收了视线,定定看她。 “霖国从未养育过我,而我从不曾饮过霖国之水,也未曾食过霖国之粮,如何算是霖国人?”路映夕的语气甚是漠然。 “但你身上却流着霖国皇室的血。”段霆天语声温和,循循劝诱道,“无论是为了霖国,还是为了养育你的邬国,你都没有理由站在皇朝那一边,不是吗?” “不对。”路映夕不由绽开浅笑,“段兄此言差矣。皇朝是我夫君之国,这还不算理由吗?难道你不曾听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句话吗?” “如此说来,即使邬国将来有灭国之危,你也可以坐视不理?”段霆天的眼中微微泛起锐光。 “邬国今次遭遇危难,我已竭尽所能去挽救。如果将来还有同样的事情发生,那已非我能力所及。”路映夕抬首往二楼的客房方向望了一眼,唇角含着一丝清柔笑意。 “心意已决?”段霆天的声音陡然低沉了下去。 “是。”路映夕没有犹豫地应道。 “好!”段珪天斜勾嘴角,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音压得极低,“路妹妹,一直以来我都有心维护你,一再劝你回霖国。既然你不领情,我也只好痛心割爱了。” “割爱?”路映夕轻轻笑起来,“若是真的‘爱’,又岂割舍得下?” 段霆天眸光一闪,如刀锋亮起寒光。 “如果段兄要与我说的就是这些,那么我心领了。”路映夕脚下微退一步,心中已有防备。 但段霆天并没有任何不善的举动,俊脸上挂着迷人笑容,道:“路妹妹别急着走,我想最后确认一下。” “确认何事?”路映夕略眯起明眸,接言问道。 段霆天笑得依旧亲切无害,不紧不慢地道:“你需知,你若选择站在皇朝那一边,你腹中的孩子就不容于我国和邬国。返回皇朝的路途还颇远,你觉得你能够一路平安无碍?” “段兄,这话可算是明白的威胁?”路映夕向他摊开一手,掌心里的一枚小小暗器赫然显露于月光下,“就算不用暗器,我若要你的命,也非难事。你虽谙医术,却未必比我更擅长用毒。” “杀了我不抵用。”段霆天毫无惧色,大言不惭地道,“两国之中高手无数,并非只有我一个人才。” “坦白告诉你,我和慕容宸睿并不打算迸入霖国境内,明白我们就会从西北边的边塞沙漠返回皇朝。”路映夕顿了顿,缓缓又道,“我还需要段兄的药血相助,所以恐怕段兄暂时不能回霖国了。” “你们要挟持我?”段霆天作势大惊。 路映夕但笑不话。他分明已经埋伏了杀手在客栈的屋顶,显然他早料到她和慕容宸睿不会轻易踏入霖国,故而干脆一不做二休要在此地撕破脸。 “好吧,无法迖成共识,我也不再哕嗦了。”见她态度坚定,段霆天无奈地摊了摊手,双目中透出一丝惋惜。她是一个有才华的女子,但从来都不曾发挥到极致,他原想做伯乐,可惜她不愿当千里马。 路映夕抿唇淡笑,向他轻轻颔首,便转身往二楼的木梯走去。 夜深了一些,又开始刮起大风,呼呼作响。 路映夕一到楼上,慕容宸睿就大步迎向她,展臂揽住她。 “要不要这样紧张?”走道的那一边,灰衣老者不满地咕哝。 慕容宸睿搂着路映夕朝老者走去,一面不悦地回道:“明知危机四伏,前辈还让你的徒孙去冒险?” 老者十分不以为然,撇嘴嗤道:“不就是十来个小子蹲在屋顶上吗?这也称得上‘危机四伏?’” 慕容宸睿巳是气结,不屑再和他多说。若映夕没有怀孕,那也需过于担心,但如今情况特殊,他如何能不紧张? 老者见他一脸阴沉,妥协似的好言道:“算了算了,到时候就由老人家,我出战,你小子就守着你家夫人。” “不过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要了段小子的命。霖国与我玄门渊源甚深,百年之谊,断不可破坏。”老者敛了嬉笑神色,郑重地道。 慕容宸睿仍是不睬他,顾自携着路映夕入房,眼见就要关上房门。 老者一把挡住门板,气得直跳脚,嚷道:“你个慕容混小子!老人家和你说话,你少装听不见!” 路映夕不禁莞尔,启口道:“师尊,您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段霆天别逼人太甚,我与宸都会留一分余地。” 闻言,慕容宸睿侧头扫她一眼,但念在那一个亲昵的‘宸’字上,未反驳她的意思。 “还是我家小徒孙懂事,知道什么叫尊老敬贤。”老者这才满意地捋着白胡子,継而努了努嘴,指向屋顶,“就让老人家我去会一会这帮后辈,看看现在江湖上的高手到底有几分能耐!”他难掩兴奋,足尖一点,身形飞起,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慕容宸睿和路映夕在房内桌旁坐下,对视而笑。 但慕容宸随即就皱起浓眉,道:“段霆天不是愚蠢之人,他早知前辈武功盖世,又怎会不事先谋划?” 路映夕赞同地点头,猜测道:“屋顶上埋伏的杀手,或许仅是引开前辈的棋子。” “而他真正的目标──”慕容宸睿英挺的眉宇拧得更紧,目光下移,落在她高隆的腹部上,“只怕是你。” “不只是我。”路映夕轻摇了下头,双手抚上腹部,“是我们一家三口。” 慕容宸眸色沉冷2,心中思忖道,如果他是段霆天,必会分轻重。若是无法一举歼灭,自然会先把火力集中于最易攻击的那人。所以他必须看牢映夕,不能让她被迫动用内劲,更不能让她受伤,否则孩子就难以保住。 此时屋顶上巳经传来砰砰的打斗声,间或夹杂着几句嚷嚷。 “就这点本事也能当杀手?啧啧啧! “段小子,你手底下就没有一些像样的人才吗?” “打得真没劲!呦哟──你们使诈!居然对老人家用暗器?” “撒毒粉?你们这些臭小子越来越卑鄙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打斗声,屋瓦被踩得咔咔异响。 慕容宸睿凝目看着路映夕,道:“被你猜中了。声东击西,真正的高手还未到。” 路映夕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该到了!师尊巳被缠住,一时怕是难以脱身。” 慕容宸睿亦站起,护她到身后,叮咛道:“见机行事,若能不动手就别动手,我会尽全力保护你!” 路映夕在他背后弯了弯唇,默默点头。 突然间,一阵疾风卷开了房门,直灌入房内! 慕容宸睿稳稳伫立原地,如山一般坚毅地挡在路映夕前面。 “呵呵──呵呵!”一串桀桀的怪笑,阴恻森寒,从运处幽幽飘来。 霎时间,房内似是疾速降温,变得寒冷如冬。 一股强大的冷风袭入房间,风中仿佛挟着沙砾,潮水般涌来。 若是看得仔细,会发现,那并不是尘沙,而是一枚枚尖锐的泛着寒芒的棉针! “小心!”慕容宸睿只来得及低喝一声,旋即双掌击出强势的掌风,与那一股诡异的冷风相对抗。 路映夕在他背后暗自按耐着,忍着不让自己出手相助。现在只是刚刚开始罢了,她不能过早耗损真气。 只见两股风势相遇,卷成无形的漩涡,倘若此时有人不小心走到那看不见的漩涡当中,必遭强大的内劲绞杀! 那些细小锐利的棉针凌空顿住,时而逼近一寸,时而退后几寸。 慕容宸睿的面色沉着冷静,一猛一提气,双臂一振!那停留于半空中的棉公顿时无力地坠下,那股冷也刹时消失无踪。 “宸,没事吧?”路映夕轻声问。 “放心!”慕容宸睿没有回头,只沉声简略地回道。 两人都静默下来,皆凝神注视着敝开的房门。 不一会儿,那阴冷的怪笑声又响起,这次巳是从近处传来。 思索中,一道素白身影蓦地闪过门口。 “来者何人?何必装神弄鬼?”慕容宸睿冷冷地扬声道。 白影又是一闪,快速不见。 路映夕心中疑虑更重,那素白色的衣裙……似乎是个女子? 房外没有了动静,寂静得愈显诡谲。 路映夕的脑海中慕名浮现一个念头,她竟觉得来者在犹豫是否现身? “映夕,必要时候,你就暗中出手,非常时刻毋须顾虑江湖道义!”慕容宸睿低着嗓音,嘱咐道。 “嗯,我知道。”路映夕轻声回应,无意识地微蹙黛眉,心里仍在苦苦思索,那声音与那白影…… 突地,外面传来轻微细响,再警戒地凝眸望去时,路映夕骤然愣住。 同样僵愣的还有一人,便是挡在她身前的慕容宸睿。 第四卷 第二十章 蛇蝎美人 素衣乌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雪白的玉容,一双冷冽的美眸,似有寒气环绕全身一般,叫人目视而震。 路映夕的视线越过慕容宸睿的肩膀,定定望去,心中思绪如浪涛翻涌。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来者意是姚凌!她脸上的狰狞刀疤巳经褪去,只剩极淡的褐色,不细看不会发觉。少了瑕庛的容颜,益发显得清冷美丽,可是那霜雪似的冷眸,并未因此而增添半分暖色。 一时间在场的三人皆是寂静无言,连空气都仿佛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宸睿低咳一声,淡淡启口道:“为何你会在此?” 房门外,姚凌冷冷一笑,作势欠身行礼:“如今皇朝上下人心惶惶,可原来皇上并非失死未卜,而是携美逍遥于塞外。姚凌实在蠢钝,仍坚持认为皇上不是爱美人不爱江山之辈,但事实却是──”她顿住,冷峻的目光射向慕容宸睿身后的路映夕,又一盈身,“皇后着实令姚凌钦佩。” 她的话甚是迂回,但却耐人寻味。路映夕心思剔透,转念便就想明白了。定是姚凌从某处得到消息,但她不愿相信慕容宸睿会为了女人而置江山社稷不顾,于是千里迢迢赶来,非要亲眼看见才死心。姚凌的性子素来就是如此顽固决绝。 “师妹,现在你可信了?”突然一道阴冷的男子声响起,又听“嗖‘地一声,一个黑衣人迅速飘落音定在姚凌身边。 姚凌没有理会他,径自直直地盯着慕容宸睿,冷声道:“皇上曽经说,儿女私情不比国家社稷重要,因为这是身为君王的责任,无可推卸。皇上巳经忘记自己曽说过的话吗? “朕没有忘。”慕容宸睿沉声回道,但没有多作解释。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 姚凌闻言发出“呵!”的冷笑。 “姚凌。”路映夕忽然开口,清清淡淡地道,“你与你师兄追踪到此必有人提供你们线索。慕非你打算背叛皇朝,投靠霖国?”早在皇宫之时她就觉得姚凌与栖褋似有往来,现今回想就更确凿了。 “你闭嘴!”姚凌蓦地喝斥,眼泛寒光,隠有几分狂乱,“当初我得不到的,凭什么你能得到?!”眸光一转,望向慕容宸睿,眸中蕴藏无尽的怨毒憎恨。 路映夕抿唇默然。她确实得到了姚凌得不到的东西,诸如后冠,皇嗣,还有帝宠。但姚凌不会知道,这一路来她走得多么艰辛。 “师妹,何再与他们废话?这个负心薄情郎,难道你还眷恋着?”一旁的那男子眯起细长的眼睛,语声阴恻冰冷。 “当然不!”姚凌一口否认,眼底染了血色,毫无征兆地抬起一手,击出猛烈掌风! 慕容宸睿不避不让,双掌一振,反将掌风击回。 姚凌的身子微颤,后退一步,双眸中升起狂怒,口中难以置信地道:“你竟对我出手?” 慕容宸睿颇为无语地轻叹,软了语气道:“凌儿,不要冲动行事,将来你会后悔。” “后悔?”姚凌看他一眼,仰头长笑,笑声里却满是讥诮悲凄之意,“我姚凌今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你!” 慕容宸睿心头一震,无言以对。 路映夕伸手轻轻地触碰他挺直的背脊,似是安慰地抚了一下。 师妹,这薄情郎就交给我,你去对付那,怀身孕的女人员“黑衣男子桀桀阴笑。也不等姚凌回答,他的衣袖挥动,卷起一阵疾风,袭向房内。 慕容宸睿早有戒备,随即运出凌厉掌风,与那股怪风相抗衡。 “师妹,快!”黑衣男子冷不丁地叫了一声。 旋即就闻“咻咻”数声异响,一支支薄刃射入房中! 慕容宸睿分身乏朮,路映夕当机立断地举起木桌,往前掷去,准确地用桌面挡住飞刀。 偷袭不成,姚凌眼中怒气大盛,再瞥见路映夕高隆的腹部,恨火顿时激剧翻腾!今日就算玉石俱焚,她也不会让这个女人得到她冀望一生却依然落空的一切! “咝咝──” 几不可闻的嘶声传入路映夕的耳中,令她陡然一惊。即时看去,姚凌的宽袖里似有异物在蠕动。 “去!”姚凌骤然大喝一声。 瞬间,无数条小蛇飞快地爬出她的笼袖,黑压压一片地向客房内进攻! 路映夕心中暗道糟糕,一边双掌运气贴于慕容宸睿的背心,助他速战速决。 便听‘砰’地轻响,那黑衣男子踉跄几步,嘴角渗出血丝。 “走!”无暇趁胜追击,路映夕忙拉住慕容宸睿的手,欲从窗口跃下。 “映夕!小心!”慕容宸睿忽地大喊,快速伸臂抱住她,腾空跳起。 地面皆是一条条青黑色的小蛇,数量之多,令人骇然,一眼望去,满是吐着信舌的蛇头,以及尖锐的撩牙。 慕容宸睿抱着路映夕站在床柜上,扫视四周,发现连窗口也巳被蛇群占据。 耳际充斥着“咝──咝──”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宸,我们从门口出去。”路映夕压低嗓音道。 “他们正在门外等着伏击我们。”慕容宸睿亦低着声道。 只是片刻间,巳有几条小蛇爬上床柜,吐着鲜红的信舌,似在寻找几会一口咬下。 慕容宸睿运掌一击,刹时击毙一条靠得最近的蛇。同一时间周遭的蛇群如潮水般涌来,越逼越近,气势汹汹! “只能闯一闯了!” 慕容宸睿皱紧浓眉,搂牢身旁的人儿,再一挥衣袖,房门便‘嘭’地关上,隔绝了满室的毒蛇。 正惊异为何房外没有人埋伏,突听路映夕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映夕?!”慕容宸睿急急转头看她。 “我想我大概被蛇咬了。”路映夕露出一个苦笑,看向自己的小腿。 一条青色的小蛇盘绕在她的脚踝,蛇头巳经颓然垂下,显然是被她击毙,但终究是迟了须臾。 她半蹲下身子,辸速点了几个|岤道,以防毒素流窜。 此时,走道的彼端,一道白影闪现,得意的冷笑清晰传来:“这些蛇只咬女子,而且不惧死,若没有咬到人决不会退缩。” “解拿来!”慕容宸睿脸色沉冷,横抱起路映,夕朝姚凌走近。 “如果有蒋可解,我就不会用这些毒蛇。”姚凌站立原地,昂首对对上他森冽的眸子,“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慕容宸睿的目光;阴霾至极,低眸看了怀中的人一眼,略柔了声音:“还撑得住吗?” 路映夕的面色渐显苍白,但仍勉强漾开一抺微笑,温言回道:“这毒性确实剧,烈但也许师尊能够治。” “呵!”姚凌嗤笑,“我岂会不知玄门师尊在此,他能解的毒我会用吗?” 慕容宸睿强压着的愤怒终于按捺不住,低吼道:“姚凌!若要算旧账,你找朕来算,不要迁怒旁人!” “怎么?皇上心疼了?当初姚凌绝食将死,也未见皇上如此痛心疾首。”姚凌勾了勾红唇嘲讽道。 “当初朕没有关怀你?” 慕容宸睿怒道,但随即就放弃再与她多说,她巳钻入牛角尖,近乎走火入魔,他早该有此觉悟! 气氛正僵,,忽被一声大惊小叫的惊呼打破。 “这么多的蛇?!是要做蛇羮吗?” 屋顶一道人影倒挂悬下,白色长须悠然飘荡着,一张老脸满是饶富兴致的笑容。 “师尊。”路映夕轻轻一,唤问道:“这种蛇的毒可有办法解?” 老者闻言赶紧跃下,嘴里道:“小徒孙,你莫怕,这世上没有师尊我解不了的毒。” “是吗?”姚凌冷冷地抛出一句话。 老者抬目望她一眼,也不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直接下定论道:“美人与蛇──蛇蝎美人──” 姚凌置若罔闻,神色如冰霜。 老者快步走到路映夕身边,细看她小腿上的细小伤口,半晌,唉声叹气起来。 第四卷 第二十一章 如斯收场 “师尊?”路映夕举眸看着老者,微微一笑,“师尊不是说能解世上任何的毒?” 老者白眉一拧,没好气道:“你这丫头,倒拿我的话来激我。” “映夕不敢。”路映夕依然面带浅笑,语气从容不迫,并未流露紧张担忧之色,“如果师尊都解不了这蛇毒,那这世间就无人能够做到了。” 老者闷哼,咕哝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这下不拿出看家本领都不成了。” “莫非师尊藏着珍世良药舍不得给映夕用?”路映夕靠着廊道木栏坐下,甚是悠然。眼角余光瞥向那一端站立着的姚凌,见她神色紧绷,似在等待诊断的结果,心中越发镇定起来。倘若此毒真无解,姚凌就应该趁现在的机会脱身,如此想来必是还有一线生机。 “吸出蛇毒就无事了?” 慕容宸睿忽地出声,语毕巳蹲下身握住路映夕的脚踝。 姚凌突然发出冷冷的讥笑,嘲道:“本以为玄门师尊有何能耐,原来也不过尔尔。” 老者扭头朝她望去,上下打量,口中似自言自语地道:“美人如花,却带芒刺。目光冷然,却极冥顽。” 姚凌抿起红唇,下颚微抬,姿态倔硬傲然。如果她没有刺,与世上众平凡女子有何区别?只是她的骄傲倔强没有碰上懂得赏识的人! 慕容宸睿淡淡扫过姚凌,却对老者说话:“前辈,是否直接吸出毒血即可?” 老者收回视线,摇头晃脑故弄玄虚地道:“非也,非也。” 慕容宸睿眸光略沉,隠有薄怒。救人如救火,岂能这般儿戏拖延? 路映夕见状不禁莞尔,开口道:“宸,你别担心。我巳封住|岤道,毒素皆锁在小腿,暂时不会蔓延。” “宸!”尖锐的声音突兀而饱含愤恨。 路映夕抬头,见姚凌目露激愤的炽光,不由低低轻叹。旧爱新欢,有何可能和平共处?当年慕容宸睿实有负姚凌,但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使得最初单纯的感情变了味。谁是谁非,要怎样计算清楚? “凌儿。”慕容宸睿霍然站起,深眸灼灼,步向姚凌,低沉道,“朕在登基之前曽应允你的事,无法做到,是朕的错。你可还记得,当初朕对你说过,朕虽不能给你唯一,但会将后位空悬。你也说,你会等朕可以给予的那一日。” “是!臣妾自然记得!”姚凌不自觉地提高音量,愤然中忘记自己巳被贬为宫婢,咄咄道,“但是皇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如今反要怪臣妾心寒吗?” “你只记得你愿意记得的事。”慕容宸睿直视她,神情有几分沉凝怅然,“林德妃的事,你巳遗忘了吗?还有五年前那位新晋的婕妤,她初初有孕就莫名滑胎,你巳遗忘了吗?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朕若不是今着最初的那份情,你还可安然避入斋宫吗?多年来朕膝下无子,你以为是何原因?朕是不想你一再犯错!” “皇上认为只是臣妾一人之错?”姚凌挺直瘦削的身板,昂然固执地道,“请皇上扪心自问,如若林德妃或其它嫔妃诞下皇子,皇上不会因此而封其为后?” “朕不会!”慕容宸睿笃定回答。 “不会?”姚凌却是冷哼,“在铁铮铮的事实面前,皇上竟还如此说。若不会,为何冠凤袍落在她人之身?” “七年,还不够吗?” 慕容宸睿极低声地叹息。七年,足够令他看清那段少年时的感情,也足够令他彻底失望。 “七年不过是人生十分之一的岁月。”姚凌并未动容,目光仿如凝结千年冰霜般的坚硬冷厉,“臣妾托付的是一生,并非区区七年!” 慕容宸睿不再言语,眉宇间拢上浓浓的一抺疲惫。 这厢两人无语对视,那边老者对路映戈小声地嘀咕:“丫头,在帝王家讨生活委实不容易啊,你还是跟了我家乖徒弟吧!他的纯良品性可是百年难得一遇,你要不好好考虑,一下?” 路映夕只觉哭笑不得,眼下景况适合讨论这个话题吗?无疑是火上浇油。 又听那一端慕容宸睿沉声地吐出一句:“此次映夕若是无碍,便也就罢了。”终是留了最后一份情面,没有说出后半句。若是映夕和孩子因蛇毒而有丝毫损伤,他必会追究到底,再不容情! 姚凌身躯隠隠一震,眸光哀绝,但未见半点悔意。她此生巳是如此,无路可退,惟有一条道走到底! 狠狠咬牙,她运足劲飞身扑向路映夕! 骤然一声‘砰’响── 只见姚凌清瘦的身子摔落路映夕的脚边,唇角溢出点点鲜红。 “呵呵!”她勉强撑起身体,冷然地笑,却又像是苦涩地笑,一双美眸中满是褪不散的恨,定定望向打她一掌的那人。 慕容宸睿的右手顿在半空,面色僵然。 “皇上果然十分了解臣妾。”她低哑地道,凄冷的笑声断续却不停歇,“呵呵……臣妾就算是死,也势必要拉这个女人一起下黄泉!皇上既然是个有情人,那么就尝尝情之苦罢!” 她猛然转头,‘噗’地一口鲜血喷出,几滴血飞溅到路映夕的腿上,正是伤口处。 事情发生得太猝然,没有人预料到她陡然喷血,更料不到她用心之歹毒。 “你这女子太狠辣!”老者忿忿怒骂,反手一挥,未经思虑地一掌打出! 霎时间,只见姚凌的身体腾空而起,飞出一丈远,犹如断线的纸鸢,継而重重地跌落,‘嘭’一声巨响,坠在木质的走道上! 所有人都愣住,连老者都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掌一眼。 “呵呵……呵呵……”支离破碎的凄厉笑声,巳然虚弱无力,姚凌瘫倒在地,却还执着而艰难地吐出几句话,“慕容宸睿……当年你救我出苦海,我本应感谢你,可是你却将我推入更痛苦的深渊……你记住,我姚凌此生因你而不得善终,你必遭报应……” 她的眼珠子轻微转动,巳泛死灰之色,秀丽冷艳的脸庞一片惨白,但染血的朱唇却是妖异的红。 “那一年……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呵,宸……”微弱的呓语戛然而止,一抺奇异的笑凝结在她唇畔。 慕容宸睿木然地站立原地,双脚似被钉住,竟动弹不得,如海深邃的眸子浮动雾气,嘴角微颤动,像有什么想说,但全部梗在喉头。 “师妹──”一声悲怒的咆哮突然间响彻夜空,一道黑衣男子却根本不看任何人,‘砰’一声双膝跪地,跪在姚凌面前。 “师妹!醒醒!你怎能──你怎能──”黑衣男子的悲痛呼喊一时哽住,眼角滑下两行热泪。 良久的死寂,在场每个人都哑然静默。 许久之后,黑衣男子抱起姚凌,阴冷的目光扫视其余的三人,那森寒的眼神似毒蛇一般,缓缓地爬过三人的脸。不发一语的,黑衣男子抱着姚凌纵身跃下廊栏,眨眼间就消失于夜色中。 没有人去追,走道上鸦雀无声,寂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老都转头望看路映夕,又看向慕容宸睿,讷讷地开了口:“我一掌只用了半成的功力,决不足以玫命,是她自己咬破了舌下的毒囊……”说至“毒囊”二字,老者忽然大声叫道,“啊!小徒孙,你的腿!” 路映夕默默地望了慕容宸睿一眼,才低头看自己的小腿。原本细小的伤处巳胀起黑青色的肿块,颜色诡异,隠约似有一股腥臭味。 “那女人死不足惜!”者老发起怒来,愤愤道:“自己找死也就算了,居然还这般狠毒地拉人做垫背!这种人留在世上也是遗祸人间!” “师尊,蛇毒加上‘阴隠毒’是无解的吧?”路映夕轻轻地问,语声黯然。 老者两道白眉皱在一处,半晌都没有答。 路映夕低浅地一叹,拚眸凝望仿佛石化般僵硬的慕容宸睿。 对上她的眼眸,慕容宸睿几不可察地移动了下脚步,嘴唇微张,但最终只成了一声听不见的叹息。 老者对不这种无语凝重的场面极为不耐,烦躁地扯着自己的白须,顾自繋叨道:“若只是蛇毒,只要吸出毒血,再服用我玄门珍藏百年的雄灵散即可。但现在──唉,棘手!实在棘手啊!” 路映夕垂敛眸子,低声问道:“师尊,如果无法袪毒,就锯断我的的小腿。”惟有如此,才能不让毒素侵入体内。 老者闻言也不震惊,点头咐和道:“这虽是下下之策,但到也是可行的办法。不过你身怀六甲,只怕受不了锯腿的剧烈痛楚。我得好好想个止痛的法子。”说着伸手飞快地点了她膝下的几处|岤道。 慕容宸睿一直无言地听着,心似被无数只手揪扯着,既痛又乱。 路映夕垂着头,没有再抬头看他,只低低地对老者说道:“师尊,封|岤只能制止毒素蔓延十二个时辰。” 老者烦恼懊丧地挠头,神情郁闷,讪讪回道:“这我当然知道,容我想想,再想想。”一边说,他一边径自站起来,在路映夕面前反复踱步。 “不行,我得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人仔细想想。”他喃喃自语,也不再管路映夕和慕容宸睿,就这么走了。 路映夕没有出声留他,只静静地靠坐廊栏。 夜风吹起,帮动她的乌黑秀发,愈加衬得雪白的容颜没有血色。 姚凌死了…… 想起这个事实,她心头突地一阵抽痛。慢慢转向慕容宸睿的方向望去,她看到一双悲恸的深眸。 四目相交,满是痛色,难分为何疼痛。 大风兀自呼啸,逐渐吹散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但木地板上那小小一滩黑血,依旧那般融目惊心。 第四卷 第二十二章 乍现转机 慕容宸睿终于移动了脚步,僵直地走到她身边,缓慢地席地坐下,与她一样背靠着廊栏。 “还记得那支木簪吗?”他轻声地问,双目紧闭了一下,再睁开时眼波沉寂晦暗,“朕赠你的支簪,并非原要给凌儿的那一支。朕未登基时曽对凌儿说过,‘即便将来后宫佳丽成群,却也只有我的皇后才配戴上,这支发簪’。” 路映夕偏过脸,静静凝望他,没有出声打断他的低语。 “朕兑现了那句话,但巳是物似人非。其实早在送你发簪的那日,朕就铁了心与往昔告别,如果朕能更早一些狠下心来,也许事情不会演变成今日这般。”他的嗓音低沉得有些暗哑,幽幽缓缓道:“一直以来朕都不想做人们口中的‘负心郎’,但终是负了凌儿的情。越想留住一分旧情,越留不住。” 皎洁的月华下,他英挺朗逸的脸一半陷入阴影里,如同幽沉的眼神一般黯淡郁悒。 “凌儿心气极高,朕并不是不知。”话未竟,只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是朕的错……” 路映夕聆听着,安静不语,默默地伸出一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他徐徐转过头来,迎上她感伤的眼眸,突然倾身俯去,紧紧地抱住她。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无声的拥抱,两人心中都是悲怅交集。 世间事变幻莫测,不时令人感到猝不及防。当初你侬我侬的有情人,转眼便成了愤恨怨憎的仇人,而当初争锋相对的敌人,令日却成了相依相偎的眷属。如何不叫人唏嘘感慨? 路映夕微微闭眸,心底滑过一丝酸涩。她从来都不曽介意过姚凌的存在,但如今她的逝去,自此以后她在慕容宸睿心中就永远有了那一席之地,再不会有任何磨损,只会不断升华。 菱唇轻启,不禁逸出一声浅叹。罢了,她现今也是生死难卜,何苦再想这些事。只要腹中宝宝能够安然出世,她自己会如何巳不是那么重要。 慕容宸睿渐渐松开了手臂,抬眼看她,平缓道:“师尊一定能够想到办法解你的毒。” “如果不能呢?”路映夕淡淡扬起一抺笑容,带着几许自嘲。人死如灯灭,姚凌死前做的事,巳无法计较了。如果孩子保不住,她该怨谁恨谁? 慕容宸睿抿紧了薄唇,眸光越发暗沉。 “我的腿麻了,可不可以抱我回房?”路映夕若无其事地道,一手轻捶小腿。右腿膝盖以下的部位,彻底麻痹,半点知觉都没有,两种毒素混和,果然奇毒无比。 慕容宸睿不吭声地将她横抱起来,往客房走去。 走到门口,才蓦然忆起房内尽是毒蛇,一时脚步僵在原地。 “去楼下吧。”路映夕轻声道,心里不由喟叹,她未曽见过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可她又怎能怪他?毕竟,那是他曽经爱过的人。 慕容宸睿依言往木梯走去,步伐沉稳,但面上几乎没有一丝表情,似空茫又似悲凉。 路映夕窝在他怀里,亦心生几分凉寒惆怅。 ………………… 夜幕褪去,阳光普照,这间客栈却依旧静谧得如子夜。 客栈的掌柜和小二也许是昨夜受了惊吓,弃店逃生。而段霆天,是趁机离开了吧? 路映夕坐在房里,径自想着,如果师尊赶不及返来,她得准备哪些止痛药材。锯了一腿,往后她就成为半个废人了,难道之前师尊所说的“一半一半”是指这个意思? 慕容宸睿外出买食物,许久没有回来,路映夕行动不便,静坐床铺等待大半个时辰,渐觉不对劲。 正想单脚爬下床,忽听外面传来嚷嚷声。 “小徒孙,师尊我想到了!哈哈!” 灰色身影在房门口一闪,眨眼间就站到了床前。 “师尊,你想到了什么?”路映夕没有过早欣喜,疑问道:“镇痛之法?” “对!”白发老者笑眯眯地点头,“小徒孙你放心,不会太痛,也不会流太多血,我想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让我想到能让你母子均安的法子。” “所以还是必须锯腿?”路映夕心头暗自一颤,她原本还抱着一丝丝希望,可终究是落空了…… “这不是你提议的吗?”老者觑她一眼,卸下背上的竹篓,搁在桌上,一边道,“这些草药是我天未亮就去摘的,你可别说你决定不截肢,准备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赴黄泉了?” 路映夕苦笑着摇头,“怎会?这个孩子经历了如此多的坎坷,依然顽强地活着,我作为人母岂能半途放弃?” “那就好。”老者满意地颔首,摸着下巴沉吟道,“还需买几把锋利的小刀,再生个火,提 凤栖宸宫第3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35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35部分阅读 把内服的汤药煎好。”说着一顿,扫视着房间,奇怪地问道:“慕容小子去了哪?自家夫人身中剧毒,他倒跑得不见踪影了?” “他去街市买食物。”路映夕回道,微蹙起黛眉,不放心地嘱托,“师尊,你去买小刀时可否顺便寻一寻他?” “行我这就去,半时辰内定就回来。”老者干脆地答应,转身往外走,嘴里还小声地喃喃念叨道,“这慕容小子也太没个交代了,一会儿非教训他不可!” 路映夕看着那灰色身影消失,眉心皱得更紧。慕容宸睿是否遇到了意外?莫非段霆天仍未死心?但为何不来对付落单的她? 忐忑不安地又等了半个时辰,未见慕容宸睿回来,也不见老者返来,路映夕的心逐渐沉到谷底。 “路妹妹。”房外,一声慵懒的呼唤响起。 路映夕顿时全身紧绷,警戒地暗暗攥紧双手,掌心里握藏着一嗅即会昏迷的毒粉。 “路妹妹,你别怕,我没有恶意。”段霆天出现在房门口,高大的身躯斜倚着门框,一派闲散随意。 “是吗?”路映夕淡淡地回话。 段霆天耸了耸肩,满脸无奈,抬手往身后一指:“我是被他押来的。” 路映夕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望,惊诧不巳,下一瞬不禁地绽开笑颜。 阳光的照耀下,一袭浅灰色的素袍似晕染着一圈光泽,煦暖而明媚。那一张温雅清俊的脸庞,带着浅淡的笑意,宛若春风拂过,沁人心脾。 “师父。”唤出再熟悉不过的谓,路映夕莫名红了眼眶。 “映夕。”南宫渊踏入房门,黑眸如墨,泛着安定人心的温暖光泽。 “师父,你怎会在这里?”路映夕忍下无端冒起的心酸感,微微一笑,问道。 “西关战事大定,且有靳星魄坐镇,我就抽身来寻你了。”南宫渊回以微笑,眼角瞥了瞥后面的段霆天,再道:“先前收到了一些风声,怕你会出事。” 段霆天哼了两声,插言道:“南宫兄,你未免太卑鄙。你担心归担心,也不必一见到我就直接下毒吧?现在你看到了,路妹妹完好无缺,快把解药给我!”路映夕闻言转眸细看段霆天,果然,他的眉心开始浮现一抺黑气。 “段兄,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南宫渊语气温和,平心静气地道:“相识多年,我想我足够了解你,映夕是否完好无缺,待我诊断之后自然见分晓。” 语毕,他便向路映夕伸出手,搭上她的腕脉。 把脉须臾,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凝,目光不自抑地涌现痛色和怒气。 “段兄!”他突地回转身,愠怒道:“你竟如此对待映夕?你忘记你曽应允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她性命?” “南宫兄,你也不能完全责怪我巳千劝万劝,但路妹妹自己坚持要与霖国为敌。何况,我也没有亲自对路妹妹下手,是她的情敌找上门,我顺便……而巳。” 南宫渊按捺住愤怒,一甩袖不再理会他,大步走到桌边翻看竹篓里的草药。 “师尊果真尚在人间?!”他惊喜地自语。 “是的,这些草药就是师尊去采摘的。”路映夕接言说道。 南宫渊难掩喜悦,转头对她道:“映夕,你的毒能解!” 路映夕微愣,连师尊都解不了,师父却能解? “师尊的性子还是与从前一样。”南宫渊似觉膏笑皆非,唇角噙着清淡的笑,解释道:“师尊必是想等到最后一刻才告诉你,给你一个大惊喜。” “当真能解吗?”路映夕半信半疑地问。 “能。”南宫渊笃定地点头,墨玉般的眸子轻微一敛,藏住一闪而逝的复杂之色。 路映夕吁出一口气,心头一块沉重的大石落地,不由感觉轻松了不少。 “师父,姚凌她……”忆起昨夜,路映夕又沉了面色。 “我知道。”南宫渊的应声极为轻微,几不可闻,默然背过身去,对着竹篓里的草药,未再作声。 路映夕涩然一叹,不知还可说什么,如果可以,宁可姚凌平安无事,至少这样,不会有两个男子感到悲伤痛心。 第四卷 第二十三章倾情疗毒 “慕容兄去了何处?”段霆天冷不丁地抛出一句问话。 路映夕举目向他望去,徐徐道:“段兄不知吗?” “我应该知道何事?”段霆天无辜地回视她,半晌,慢慢地勾起唇角,道,“难不成慕容兄又失踪了?抑或是因为失去旧爱而痛不欲生,索性独自躲起来舔舐伤口了?“ 路映夕面色无波,并不回应他。 南宫渊原本埋首研究竹楼内的草药,此时眼角一抬,淡淡道:“段兄,你亦是中毒之人,还是找一间客房暂作歇息吧。待我治好映夕,便会为你解毒。” 闻言,段霆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话地离开。 房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幽谧中似弥漫着隐约的感伤凄清。 “师父,师尊采摘的事何草药?”路映夕轻声开口,脸上带着微笑,暗自压抑着心中的思绪。 “专治‘阴隐毒’的草药。”南宫渊语声温和,转头望她一眼,淡笑道,“别担心,我既说能够治愈你,就必定不是空话。” “嗯。”路映夕颔首应声,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脱口道,“吞食阴隐毒的人,若是即时封住心脉,再服下解药——” 南宫渊轻轻拍净双手,向她走去,叹息道:“没错,此毒并非无药可解。我心里也存折一丝希望,希望凌儿尚存于人世间。” “但昨夜,她确实已绝了气息……”路映夕神色微暗。昨晚在场的每个人皆是内力深厚,无需探脉亦可知姚凌还有无气息。难道真会有奇迹吗? 南宫渊苦笑着摇头,声音略显低沉:“但愿她的命犹如她的性子那般硬。” 路映夕抿唇无言,心头无数杂念电闪,纠结复杂,寻不出一个准确的头绪。或许是她多心,慕容宸睿迟迟未归,若非段霆天背后搞鬼,那么会不会与姚凌有关?是否慕容宸睿找到了姚凌,正忙于救他? 想着想着,不自觉地长长一叹。她终究是介怀了。昨夜两人同床而眠,虽然他一直从背后抱着她,但是没有半句言语。她只他心情郁悒,便不扰他,可他又知不知道她也会有情绪? “映夕?”听到她的叹息,南宫渊微蹙眉头,温言宽慰道,“莫听段霆天胡言乱语,慕容宸睿绝非那种没有担当的人。等你身体无碍,我再陪你去寻人。” “连师尊也不见了。”路映夕喃喃道,越想越觉蹊跷。 “现下你该想的不是这些。”南宫渊笑了笑,黑眸泛着温润的光泽,“我现在去熬药,你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可有你痛苦的。” “有劳师父了。”