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归舟》 分卷阅读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 书名: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文案】 江妩,前世懵懂无知,被爹爹送入好男风的太子东宫为嫔。 因有孕,被迫卷入太子妃绝太子子嗣的风波里,难产身亡。 她得以重生,翻身就成了女主。 但本文没有金手指。 女主是普通日常官家女,重生只意味得了生机,不意味着一蹴而就。 本文有: 拒收浪子回头负心汉的坚韧女子, 身负重债岁岁年年还的悲凉女子。 也有 天道好轮回,杀人要偿命的狠心毒妇。 疯狂卖人设,惨遭人设误的盛世白莲。 人生在世多有无奈,提步前行的每个岔口都会决定将来。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种田文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妩 ┃ 配角:人 ┃ 其它: ================== ☆、朱墙宫深(修) 前几日便解了宵禁,东安门的二里街市人头攒动,个个手里提的花灯照得街市灯火通明。 上元佳节,午门城楼张灯结彩,城楼外堆攒的花灯成鳌山状,映得一片明亮,壮观无比。皇上在午门城楼宴请群臣,君臣同乐,共度元宵。 花炮烟火一起,漫天星火将皇上及众臣的注意力吸引而去。太子亦随坐一旁,与同坐的心腹幕僚推杯换盏,喝的起兴。一个穿着质孙服的公公钩头耸肩快步地走到太子身旁,低头耳语了几句,便见太子轻拍了台面,放声大笑。 这一笑引得皇上注目,遂而发问:“太子是得了甚好消息,笑得如此?” 太子喜于言表,“回父皇,儿臣在此预祝父皇要当皇祖父了。” 皇上听了立时便反应过来,抚掌大笑,立时命人又添了烟火,以庆贺皇孙将诞,群臣见势恭贺,声浪滔天,热闹之气更盛三分。 东宫产房这边的气氛却与午门城楼截然不同,虽总见婢女交错行走匆忙,但院子漫了一股诡异的静谧。虽说太子将有子嗣一事让东宫下人心中一松,但个个皆不敢表露出来,脸上似喜非喜,看着十分怪异。 江妩此刻闭了眼躺在床上,圆鼓鼓的肚子此时一改往日温和,时不时一阵阵抽痛让江妩额上汗珠直冒。 婢女端了一些吃食上来,直劝江妩:“主子,你就吃些罢,这才刚开始,漫漫长夜的,产婆说还得熬到明日呢,现个儿不补充些体力,下半夜要是真真发作了,到时使不上劲可会出大事的。” 可江妩痛的连口都张不开,哪分得出精力来吃东西。方想摇头拒绝,又是一阵抽痛赶上,疼得江妩眉都皱成一团,眼睛眯得用力,失声凄叫出来。 这一声凄叫响遍了东宫后院,人人躲在自己的房中神色惶恐,不敢出院来瞧。唯独顾良娣携了两个婢女在夜里行路,但却不是往江妩这边方向来,而是往太子妃正殿方向去了。 穿着质孙服的公公正跪在殿前同太子妃禀告:“娘娘,奴才已奉命将江宝林临盆的消息向太子上禀,太子瞧着虽高兴,但却没有要回东宫一看的念头。” 太子妃捏着指上的花丝镶宝指甲套,缓缓开声:“无事,他自会回的。”又摆了摆手,让公公退下了。 顾良娣扭着纤腰到了正殿前,见四下皆是太子妃的心腹,也不拘大礼,留下两个婢女在门外,不等太子妃传召,便独自推门进殿。 进殿一瞧,便见太子妃歪了身子靠在美人榻上,旁边只立了一个眼观鼻、鼻观心的贴身侍女,遂立时将藏于心的忧色表露出来,急急地出声:“表姐!我们该如何是好?!” 太子妃听见尖细的声音响起,眉头略微一皱,显出被打扰的不耐来,斥了一句:“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顾良娣听了更是着急,但又怕惹怒太子妃,只得快步走近,而后放低了声,“表姐,江宝林临盆在即,你怎半点也不急的。” “本宫急甚?江宝林才进产房半个时辰,太子这个当爹的都没赶来,你倒是比他还心急。”太子妃不情不愿地抬了眼皮子,看了媚姿艳眸的顾良娣一眼。 “表姐还有心情说笑?!母凭子贵,太子这些年都无子嗣,江宝林腹中这一胎可极为重要,如今您膝下无子,倘若她诞下麟儿,太子长子之位便由旁人夺了去,往后她再仗着孩儿过着日子,长年累月的,怕是会影响您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可惜我不曾邀得太子之宠,辜负了姨母的一番心意,未能怀上孩儿,以助表姐。”顾良娣口口声声替太子妃着想,可其心却蒙蔽不过太子妃的双目。 “你也知宫中两年之内接连不断有嫔妾怀上子嗣,而如今太子膝下却仍无孩儿,你也用用你的绣花枕头,花点心思好好想想罢,若是你怀了孩子,你还能在这深宫后院平安度日至今么?少不得伤身动气,无意间就滑了胎的,若是真熬到生产那日。”太子妃露出诡异的神色,笑得令人瘆得慌,又接着道:“产婆可不识得你是本宫表亲,下手重了,指不定小命就连同腹中胎儿也一并归西了。” 顾良娣见了太子妃这般模样,吓得一哆嗦直直便瘫坐在地,似未从方才太子妃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双目瞠得极大,无神地盯着太子妃,一语不发。顾良娣原只是想拿江妩产子之事作文章,好让太子妃心急,自己又暗中出手,解决了江妩这一心腹大患,再自个儿主动献身为太子妃分忧,让太子妃指了她去为太子侍寝,夺些宠,以此稳固太子妃的地位。不曾想,太子妃竟插手太子子嗣,做到如此地步,太子妃这局实在令她心慌。 “你是怕了?何不出声?”太子妃支了肘半撑起了身子,笑着说道。 顾良娣听太子妃发问,娇躯一震,目露惧意又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句:“表姐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本宫听得腻了,你不妨说真话来听听。”太子妃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顾良娣壮了胆,闭了目,支支吾吾地说:“我很是怕,很怕,表姐的意思是,前年的陈美人、李良娣、薛美人怀上不足三月便滑了胎,是您吩咐所为么?还有去年的曹宝林、赵昭仪的无意滑胎,也是您的授意么?” 太子妃自嘲地轻笑一声,“不错。一个不落。” 