路映夕抬眸看他,回以平静笑容。 南宫渊拎着竹篓出了房门,路映夕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地收敛,明眸中晦暗无光。也许是她想得太多,也许慕容宸睿只是因意外而耽搁了时间,可为何她感觉胸口异常闷堵? 兀自出神着,余光瞥见段霆天又一次出现在房门口。 “路妹妹。”他懒洋洋地斜倚着门板,豪不担心自己身中剧毒,闲闲地道,“南宫兄为了你千里奔波,你可有一丝感动?” 路映夕冷淡地睨他一眼,不予理会。 “南宫兄替你解了毒之后,就必须随我返回霖国,你就不担忧他的处境吗?”段霆天顾自说道,“我皇兄一直欣赏南宫兄是个人才,必不会娶她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唉……”他作势叹气,忧心忡忡地道,“像南宫兄这般俊逸洒然的非凡人物,若少了一手或一腿,是多么叫人痛心的事啊!” “密道的所在,对你们来说当真这样重要?”路映夕神情清冷,语气几近无温,“师父襄助邬国,对霖国来说并无损失,偏却要以此为理由惩罚师父,如此也算爱惜人才?” 段霆天的神色微微一敛,正容道:“路妹妹,你生长于帝王之家,竟不知何为帝王权术?人才,至于君王的用处和在?自然是物尽其用,人尽其力。这是涉足庙堂的所有人都无法逃脱的规则。” 路映夕默然。她怎会不知?既是因为太过清楚,才不想师父与她一样成为任人利用的棋子。 “路妹妹,你别怪我说话直接尖刻。你若决定依附皇朝,霖国与邬国比容不得你存在。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遵循这一个原则。如果你现在想要回头,还来得及。否子——”他的话语一顿,眸关陡锐,“我敢断言,你绝对不可能平安无事地回到皇朝,你腹中的孩子也绝对保不住!” 路映夕隐隐一震,但只是不动声色地浅浅一笑,启口道:“多谢段兄提醒。” 段霆天也不再啰嗦,干脆地消失于门外。 过了片刻,南宫渊端着木托盘走入,一边搁在床头木柜上,一边说道:“映夕,褐色那碗药你现在就喝下,黑色那碗待到祛毒之后再服用。” “好。”路映夕全然信任地端起药碗,缓缓饮下褐色汤药。 南宫渊坐在床沿,俯头查看她小腿处的伤口:“是否师尊替你封了|岤?” “是的。”路映夕点头回答。 “一旦解开封|岤,毒素就会迅速窜行。”南宫渊眉头拢起,似感到有些棘手。 “会否有风险?会不会影响胎儿?”路映夕直觉先想到腹中宝宝的安危。 南宫渊不作声,沉默了须臾,抬起头来凝望她,温雅的俊容漾开一抹沉笃的笑容:“放心,我不会让你承一分一毫的风险。” 被他的笃定感染,路映夕也展颜一笑。 “那么师父打算割去伤口处的腐肉,还是吸出毒血?若是后者,只怕师父也会中毒。就选择前者吧,不过还得劳烦师父再煎一碗镇痛的汤药。”路映夕看了看木托盘上的东西,只有外敷的草药和内服的汤药,并无锐利的小刀或匕首。 “你是病患,我是医者,你应当相信我,而不是教导我该怎么做。”南宫渊半玩笑地道。 “可是……”路映夕心生疑惑,待要细问,忽觉眼前模糊起来,脑袋渐渐昏沉。 “方才的药里,我掺了一种近期新研制的迷散。”南宫渊的声音低低浅浅的,像暖风吹过,一下子就又飘散了。 路映夕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但挨不住强烈的药性,阖起了眼睛,只来得及逸出一句微弱的反对:“师父……切勿冒险……” 话音未完,她的身子软软倾斜,南宫渊伸手揽住,轻柔地放她于枕上。 静静地凝视她白皙清美的脸庞,他如古井般沉寂的黑眸泛起丝丝涟漪。他这一生,想逃开的枷锁始终都逃不开,或许是他没有足够的勇气,但惟有一件事,他终于有了承认并坚持到底的勇气。那就是,爱她。 第四卷 第二十四章 此情两难 端来一盆清水,南宫渊细心地洗去路映夕紧攥在手心里的迷散。 缓缓地在床畔坐下,他凝目看她。这张绝美的容颜,他看了十三年,一直知晓她长的极为明艳,但从何时开始他心底滋生了别样的情愫?也许是那一年,她初及笄,身穿华美繁复的宫裙在他面前旋转,笑靥如花,烂漫明耀,那一刻他突然惊觉,她已长大,再也不是幼时童稚的孩子,又或许是那一次,她再他跟前翩然起舞,凌波飘逸,使他惊艳悸动,抑不住怦然的心跳。 忍不住低声一叹,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极轻地落在她的乌发上。黑发如瀑,丽颜似雪,沉静地散发着惑人的美。他不自禁地移手触碰她的眉间,指尖轻轻划过,须臾后收回。 微微握拳,像是要把那一点温度珍藏起来。他墨黑的眸子尽是怜惜眷恋之色,也只有这样的时刻他才能释放几许深埋心底的柔情。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会不会在她出阁之前对她道出心意?如果她给予了回应,他有否奋不顾身的勇气带她远走高飞? 如果,如果,终究只是如果。 深深地在凝望她一眼,他毅然别开脸,转而去查看她小腿上的伤。 只要用玄门的独门内功吸出她伤处的毒血,再配以师尊采摘的良药,她很快就能痊愈。但他没有师尊出神入化的内力,只怕抵挡不住毒素的入侵。 脑海中一片清明,动作却是毫无犹豫,他俯下头,对着那黑青的伤口用力吸吮。随着一口口腥血被吸出,他渐渐感到头晕目眩,可是并不放弃,坚持地直至清尽所有毒素。 看着她小腿处的肿块消下去,不再浮现异常的黑色,他才随手拭了一下染血的嘴角,露出淡淡笑容。 将她扶起身,慢慢地把备好的汤药喂入她口中,等到做妥所有的事,他已神智昏沉,身形微晃。 强撑着身躯,估算时间,知她不一会儿就会转醒,他狠狠一咬牙,踩着虚浮的脚步离开。无谓叫她担心了,待他调息压下毒素之后再来见她。 房门被他体贴地带上,浅灰色的身影便踉跄地消失于外面晃眼的阳光下。 相隔不过半刻钟,路映夕幽幽地转醒。 “师父?”她轻喃,环顾房内却无一人。坐起身看了看自己的小腿,发现毒已褪去,顿时心头大震! 腿上仍余麻感,她运气调息,然后急急地下床,刚一打开房门,忽地一愣。 “宸?”她一时怔仲,举眸无言地相视。 “怎么下床了?”慕容宸睿眉头轻皱,微含责备道,“强行走动会让毒素提早窜行。” “你去了何处?”路映夕脱口问道,发觉自己的口吻似是质问,缓了语气再道,“师尊出去寻你了,可有遇上?” 慕容宸睿淡淡摇头,展臂将她横抱起来,走进房间。 “在市集时,碰上了凌儿的师兄。”他低沉地说着,一边放置她于床铺上。 “嗯?”路映夕抬眼看他,满心疑惑。 “凌儿还活着。”他的语声越发低了下去,眼波幽暗幻动,“未见到她人,但她师兄这样说,想必是真的。” 路映夕不知该如何接话,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只安静地望着他。 “她师兄警告朕,若再与凌儿相见,若再令她伤心,便会不计代价地索了朕的命。”慕容宸睿扬唇苦笑,深眸中涌动万千慨然。 凝望着他的神情,路映夕心中阵阵抽痛。是否过尽千帆,他终于发觉他最爱的是曾经那人? “映夕,抱歉。”他突然敛了神色,肃穆而郑重地道。 “为何致歉?”路映夕不由一惊。当真被她估中了吗?当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群中灯火阑珊处”?! “朕忘记给你买早膳了。”他却如此回道。 “啊?”路映夕菱唇微张,惊疑不定。 “朕一路尾随凌儿的师兄,原想——”他停顿了半晌,扯唇涩然一笑,道,“原想为你讨个公道,但终是下不了手。映夕,抱歉。” 他再一次地说抱歉,路映夕无语地抿唇。 “无关情爱,只是他已身中剧毒,就算能够清醒过来也已经伤了心肺,落下病根,朕是在无法再落井下石。”慕容宸睿抬手抚上她的面颊,叹息道,“映夕,朕的纵容害了她,今生不可能再做任何补偿。而你,也是朕间接所害,但朕会花一生的时间,珍惜你疼爱你弥补你。” 路映夕哑然,是她想多了? 慕容宸睿注视着她,目光略沉了几分,低低地道:“若你的毒…有分毫闪失,朕不会再容情,必要她加倍偿还你。”已至底线,至此起他与姚凌终成陌路。并非只因映夕,而是这些年来的零零总总,全部加在一起,令他再难留半分心软。心中残留的那一抹少女倩影,成了祭奠少年岁月的痕迹,而与姚凌本人反却无关了。或许人生便是如此,不觉间已跨过了一个阶段,进入生命中的另一个阶段。 “毒,已经解了。”路映夕轻轻地道,忆起不见踪影的师父,心头升起一股不安和担忧。 “已解了?”慕容宸睿诧异,凝问道,“是否前辈替你祛了毒?” “不是。”路映夕眸色一黯,如实道,“是师父。” 慕容宸睿讶异地挑眉,但未说什么,只长舒一口气。 “师父大抵是冒险为我吸出毒血,我需去找他。”路映夕平静地告知按捺着忧心,“两毒交融,剧烈无比,纵使师父内蕴沉厚,恐怕也是抵挡不住。” 慕容宸睿沉默了片刻,颔首道:“你的毒初解,不宜多动,我抱你出去找。” 布袋她回话,他已将她抱起,大步走出房间。 似有若无的,他忽然吐出一句低浅的话:“方才在返来的路上,突觉胸口一片空荡荡,现在才想明白,原来时因丢下你一人在客栈,往后再也不会。” 路映夕偎在他胸口,静默无声,之前囤积于心的苦涩感无形散去,却又添了一丝酸楚。她好像得到了两份感情,一边是白首相许,另一边是情深义重,而她所能要的只有其中一份,势必要辜负另一人。 外面的日光几好,明晃晃地照耀大地。慕容宸睿抱着路映夕寻遍整间客栈,但找不到南宫渊,连段霆天也没了踪影。 “师父一定躲起来疗伤了。”路映夕轻声自语,微用力地挣脱他的怀抱,“宸,放我下来。” 慕容宸睿依言照做,静默地凝睇她。 路映夕径自往客栈后院走去,穿过天井,在后门出停住了脚步。并无理由,只是出于一种直觉,她推门跨出,果不其然,墙根下靠坐着一个人。 “师父?”她温声唤道,慢慢蹲下身,对上一双温润如墨玉德眸子。 “映夕,你没事了?”南宫渊微微一笑,唇色惨白,但神情煦暖如常。 “师父,为何不等师尊回来?”路映夕怨怪地问,可眼眶不自控地泛红,伸手搭上他的腕脉,心底霎时透凉。 “以师尊的性子,知道我在这里,必不会现身。”南宫渊淡笑,平缓地解释,“当年师尊对我说,他命不久矣,要觅一处清净地等死,让我不要寻他,也不要伤心。他说,缘聚缘散自有定数,若多强求一分,便会折福。而他与我的师徒缘分早在那年已尽,从此之后不必再相见。” 路映夕无心听这些,扶着他的手臂起来,顾自道:“如今惟有师尊能过救你,我要去寻他。” 南宫渊摇着头不作声,任她扶他返回客栈。 慕容宸睿一味缄默,神色沉凝无澜。 突然间,空中响起一串爽利的笑声,似是从颇远的地方传来。 “乖徒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南宫渊身躯一震,黑眸中亮起光泽,勉力运气大声回道:“师尊,可是您老人家?” “正是正是,可不就是老人家我!哈哈!” “徒儿可否请求与师尊相见一面?” “相见徒劳,我已留药予你,就在客栈之中,你自行找去!” 路映夕听着生了薄怒,亦扬声喊道:“师尊!人命关天,你究竟留了什么药,留在何处?请说个明白!” “哈哈!丫头莫气莫急,他若寻不到,就当是为情付出一次代价,以后他就不会这般痴傻了!” 路映夕既怒又恼,清声大喊:“师尊乃是一代宗师,竟要眼睁睁看着自家徒弟毒发身亡,见死不救?” “丫头,激将法对我老人家没有用!我可都是为了成全我家傻徒弟,如果他为情殉亡,倒也死得其所,总好过活生生受着情之苦的煎熬!” 路映夕气结,一时语塞:“师尊你——” “丫头,你若选择跟了我家傻徒弟,我就现身治他,你觉得如何?” 路映夕蓦然怔愣,无法应对。 “丫头,你还有十来个时辰慢慢想,不急不急,哈哈!真当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哈哈哈——” 那道声音渐悄,只剩一长串的笑声余音萦绕于空气中,震彻在场三人的耳际。 第四卷 第二十五章 因爱成长 三人共处一室,气氛静谧得有些古怪。 南宫渊靠坐在木板床上,微合双目,脸色苍白,静静调息。 路映夕和慕容宸睿站立在床侧,互望一眼,无言地一同退出了客房。 待到外面的空地,路映夕才轻声开了口:“宸,你如何想?我该怎么做?” 慕容宸睿扬起眉梢,喜怒难辨,回道:“你打算如何?” “师尊说,缘聚缘散不可强求,但他偏又如此刻意……”路映夕微微凝眉,深感无奈与忧心。 “或许前辈正是要南宫渊明白这个道理。”慕容宸睿淡淡道。 “以师父的性命作代价?”路映夕无法苟同,吧气道,“如果师尊愿意,也许能够治愈我的旧疾,但此事我并无强求之念,可是师父的情况危急,怎能儿戏?” “倘若前辈最终还是不肯现身施以援手,南宫渊会如何?”慕容宸睿轻眯眸子,疑问道,“毒素将会攻心?” 见他眸光深沉,路映夕心中一突,直言反问道:“宸,你是否希望师父无救?” 慕容宸睿凝睇她,缓缓地勾动薄唇,掠起一抹冷诮的弧度:“朕固然是不希望多留一个敌人于世上,但也不至于趁人之危。他舍身救了你,于情于理朕都应多谢他此次的所作所为。” 路映夕敛眸低声道:“若是你不介意,我想暂且答应师尊的要求,等到师尊替师父诊治之后,再向师尊致辞歉。” 慕容宸睿的神色顿时一冷,抿唇不吭声。 路映夕伸手握住他的大手,徐徐抬眼,再道:“只是权宜之计。我知道这样做令你为难,但师父是因救我而中毒,我不能置身事外坐视不理。” “路映夕。”慕容宸睿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语声透着凉寒,“若你的记性尚好,你仔细回顾往昔,朕是怎样待你,为你做过多少次妥协退让。而今日你要当着朕的面跟南宫渊走?” 闻言,路映夕越发用力的握紧他宽厚的手,诚恳解释道:“此次不同,是为恩情,无关风月。” “如此说来,你曾经确是为了‘风月’?”慕容宸睿冷淡睨她,任由她握着手,没有挣脱也没有反手握紧。 路映夕忽觉窘然,垂首低低地道:“曾经的感觉,真实存在过,不能因为后来的转变而去否定它。就如同从前你对姚凌的感情,无论之后发生多少事,都不可抹煞当初的那段岁月。” 慕容宸睿眉毛一挑,深眸中隐隐泛起一丝笑意,口中却冷冷道:“你这是要与朕清算旧账?朕和姚凌自此划清界限,再不会有情感纠葛,而你呢?” 路映夕低着头嚅嚅道:“相救之恩,师徒之谊,相处之情,这些都不可能无故消失。”想了想,她忽地抬起头来,肃然道,“人生在世,并非只有‘爱’这一种感情,其它感情同样弥足珍贵,还望皇上理解与包容。” “你的意思是,你爱的是……朕?”慕容宸睿拖长语调,问得不疾不徐。 路映夕微咬下唇,匆匆一点头,当作回答。不自觉间,脸颊滚烫起来,染上两团粉色的绯红。 慕容宸睿却并未轻易放过她,追问道:“为何不出声?你若不把话说清楚,叫朕如何放心甘愿地让你跟南宫渊走?” 路映夕声音轻浅地道:“我已回答了。” 慕容宸睿无声地扬起唇角:“你何时回答了?朕什么都没有听见。” 路映夕皱眉,举眸瞥他一眼,蓦地恍然大悟。他是在诱哄她说那三个字? 心中逐渐明朗,她浅浅一笑,道:“有来无往非君子,刚刚我已点头,宸,现在该你回答才是。” 慕容宸睿不料被她反将一军,一时无语,他也不过是想听一句情话,可是要从她嘴里撬出一言半语的甜蜜话却这般困难。 路映夕漾着微笑,没有迫他回话,转移了话题道:“师尊说留下灵药在客栈里,我们先找一找吧,说不定不需走那一步棋。” 慕容宸睿保持默然,随她拉着他四处寻药。 而客房之内,闭目静气的那人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远,幽幽地睁开了眼眸。 俊雅的面容愈加显得惨白,一双深幽的黑眸仿佛望不见底的渊潭,所有酸楚痛苦悲恸的情绪都埋藏在潭底,不易被人察觉,惟有独自忍受。 其实他早已知道,今生无望。但情根已生,岂是说拔除就能拔除?师尊说得对,他确实是一个痴傻之人。 缘聚缘散自有定数,若多强求一分,便会折福。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情难自己。 黑眸中波光闪动,隐有潮湿的光泽,他轻轻地闭眼,一贯淡泊的眉宇间浮现几许凄清。 路映夕和慕容宸睿找遍整间客栈,寻得十分仔细,费时甚久,直至天色暗下,依旧一无所获,不禁泄气。 “难道师尊骗我们?”路映夕翻着厨房的锅铲与碗碟,一边懊恼地喃喃道。 慕容宸睿见她蹙眉烦心的模样,正欲说罢了,耳边突然听见极细微的异响,猛地扭头望去,厨房门口已有一人神出鬼没地站立着。 “徒孙丫头,你这可就不对了,居然偷偷在背后骂我老人家!“两道白眉一拧,颇有几分不悦样。 路映夕偏并没有一看,忙搁下手中的碗盘,急急朝老者走去,生怕他一下子溜了。 “丫头,别过来!“老者倏地大声一喝。 路映夕惊愣止步,疑唤:“师尊?“ 老者却嘻嘻地笑起来,慢条斯理地道:“丫头,你那点小心思就省省吧,如果要我替傻徒弟治疗,你就得跟他去霖国。你需知道,这一去,你怕是难以再离开了。入得霖国境内,可容不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过有件事你大可放心,待你腹中的娃儿出生,我自会送他去皇朝,断不会让小小娃儿牺牲于权斗之下。” 此番话说完,老者斜觑向慕容宸睿,见他一脸黑沉,便笑得越欢,好整以暇地捋着白须等待路映夕的回答。 路映夕定神沉静地回道:“敢问师尊,如此做法究竟为何事?当真是为了师父好?这样强求,照师父的性子,他会开心吗?就算映夕同意去霖国,然却身在心不在,那会是师父所想要的吗?师尊何苦硬要叫三个人痛苦。” 老者静默了会儿,拂须颔首道:“丫头,你倒是看得极为通透,只可惜还有人堪不破。” “师尊的言下之意是指师父看不透?”路映夕心生几分不解,她自是知晓师父对她有情,但有师尊所说的这般严重吗?中毒之事,如果换作是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救师父。这种以及推人的想法,并不适用于感情之事? “丫头,你莫看渊儿平素沉稳淡然,实则却是性子极犟的人。”老者吧了口气,目光似是飘远,望入遥远的旧日时光里去,“当年他在创派祖师的遗像面前起过誓,毕生效忠玄门,此后即便他发觉自己的身世,也仍不变心志,不毁誓言。他是那种一旦认定就永不悔改之人,这性情也许是他们姚家的遗传,不过渊儿天性淳厚,且又内敛隐忍,与那姚凌却是本质迥异的。” 路映夕安静听着,听到此处,不由瞥了慕容宸睿一眼。 触上她的眼光,慕容宸睿回以淡淡一笑,神色沉着平常。 “过于压抑自己情绪的人,是了易郁气结于心。”老者继续缓慢地说道,“与其日日煎熬,年年苦楚,倒不如一刀了结,自此海阔天空,再无牵挂。” “如何了结?”路映夕启口轻问。 “如何了结,皆看当局者如何做。”老者眼中显露清朗的光芒,睿智而悠远,“丫头,你是聪慧之人,应能想到妥善的方法。莫令你爱之人为难,莫令爱你之人痛苦,这是你该学着去做的事。一味被动地接受,一味顺势而为,终会伤人伤已。“ 路映夕一怔,心头微震。她的确是这样的人,说穿了便是过于自保,亦是自私。 老者脸上正经的表情维持不了多久,又变作摇头晃脑笑眯眯的样子:“丫头,今夜渊儿就会毒发,你自己看着办吧!” 话音方落,身形一动,顷刻间人就已远去。 路映夕欲留已晚,徒然叹息。 慕容宸睿沉默地注视她,心中暗自回味老者那番一针见血的话。映夕的性格上确然有着那一种缺点,吝啬付出感情,或者说是害怕付出,若不是他主动去靠近,恐怕他们至今还是敌人。可也因为她这样的性子,她与南宫渊之间的朦胧情愫无法萌芽,更无法结果,于是他才有了拥有她的机会。 其实,她与他何其相像。都需经历长长的一段岁月,才踏上人生真正要走的路途。 “映夕。”他低沉地唤她,走近牵住她的手,“这次不要问朕该怎么做,你自己去想。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朕都不会怨你。” 路映夕仰望他,回以嫣然浅笑。 可她的手心却渗出冷汗来,心跳紊乱,似是紧张又似是惶恐。她应该“一刀了结”吗?会否太残忍?师父是否承受得住?到底怎样做,才是不令她爱的人为难,又不令爱她的人痛苦? 澄明晶莹的眸子渐渐蒙上一层迷雾,茫然而犹疑。 慕容宸睿并没有再出声,只是握紧她的手,与她纤细的手指想扣。 他已与过去告别,而现在轮到她。屡次的风风雨雨过后,他们是否依然能携手并肩地走下去。他会静心等待。 第四卷 地二十六章 缘深份浅 行至客房门前,慕容宸睿顿住了脚步。 “映夕,你独自进去。”他淡淡地道,神色平缓无波。 “好。”路映夕轻轻点头,举眸凝望他,以唇形无声地道了一个谢字。 慕容宸睿似无所觉,并未回应,只伸手替她敲开了房门。 路映夕跨入门槛,心中犹没有注意,一时有些无措。但坐在床头的那人却似察觉她的忐忑,对她温雅一笑,先行开口道:“映夕,寻到药了吗?” “没有。”路映夕如实回答,站立在床前。 “寻不到也是意料之中,师尊总喜捉弄人。”南宫渊勉强坐直身子,而面上神情平得看不出异状,“不过也无需太担忧,到了最后一刻,师尊一定会现身相救。” “会吗?”路映夕甚感忧虑,师尊的性子实在难捉摸,无法判断。 南宫渊颔首,唇畔噙着一抹柔和的笑容:“映夕,莫听师尊那戏闹之言。你若随我走,只怕难以再回皇朝。” 听他先把话说开,路映夕反倒喏喏无言,只低唤一声:“师父……” 南宫渊微笑着睇她,指了指枕侧,道:“这里有一瓶解毒散,是治段霆天的解药。他必会再来客栈,到时你不用对他客气,让他渡药血给你,之后再把解药给他。” 路映夕闻言不由动容,师父总是为她着想,就连此刻的境况他亦不忘为她作安排。而她,现在却要上他的心? “映夕,你是否有话要对我说?”南宫渊突然凝眉细看她,黑眸微微暗下,透着几许清寂。 “是。”路映夕语声低浅,敛眸没有看他,缓缓道,“师父这一生似乎一直在为他人而活,为了玄门,为了誓言,为了…映夕,师父何时才要为自己活?” 南宫渊盯着她低垂的眼睫,唇角不禁划出苦笑,但口中话语仍是温和如常:“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着那一日。浪迹天涯,悬壶济世,若有雅兴,便煮酒弹琴,若有闲情,便坐看云卷云舒。只是现在还未到‘那一日’。” 路映夕蓦地抬眼,心尖隐隐震颤。这不是她曾经的梦想吗? “映夕,你无须担忧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将会如何。”南宫渊沉静望她,话意深长。 “师父,对不起。”她忽然道歉,眼眸澄澈晶透,“映夕已非从前的映夕,映夕变了。从前的愿望,如今映夕依旧向往,但已不是最想要。” “变了?变了……”南宫渊低声喃喃,静默了须臾,只是温柔地笑了笑,道,“人会成长,人回变,犹如月圆月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师父方才说的生活,当真是师父自己的愿望吗?”路映夕语气和缓,但语意直接,“是否映夕以前曾对师父说过?” 南宫渊面色一怔,低低地道:“你果然不记得了。” 路映夕轻叹,歉然道:“映夕确实忘记了。”如果不是师父刚刚提起,她确实已忘记自己曾经吐露过。 那是她尚在邬国,处处收到消息,邬国和皇朝可能会缔盟,而她将要和亲出嫁。当夜,她独自在湖畔亭台中弹琴饮酒,不知不觉间饮得多了,正觉昏沉,朦朦胧胧中看见一张俊雅温煦的脸,她一时恍惚,扯住那人的衣袖,自言自语地絮絮说了许多。 应该就是那一次。但她却不知晓,师父不仅牢记,且还把她的愿望当做愿望。 “映夕,你误会了。”南宫渊举目望入她的眸底,淡淡一笑,道,“那是你曾今的愿望,却是我长期以来的愿望。并非因你,而是我自己想要过那样的日子。虽然目前无法达成,但我相信,各国战事平息以后,即能实现。”只是,到那时他孑然一人不会有与他拥有同样梦想的人儿陪伴。 “原来如此。”路映夕轻轻应声,绽唇莞尔,“映夕自以为是了,师父莫怪。” 南宫渊但笑不语,黑眸深深,如谭寂静幽情。 路映夕在心中长叹一声,暗暗攥起素手,清声再道:“师父,映夕如今已有家有夫有子,从此往后必会好好爱惜自己,努力幸福地过日子。而师父却是孤身一人,映夕着实担心。师父可否答应映夕,以后再也不会做不顾自己安危的事?” 南宫渊轻微地点头,眸光越发幽沉。 “师父。”路映夕突然双膝跪下,郑重而诚挚,“映夕曾爱慕过师父,但那时候映夕没有?br /gt; 凤栖宸宫第3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36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36部分阅读 有勇气说出来,也知即便说了也不过是徒增痛苦。可那种感觉与那段岁月,映夕都珍而重之地收藏在心底,一生都不会忘记。”她略顿了顿,才又道。“师父教导了映夕十三年,为映夕费尽思量,煞费苦心,映夕全都知道。谢谢师父,今生映夕能与师父相识相遇,是映夕之幸。” 语毕,她以额触地,轻磕三声,行完大礼,才扶腰慢慢站起来。 南宫渊从头至尾都缄默着,只有眼波闪动,悲欢夹杂,复杂纠结地难以分辨。 路映夕静静地凝望他一眼,浅浅一笑,旋身离开。 出了房门,她仍能感觉到那一道炽热而隐忍的目光紧随她背后。 心里终究是泛起了酸涩,她走到前庭的空地上,缓缓跪下,对天扬声喊道:“师尊!请您现身,请您一定要就师父!” 不一会儿,空中就响起了一道爽朗的回应声:“徒孙丫头,哈哈!你下‘刀’了吗?” “回师尊,映夕已说完心中的话。” “你都说了些什么?不痛不痒的话,对我那傻徒弟可没有用!” “师尊希望映夕说什么?” “说你爱的事慕容那小子,决不可能爱上我那傻徒弟!或者,说你不爱慕容小子,只爱我家傻徒弟!一切全看你如何想!” 路映夕止口不语,眉心皱起。还要更犀利直接吗?她却不觉有次必要。 身后忽然又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她扭头看去,却是微愣。 “师父?” “映夕,你起来,让我与师尊说。” 南宫渊伸手虚扶她,并未碰到她的手臂,十分遵守礼节。 第四卷 第二十七章 分道扬镳 待路映夕站起,南渊才屏膝跪地,恭谨地地对着天空仰首道:“师尊,徒儿愚钝令您老人家失望,是徒儿的不是。但情之一事,本非人力所能控制,徒儿巳超出师徒之份,但如今映夕巳有归宿,徒儿深感欣慰,此后自当谨守本份,竭诚完成玄门留下的责任。徒儿明白,人生在世,除情爱之外,仍许多事值得付出。 铿锵肃然的一番话说完,他俯身叩首,然后站起身来,一张苍的的面面,淡泊无澜,如玉温润而恬静。 空中传来长长叹息一声,随即响起老者喟然的声:“音你原是将相之才,奈何命中注定情劫深重,倘若你能从中跳脱出来,往后便是海阔天空,否则此生长戚戚,永难成大器。” 南宫渊淡淡一笑,黑眸微光闪动,回道:“师尊,徒儿是无大志之人,无心成大器,只求平淡度日,逍遥山野间。” 老者又是重重一叹:“罢了,罢了,为师只愿你求仁得仁。” 静默了片刻,空中忽地抛来一句话,“药就在后院井中,打捞上来便是,渊儿,你好自为之!” 尾音渐散,再无声响。 路映夕静静地转眸注视南宫渊,他露出安抚的微笑,便就自行往后院走去。脚步有些虚浮,但清浚的背影有着毅然决然之态。 路映夕没有跟上去,也没有出声。她知道,师父刚刚说的那番话,巳是他所能吐露的最大程度的表白。而如此表白态之后,他必会消失于她眼前。她无法回应他的感情,那么只有成全他的尊严。 一股惆怅自心底升起,她不禁黯了神色。再也回不到往昔朝夕相处的日子了。人终须成长,终要踏上人生新的旅途,不可后退,只能向前。 “夕。”不知何时,慕容宸睿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她回首相望,一时无言。 慕容宸睿环手从背后轻轻地抱着她,低声在她耳畔道:“心中可有一丝动摇” 路映夕摇了摇头,虽感伤但却坚定:“心只有一颗,没有可能分成两半。” 慕容宸睿微微地扬起薄唇,深眸中一片心安的蔚然。 而那厢,南宫渊独自走到后院,打劳上一只药瓶,服下药之后从后门离去。 隔着那扇木门,他停驻脚步望进去,巳看不到想见之人的身影,但那抺丽影早巳深种心底,无需目睹亦仍是栩栩如生。 “映夕。”启唇轻语,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他的黑眸中满是浓浓的眷恋不舍,“今日一别,便是各自天涯,再见无期。珍重。愿你一世幸福。” 闭上双眼,再睁眼时巳敛去脉脉的深情,只余云淡风轻的淡薄,他转身举步,就此离开。 浅灰色的素袍在风中飘扬,使整个人看起来似要随风而去缥缈无着。 ………………………… 客栈中,正如南宫渊所料,段霆天在毒发之前乖乖地返来。路映夕此次暗自留了一手,并没给出全部的解药。照估算,等段霆天回到霖国之时,就会发现体内尚有余毒未解,如此一来,他就必须去求南宫渊。 而这,便是路映夕为南宫渊悄悄做的一件事。 “夕,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必须穿过沙漠回皇朝。”慕容宸睿筹备了足够的干粮和清水,但心中犹有担忧,“你的身体可撑得住?” ‘可以。“路映夕微微一笑,”段霆天的药血极之珍贵,难怪先前他吝啬不步多给。“但是当性命捏于他人之手的时候,段霆天也莫可奈可。想起之前渡血时,段霆天一径鬼吼鬼叫,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她就不由想笑。 “自你有孕以来,几乎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慕容宸睿凝目睇她慨然一叹。 “回到宫中以后,我会有安生日子过吗?”路映夕侧头觑他一眼,语带调侃。 “一定。”慕容宸睿顿首,神情认真。 路映夕抿唇浅笑,不予理会。如果可以,她倒宁愿在外漂泊流浪,至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但他终究是一国之君,不可能就此抛下江山,与她隐居山林。 慕容宸睿半眯起眸子深望她,忽然道:“你想要过‘浪迹天涯,悬壶済世’的生活?” 路映夕一怔:“嗯?”他是否听见了她与师父的谈话? 慕容宸睿低哼一声,道:“你的愿望暂时实现不了,但朕应承你,等将来我们们的孩长大成|人,有能力继位之时,朕便带你悠游天下,过你想过的自在日子。” 路映夕掩嘴而笑。那要等多久?十八年?二十年? “不满意?”慕容宸睿斜眼睨她,微恼道,“既然不满意,那就罢了,当朕不曽说过。” “并非不满意。”路映夕轻轻笑出声来。 “那是何意思?”慕容宸睿语声冷淡,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样子。他巳尽量大度不去介意她与南宫渊的事,她却不领情?| “倘若我腹中的孩子不是皇子,而是帝姬,岂不是又要再多等几年?”路映夕笑道。 “这一胎若不是皇王子,便生到有皇子为止。”慕容宸睿略缓了神色,伸手轻抚上她圆圆的腹部,自语道:“不过朕觉得是男孩儿!” “从何处看出?”路映夕疑惑看他。 “不需看,这是为父的直觉。”慕容宸睿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贴耳到她腹部,顾自聆听了会儿,直起身笃定地再道,“是男孩儿!” 路映夕看得张口结舌,觉得他的行为很幼稚,可心底又隐隐流过一股暖流。 慕容宸睿轻扬唇角,扶着她双肩,对着她的眼眸,铮铮道:“夕,前路尚有万难,但朕会一直携着你的手,带你回家。 路映夕愣了愣,喃道:“回家?” “是。”慕容宸睿的语气沉凝,“朕的家,也就是你的家。 路映夕望入他深幽沉着的瞳仁,不自觉地点了头。 虽然前面的路是难行走的沙漠,也许凶险非常,但至少,他们终于握紧了彼此的手,再不会松开。 第四卷 第二十八章 又将云涌 气候尚不算太炎热,但行走在一片黄沙中,只觉滚滚热浪迎面袭来,周身发烫。 两匹骆驼平稳地踏着蹄,缓缓前行。骆驼上的二人扭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他们进入沙漠地带半个时辰,不见飞禽,更不见人烟,但此时却隐隐听到远处似有声响逼近而来。 “宸,会否是霖国派人追击我们?”路映夕回望后方,只见沙尘飞扬难辨。 “也许是自己人。”慕容宸睿拧眉沉吟,“之前一路行来,朕皆有留下印记。” 路映夕颔首不再多言,心中默想,但愿如此,否则恐怕又将是一番险境。 凝神戒备着,蹄声逐渐逼近,黄沙翻滚,卷起风尘。 “夕,不必担心。”慕容宸睿眯眼遥望,突地出声道。 远远的,数匹汗血宝马在黄沙中疾驰,直朝他们奔来,马上之人个个身穿青色布衫,看似寻常无奇,然却神情沉稳冷峻。 那带头宝马浑身有如火炭赤红,越来越近,忽地腾空昂头嘶呜,骑士飞身跃下,叩首骆驼之侧。 一时万籁俱静,惟有风沙瑟瑟。 “范兄?”路映夕不由惊喜,唤道。 “范统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青衫男子面容严峻,并不理会她,径自慕容宸睿请罪。 “沙地滚烫,快起身吧。”慕容宸睿抬手示意,継而正色问道,“如今朝中情况如何?各国是何形势?” 范统纵身跳上马背,坐稳回道:“四爷及时离寺回宫,暂且代皇上主持朝政,但朝中不断有流言传出──”他一顿,不敢放肆说大逆不道的话。 慕容宸睿淡淡勾唇,嘲道:“传言朕巳遭不测?” 范统未答,沉默了会儿,转而道:“邬国派出大将靳星魄与我国谈判议和,四王爷只让礼部与其交涉,没有正式表态。” 慕容宸睿点了点头,再问道:“霖国那边有何动静?” 范统瞥了路映夕一眼,才回道:“据探子回报,霖国大军蠢蠢欲动,似有进犯之意。四王爷的计划是──”话语顿住,他又看了看路映夕。 “范兄,你在提防我?”路映夕感到哭笑不得。 范统的面色微显僵硬,垂眸道:“皇后对范某恩深义重,但国事与私事不可混为一谈。恕范某不敬一问,此次我国失去皇上的音讯,可与皇后有关?” “是,与我有关。”路映夕无奈地笑。 慕容宸睿皱眉看着他们二人,沉声道:“小范,你无需顾忌,只需知道,映夕是朕信任之人!” 范统明显一怔,片刻又敛下双目,语调平缓地禀道:“四王爷巳暗中派兵前往与霖国交界的边城,以防霖国趁机发兵进攻。” “四皇弟确是人才。”慕容宸睿的深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路映夕闻言举眸看了他一眼。她自是清楚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如果慕容笪黎他不在之时,悄然建立势力,那么将来即使不被夺位,也是后患无穷。 范统没有思量这些,继续道:“四王爷将段皇后软禁,名为段皇后需要静心养胎,但却又向霖国放出风声,不知四王爷的用意是…… “四皇弟的用意是警告霖国莫要轻举妄动。”慕容宸睿接言道,眼底不由地浮上赞赏之色。四皇弟隐居法华寺,但对外界之事依旧了如指掌,果然不负当年父皇赞他,“性黠慧,心剔透”。 范统并未完全理解,但也不追问,只道:“今早范某接到四王爷的飞鸽传书,四王爷在信中言道,途径霖国必定凶险,但沙漠亦是难行,所以请皇上先且在邬国多停留一些时日,待他派一支军队从皇朝出发,为皇上试走沙漠之路,并迎接皇上圣驾。” 慕容宸睿微微眯起眸子,神色变得深沉清冷。 路映夕凝望他,知他正在思索,亦知他定然巳看得透彻。慕容白黎的建议,有利也有弊。利,不仅是如此能够更安全地返回国时间又要延迟,倘若慕容笪黎有意谋反,就有了更充裕的时间筹谋。 慕容宸睿没有考虑太久,果断地道:“原路退回,留在邬国等!” 路映夕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浅浅一笑。如果是她,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于是,风沙再起,骏马与骆驼同行在金黄|色的沙漠中,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而旋即又被沙尘掩盖,不留踪迹。 ………………………………… 一行数人为了掩人耳目乔装成霖国商旅,在边塞的小城住下。 是夜,路映夕与慕容宸睿在客栈的房中秉烛闲谈。 “宸,你不担心会发生夺位之事?”路映夕笑望他,在莹莹的烛光下他英气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之色。 “权衡利弊,必须要做取舍。”慕容宸睿扬唇淡笑,又道:“你是否想听到朕说,是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吧?”路映夕侧头睨他,笑意盈盈。 “嗯。”慕容宸睿也不隐瞒,沉默了须臾,蹙眉思忖道:“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玄门前辈引朕接近霖国,应是别有含义,也许朕在此地应有事情未了。” 路映夕直觉地想到姚凌,可再一细想,又觉得不应该仅止于此。 慕容宸睿见她蹙起了眉头,便揶揄道:“你不必费神,你的使命就是好好安胎。” 路映夕缓缓舒展开眉宇,微笑着道:“如此可算是母凭子贵?因有身孕而得皇上的垂怜体恤?” “你认为呢?”慕容宸睿挑眉,不屑回答。 路映夕抿着唇笑,过了会儿,才温声问道:“皇上想不想再见姚凌一面?” “正如玄门前辈所说,相见徒劳,就此罢了。”慕容宸睿沉了神色,语带慨叹,“虽然朕不愿意相信命数,但却不得不承认缘分之说。缘之深浅,冥冥中似有注定。” 路映夕静静地抬眸凝视他,忆起那日,她原本心怀忐忑,想着‘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害怕姚凌才是他心里的‘那人’,可事实上她才是。 兜兜转转,彼此都找到了对方,这样的感觉,奇妙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叹息。 慕容宸睿凝望着她,似察觉她的情绪波动,伸手覆上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握在手里。 古铜色的大手,白晳纤细的小手,在烛火摇曳下似乎格外的相衬悦目。 气氛正温馨,房外突然响起叩门的声音。 “何事?”慕容宸睿皱了下浓眉,扬声问道。 外面却无回应,只是持续地敲门。一下又一下,笃笃有声,不轻不重。 “何人在外面?可是店小二?”路映夕与慕容宸睿对看一眼,都警觉到不对劲,若来者是范统或侍卫,必然会出声,而不是如此诡异地不吱声。 叩──叩──叩── 外面的人依然不答话,固执地继续敲门。 寂静的夜中,这富有节奏的咚咚声响听起来分外悚然。 慕容宸睿站起,低声交代道:“夕,你躲到我身后。” 路映夕依言起身跟在他后面,两人缓缓走向房门。 房外那人的呼吸声并不轻微,倒像是不谙武功的平常人。 慕容宸睿谨慎地侧身打开半扇门,门外那人落落大方地站着,脸上绽着淡淡的笑容。 路映夕的目光越过慕容宸睿的肩膀,一眼望去,顿时愣然。 第二十九章 蓄势待发 “你是……”路映夕吃惊地看着门外那人,明眸圆瞠。 那磊落挺俊的男子笑容淡然,缓缓开口道:“公主,好久不见。不知是否方便与公主单独谈几句?” 下意识的,路映夕跨步向前,但又忽地止住脚步。 那陌生男子只是静立着,并不催促,一双栗色眸子亮着熠熠清芒,但容貌五官却是十分普通,正是那种挤进人群中便会被淹没的其貌不扬。 “阁下是哪位?”慕容宸睿微皱起浓眉,客气地问道。 但那男子置若罔闻,一眼也不看他,径自沉默地注视着路映夕。 路映夕间间定下心神,对慕容宸睿解释道:“宸,他是我在邬国宫中的奶娘嬷嬷之子,亦是我幼时的玩伴。” 慕容宸睿扫视那男子一眼,再看向路映夕,道:“莫离开客栈范围。” 路映夕浅浅一笑,颔首道:“知晓。” 那陌生男子举步先行,没有回头看她是否有跟上,一径走到客栈后院的马厩旁。 路映夕心知他此举的含义。这客栈之内,青衫便装的侍卫个个皆是高手,亦就是处处都有人盯梢,惟有在马厩边谈话,让马嘶鸣叫声掩盖对谈声,才能说一些重要的事。 就站在马厩木栏旁,男子等她走近,才压低嗓音道:“夕儿,你可好?” 听到这熟悉的昵称,路映夕此时才完全确认男子的身份,惊喜道:“夏哥哥,真是你?” “你不知是我,也敢冒险跟我单独相谈?”男子微扬起唇角,眉宇生辉,竟使得平凡无奇的面容添了几分英俊神采。 “我认得夏哥哥的眼神,只是真的太久不见,一时不敢相信。”路映夕亦漾开笑容,举眸凝视他,细细辨认,“这张人皮面具着实精巧,没有半点瑕疵。夏哥哥,你的手艺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男子笑着接受她的赞叹,并不自谦,只双再压音量,道:“西关事了,夕儿,我就帮你至此,不会再返皇朝了。” 路映夕点了点头,低声回道:“皇朝西关军营出了此次的事,等慕容宸睿回国之后必然会慎重彻查,夏哥哥趁现在脱身是明智的。” 男子的栗色眼眸中掠过一丝感慨,低低地道:“潜伏皇朝多年,终能为我邬国做一些事。只是皇朝兵马之强,远超乎外人所料。议和,注定只是短暂的和平。如果可能,还望将来公主能够从中调停,愿我国往后幸免于战祸,百姓安居乐业。”略略停顿,他又道:“皇朝现今由慕容白黎代持朝政,他已暗中发兵,将经沙漠之路,出其不意地攻打霖国。不论他们哪一国获胜,我国夹在中间都是岌岌可危。” 路映夕心渐沉,但未纠结于此话题,转而问道:“夏哥哥,你如何得知我与慕容宸睿在此地?那慕容白黎是否有谋反之心?” 男子勾动唇角,淡笑道:“我既然知道慕容白黎派兵接驾,自然知道你们身在何处。至于慕容白黎是否有谋反之心,目前还很难判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慕容宸睿越迟回朝,他的皇位就越不牢固。” 路映夕沉思片刻,忽然明白慕容宸睿为何要留下不走。原来他在等,等皇朝军队到来,打一场胜仗,然后便可不损君威地回国,人们也就不会再津津乐道于他之前的失踪,更无人有理由诟病他。 男子目光清朗,淡淡扬笑,不紧不慢地道:“夕儿,我来此见你最主要的目的是,我要以邬国小将的身份协助慕容宸睿攻打霖国。没有一兵一卒,仅我一人。但我有把握助他赢此一战,让他威风凛凛地班师回朝。请你说服他,若是此战胜利,皇朝与邬国签订十年互不开战的盟约。” 路映夕微怔,但无可回驳,只有点头。邬国自有爱国之士,远比她更加立场坚定。十年,若能有十年和平,也已是不易。 ……………………………… 返回客房,远远便见慕容宸睿守在门口等候她。 “宸。”她缓步向他走去,面带浅笑。 慕容宸睿的脸色却不是太好,绷着俊容,拉她进了房。 待关上房门,在桌边坐下,慕容宸睿才低沉地启口道:“那人似乎与你十分熟稔?” “是。”路映夕盈盈而笑,微挑眉梢觑他,“你该不是在吃味?” 慕容宸睿闷哼,却不语。虽然仅仅是打了一个照面,但出于男人的直沉,他确定那男子就如同南宫渊一样,和映夕极为熟稔。 “他姓夏,名耀祖。”路映夕徐徐说道,“幼时,我们一同学字念书,也一起爬树捉鸟雀。直到他弱冠那年,才因男女之别而渐渐少了往来。他虽不谙武功,便骑射之术精湛非凡,且熟读兵书,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可惜以前他身子弱,长年缠绵病榻,因此父皇不待见他,一直没有委以重任。”此番话自然是真假参半,但她与夏耀祖的感情确实很好,他就像是她的哥哥一般,以前她常常遗憾,为何他不是父皇之子。 慕容宸睿听毕,未发表言论,只一径地看着她。 路映夕作无奈状,接着便娓娓地把夏耀祖的交易条件如实道出。 慕容宸睿磨着下巴,陷入思索,口中沉吟道:“一战换十年,未免蚀本。五年,朕给邬国五年的备战时间,五年后成王败寇莫再叫冤。” 路映夕没有异议,只道:“那么我去与夏哥哥说。” 慕容宸睿的眸光蓦地炽亮,定定地盯着好:“夕,你刚刚说什么?” 路映夕一时懵懂,疑惑道:“我说了什么?” 慕容宸睿慢慢地眯起了眸子,危险地凑近她的脸:“你叫那夏耀祖什么?” 路映夕恍然大悟,不由笑起来,毫不避讳地答道:“一贯都是叫他夏哥哥的。” 慕容宸睿伸手,轻捏着她的下巴,沉声威胁道:“改口!从今日起只准连名带姓地叫他!” 路映夕也不挣脱,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笑着回道:“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只怕不容易改。” “你在挑战朕的耐性?”慕容宸睿沉了神色,语气凌厉,但手下却并未使太大的劲,怕捏痛她。 “那以后我改称他‘夏兄’,就如同称呼范统兄一样,一视同仁,这样可好?”路映夕略作妥协,以免真捋了龙须,令他恼羞成怒。 慕容宸睿悻悻地松手,勉强算是同意。 路映夕却又嘀咕地添上一 句:“如此霸道,却不反省自身。只许官洲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在咕哝什么?”慕容宸睿斜横她一眼。 路映夕抿了抿唇,不吭声。 慕容宸睿再瞥她一眼,然后别开了视线,似有若无地吐出一句话:“后宫的事,待朕回宫自会处理。” 声音轻浅,但路映夕听得再清晰不过,不禁眼睛一亮,道:“此话可算是承诺?” 慕容宸睿不看她,好像自己方才什么也没有说一般。 路映夕却兴起地缠着他,追究道:“是要废除后宫?还是另有他意?” 慕容宸睿转过脸,淡淡看她:“朕有这么说么?” 兴致盎然之色僵在路映夕脸上,她有些尴尬窘然地一笑,不再作声。她一向不问,也告诫自己要大度,可是心底终究有着那样的念想,期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人的世界里,如果多了一人,就必定拥挤不堪,又何况后宫里挤着那么多人。 慕容宸睿轻声一叹,不再吊她胃口,温言道:“夕,朕不敢轻言给予承诺,因为已有前车之鉴。但是,朕一定会尽己反所能,但凡你想要的,必会尽力去为你创造。” 路映夕浅淡地笑了笑,接话道:“倘若我想要天上的繁星和皎月呢?” 慕容宸睿却无玩笑之意,正色地道:“朕相信你是明理之人,不会无理取闹,也正因这一点,朕才发自心底地更想要爱惜你。” 路映夕回以沉静微笑,但心中暗道,并非她不想无理取闹,只是未曾有机会可以放纵自己。 慕容宸睿凝睇她,见她眸底似闪过几丝落寞之色,不自觉地脱口再道:“若你真的想要繁星和皎月,那朕便努力想想办法。” 路映夕闻言一怔,随即绽唇 呵呵笑起来,眸中莹光流转,光华四溢。 看她笑得真诚愉悦,慕容宸睿也扬起嘴角,心感欣慰。 四目相触,荡开柔情涟漪,一时间无声仿若有声。 过了须臾,路映夕收敛笑容,轻声道:“我去请夏兄过来,你们谈一谈。” 慕容宸睿点了下头,神色温和,看着她站起往外走去。但是,一双深眸中锋芒暗涌,隐有蓄势待发之势。 路映夕在背过身的那一瞬,面上的神情亦有了细微的变化,浮上隐约的担忧之色。 这一次两国若是开战,恐怕便是慕容宸睿与南宫渊正面交锋之战。谁胜谁败,谁生谁死,都无法预料的未知。 她希望没有输赢没有伤亡,可这显然是天真的奢望。 第四卷 第三十章:男人之战 时隔七日,铁蹄声惊破荒凉的边塞天空。 连慕容宸睿都没有估到,皇朝大军穿起沙漠而来,人数竟达五万之多! 仅一个时辰的时间,霖国丰城外的百里荒原巳是军旗笙摇,万军驻扎。 赶去与军队会合之后,慕容宸睿不禁慨叹:“原来四皇弟有如此雷霆手段。”一次遣出五万兵马,自然不是为了探路,而是计划有谋略的征战。不可不谓有勇有谋,气魄过人。 领军元师乃皇朝镇国大将军司徒拓,他正沉着一张英气的俊脸,向慕容宸睿禀告道:“皇上,四王爷托臣带一封信给皇上。” 慕容宸睿微挑起眉头,接过红漆盖印的信函,打开细看。 信中,慕容宸白黎并无赘言,只是言简意赅地问候皇兄安好,另申明道,待皇兄回朝,他便会返法华寺,継续隠居清修。 阅毕,慕容宸睿收起信,淡淡扬唇。 “皇上请移步一看。”司徒拓在营帐内的长案上铺开地图,准备阐述攻城战朮。 “稍等!”慕容宸睿却一扬手,走向帐门,外道:“夏兄,请进。” 一身儒衫打扮的夏耀祖拱手作揖,然后举步踏入营帐,而跟在他身后的便是男子装扮的路映夕。 四人相对,气氛一时显得静默。 夏耀祖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道:“霖国丰城之中,大约驻兵五万,与我方势力相当。若是进行持久战,我方粮草不继,必落下风,惟有强攻速战速决,才是策。” 司徒拓也不多问此人身份,只是向路映夕揖礼致意。 路映夕抿唇微微一笑。忆起当初司徒拓与其妻于回曲折的坎坷情路,再想及如今他们终能成眷属,不由为他们感到欢欣。 夏耀祖忽然看了路映夕一眼,接着道:“据可靠消息,霖国一名良将正停留丰城中养伤。等到开战之时,他一定会上阵迎战。所谓擒贼先擒王,若能一举除去此人,丰城兵将必定顿失士气。” 路路映夕闻言心头一颤,明眸中闪过忧色。 果然,夏耀祖未再卖关子,直言道:“那人即是南宫渊,他既身在丰城,他门下的数千弟子想必也在附近。” “夏哥……”路映夕忍不住出声,但话未完便又按捺住。 夏耀祖歉然望她,低沉了语声:“南宫兄亦算是我的半个师父,往昔相处的情谊我永存于心,但沙场无情,纵使亲如父子,到了战场上也没有情面可讲。” 路映夕默然无语,虽早巳料到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当真正来临之时,依然被狠狠地震撼了。 听着夏耀祖和司徒拓开始讨论阵法战朮,她的神思略有恍惚。在这帐营里,全是深谙兵法之人,而在丰城之内,只有师父…… 晃神间,突然听到“狙心阵法”四字,她陡然回过了神! 抬眸看去,夏耀祖正神色冷静地说着:“此阵法无需操练士兵,只需三名内功深厚的高手冲于阵前,以火箭远距离射击敌军主将。即便一支军队有数万人,但若死了统师与左右副将,也就不足为惧了。” 路映夕怔怔望他,没料到他居然会提出这个阵法。这是从前她与他还有师父一起讨兵书时,笑闹般地总结出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攻敌之法。怎料有一天竟会用上,且是用在师父身上! “三名高手。”司徒拓沉吟道,“夏兄的武功如何?” 夏耀祖揖身抱歉道:“我只懂骑射,但却不谙武功。” 一直沉默旁听的慕容宸睿不疾不徐地启口:“司徒,小范,再加上朕,正好三人。” “皇上要御驾上阵?”司徒拓皱了皱眉头,并不赞同。 “有何不可?”慕容宸睿神态淡定优雅,深眸中锐芒闪耀,“朕早就想要光明正大地会一会南宫渊,此人到底有多少能耐,今次便可见真章。” 路映夕发觉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喉头阵阵发紧,心底一片冰凉。她自是知晓,打仗决非儿戏,不是凭她只言片语就能扭转乾坤。可是她怎能眼睁眼看着…… 三个男人围着地图紧接着商议其它事宜,路映夕望着他们的身影,无奈苦涩地动了动嘴角,然后默默地退出了营帐。 站在帐外,她眺望远处。丰城尚远,只能看见那城楼上军旗屹立,却难分辨军旗上的师号。 不知愣愣站了多久,有人掀开帐帘走出来,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顶。 “夕儿。” 低浅温淡的唤声在耳畔响起,她转眸看他。 “夕儿,我希望你明白,我的立场从来不曽改变。”夏耀祖柔和了目光,栗色瞳仁浮起一丝隐约怜惜。他没有变,甚至南宫渊也没有变,只是夕儿变了。当年只到他胸口高的小女孩,志气却是比天高,妄言要走遍各国山川,一睹天下锦绣山河。但那时她也说,不论将来她长大,走得多远最后也都一定会回到邬国皇都,因她的父皇在那里,她的家在那里。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的家不再是邬国,她真正的归属在别处。 “夏哥哥,我明白,可是师父……”路映夕心中一酸,眸中泛起水气。至少,不应该是用他们一齐想出的法子来对付师父。 “夕儿,其实战场上的较量很公平。并非使一些粗鄙的计就能打胜仗,而是要倾尽所有智慧与力量,奋力一搏。成王败寇,谁都有机会成为那个‘王’,也同样有机会沦为‘寇’。”夏耀祖温声说着,语气轻柔得像是教导小孩,耐心而诚挚,“夕儿,你只是一个小女子,巳嫁做人妇,且即将为人母,你的生活里不应该再有那么多重担。倘若你既要护邬国,又不忍霖国灭亡,又做不到出卖皇朝,那么,天下之大也没有你容身之地。不要如此为难自己。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加入或退出而停止纷争,该发生的事它会如期发生,无可被免。” 路映夕怔仲,望着他清朗的栗色瞳仁说不出话来。 “相同的道理,南宫兄、慕容兄、我、以及那位范兄弟、司徒将军,我们的命运都应该由我们自己掌握,也必须由我们自己负责。如果我们这些男人都需要一你一个小女子挡在身前去保护,那么我们全都枉为男人。”夏耀祖稍加重了口气,强调道,“夕儿,每人都有自己的使命,绝对不可能由别人来代他完成。” 路映夕听得越发哑然无语。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懂,但却是第一次有人把它们一条条清晰地说出来,而条条都刺中她内心的万般纠结。 夏耀祖扬起淡笑,凝望她,再次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顶,犹如从前的友爱动作。 他折回营帐,另一人恰好步出。 “夕。”慕容宸睿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右手,低声道,“夏耀祖所说的,正是朕想说的。成王败寇,生死由天。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而你,你现今的使命是保护好你自己,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路映夕微仰脸睇他,无言地颔首。 慕容宸睿赞许地淡淡一笑,松手返回军帐内。 路映夕的唇边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如果师父死在慕容宸睿的手中,或者掉转过来,慕容宸睿死于师父手里,那么她该怎么办?如何接受?如何抚平他们其中一人死去的巨大伤痛? 男人的世界,强硬霸道,气魄盖世,使得女子的尤柔善感显得格格不入,多余之极。 莫约两刻钟后,悠长的号声,在这辽阔的荒野中响起,低鸣深远,回荡天际。 笃鸣── 号角之后,便是厚重沉笃的战鼓缓缓擂动起。 咚──咚── 逐渐的,节奏变得快速,鼓声变密集,一股紧绷蓄势的气氛就此升腾而起。 绣着‘皇’字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神色冷峻的士兵整齐地列队而站,人数之众,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头颅,及颜色耀眼的金盔铠甲。 路映夕被要求留在后方,不准参战,只能静静地望着这宏伟而肃东的战场。 眸光转动,看向不远处负手伫立在军队前的那人。那人身穿束身的金黄|色战甲,手持长弓,英气勃发。肩后的黑色披风在风中飘扬,在阳光的映照下,全身似闪着耀眼的金芒,仿若从天降的远古战神,英俊绝伦,傲然不可逼视! 他的目光亦在搜寻,望到她时沉淀了眼神,朝她微一颔首。 “宸,务必珍重。”她轻启菱唇,无声地吐出叮咛的话语。 他再次向她很轻地点了下头,带着宽忍之意。然后便收回了视线,凝神进入备战状态。 战鼓声越来越响,震彻苍穹,似乎连脚下大地都感受般震动,微有颤抖。 路映夕仰首,极目远望,却被一个个的人头遮住了视线。她只好望向天空的一边,遥隔百里默默祈祷着。 师父,也请务必保重! 第三十一章:沙场无情 笙旗蔽日,擂鼓震天。 远远看去,密密麻麻尽是泛着冷光的铁铠,与之相衬的则是寒气森森的兵刃。浩瀚的黄土地上,被皇朝大军如潮水般覆盖,气势慑人。 路映夕留在后勤队伍中,但即使仅是远观,也感受到了那股冲天的杀气。 皇朝的先锋队已攻向丰城的城门,残酷的战争已经就此正式地拉开序幕。 在一千先锋军之后,便是百名弓箭手。迅速的搭起土垛,张弓拉箭,对准城楼,为先锋军护航。 路映夕眯着眼远眺,心中清明如镜。弓箭手护航的并非先锋军,而是随后将至的“阻心阵法”。 丰城那边,已开始应战,巨大石块从城楼上滚落下来,砸杀意图攀上城墙的皇朝军。 霎时间飞箭如雨,巨石如雹,惨叫声不时响起,?br /gt; 凤栖宸宫第3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37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37部分阅读 ,鲜血四溅! 路映夕定睛看着,却也已分不清哪一方的伤亡更多,只觉大地震颤,杀声冲天。 “丫头!” 身后冷不防一声呼唤,惊得她险些跳起来。扭头一看,不禁惊讶:“师尊?您怎会在此?” 一身皇朝士兵装的老者晃着脑袋,很是感叹的样子,唏嘘道:“那傻小子留在丰城疗伤,其实毫无必要。” 路映夕微微戚眉,问道:“师尊的意思是?” 老者摇头叹息道:“他留下,显然不是为了养伤,而是要离你近一些,又或者,他也想与慕容小子光明正大地斗一斗。” 路映夕抿唇,一时无言。烽火已燃,现在追究什么都已无意义。 静默片刻,她忽然眼睛一亮,凑近老者耳旁道:“师尊,慕容宸睿和司徒拓他们要以火箭狙击师父,您去助师父一臂之力可好?” 老者挠了挠头,斜眼觑她,道:“丫头,你希望你夫君落败?” “不是,只是不希望师父有任何损伤。”路映夕的眸中不由浮现丝丝担忧。三名高手集中火力针对师父一人,光是想象,已觉得万分凶险。她如何能不担心? 老者看着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话:“来不及了。”他的目光转移,望向硝烟弥漫的丰城。 路映夕心中一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面色蓦然泛白。 明明距离甚远,只能隐约看见城楼上那一道浅灰色身影,可是她觉得自己似乎能穿透厮杀的场景,看见那一双墨黑深幽如湖的眸子,温润淡泊,却又藏着复杂纠结的波动。 突然间,一抹火光如电般划亮天空,迅疾直射向城楼! 那浅灰的身影稳稳伫立,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才猛地侧身一避,堪堪躲过那支夺命的火箭。 路映夕的心紧悬起来,又略微放下。身边响起老者微叹的声音:“丫头,看见了吗?傻徒弟正在挑衅慕容宸睿。他可以压抑自己的感情,但是却不能输了身为男人的尊严。无欲则刚,他终是做不到。” 路映夕低低的接话道:“师父已经做得很好。”怎能要求一个人没有一点点欲念?怎能如此严苛?师父这半生来已经足够清心寡欲了,也许他一直需要一次爆发的机会。 老者不再多言,注视远处。丰城的城门已打开一个缝隙,其内霖国大军涌出,两军霎时陷入搏命的拼杀。嘶吼和杀戮声直透云霄,刀光血影中时而有人倒下,被践踏被补刺上一刀。遍地的尸身和残肢,只能从铠甲的颜色去区分是哪一国的士兵。 嗖—— 又一束火光划过,又猛又急,射击向屹立城楼上指挥大局的那人! 但这支火箭并未抵达城楼,在半空中便骤然坠落。 路映夕运起玄门的独门内功,眼力愈佳,看到了城头上的那人手中亦持有一把弓箭。原来,是师父自己射落了那支侵袭而来的火箭。 “渊儿开始反击了。”老者的语气平淡,但又似蕴含了一丝赞许。 “反击是必须的”。路映夕轻轻的道,心中已难辨自己究竟希望哪一方胜。 丰城城楼忽然出现一堆排列整齐的弓箭手,与距城门百丈远的皇朝弓箭手相对峙。而在一片箭林中间,两军士兵顶着咻咻的飞箭声继续奋力交战,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扑拥而上。 叠叠土垛后面,有三人的身影格外的醒目。高大挺拔而又刚毅英气,无需靠近亦可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凛冽锐气的气息。 倏地,三支蕴满内劲的火箭齐发,挟着雷霆之势,袭上城楼! “呯”地,一支火箭被射落,但另外两支火箭正中目标!南宫渊身边的两名将士左胸中箭,瞬间斜倒,历时毙命! 两名副将遭袭,城楼上有了一阵子的慌乱。 路映夕望得正揪心,忽听老者唾道:“使的竟是这伎俩!如果真让他们杀光渊儿身边的人,渊儿就再无威信可言了!” 路映夕无暇答话,眯细眸子,想要看的再清晰一些。丰城城头,一袭浅灰色素袍随风飘扬,宛如御风一般,纵身跃下,而又腾空于众士兵之上。手中弓箭猛一拉开,“嗖”地射出一箭! 那方,土垛后即有一名士兵中箭身亡! 灰袍男子凌空旋身,迅捷的撤回城楼上。“渊儿此举十分明智,可稳住军心。”老者点头评论道。 “师尊,您认为那方会赢?”路映夕仍是聚精会神的远眺,口中一边问道。 “皇朝此次精兵倾巢而出,你说哪一方会赢?”老者皱着两道白眉,再道,“玄门众弟子已返霖国帝都,渊儿孤军作战,莫说大胜,若能守住丰城,就已是了不起。” “嗯。”路映夕随口应了声。见远处战场上的情况又起了变化,心再次揪紧。 土垛垒那边,三道高大身影忽然间同时飞腾而出,点足踏风飞近城楼,当距离渐近,三支火箭齐齐射出,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这一次,三箭的目标一致,皆是瞄准了南宫渊!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路映夕的脑中快速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如果师父闪躲,虽必会中箭受伤,但不会被射中要害,可是为何她隐隐觉得师父会选择…… 仅仅只是一瞬的时间,世界仿佛静止,四周的厮杀叫喊声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几支利剑交错飞过,似乎划破了看不见的风。 三支火箭,速度如电闪。另一支反方向的飞箭,同样凌厉锋锐。 嗖—— 嗖—— 两声箭头刺入血肉的轻微声音,在喧嚣混乱的沙场上没有人听的清楚,但路映夕却感觉就近在她耳畔,令她浑身汗毛顿时竖起。她好像看到了城头上师傅扯唇一笑,像是在对她苦笑。而他的左胸,正插着一支火箭,箭尾的那火光狠狠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土垛垒的这边,有一人及时挡在了慕容宸睿的身前,替他受了那一支饱蕴内劲的利箭。 路映夕的脸色一片煞白,眼中无法控制的浮起水汽,迷蒙了她的视线。 视野朦胧中,她看见了城楼那人不见了,不知是倒下了还是退避开了。 “以多欺少!不公平!”模模糊糊的,耳边听到老者忿忿而又痛心的骂声,“但渊儿也太意气用事了!就算争尊严也不该孤注一掷啊!” 眼前越来越混沌,逐渐发黑,路映夕动了动嘴唇,却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心中阵阵抽痛,似是被人硬生生刮空了一块。 “丫头?!你怎么了?”老者惊觉她的异常,此时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规条,一把扶住她的肩头,“丫头,你可别在这时候晕过去啊!我得赶去看渊儿!” 路映夕强烈的想要撑住,心底焦急如火烧,可意识却越来越涣散,终是眼皮一盖,陷入了凄冷的黑暗包围。 第四卷 第三十二章:惊闻噩耗 丰城之役,从天明激战到天黑,又从黑夜战至白昼。 两日过去,硝烟终于褪散,喧嚣不再,偃旗息鼓。原本辽阔的黄土地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而路映夕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三日之后,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已经踏上了返回皇朝的路途。 马车行得十分缓慢,颠簸感甚微,她听着有节奏的嗒嗒声,缓缓地睁开了眼。一时间心神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夕,你醒了?!” 醇厚的嗓音夹杂不可错辨的惊喜,她转眸向声音的主人看去。张口想要出声回应,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出不了声。 “来,喝口水。” 她被轻柔地扶起,半靠在车厢壁上,腰下垫着一个软枕。 一杯清水凑到她嘴边,她就着杯沿慢慢饮下,脑中逐渐恢复清朗。那擂鼓震天的战场……那森寒冰冷的铠甲……那杀气凌厉的箭雨…… “师父如何了?!”她眸中的波光陡然颤动,急急脱口问道。 正扶着她肩头的慕容宸睿手势一顿,默然地望入她的眼眸。 “难道……”路映夕不敢置信的喃喃,满目痛色。 慕容宸睿注视着她,低沉地开了口,但却是道:“你昏睡了整整三日,前辈破例亲自为你诊断,并为你的心疾开了一张药方,虽然配药稀罕少见,但朕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搜寻。” “师父如何了?”路映夕似未听见他的话一般,沙哑地重复着同一个问题。 但慕容宸睿仍顾自说道:“在你昏睡时,朕把手放在你的腹部上,感觉到孩子踢了朕一下。那种感觉异常奇妙。我们的孩子无比坚强,纵使在艰难的环境下亦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他说着,伸手轻抚她圆隆的腹部,但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她。 路映夕抿紧了嘴唇,心中的不祥之感越发鲜明。他是在暗示她必须坚强?师父已阵亡了? 慕容宸睿抬起另一只手,替她拂开垂散额前的碎发,口中继续道:“丰城战役,我军损兵三万,但大获全胜。夏耀祖确是军事人才,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指挥若定,遣派数十名士兵乔装成霖国士兵,趁乱混迹,散播丰城主将和副将全都已阵亡的消息。接着坚持发动长时间的攻击,势要彻底击溃敌军的士气。再加上司徒的骁勇善战,我军更是如虎添翼,霖军节节败退。” 他稍停了片刻,细看她的神色,见她尚算镇静,才又道:“我军攻占了丰城,霖军五万兵马全军覆没。” 路映夕听到“全军覆没”四字,身子隐隐一震。 慕容宸睿没有错过她细微的异状,环臂轻揽住她,低声道:“夕,朕不瞒你,南宫渊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路映夕的脸色一阵青白,无意识地篡紧素手。那一箭,正中师父的左胸,且是蕴着内力的锐箭…… “那一箭是谁射出的?”她低哑地启口,语声轻幽。 慕容宸睿看她一眼,语气平静地道:“当时三箭齐发,而南宫渊又回箭反击,朕并没有看清楚。” “是了,三箭齐发。”路映夕自言自语地道,“师父躲过了其中两支火箭,却没能躲过最致命的那一箭。无论是你,或司徒将军,或范兄,皆是内力深厚的高手,其实是谁射中的都不重要了……” 见她神情郁悒飘忽,慕容宸睿不由皱起浓眉,端来矮几上的药碗,转移话题道:“前辈预计你今日会醒来,朕已煎好安胎药。” 路映夕似乎听不见,慕容宸睿的眉头皱得更紧,将碗口凑到她嘴边,她乖顺地喝下,但却犹如木偶般呆滞。 “小范替朕挡了一箭,伤势极重。”慕容宸睿搁下空碗,忽然冒出一句话。 路映夕一颤,抬起眼看他。 “南宫渊那一箭也是全力以赴,并未留情。”慕容宸睿淡淡地道,只是陈述事实,无意作更多的解释。当时在战场上,没有任何情分可讲,只有敌我之分。如果不是小范的奋不顾身,也许便是他和南宫渊一样,生死难测。 “范兄现在的情况如何?”路映夕轻声问,心里有些空茫,又有些刺痛。她无法想象,师父会死。师父的使命不是还没有完成吗?他不是还要等天下大定之后去过他想过的日子吗?他不是想一边悬壶济世一边悠游山河吗?这些事情全都还未实现,他怎能抛下一切就此离开尘世?” “箭中要害,这两天他高热不断,不过目前情况已稳住。”慕容宸睿加重了口气,似想引起她的关注。 路映夕安静了须臾,戚起黛眉,道:“我们已在回皇朝的路上?范兄伤重,没有留在丰城?” “他跟随我们回朝,他的马车就跟在后面。”慕容宸睿掀开帘布的一角,让她往外望。 “可有军医在照料范兄?”路映夕只瞥了一眼,面色依然郁郁。 “你要否去探望一下小范?”慕容宸睿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便说起关于范统的闲事,“小范今次也可算是遇上贵人,朕一向知晓司徒营下广纳能人异士,不过倒没想到军医之中竟有一名女子。而且此女子的医术颇为精湛,小范的伤势原本危殆,幸得她悉心照料,总算能转醒过来。” 路映夕没有接话,但举眸望着他,静听。 见她有聆听的兴致,慕容宸睿扬唇淡淡一笑,再说到:“那女子和小范一样不苟言笑,但不同的是她毫无男女之防,且又动作粗鲁,拆小范胸口纱布时,干脆利落得令人瞠目结舌。小范发热昏迷的时候自然不察觉,但他醒来时发觉自己袒露着整片胸膛在一个女子面前,顿时又惊又急,直斥那女子不知廉耻。” 路映夕听着,唇角不禁浮现浅浅的笑意。虽然片刻就抿去,但慕容宸睿还是感到了些许欣慰,接着再道:“小范挣扎着要起身穿衣,但却被那女子一把压着,不容他动弹。那女子对小范冷冷地说道,病人就应有病人的样子。说罢又径自检视伤口,上药换干净的纱布,而对着男子赤露的上半身她并未有丝毫的羞赧之色。甚至连朕在场她也毫无顾忌,算得奇人一个。” “她师承何门?”路映夕出声问。 “已故老御医之女。能入军营当军医,必要身家清白,身份可靠。”慕容宸睿顿了顿,淡笑着道,“王老御医在世时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他的女儿继承了他的衣钵,也遗传了他不羁的性格。” “听起来与范兄似乎很相配。”路映夕低低叹道,“不知这位王家小姐会否嫌弃范兄的腿疾?” “她既是学医之人,又怎会歧视伤患病者?”慕容宸睿温和地凝睇着她,转而道,“你昏睡甚久,虽有喂你喝药,但必已腹空饥饿。朕先前已命人熬粥备着,你躺下歇一会儿,朕去唤人端来。” “师尊去了哪儿?”