顾良娣的手止不住得发抖,为了隐藏自己,便虚与委蛇地为江妩说话,“既她们皆只落胎而性命无忧,为何要留江宝林到这一步,这生产的凶险就迈错一步便能送人进鬼门关,不过是子嗣,你要留着长子之位,何须要大人的性命。” 太子妃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起身向顾良娣走去,“本宫不要什么长子之位,也不愿取她性命,只是她怀象初显宫人才迟迟来禀,当时本宫已派人在送去的吃食里下了落胎药,怎知她孕吐自个儿吃不下,暗暗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2 赏了旁的人吃,回禀之人见吃食已动,便回来禀我事成。等再过一月,她仍鼓着肚子,我方知不妙,但此时已不适合落胎,极易送命,便等至今日,反正孩子是不能活着出世的,置于她,保住性命的可能总比当时大,能不能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太子妃伸了手去扶顾良娣,顾良娣犹豫了一瞬,终还是倚着太子妃站了起来,顾良娣盯着太子妃的双目,发问道:“你不要长子之位,那你残害太子的子嗣,又是为何?” 只见太子妃莞尔一笑,星眸荡绿波,笑容标致又沁人心,口中却吐出瘆人的话,“本宫要他,断子绝孙。” 产房这边,并不知正殿那头的惊人骇语。 江妩自也不知肚子孩儿的小命早已捏在别人手上,而自己的小命也悬在一头。江妩阵痛方过,婢女立时就端了吃食鸡汤上来喂,江妩为了攒些力气劲遂多吃了几口,才咽下肚,喝了一口鸡汤,肚子又开始疼得发紧。 江妩摇了摇头推开了鸡汤,感觉又些冷,缩了身子脸色发白地倚在床头,待了半个时辰,也不知怎了,垂了脑袋无缘无故委屈地低声抽泣起来。 这委屈来得莫名其妙,或是因着喝的鸡汤早已放凉了,又或是因着双腿肿胀肚子抽疼,更可能是无人在产房外等候,没有亲人,没有丈夫,只有远远传来的花炮声,衬得这端寂静冷清又凄凉。 江妩头脑有些发昏,远端时而响起的花炮声,让江妩想起姐姐们出嫁时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那时自己的贴身丫鬟紫蔷一改往日的稳重,手舞足蹈兴奋地说着府前送嫁的场景,炮仗放完后遍地红屑,远远望去,是一片红。 江妩自是不曾得瞧,此时却能想象出那一片红来,仿似亲眼所见一般,四处皆是红艳艳的。 忽闻有人大惊叫了一声,“出血了!快来人扶宝林躺下!” 江妩眉头一皱,嘟呶了一句,“莫吵,莫吵,安静些,我姐姐这会儿成亲呢。” 婢女过来搭了把手,帮着产婆把江妩扶着躺下,转眼便见江妩的血将被褥浸湿,心中立时慌乱起来,呼吸急促地喊着:“血!血!全是血!” 产婆大骂一句,“慌乱个甚,赶紧去让婆子抬些热水进来,再端一碗催生汤过来,江宝林快要生了!” 产婆见江妩嘴中低声喃喃自语,瞧着是昏迷状,立时狠掐了一把江妩小臂,江妩吃痛大叫一声,才睁眼醒了过来。 产婆肃了神色大声同江妩说着话,“小主,保持清醒,可万不能睡过去,如今宫口才半开,若不打起精神,怕是性命不保啊。” 江妩抓着被褥忍着痛,婢女端了催生汤来喂。江妩胡乱大喝了几口,就嗅到血腥之气漫涌遍屋,头脑又是一阵发昏发重,意识渐渐离体而去,心中只啐骂一句,怎这催生汤这般催血,我是半点力气也无了。 婢女见江妩失去血色,脸色煞白,又闻产婆直掐直呼,江妩也不见转醒,心中又怕又慌,拿了帕子擦了手上的血,直往顾良娣的屋里去了。 ☆、重生三岁(修) 江妩捏着一叠佛经,蓬头垢面地缩在孔妈妈臂里,不肯下地,也不说话,只露了一双眼睛四处看。 紫菽端了一盆清水上来,声音爽朗地喊着:“姑娘,这水还温着呢,先过来洗漱罢。” 江妩听了也不作反应,自打一睁眼便被孔妈妈一把抱在怀里,现个儿只有躲在孔妈妈臂里,感受着其传来的体温,才对这忽而变小的身子有真切的实感。 这是怎的一回事? 孔妈妈伸了头探过江妩的额,见高热已退,无甚大碍,才放了心,低声哄着江妩:“太太几日皆宿在小佛堂为姐儿祈福,姐儿如今大病初愈,得去念月洲向太太请安告知一声才是。让紫菽服侍姐儿洗漱梳妆,收拾整齐了再去念月洲罢?” 见孔妈妈说起卫氏,江妩心头忽而冒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情来。 江妩十五岁及笄入东宫,方过两月便传来了卫氏已逝的消息。卫氏当时不过三十七,加之身子一向健朗,传来此事,江妩一直不信。人在宫墙,身不由己,自进了宫,便再也没能出去。等了又等,等胞姐的亲笔字迹到了自己眼前,这才勉强信了。 现个儿江妩又是想见,又是怕见。紫菽从江妩手中取过佛经,便手脚麻利地服侍完其洗漱梳妆。等江妩回过神来,已被孔妈妈抱着出了西厢房的门。 从小到大见惯了的一廊一门、一砖一瓦,样样都对江妩显现出其熟稔亲切。 一声糯糯奶音打断了江妩思绪,“五妹妹!” 江妩扭头望去,愣的出神,一个手短腿短、梳了双丫髻的女童从东厢房冲着江妩赶来。 竟是四姐姐,江妤,妤姐儿。 妤姐儿是江妩同父异母的姐姐,妤姐儿还有一个双生哥哥,钰哥儿,两人乃杨姨娘所出。 等江妩垂下的小胖手被妤姐儿伸来的手牵住,江妩才回过了神。这时忽而想起,醒来时手里捏着的是杨姨娘字迹的佛经,一猜便知定是妤姐儿放的。思及此,便朝妤姐儿扬了一个笑。 两人一高一低手牵着手,方走至甬道上。就听见一个娇俏的声音明晃晃地刺了一句,“一个把珍珠当泥丸,一个把泥丸当珍珠,可真是一对好母女。” 这是江妩嫁入宫中最后一个有书信来往的人,是告知江妩卫氏确已逝世的人。是卫氏的长女,是她的胞姐,名字里有元,意为三房的第一个孩子,名为江妧,妧姐儿,在府中排行第二。 江妩的名倒是与妧姐儿相反,想起自己曾问过卫氏,为何起名妩? 卫氏只答,无,既终了,代表是最后一女的意思。 此时江妩只闻其声,眼眶便莫名发热,霎时漫上一层水雾,一瞬就蒙了江妩的眼。 这刀子嘴素来就数妧姐儿厉害,一个明艳娇俏的人儿,偏偏嘴上最是不饶人,娇俏声儿方起,记忆里活灵活现的人儿就从江妩的脑中窜出,身着鹅黄色综裙,打甬道直直走来。 妧姐儿走到江妩跟前,不料却见江妩双眉扭成了八字,眼眶里盈盈水光,一副想哭的模样,着实把妧姐儿吓了一跳。 妧姐儿轻咳两声,才别扭地开口道:“你哭什么,才随口说一句,你便哭,三岁稚儿真是惹不起,我算是怕了你了。” 江妩也不做声,放了妤姐儿的手,又躲进了孔妈妈的臂弯里。妧姐儿见此作罢,领着丫鬟率先出了漪云院,往江老太太的住所去了。 