路映夕突然问道,眸光渐又暗下来。 “为你诊疗之后,前辈大概去寻南宫渊了。”慕容宸睿深望她,忍不住轻轻一叹,劝道,“夕,同样都中了箭,小范能挨得过,南宫渊想必也不会有事,何况他本身又深谙医术。” “嗯。”路映夕低幽地应了一声,并未展颜。心口始终有一股闷堵的感觉,一种近似窒息的疼痛,隐隐幽幽的,侵入四肢百骸。 马车外忽然有一道沉稳的禀告声响起。 “启禀皇上,属下刚刚收到有一封来自丰城的飞鸽传书,请皇上过目。” 慕容宸睿弯腰探向车头,驾车的将士恭谨地把信函递上。 回车厢内坐定,慕容宸睿拆信浏览,脸色微微一变,然后迅速地收起信。 “是否有师傅的消息?”路映夕直视他,蓦然开口问道。 慕容宸睿摇头,但没有作声。 “是否找到师父了?”路映夕追问,直觉地认定那封信函与南宫渊的下落有关。 慕容宸睿缄默不语,深眸幽沉,神色淡漠,未流露出一丝情绪。 路映夕向他伸出手,轻轻地道:“请让我看一看信。” 慕容宸睿低眸盯视她的手心,目光一黯。她右手掌心的残缺也许要跟着她一辈子,但这种伤她能够阔达不在意,可若是心口上的伤?她会不会一生都无法复原?” 路映夕执着地摊手于他面前,无声地坚持着看信的要求。 慕容宸睿沉沉地叹息,徐缓地将信函放到她手中。 路映夕接过,还未打开看,手就已经有些颤抖。 慕容宸睿定定地看着她,低沉而轻浅地道:“探子带回两个消息。一是关于姚凌,二是关于南宫渊。” 路映夕垂着眸子,没有翻开信函,只极轻地问:“姚凌怎么了?” “毒发,没能撑过去,断了气。”慕容宸睿的语调几近没有起伏,“她的师兄正带着她四处寻找朕,势要为她报仇雪恨。” “带着她?” “尸身。” 语毕,两人都寂静无言,气氛沉重而又似乎有几许阴寒。 路映夕捏着手中的信,因为过于用力,薄纸发出窸卒的声响。 “夏耀祖找到了南宫渊。在丰城的一处破庙里。”慕容宸睿的语气仍是平缓无波,“当时南宫渊失血过多不省人事,夏耀祖抬他去军医处,但半路上南宫渊就已气绝。” 路映夕表情僵硬,一味低垂着眼眸,双手使劲绞着薄薄的信纸,像是完全专注于这个动作而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慕容宸睿也不再吭声,面色淡然得仿若冷漠无情,可双手也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使力,指节变白,手背上暴起青筋。 两人就这样默默不语地坐着,空气中仿佛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悲凉和伤痛,无形地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第四卷 第三十三章:悲欢离合 回程的队伍持续地前进着,途上平静无波,并无意外发生。 路映夕照常喝药进食,没有露出异状,也没有流泪,只是变得沉默寡言。 慕容宸睿看在眼里,心中滋味难辨,一股无力感充斥全身。那日在战场上,他未有一丝犹豫,全力以赴地投入战斗,甚至在射杀南宫渊时隐隐有种傲然的成就感。如果事情重来一遍,他也会做同样的事。但南宫渊死了,且可能是死于他之手,映夕的心自此蒙上阴影,恐怕一生都挥散不去。 这几日,他也经常想起姚凌。最初相识时,她的笑颜俏丽烂漫,但后来渐渐看不到她笑,他曾一度怀疑,他是否真的认识她,是否真的了解她。到如今,他已非常清楚她是怎样的人,也知道她与他都不是彼此命中注定对的那个人。可一切已矣,无法重新来过。 不可否认,他感到伤怀,感到痛楚。但这种哀伤与映夕心中的悲痛必然是不相同的。 “夕,王军医开了一张新的安胎药方,你要不要过目一下?”叹息咽回肚内,他神色如常地温声询问。 路映夕倚躺着,抬眸看了他一眼,摇头不语。 慕容宸睿也不再多言,径自命马车停下,然后跃下车,不知去办何事。 路映夕合上眸子,神思飘远。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师父时的场景。那时她才五岁,父皇领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到她面前,要她行拜师大礼。她疑惑地看着那少年,张口唤道“师傅哥哥”。那少年扬唇笑起来,那笑容像冬日的阳光般,淡淡的,却又是暖暖的。 也就那一次罢了,后来她再也没有那样唤过他。身在宫廷之中,礼节繁多,而他又是极为内敛严谨的人,她跟着他也学着循规蹈矩起来。 年纪再长一些的时候,她曾经偷偷在心里唤他的名字。南宫渊,南宫渊。虽是独自偷偷的,但她还是不敢放肆地叫一声“渊”。 他们之间好像有一条无形的鸿沟相隔着,自第一次见面她向他下跪行拜师之礼开始,她与他就注定很难跨越那条沟壑。 “属下王婕参见皇后娘娘!” 正幽幽地陷入回忆中,马车外一道利落的脆声惊醒了她。 车帘被掀起,一个五官艳丽的女子上了马车,屈膝行礼。 “你是?”路映夕靠坐起身子,凝眸看她。 “属下王婕,是隶属司徒将军主营下的一名军医。”那女子单膝跪着,但面上表情甚是平淡,不卑不亢地道,“皇上命属下向娘娘汇报新安胎药方的成分。” 路映夕轻轻“嗯”了一声,注视着她美丽的脸庞。之前不断听慕容宸睿提起这位王军医与范统的事,倒没有想到原来是长得这般冷艳的女子。她的轮廓精致而深刻,浓眉大眼,俏鼻红唇,一眼看去只觉艳光逼人,但再细看,会发现她眉宇间凝着一抹刚毅神气,没有丝毫娇媚矫揉。 听着她报出一串草药名称,路映夕颔首淡淡一笑:“这药方很好。” “谢娘娘赞赏。”王婕微微倾身,再道,“可否容属下为娘娘把一把脉?诊脉过后才能调配更佳的药。” 路映夕伸出手腕,一边语气随意地道:“王军医,你觉得范统此人如何?” 王婕的手势顿了片刻,平静地答道:“王婕愚钝,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 “他的腿疾能治得好吗?”路映夕换了一个方式问。 “如果精心治疗,也许花三五年的时间能够治得好。”王婕一面回答,一面搭上她的腕脉,开始细细诊断。 路映夕见她神情专注,便不再出声打扰,待她收回了手,才开口问道:“如何?” 王婕抬起眼来,微皱着眉,沉吟道:“娘娘的脉象有些奇异,似虚又似强,两股力量交错交融,王婕才疏,暂未想出是何原因。不过娘娘请放心,胎儿安稳,未受旅途颠簸的影响。” 路映夕浅淡地抿笑,道:“我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是一位高人灌注予我。而虚脉则是因我有天生心疾之故。”师尊破例为她诊治,或许便是因为如此而延误了他寻找师父。思及此,唇边的一点笑弧垂敛了下去。 王婕点了点头,心中有一丝讶异。她本以为宫中娘娘皆是矜贵高傲,但她眼前这位皇后娘娘似乎没有丝毫娇气,且也不以“本宫”自称。坊间传言,皇上爱美人弃江山,现在想来倒也似有几分道理。不过依她所见,皇上应是既爱美人又爱江山。 此时马车外又响起一道禀声:“皇后娘娘凤安,范统求见。” 路映夕不由诧异,扬声应道:“有请。” 厚布帘子再次被掀起,两名侍卫搀着脸色略显苍白的范统上马车,安置范统靠壁坐稳,便就退了去。 “范兄,伤势可好些了?”路映夕关切地询问,心念转动,已明白慕容宸睿安排王婕和范统来见她的用意。是不希望她一味沉溺于忧伤悲恸之中吧?所以特意找一些事让她分散精神。 “多谢皇后关心,范某已无大碍。”范统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虽然气色尚差,但一双炯目已恢复精气。 王婕忽然低低地嗤了一声。 范统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忍住没有说话。 路映夕莞尔,温言问道:“王军医,不知何事好笑?可否说出来与我分享?” 王婕敛眸回道:“回娘娘,属下方才只是突然想到,先前给范将军敷药时他痛得打人的事。” “打人?”路映夕大奇,觑向范统,见他面色愈发僵硬,不禁更感好奇。 “范将军忠君爱国,一心想要快些康复,保护皇上和娘娘安全回朝。他要求属下用效果最好的药,不过重药的药性必然剧烈,所以……”王婕止口,瞥了范统一眼。这般死鸭子嘴硬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见,明明痛得浑身冒冷汗,却硬是忍着不肯吭声。她好心拿布团让他咬着,却被他下意识地挥开,那力道大得骇人。 路映夕看着他们二人的神色,微笑道:“范兄,你好生养伤便是,现在有一整队精锐士兵保护皇上,你无需过于担忧。” 范统绷着脸,道:“据范某所知,修罗门的人正四处查探皇上的行踪,范某只是不敢掉以轻心,并非过于担忧。” 路映夕挑了挑眉梢,不作声。 范统自觉失言,又补道:“范某无意顶撞皇后,还请皇后恕罪。” 路映夕笑看他,揶揄道:“范兄,你被人激得失了分寸。” 范统抿紧了唇,斜睨向一旁的王婕。为何他总是遇见这种奇怪的女人?身为女儿家,不做女子该做的事。抛头露面行医济世也就罢了,居然还从军!军中全是三大五粗的男人,她一个姑娘家整日混在男人堆中,成何体统? “王军医。”路映夕转而对王婕道,“你刚刚说范兄的腿疾需要三五年的精心治疗,如果我请求你做这一件事,你可愿意帮这个忙?” “娘娘言中了。”王婕忙接言应道,但又迟疑地顿住,没有回答愿不愿意。 范统见状冷哼,不屑道:“范某随瘸,但仍有一身武艺,不需强人所难。” 王婕缓缓转眸看他,冷冷道:“我有说为难吗?” 路映夕不出声,饶有兴致地旁观。 范统见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有些恼怒地道:“皇后何必徐尊降贵请求这个女人!” 路映夕扬起黛眉,到:“这个女人?” 范统蔑然回道:“她既能称呼我为“这个男人”,我为何不能称呼她为“这个女人”? 路映夕惊讶地一怔,随即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道:“你们怎会这样互相称呼?” 范统和王婕同时低哼了一声。 “范将军批判我“这个女人”不似女子,目视男人胸膛当做平常事,不知廉耻。”王婕恭谨回话,但美眸中显然有着薄怒,射向旁边的范统。 “王军医不也骂我古板迂腐,木讷蠢钝?”范统反唇相讥,瞠目迎上她的目光。 “难道我有说错?你不古板,不迂腐吗?”王婕神色冷淡,但话语却是不甘示弱。 “我也没有说错吧?你哪里似女子了?有女子像你这样,今日看男人的胸口,明日看男人的后背吗?”被她的话一激,范统冲口便道。 “那是为了看诊治人。”王婕的眸中燃起火焰,语声却反倒像冰霜似的冷。 路映夕见火药味甚重,也不打圆场,一径浅笑。 范统粗着脖子不再说话,而王婕冷着俏脸收了声,两人视线对上,似有火花“噼啪”地飞溅。 车厢瑞安静了下来,路映夕唇畔噙着笑,但眸光渐渐黯沉,不自觉地抬起手捂在左胸,感觉到心口微微抽痛。 这人世间依旧有令人欣喜的事,但是师父再也看不到了。原来,死别的感觉,这样的可怕。 第四卷 第三十四章:最后一面 范统和王婕一同下了马车,过了须臾后,慕容宸睿返来。路映夕对他露出浅浅一笑,看到他的眸中升起一丝亮色。果然如她所想,他确实为了她而费心思量。这种关怀,虽是间接且低调,但她感受到了。 “宸。”她开口唤他。 “嗯?”他在她身边盘腿坐下,凝目看着她。 “战争无情,胜败寻常,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她也举眸凝视着他,轻轻地道,“可是我无法不感到悲伤,也不想在你面前强颜欢笑。” 慕容宸睿点头,不作声,目光幽深。 “但是,我更不想因我而令你担忧或难受,所以,我会尽力振作起来。”路映夕温声说着,同时在心中留了一句话给自己。即使过了很多年,她依旧会缅怀师父。但这句话已不必要说出口,因为只能意会。 慕容宸睿低低地吁出一口气,舒展开微纠的眉宇。 路映夕对上他蕴着关怀的眸光,不由地柔了神色。这几天她沉陷在回忆追思中,有时甚至隐隐地怨恨起他的狠决,可倘若那日在战场上中箭身亡的不是师父,而是他,她会否恨师父?怕是不会吧。这种差别对待,是否正是因为“爱之深”的缘故?越在乎一个人,就越容不得瑕疵的存在。 “夕。”慕容宸睿正色凝眸着她,轻叹道,“朕真怕你一蹶不振。” 路映夕摇了摇头,静默片刻,转而出声问道:“宸,修罗门的人是否很难应付?” 慕容宸睿微怔,但也没有瞒她,直言道:“修罗门近年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太好,惯用暗器,有擅长躲在暗处使毒,这些阴狠手段防不胜防。” “关于修罗门的行径,我早前亦有所耳闻。”路映夕接话道:“我们此次回程随扈较多,目标明显,恐怕很快就会有麻烦上门。” 慕容宸睿颔首,表示认同。 路映夕敛眸静思了会儿,才启口再道:“既知修罗门惯用的伎俩,我们不如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她已失去师父,再经受不起更多的失去了。她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腹中的宝宝,和她所爱的人。 慕容宸睿闻言眼光一亮,问道:“如何以其人之道?” “他们擅用毒术,恰好我也擅长。”路映夕微微浅笑,语声静笃。 慕容宸睿兴味地挑眉,见她恢复活力,心中不自抑地感到欢愉。 “他们最主要的目标一定是我们这辆马车,所以只要将马车稍作改良,就能省却很多力气。”路映夕边寻思着边道,“我们可以在车马的四面擦上剧毒,若有人飞身扑近,一碰触即会中毒。不过,我们自己上下马车必须万分小心。” “好一招请君入瓮!”慕容宸睿抚掌轻击,目露赞许的笑意。其实更令他高兴的是她下意识地用了“我们”这两个字。 “但这样还是防不了暗器。”路映夕微戚黛眉,自语道,“加厚隔板可能会有一点用处,虽无法彻底阻绝,但也聊胜于无。” “就依你之言行事。”看着她全神贯注思索计策的摸样,慕容宸睿的唇角一点点扬高。她认真自信的样子,真是无比美丽。 路映夕不察他的走神,仍一本正经地想道,一面道:“时间仓促,研制毒药的事,我想请王军医帮手。” “好。”慕容宸睿干脆地应声。 “王军医那边可能缺少配置毒药的药材,需派人沿路采集毒草和毒虫。”路映夕继续说道。 “好。”慕容宸睿依旧是不罗嗦地回应。 “范兄那辆马车也应涂毒,以防万一。” “好。” “虽然已未雨绸缪,我们还是要时刻警惕。” “好。” “另外还有——”路映夕突然一顿,抬眸注视慕容宸睿,疑道,“宸,你没有任何意见?” “没有。”慕容宸睿十分利索地回答,俊容带笑,促狭道,“就由你当家。” 路映夕一愣,随即笑起来,道:“往后都由我当家?你可别食言。” 慕容宸睿勾了勾薄唇,雍容闲适地接招:“先看一看你这次的表现。若是表现不佳,那就没有下次了。” 路映夕但笑不语,明眸澄澈清亮。失去的伤痛的,她深深埋藏在心底,而身边的珍贵的,她会用心珍惜捍卫。她知道,若是师父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看到她过得平安喜乐。 ………………………… 进入皇朝境内的第一日,马队抵达边防小城时已是天黑。 尚未到驿站,路映夕和慕容宸睿皆都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在逼近。这是练武之人的直觉,对于杀气有一种敏锐的感知能力。 “终于要来了。”慕容宸睿低声道,语气中隐含几许感慨。修罗门是为了替姚凌报仇,姚凌之死虽非全是他的过错,但他终要负上部分责任。 “宸。”你认为你是重情之人或寡情之人?”路映夕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嗯?”慕容宸睿疑惑地看她。 “有时候重情与寡情只有一线之隔。”路映夕静静地微笑,没有再多做解释。 慕容宸睿亦淡淡扬唇,领会了她话中的含义。若过于重情,便会拖泥带水,优柔纵容,于是就变成了寡情。 凝神侧耳,细听半响,路映夕低着语声道:“外面太安静了。” 慕容宸睿敛了神情,伸手敲响车厢木壁,发出有节奏的暗号,示意驾车的侍卫留神戒备。 戌时的小城街道,几乎没有行人走路的声音,只有马蹄嗒嗒作响,规律中显露着异常。 猝然,几声“咻”的轻响,穿透车厢袭来! 慕容宸睿眸光陡锐,衣袖一挥,卷起劲风,将飞射而来的暗器悉数扫落。 紧接着便听外面渐起嘈杂声,应是两方人马已展开打斗。 “砰”—— 一声巨响,宽敞的马车摇晃了两下。路映夕和慕容宸睿对视一眼,心知必是有人一掌拍向车顶,触毒跌落下来。 马车外的打斗声逐渐激烈,兵刃交锋的铛响不绝于耳。与此同时,马车数度被震晃,不断有人袭击未成反而中毒摔落地面。 路映夕在心中默数“砰砰”的声音,在十多下之后,她轻声对慕容宸睿道:“这种毒不仅是肌肤碰触才会生效,就连掌风拍击都会飞扬起毒粉,沾染人身。现在应该已有一半人中招,但看来其它人已经发现了个中玄机。” 慕容宸睿一直笼袖运气,阻挡暗器侵袭入内,无暇抽空答话,只以眼神表示了解。 约莫过了半刻钟,再无暗器射入车厢,也无人震击马车,但骤然间一声冷喝响彻夜空! “慕容宸睿!你这个缩头乌龟,有种的给我出来!” 路映夕看向慕容宸睿,低声轻问:“要不要出去?” 外边的冷厉咆哮又再响起—— “慕容宸睿!难道你连凌儿师妹最后一面都不见了吗?你若还有一点点良心,就立刻滚出来!” 慕容宸睿面色镇静泰然,只有深眸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 路映夕伸出手与他相握,低低地道:“我们一起出去。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慕容宸睿抿着薄唇,不发一语,紧握她的柔夷,另一手揽着她肩,小心翼翼地扶她下马车。 马车旁十多名青衫侍卫一字排开,护着帝后。 相隔数丈,一个黑衣男子冷冷伫立,背上似乎背着一个人。 “慕容宸睿,你终于现身了。”黑衣男子的声音似结了冰般的森寒,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着憎恨的光芒。 慕容宸睿将路映夕挡在身后,跨前一步,冷淡道:“阁下今日明目张胆地行刺朕,只怕难逃国法制裁。” “国法?”黑衣男子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阴恻凌厉,“这世上有何王法可言?王法不就是你们这些皇族权贵说了算?当年你要接师妹入宫,你就不顾后果地接她入宫!后来你不愿意立她为后,你就可以不立她为后!如今你要她死,她就必须死!这就是所谓的国法律例?全都是你一手遮天而已!” “既然你认定是如此,那么现在朕说什么也无用。”慕容宸睿语声平淡,没有急于辩解,也没有恼羞成怒。他与姚凌之间的事,岂是一言半语能够说得清说得完?逝者为大,他也决不会在姚凌死后说她半句坏话。 凤栖宸宫第3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38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38部分阅读 “你无话可说了?你认了你是杀死师妹的凶手?那你就该一命偿命!”黑衣男子倏地眯起细眼,目光阴霾而狠扈,“我要你在师妹面前以死谢罪!” 话落,他并未出招,而是将背上背着的那人放到地上,动作极为轻柔,像是对待自己疼惜的爱人。 隔着几丈远的距离,一股难闻的尸臭慢慢散开,刺鼻得令人作呕。 路映夕从慕容宸睿身后探出头,眺目望去,一时震惊骇然。 地上那人,自是姚凌。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犹如破碎的布娃娃。她身上穿的仍旧是那日在邬国边塞出现时的素白裙衫,但早已乌黑脏污,褴褛似丐儿。她原本清丽的脸庞青紫透黑,发肿膨胀,已然分辨不清五官摸样,比起容颜烧毁之人更可怖百倍。而最叫人悚然的是,自她身上发出的阵阵腐烂的尸臭味,随风飘荡开来…… 路映夕不忍睹视,扭头别开脸,心中百味陈杂。姚凌生前并未爱惜自己的容貌,死后亦未能保留一张妍丽的容颜给人瞻仰。或许对姚凌来说,徒有美貌没有爱情更是一种讽刺。 “慕容宸睿,你看见了吗”?师妹死的多么惨!”黑衣男子半跪在姚凌的尸身旁,似在对慕容宸睿说话,又似在喃喃自语,“师妹从小就长得漂亮,以前修罗门中有多少弟子偷偷爱慕她,就连我也……可她偏偏不喜欢唾手可得的,非要挑战难以得到的……近在身边对她好的人,她永远不屑一顾……” 男子低着头凝视姚凌肿胀黑紫的脸,眼中幽幽地浮现几丝遣卷眷恋之情,仿佛在他眼中姚凌依然是从前俏丽美丽的样子,从未改变过。 慕容宸睿静立远望,心中恻然,默默咽下喉头那股涩感,面上平静无波。 那黑衣男子又顾自凝望了姚凌一会儿,然后才缓缓站起身,目视慕容宸睿,冷声道:“师妹临死前有一个遗愿,她说,若你还顾念往日情怀,就追封她为皇后,亲手把她葬于皇陵。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找一处清幽地,亲手将她埋葬,为她立碑,碑上刻写”结发爱妻姚凌之墓。” 慕容宸睿皱起眉头,隐约感觉似有哪里不妥。 在他身后的路映夕也戚起眉头,轻拍了一下他,压低嗓音道:“宸,阴隐毒发作身亡的人,毒素盘踞体内无法消散,在死后七日内会转化为剧烈尸毒,而碰触尸身的人会即刻中毒。你看姚凌她师兄,眉间已显黑气,分明是中毒已深,只不过以内力强行压制住。” 慕容宸睿听毕神色一凛,朗声开口道:“凌儿生前一直想要得到内心的平静,朕认为火葬后将她的骨灰洒入江海,从此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这种方式最适宜。” 黑衣男子节节冷笑,叱道:“堂堂一国之君原来是一个无胆匪类!我敢一路背着师妹,你竟连亲手埋葬她的勇气都没有?” 慕容宸睿不受他所激,冷静地道:“朕会亲手把她的骨灰洒入江海。” 黑衣男子目露怒光,语调愈发阴冷:“师妹活着的时候,你没有做过一件令她高兴地事,现在她死了,你连她的遗愿也不肯成全?” 慕容宸睿沉默,黑色瞳眸泛起淡淡的幽蓝,深沉的无奈之色。 路映夕在他背后轻声地喃道:“如果可以,选择前者便能实现姚凌一生的夙愿。”但重点却是“亲手”,这分明是要他殉情。 那黑衣男子突然又冷冷一笑,视线射向慕容宸睿的身后,阴阳怪气的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可您不知您的皇帝夫君心肠有多硬。” 路映夕挪前半步,扬声道:“姚凌身上的尸毒剧烈无比,你中毒深重,无药可救,纵使你用内力镇压着毒素,之多也只有三个月的命。你所希望的根本就是拉一个人陪葬,你刚刚说的两个遗愿是否姚凌亲口所说,实在令人怀疑。” 黑衣男子勃然大怒,倏然大声咆哮:“我是希望狗皇帝死,但我绝对不会拿师妹的遗愿做饵!你可以污蔑我,但你不可以质疑师妹的遗愿!” 路映夕未置可否,没有再出声。 慕容宸睿回头望她,以极低的音量轻轻的问道:“夕,若你是朕,你会如何做?” 路映夕绽唇浅淡地微笑,低语回答道:“宸,当局者迷,其实有两全之法。” 第三十五章:挥别旧情 路映夕在慕容宸睿身后悄声地嘀咕起来,说了会儿,然后才淡淡含笑地目视前方。 慕容宸睿的俊脸上添了一抹神采,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朕决定带凌儿回京都,葬入皇陵。” 不远处的那黑衣男子显然一怔,没有料到他竟答应得这样干脆,不由生起疑虑来:“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慕容宸睿神色笃定,威仪而不容置疑。 黑衣男子将信将疑地皱眉,问道:“你敢亲手抱着师妹回京都?” “此去京都路途尚远,朕不可能一路抱着凌儿,但朕会亲手抱凌儿上马车,如此你可满意?”慕容宸睿平缓回道。 黑衣男子沉默一下,心想如此也算是遵照了师妹的遗言,便大声道:“我要看着你亲手抱师妹上马车!如果回到京都之后,你失信食言,我修罗门必不会善罢罢休!” 慕容宸睿也不赘言,大步向她走去,直至姚凌尸身之旁顿住脚步。此时距离近了,低头凝视姚凌的面容,皓白月光之下愈显得她的摸样惨不忍睹,慕容宸睿不禁溢出一声低叹。 见他流露出怅然之色,黑衣男子也受了感染,心痛地蹲下身,欲要与心爱的师妹拜别。 只在眨眼间,慕容宸睿陡然伸指一点,正中黑衣男子的后背! 黑衣男子未及防范,被点了麻|岤,怒极嘶吼:“慕容宸睿!你卑鄙无耻!在师妹遗体之前居然还使这下流招数!” 慕容宸睿语气平淡地道:“正是因为在凌儿遗体之前,朕今日饶你一命。朕方才说的话,也会兑现。朕会亲手抱她上马车,带她回京都,葬她入皇陵。” 黑衣男子瞪大双眼,怒视着他,并不相信。 慕容宸睿不再解释,径自脱下外袍,裹住姚凌的尸身,继而轻轻地抱起来。虽是尸身刺鼻,但他面色寻常,没有一丝嫌恶。 黑衣男子登着他,一时心绪翻涌,又悲又恨又感伤。慕容宸睿确实没有食言,他确实亲手抱起了师妹,可是却狡诈地用衣衫隔绝,分毫也不碰触师妹的肌肤!但这样的做法,并不算违背 了师妹的遗愿。卑鄙阴险的慕容宸睿! 慕容宸睿抱着姚凌折回,将她放置于马车内,凝望她青紫发胀的脸庞,低低地叹息。凌儿,这是朕最后一次这样唤你,愿你喝下孟婆汤之后忘记今生所有不愉快的事,下一世能做一个快乐幸福的人。 深望她最后一眼,他放下马车帘子,走回路映夕身边。 路映夕微微一笑,举眸看他,温声道:“看来我们只能占用范兄的马车了。” 慕容宸睿颔首,眺目望向被骑兵包围的众修罗门弟子。原有三十几名的黑衣刺客,大半已倒于马车边,另有十多名被制服。 此次遭袭因为事前做足防备功夫,所以士兵中几乎没有伤亡。而修罗门经此重创,加上门主中毒命不久矣,大势已去,估计会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很长一段时间。 “宸,该启程了。”路映夕轻声提醒,转而与前面护驾的侍卫交代了几句。 “嗯。”慕容宸睿收敛心中的感慨,携她向另一辆马车走去。 打斗过后的混乱现场,自然有侍卫会处理。那名保持跪姿的黑衣男子,眼睛中闪着悲愤光芒,眼睁睁看着自己门下的弟子一个个当着他的面被处死,眼睁睁看着自己爱慕多年的师妹就此远去,再难按捺胸腔里巨大的悲恸,骤然间喉咙里爆发出一串如兽般的吼声,惊破这幽谧的深夜。 路映夕和慕容宸睿已上了马车,听见那饱含激烈情绪的吼声,也都感到几许味然。 马队重新上路,车轮滚滚,铁蹄嗒嗒作响,而那野兽般的嘶吼声渐渐远去,可却持续桌没有停止。 “他在以内力冲破|岤道。”路映夕轻轻地道,明眸中浮现浅浅的悲悯。 “强行冲破封|岤只会令她体内的毒素加速窜行。”慕容宸睿接言道。 “当毒素深入五脏六腑,便只有七日之命。”路映夕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心里不免有些负疚。是她吩咐侍卫,当着那黑衣男子的面处置被擒的修罗门弟子。虽然即使她不说,那些修罗门的人也比被处死,但她终是使了计。 “七日,他等不到我们回京都,也看不到安葬姚凌的皇榜昭告。”慕容宸睿凝目看她,出言安慰道:“夕,此计虽是你所想,但却是由朕所作,你不必有任何愧疚感。朕会以皇妃之名安葬姚凌,恢复她生前曾经的封号,风光厚葬。” 路映夕点了点头,清美的脸上掠过几丝感叹。姚凌一生所希冀的,至死都得不到。但慕容宸睿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也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车厢里一直沉默着的范统,听着他们两人旁若无人的谈话,拧器浓眉,低声嘀咕道:“姚贤妃可谓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之前行刺过皇上和皇后,死后还能够风光大葬。” 路映夕耳尖的听清她的嘀咕,不由扬唇一笑。在范统的想法里,没有那么多弯弯曲曲纠结的恩怨,他的世界里黑白分明,好人应有好报,坏人不应得到上天的厚赐。可是这个世界上其实有许多事情并不适用非黑即白的道理,也鲜少有纯粹的好人坏人之分。 马车上,还有一人,那便是正在用小火炉煎着安胎药的王婕。听到范统的自语,她转眸瞥了他一眼,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先前她听过他提起一些姚凌的事,深觉女子若此,活着纯属累己累人。 “娘娘,该喝药了。”紫砂壶内的药咕噜噜地响着,王婕打开壶盖看了看,便浇灭了火苗。 “这么烫,你就这样让皇后喝?”范统低低地冒出一句不满的话。 路映夕这几日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相处模式,故意添乱,道:“范兄,你何时变得这么细心体贴?” 范统斜眼迷他,对她十分不满。这些天他一逮到机会就挑他的刺,似乎非要看见他和王婕吵架才开心。 “娘娘英明。”王婕道,淡淡玩了玩嘴唇。她本非宫中人,对于皇宫礼节不甚清楚,而皇后又亲和,她也自在了。 范统低哼,朝慕容宸睿走去。 慕容宸睿神色闲散,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朕也觉得小范今日格外的细心。” “联手欺我一人——”范统咬牙低着嗓子道,面色涨红,有气无法发。 “怎是欺你?不是在夸你么?”王婕的口气似是云淡风轻,美眸中藏着点点笑意。 范统扭头不看她,恼怒地不吭声。他是越来越了解,何谓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路映夕笑着对慕容宸睿道:“宸,照范兄的面相看,他的红鸾星今年大动,看来好事近了。” “哦?朕不知道你还会看面相。”慕容宸睿配合地接腔。 “你看,范兄面色红润,眉梢似带春风,显然是桃花讲开,红鸾将动。”路映夕笑吟吟地说道,看到范统恼羞成怒地瞠目蹬她,再补上一句,“而且他的红鸾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范统又急怒又窘迫,梗着脖子大声驳道:胡说!范某今生根本无意娶妻!” 他喊得颇响,喊毕车厢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路映夕转头觑了王婕一眼,见她脸色平淡但眸光分明黯淡了几分,心中不禁暗道,范统也未免太不解风情了,果真是木头桩子。 慕容宸睿伸手揽住路映夕的肩,凑近她耳旁,低语道:“依小范的性子看来,他的情路会有不少小波折,但也不一定是坏事。就如我们,一路行来,共历风雨,才知相爱不易,才懂珍惜。” “是。”路映夕轻应,心底变得柔软而沁甜,“相爱与相守,都不容易。宸,我们的路也还很长。” “相不相信朕能够给你一生的幸福?”慕容宸睿压低嗓音,在她耳边似蛊惑般地道。 “这要看你的表现。若是表现好,我便会多相信一些。”路映夕学着他之前说过的话,有模有样的回道。 慕容宸睿微恼,刻意在她耳畔吹气,却又状似只是在和她说悄悄话。 路映夕面颊一红,尴尬地看了看范统和王婕,见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才略定了心。 “夕,朕忍了很久。”慕容宸睿突然低声吐出一句话,气息似柔丝般钻入她耳朵。 “什么?”路映夕忙别开脸,不过还未听明白他的意思。 慕容宸睿手下微一用力,搂紧她的肩头,趋得更近,低沉地道:“自你有孕,后来又离宫养胎,再又发生了战事,已过半年了……” 路映夕愣了片刻,逐渐想懂了他话里的含义,脸颊顿时滚烫起来,连耳根都染了绯红。 慕容宸睿退开一点距离,扬唇坏笑,欣赏她面红耳赤的赧然样子。 “不许说这些!”路映夕羞恼地低斥。 “不许说什么?”慕容宸睿佯作不解,定定地盯着她。 路映夕恼怒地瞠眸,但顾及于旁人在侧,也不好再多言,只能暗暗瞠他。 慕容宸睿却不似她那般顾忌,恣意地又靠近她,低低道:“夕,你自身谙得医术,不需朕去问王军医了吧?” 路映夕身子僵硬,不敢乱动,其实明知他不会当场对她如何,可心里无端感到非常紧张。 “嗯?”慕容宸睿暗笑于心,语气却益发邪魅起来,“可不可以……” “不可以!”路映夕脱口急道。 因为声音略大,一旁的范统和王婕都转眼看过来,路映夕羞窘得简直想找地洞钻。 慕容宸睿见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愉悦响亮。 路映夕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继而垂下头掩饰发烫地红艳脸颊。 慕容宸睿笑的更放肆欢愉,深邃的眼眸灿灿发亮,似暗夜中的星辰闪烁。 旁边的范统和王婕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第五卷 第一章:玄机暗藏 重回皇宫,路映夕隐约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凤栖宫雅致清静如昔,与她离开之前几乎没有差别。她的寝宫窗台前那一幕东海珍珠帘子依然闪着明耀的光泽,偶有清风拂过,便发出清脆好听的玎玲声。 她站在窗口,不禁想起初嫁至皇朝的时候。那时她经常倚窗眺望远方的天穹,心底总有一股奔向自由的欲望。如今却是心甘情愿地返来了,一切看似都没有变,但其实许多事都变了。 “娘娘。”宫婢小南脚步轻巧地走进来,恭敬地曲膝行礼,禀道,“宸宫那边传话过来,皇上今日政事缠身,怕是无暇驾临凤栖宫了。皇上请娘娘按时进膳服药,早些就寝。” “嗯。”路映夕轻轻应声,目光仍飘远于窗外。回宫三日,慕容宸睿极为忙碌,因他离宫甚久,积下诸多朝政军务,又要镇住朝堂众臣一度惴惴惶然的心,分身乏术自是可以理解的。 “娘娘,段皇后已在殿外等候半个时辰了。”小南温声提醒。 路映夕徐徐回转身来,淡淡一笑,道:“就宣她来此吧。” “是,娘娘。”小南欠了欠身,领命退下。 路映夕慢步走到外居,坐在舆榻上,等着栖蝶前来。其实早在她回宫的隔日,栖蝶就已经主动遣侍婢来请示,但既然慕容宸睿下旨不许闲杂人等擅入凤栖宫扰她养胎,她也乐得眼不见为净。不过今日栖蝶亲自找上门来,于公于私她都是要见一见的。 “栖蝶参见皇后姐姐!”尚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清甜柔顺的嗓音从居门外清晰地传进来。 “进来吧。”路映夕唇畔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扬声道。 一袭粉嫩的鹅黄|色宫裙掠过居门,面容清美的女子袅袅步入,恭谨地跪下,行了大礼。 路映夕一时没有出声,未叫她起身,只静静地凝视她。看起来栖蝶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但是小腹明显隆起,至少也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抬起头来。”路映夕语声平缓,不带喜怒。 栖蝶缓缓抬起下巴,举眸对上她的视线,谦卑温顺地微微一笑。 