妤姐儿同孔妈妈一并出了院子,往卫氏住的念月洲步行而去。 天知道江妩此时有多大感慨,远在记忆深处年少年小的人儿,个个活龙活现地就在自己身边。而据妧姐儿所说,自己如今不过是个三岁孩儿,那自己真的是三岁么?到底当下经历的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3 是一场梦?还是嫁入东宫那段日子才是一场梦? 孔妈妈抱着江妩路经邻近念月洲的一个小别院,屋里低低传来呜咽抽泣之声,引得江妩抬首侧目。这种哭声江妩在东宫时常听闻,每至夜里,同住一院的太子嫔妾低哭之声此起彼伏,一个接着一个,原先总被吵得无法入睡,后来知这深宫多怨事了,才渐渐听得惯。 这分明是姨娘的居所,院里又怎会传出这般哭声? 江妩疑惑地望了一眼小别院,又扭头望着孔妈妈。孔妈妈见江妩满脸疑惑,遂开口给江妩解惑道:“应是老爷身边服侍的卯晓,姐儿前几日一直昏睡,自是不知。卯晓前几日诞下一子,怎知那孩儿福薄,未曾熬过洗三,便夭折了。怎说都是十月怀胎,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才诞下的孩儿,这会卯晓定伤心着呢。” 江妩低了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肚儿,陪伴自己九月余的圆鼓鼓此时已空空如也,心里有些落寞,她此时仍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梦。当下若是梦一场,这触感、这景致也真实的过分了。 孔妈妈见江妩没有作声,便携了妤姐儿往念月洲迈了步。 小别院里忽而大声传来哭喊:“还我儿来!还我儿来!” 把众人惊了一惊,孔妈妈担心姐儿们受到惊吓,遂加快了步子,急急过了小别院。 才进念月洲,便能感受到绿意悠悠,静谧祥和。只得洒扫婆子闲散地扫着地,见又人来,才悠悠前来行礼问好。 屋里的服侍丫鬟听到动静才出来相迎,江妩察觉到孔妈妈有意要把自己放下,心里一下子就不踏实起来,直抱着孔妈妈的脖子,不肯撒手。 孔妈妈只好抱着江妩与妤姐儿一同进了正屋。 一进屋,便见卫氏坐在罗汉床上,嘴角含了浅浅地笑,“妩姐儿这病可算是好了。” 孔妈妈抱着江妩行了礼,便把江妩放到罗汉床上。江妩不敢当着卫氏的面缠着孔妈妈,当前不知究竟是怎的一回事,省得惹这活着的娘亲心里不痛快,便松开孔妈妈,坐了下来。 江妩迟疑着不敢靠近,只在进门时偷偷瞄了卫氏一眼,便不敢再看。就怕眼前是虚的,实打实看了,卫氏就不在了。 卫氏见江妩淡漠不语,一点也无病前的精神气、活泼劲,担心是自己的所为让江妩这般郁郁,遂伸了手一把将江妩抱入怀中,又让妤姐儿坐上了罗汉床,才开声安抚道:“你可莫怨娘亲,你的哥哥姐姐在三岁时也是一样的,都得分了院去住。年岁渐大了,总窝在念月洲的碧纱橱住,旁人听了,都会暗下笑你缠劲大呢。” 妤姐儿也接了话,帮着卫氏安抚道:“正是呢,五妹妹现时不惯不打紧,漪云院不是还有二姐姐同我么,我们都会陪着你顽的。” 江妩一头扎进了一个檀香的怀抱,是卫氏日日诵经,燃烧檀香沾上的气味。 这熟悉的檀佛香窜进了江妩的鼻,一丝一缕柔和沁香勾起江妩对卫氏的记忆。脑海中的音容渐渐与眼前这人重叠,掌心的温热也透过背,在轻拍缓抚间递进江妩的心头。 这一阵安慰轻抚,让江妩想起在产房里又冷又无助之时,要是当时有人这样对自己,或许自己也不会哭得那般无力。这一相较,忽如其来的感慨让江妩眼角湿湿,更是留恋这温暖的梦。 窝在卫氏怀里舒服极,江妩闭了眼,一时间沉沉睡意不知从何处卷来,一个跟头,就把江妩袭倒。 等江妩迷糊间睁眼醒来,心下一空,一阵难过,在心中长叹一句,果然是梦么? 低落的眼将目光挪到帐子外,江妩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这是念月洲正院的碧纱橱,怎么回事?明明醒来了,怎还在此? 江妩没来得及深想,忽闻一熟悉的男声问道:“夫人何不戴我送你的簪子,可是不喜?” 啊,原是爹爹的声音。 又听卫氏一答,“喜欢,只是戴惯木簪,戴金簪有些不适,才命人收了起来。” 江晔才道:“原是如此。我见卯晓喜欢,想着你也应是喜欢的,便挑了一个最重的给你。” 卫氏又答:“嗯。”便没有后话了。 江妩躺着听了自己爹爹说的话,捉急得一个鲤鱼打挺,立时就坐了起来。 腹里诽议道,爹爹怎这般不识趣,哪有这样哄人的?送簪子就送簪子,还提旁的女人做甚?岂不是给娘亲心里添堵么?! 又闻江晔干干地笑了两声,“你喜欢些甚?想要些甚?我寻了机会再给你买。” 卫氏却是不要,只道:“我无甚想要的,你也不必费心,三月便春闱了,你还是多下功夫才是。” “文章我会看着办的,你也莫吃味了,一年难得跟你说两句话,你还冷淡不理的。” “嗯。”卫氏又是极其敷衍地应了一句,立时又下了逐客令,“我该抄写经书了,你也回书房多作文章罢。” 江妩在这头听了两人的话,才想起来。江晔一直在昌平老家的江家学堂念书应试,过年前才回来,要准备参加今年三月的春闱。江妩记得江晔是一举中第,中举后谋了外放,却没带卫氏去任上,后来在远离京城的任上,纳了几房美妾。 想来就是今年了,思及此,立时就明白了卫氏因何对江晔冷淡,先是杨姨娘,后又卯晓,卫氏应是借着两人看透了江晔的本性,如今才会对江晔如此淡漠。 江妩此时愤愤难平,心中的一杆秤全然倒在了卫氏这头。 ☆、并未吃味(修) 江妩察觉到正屋两人分别往两头去了。 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江妩将方才起得不平之气渐渐压下,自个儿坐着想了一会儿,不由得轻轻发笑起来。 不过是梦里父母的一场小摩擦,自己却真情实感地动了气。不对!这还是梦么?!方才明明已经醒过一遍了! 思及此,江妩时下有些不安起来,想了想,越发觉得这不合常理。 遂闭了眼,咬了牙,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小臂! 嘶!疼得发紧! 这......?!竟不是梦! 所以孔妈妈的体温是真的?!不是热炕传来的温度么?! 江妩取了把镜来瞧,又伸了手去捏自己的脸蛋儿,直见脸被掐得泛红,才肯真的相信,这不是梦。 可东宫的每一日她也还记得深刻,方才发生的事情也是真真切切能感受到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时在东宫记得的最后一幕便是满屋子的血气,莫非当时自己已经快要…… 那现在……自己这会儿是活了过来么?