路映夕心中大吃一惊,但只不动声色地道:“地上寒凉,你有孕在身,快快起身。” “谢谢皇后姐姐。”栖蝶依言站起,一手扶着腰,动作确如孕妇,纯熟不似作假。 “栖蝶,几个月未见,你出落得益发明艳了。”路映夕含笑看她,心里思绪却是千回百转。栖蝶和她本就肖似,但从前她只觉得那不过是五官的相像,可方才咋一看,连神态都如出一辙! “皇后姐姐谬赞了。”栖蝶面带浅笑,话语谦卑如旧,但眉宇间那自信冷静之色却未再收敛掩藏。一双漆黑似寒星的明眸,亮着清冽傲然的微光,当真是与路映夕一摸一样。 “这些日子,过的可好?”路映夕随意寒暄,但神思不由地恍惚。不到半年的时间,栖蝶仿佛突然长大了一般,不再是以前甜美中带着几许稚嫩的少女,而是变成了风姿初露的碧华女子。 “这段日子栖蝶一直记挂着姐姐和皇上,现在姐姐和皇上安然回来了,栖蝶也就放下心中大石了。”栖蝶答得恳切,只字不提自己先前被软禁之事。 路映夕轻点了下头,当做回应。虽然她能体谅慕容宸睿回朝忙于政事,也不埋怨一连三日都见不到他人,但有一件事她却着实无法理解。原本慕容白黎代理朝政时,将栖蝶软禁了起来,可是为何慕容宸睿回来后就解了她的足禁? 静思片刻,路映夕索性开门见山地道:“栖蝶,如今你与本宫共主中宫,分位相同,往后也无需来向本宫请安了。” 栖蝶浅浅一笑,回道:“皇后姐姐进门早于栖蝶,栖蝶尊姐姐为大是理应之事。” 路映夕也不再推拒,心想着待慕容宸睿空时,必须要仔细问问了。之前她不想插手管霖国的事,也打心底相信慕容宸睿与栖蝶无染,才没有追根究底,但现下似乎越来越蹊跷了。 见她不说话,栖蝶便也安静地站立着,但却没有告退的意思。 “是否有事要与本宫说?”路映夕凝目看她,摆手示意侍立寝居门外的小南退下。 栖蝶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皇后姐姐,邬国与皇朝签订了五年不战的和平盟约,但我霖国却失城失地,姐姐身为霖国公主,不知有何想法?” 路映夕扬唇淡笑,四两拨千斤地道:“栖蝶,你我身在宫闱内苑之中,如何左右天下局势的发展?” 栖蝶敛眸颔首道:“姐姐说的是。栖蝶亦是如此想。” 路映夕微戚黛眉,眸中晶光一闪,蓦然领会她的话意。其实栖蝶早已看清时局走向了吧?她想稳坐皇朝皇后之位,永享荣华? 只听栖蝶又低低柔柔地道:“女子入蒲柳,若觅得厚实夫家可依靠,那即是一生之幸。” “此话也是有道理的。”路映夕云淡风轻地附和。栖蝶似在表明不会出卖皇朝,但此举会否过于刻意?实则不过是想探她的口风吧? 栖蝶悠悠地抬起眼眸,目光闪动一丝暗芒,却不再言语,欠身告退。 路映夕盯着她的背影,眉头渐渐皱紧。栖蝶似乎是想与她争宠?可是她能凭借什么?腹中胎儿? 栖蝶正走到门揽处,冷不丁地扭头望她一眼,对她展颜一笑。 路映夕顿觉背脊发凉,心中升腾起一股怪异地不祥感。 “砰——” 不轻不重的磕畔声响,在无人的幽静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楚分明。 看着栖蝶跌倒于门口,竟仿若就这样昏厥了过去似的,路映夕既想发怒又觉好笑。如此粗缆的伎俩就想栽赃她? 路映夕端坐着不动,看栖蝶打算作戏到何时。 时间一点点流逝,岂料栖蝶趴伏在地一动不动,鹅黄|色的宫裙开始晕染开丝丝的血色。 路映夕微惊,忙起身走进。 “娘娘?”不远处,宫婢小南面色惊异地碎步跑来,“发生了什么事?” 路映夕心下一沉,已知这看似可笑的把戏内里暗藏着锋利的芒刺。 第五卷 第二章:竟如陌路 “宣太医!”路映夕一边沉声道,一边蹲下身去搭栖蝶的腕脉。 “是,娘娘!”小南急忙应声,匆匆地又跑了开。 路映夕凝神诊脉,越是细诊,心中越是抑不住涌起冷冷的怒气。栖蝶确实有身孕,但是她竟然自封|岤道!如此拿自己腹中的孩子当儿戏,简直没有资格为人母! 瞥向栖蝶裙摆染红的血迹,路映夕抬起手想解开她的封|岤,以使她血气正常顺通,但是脑中灵光忽闪,手势便顿在了半空。她若解开了栖蝶的|岤道,岂不是无法证明栖蝶存心施诡计?可是,终究人命关天,那尚未出世的孩子何其无辜。 迟疑片刻,她还是动手解开了栖蝶的|岤道,并为她疏导真气,以安胎气。 太医赶到时,栖蝶已经幽幽转醒,长睫轻颤,小脸苍白,看起来格外的柔弱楚楚。 路映夕宣来内监,命其善后,便就径自折回了寝居,不想再看栖蝶演戏。 一扇居门隔绝了外面的纷扰,路映夕倚坐在软榻上,心里有些烦闷。她并不以为栖蝶这些小动作能够成功扳倒她,但是这样的人多留宫中一日,多一日的麻烦。该尽是早与慕容宸睿谈一谈了。 静坐须臾,听到宫婢在外恭谨地敲门。 “近来。”路映夕淡淡地应声,猜是小南莱汇报栖蝶的情况。 果不其然,小南恭谨地步入,行礼禀道:“娘娘,太医已为段皇后诊断过,说是动了胎气,恐怕是情况有些棘手。” 路映夕抬眼看她,目光沉静地审视着,半响未出声。 小南亦不慌张,有条不紊地再道:“奴婢愚见,这事儿怕是要闹到皇上跟前了。” “小南。”路映夕忽然换他名字,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入宫当值多久了?” “回娘娘,奴婢六岁入了宫,道如今已有十四年。”小南清秀的脸上并无多少波澜,温顺地道。 “十四个年头,不是一个短的时间,这后宫的是是非非你应该都看得不少了。”路映夕的语气仿若闲谈般的随意,但一双明眸闪着敏锐的光芒。 “奴婢只看应该看的,谨守宫规,竭力做好分内之职。”小南滴水不漏地接话,低眉敛眸,姿态恭敬。 “那么,你今日都看到了什么?”路映夕继续问道。 “奴婢看到段皇后躺倒于局门外,不过奴婢来得迟,不知为何会如此。”小南垂着眼帘,神情内敛沉稳。 路映夕轻轻“唔”了一声,心中到时放下戒备来。小南算是久居内廷的老工人,定然深知后宫争斗的险恶,应当晓得明哲保身的重要性。如此也就足够了,至少不会雪上加霜。 思索了一会儿,路映夕温和地开口道,“小南,你代本宫去一趟宸宫,就说本宫有事求见皇上。” “是,娘娘。”小南欠身退下,出了寝居,才敢让自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而暗自紧握的手心已是汗湿一片。她早知路皇后是心思剃头之人,现下更是验证了这一点。可那段皇后也非善辈,她区区一介宫女夹在中间委实是左右为难。段皇后予以重金收买她,她本想存作满二十五岁出宫以后的养老本,但现今看来这笔买卖风险太大,她还是莫贪此心为好,否则难保不会脑袋搬家。也幸好她一向行事谨慎,并未一早应承了段皇后。 寝居内,路映夕斜躺软榻上,慵懒地阖目养神。此时她只觉得栖蝶的存在令她烦扰,并没有感到难以招架。因为她相信慕容宸睿自是会明白的,也必是会站在她这一边的。岂知,接下来的事意外的让她无法置信。 ……………… 夜幕初降,侍婢们掌上了明亮的宫灯,而凤栖宫的寝居中一贯是以硕大的夜明珠照明,亮如白昼。 路映夕用过晚膳,喝下安胎药,正有些昏昏欲睡,离去甚久的小南这才姗姗地返回。 “如何?皇上可抽得出空?“路映夕眼眸半合,揉了揉眉心,微卷地打了个呵欠。 小南的脸上有着明显的难色,放晴嗓音,小心翼翼的道“回娘娘,奴婢在宸宫等候了一个时辰,未能见到皇上。内监总管说,皇上政务繁忙,尚在御书房议事,待皇上回宸宫便会向皇上转达娘娘的话。奴婢担心娘娘等的急,就先回来告知娘娘一声。” 路映夕睁开了眸子,心中升起疑虑。 见她皱眉,小南有解释道:“内监总管说,这是皇上的意思。近日后宫嫔妃若要面圣,都需等待通传。” “包括本宫?”路映夕眸色一沉,心里愈发觉得异常。 “是。”小南低下头去,已感觉这事情不太对劲。皇上和皇后回宫的那日,皇上温柔地护着娘娘到凤栖宫,还特别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娘娘,可这才隔了三日,就突然变了天? 路映夕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启口问道:“栖蝶那边如何?胎儿无恙吧?” 小南踌躇了一下,才轻轻地道:“听说皇上派了四名太医去段皇后那边,太医们正全力为段皇后开药保胎。” 路映夕听着勾了勾菱唇,徐徐道“本宫要亲自去一趟宸宫,备癝。”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小南颔首,利落地退了下去。 路映夕打起精神,自行换了正式地华美宫装,预备去宸宫谈个究竟。 月明星稀,夜风习习,华丽尊贵的风帘穿行在干净宽躺的宫道上,衬得夜色更显迷离瑰丽。路映夕心中却想,这个幽静美好的夜晚,或许无法给她带来一丝宁静。慕容宸睿的反应,已不是朝政缠身可以解释了。他似乎在躲她,甚至在可能要冷落她,但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她不相信毫无理由的他便会翻脸无情。背后一定有她所不知道的理由。 宫车在宸宫外停下,内监总管毕恭毕敬地将路映夕迎了进去,但却请她再前殿等候,言道,皇上仍在御书房议政,不敢擅自打扰。 路映夕也不为难宫人,就在殿堂里端坐,神色泰然自若,并不露丝毫忧虑或气恼。 这一等就等到了亥时。偌大的殿堂寂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路映夕看着内监总管来了又去,心知他确实有去御书房探听情况,如此也就更证明了慕容宸睿不想见她。 一味苦等,渐感到心浮气躁,路映夕强自压下来,平静地站起,准备打道回凤栖宫。刚刚出了殿门,恰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廊道走来。 命随性的宫人在原地等候,路映夕独子向那个人走去。 “范兄、”待走近了,她才轻声唤道。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凤安。”范统作礼,比在宫外时生疏不少。 路映夕本已满腔闷气,见他这般客气疏离,索性抿起唇来不吭声,只直至地盯视他。 范统被她顶得有点尴尬,呐呐没话找话“皇后怎会深夜在此。” “怎么?这宸宫,本宫来不得?”路映夕没好气地回道。 “范某并无此意。”范统看她情绪不佳,一时摸不着头脑,以为她在气他故意与她生分,便老实道:“宫中不比宫外,范某至死循规蹈矩,没有其它意思。”他早已把她当做至交好友,但身份有别,该守得规矩终归要守。” 闻言,路映夕胸口憋着的气稍微散了些,绽唇微微一笑,道:“范兄,回宫这几日可忙?” “忙。”范统点头,想了又想,又道“皇上更忙,有许多折子待批,有许多军政要处理。” “连范兄你都知道皇上不愿见我?”路映夕一凛,敛了笑,正色问道,“是否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皇上怎么可能不愿见你呢?“范统比她更不解,连摇头:“皇上只是太忙碌呢,路兄,你多心了。”末了,他还语重心长的劝导“范某知道路兄和皇上鹣鲽情深,但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要以国事为重,路兄可要多多体谅才是。” 路映夕啼笑皆非,但也不再赘言。显然范统并不知内情。她是没有办法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范统看她默然不语,当她认同了他的说法,刚毅粗狂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路映夕无奈望他,转而问道,“范兄,你为何会在此?” “皇上宣范某来商议一些事。”范统没有隐瞒的回道。 “皇上宣你?此刻?”路映夕心念一转,双眸中亮起来。 “是。所以不能与你多聊了,皇后保重。”范统又恢复了敬称,拱手一礼,大步往殿内走去。 路映夕也不留他,慢慢地走到廊道的另一端,在朗尾的画柱旁停住脚步。这里是御书房回宸宫必经之路,她就在此等,相信慕容宸睿很快就会出现。 夜已深沉,空中的皓月被乌云一点点遮掩,隐去了光辉。 路映夕沉着气静等,过了半刻钟,就见一道挺俊颀长的身影远远地走来。他的脚步缓慢,低头看着地面,似乎边走着边思考问题。 路映夕看他逐渐走进自己,心跳不期然地加快起来。三日未见到他,他好像清瘦了些,眉宇间拢着一抹散不去的倦意,但依旧英气傲然,高贵的明黄帝袍更衬得他的霸气。 他的步伐平稳沉着,一步步走到她身旁。他身上独有的龙诞香淡淡地飘入她鼻尖,她不自禁地漾开浅浅地笑容,张口欲言。但是,一声“宸”字还梗在喉咙里未吐出,就见他从她身边走过,视若无睹,仿佛她是看不见的透明的风。 路映夕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道明黄身影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喉头一阵阵发紧,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他竟能够如此绝情,他竟能够当她不存在,他竟一眼也不看她! 路映夕脑中发蒙,怔立原地,良久才缓过神。 第五卷 第三章 风雨飘摇 凤撵在清寂的夜色中缓缓前行,路映夕一路都在思索。为何会如此?究竟是什么原因?却是苦思不得其解。 这一夜心绪不得安宁,辗转反侧,直至天蒙蒙亮才混沌地睡着。 再睁眼时已是天光透亮,宫婢侍候在床侧,服侍她更衣洗漱。 “小南,栖蝶无碍吧?”在膳桌旁坐下,路映夕淡淡地问。 “回娘娘,听说段皇后已无大碍,不过需要静养,皇上下了口谕,不许嫔妃们打扰。”小南恭敬地答话,谨慎地省去了重点。 路映夕却极为敏锐地抬眸看她,问道:“皇上昨夜去栖蝶宫中了?” 小南一怔,垂头轻轻地应道:“是。不过奴婢听说,只是去探望段皇后,未留宿。” 路映夕未再吭声,埋首进食,似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可是心底终究泛起了层层涟漪,弥漫开酸楚涩然。 用膳完毕,小南收拾着退了出去,过了片刻又返来,禀道:“娘娘,内务府那边传话来,说是清沁姑娘回宫了,请示娘娘的意思。” “小沁?!”路映夕惊喜地站起,忙道,“快去领她前来。” “是,娘娘。”小南欠身退下,领命去了。 路映夕讶异地想,小沁怎会返来皇朝?即使邬国没有扣押住小沁,小沁也未必能这么及时地知道她已回到皇朝皇宫中。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见满面风尘的清沁前来,跪地叩首,向她行宫礼。 “小沁,平身。”路映夕绽开笑容,亲和地上前扶她。从前她与小沁并不亲近,但是之前数个月她和小沁可算是相依为命,这种感情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娘娘,你可好?”清沁晒黑了一些,但更显得成熟沉静。 “好。”路映夕轻点了下头,挥手示意一旁的小南退下,才启口询问,“小沁,你如何离开渝城?” 清沁的视线瞥过她的腹部,见确是无恙,才回话道:“奴婢原本被软禁在渝城之中,前几日皇朝派使者前来,将奴婢带回了皇朝。” 路映夕疑惑道:“皇朝的使者?专门为了你而去?” 清沁想了想,答道:“许是两国商议边防安全的事宜,顺便接奴婢回皇朝伺候娘娘。” 路映夕并不似她想得这般简单,微戚着眉思付。若论身份,小沁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婢,两国商议国事怎么可能顾及此等琐碎小事。 “娘娘,是否有不妥之处?”清沁聪慧地察觉她的神色,担忧道。 “送你回宫的使者是何人?可有说过什么?”路映夕沉声问道。 “奴婢并不认得那使者,应是礼部的人。”清沁也皱起眉头,仔细地回想,“当时那侍者说,娘娘和皇上已在回潮途中,他奉命待奴婢回京都。” “奉命?”路映夕低下语声,自语道:“奉谁之命?”是范统细心地想到,还是司徒拓?难道会是慕容宸睿? 清沁凝目看她,见她眉宇间笼着忧重之色,不由关切地猜测:“娘娘回宫之后是否遇见了烦心的事?” 路映夕颔首,清幽一叹:“皇上拒见。” 清沁大惊,无法置信:“皇上拒见娘娘?不可能!如今天下人皆知,皇上亲身赴战场,只为接娘娘回宫。红颜倾国的留言早已传遍三国,却非实情?” 路映夕无奈地笑了笑,道:“流言本就不可尽信。”而现在她也不知,到底什么才是可以相信的。 清沁沉默了会儿,轻声提议道:“奴婢去求见皇上试试?” 路映夕摇头,淡笑道:“小沁,你是为本宫着急?还是为了本宫腹中的孩子?” 清沁面色微微一僵,敛眸低低地道:“奴婢是替娘娘着急,亦是为娘娘腹中的皇嗣着急。” 路映夕“嗯”了一声,含笑睇她。 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清沁忽然抬起头来,迎上她的?br /gt; 凤栖宸宫第3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39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39部分阅读 的眸子,朗朗清声道:“奴婢所言全是真心话,无一字虚假。” 路映夕伸手,为她拢了拢微乱的鬓发,笑道:“小沁,我信。” 简单的四个字,仿佛有金石掷地的重量。清沁感到心中一暖,仓促别扭地垂下了头去。 “小沁,你到门口守着,我要入地道一趟。”路映夕温和地以“我”自称,只是眉心那抹惆怅挥之不去。 “是。”清沁不赘言,恭谨地依言而作。 路映夕带着火折小心地攀下凤床,入了地道中的石室。许久未来,石室中飘散着尘土的味道,路映夕一时间有些感慨。在返回皇朝的路上,她曾经想过,是否应该填了这条密道。现在想来,做人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较好。 在石室里留下暗号,她举目四望,叹息着回了地面。曦卫知晓她回皇朝后,必会兼程赶回。眼下,她十分需要曦卫的帮助。 ………………… 一个白日平静无风地过去,到黄昏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倏然间闪电雷鸣,狂风大作。 路映夕静静地站在窗前,猛烈的大风吹乱她乌黑的长发,迷蒙了她的眼。苍穹变天与人变脸都是这样的毫无预警,她不得不承认,她感到措手不及,迷茫不解。 滴滴雨珠急促地飘进窗,打在他的脸上,微微生疼。她将窗关起,旋身走到榻边坐下。 此时,居外猝然响起了一道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 “圣旨到!路皇后接旨!” 路映夕闻言挑眉,已不感意外。在她预料之中,这道圣旨迟早要来。虽然她还没有想明白慕容宸睿为何要这么做。 寝居的门不请自开,不过那传旨太监并未过于放肆地踏入,只站在门外扬声再次宣道:“圣旨到!请皇后娘娘接旨。” 路映夕缓缓地站起身,也不走近,就地跪下,平淡地道:“臣妾路映夕接旨。” 那太监咳了一声清嗓子,手持明黄绸缎卷轴,却不宣读,慢慢地跨步走进居内,双手捧着圣旨递到路映夕手里。 “吾皇万岁。”路映夕接过,口中以礼说道,然后才扶腰起了身。 那太监倒也怪异,什么也不说,毕恭毕敬地向她行了礼,变就离去。 路映夕做回软榻,徐徐地展开玉轴,一字一字地扫过圣旨内容。 看毕,她扬起菱唇,划出了一抹冷峭的弧度。 难怪那传旨的太监不敢多留,想来是怕她雷霆大怒,拿他出气泄恨。 圣旨之中清楚写着,她路映夕疏忽大意撞到段皇后,险些令其小产,顾念她亦身怀龙种,只命她禁足以作小惩。 “娘娘……”清沁轻步走入寝居,温声唤道。 路映夕若无其事地举眸看她,应道:“何事?” 清沁低首觑她的手一眼,一时未作声。 路映夕顺着她的视线,也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攒着玉轴,手背上细微的青筋突起,指节发白。她下意识地一松手,那卷轴就骨碌碌地滚落地上。 清沁瞥见了其中的几个字,心里便有了数。 “娘娘,您莫怪皇上,皇上必有苦衷。”她轻声地劝慰道。 “哦?你怎知?”路映夕语气淡淡,隐有几分清冽的冷意。却不是针对清沁,而是恼怒慕容宸睿毫无征兆的无端变脸。 “外面风大雨大,倒不如待在凤栖宫,不受丝毫的风吹雨打。”清沁几许劝解道。 路映夕听闻此言,不禁凝眸细看她。 清沁浅浅一笑,压低声音,道:“方才奴婢去了太医署拿安胎药材,“偶遇”范侠士。擦身而过的时候,范侠士悄悄塞了一张纸条道奴婢手上,并低低地叫奴婢务必要亲手交到娘娘手中。奴婢未敢擅自窥看,不过猜想应与皇上有关。“说完,便将一个小小的纸团交给路映夕。 路映夕眸光发亮,心中陡升了一线希望。 纸上只有草草的两句话,路映夕看的发愣,思绪越发混沌起来。 “娘娘?”见她怔忪出神,清沁不放心的轻缓。 路映夕回过神,扯唇苦笑,道:“谜团未解,而又添了一个。” 清沁疑惑不明,注视着她。 路映夕抑制心头难安的情绪,解释道:“范统说,皇上失明了。” “失明?为何”清沁震惊地低呼。 “据范统所言,皇上掩饰自己失明之事,目前竟未让朝臣看出。”路映夕竭力沉下气来,试图精心思量其中蹊跷,但过了片刻,终是坐不住了,霍得站起,道,“不行,我必须潜入宸宫一趟。” 第五卷 第四章 失忆之险 外面正狂风骤雨,路映夕虽然心里记挂忧急,但还是必须耐着性子等待雨停。 可这场雨竟足足下了一个时辰,直至天色阴暗,夜幕低下,才有转小的迹象。 路映夕推窗观望,深吸一口雨后的清新空气,决心趁夜色偷潜入宸宫。 但还未待她行动,就听寝居外传来一叠声的通禀:“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路映夕蓦然愣住,双脚定在地上,半响都没有移动。 只听那沉稳耳熟的脚步声朝她而来,内居隔门的珠帘被拂动撩开,清脆铛响。 她举眸定定地凝望,一张英气勃发长眉入鬓的俊脸映入眼帘。那双幽黑深邃的眸子,丝毫无异状,就这样深深地望入她的眼底。 “宸?”她轻声试探性地唤他。 “恩。”他低沉应声,面上无澜,看不出情绪。 路映夕一时无语,缓步走到外居将门落锁,再慢慢走回。 慕容宸睿已经顾自倚坐在舆榻上,神情懒散,姿态闲适优雅,一如最初认识时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路映夕皱着眉头看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寻不出问题所在。 “朕坐会儿就回宸宫。”慕容宸睿忽然开了口,语声平淡,甚至近乎冷淡。 “宸,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嘛?”路映夕深觉怪异,直直地盯视他。 慕容宸睿闻言微拧起浓眉,不悦道:“莫不是离宫太久,你已忘记宫规?” 路映夕抿唇未语。他是指她不用敬称? 果然,慕容宸睿又道:“直呼朕的名讳,你以为是你可以做的事?” 路映夕彻底无言,怔怔地站在他面前,黛眉不自觉地戚紧起来。 “罢了。”见她不吭声,慕容宸睿略显烦躁地摆了摆手,眸光深沉晦暗。 “皇上,是否朝中发生了棘手的事?”路映夕疑问,探究地睇他。 慕容宸睿默然不答,似是兀自陷入沉思。 路映夕静等片刻,忍不住轻缓地抬起手,极慢地探到他眼前挥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慕容宸睿倏地冷声质问,目光透寒。 路映夕下意识地迅速缩回手,呐呐而疑惑地道:“宸,你的眼睛。。。。。。” 慕容宸睿冷冷地挑起眉毛,反问道:“朕的眼睛如何?” “你。。。。。。看得见?”路映夕定了定神,轻眯起明眸,暗自研究他脸上的神色波动。 慕容宸睿寒着脸色,不言不语。 路映夕已察觉不妥,再次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放肆!”慕容宸睿陡然历喝,一把扯过她的手腕,用力钳住。 路映夕顿时一惊,想要拽回自己的手,可他握得分外使劲,竟难挣脱分毫。 居室内一片死寂,只闻两人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路映夕不再挣扎,心中告诫自己要冷静。沉淀须臾,她索性径自坐到榻上,挨着他身边,闻言道:“宸,究竟出了何事,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或许是她温软的语调起了作用,慕容宸睿慢慢地松开了手,淡声道:“朕知道你深谙医术,所以今夜才特意过来。”顿了顿,他才道,“朕的眼睛却是出了点问题。不知何故,视线非常模糊,有时能看到人影晃动,而有时会瞬间眼盲,无法睹物。” 路映夕听他的语气好像有些生疏,并且不似刻意装出,心底诧异不已。 “皇上可介意让臣妾诊断看看?”她愈加柔了语声,心知自己若想知晓事情的缘由,必须镇定。 慕容宸睿未置可否,路映夕便轻轻地举起手触碰他的眼帘,微微掀开查看,然后搭上他的腕脉。 “如何?”良久,慕容宸睿显出了声问道。 路映夕把着他的脉,心底翻涌起惊涛骇浪,差些就惊呼出口。 “如何?”慕容宸睿沉下嗓音,再次问道。 路映夕尽力稳住心神,保持着温声低语,道:“皇上的寝宫中这几日是否点了熏香?” 慕容宸睿沉吟回道:“朕的寝宫内一贯是燃龙诞香。” 路映夕微倾身,嗅了嗅他身上的帝袍。 慕容宸睿虽心绪烦乱,但神志仍是清明,敏锐地问道:“有人在朕的熏炉中下毒?” 路映夕轻轻的摇头,随即想起他可能看不见,忙回道,“并非毒药,应该是神魂散。” “何谓神魂散?”慕容宸睿面色骤冷,周身散发凌厉的森列之气。 路映夕见状不由在心中一叹。不怪他戒备紧绷,这几日他一定备受内心煎熬。因为中了神魂散的人,会一点点地失去部分记忆,可他本身又未必知道自己正在失忆中,只会感觉到周遭的某些人或某些物似乎变得陌生。 “说!”见她突然静默,慕容宸睿厉声一喝,双目锋利地射向他。 路映夕却是知道他不过是强装眼睛无恙,霎时心头一阵酸软,温柔地握住他的手,缓缓道:“宸,你必须相信我。神魂散会令你逐步失去从前的记忆,当你将我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你的眼睛便也就彻彻底底地盲了。” 她把话说得颇有技巧,紧握了他微凉的大手,再道,“神魂散本是一种极难察觉的香粉,我能诊断出来只是因为曾在玄门祖传的医籍里看到过。至于如何根治,那本医籍中并未记载。不过你莫急,这世上凡是毒药,就必有相克之法。” 慕容宸睿却勾唇冷笑,抽回手,嘲道:“你方才说神魂散并非毒药,如此也有相克之法?” 路映夕瞠眸,被他的话堵得语赛,不由地暗暗恼起他依旧维持着的睿智。 仿佛感受到她气闷的情绪,慕容宸睿唇边的笑容奇异地添了分暖意。 他自己不觉,但路映夕心细地发现,喜道:“宸,你还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吗?把你所记得的,每日回想温习一遍,应能暂时延缓你失忆的速度。“ 慕容宸睿灭然叱道:“这无需你说,朕已经这么做。“ 路映夕悻悻,安静了一会儿,才再开口问道:“你还记得多少?为何不肯见我?为何要禁我的足?栖蝶腹中胎儿的父亲是何人?” 她一连串地发问,慕容宸睿这时倒是全部记得,甚有条理地答道:“记得一半。不见你是因为有些事记不起,感觉怪异。禁你的足,是你不想你和段栖蝶又不必要的往来。段栖蝶此人——”他忽然停住,皱眉苦苦思索,眸中浮现一层茫然迷雾,“段栖蝶怀有身孕,不是朕的骨肉?” “不是!”路映夕急急接道。 慕容宸睿抿紧了薄唇,不发一语,显然正费力回想。 看他脸上的迷茫之色越来越浓,路映夕颓然。 苦想许久,慕容宸睿绷直了身子,眸光渐锐,音色沉沉地道:“朕不能久留,需回宸宫。” “为何?”路映夕甫问出口,脑中灵光一闪,想透其意。 “朕前日就已深觉蹊跷,虽然众太医皆诊不出异常,但朕知道身边必有j细,必是对朕做了一些事。今日经由你一说,朕便明白得七八分了。”慕容宸睿边说边站起身,举步往居室外走去,不见分毫留恋之色,但却不紧不慢地丢下一句话,“替朕想想解神魂散的办法。” 路映夕望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清浅地漾唇一笑。他内心深处是信任她的,即使他正渐渐地对她感到陌生。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于视野,路映夕静下心来思考。神魂散是十分古老罕见的药物,她生平未曾见过,也许师尊或师父知其来历晓其解法。但是师尊行踪飘忽,而师父。。。。。。 抑住辛酸,她继续理智地想,此次的事,最大嫌疑便是霖国,而说到霖国她就无法不怀疑栖蝶了。慕容宸睿若是忘记栖蝶所怀的是何人的孩子,那么获益最丰的即是栖蝶。 静思着,路映夕的清眸中亮起炽芒无论是否栖蝶幕后所为,她都要试上一试! “小沁!”思定主意,她扬声音量唤道。 “是,奴婢在!”居外响起回应声,不一会儿,就见晴沁来到她跟前。 “小沁,帮我做一件事。”路映夕淡淡含笑,明眸转动,锋光流溢。 “是,娘娘。”晴沁伶俐地俯身凑近,聆听她的低声交待。 仔细地吩咐完毕,路映夕便示意她退下,自行走到桌案后坐下,摊纸研磨,开始写信。她要迫得栖蝶交出解药,但需要一点时间,可慕容宸睿的记忆怕是等不起,所以她要每日写一封信帮他温习重要的事。 提笔礁墨,她侧头回想不久前的往事,莞尔弯唇。其实算起来她与慕容宸睿已通过好几次信,不过似乎没有一次是真正的情信。这次就由她主动做一个示范,以后要他跟着学。 洁白的上等宣纸铺展看来,她面带微笑,埋首疾书。 “宸,可还记得大婚那夜,你拥我入怀,却那般冷漠无情?可还记得你赠我那支结发木簪,原来它另有主人?可还记得最初你我争锋相对,几乎欲置对方于死地?从何时起,一切悄然有了变化? 你还记得么?那日我弹琴煮酒,却借机威胁你,你冷冷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听到我的琴音。还有那天雪花纷飞,我在雪地里为你跳一支惊鸿舞,你却满目寒色,厉声喝止我的舞姿。为何明明应该是美好旖旎的事,发生在我们之间时却变成了剑拔弩张相对?后来我才明白,那时你已因我而忍耐,那般的暗怒于心,但却未对我动手。你动了情,却无法承认。 不敢承认的人,还有我。“ 路映夕停住笔,决定把后面的事留于明日信中再写,若是太快回忆完,恐怕不够时间成事。 但是,在署下“夕“字之前,她又添了一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第五卷 第五章 神魂迷失 翌日,风歇雨止,天空碧蓝,阳光明媚。 路映夕散步在凤栖宫内的花园中,不禁感叹天色变幻之迅速与奇妙。 地面还有些潮湿,但空气分外的清新,她站在一处花圃前,漫不经心地欣赏着盛放的虞美人。那红红艳艳的花儿开满一片,极为妍丽,令她不由地想起戏蝶来。戏蝶就如这虞美人一般,茎枝柔弱,却能绽放出浓艳华美的花朵。 虞美人是一种毒花。初嫁入皇朝时,路映夕特意命人种植。原本她未存害人之心,仅有绸缭之意。想不到如今真要派上用场。 徐徐走到重檐八角亭台中,倚榄而坐,不多时便见晴沁快步走来。 “娘娘。”晴沁行礼踏入亭内,凑近路映夕,轻声道,“已办妥。” 路映夕抿唇淡淡一笑,神色沉静清冽。这世间的事也许确是因果循环,,不容人不信。当日她离宫之时,栖蝶欲要铲除她腹中的皇嗣,现今轮不到她狠心而为。 “娘娘,如此有用吗?”晴沁不太放心地多言了一句。 “先前她污蔑本宫推搡她,害她动了胎气。正所谓而不往非礼也,本宫自是要回礼的。”路映夕缓缓站起身,慢悠悠地道,“整座皇宫内,惟有栖蝶居住的落霞宫种植‘蝶飞草’,而蝶飞草与虞美人药性想冲,此次她白口也莫辩。” “皇上会不会不信?”晴沁手心里捏着几株蝶飞草,仍感忧虑。 “这件事本宫要将它闹大,由不得热播、任何人不信”路映夕眸色沉敛,思起慕容宸睿的神魂尚无法可解,越发铁了心,“小沁,你把蝶飞草扔进花圃里,半个时辰后宣太医来。” “是,奴婢知道。”晴沁会意,便转身去做了。 路映夕顾自慢慢踱回寝宫,躺上凤床。她半醒星眸,面容平淡,脸色却逐渐苍白。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的额上已遍布汗珠,面无血色,嘴唇灰紫。 再过一会儿,就听到晴沁在外居惊慌大声喊道:“娘娘不好了!快宣太医!快宣太医啊!” 路映夕懒懒躺着,扯唇微笑。看来小沁也颇为演戏的天分。 正这么想着,外面已渐嘈杂起来,宫婢们惶急地快步跑进来,一掀隔门珠帘,探头望了望,便就大惊失色。 路映夕有气无力地扎着长睫,面如金纸,唇色灰白骇人,看上去格外的悚然。不过她的神志却是十分清明,暗忖着,此等症状也只有玄门弟子才能看出破绽,料想宫中太医们必是看不穿。 不久,一名,老太医被晴沁急催着,脚步匆匆地入了寝居。待诊断过后,老太医一脸震惊惶恐,忙又请了太医署其它的当值太医过来。 一时间,居室内凤床幔帐外,聚集了一众身穿朝服的太医,个个神色颓败惴惴不安。 “剧毒……”令人窒息的安静中,不知哪位太医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宫中本就不应种植虞美人……”另一名太医微有埋怨,但随即就警觉地止了口。 “若非混杂了蝶飞草,单单是虞美人倒也有救。”又有一个太医很轻地接了一句。 “那蝶飞草……只有……”原先叹息的那名太医似突地想到了什么,戛然闭嘴。 在场的六名太医面面相觑,心照不宣而又忐忑不已。路皇后无端中毒,下毒之人疑是皇后,此时简直耸人听闻!他们若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恐怕要人头落地! “太医,娘娘的情况如何?!”晴沁侍立在一旁,心焦忧急地问。 六名太医又互相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重重一叹。 同样侍立旁侧的小南虽也忧心,但还是比较冷静地道:“太医,娘娘的情况是否严重?是否需要上禀皇上?” 众太医齐齐点头,其意不言而喻。 晴沁见状,便痛心地红了眼眶,跪到床前,对着凤床上似是昏迷的路映夕低泣道:“娘娘!娘娘你是怎么了?今晨还好好的,为何去了一趟花园回来便这样?娘娘您快醒醒,别吓奴婢啊!” 小南是何等精明之人,一听晴沁此番话就知重点在于“花园”二字,但她也不多嘴,默默地退了出去,吩咐内监去禀告皇上。 晴沁一径伏在床沿低低浅浅地啜泣着,嗓音压抑,并不高调,听起来倒是益发悲怆戚戚。 众太医僵站着,束手无策,可又不能甩手不管,只能心烦意乱地听着晴沁的轻泣声,枯等皇帝前来。 路映夕阖目平躺着,气息微弱,将断未断,令人揪心担忧。可他心底正忍俊不禁,小沁的演出比她预料的更加出色,不显半分刻意雕琢。其实昨夜她已交代晴沁,命她去找范统,比之前那种“擦身而过”的方式传达信息。范统没有叫她失望,连夜就盗来几株蝶飞草。 因用内力控制着内息,外加早前服下秘药,她的脉象极为孱弱,渐觉昏昏欲睡,没等到皇帝驾临就真的昏睡了过去。 模糊朦胧中,她似乎听见了慕容宸睿的声音。 “中毒?皇后中了何毒?” 她听着他隐抑怒气的问话,下意识地微微蹙眉。她昨晚给他写了一封信,但为防万一信函外泄,并没有提起自己的计划。