在三岁这年活了过来? 江妩看着把镜中的自己,心里越发肯定,一时间疑惑退去,胸腔涌满了喜意。 江妩只在此待了不久,方才睡醒以为是梦,心里就一阵难过,可见在东宫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4 的日子并不好捱。 现时稀里糊涂得以重生,江妩心里除了欢喜就是感激。此时才三岁,离及笄还有十二年之久,她不用再受困东宫,连娘亲何时病重,何时去世都不知晓。生养之恩前世无以为报,今世只得为娘亲解了爹爹、二姐姐在其心中之忧,不想让娘亲只得青灯古佛相伴,还有,娘亲逝时方三十七,重要的是,她不想让娘亲死! 江妩顿觉血脉偾张,亢奋不已,等冷静下来在脑中又思了一遍,才觉得事情比想象中更为棘手。 一是爹爹之事,毕竟是夫妻间的事,女儿怎好插手。二是娘亲与二姐姐日积月累的矛盾,不知是从何开始,只记得是某年盛大的春日宴激化的。 江妩越想越头大,只得咬了唇细想当年的细节,可毕竟过了这些年,什么细枝末节都被模糊得一干二净了,唯独记得两人矛盾渐重,到后来二姐姐是连话都不跟娘亲说了。 江妩才陷入困局,便听到墙角外两个丫鬟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春日宴,立时精神头一震,嘴上僵了一个难看的笑,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莫不是今年的春日宴罢?” 有了这一想法,脑海里的碎片线索渐渐被从深处掘出,拼出了个大概。当年春日宴矛盾一事,江妩并不在场,是事后从丫鬟紫菽那儿听来的。那年恰好又逢发榜日,江晔中举,阖府上下一片欢庆,又来了一些不请自来的宾客,人数甚多,而自己早早被抱了去前院,做了江晔挡酒的挡箭牌,对那一场激化母女俩之间的宴请,自是不知。 江妩苦笑着摇了摇头,十分无奈道:“还真是今年。” 正屋忽有动静,孔妈妈从隔扇门那头走出,脸上挂着笑意道:“姐儿方才在夫人怀里睡着了,四姑娘便先行回了漪云院。姐儿怕是昨夜睡得忐忑了罢,怪道今个儿我觉着姐儿有些不对劲,原是困着呢。” 江妩想起前世孔妈妈对自己的多般疼爱与照顾,心中一软,便冲孔妈妈喊了一句,“妈妈抱!” 孔妈妈一笑,“正好太太也派人来说,是时候用膳了,让我抱了姐儿去呢。” 江妩笑得一脸轻松,入了孔妈妈的臂膀,去同卫氏一并用午膳了。 卫氏吩咐了孔妈妈,留江妩在碧纱橱午歇,说是漪云院的其他两位姐儿午歇后便会过来,念着江妩大病初愈,实不宜折腾。 不曾想这一安排,竟让江妩连午觉也没得睡成。 江妩才歇下,便听到正屋进来一人,哭腔连齿地连话都说不清。卫氏淡淡开了声问,“小声些,姐儿在后头碧纱橱歇着呢。你这是作甚?怎跑到我跟前来哭了?” 卯晓跪在地上,低声幽怨地喊道:“夫人,我儿定是有人给害的,定是有人见不得我好,害了他!” “何出此言?”卫氏抬了颌,看了卯晓一眼。 卯晓接着说:“我前一刻看着他还好好的,下一刻回来他就平白无故没了气,这还不是被人所害么?!” “那你可知是遭何人所害?又有何证据?” “奴婢不知,但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我儿定是被人所害。” “你无证无据就空口白牙说有人害,我实是帮不了你。总不能只听你片面之词,便搅得三房人心惶惶罢。” “夫人!奴婢所言非虚啊!” 卫氏见卯晓拿不出证据,又只嚷来嚷去都是这几句话,想来是卯晓丧子后心神错乱的胡语,便喊了婆子进来把卯晓拖了下去。 江妩听了很是唏嘘,午觉也没心情睡了。 等着姐儿们哥儿们过来,听卫氏说了春日宴之事,江妩才得回了漪云院。 身体才病愈,午歇未得休息,这会儿江妩的眼皮子已耷拉垂下,头才碰了床,立时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等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孔妈妈见江妩醒了才命人端了炉上热着的菜上来。江府有一约定俗成的规矩,晚膳一家子须得在念春堂陪江老太太用膳,但江妩近日病着,卫氏便安排开了小厨房,让江妩在屋里用。 江妩方病愈,胃口还未开,食得不多,各样菜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重生的喜悦方至,紧挨着春日宴那日的棘手之事便绕上了江妩的心头,以致于洗漱沐浴时也一副沉思状。 那头让卫氏感到头疼的是卯晓连夜的哭声,怎么都止不停。夜里寂静,卯晓的哭声更是穿透小别院,直直扰了念月洲一夜的不平息。 次日清晨,江妩一大早就醒了,紫蔷服侍着起了床,梳洗了一番。紫菽便接了手,帮着江妩梳头,让守了一夜的紫蔷下去歇息了。 妤姐儿来邀了江妩一同往念月洲去。 两人刚到念月洲,江妩便见常在母亲跟前服侍的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立在一旁,旁边自己的胞兄铖哥儿,脸色发白的站在屋檐下。 江妩心中暗道不好,妤姐儿也不自觉的收紧了牵着江妩的手。两小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各自有些紧张。 “大哥哥。”妤姐儿和江妩分别向铖哥儿问早,铖哥儿看到两个小糯米团子圆鼓鼓的脸上也带些不明的紧张,脸上的表情就稍微收了收。 “四妹妹,五妹妹。”铖哥儿犹豫了两三秒,又开声道:“爹爹正同娘亲在房里说话,我们便先在此等着罢。” 妤姐儿的胞兄钰哥儿来了,见到此景,也不敢出声,互相道了早,便也立在一旁。 杯盏瓷脆落地裂开的声响将四人吓了一跳,本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四人,此刻都面面相觑起来。江妩一回头,眼里便映出一条柳黄色绣油绿色缠枝纹综裙来,便昂起脑袋来看。 妧姐儿穿着鹅黄色绣草绿色如意纹的小袄,耳边的一副明珠耳铛显得她娇俏可人。妧姐儿的脸色却不好,没等几位弟弟妹妹给她打招呼,她便拉过比她小两岁的亲弟弟铖哥儿,在一旁低声耳语起来。 妧姐儿是三房的长女,铖哥儿比妧姐儿小两岁,两人一母同胞,岁数近,自是更亲。 没等这边说了几句,屋里便传了人进去清理。 