何况他正一点点地失忆中,也不宜与他商量。 “庸才!一群庸才!” 未听清太医们回答了什么,只听慕容宸睿陡然暴怒,声色俱厉。 她迷迷糊糊地想,他还会为她发怒,失忆的程度应该还算轻。 “给朕召刑部沈尚书过来!立刻彻查!” 她听到事情就如他所预测的发生,心中大定,便安心地放松了神经,沉沉地陷入黑甜的梦乡里。 这一觉足足睡到天黑,醒时饥肠辘辘,愈显虚弱无力。 四周安静无声,床边坐着一个人,她幽幽睁眸望去,见慕容宸睿闭目养神却还皱着眉,不由心疼,轻轻地启口唤他:“宸。” 慕容宸睿像是一惊,蓦地张开眼,定定地看向她。 “宸,我没事,别担心。”路映夕忍不住吐露安慰之语。 慕容宸睿仿若一时未缓神,怔怔不语。过了片刻,沉了神色,冷冷道:“这还算没事?” 路映夕凝眸细看他,捉摸不准他此时的状态,只得缄默。 慕容宸睿显然情绪极差,愠怒地道:“朕最厌恶这些后宫把戏,你们却非要在朕眼皮底下耍伎俩,今次若不严惩,这后宫岂不是自此乌烟瘴气了!” 路映夕一听即知他又对她生了陌生感,不吭声地轻皱了下眉。 慕容宸睿却是逐点逐滴滴遗忘了一些记忆,那种莫名的空荡荡的感觉令他郁悒烦扰。他对朝政之事全部记得,也清楚自己为何立了两位皇后,可是隐隐约约的,他感觉自己仿佛丢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东西,心似被蚀空了一块。 路映夕的身体尚软绵乏力,倦怠地看着他。 触上她似乎柔弱又似乎晶亮的目光,慕容宸睿心头一阵抽紧,偏又不明时何缘由。胸口堵着闷气,烦躁不堪,他的口气欠佳,硬声道:“你好生歇着,此次的事朕必会还你一个公道!” “谢皇上。”路映夕语声低弱,心里却坚定地想,这不过是刚刚开始,她势必要逼得栖蝶入绝境。若不如此,栖蝶绝不会甘愿交出解药。 慕容宸睿站起身来,神情冷漠地俯看她,“朕的皇后,岂可这般短命。未经朕的许可,你不可以死!” 路映夕正分辨着他这话里有多少情意成分,但还未等她想透彻,他已甩袖离去,利落得有些冷酷。 注视着他笔挺的背影,路映夕在心底重重一叹。他的眼力必定时好时坏,而他的记忆也必然是日渐残缺。如果有一日他全然盲了,再也看不到她的样子,更是彻底地忘记了她,那她该怎么办?难道他们要重新开始认识彼此,再重新相爱? 自觉想法荒谬,路映夕自嘲地笑。 “夕!夕!” 突然,外居传来急急的唤声,随即一阵踉跄的脚步声趋近。 “宸?”路映夕微撑起身子,渐暗慕容宸睿跌跌撞撞地向她而来,惊疑道,“是否眼睛看不见了?!” 慕容宸睿奔近床沿,一双深邃眸子却是异常炽亮,低哑地对她道:“夕!朕记起来了!” 慕容宸睿不敢轻易欢喜,小心翼翼地问道:“记起了什么?” 慕容宸睿伸手取寻她的柔荑,动作略显迟钝,分明是眼睛无法睹物。 路映夕主动抬手,一把握住他的,抑住内心的急切,柔声地再次问道:“宸,你是不是记起了我们以前共同经历的事?” 慕容宸睿不语,反手扣紧她的纤指。 路映夕心中的希望之光大感,不禁喜道:“原来神魂散能够无药自解!” 慕容宸睿还是没有言语,浓眉皱起,眸光晦暗了下去。 路映夕刚刚沉淀一分的心倏地又悬高,轻唤道:“宸,你为何不出声?” “你唤朕‘宸’?”慕容宸睿突然冒出一句怪异的问话,脸上闪过一丝迷惘之色,顿了半响,低低地疑惑喃道:“夕……栖……” 路映夕听得清晰非常,大惊愕然,手一松,他的温度便从手心里流失。 传说中神魂散最可怕的药性,竟真的发生在他身上?! 第五卷 第六章:初道爱语 路映夕咬起牙来,蓦然恨恨地道:“宸!你若敢忘了我,我定会食你的肉饮你的血!” 慕容宸睿原就心神恍惚,突听她切齿愤道,更觉心中乱作一团麻,两道英挺的长眉不由蹙紧。 路映夕半支着身子,定定地盯牢他,语气重若掷金石:“天下皆知,你以君王之尊亲自追往战地是为了寻我,如今由不得你反口不认账!你立栖蝶为后只是出于江山社稷的考虑,你们要本毫无感情!你给我听好了!你爱的人——是我!” 喊出最后一句话,路映夕自己也吓一跳。她委实是大言不惭,他从未开口说过“我爱你”三字…… 可是事实本就如此,不是吗?即使没有那三个字,也不能就此抹煞一切! 慕容宸睿有一瞬的怔愣,但随即沉淀下心绪,目光深深地凝视她,低沉地道:“朕爱的是何人,朕自会分辩。” 见他眸底似有一丝锋锐芒气闪过,路映夕忽然安下心来。他逐渐丧失某些记忆,其实便是失去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她有一种奇异的预感,他会开始自卫性地变得冷酷坚硬。 心里略一放松,倦意就袭上来,路映夕软绵地躺回床上,孱弱无力,神气极差,眉间氢着浓重的黑气。 慕容宸睿皱眉看她一眼,默不吭声,旋了身便往外走。 路映夕也不留他,任他离去。 她料得甚准。当夜,刑部低调而全面地搜查了栖蝶的落霞宫。那整片的蝶飞草是明明白白种植着的,刑部要查的自然是另外的事——是否有其它人暗中动了手脚,蓄意栽赃给段皇后。 但是直至天光,刑部依旧一无所获。栖蝶的嫌疑始终最大。 当晨曦透云而出,日头高高升起,栖蝶被请离了落霞宫,带去了刑部。 路映夕辰时醒来,倚在床头听着晴沁汇报这些消息,心中也不觉意外。刑部审人,自有明的一套做法和暗的一套做法。现下慕容宸睿已经下令严查不贷,刑部必是知道应该怎么做。 “娘娘?”晴沁见她一直缄默,疑惑地唤了一声。 路映夕淡淡扬唇,启口道:“栖蝶正怀着身孕,刑部至多也只敢在言辞上使狠劲,不会动真格。” 晴沁拧起秀眉,话语里透着不满:“娘娘您现今只剩一口气悬着性命,皇上还舍不得解决那栖蝶?” 路映夕摇了摇头,平静道:“在还未查出栖蝶的价值之前,我这口气只能暂时悬着了。” “她有何价值!”晴沁低低地唾道。 “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想必是极重要的人物,所以皇上才会想要留着栖蝶。”路映夕思索片刻,再道,“栖蝶身上有一块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恐怕连皇上都忌惮三分。” 晴沁听得越发迷糊,满眼不解。 路映夕沉吟:“先帝曾留下遗训,凡执免死金牌者,便是皇朝恩人,而此人无论犯下什么错,都可免其死罪。”虽然她手上也有一块免死金牌,但那并非先帝所赠,意义截然不同。 晴沁听出了重点,不禁忿忿:“如此一来,那段栖蝶岂不是有恃无恐?” “那也未必。”路映夕浅浅一笑,面容虚弱却是眸光清洌,“先帝赐予的免死金牌固然无比珍贵,但也只能保她一次性命。” “娘娘的意思是?”晴沁疑问。 “我若‘死’了,栖蝶总该拿出那面免死金牌保命了吧?”路映夕唇畔抿着笑,却似霜雪凝寒。若不除栖蝶,她和孩子及慕容宸睿都不得安宁,即使不为自己,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她也必须根下心来。 “娘娘打算诈死?”睛沁一惊,忙捂住嘴,小声地道,“如果到时候刑部处事太慢,娘娘可能会被抬入棺木中……” “睡在棺木中又有何妨?”路映夕不拘地笑了笑,“照皇族规矩,妃后薨逝,需由宫人守灵守足七日,才藏入皇陵。七日的时间,足够刑部办事了。” “娘娘这般牺牲会否太大?”晴沁迟疑,视线落到她圆隆的腹部,“对胎儿会不会有影响?” “自从我得到师尊灌注的真气之后,内办异常深笃,闭气七日不成问题。但是腹中宝宝经不住饿,到时要靠你从中周旋了。”路映夕凝眸看她,目光温暖柔和,满是信任之色。 睛沁微挺直背脊,以赤诚眼光相对,郑重应诺道:“奴婢向娘娘保证,一定不会让娘娘和腹中皇嗣饿着分毫!” 路映夕含笑点头。这个计划虽然大胆,但是风险不大。只不过,不知到时慕容宸睿会有什么反应?他已渐忘了她,应该不会太过悲痛吧? 终究是有些担忧,但此次的事不容她心慈手软。现在只等曦卫赶到,查出栖蝶背后的“价值”,便要开始行动了。 ……………………………… “气若游丝”地拖了三日,替路映夕诊脉的太医一次比一次面色凝重。 慕容宸睿叶不宿在凤栖宫中,但每晚都会抽空过来两刻钟。他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原先他只觉得左胸口似乎莫名的空荡荡,可这几日眼见她愈发不行了,胸口那种空虚感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种疼痛。有时听着太医禀告她的病况,他会感到锥心的剧痛,竟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认错渐重,他静静地坐在她的床畔,凝视着她。这张明艳精巧的脸孔,因为病弱苍白而更显楚楚风姿,他这样看着分明觉得十分熟悉亲昵,可脑中一闪过栖蝶的模样便就混沌了。究竟,他熟悉的是她的脸,还是栖蝶的脸? “宸……”路映夕半醒半睡间无意识地吐出喃喃呓语,“你不可以忘记我……不,你应该暂时忘记……我‘死’的时候,你别伤心……” 话语含糊不清,但慕容宸睿凝神仔细聆听着,一个字都未错过。那种钻心的痛又能在心口处弥漫开,他紧紧皱着浓眉,越想要抑制越痛楚难挡。 “宸……对不起……”路映夕似乎正被梦魇缠身,黛眉微蹙,幽幽喃着,“当初我曾对你下毒,当初我曾想要逃离你再也不回来……我总是不为你着想……这次让我替你做一件事吧……”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遗言,慕容宸睿双手猛地握成拳头,愤怒地低喝道:“无需你为朕做什么!你给朕马上好起来!” 路映夕只是微微挪动了下身子并未转醒。 慕容宸睿发狠地盯着她,一双深蛑隐约现出血丝,却不自察,继续硬声怒道:“你若真想为朕做点什么,就好好活着!你不是不准朕忘记你吗?你若敢给朕就这样甩手离开,朕一定、绝对会彻彻底底地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听见没有?路映夕!” 路映夕长长的黑睫轻轻抖动,已被惊醒,但没有睁眼,想要听听他在激动之下还会说什么。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慕容宸睿突然低咒,语声凌厉,“朕确实是记忆模糊,但朕还记得‘路映夕’这三个字!你连着几日来给朕写信,不断提醒朕回忆往事,虽然朕还未能清晰地记起,但‘路映夕’这个名字却在心底念得滚瓜烂熟!你费事费力地做这么多,难道就是要看到朕为你的死而痛不欲生?你既然还有写信的力气,现在就给朕睁开眼睛说个明白!” 路映夕的睫毛一颤,倒是听话的张开了眼眸。 慕容宸睿未料到她已醒,刹时一愣,汹汹怒气僵在脸上,俊容显得有些扭曲。 路映夕柔柔地凝望他,半响都没有出声。 慕容宸睿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余怒未消,嚯地一下别过头去。 “宸,你爱我吗?”很突然的,路映夕轻轻地吐出一句问话。 慕容宸睿的脖子像是被梗住一般,良久转不回来。 “宸,你爱我吗?”路映夕柔声但清楚地再问了一遍。 慕容宸睿渐渐恼怒,扭回头瞪她:“你明知朕如今的状况,问这种话是存心刁难朕?“爱她,或不爱她,自中了神魂散之后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也许潜意识里他这根本不曾认为这是一个问题。 路映夕低低地逸出一声叹息:“至少是不那么爱了,如此也好。”她即将假死,虽仅是寥寥几日,但她还是不希望他过于痛心。 “朕并没有回答,你莫替朕下结论!”慕容宸睿又怒,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为何事而发怒。 路映夕抿起唇不作声,心想,曦卫今夜应该能回来复命,那么明日一早她就可以“死”了。 “路映夕!”慕容宸睿冷不丁一声大喝,朗声道,“如果朕说爱你,你是否就会振作起来?” “什么?”路映夕惊讶地看他。莫非他看穿了她只是假装虚弱将死?但又不太可能,除非是玄门弟子,否则无人能看出端倪。 “你以为朕没有察觉?即便太医不说,朕也发现了。你中毒之后,从不为自己开方解毒,没有为已之命尽过半分力!”慕容宸睿的俊脸蓦地一沉,道,“你是在恨朕逐渐将你遗忘?所以你用惩罚自己来惩罚朕?” 路映夕听完哭笑不得,回道:“在你心目中,我是这样不识大体不分轻重的人?” 慕容宸睿不由沉默。他知道她不是,可是他无法相信、无法想象、更无法接受她会消失于他眼前!这些“无法”加起来是否就是“爱”? “映夕。”他忽然敛了神情,沉声唤她的名字。 “嗯?”路映夕举眸望他,他墨黑色的瞳眸中浮现丝丝惑人的幽蓝色,似宝石般闪耀炫目。 “答应朕,不要轻易放弃,再多撑几日。朕已命人四处寻找玄门前辈,相信这几日就会有消息。”慕容宸睿沉稳了口气,厚笃而有力。 路映夕没想到他只是要说这些,不自禁地感到几许失落。 “答应朕。”他握住宅区她被底里的纤手,轻微用力,牵紧。 迎上他满是期望又能隐含沉痛的目光,路映夕感到不忍,却无法点头。 “夕,朕爱你。”毫无征兆的,他突然吐露爱语。 路映夕瞬间愣住,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失忆也不过是失去某些画面,曾经有过?br /gt; 凤栖宸宫第3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40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40部分阅读 过的感觉依然铭刻在心中。”慕容宸睿似是解释,又能似是在对自己说,语音渐低,“如果你真的‘去’了,朕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那种巨大的痛,单是想象就已觉得太可怕。” 他一手捂住左胸,无自觉的,又缓缓放下,幽眸深得似海,蕴藏无数浪涛。 路映夕眼眶一热,悄然动容。 慕容宸睿不再像一开始那般咄咄逼人,只不语地俯下身,轻轻地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颈边。 路映夕没有移动,就这样让他拥抱着,他身上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被传来,熨暖了她的心田。 神秘罕见的古老奇药又如何?迷惑了人的记忆又如何?终会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时候。 第五卷 第七章:暂扫阴霾 这一夜,慕容宸睿留宿凤栖宫。 路映夕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困意和倦意暂时褪散,心中感慨良多。 “宸,你还记得你为何留下栖蝶吗?”她偎在他胸口,轻声问。 “当然。”慕容宸睿微一皱眉,反问道,“朕不曾告诉过你?” “不曾。”路映夕如实回答,柔声地再添一句,“是因为信任你,才没有过多地追问。” “信任。”慕容宸睿似在品味这二字,停顿了片刻,才道,“段栖蝶潜伏皇朝甚久,朕最初就已怀疑她,经过颇长一段时间的追查,才知她底细。” “她是霖国的郡主,难道并非如此?”路映夕听出他话里的深意,疑道。 “她确实是霖国郡主,但她的生母却是先帝的旧识。”慕容宸睿斟酌着说法,缓缓道,“先帝与其母曾经似乎有过感情的纠葛,这尘封的往事已难追溯。” “嗯。”路映夕轻轻应声。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免死金牌的事就容易理解了。 “朕非常清楚朕从不曾碰过栖蝶,她腹中的孩子决非朕的骨肉。”慕容宸睿语声一沉,透出凛冽之意。 “那孩子的父亲是何人?”路映夕问出最不解的问题。 慕容宸睿突然冷哼一声,回道:“霖国太子。”路映夕大为震惊:“霖国······太子?!” 慕容宸睿嘲讽地勾起薄唇,道:“霖国真可谓不择手段,不惜让其太子冒险乔装来到我皇朝,只为做这等龌龊事。”路映夕怔愣半晌,讷讷道:“霖国太子,即是我的皇兄,栖蝶的皇堂侄,竟然可以如此……” “如此不堪。”慕容宸睿接言,嗤道,“霖国以为用神魂散就能让朕接受了段栖蝶?简直是痴人说梦!”对于神魂散,路映夕心中犹有疑惑,温声问道:“据古籍医书记裁,中了神魂散的人有可能会被催眠移情。宸,原先你已有此迹象,为何蓦然间清醒了许多” 慕容宸睿一时没有答话,伸手掖好锦被,展臂抱着她,低沉地道:“你写给朕的那些信,朕随身带着,只要一得闲暇,便会读上一遍。而朕自己也写下所记得的事情反复去看。朕就不信,以朕的毅力无法抵抗那莫名其妙的药效!”路映夕不由微微漾出一抹浅笑。他发自内心地相信她,所以毫无犹豫地信了她所写的信函。也许,神魂散真的可以无药而解。 “映夕。”慕容宸睿低声唤她,“往后朕不再叫你‘夕’以防造成记忆的混乱” “好。”路映夕不介意,莞尔道,“那么是否需要我也改。唤你为‘宸睿?” 她微扬起脸,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相视而笑。 慕容宸睿俯下头来,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她轻轻闭眼,感觉到他温热的唇沿着她的眉心蜿蜒顺下,亲吻她的鼻尖,然后落到了她的唇瓣上。 只是温柔地厮磨,彼此的呼吸亲密地交融,唇舌轻触,可却掀起了火热的悸动。 他的舌尖顶开她的皓齿,灵活地窜了进去,纠缠她的丁香小舌,渐渐吻得激烈起来,像是要将她吞噬才甘心。 他的手本能地扯开她的衣襟,大掌探入,四处游移摸索,粗糙的指掌所到之处皆都激起层层热浪。路映夕嘤咛一声,含糊道:“小心宝宝!” 慕容宸睿的手势稍稍一顿,但没有就此停止,再往下抚去,掌心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同时他的吻往下移去,亲上她洁白的顾肤、雪肩、胸前······ 路映夕脸颊滚烫,艳红如霞异常妍丽,可心里终有此不安,启唇嚅道:“宸,宝宝,不可以……” 慕容宸睿似是恼怒,从她胸前猛地抬起头,狠狠地再次封住她的粉唇。 “唔……”路映夕抗议,但下一瞬就被他吞没。 这一次他的吻犹如攻城略地般的猛烈,不给她一丝一毫退避的空间,一只大手捧住她的后脑,薄唇辗转于她唇间,剑舌攻入地的檀口,强势吸吮,一边用齿尖轻咬。 路映夕感到些微的刺痛,又感到一股新奇的刺激,不知不觉地伸手环住他的颈脖,迎上他的吻。 她的回应使他受到鼓舞,吻得更加狂肆,双手不安分地越模越往下…… “唔!”突然的,慕容宸睿吃痛,抬首瞪她。 “不行!”,路映夕颊染酡红,赧然中带着一点歉意,“我怕宝宝经不起剧烈的······” 慕容宸睿咬牙瞪着她,深幽眸底燃着炽热的欲火,一只大手还停留在她的腿间。 路映夕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假装镇定地若无其事道:“夜了,该睡了。” 慕容宸睿满脸愠色,抽离手,往她身旁重重一躺,闷不吭声。 路映夕看着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他们成亲已有一年多,但亲热缠绵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尤其她有了身孕以后,他恐怕是憋坏了吧? 此念闪过,她不禁好奇,轻轻地问“宸,这几个月来,你临幸过其它嫔妃么” 慕容宸睿闷哼一声,不冷不热地回道:“你认为呢” “不知。”路映夕很老实地回答,“也许有,也许没有。”虽然她心底隐隐抱着期待,但却又怕是自己天真的奢望。 “这几个月来,朕何时得空了”慕容宸睿没好气道,“为你这个女人扑心扑命,朕还有多余的精力去遐思? 路映夕的唇畔抿起一抹嫣笑,甜若蜜糖,连眼角眉梢都氤上了满足的欢喜。 慕容宸睿欲火难消,倏然侧转过身盯视她,眉毛斜斜地一挑,眼中浮起几许邪气来。 “宸,你想做什么?”路映夕下意识地往后缩去。 “你还能逃到哪去?”慕容宸睿勾了勾唇角,笑得很是邪恶。 “宸,我们的宝宝······不能······”路映夕试图解释,但羞于用词。 “不能什么。”慕容宸睿随口接话,长臂一伸,忽然一把捉住她的手。 “嗯?”路映夕疑惑。 幕容宸睿唇边噙着坏笑,握紧她的手顺着自已的胸膛一路往下,直中重点,动作利落霸道得令她来不及防范。 “啊!”路映夕惊叫,使劲地抽回手,又气又羞又恼。 慕容宸睿没有再勉强她,却放声大笑,笑声是难得的欢愉畅快。 “可恶”路映夕恼极,一手拍在他的胸口上,“不许笑!” “咳,咳!”慕容宸睿呛住止笑,不过眼底满是戏谑的笑意,挪揄地睨着她。 路映夕懊恼而羞窘,拿锦被用力地擦了一下手心。但那滚烫坚硬的触感,却似烙在她手里,擦都擦不去。这可恶的人!她瞠眸瞪他,他却顾自笑得恣意,英气飞扬,一扫近日来的阴霾郁色。 路映夕瞪着瞪着,也就慢慢消了气。 慕容宸睿笑看她,渐渐的眼神却锐利起来上下扫视她,质疑道:“映夕,你倒是精气十足。所谓的‘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朕现在可是一点也看不出。”路映夕一怔,迟疑片刻,才答道:“刚刚一时热气上涌,|岤道自动解开” “|岤道?”慕容宸睿眯起眸子,闪现锐芒。对上他犀利的眸光,路映夕无奈轻叹,道“请允许我坦白从宽。”接着便原原本本地道出事情始末,包括为何要瞒着他的原因,以及预备诈死的计划。 慕容宸睿听毕,甚是不满,斥道:“胡闹,朕不容许你如此儿戏”路映夕侧躺凝视他,敛容正色道:“并非儿戏。栖蝶手中的那块免死金牌,一定要取回。” 慕容宸睿亦沉了神色,默思不语。 路映夕徐徐再道:“栖蝶腹中的孩子若不出生,那也就罢了。但你一直留她在身边想必是要等她诞下霖国皇嗣,反向威胁霖国。既然如此,此次由我的‘死’拿回先帝的免死金牌,往后即可无后顾之忧。” 慕容宸睿不作声,但却无法否认她说得全对。 见他沉默,路映夕微微一笑,挨近他的胸膛,重新窝回他怀里。 “我困了,一起睡可好?”她掩唇打了个呵欠,将脸轻埋在他的肩头。不知何时起她已这般熟悉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它竟能让她感到安定平静 “好,睡吧,一切都等天明再打算。”慕容宸睿低叹,伸出结实的手臂环抱她,下巴轻柔地摩挲着她的秀发。她身上总是有一股幽香,千净而清雅,不染脂粉味,也无其它嫔妃惯用的熏香。 他低眸注视她。莹白如玉的面容,修长如远山的黛眉,高挺笔直的琼鼻,粉红柔嫩的菱唇,无一不是上天的精心杰作。不得不承认,她的美是得天独厚的,即使素颜朝天仍然美得令人心旌神摇。 但他却不是爱她这张绝色的容颜。这样久以来,他已深知她的脾性和品格。最初他以为她冰雪聪明且手段厉害,如今已知她不过是一只善良的纸老虎。除非别人逼上门来,不然她不会忍心赶尽杀绝。 慕容宸睿静静地想着,路映夕已困倦地依偎在他怀抱中渐入梦乡。 他俯头,在她发间轻轻一吻,无声地逸出一声叹息,似满足又似喟然。 他现在能够想得清晰明白,那即说明神魂散的药效褪散了一些,但是没有人能保证此后他不会再复发。 第五卷 第八章 真正释然 夜色褪去,天光初现,一出好戏开始正式上演。 风栖宫中弥漫着凝重哀伤的气氛,偌大的寝居内黑压压地跪伏一地的宫婢内侍,个个皆是垂首肃穆,莫敢喘大气。 皇帝坐在凤床边,神色深沉阴郁,径自盯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已无气息的人儿。 “皇上请节哀”一名太医轻轻地出声,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已薨,皇上万万保重龙体” 慕容宸睿缓缓扭转头,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场的每个人,然后突地一掌拍击在床柱上,勃然大怒道:“混账东西!通通都是没用的东西!”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微微一震,身子越伏得低了,不敢仰头也不敢抬眼。 “立刻给朕宣刑部尚书前来!”慕容宸睿一声怒喝,饱含着威严和戾气。 “是是”内侍宫人诺诺地应了声,诚惶诚恐地奉命去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刑部尚书沈奕脚步匆匆地前来觐见,跪地叩首:“微臣参见皇上!” “沈卿家,朕命你彻查路皇后中毒之事,究竟有何结果?”慕容宸睿脸色冷凝如铁,语气阴鸷,仿佛随时都将掀起狂风暴雨般的阴晴不定。 沈奕暗暗心惊,只觉氛围诡异。他尚不知路映夕已逝,言辞谨慎地回道:“回皇上,路皇后中毒的主因乃是蝶飞草,此物原本是霖国特有之草本微臣连日查探,确认惟有段皇后的落霞宫中才有种植,但若只因这一点而” 他还未说完,慕容宸睿谑地站起,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声如寒冰地道:“既然已确认,为何还不拿人?朕要凶手的人头来祭奠路皇后的亡灵!” 沈奕闻言悚然震惊,倏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喃道:“路皇后已薨?” 慕容宸睿抿唇不作声,俊容似结了一层冰,透着凛冽寒气。 沈奕见状,便知路映夕确实逝了,心中陡然剧痛,张口却说不出话。 他的目光不自禁地越过慕容宸睿,望向凤床上静躺的那人。那张雪白的小小脸孔,此刻看起来分外的沉静安宁,愈发像他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当年在邬国救他一命的小女孩,亦是这样肤色白皙神色安静,完全不似普通小孩的稚气。其实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她吧?只有她,才会小小年纪便谙得医术。只有她,才有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也只有她,令他初见就动了绮念。 可是,她竟就这样离开了人世?!他连道一声谢的机会都没有?! “沈卿家”慕容宸睿眯眼看他,语声一沉,“还不去办事!” 沈奕这才如梦初醒,惶惶地行了礼,退了出去。 慕容宸睿望着他的背影,一双深眸眯得愈发细,眸里隐约闪过精光。以前他从未发现,他底下的臣子居然对他的皇后别具心思! “皇、皇上娘娘的身后事”内侍嗫嚅地开口,见他表情凌厉,不由咽了口口水,未敢再说下去。 “朕要亲自守灵七日,七日后举国发丧!”慕容宸睿沉声说道,一扬手,示意众人退下,“抬冰晶棺来此!” “是,皇上!”众人诺诺,低眉顺目地恭谨退出。 一时间寝居里便变得空荡荡,寂静无声。 凤床上那原应气绝的人忽然起身坐了起来,轻声笑道:“宸,你方才那一掌险些震得我冲破|岤道。” 慕容宸睿重回床沿坐下,睨她一眼,道:“你坐起来做什么?现在若有人闯进来倒要以为你诈尸了。” 路映夕忍不住扑哧一笑,平躺回去,边说道:“此计有你协助,应该能够顺利逼栖蝶拿出免死金牌保命。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慕容宸睿沉默了会儿,抬手轻抚她耳鬓的发丝,若有所思地道:“当你‘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出去以后,霖国想必就会起了警觉。” 路映夕“嗯”了一声,接言道:“如今两国势同水火,霖国原想借栖蝶和神魂散埋下一招暗棋,但此棋失效,那么霖国会” “霖国如果还爱惜其皇室的血脉,便会派人来救段栖蝶。”慕容宸睿沉吟片刻,唇角浮起一抹轻嘲,“也有另一种可能。霖国为了不受制于人,或许会索性‘处理’了段栖蝶。” 路映夕一怔,心生几许怜悯,幽叹道:“栖蝶也只是一颗无辜的棋子,她腹中的孩子更是无辜。”也许那日栖蝶说的是真心话——“女子如蒲柳,若觅得厚实夫家可倚靠,那即是一生之幸。”不得不承认,她比栖蝶幸运一些,虽然几经艰难但终是从权斗旋涡抽身出来。可是栖蝶,她似乎找不到对的那条路,又或者上天根本没有给她足够的机会让她选择。 慕容宸睿不以为然,道:“你有闲暇关心别人,不如替朕想想如何才能寻到玄门前辈。” 路映夕顺口接道:“若是师父还在” 话甫出口,两人同时默然,相视对望,一时无言。 半响,路映夕轻声低语道:“若是师父还在,他应能钻研出神魂散的解药。”师父是真正的医学奇才,她只学到皮毛。如果曾经她多用心多努力些,那该多好。可是再也不可能了 “你很想念他?”慕容宸睿突然冒出一句问话。 “嗯。”路映夕诚实地回答,凝眸看他。 慕容宸睿颔首,未再多言,也无嫉妒介怀的样子。 路映夕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右手,然后将头枕在他的手掌上,脸颊贴着他温热宽厚的掌心。 慕容宸睿用另一只手轻拂她柔顺的长发,手势温柔而缱绻。 此时无声胜有声,不需要赘言解释,因为早已经不再有猜忌置疑。 路皇后中毒身亡,后宫中人人皆知,但因皇帝不下旨发丧,众人暗自揣测圣意却也不敢多嘴置喙。 段皇后涉嫌毒杀路皇后,被刑部问罪,暂且关入天牢待皇帝亲审。 旁人不知后来皇帝是如何审段栖蝶,惟有路映夕再清楚不过。其实要让一个人百口莫辩也非多难的事,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皇帝态度强硬,饶是段栖蝶不服不甘也无计可施。最终,段栖蝶交出了免死金牌,保自己一命。 事情顺利地告一段落,路映夕正欲找个借口“起死回生”,却在这日深夜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 这两日她一直睡于冰晶棺之中,此举是为了避免引人疑窦。而冰晶棺就放置在风栖宫的寝宫之中,没有皇帝命令无人可以擅自搬动。 可是路映夕半夜惊醒时,骇然发现自己已不在寝宫内!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能断定自己决非在夜明珠高悬的寝居中。 “映夕!映夕!” 她心中惊然,勉力按捺情绪,静心凝神,隐隐约约听见极为熟悉的声音透过冰晶棺盖传进来。 “映夕,你怎能先我而去!你可有想过我会多么心痛!” 路映夕愣住,恍惚怀疑起自己是否在做梦。这道嗓音明明是 “区区蝶飞草的毒,你竟无法自解?映夕!你枉为我南宫渊的徒弟!”那温润的声音渐渐高昂激愤起来,“早知彻底放手换来的是如此结果,我便不顾一切带你一起消失!早知慕容宸睿无法保护你,我就应该不理所谓天命将你抢过来!” 话语略一停顿,缓了下来,那语声中难掩悲恸哀伤,“映夕,我原是不想你为难,才请夏兄帮忙散播我已死的消息。我若死了,即使霖国与皇朝开战,你也无需顾虑我会和慕容宸睿为敌。我愿以一生不见你为代价,在这世上销声匿迹。映夕,我是否太懦弱?我见师尊尚在人世,便抛下玄门不管,我见你已觅得幸福,便自此埋葬自己,我是否懦弱又可笑?” 路映夕听着涩然,真的是师父,师父没有死 “映夕,过去我曾救国很多人,有达官贵人,也有平民百姓,穷人乞丐,可是,原来我这样失败,我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南宫渊的语气变得沉寂,带着浓重的酸楚和自弃。 路映夕正想启口宽慰,忽听一声低低幽幽的呓语飘入耳中。 “映夕,我从不曾说过,从今往后也不再有机会说不知何时我已爱上了你,爱得那般深,竟难以自拔” 她原已张唇,不由僵住。如果她现在出声,师父会否尴尬窘迫? 但也就她闭嘴的那轻微声响,已足够南宫渊陡然醒觉,他的双手迟疑地触向棺盖边沿,慢慢抬起 “映夕?”他小心而期待地轻唤。 “师父。”路映夕只得温声回应。 “你没有死?”南宫渊的口吻仍是极轻,像是怕打破了美好的梦境。 “没有,只是诈死。”路映夕从棺中坐起,在黑暗中看到一双熠熠发亮的眼眸,那幽眸中一点点地绽放狂喜之色,犹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你没有死!”南宫渊重复此句,但已转换为欣喜若狂的语调。他忽然俯身,一把将她抱起,紧紧搂在胸前! 路映夕一僵,不知该做何反应,愣愣地由他拥抱着。 幽暗中,他把脸贴伏她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感觉到仿佛有热烫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颈肌上。 疑虑着,又感觉到他抬首抽离,而自己的额头微微一热,似被温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呵,映夕”长长的叹息从南宫渊口中逸出,似满足,更似一种死里逃生的豁然开朗。 他缓缓地松手放开了她,点亮火褶,对上她的眼睛,扬起一抹俊雅如常的笑容:“太好了,你没有死。” 路映夕也漾开一抹微笑,注视着他潮湿却异常明亮的黑眸,点头道:“是,太好了,师父也活着。” 这样的对话令他们两人都不禁莞尔,四目相望,都蕴满了释然的欢喜。 静静对视须臾,路映夕转眸看周围,疑问道:“师父原是打算由此密道偷运映夕出宫?” 南宫渊落落大方地笑了笑,回道:“原以为你冤死宫中,便想带你去一处无忧无虑之地。但现在不需要了,如此甚好。” 路映夕再次点头,赞同道:“如此甚好。”无来由的,她感觉到师父似乎是放下了。就在刚刚那一个亲吻之后,师父好像一下子释然了。 “见你无恙,我也不必再操心了。但有一件事,必须提醒你。”南宫渊敛了带笑的神色,正容道:“你的‘死讯’已悄然传开,霖国必有动作,你要小心段霆天此人。” “段霆天也来了皇朝?”路映夕也正色以对。想起段霆天亦正亦邪的脾性,她倒也确实有些担心。 “应该已在路上。”南宫渊一面说道,一面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留着防身。必要时候就狠下心肠来。” “师父要走了吗?”听出他话里的告别之意,路映夕不免感到依依不舍。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南宫渊淡淡一笑,“待你腹中孩儿出世,他满月之时为师自会送上贺礼。” “谢谢师父。”路映夕诚心地致谢,但却也忆起,她对他说的最多的似乎就是“谢谢”,便又再多说一句,“师父珍重。” “各自珍重。”南宫渊扬着淡笑,转身往地道深处走去。 “师父!”路映夕忍不住扬声唤他。 南宫渊止步回头,望着她但笑不语。 路映夕踌躇片刻,开口问道:“师父可听说过‘神魂散’?” 南宫渊凝眉思考,摇头道:“曾在玄门的医术古籍里看到过,但未曾见过其物。” 路映夕浅浅弯唇,不再留他,只道:“师父再见。” 南宫渊也不多问,回以温煦笑容,折身继续举步前行。步伐沉稳,没有丝毫停滞。逐渐的,那浅灰色的素袍随着火光消黯而淡出了路映夕的视野。 但是路映夕自己明白,她的心底永远会有一个位置留给他。他是她的启蒙之师,亦是她年少时爱慕过的人。此生遇见这样的男子,她何其有幸。 手里握着他留给她的礼物,她踏上返回地面的石梯。 