一会儿,卫氏就让儿女们进来请安,语气听着与平日一样,无甚差别。 江妩跟在最后进了屋,只见卫氏坐在梨木镌花椅上。爹爹江晔背着手站着,背挺得很直,不深不浅地透着一股倔气,地上跪着被茶水浇湿头发的杨姨娘。 这是发生了何事? 江妩立在屋檐下的时候,也只听见卫氏跟江晔的声音,却不曾想杨姨娘也在此,且是这等狼狈。 江妩见妤姐儿和钰哥儿脸上除惊讶外也带了一份担忧。 爹爹这般,分明是不给杨姨娘脸面。卫氏见此,也不好多说,便稍稍问了几句话,就端了茶,打发孩子们下去了。 江妩见着妤姐儿与钰哥儿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独自回了漪云院,打发了孔妈妈去念月洲探消息。 孔妈妈入屋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5 的时候,江妩刚将红稻米粥食毕。 “孔妈妈,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江妩按捺不住,急急发问。 孔妈妈有些犹豫,江妩见其迟迟不做声,刚准备再次发问,就听见说“老爷和太太闹起来的时候,是金栀在屋里伺候。” “听金栀说老爷卯时才从外院回来,说是做文章熬了一宿,神色中有些疲态,进门见到太太,脸色才松了松,朝太太笑了起来,还打趣太太说太太吃味,连寅旦也不留着伺候老爷。太太却说不曾管过老爷身边服侍的人。” 孔妈妈看见了江妩眼中的认真,便继续说了下去。 “老爷就说卯晓不过是个通房,即使坐月,随意派个妈妈看养就是,何况孩子也没能顺利养下来,太太何须又是遣了寅旦又是遣了杨姨娘过去。太太听了很是惊讶,跟老爷说只是按着常例派了个妈妈过去,并未多做旁的事。话说到此,老爷和夫人都感觉有些不对,恰逢杨姨娘来问安,老爷肃着脸问了一番,杨姨娘便认了是她擅作主张借了太太的名头,遣了寅旦去照看卯晓的。老爷听后异常生气,就朝杨姨娘扔了茶盏。” 寅旦与卯晓皆是爹爹身旁服侍的丫鬟,只不过在去年卯晓被收做了通房,原以为诞下一子,便能抬成姨娘,怎知孩子只熬了两日,便夭折了。 爹爹这般生气,只怕一是气母亲大度,二是气杨姨娘自作主张,让爹爹在娘亲面前落了面子。 爹爹既想惹母亲吃味儿,就说明也是看重娘亲的。只不知娘亲是因何事,何时开始便这般给爹爹冷脸的。 江妩回过神来,发觉孔妈妈还立在一旁不动,才觉不妥,便让孔妈妈下去歇着了。 孔妈妈脸色犹豫,终还是没有将干涉江妩管老爷夫人房里之事的话,说出口。 ☆、琴瑟不调 江妩饭后小憩刚起,就听见雨声。春雨绵绵,踏门而出就闻到春雨润洗过空气的清新之意。 心情大好。事关三房,即便闲事也是要管到底的,更何况娘亲的事,更算不得是闲事。 江妩吃了一口柳叶糖,就让孔妈妈抱着,去了笼在烟雨朦胧之下的念月洲。 入了念月洲,江妩就让孔妈妈放了下来。沿着抄手游廊走,都能感受到念月洲的清冷之意。 有人念经书的声音轻轻浅浅从小佛堂传来,仿似林籁泉韵,与念月洲的清冷之意又十分融洽。 江妩走到小佛堂,便见到卫氏神情虔诚,面前还放着一本《观自在菩萨心经》,显然先前那林籁泉韵皆是出自卫氏之口。 卫氏回头见是江妩,愣了愣。语有喜意却又还带着先前的念佛时的淡漠,听起来略显怪异。 “妩姐儿怎么来了?” “只是想见娘亲了,娘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日日念佛了,娘亲念经的声音甚是好听,但像是隔了道河,阿妩无法过去找娘亲,娘亲也过不来。” 江妩乳声乳气地说,但卫氏还是能听出江妩声音中夹带的哽咽。 卫氏抱过江妩,放江妩坐在自己的腿上,未施粉黛的脸颊轻轻地碰着江妩的额头。 “这是怎么了,说着就哭了起来。” 江妩不做声,手却牢牢牵住卫氏的食指。 “娘的念佛就跟你二伯母念诗做针线是一样的,是拿来消遣日子的。这漫漫长日,有些事情做,日子就能过得下去。我们妩姐儿过了春日宴也要开始启蒙,执笔描红学做针线,可是样样都不能少的。” “娘亲可是因为爹爹?因为爹爹行事这般,所以才念经念佛,也不管爹爹的。” 江妩心里又怨又气,娘亲竟拿做针线来比喻念佛,这是什么歪理乱论!莫不是欺我是稚儿! 卫氏听了,笑意浅浅地从嘴角露出,道:“怪道你行为如此反常,原是因为早上杨姨娘之事?” “娘亲莫说什么反常不反常,就好好回答我便是!”江妩鼓着小脸嘟呶,也不抬首看卫氏,眼角却瞥到门边有石青色衣料隐约可见。 “听金栀说了孔妈妈来探之事,就知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不肯闲着。你说你爹爹行事这般?又是哪般?娘向来与你爹爹相处融洽,哪有什么不管他的。” 江妩感到进展十分的困难,娘亲这滴水不进的,难不成还让个三岁小童当着她的面,说些什么纳妾之类的话,这怎么能行,要是说了,岂非被她认为有人在嚼舌根教唆自己。 念头一转,便道:“娘亲岂是不愿爹爹与旁人生小弟弟?” 卫氏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一支竹上,“子嗣大事,我为何要阻他?譬如飞鸟,暮宿高树,同止共宿,伺明早起,各自飞去,行求饮食,有缘即合,无缘即离,我等夫妇,亦复如是。” 江妩心中大惊,娘亲所言所语皆无在意之感。 本想借此良机,让娘亲坦诚说出对爹爹纳妾的不满,让爹爹明白娘亲的心意。 未曾想到,她竟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江晔此时觉得脑袋愈发昏胀了,也顾不上脚步轻重,是否会被人察觉,转身就拂袖而去。 江妩跟卫氏都听到了门外的声音,连连抬首望去,只见一抹石青色闪过,步子声渐渐远了。 卫氏脸上也无异状,只道:“知道了也好。这番下来也能得些清静日子。” 江妩此时就坐不住了,扭身下来。 “爹爹对娘亲的上心,却被娘亲视为糟粕,还说出‘能得些清净日子’这样的话,娘亲,你怎能如此狠心!” 卫氏眼神忽的变得柔和,嘴角一抿,也不气自己的无理与指责,只定定地望着自己。 良久,才说出一句:“你定是她派来向我讨债的。一定是。” “他是谁?”江妩的话脱口而出。 卫氏好似不曾听闻江妩发问,就接回了之前的话。 “你只看到你爹爹付出的心,但也未曾想过我是否想要。我若想要,他即便是不想给,我也会拼了命地要到那颗心。但若我不想要,即便是宛若星辰的心,我也是不要的,且那星辰发出的光芒,即便在微弱也会让我觉得刺眼。你才三岁年纪,就算我说了,你又能懂什么,你若觉得我狠心,以后也不必私下来寻我。妧姐儿便不来,你也可不来的。” 江妩心里伤感,看着卫氏毫无神色变幻的脸,心头无可抑制地泛酸。 江妩离开念月洲的时候,雨还是绵绵细细地下着,思绪混乱,五味杂陈。 这世间哪有娘亲这般胡来的,一昧地只把人往外赶,先是赶走了爹爹,这头又赶走了自己,还说什么二姐姐不来寻她,自己也可不来寻她。简直一派胡言,害的现在只有自己心里冒着一股乱气,只闷在心里,谁都不能说,真是好生气人! 只气鼓鼓又恨恨地骂了一句,“这雨下得真是好不利落!”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6 就由着孔妈妈抱着穿过冒着绿芽的小树林,旁边忽的跑出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人,险些将孔妈妈撞倒。 “站住!你是哪儿服侍的丫鬟,要是冲撞了五姑娘,给你一百个胆,你也担不起!”江妩被孔妈妈稳稳地托住,就听到孔妈妈厉声的训斥。 寅旦二话不说立马跪下,只听见她语气焦急。 “奴婢无意冲撞五姑娘,奴婢是老爷身边服侍的寅旦,老爷淋了雨,不肯回屋梳洗,也不肯服姜茶暖暖身子,奴婢没有法子,这才急忙找了干帕子来,请姑娘莫要责怪。” 江妩唤寅旦起了身,让寅旦在前面带路,跟着去看看爹爹。 众人汲汲皇皇地赶到与念月洲隔池相望的寄涉亭,亭中一人背手而立,脊背也不复往日笔直,江妩先前察觉到的酸意全在此刻一股脑涌上,集成泪珠子,一粒粒无声地往下掉。 孔妈妈放江妩下了地,示意寅旦将干帕子给江妩,便带着众人站到远一些的地方候着。 江妩走到江晔身后,将手中的干帕子放进江晔的手中。江晔也不回头,只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 此时万籁俱寂,只听见雨水积成滴打落在叶子上的声音和江晔的轻轻地出气声。 江晔可以一直站着不动,不管自己的身子,但江妩等不了了。 扯了扯江晔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喊了声:“爹爹。” 江晔身子僵直了一下,便将手中的干帕子胡乱往脸上推了推,看着是有些手忙脚乱。 江妩心里暗道,“我说我怎么动不动就掉眼泪,控制都控制不了,娘亲也不是这样的人,原来是师从爹处。” “妩姐儿怎么来了,这雨天路滑,还是少走动些好。春雨如丝,雨下起来对我们而言是有些烦人,但对庄子上的人家来说,可是件好事,春雨将土地润一遍,庄稼都能慢慢长起来。” 江晔嘴上叨叨乱扯一通,江妩觉得好笑,但也心疼自家爹爹。 江晔边说着便弯下身子抱起江妩,“杜少陵也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也有石湖居士说,土膏欲动雨频催,万草千花一饷开。都是说春雨给万物带来好处的,但偏偏待我不公,赐我这绵长无期的烦忧。我也敬花,怜花,惜花,爱花,却偏栽不出意在我之花。世人多如飞鸟论夫妇,我这般,想来应是我要求过苛。” “爹爹。”江妩刚发声,江晔就打断了。 “会试在即,我却在此庸人自扰,实属不该。”江晔嘴边一抹苦笑荡开,摇了摇头,打起精神,道:“爹爹送妩姐儿回去吧。” 江妩见无从下劝,只点了点头,同意回去了。 远处等待的孔妈妈见江晔意走出寄涉亭,便招呼服侍的丫鬟婆子一起迎两人离去。 到漪云院前,江晔正准备放下江妩,就听到江妩低着声音奶声奶气地问一句。 “爹爹喜欢什么种类的花?” 江晔见江妩童稚可爱,就掐了一把自家幺女的小脸蛋。 “天下真花独牡丹。” “那等爹爹高中,我就给爹爹载好多株牡丹。”江妩冲自家爹爹甜甜地直笑。 江晔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看了之后可以帮忙点一下收藏啊~剧情慢慢进入状态啦~比心各位小仙女啦~ ☆、多情总被无情恼 江府每个月给江妩支的月钱是十五两,日常开销都是公中的。这月钱一向是卫氏替江妩收着,现如今江妩分院另住了,月钱自是江妩自己掌管了。江妩把月钱锁在钱匣子里,把钥匙交给行事稳妥的紫蔷收着了。 这会江妩正坐在一张铺了杏子红金心闪缎锦衾的红木雕云纹嵌理石罗汉床上,床上放了一张梅花朱漆小几,摆了一碟苹果蜜饯。 虽然口里吃着甜食,但江妩的心情丝毫不受美食影响,依旧沉闷低落。 自那日与娘亲交谈后,当天下午娘亲身边服侍的金栀便送来了一本描红本子,一些笔墨纸砚,口上说些“太太吩咐”“因着五姑娘早慧”、“春日宴后就开始启蒙”、“先学写几张大字”之类的话。 事实上质问娘亲的那件事,江妩还是有些后怕的。毕竟三岁小儿,明辨是非曲直的能力也尚未形成,平日小打小闹也实属正常,无人会对小孩过分指摘。 卫氏借此事说江妩早慧,也算是无形无意中替江妩兜了过去。被卫氏认是早慧,也比被怀疑有东西缠身,招来大师作法要好上百倍。 因那日后江妩就没再见过自己爹爹,遂招来寅旦问话。 “自那日淋雨后,爹爹可有身体不适?” 寅旦站着回话,“回五姑娘,所幸平日多有强身,老爷身子并无大碍,只最近连夜苦读,休息不足,时而感到脑袋略有些昏胀。” 江妩点头,“还有不到十日便要会试了,此时要劝爹爹,只怕他也听不入耳。” “姑娘且放心,太太具事皆已经吩咐过寅旦了。寅旦定会看顾好老爷,不会任由老爷熬坏了身子。”寅旦说话行事之间十分有派头,看着是爹爹身边有主张且服侍惯了的。 “那便听娘亲吩咐的就是。”江妩接触寅旦两次,能看出寅旦对主的忠心和关切,既两边皆有安排,那就无须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问完话,赏了桌上的一碟苹果蜜饯给寅旦,就让寅旦回去伺候了。 紫菽拿湿帕子给江妩擦了擦手,就让吩咐紫萤给江妩铺纸。 江妩一描红,是少有的嘴巴空闲的时候了。紫菽执着墨条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磨墨,江妩见无法,就认认真真地描红起来。 二月春闱那天就在江妩描完了二十张大纸时到了。江晔会试要连考三场,每场三天。主中馈的秦氏按江大老爷的吩咐利利索索地给江晔准备干粮,还在万卷阁定了一套文房四宝送了过来。 江妩的舅家也派人过来送了一套文房四宝,卫氏的长兄还亲自上门拜访,江晔抽了时间跟前来拜访的人互相寒暄了一番,便闭门谢客,静待明日的会试。 