她没有请求他留下研究神魂散的解药,因为他为她做的已经太多。更是因为身后那方向是她的往昔,而她现在走向的是她的未来,她应该自己面对与把握自己的未来。 第五卷 第九章:神秘纸条 路映夕死而复生,成为一则传奇。饶是皇帝严令宫中人不准私下谈论此事,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还是散播了出去。一时间皇城内众人议论纷纷,百姓津津乐道于如此奇事。 路映夕倒不介意自己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她与皇帝商议过后,便对外宣称是玄门师尊暗中援手令她起死回生,轻轻松松地把传奇故事推到了师尊身上。 慕容宸睿笑说:“若是前辈得知自己无端成了神仙般的人物,不知会笑还是恼。” 路映夕不以为意,闲闲道:“师尊原就是高深莫测的神秘人物,不差多这一桩奇谈。” 慕容宸睿揽她入怀,似漫不经心地道:“前天夜里,发生了何事?” 路映夕心下一诧异,随即仰首看他,若无其事地反问道:“前夜有何特别的事发生吗?” 慕容宸睿低眸看她,唇角含笑,但眸光却是锐利,口中慢悠悠地道:“冰晶棺移动了位置,难不成是你闲来无事自己半夜爬起来移的?| 路映夕笑而不答,心里却也佩服他的覌察力。但师父是从密道而来,她不能泄露此事。 慕容宸睿懒懒地抬手,抚摸她柔嫩的面颊,一边似乎随意地道:“看来这寝居内藏着不少秘密。” 路映夕举目,望入他深邃的眼眸,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光芒,不由暗自心惊。他巳怀疑密道入口就在她的寝居里? “映夕。”慕容宸睿放下手,退开一点距离与她对望,平常沉稳的语气中隐含几许深意,“是否朕还无法让你安心?所以你要留下一条后路,以作将来逃家之用?” 路映夕语塞,半晌无言。她确实存了这样的心思,但并非不信任他,而是性格使然。保留密道,那么她便进可攻退可守。如果有一天发生意外,她尚可自保。 “怕朕将来负了你?”慕容宸睿継续道,话语不带逼问之意,却似有喟然之感。 路映夕轻轻摇头,回道:“你所中的神魂散犹未彻底褪袪,若来日有变故发生,我就算可以不为自己着想,也需为腹中孩儿着想。” 慕容宸睿挑了挑眉,接话道:“那即是等到朕完全康复,你就会毫无保留地对朕坦白?” 路映夕不禁迟疑,想起邬国和皇朝的五年盟约,更感左右为难。 慕容宸睿见状,扬唇淡笑“朕不逼迫你,但你必须搬入宸宫。”而凤栖宫,自是从此驻兵严守。 路映夕怎会不知他的盘算,但他巳让步,她也只能从善如流。 “好。”她颔首,浅浅漾起一抺笑道,“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说。” “我自幼便有十名随侍,先前因为远嫁而留她们在邬国,如今我想召她们回身边。” 慕容宸睿神色自若,干脆地点头允。 路映夕轻吁一口气,心想,也许两人生活就应这般互相妥协,惟有取得平衡,才能长长久久。 慕容宸睿像是读出她的心思,自语般地道:“夫妻之道,朕也该好好学习。” 路映夕笑睨他,心情不自觉地放松。未来如何无人可以预知,但至少他们此刻心心相印,默契温馨。 慕容宸睿稍敛神色,正经道:“现今阶段栖蝶被朕软禁在落霞宫,霖国必会有所动作。你的身份特殊,更需小心谨慎。”略略一顿,他又道,“朕不容许你有分毫损伤。” “是,臣妾遵旨。”路映夕盈盈笑着,微一欠身。 慕容宸睿皱眉,伸手扶她,不悦道:“非必要的场合,朕特允你无需行礼,莫胡闹动了胎气。” 见他竟这样着紧,路映夕心生好笑的感觉,顺着他的手臂偎入他胸膛,揶揄道:“皇上这是紧张臣妾,还是紧张臣妾肚子里的孩子?” 慕容宸睿睨她一眼,懒得睬她,宽厚的手掌覆在她隆起的腹部,顾自低首望着,念道:“皇儿乖,以后长大莫学你母后的伶牙俐齿,要做一个大气沉着之人。” “皇上可是另着变骂臣妾?”路映夕越发觉得有趣,故意斗嘴道,“皇上又怎知必是皇儿?或许是帝姬。” “帝姬?”慕容宸睿却认真起来,浓眉微蹙,沉吟道,“若是帝姬,你就必须再朕生一胎。” “皇上当真这般重男轻女?”路映夕听着啼笑皆非,道:“倘若下一胎怀的又是帝姬,那当如何?” “那就再生,直到誔下皇儿为止。”慕容宸睿说得不容辩驳。 路映夕笑吟吟地凝望他,也不反驳,更不生气。 慕容宸睿见她如此神情,便知她领会他话中的含义,也扬起嘴角,浮现笑意。 有时候,承诺并不需要宣诸于口,能够懂得的人自会明白。他虽未直言,但巳是许诺,皇朝未来的太子只会是她所生。 这份心意,重若千斤,远胜海誓山盟的空口白话。 …………………………… 平静如水地过了几日,宫中无恙如常,不起风波。 路映夕搬入宸宫,但忙于钻研神魂散,经常出入太医署。不知是巧合或人为,她时不时在署外遇见刑部尚书沈奕。沈奕只道因在查一个案子需请太医帮助,也未对她有过多亲近,但她总觉得他的眼神炽亮得异常。 这日,她在医籍堂翻阅医书,埋首于桌案,耳际听闻轻巧的脚步声绯絗于堂外。 “沈大人!”她冷不防地抬头,目光清冽地望向堂门。 沈奕一惊,缓缓地从门扉旁走出来。外面正是艳阳高照,他似乎巳晒许久,额上布满一层薄薄的汗。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凤安。”他恭敬地行礼,面有红晕,像是被曝晒过后的颜色,又像是异样的潮红。 “沈大人是否有话要与本宫说?”路映夕从案后站起,扶着腰缓步走向他。 沈奕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双眸闪烁,竟不敢直视她。 “沈大人?”路映夕止步,隔着三步之遥注视他。 沈奕躬身垂首,姿态拘谨不安,讷讷道:“微臣并无事情要向皇后禀告。” “哦?”路映夕徐徐地拖长音调,才又道,“既然如此,沈大人为何在此长久地绯徊,究竟是存了何居心?” 沈奕未马上答话,低重的头渐渐抬起,对上她清澈若水的眸子。 路映夕微微蹙眉,但他恍惚不察,凝望得过于专注,仿佛跌入了她明灿的眼眸之中似的。 路映夕刻意发出两声轻咳,他才怔怔缓了神,敛下眼帘,开口道:“回娘娘的话,微臣不敢存任何居心,只是有一件旧事盘亘心中多年,斗胆与娘娘求证。” “是何旧事?”路映夕平淡地看着他,心里却莫名打了一突。 “大约十年多前,皇后是否曽经在邬国京城对一名乞丐施药?”沈奕轻声地问,怕自己说得不清楚,又补允道,“当时那乞丐身中剧毒,幸得一位身穿雪白绸裙的小女孩赠予袪毒散。” 路映夕有些讶异,凝神回想了片刻,道:“可能是有这样的事,但本宫在邬国之时,时常随师父出宫采药行医,医过之人即使没有上百,也有数十。” 沈奕闻言,年轻清秀脸上掩不住失望之色,但乃锲而不舍地再道:“娘娘可否壐仔细想想?” 见他份外执着,路映夕生起几分好奇,问道:“那乞丐莫非就是沈大人?” 沈奕揖身一礼,回道:“正是微臣。” 路映夕抿唇微笑,温言道:“陈年往事,沈大人也毋须太过记挂于怀。但凡医者,施药救人皆属份内事,不会也不应等待他人图报。” 沈奕心底早巳认定就是她,只是怅然她根本不记得他。静默了须臾,他凝望着她,轻轻地道:“受人点滴恩惠,当以涌泉相报。往后娘娘若是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只管吩咐。即便是赴汤蹈火……” 他的声音益发低了,模糊地飘散在空气中。 路映夕是何等耳力,那未尾的一句实则听得清楚。 ──“即使赴汤蹈火,甚至要付性命,沈奕都甘之如饴。” 但路映夕只当没有听见,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沈大人这份忠诚,本宫记住了。若无其它事,沈大人就请便吧。” “是,微臣告退。”沈奕行礼退离,转身之际抬起眼角望她,甚是脉脉温情。 待他走远,路映夕抚额轻叹,这平白飞来的桃花,她只觉无福消受。 返身走回桌案,刚刚坐下,忽听屋顶异响,她顿时一凛。 可那轻微声响只像一阵风吹过,倏然间就再难分辨。而此时,门外的地上巳出现一张纸条。 纸上写着──欲要神魂散的解药,今夜子时独自前往无忧宫,如若惊动皇帝,后果自负。 路映夕细看纸上的字迹,脑海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 第五卷 第十章:冷宫之夜 早前,慕容宸睿如约定的,释放了原本被囚禁的十名曦卫统领。路映夕便让其它曦卫返回邬国,并更改了密机关。可是十名曦卫统领饱刑罪之苦,重伤在身,路映夕一时也无法命她们襄助。 巳是入夜,风微凉,月皎洁。 路映夕手里攥着那张纸条,在寝宫里踱步思量忽然间,脑中有道灵光闪过,不由地打了一个激灵。 她还记得慕容宸睿说,栖蝶腹中的孩子是霖国太子的骨肉,可是霖国皇帝膝下分明没有皇嗣,那又何来的太子! “映夕?”慕容宸睿议政返来,见她怔怔站着,不由疑惑,“为可站在这里出神?” 路映夕忙上前迎向他,急问道:“宸,你之前说的霖国太子是何人?” 慕容宸睿眼神一沉,缓缓答道:“日前,霖国皇帝颁布诏书,公告天下,立其皇弟段霆天为储君。” 路映夕愣然。 慕容宸睿又道:“段霆天并非霖国皇室血统,所以他只是段栖蝶名义上的兄长。” 路映夕半晌无话,脑中嗡嗡作响。以段霆天的手段,此次他前来皇朝,必是要“解决”了栖蝶,决非是要救人。他那样的人,不可能会愿意留下一个严重后患,,然后受人要挟。 “你担心段栖蝶的安危?”慕容宸睿看她一眼,不疾不徐地道,“落霞宫早巳设下重重机关,不管何人,必叫他有来无回。” 路映夕亦知晓这一点,但就是如此才更糟糕。段霆天入不了落霞宫,于是便转而暗中找她,只怕那神魂散的解药难以轻易到手。 “映夕,你究竟在担忧何事?”慕容宸睿微皱长眉,定晴凝视她。 “我……”路映夕踌躇,心中思绪起,忧虑良久,才狠狠一咬牙,摊出手心里的纸团,道,“段霆天巳来到皇朝!” 皇帝蓦地凛了神色,接过纸笺,细细看过。 “无忧宫?”看毕,他冷哼一声,语气寒凝,“段霆天好大的本事,竟勾结了贺氏!” “贺如霜?”路映夕这才想起贺如霜被打入冷宫之事,不禁蹙眉疑道,“贺氏难道胆敢叛国?” 路映夕颔首赞同,巳有姚凌的前车之鉴,再有贺如霜的嫉恨疯狂也非意外之事。 “今夜你不必去,朕会安排其它人代你去。”慕容宸睿沉声道,双目牢牢地盯着她,肃穆警告道,“你切莫自作主张,朕不需要你冒险。” 路映夕抿唇不语,虽然这几日他看起来并无异状,可事实上眼疾越发严重,有时瞳仁覆上一层灰蒙之色。而他又大举撤换身边的近侍,显然就是不想被人发现。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她只是不愿戳穿他善意的隐瞒罢了。 慕容宸睿不与她再商量,转身便往外走去,打算宣召范统带领禁卫军处理此事。 “宸,等一等!”路映夕轻轻唤住他,温声道,“若非我亲自去,恐怕段霆天是不会现身。他想要的无非是栖蝶,不如我们就拿栖蝶换解药。” 慕容宸睿回头,扬眉道:“你认为段霆天仅仅只有这一个目的?” “可是没有更好的办法。”路映夕温柔望他,徐缓地道:“宸,我不要你忘记我,更不要你失明。请相信我一次,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哦?”慕容宸睿半信半疑地望她。 “不用派人跟我去,只需给我一个灯笼即可。”路映夕浅浅一笑,明眸中亮起清冽坚定的色彩。师父赠她礼物,今夜要派上用场了。正如师父所说,必要时候应该狠下心肠。 “灯笼?灯笼有何用?”慕容宸睿未放松神色,追问道。 路映夕走近,他附耳轻语。 过了一会儿,慕容宸睿稍缓了神情,但仍皱着眉头,道:“如此虽然可行,但若段霆天率先发难,难保你不会有事。” “我不会给他机会发难。”路映夕自信一笑,清美的脸上光华流溢。 “?br /gt; 凤栖宸宫第4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41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41部分阅读 “如果朕还是不同意你去?”见她胸有成竹的决然样子,慕容宸睿依旧无法完全安心。 “你希望我偷溜出宫,或是强闯出去?”路映夕笑道,伸手主动环住他的腰,安抚道,“不会有事的,我的‘秘密武器’天下难求,除了像师尊那种高手能够察觉,即便是你我,也都察觉不了的” 慕容宸睿蹙着眉头良久,终于十分勉强地点了头。 ………………… 夜渐深,天空中乌云蔽月,暗沉不见光。 亥时过半,路映夕便乘撵往无忧宫而去。撵车停于宫门前,路映夕命抬撵的内监原地等候,自己带着段栖惵绕到了侧宫门,提气轻巧地携人跃了进去。 待稳稳落地,她就点亮了手中的灯笼,然后慢悠悠地在阴冷凄清的偌大苑落里逛着。 段栖蝶被封了大|岤,行动无碍,但浑身无力,脚步虚浮。 路映夕走到一处緑茵空地,止了脚步,凝目看着段栖蝶,淡淡说道:“是否恨我设计冤枉你?” 段栖蝶面无表情,冷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路映夕也不介意,顾自道:“你我本出自同宗,我无意逼你入绝境,此次只要段霆天干脆地交出解药,我就会让你跟他回霖国。” 听到“段霆天”三个字,段栖蝶的美眸中倏地燃起两簇火焰,熊熊炽烈。 路映夕心下微讶,看这情形,栖蝶恨段霆天更甚于恨她。 见她一直盯视着,段栖蝶低低哑哑地开了口:“你以为段霆天是什么人?正人君子?他会与你公平交易?你做梦!” “你很了解他?”路映夕问道,“你们自小分居两国,你怎知他的为人?” 段栖蝶忽然笑起来,声音阴沉沉,面上只有无尽的嘲讽。 兀自笑了片刻,她才讥诮地说道:“何时花费时间了解这种人?你只需看看我的肚子,就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路映夕哑然,视线移向她隆起的腹部。 顺着她的目光,段栖蝶也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口中又暗哑地笑着。 毫无预兆,她突然握起双拳击向自己,拳拳都落在腹部上,那力道竟是使劲全身力气的狠厉。 “栖蝶!不要这样!”路映夕急忙捉住她的手腕。 段栖蝶也不挣扎,就这样停了手,脸色冷漠,似乎自己方才什么也没有做。 路映夕不由感到恻然。原来栖蝶如此不甘不愿,而那段霆天却这般狠心伤害了自己的妹妹。就算彼此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应做那样的事…… 正喟叹,忽然一道闲散爽朗的嗓音响起:“路妹妹,你来了。” 路映夕转头看去,不远处的殿檐阴影下站着一个人,身穿黑色锦衣犹如隐没黑夜之中,惟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烁烁闪亮。 “段兄,你可真是好事多为。”路映夕心中有气,语气不佳。 段霆天施施然朝她走来,却是视栖蝶如透明,只望着路映夕笑着说道:“路妹妹别来无恙?看起来你的气色比先前好了不少,益发娇艳动人。” 这类吊儿郎当的话,以前路映夕听着也只是一哂而过,但此刻听到却觉厌得恶反胃。 段霆天擅察言覌色,见她眼底浮现嫌恶之色,便知原因为何,转眸看了段栖蝶一眼,幽幽轻叹:“栖蝶不愿,我又何尝愿意。” 路映夕闻言冷嗤:“既然你不愿意,那是何人架刀在你脖子上威迫你?” 明明是反讽的话,段霆天却似听不出,还深以为然地点头:“皇兄虽未拿刀威迫我,但也不远矣。” 路映夕恼极,唾道:“厚颜无耻!” 段霆天不再辩解,只耸了耸肩。他确实并不愿意,但在无上权威的引诱下,谁又能抵挡得住? 路映夕也不想再和他多说,开门见山道:“把神魂散的解药给我,你带栖蝶回霖国。” 段霆天扬唇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栖蝶自然是随我回霖国的,但我来皇朝还有一桩任务,还请路妹妹帮忙。” “何事?”路映夕沉住气,平淡问道。 “密道机关图。”段霆天也不兜圈,利落直接地道。 路映夕皱起黛眉,装作苦思,半天不作声。 段霆天不急不躁,静静等待她的决定。 路映夕紧锁眉心,迟疑道:“谁知你身上是否真的有解药,你先拿出解药让我确认。 段霆天不以为然地勾唇,从衣衫里取出一只琉璃瓶,在她面前晃了下。 路映夕眯起眸子,道:“光看药瓶又如何知道是何药?打开!” 段霆天依言拔开瓶塞,用手掌轻扇,一股浓厚的奇特药香弥漫开来。 路映夕凝神仔细嗅了须臾,心中有九成确定。她近日潜心专研神魂散颇有心得,不怕段霆天用假药诓她。 “如何?”段霆天收回瓶子,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路映夕悠悠然地转而望向一直默不吭声的段栖蝶。她巳封了栖蠂的大|岤,一会儿只要抢救及时,应该不至于伤了她。 “路妹妹,可想好了?”段霆天问道。 路映夕抬眸望他,举起手中灯笼,嫣然一笑,轻轻吹熄内里的烛火。 段霆天反应极快,一纵身,捉住段栖蝶,住自己身前一挡! 灯笼内袅袅地飘散青烟,并无异味,段霆天谨慎地屏息,松开了段栖蝶。 路映夕笑颜明媚,却不言语,只是就这么定定的望着他。 段霆天心里疑惑愈浓,预感到不妙,便想暂且脱身离去,岂料才刚一运气,丹田就隐隐作痛。他越想越不解,方才他明明巳经迅速闭气,理应不会中毒,为何却有中毒迹象?而且他分辨不出是什么毒! “段兄,你若不把神魂散的解药交出来,一刻钟之后你就会武功尽失。”路映夕语调徐徐,轻松地又补上一句,“是永久性地丧失武功,而非一时。” 段霆天不信,暗暗再次运气,却痛得更加厉害,额上顿时冒出冷汗。 “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在这守卫森严的皇宫里胡乱走动,可是非常危险的事。”路映夕略微退开一些距离,以策万全。她手中的灯笼仍旧升腾着青烟,她自己早巳服下解药,但段霆天则就越来越痛苦,渐渐无力地跌坐在草地上。 路映夕知他串通了贺如霜,故而面上虽散漫,实则警惕戒备。 但她没有料到栖蝶忽然出手── 只听‘嗞’地轻响,一支尖锐的发簪刺入段霆天的胸膛,刹时鲜血飞溅而出! 路映夕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段霆天赤红双目低吼一声,抬起一掌,狠狠震飞段栖蝶! 那一掌用尽了他仅剩的功力,虽然只不过是平常时候的一成不到,却巳足够将被封锁|岤道的段栖蝶击出数丈远。 仿如断线的纸鸢,段栖蝶坠落一边的草地上,‘哧’地喷出一口鲜血,面色瞬间惨白。 段霆天惊愣,他只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击…… “呵呵……呵……”段栖蝶倒地,无力爬起,双手勉强地抚上腹部,嘴里断断续续地凄笑着,“孩子,你死于你亲生父亲之手,是否也算是死得其所……呵呵……” 路映夕目睹如此情景,心头抽痛,纵使栖蝶有万般不是,也不应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第五卷 第十一章:忌星陨落 “段霆天……”栖蝶幽幽望向段霆天,黯淡的眸子忽然亮起光芒,丝毫不掩怨毒的恨意,嘶哑地道,“你要的永远都得不到!就算你费尽心机登上王位,你也没有安稳日子可过!皇朝一定会灭了霖国!而你一定会入地狱!” 段霆天白着一张俊脸,张口欲语,眼神复杂,但没说半句狡辩的话来。他伤了栖蝶,无可否认,无可抵赖。 路映夕感到不忍,向栖蝶走去,蹲身将她扶起,伸手搭上她的脉。但是栖蝶反应激烈,反手一挥,不领情地推开她。 路映夕跌坐在草地上,神色怔怔,心底涌上悲戚感伤。栖蝶的脉象极弱,怕是…… “呵!路映夕,你也无需猫哭耗子假慈悲!”段栖蝶自己撑着坐起,精神似恢复了许多,眸光森寒如冰,毫无温度,“如果我死了,最高兴的人便是你吧!可别说你不知道十几年前的那个预言,你我这两颗星曜总有一颗要陨落,我若死了,你就安枕无忧了!” 路映夕原没有想到这一层,经她这样一说,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呵呵……只要我死了,所有人都满意了……呵,简直是太好了……”段栖蝶的语声变得轻缓,仰头望天,慢慢躺倒在草地上。那模样就像是悠然眺望夜空,面上神情沉静了下来,淡薄得几乎没有波澜,只是就这样静静地仰望着,不再言语。 茵茵草地上,逐渐出现血色,如露珠般沾染在草尖,一股浓重的腥味弥漫了开来。 路映夕知晓这是流产迹象,不由眼眶泛酸,心头萦绕沉重的悲悯。 另一边的段霆天受药性影响,浑身瘫软,神智渐沉。趁着自己尚清醒,他竭力振作,开口道:“路妹妹,我同意解药换解药!” 路映夕置若罔闻,学着栖蝶抬首望向夜空。一轮圆月穿透乌云露出银色的光芒,四周星光熠熠,甚是璀璨耀目。 “路妹妹!”段霆天咬牙,使力拍打自己的大腿,勉强站起身来,踉跄地朝路映夕走去。 路映夕亦站起,面色淡淡,无波无温地道:“你先交出解药。” 段霆天本能地感到迟疑,后退一步,未接话。 路映夕也不逼近,冷冷看他。 段霆天微微别开脸,似不愿与她的目光相触,缓慢地从衣袋里取出药瓶,握在手心。 “路妹妹,你也把解药拿出来。”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手中药瓶示意。 路映夕此时并不担心他使诈,便干脆地解下腰间香襄囊,道:“就在这里。” 段霆天犹有疑虑,怕那并非真的解药。但如今他人在砧板上,不得不赌一把。 正要伸出手,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喊声── “不许给她!” 路映夕并不扭头去看是何人,衣袖一震,笼袖内飞出长长的绫缎,袭向段霆天的手。 段霆天躲避不及,手背吃痛,药瓶滚落地上,在草丛中滴溜溜地打转。 路映夕手中的绫缎在半空中扬起美丽弧度,迅捷利落地朝地面一卷,眨眼间便就卷起药瓶送到自己手里。 同一时间,一道娇弱的身影似发了疯般飞奔而来,直撞向路映夕! 只见寒光一闪,刀尖森森,刺往路映夕的胸口! 路映夕扬袖甩去,月牙白的绫缎仿佛一帘瀑布,又似一面白墙,精准地隔开了那把冲刺而来的匕首。 那行刺的女子身躯轻微震动,手一腕一颤,匕首落地。 路映夕缓缓地收回绫缎,淡然而立,平静地望着那女子,说道:“贺妺妹,你勾结霖国太子,助他躲藏于无忧宫内,可知巳犯了杀头之罪?” 那女子一身紫红色的宫裙,却是披头散发,在深夜里看起来依稀有几分可怖。但她的开口,倒是打破了阴森的气息:“妹妹?谁是你的妹妹!你若真当我是姐妹,会不肯在皇上面前替我说一句半句的好话?” 路映夕抿唇,沉了语气,道:“贺如霜,你莫忘记你曽派人狙杀我,我有何义务帮你?” 贺如霜冷哼,反唇道:“你现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路映夕并不动气,只冷声再道:“即便我不与你计较这一桩事,但你毒死了小帝姬你从不愧疚么?” 贺如霜一窒,但随即就强硬起神色,挺直腰杆,大声道:“宫闱争斗,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小帝姬既痴且傻,活着也是受罪,我送她一程未必不是件好事。” 路映夕不禁冷笑,双掌轻拍,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面道:“说得好!宫闱争斗,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胜者攀上高位,败者打入冷宫。既然你输了,你就要承受这个结果。” 贺如霜被她的话堵得语结,娇丽的面容愤恨地扭曲起来。她心底也明白,路映夕说得没错,但她不甘心,不甘心余生就这样凄凄惨惨地被关在这见鬼的地方!她巳经注定不得好过,那她也不要让皇帝和路映夕好过!只恨这霖国的段霆天太无能,竟然被路映夕制服了! 想到这里,她转头忿忿扫了段霆天一眼。 段霆天却无暇理会她,脚步虚软地靠近路映夕,好声恳求道:“路妹妹,你巳拿到神魂散的解药,就把解药也给我吧!” “你去向栖蝶忏悔,让她走得瞑目,我自会把解药给你。”路映夕不看段霆天,眼光轻柔地落在栖蝶苍白的脸庞上。这张容颜与她无比相似,甚至连她们最初的命运都极为类似,可是上天似乎有意捉弄,只许她们之中的一人得到幸褔。 段栖蝶始终维持着望天的姿势,一双美眸巳泛死灰,眼珠子无力地转动,唇角似挂着一抺笑,不知是嘲笑还是微笑。她身下的草地濡湿了一大片,但在夜色的遮掩下,模糊了惊人的赤红,只有越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令人作呕,又令人悲伤。 段霆天向栖蝶走去,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她身边。 “栖蝶,对不起……”他低低地说,伸手巍巍地抚上她冰冷的脸颊,“对不起……” 栖蝶全身一震,万分厌恶他的碰触,可她巳经没有分毫力气去挥开他的手和侧开头避开。如同她她这短短的一生,从来都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栖蝶,我并不想伤害你……”段霆天的手轻轻移到她的腹部上,声音越发低得难辨,“皇兄膝下无子,本来我是最适合也最有能力継承皇位的人,但就只是因为我非皇室血脉……栖蝶,你明白那种感受吗?不甘!叫我如何能甘心!我为皇兄鞠躬尽瘁,他却只是无情地利用我!” 他的眼中浮起纠结痛苦之色,摩挲着她的腹部,片刻后才又継续道:“不到逼不得巳的时候,皇兄绝不会考虑让我继承皇位。若不是皇朝大举进攻,皇兄需要我出力,我也不可能成为太子……可是,却也因此害了你……” 栖蝶的长睫微颤,极慢地闭上双眼,眼角渗出一滴泪珠。 “你从出生开始,就巳注定了要被牺牲。”段霆天的嗓音变得温软,轻语道:“皇兄千方百计要让你成为皇朝的皇后,无非就是为了那个预言。他认为你可以克住慕容宸睿,更认为你能够诞下皇朝的皇子,可谁知那慕容宸睿从不肯碰你……如此,才有了那下策……” 他收回手,跪正身姿,伏地叩首,口中郑重恳切地道:“栖蝶,此生是我对不起你,惟有来生偿还。” 对着她,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在他磕完直起身子的时候,栖蝶眼角悬着的滴泪珠轻轻地滚落,坠入草地,再无迹可寻。 亦在此时,夜空中一颗星曜飞速划过,悄然陨落。 路映夕一直静默地看着,见到栖蝶的头歪斜一边,便知她巳没了气息,心里刹时一痛。两条生命就这样消失了,不过是片刻的事情,这般叫人措手不及。这世上不甘心不满足的人总是那样多,姚凌如是,贺如霜如是,段霆天也是如是,想必栖蝶也难瞑目…… 见路映夕哀伤出神,伺机而动贺如霜瞳孔微微收缩,眯细了眼眸,衣袖里滑出另一把匕首,小心谨慎地接近…… 第五卷 第十二章:携手并肩 “小心!” 陡然惊响一声暴喝,震彻夜空。 这道声音由远传来,来不及相救,路映夕在霎时凛了心神,矫捷地侧身一避,才回头看去。 贺如霜一招未成,愈发杀红了眼,手持利刃,横冲飞扑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即使杀不了她,她要叫她动了胎气,最好溜产! 路映夕退至一棵大树底下就不再退避,神情沉静,清冷从容,右手倏然扔起,掌风凛冽,扫向飞扑而来的贺如霜。 “映夕!你没事吧?”忧切的关怀随即而至,一道明黄身影纵身掠到路映夕的身边。 “我没事。”路映夕温柔回道,并不奇怪慕容宸睿的出现。他定是等得难安,算着时间便就来接她了。 慕容宸睿颔首,揽着她的肩膀,然后举目环顾四周。 贺如霜有些晃神,忘记了去擦嘴角的血迹,怔仲地看着他。她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仿佛就在昨日,可又恍如隔世。 慕容宸睿扫视草地那边,継而徐徐地抽回视线,淡漠地望向贺如霜。 对上他深邃淡漠的目光,贺如霜心头震颤,一时间分不清是悲是喜、是怨是恨。这个男子,是她的夫,可他竟用这种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看她!她把他当作人生的全部,但他却当她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玩物! “如霜,够了。”慕容宸睿缓缓地开口,声似寒冰,犹如刺骨。 “够了?”贺如霜迟钝地重复这二字,渐渐回缓了神思,眸中骤然迸出怨毒之光,恨恨地切齿道:“敢问皇上给了臣妾什么,足以称之为‘够’?” 贺如霜冷冷一笑,自己接着道:“臣妾千方百计讨皇上欢心,皇上却弃之如敝屣。臣妾实在想不出,皇上曽经姶过臣妾什么。贵妃名分?一座白露宫?臣妾要这些东西何用!” “那么,你要什么?”慕容宸睿不愠不火地淡淡问道。 “自然是皇上的宠爱!”贺如霜无而思索,脱口而出。 “宠爱?”慕容宸睿勾唇一笑,“你要朕的‘宠爱’,而非‘爱’。其中差别,你自己心底应该清楚。” “它们并无差别!”贺如霜仰脸傲然道:“在女子的世界里,夫君的宠爱便是一切!臣妾争取的只是自己应该争取的东西!” 路映夕听着不由轻轻摇头。机关算尽太聪明,说的大概便是贺如霜这样的人。她惟独不够聪明的地方,是看错了慕容宸睿。慕容宸睿是一个极重旧情的人,她若诚心以待,他也必会善待她,但她却一味算计,才会落得如此地步。 慕容宸睿不再作声,牵着路映夕便欲离开。 贺如霜方才受了内伤,原不觉得痛,到此时才渐感五脏翻腾,虚脱无力,软软倒地。 路映夕转头看了她一眼,终是启唇出声:“你的伤不至于致命,但你的心却病得严重。人命非草芥,可你从未曽感到一丝丝的后悔。不知这段日子以来你有否梦见过小帝姬?她可有对着你哭泣?” 轻轻叹息,路映夕未再说下去,随着慕容宸睿举步离去。 “路妹妹!”不远处的草地上,段霆天踉跄地追来,“解药!给我解药!” 路映夕的脚步微微一滞,但慕容宸睿将她的手握得很紧,脚下不停,一边低声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映夕,莫心软。” 路映夕知道他说的对,一咬牙,狠下心不回头。 “路妹妹!路妹妹!”段霆天巳然抛下面子自尊,戚戚大喊,跌跌撞撞地追在后面。他原本自恃武功非凡,且又捏着路映夕的弱点,便觉胜券在握。纵使交易不成,他也能全身而退。怎料到会大意失荆州,竟然着了她的道。 慕容宸睿深知路映夕心软,侧头在她耳畔低低地再道:“映夕,你想想栖蝶,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何其无辜。” 此语正中路映夕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她逸出无声的叹息,不再有半分犹豫,任由慕容宸睿携着她纵身跃出宫墙。 “路妹妹──解药──” 嘶喊声远远传来,那语调巳非最初的切切祈求,而是再淮遮掩挫败的愤怒和不甘。 路映夕和慕容宸睿巳经落地,站在无忧宫外,两人同时回身眺望,慨叹道:“成王败寇,有时仅是一念之差。” 此时宫外巳有大批禁卫军严肃静立在一旁,等候慕容宸睿一声令下,便就涌入宫殿内。 路映夕静静看着,轻声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段霆天和贺如霜?” 慕容宸睿扣着她的手,十指交握,平淡回道:“贺如霜勾结敌国,证掫确凿,此次相信就连贺老也无话可说。至于段霆天,待朕和朝臣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路映夕不禁唏嘘,贺如霜今次逃不过国法制裁,再无情面可讲。 “我们回宫。”慕容宸睿语声淡淡,牵牢她,向停候在旁的撵车走去。 路映夕虽然心头千思万绪,但还是不由地绽唇甜美一笑。原来她的确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个人,她找到了可以携手一生的人,也寻到了甘愿一直走下去的路。 慕容宸睿亦登上撵车,放下锦帘,转脸与她对视。 “嗯?”见他眼光灼灼,似有炽芒波动,路映夕诧异地凝望他。 “映夕,朕今夜确认了一件事。”慕容宸睿声调低沉,甚是正经。 “确认了何事?”路映夕不解地问道。 “你固然有着倾城容颜,但令朕最心服的却不是这一点。”慕容宸睿目光深深地注视她,沉声道。 “莫非是善良?这样说可没有什么新意。”路映夕笑看他。 “善良虽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你心中没有不甘和怨恨。你是一个心性宽厚的人,对于得失并不会一味计较。”慕容宸睿徐缓地说着,眸光深邃如海,“这世上聪明的人其实很多,但越是聪明的人越会计算,即便是朕,也不例外。但是你,是朕生命中的例外。” 路映夕素来听惯宫人或旁人对自己容貌的赞美,但这番深入的剖析,他却是第一人。心里慢慢涌起甜酸的感动,唇畔笑容愈浓,眸中却有泪光浮动。她与他,能走至今日,多么不易。他们之间终于再无沟壑或障碍,他们的心巳贴得很近。 慕容宸睿望着她明灿清柔的眼眸,抬起一手,轻捏她的下巴,俯首吻上她的菱唇。 车帘外,夜空璀璨,一轮饱满的圆月散发着柔柔的银色光晕。黑绒般的苍穹上点缀着颗颗繁星,其中有一颗帝王星格外明亮,闪烁着熠熠星芒,仿佛蕴着势不可挡的力量,霸道地掩盖了周边其它星曜的光泽。惟有另一颗泛着明灿光辉的星曜,与它同绽耀目的银芒。 第五卷 第十三章:最终较量 日子似乎开始变得平静。 路映夕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入住宸宫的后妃,全朝皆知皇帝对她宠爱有加,再加上她身怀龙种,矜贵地位自是无可动摇,无人可及。 但正因为如此,后宫空虚的状况也愈发明显。如今四妃之位空缺三位,时有朝臣向皇帝提出充盈后宫的建议,但全被皇帝以“天下未平”的理由压下。 路映夕自回到皇宫之后,未曽见过韩淑妃,而韩淑妃也不曽前来觐见请安,依稀有种避而不见的意味。 “娘娘,太医署呈上一份新研的安胎药方,请娘娘过目。”侍女晴沁轻步踏入寝宫内居,双手奉上一封纸函。 路映夕慵懒地躺在典榻上,伸手妾过,漫不经心地拆阅,看后却敛容坐起身来。 “娘娘,这药方是否不妥?”晴沁察言覌色,疑问道。 路映夕目光沉凝,思索半晌,才启口道:“小沁,你认为韩清韵此人品性如何?” 晴沁微微皱起秀眉,中肯地回道:“依奴婢之见,韩淑妃虽脾性清高,但终究是一介小女子,难免有器量狭隘之时。”顿了顿,她忽然想了什么,惊异道,“莫非韩淑妃买通了太医署的人?” 见她紧张关切,路映夕不由露出一抺淡笑,道:“若是这样,倒也无需惊慌。偏偏她似是按兵不动,难窥端倪,才叫人更觉怪异。”说完,她示意晴沁看纸函,不再多言。 晴沁疑虑不定地仔细过目,不解问道:“药方之外的信笺,未有署名,娘娘知道是何人所写?” 路映夕颔首,淡淡道:“应是沈奕所写。” “刑部尚书沈大人?”晴沁不明所以,“既然他察觉韩淑妃有异动,为何不告知皇上而要这般偷偷摸摸地夹信在太医署的呈函里?” 路映夕抿唇一笑,没有回答。沈奕的做法,她心中自然是清楚的。一则他并未掌握实质的证据,二则他暗存献殷勤之心。不过他既然敢说韩清韵有异动,那必然不是凭空捏造。 