第二天一早,江府众人都能感受到气氛中携带的紧张,送江晔出了二门,就由小厮跟着江晔去了。 江晔再回来时,已过了九天。嘴上时刻不停歇的江妩,看起来倒是圆润了一圈。近日甚少机会与江妩待在一起的江妤,倒是觉得身旁的五妹妹可爱至极。 因着江妤前年开始描红已认得几字,杨姨娘被江晔禁足之后,卫氏就跟江老太太说了一句。江老太太就让江妧带着江妤一同去二房的枝霁楼上学了,江妧即便是再不愿意,老太太发了话,又有谁敢驳句话呢。 众人都在念春堂里心急火燎地候着江晔,一个轻快的声音在念春堂外叫嚷着,称得上是还未见其人,已先闻其声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7 。一头跑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江铖,江老太太刚接过江铖,正想发问,马上就跟进来轻快的声音。 “老祖母,老祖母。三叔父回来啦,还在路上捎了几盒天馐楼的松瓤鹅油卷和芸豆糕回来,我闻着可香啦。” 见六岁的江钊行事活泼,语气清爽明快,江老太太心中一安,让江铖坐下歇息,脸上喜笑颜开。 “钊哥儿,快过来祖母这里。”江钊依言走近。 “你三叔父状态怎个,我听人说考了几天人都得瘦脱了相,不然就是出了贡院就倒地不起的。” 江钊闻言想答,忽的往江铖方向看了一眼,见江铖点头示意他作答,遂答道。 “祖母可不用担心三叔父,三叔父只比前几日出去时看起来稍疲惫些。就这样,三叔父还坚持要走回来,父亲不肯,两人各抒己见僵持不下,最后大哥便提出走到天馐楼买些吃食给妹妹们,再坐马车回来,父亲和三叔父才勉强同意。” 江钊刚说完,屋里众人都掩口哧哧地笑了起来,气氛也比之先前松快了起来。 “铖哥儿这可是一石三鸟之计啊。不知大伯母可有口福尝一尝天馐楼的芸豆糕?”秦氏笑着打趣,惹得江铖闹了个大红脸。 “就是就是,大哥我可馋了。”江钊也调皮接话。 正巧江旷、江昕、江晔三兄弟刚进花厅,江钊的话尾也被三人听到。 江大老爷江旷大笑,“钊哥儿,就你这馋劲,刚在马车上不是连着吃了几块么。” “爹!我给不是难得打趣大哥嘛一番,你这可倒好,还赶着拆台。” 众人大笑,然江老太太的眼珠就黏在江晔身上,细细地看。果然皇上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古人诚不欺我也。 江二老爷江昕经商多年的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出来了,立时就将江三老爷江晔往前推了推。 江晔还在跟着笑,忽一受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这可不好,江老太太见状,惊呼一声,眼里皆是心疼的意味。 “老二你也忒不小心了,你弟弟这才熬了九日从号舍出来,身子骨还未施展开,可经不得你这一推一撞的。” 江昕无奈地摆了摆手,一个劲地朝江晔使眼神。 江晔哑然失笑,便走到江老太太身旁,解释替江昕道:“这可怨不得二哥,二哥知您心里着急,这才轻推了我一把。我因笑的愣了神,这才闹了个难堪。母亲放心,我可不是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您的儿子身子可健壮着呢。” 江老太太听江晔说了,这心才从嗓子眼稳当当地落回实处。 江钊听了就不愿意了,“三叔父这话可是把二叔夫摘得一干二净了,这可不行,您笑是您的事,可怨不得我爹惹您笑得站不住的。”好似把这事全往自家爹爹身上推,自个儿倒是毫不沾身。 花厅里的众人听后哄堂大笑,江老太太更是笑的直不起腰来,遂骂道:“这泼猴,倒是个会来事的。” 有了江钊这么一打岔,屋里的气氛也都活络起来。 江老太太让卫氏服侍江晔回去梳洗一番,拉着江旷和江晔好好地再问一遍。 秦氏就吩咐人将天馐楼的糕点分盘而装,端上来给众人食用。 江铖和江钊就被江妧拉了过来问,几个小孩儿都凑了上去听。江妩看着素瓷碟子里装着的松瓤鹅油卷半步也挪不动腿,急忙咬了一口就凑上去听,手里还掐着半截鹅油卷。 江钊正说得起劲,见大家伙都兴致盎然专心致志地听,更是手舞足蹈,就差没一人分饰几角了。 才说道在贡院外等时,许多考生出来后路都走不成一条直的。就瞥见江妩往口里塞了鹅油卷,江钊觉得好笑,就侃了江妩一句。 “照我看,我爹可冤枉错人了,五妹妹才是馋劲大的小馋猫呢。” 众人纷纷侧首视之,害得江妩差点一口将鹅油卷咽了下去,四姑娘江妤见状就立刻给江妩顺了顺气。大姑娘江婠,二姑娘江妧也端了青花缠枝纹茶盅过来。江妧见江婠先一步递过去,就没再向前伸了。 江妩喝过茶,就顺过了气。跟几位姐姐道谢之后,就追着江钊打骂。 “二哥哥真真是讨厌极,你自个儿都嘴馋忍不住,这会儿也好意思笑话我。” 两人就在花厅追逐嬉闹起来,江钊的听众便弃之不顾,纷纷转投可靠的江铖座下,品着糕点,细细地听起来。 话说回服侍江晔回念月洲洗漱的卫氏,两人自从那日飞鸟论夫妇之后就没再单独碰面。 江晔会试临近,起居皆在外院书房。两人本都无意避之不见,但如今共居一室,又多少有些尴尬。 “你这几日可好?”江晔就这般站着由卫氏服侍着穿衣,感觉有些不自然,就随意挑起了话头。 “日日如此,也没甚好与不好的。”卫氏手一顿,“倒是你,男子立业为重,旁的事再不顺心,也是不该左右你的。” 说话间,衣以穿毕。 江晔身子一僵,才缓缓道:“我是明的,多情总被无情恼,况且业未立,实也不该多思多虑。往后相敬如宾便是。” 两人结束了谈话,就一前一后往念春堂去了。 念春堂欢声笑语倒是不断,江妩作为目前江府幺儿,自是得尽众人的疼爱。得证此,江妩面前的黑漆嵌螺钿小几摆了六色攒盒,放的皆是江妩爱吃的瓜果甜食。 等江晔和卫氏到来,江老太太就示意秦氏可以摆饭了。 “这是老大媳妇特意在天馐楼为老三定的一桌“状元及第”的席面,也让我们跟着沾沾光。”听得出江老太太对秦氏的安排还是极为满意的。 男女分席而食,秦氏、文氏、卫氏都站在江老太太身侧准备布菜。江老太太大手一挥,就让秦氏、文氏用饭去了,只留卫氏服侍在旁。 江府遵着“食不言”,一顿饭很快就在箸碟轻碰声中结束了。 众人到西稍间坐下喝了会茶,江老太太就开始和秦氏、文氏谈起春日宴的筹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妩日常吃吃吃......