晴沁安静了会儿,轻声问:“那么娘娘打算如何做?” 路映夕重新躺下,恢复慵懒的神色,道:“以静制动。” 晴沁动了动嘴唇,原还想说点什么,但听到皇帝下朝返来的脚步声,便噤了声,恭敬地侍立一旁。 慕容宸睿俊容微倦,眉宇轻皱,摆手让晴沁退下,才往典榻上一坐,握住路映夕的手,手晌不吭声。 “宸,发生了何事?”路映夕反手握紧他,传递抚慰的力量,柔声问道:“是否战事棘手?” 慕容宸睿淡淡点头,眸色幽暗深沉。 “和段霆天有关?”路映夕凝眸看他,猜测道。 “不尽然。”慕容宸睿回视她,语声平缓地道,“映夕,南宫渊尚在人世。” 路映夕一怔,一时无言以对,她早巳知道师父安然无恙,但却没有坦白相告,现在该假装狂喜吗? 慕容宸睿勾了勾唇角,笑意淡薄,徐徐地道:“看来你确实早就知晓。但你又是否知道,南宫渊率领玄门弟子迎战我朝大军?” 路映夕心神陡颤,蓦地坐起,直视他,急问道:“战况如何?” 慕容宸睿眸中亮起寒光,冷声道:“短短数日,玄门弟子协同霖国十万精兵连攻我朝三座城池。那几千名玄门弟子皆是军事之才,朕到今日才见识到玄门的真正实力。” 路映夕心念电闪,疑道:“霖国大举反扎,是为了向皇朝讨回段霆天?”而师父现身,也必是因为这个原因。“ 慕容宸睿微微眯眼,沉着声道:“玄门弟子足抵数万大军,如果玄门不介入,我朝断无失城之事。” 路映夕垂眸不语。其实她也汳有想到原来玄门一直暗藏实力,潜心等待着一鼓作气的时机。 慕容宸睿继续道:“南宫渊散播我朝扣押霖国太子的消息,激发霖国众将士的愤慨,而他本身又深谙诡异兵法,此次全力攻打我国,单单他一人就可以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路映夕沉默良久,才低低地道:“师父背负着玄门师祖留下的责任,或许他也无可奈何。” 慕容宸睿眉毛一挑,平淡地点头,道:“玄门前辈亲自揪了南宫渊出来,想来南宫渊也无法选择。” 路映夕深吸口气,略沉淀了心情,才抬眸凝睇他:“宸,你心中有何计划?” 慕容宸睿亦凝望着她,极缓慢地吐出一句:“霖国皇帝巳放话,若朕肯交还段霆天,霖便那三座城池交换,但是,必须是朕亲自送段霆天回国。” 路映夕大惊:“霖国竟提出这样的要求?” 慕容宸睿移开视线,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嘴角噙着一抺冷笑:“霖国太子被擒,自是成为霖国的奇耻大辱,他们便想以牙还牙,要朕亲赴战场,带兵与南宫渊对阵。他们想叫全天下的人都看见,朕战败而逃,不堪一击,而从此皇朝再难凝聚军民力量。” “难道终究逃不过一场真正的较量……”路映夕怔个喃喃。 “上一次朕与南宫渊交手,胜之不武。这一次,朕要叫他心服口服。” 慕容宸睿嗓音冷静,眸中锋芒尽敛,却仍可见凛冽傲然之气。 “非要如此不可吗?”路映夕喉咙发紧,渐渐说不出话来。她又怎会不知,霖国故意放话于众,是为了让慕容宸睿难以下台。如果慕容宸睿不接受这个挑战,他便会被天下人嘲笑懦弱。而若接受,凶险难料。 慕容宸睿瞟了她一眼,未回话,顾自往后一倒,躺在了宽敝的典榻上。 路映夕和他手指相扣,被他顺势带着倒下,偎入他怀里。 两人体温相融,却都心中清凉。 慕容宸睿悠悠地闭上眼,环手揽着她,心底无声地问:映夕,如若只有一人生还,你希望是谁? 但他终未开口,只静默而轻柔地抱着她。 第五卷 第十四章:御驾远征 这夜的气氛极为静谧,两相拥静默,彼此浅淡的呼吸交融,却都有入眠。 路映夕枕着他的手臂,闭着双眼想着,她应该做一个站在男人背后默默支持的女子,或是应该试图干涉男人的做法? 慕谷宸睿同样闭目静思,眉峰微蹙。他是否应该为了她而退一步?但他的血液里有种振奋因子在叫嚣,要他亲赴战场收复失城,亲手打下这个江山。 “映夕?”沉寂良久,他轻轻唤她。 “嗯?”她亦轻轻地应声。 “可有什么想对朕说?”他移了移身体,面对她。 路映夕睁开眼,望入他深若蓝海的眸底,柔声道:“宸,其实你是想去的对不对?” 慕容宸睿微微颔首,语声低沉︰“是,朕确实想去。自从上次四皇弟代理朝政之后,朕发现自己可以更无后顾之忧。” 路映夕温声接道:“你想再次请四王爷回来代你把持朝政?” 慕容宸睿的瞳孔渐渐升起亮光,语气里透着难掩的野心和傲气︰“只要半年,朕有自信能够征服霖国。如今尤朝巳在我国的掌控之下,若能再攻下霖国,那么这天下便是囊中之物。” 路映夕心思敏锐,听他这么说,不由幽幽叹息︰皇朝与邬国五年不战的盟约,实是给了皇朝休养生息的时机。“ 慕容宸睿也不否认。他与她都心知肚明,邬国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路映夕安静了片刻。伸手抚上他英俊的脸庞,轻声而郑重地道:“宸,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但一定要答应我,你会平安无恙地回来。” 慕容宸睿的眸光炽热,一把握住她的纤纤素手,沉声道:“朕一定会把天下捧到你面前!” 路映夕抿唇浅浅一笑,未有言语。这是男人的骄傲,她怎能泼他冷水?如果说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梦想,那么他的梦想便是一统天下。而她作为他的妻子,能做的便是理解与支持。 慕容宸睿凝视着她笑靥清甜的模样,心底流过一股暖流。眼前这个女子,是他认定了要共度一生的人,而她又的确不负他所望,令他不禁生了一丝感动。 “夕。”他低低唤她,目光缱绻。 “宸。”她含笑回应他。 他却突然掀起锦被,钻入被子里。 路映夕讶异,随即感觉腹部一暖,他温热的大掌轻柔抚摸着她,一下又一下,似是万分眷恋又似是无限怜惜。 “孩子,父皇可能无法看着你出世,你要乖乖的,不要让你母后太辛苦。”隔着锦被,他醇厚的嗓音隠约传来,带着歉意又带着怜爱,但接着口吻一转,蕴含威严,“你若调皮不听话,让你母后吃了苦头,等父皇回来,定会打你屁股。” 路映夕听着捂唇轻笑,可是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心头酸酸甜甜的,微妙难分。虽然她没有说出口,可是她心里的不舍和担忧无法抺煞。担忧的不只是他的安危,还有师父,甚至还有霖国皇帝,那个她从未见过面的亲生父亲…… 但分别在即,她不忍再多说什么让他徒添压力。 慕容宸睿从被子底爬出来,俊容带笑,英气焕发,捧住她的脸庞,对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夕,朕知道你心中所想,你的情意朕会玲藏于心。”顿了顿,他轻缓而清晰地吐出一句话,“朕打下的江山,亦是你的。” 路映夕抑下酸涩之感,嫣笑摇头,道:“江山依旧是你的,但你必须是我的。” 慕容宸睿闻言放声大笑,眉宇舒展,尽显霸气与豪迈,道:“好!朕应承你,朕是你的,此生皆只属于你。” 路映夕目光温柔,微笑凝睇他,口中却故意任性地道:“那你得为了我废除后宫,从此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有何不可?”慕容宸睿眉毛一扬,铿然道:“朕答应你,从今日开始不再立妃。待到天下大定,朕就废除后宫,皇朝只会有路映夕一位皇后。” 路映夕眉柈微扬,做出娇媚状,青??手指轻点他的胸口,画着圈儿,道:“皇上今夜说的话,臣妾可都记住了,往后皇上想不认账都不行了。” 慕容宸睿捉住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笑道:“朕自然不会反悔,除非你变心或变坏。” 路映夕意会,莞尔道:“臣妾会牢记前车之鉴。” 这个话题点到即止,慕容宸睿不再继续,手掌顺着她的腕间轻抚下去,撩起她柔薄的寝裙,蜿蜒攀上她的,玉臂,暧昧地撩拨……… 路映夕感到有些痒,呵呵笑着,退开躲避,他却强势地俯下身来,并技巧地不压住她的腹部,而后利落地封住她的唇。 “唔……”她抗议他的霸道,但下一瞬就被他吞没了声音。 热烫激烈的吻,仿佛狂风暴雨般席卷她所有的感知,彼此唇齿间的交缠亲密而火热,模糊了她的神智,暖烫了她的身体。 “夕……”他含糊地唤着,热情的唇往下移,亲吻她漂亮的锁骨,饱满的胸…… “宸……”她的眼神迷蒙,没有推拒,无意识地微微挺身迎上他的手、他的唇。 她隆起的腹部恰恰隔着他的手臂处,令他不由一顿。 察觉他的停顿,路映亦略略回神,轻声道:“宸,等你回来再……” 慕容宸睿极慢地收回,颓然往一旁倒头躺去,闷声低咒道:“天杀的!朕巳经忍了足足几个月!” 路映夕伸过手臂去抱他,忍不住笑︰“那就再忍几个月吧。” 慕容宸睿侧头看她,磨牙道:“到时朕要你悉奉还。” 路映夕蹭着他的脖子,一时淘气,道:“不知该谁还谁呢。” 慕容宸睿唇角勾起,邪笑道:“朕很愿意还给你。” 路映夕顿时面颊绯红,自觉失言,赧然松开了他,躺到龙床的内侧。 慕容宸睿移近她,从背后环抱住她,低柔道:“夕,之前朕遇到玄门前辈时,他提过‘灵机’之事。朕曽经怀疑过你的清白,现在向你道歉。” 路映夕轻轻地回话道:“那时我们之间还没有信任的基础,也不能怪你。” 慕容宸睿又凑近了些,低低地道:“以后,我们便是彼此的唯一。” 他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耳项,亲昵旖旎,路映夕会心微笑,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缓缓闭目。 慕容宸睿双手拥住她,将下巴轻搁在她肩上,亦闭上双眼,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 两日后,慕容宸睿安排妥当,将朝政事宜交托给慕容白黎,便就整装出发,领军北上。 同行的自然还有段霆天,以及皇朝第一大将司徒拓。 此次慕容宸睿没有带上范统,而是命其留在京都治疗腿疾。这个命令叫范统郁闷至极,他曽在战场上吃过败仗,深觉耻辱,心心念念想着一雪前耻,谁知皇帝并不给他机会。 慕容宸睿离开京都后的一日,范统受召进宫,觐见皇后。 宸宫内殿中,路映夕挥退宫女,单独接见范统。 “范某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安。”范统恭敬行礼,倒有几分不自在。 “范兄无需多礼。”路映夕从高座缓缓走下,面带笑容。 范统却拘谨地后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范兄是否因为皇上不在宫中而介意与我单独相处?”路映夕直言,凝目望着他。 范统被说中心事,有些窘迫,敛眸不语。其实并不只是这个原因,自他遇上军医王婕之后,渐渐明白,原来以前他对路映夕存着一种特别的心思。那种感觉近乎于喜欢,而这个觉悟令他感到难堪。他竟喜欢皇上的女人?太大逆不道! 路映夕依?br /gt; 凤栖宸宫第4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凤栖宸宫第42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42部分阅读 依稀猜到原因,有意化解尴尬,便揶揄道:“范兄,近来和王军医相处得可好?” 范统面色别扭,低声唾道:“那个野蛮女子!” “野蛮?”路映夕饶有兴致,盯着他追问道:“王军医看起来冷静明理,并不像野蛮之人。” 范统哼了一声,抬头回道:“你若看见她如何逼我喝药,便知何谓野蛮。” “哦?她如何逼你?”路映夕疑问,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范统扭开头,不屑解释。那王婕何止野蛮,简直不可理喻!自诩奉着皇命为他治病,便不断拿他试药,而她每次研制出来的新药皆是奇苦无比,他若拒绝喝药,她就嘲笑他是个吃不得苦的娘们! 路映夕看着他半晌,突然冒出一句话:“范兄,你觉得你与她有没有何能?” 范统顿时一僵,反射性地大声道:“不可能!”不久前他才惊觉自己曽隠隠喜欢上了路映夕,又怎会突然转而喜欢别的女人?绝对不可能! 路映夕不迫他承认,笑意盈盈地道:“依照范兄你的固执性子,若是不愿意做一件事,岂会有人能够逼得了你?” “那只是为了治腿!”范统脱口辩解,虎目炯炯,却不自觉地眼神闪烁。 “是吗?”路映夕悠悠然地反问。 “当然是!范某早巳有钟意之人!”范统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急着否认,冲口说出。 “范兄钟意何人?”路映夕今日存心追根究底,不疾不筡地道,“范兄不如告知我是哪家姑娘,我也好替你牵红线。” “不劳皇后费心。”范统硬声道,心里纷乱如麻,当真如王婕那女人所说,他是经不起激的莽夫,他怎可以在路映夕面前这般胡乱说话? 路映夕抿唇不语,直勾勾地望着他。 触上她澄澈的眸光,范统忽觉羞愧,低下头去。 路映夕轻轻一叹,缓缓道:“范兄,喜欢一个人与爱一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你的子太执拗,我怕你钻入牛角尖,误以为自己钟意的人。如果你能敝开心扉,你会发现,你真正的缘分近在身边。” 范统的头越垂越低,下颚几乎抵上胸口。他确实分不清喜欢与爱的差别,因为他从没有爱过人。但模模糊糊中,他能感觉到,他对路映夕和王婕都有那种特殊的感觉。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发羞愧。 路映夕无奈地摇头,温和地道:“时间会证明一切。”范统仍是不吭声,她便转移了话题,道:“范兄,今日我宣你进宫是想请你帮忙。” “皇后请吩咐。”范统这才抬目,恭谨回道。 “如今皇上不在宫中,我需更加谨慎。”路映夕抚上隆起的小腹,慈爱地低眸看着,口中淡淡道,“有些人不希望我诞下皇儿,那就难免会做出一些偏差的行为。我不便自己出面,还请范兄代为警告。” 范统皱起剑眉,义不容辞地道:“是何人居心叵测?皇后只管交代,范某定然会替皇后办妥!” 见他流露真性情,路映夕微微一笑,片刻敛了容,才道:“有人在我的凤撵上动了手脚。撵车底皮遭人巧妙地削薄,若非早前我巳有戒备,也难发觉异状。 范统双目迸出愤怒,怒道:“卑鄙!究竟是何人如此阴险?” 路映夕摊了摊手,道:“没有证据,只是我个人的怀疑。” 范统也非笨人,略一思索便猜到可疑之人︰“皇后怀疑的是韩淑妃?”毕竟这后宫之中只剩下韩淑妃位高份重,若要怀疑,她自是首当其冲。 路映夕颔首:“皇上御驾亲征,尚需韩家山庄相助,我也不想逼人太甚,你领禁卫军常在韩淑妃宫殿外巡逻便可,她如若还有一分聪慧,便会知道我的用意。” 范统拱手一揖,肃然道:“是,范统领命!” 路映夕漾开一抺浅笑,未出言道谢,只慨然叹道:“范兄,你是我在皇朝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范统正经肃容,抱拳道:“范某之幸!” “赤是我的荣幸。”路映夕接话道。 “不,是范某之幸。”范统重申,半点也无开玩笑意思。 “那么,是我们彼此的荣幸。”路映夕忍俊不禁,这人木讷古板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范统知她在笑他,撇了撇嘴角,放下抱拳的手,悻悻然道:“若无其它事,范某告退。” 路映夕摆摆手,笑着看他离去。 第五卷 第十五章:凤栖宸宫(结局) 天气渐热,从初夏进入了盛暑。 皇朝在贤王慕容白黎的管治下仅仅有条,而边疆战事屡有捷报。慕容宸睿用段霆天换回了三座失城,并大举反攻,直逼得霖国节节败退。但月余的时间,皇朝虽有小胜,却也没有占到大优势。 反倒是南宫渊用兵如神的名声流传开来,霖国百姓赠他一个雅号——空玄子神将。凡是南宫渊领兵出征的战役,必定能够以少胜多,从无例外。只可惜据说南宫渊有病在身,无法每次都率兵上阵,如若不然,皇朝莫说小胜,恐怕有大败之险。 外界传言纷纷,而战事如火如荼,路映夕却闲散地在皇宫中享受安逸的日子。其实她心中隐约猜到,师父正在用攻心计。当“神将”之名被众口铄金,以后只要他带兵上沙场,敌军见他便受威慑,自然而然会生了惶惶惊怯,如此自是事半功倍,灭敌与无形。 想及此,路映夕不由低低叹息。她已非从前的路映夕,而师父也已非从前的空玄子神医。纵使天性淡薄无争,亦逃不脱命中注定的使命。现今只能祈愿局势早定,苍生免灾。 “娘娘是否在担忧皇上?”听到她叹气,一旁执扇伺候着的晴沁轻声问道。 路映夕没有回答,举眸看她,温言问了一句:“小沁,你放下了吗?” 晴沁怔然,片刻才定神,垂眸回道:“奴婢虽然蠢钝,但也已能看得清楚。若是前路不通,奴婢不会顽固执着。” 路映夕露出淡淡的赞许微笑,为她感到宽慰。 晴沁抬脸,深吸一口气,亦绽开甜美笑容,心中忽然充满一股豁然轻松的感觉。她能说到,便一定能做到。 路映夕伸手轻拍她的手背,温和煦暖地注视她。 晴沁笑颜以对,心底曾经存在过的芥蒂似乎悄然散去,犹如拨开乌云显现出了碧蓝的晴空。 路映夕收回手,躺到贵妃椅上,悠然阖眸,一边问道:“小沁,韩淑妃那边有何动静?” 晴沁摇扇为她扇风,恭声回道:“自从禁卫军严密巡逻之后,韩淑妃那边毫无动静,似是感受到了娘娘发出的警告。” 路映夕“嗯”了一声,心里却未觉松口气,反而越发沉凝。想不到事到如今,才证明了后宫嫔妃之中惟数韩清韵最聪明。她知道何时该行动,何时该静待时机。许是当初受了教训,韩清韵开始懂得谨慎,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晴沁没有想得那般深远,念头已转到战事上面,忧心道:“不知皇上何日才能班师回朝。” 路映夕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倒比本宫更着紧。” 晴沁忙解释道:“奴婢只是担心皇上赶不及娘娘临盆之日。” 路映夕懒懒地接话道:“照现今形势看来,皇上确实是赶不及了。段霆天岁被废了武功,但他依旧是一个人才,何况霖国还有师父与玄门弟子坐镇,一时半刻是攻克不下的。” 晴沁皱起秀眉,直言不讳地道:“皇上就这样抛下娘娘?” 路映夕抬了抬眼皮,瞥她一眼,笑道:“皇上与本宫早有共识,再说待到本宫临盆时,就算他在宫中也帮不上忙。” 见她没有一丝介怀,晴沁也就不再操心,转而道:“奴婢听说刑部沈大人近日与礼部尚书频频往来,似要为皇上准备新晋秀女,待皇上回朝即可充盈后宫。” 路映夕唇角微勾,散淡地吐出一语:“枉做小人。” 晴沁很是认同地点头:“可不是。皇上都不在宫中,他何必这般多事。” 路映夕心中清明如镜,沈奕举动反复,既说要报答她,却有做一些破坏她幸福的事,无非是他无法平衡自己的感情。 晴沁安静想了会儿,突发奇想道:“如果能够把沈大人和韩淑妃配作一对,娘娘便可自此高枕无忧。” 路映夕闻言啼笑皆非,睁眸看她。 对上她明亮带笑的目光,晴沁微窘地别过头,讷讷道:“奴婢冲动妄言,还请娘娘降罪。” 路映夕唇畔噙着笑意,但心底慢慢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小沁所言虽是离经叛道,但若能成真,那确实是一箭双雕,可以省却她不少心力。 又默思了须臾,她坐起身来,正色道:“小沁,去研磨。” “是,娘娘。”晴沁也不多问,恭顺地前去。 路映夕眼中亮起狡黠光芒。既然沈奕一心要报答她当日救命之恩,那她便挟恩索报。倘若她开口要沈奕替她留意韩清韵的动向,那他自然要找机会接近韩清韵。而一个单相思的苦闷男人与一个失君宠的女子,也许某日真能天雷勾动地火 此事成或不成,与她都无损失,一试无妨。 夏末的天气依然炎热,路映夕的肚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怕热,时常嗜睡。她清美的脸庞并未发胖,但是小腿变得臃肿起来,有时夜里会抽筋痛醒。每当那样夜阑人静的时刻,她都抑不住感到一丝丝难过。但等到田亮起来,她便又如常的清淡平静。 边疆时有战报传来,皇朝大军开始掌控了整个局面,霖国已显疲于迎战的状态。而据传,南宫渊的病情似乎益发严重,已经极少在沙场上出现。 路映夕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祥之感。是她把师父想得过于复杂了吗?师父是真的生了重病? 内心压抑着隐忧,时间如水般流淌而过,状似无澜无波,倏忽便到了秋季。 路映夕临盆的日子已近,身体比之前更差了些,每隔数日就会发作心疾。若不是体内有一股强大的真气镇压着,或许她已挨不过去。 这日清晨,她起床后莫名感到心头闷堵,手足发凉。原想也许是近日多忧多虑才导致心神不宁,但当范统求见之时,她忽然打了一个激灵,那不详的预感大抵要应验了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面上勉力镇定,缓步去往内殿。 偌大的堂皇殿堂,漫地金砖被殿门外投射进来的阳光照耀得刺眼晃目。 路映夕抬袖遮眼,抑下头晕目眩的不适感,走上高座,屏退内侍,才轻轻地开了口:“范兄,前线是否有消息传回?” 范统笔挺地站在大殿中央,面容严峻,只是一双炯目中依稀泛着怜悯之光,沉声回道:“我朝大军三日前攻下霖国金州,已成功吞并霖国二分之一国土。据回报,皇上秘密启程回朝,五日之内应能抵达京都。” 路映夕未敢欣喜,一手按着怦怦直跳的太阳|岤,低声道:“皇上为何决定提前回国?”她知慕容宸睿的性情,他既想亲手一统天下便不会轻易放弃,除非有特别的原因 范统轻咳了两声,似在思索应如何回答,半晌才道:“皇上知晓皇后临盆在即,而目前战局又已稳定,便就决定提前回朝。” 路映夕凝目直视他,定定盯着良久,一言不发。 范统被她看得心虚起来,垂敛眸子,极缓慢地说道:“在金洲战役中,我军巧破霖国玄门阵,迫得霖军退入百里茂林,当时皇上领着一支精锐先锋骑,追入茂林。” 路映夕听得一颗心高悬至喉头,蓦地站起,大声问道:“皇上受伤了?” 范统摇头,不知为何不自禁地放柔了嗓音:“皇上龙体安康,并未受伤。” 路映夕眸光骤暗,高悬的心突然坠入谷底,拢在宽袖里的手颤抖的愈加厉害。 范统抬眼注视她,轻不可闻地道出一句:“霖军元帅南宫渊被皇上一箭射中,一箭穿心” 范统顿住,不忍再说下去。 路映夕脑中一片空茫,只嗡嗡地回荡着“一箭穿心”这四字,双手无意识得掐紧,指甲深深戳入掌心,但她却毫无所觉。 一次还不够吗?她还要再一次承受失去师父的悲恸? 这次是真是假?定是假的吧?师父武功非凡,怎会那般容易被利箭射中?即使中箭,他也能自医。她不信 范统见她眸中透出难掩的凄楚,动了动嘴唇,犹豫片刻,还是低声添了一句:“当时南宫渊抱病上阵,听闻是胸口旧伤未愈,又加上早前中毒残留了毒素与体内,故而” 范统的原意是不想路映夕责怪慕容宸睿,却不知此话令她更痛心悲怆。师父的旧伤,是之前丰城战役所受,而那毒却是为了就她所中。师父百般为她着想,可她给了师父多少关怀?她什么都没有为师父做,甚至连劝慕容宸睿不要御驾出征都不曾有过 范统担心地看着路映夕,见她脸色雪白,几近透明,不由紧张地踏前一步,关切问道:“皇后是否凤体不适?可要宣太医?” 路映夕似未听见,蓦然举步,神色凄清地往殿外走去,一声不吭。 站在店门口,她的身子晃动了一下,仰起脸对着北面,望向远方。眼睛被日光刺得生疼,模糊了她的视线,渐觉眼前变黑,又似有星光浮动,像是触手可及又仿佛遥远飘渺。她伸手想去触碰那星星,可在即将碰到之际,那星星倏然幻化成了师父温雅润泽的眼眸。她的手一顿,停在半空,张口想要唤一声“师父”,但下一瞬那星星般的眸子骤然消失,只余无边无尽的冰冷黑暗。 “皇后!”范统急喊,大步飞奔向她,一把接住她斜斜欲坠的身子。 她所站的位置,地面上淌着一滩湿水,而她的裙摆亦是润湿了整片。 范统眼角瞥见,心中大惊,扬声大喊:“快来人!快宣太医!” 不出须臾,便有内侍匆匆跑来,紧接着两名年长宫婢围上来,急急道:“快抬皇后进寝居!皇后要生了!羊水已经破了!” 范统心下焦急慌乱,看那内侍仍傻站着,厉声呵斥道:“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宣太医和稳婆子。 “是!是!”那内侍被路映夕惨白如纸的面色惊得愣住,此时才缓过神来,惶惶跑开,额上直冒冷汗,心里不断祈祷,愿上苍保佑皇后母子均安,不然他们一众宫人皆都人头难保!皇上临出征前,早已下令,若他们让皇后有什么闪失,宸宫里的所有人都要陪葬! 天空中骄阳高挂,照得大地明晃晃,却照不暖这一座宏伟的宸宫。 正当宸宫中人人忧切惶急,在宫殿瓦顶上悠闲地坐着一个人,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抚着白须,神情怡然惬意,但那一双精光内敛的老眼绽出睿智了然的光芒。他能做的都已做,如今只看徒孙丫头自己的造化了。 ……………………… 华贵的龙床,四周帐幔低垂,低弱的吟呻断续逸出,如暗哑断弦声,听得人心头阵阵揪紧。 路映夕巳是冷汗透衣,但她自己并无知觉。混混沌沌中。她好像看到了师父俊逸如昔的脸,他温暖宁和地对她微笑,似在说,映夕,别担心,你会平安度过这个难关。 她在迷蒙中不知是幻是梦,只见场景陡然一转,看到了自己幼时孩童的模样。那孩童跟在一个身穿浅灰色素袍的少年身后,稚声稚气地唤。“师父哥哥”,少年回转身笑看她,那笑容像是融雪的冬日阳光,一下子照耀进她小小的心里。 正感觉温暖,场景又是毫无预兆地变了,一张英俊如刀刻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分明是极为刚毅英气的男子,却温柔深情地唤着她:“夕,夕,朕回来了,你一定要等朕。” 她突然流下泪来,分辨不清是因为哪一个场景哪一个人,只觉得心里酸涩,翻涌起伏,痛苦难耐。 “娘娘!娘娘!” 耳边隐隐约约有一道急切的呼唤,也有一双柔软的手替她擦拭了眼泪,但她在神智不清的时候也还是知道,那不是她想念的人的声音与手。 “娘娘!使劲!巳经看到头了,别放弃,再使劲!” 那喊声逐渐变大,她模糊地想,为何要使劲?她这般独自用力是为了什么? 来不及想明白,她只是本能地催动内力,使力,使力、再使力。 “啊!生了!生了!”不知过了多久,惊喜的欢呼响起。 “是个小皇子……”欣喜的语声在下一刻僵住,变成惶恐而难以置信的低呼,“巳无呼吸?!” 路映夕费力地想,是谁巳无呼吸?是她?她死了吗?不,她好像听到了“小皇子”,是她的孩子? 一霎时间,她猛然清醒过来,瞠大双眼,哑着嗓子呓声道:“孩子……把孩子抱过来……” 稳婆抱着染血的小娃儿,不敢靠近她,一旁的晴沁巳湿了眼眶,狠狠一咬牙,接过稳婆手上的娃儿,送到枕边。 路映夕无力地侧头,凝眸看去,顿时心头锐痛,似被一把利剑瞬间狠厉地刺进心房,深不见血,却疼痛彻骨! 那初初出世的婴儿,小脸涨得紫红,透着骇人的黑气,五官全部扭曲在一起,甚是悚然。 路映夕呆呆看着,没有落泪,眼神空洞无力。 “啊!还有一个!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娃儿!”冷不丁,稳婆子提高嗓门大叫,急忙跪趴在龙床上仔细确认情况。 路映夕眼一睫一颤,缓缓地闭上双眼,唇角划出一抺弧度,似笑又似哭,似喜又似悲。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师尊曽经说的“一半一半”是何含义。也许这是前世注定,她拥有了慕容宸睿的爱,便要失去师父的情;她得到了一个孩子,便要失去另一个孩子。 心中苍凉隠痛,意识又渐散去,她朦朦肬肬地想,就这样睡去其实也很好,再也不会苦不会痛,可是,这世上还有她牵挂的人,她放不下…… 在彻底丧失神智之前,她听见穏婆欢声叫喊︰“活的!活的!这个娃儿是活的!真是上天保佑!” 她想要高兴地笑,但又心酸无比,扯动了一下嘴唇,终是凝着一个奇异的弧度沉沉昏睡过去。 当婴孩洪亮的‘哇哇’哭声响彻满室时,悄然盘踞在顶的灰衣老者露出宽慰一笑,展开绝世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他倾注给她的真气总算没有白费,好歹保住了一个娃儿的命。接下去他该去找他那个痴傻徒弟了,这些年轻后辈真不让他老人家省心! ……………………… 慕容宸睿日夜兼程地赶回京都,低达皇宫时巳是四日后。 他满身尘土,眼泛血丝,连铠甲战衣都未及换下,便直奔宸宫内居。 一踏入清幽居室,他不禁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向龙床。 明黄床幔半卷,他一眼望去即见那张令他思念记挂的清丽容颜,心底不由一软,涌上五味杂陈的复杂滋味。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他低低吟道,举步走近,俯身凝望,“夕,朕回来了。” 路映夕眼眸半闭,转动眼珠望向他,浅浅一笑,眸底浮上一层水雾。 “夕,你受苦了。”慕容宸睿在床畔坐下,伸手抚上她的脸,粗糙的指滑过她略显憔悴的眉眼,怜爱而歉疚地道:“朕回来得晚了,没能在你最辛苦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路映夕只是含笑回视他,眼中却凝着泪,并未滑落,可是愈显楚楚可怜。 “怎么了?是否我们的孩儿不乖,让你吃了苦?朕一会儿便去打屁股。”慕容宸睿柔声说道,倾身俯下,在她眉心印上一吻。 路映夕无法言语,明明那样多的话梗在咽喉,却淮以诉诸干口。他看起来风尘仆仆,青色胡茬细密地在坚毅的下巴长出来,看上去落拓疲惫,但丝毫无损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意气傲然。钬打了胜仗回来。本应意气风发,而她也本该为他感到自豪,但是他亲手射杀了师父…… 慕容宸睿定定看她,见她不言不语,也不迫她,却忽地低头覆上她的唇,热情辗转,眷恋地啮啃。 他温热而熟悉的气息迎面袭来,路映夕终是忍不住,眼睛一眨,晶莹的泪滴滚落下来。 慕容宸睿细心地察觉,薄唇移向她的眼角,轻柔舔舐。 “宸……”路映夕沙哑地启口唤他。 “嗯?”慕容宸睿抬头凝视她,语气柔和,但话语直接,“是否想问南宫渊的状况?” 路映夕默不作声,不敢轻易怀抱希望,只怔怔地望着他。 慕容宸睿轻叹,用手指拭净她颊上残留的泪痕,一边平缓道:“当日两军对垒,不容多想,朕确实用尽全力射了南宫渊一箭,南宫渊也确实中箭坠马,但距离甚远,朕未必射中他的要害。” 路映夕沉默不语,良久才低哑地问道:“师父身亡的消息是从何处传出?” “霖国。”慕容宸睿简单地回答,微一停顿,再道,“夕,也许你会觉得朕存心辩解,但这几个月来朕的确感觉到南宫渊似有退战之意。” 路映夕凝眸看着他,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照朕推测,南宫渊旧伤在身是事实,但绝没有那样严重。”慕容宸睿沉声道,“朕的密探回报,这数月南宫渊埋首写兵书,传授于玄门弟子。他此举应是欲退战的征兆。 路映夕抿唇未语,慕容宸睿叹息,真诚道,“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朕直觉南宫渊尚在人世。” “但愿师父无恙……”路映夕没有说信或不信,眸光依然黯淡,低语道,“只要师父尚在人世,纵使此生再难相见,亦是好的。”倘若师父真是有意避世,那么她会默默为他祈福,愿他能够过得逍遥自在、平安开怀。 “但愿师父无恙……”路映夕没有说信或不信,眸光依然黯淡,低语道,“只要师父尚在人世,那么她会默默为他祈福,愿他能够过得逍遥自在、平安开怀。 慕容宸睿听到她的轻语,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他根本没有把握,只不过是想给她一线希望,让她积极地振作起来。 路映夕似陷入缅怀中,长久地保持静默。 慕容宸睿蹭掉军靴,解甲宽衣,翻身上床,伸臂抱她,把脸挨近她的颈窝,故意用胡茬磨着她。 路映夕感觉项间一阵刺痒,回缓神思,轻推了他一把,道:“我巳多日未沐浴,你别靠这么近…”她刚刚诞下麟儿,至少有半月不能碰水净身。这几日她沉溺在低迷的思绪中,无心想及这些,但他一靠近,她便不自觉地感到别扭起来。 慕容宸睿倒不介意,朗声大笑,颇有几分豪气干云:“朕都数不清几日未曽沐浴了,朕不会嫌弃你脏。 路映夕斜他一眼,唇角微微扬起。他安然回来了,她才知,原来她一直害怕着,最怕的其实是他回不来…… 慕容宸睿盯着她诱人的菱唇,目光炽,热凑近一啄,但又觉得无法满足,便以齿尖轻咬,再窜入她口中,纠缠她的小舌。 路映夕产后体虚,无力推拒他的热情,不出一会儿就娇喘吁吁。 慕容宸睿自是察觉,极不甘愿地狠咬她唇辩一口,抽离了开。 “这次也记在帐上!”他咬牙低喊,按捺欲火,揽臂轻拥住她。 “嗯,好。”路映夕微喘,乖顺地应声,水眸盈盈,明媚动人。 慕容宸睿深望她一眼,感觉到自己心跳失律,用力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才低沉地道:“夕,我们巳经很幸福。” 路映夕轻轻点头,重复道:“是,我们巳经很幸福。”虽然他们的一个宝宝早夭了,但上苍终究有一分仁慈,未夺走全部。 慕容宸睿轻扬唇角,伸手寻到她的柔荑,暖暖的掌心贴熨着她的手心,紧紧相握。 路映夕转眸睇着他,见他眉宇间拢着浓浓的倦意,知他许久未曽睡过一个好觉,便不出声拢他,静挣看着他闭目养神。 慕容宸睿连月征战,这几日又连夜赶路,体力几乎透支,倦极地昏沉欲睡,但他的手始终紧攥着她,牢牢牵住。 “夕,宝宝的事,朕也会心痛。”他闭着眼低声说道:“但我们的未来还很长很长,那个宝宝会回来的。” “嗯,我明白。”路映夕轻柔了语声,心里仍有酸痛,但握着他的手,她的心能逐渐温馨而平静下来。 “夕,朕乏了,让朕睡一觉再好好与你相谈。”慕容宸睿的声音低低浅浅,渐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好,你安心睡,我就在你身边。”路映夕温柔回道。 “这种话应该留给男人说……”慕容宸睿反射性地回嘴,嗓音含糊。 “夫妻之间,不是该互体谅么?你为我着想,我也为你着想。”路映夕望着他英俊的侧脸,轻声道。 “唔……是,夫妻……”慕容宸睿嘴里模糊地应话,神智飘散,将入梦乡。 “执子之手。”路映夕自语地念着。 “与子偕老。”慕容宸睿犹余最后的一丝清明,接上她的话。 路映夕展颜嫣然微笑,稍抬起头,亲了他一口。 “唔……”慕容宸睿只剩本能的呓语,“夕……” “宸,我爱你。”路映夕凝望着他的睡脸,第一次吐露爱语。 “唔……”可惜慕容宸睿睡得潮沉,不知有否听见。 “宸?”见他听到她说话时,浓黑的眉毛会轻微拧动,路映夕便试探性地唤他。 “嗯……” “我爱你。” “嗯……” “那你呢?” “嗯……” “你会更爱我或更爱宝宝?” “嗯……” “是我吧?” “嗯……” 一串梦呓,夹杂着女子轻浅的笑声,似为静谧清寂的宸宫添上一抺暖色。 凤翱翔于万里兮,无梧不栖,她心中巳然透彻,此生她愿栖在他身旁,携手并肩,共看天下妖娆的锦绣河山。 7 凤栖宸宫第42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