小仙女们看完喜欢的话就帮忙点个收藏喔~要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就请留言喔~比心~ ☆、胆儿真肥 照府里的惯例,今年的春裳早在年前就发下了。因着今年的春日宴不同往昔,秦氏则吩咐各房主子们分别又添了两套,江妩只三岁,孩童服饰也无甚好看的。 现个儿日日写大字,但毕竟年岁还幼,笔也是抓不太稳的。逮着机会,就想走房串院地跑。描红这事,实对江妩而言,可比之为鸡肋啊。 二房的枝霁楼可谓是女子习书学技之宝地。江妩现是未曾入学,是以做好的衣裳是直接送到漪云院。而江府其他姐儿的衣裳,则是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8 送到枝霁楼。江妩此番目标,就是往枝霁楼去。 下午申初,正是京绣大家姚渡钗给姐儿上针指课的时间。姚渡钗本是京城阑秋坊的招牌绣娘,经她之手所出的绣品,花植鸟兽皆栩栩如生。只因年轻时日夜作绣,不慎累了眼,现时若长时间做针线功夫,眼睛就会干涩难忍,头疼发晕。正巧文氏要为婠姐儿寻一女红师傅,阑秋坊便举荐了姚渡钗过来。 上一世姚渡钗只在江府授课到如姐儿出嫁,一是江府五个姐儿出嫁了三,只剩醉心文学的妤姐儿和样样不上心的妩姐儿,姚渡钗见此也无心授课;二是阑秋坊走了一批老资历的绣娘,剩下的老绣娘只绣活都赶不及,无人教授年轻绣娘阑秋坊的特别针法,遂央了姚渡钗回。 江妩这会儿到了枝霁楼。进门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乌木雕花刺绣屏风,绕过去,就看见姚渡钗坐在梨木镌花椅上,手里端着和田白玉茶盏。江妩一看便知,姚渡钗喝的定是她最喜的有“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之叹的君山银针了。 几位姐儿均在另一头,手里拿着春日宴的新衣,举止优雅,言笑晏晏。 江妩跟姚师傅见了礼,便直往姐姐们扎堆的位置去了。 “大姐姐这一身裙装煞是好看,确是适合春日宴呢。”如姐儿痴痴地看着婠姐儿上下比划,赞叹道。 婠姐儿右手一边拿着粉红色刻丝十样锦的小袄往身上比着,左手一边拿着葱黄花卉刺绣马面裙比着,却也不显慌乱,行止有度,动作十分好看。 妧姐儿见了,眉头一挑,也微点头赞同。手里却翻动着属于自己的两套春裳,一件宝蓝色牡丹纹长袄,一件柳绿色杭绸小袄;一条浅水红百褶裙,一条蓝底白花裙。 均不是最显江妧肤色的,江妧就有点兴致缺缺。 江妩瞄了一眼妤姐儿的春裳,也瘪了瘪嘴。年岁差不大,衣裳样式也大抵相同。 婠姐儿又换着比了另一套春裳,如姐儿就捧着腮,连连惊叹。 “没想到这鹅黄色妆花通袖袄这般适合大姐姐呢。”如姐儿话刚说完,就瞟了一眼妧姐儿。至发现妧姐儿双眼定定地盯着婠姐儿比着的鹅黄色妆花通袖袄,嘴角才稍稍翘起。 如姐儿趁机又添了一句,“平日里惯见二姐姐穿鹅黄色,就觉得十分娇俏了,现在在大姐姐身上,又显出别样的明丽来。”样子瞧着天真,似是真心赞叹婠姐儿一般。 婠姐儿只是笑笑,没有作声。 江妩闻言就蹙了蹙眉,想当初自己是不懂东宫里男男女女千回百绕的明争暗斗,但这极为稚嫩的挑拨引战之词,多少还是能听出些意味来。 “二姐姐的两套春裳也甚是好看,怎不比划比划,好让我们也瞧瞧。”如姐儿不像在江老太太面前沉闷不语,倒是一个劲地说话,也不管是否有人搭理。 “也没甚好比划的。与往常的也差不多。”妧姐儿语气微硬,倒是个不会隐藏的主。 如姐儿倒是不同意,“二姐姐又想诳我不成,我们日日相处,怎会不知你往常穿甚。这可正巧,二姐姐平日里惯穿鹅黄色,大姐姐这就有件鹅黄色妆花通袖袄,要不二姐姐也比划比划。” 婠姐儿是不在意的,她是江府三个房里最大的孩子,跟她年纪最接近的就是妧姐儿,这样也差了四个年头。妧姐儿想试试,又有什么不可以,就是送她也未尝不可。 江妧见此,有些意动,左右晃了晃脑袋,便拿起婠姐儿的通袖袄,比划了一番。 如姐儿心里暗笑,脸上露出惊艳地表情,对着妧姐儿又是好一番赞叹,见时机已到,就怂恿道。 “二姐姐穿的如此好看,倒不如央着大姐姐‘红粉赠佳人’算了。”如姐儿这会是大大方方的了,倒是没有一点夺人之物的羞耻意味。 “这恐怕不妥当吧。”江妩才悄悄拉了拉妧姐儿的衣角,便听到意料之外地发声。 众人纷纷将视线转移到妤姐儿身上,妤姐儿只好继续说道。 “本就该是一人两套的,都是量过身量做的呢。”妤姐儿还小,但也将其意思表达了出来。 妧姐儿看起来有些尴尬,但也并无心虚,正色道。 “本就只是比划着瞧瞧,莫说这衣袖不合身,即便是合身,我也不会向姐姐讨要的。整日穿鹅黄色也有些腻了,姐姐穿得少,这一穿正是好看的时候呢。我看着久了倒是喜欢现发下来的这两套呢。” 说着就将鹅黄色妆花通袖袄递回婠姐儿手中,看着样子倒是真的毫不留恋。 “我这甚都没说呢,二妹妹喜欢拿去就是,不要扭扭捏捏的,现时穿不下,留着当个念想也成啊。” 婠姐儿向来是大气的,只不过一件衣裳,文氏也不会短了她。况且除了公中每季添的衣裳,文氏还会自个掏钱给婠姐儿另做。 “姐姐!我是真不想要,真是穿腻这色了,你穿才正好看呢。”妧姐儿这会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我还怕你委屈自己呢。”婠姐儿对着妧姐儿是有些宠溺的,许是喜欢说一是一的妹妹吧。 “姐姐待我真好,那等我下了学定要到姐姐院子里好好搜刮一番才是。”两人就嬉嬉笑笑起来,先时的尴尬全然不复存在了。 江妩就溜回妤姐儿身边,和妤姐儿咬耳朵道,“你胆儿可真肥,连二姐姐都敢直接说。” 却瞥见如姐儿有些懊恼不甘地看会嬉笑的婠姐儿和妧姐儿两人,又看会妧姐儿那条浅水红百褶裙。 江妩就明了如姐儿挑起这件事的缘由。如姐儿虽与妤姐儿同为庶出,可两人的庶出却有很大的不同。比如月钱方面,庶出无论男女皆是一月十两。秦氏对待庶出是公平的,如姐儿、妤姐儿、钰哥儿月钱皆是十两,当然入了族谱记在秦氏名下养的钊哥儿则是不能一同比较。 但是卫氏向来待子女公平,无论其是嫡出庶出,皆同等对待。就再私下分别各补了五两给妤姐儿和钰哥儿,卫氏要是给江妩多做衣裳,也是不会少妤姐儿一份的。 而随着如姐儿年纪渐长,爱美攀比之心也慢慢滋长。更何况要攀比也不会跟只得四岁的妤姐儿比,所以便只拿比自己大一岁的妧姐儿作比较。妧姐儿有的,她自然也想有一份。 江妩耳边传来妤姐儿咯咯地笑声,“瞧你用的肥不肥这词,定是中午又吃了板栗烧野鸡。” “四姐姐你怎地知道!”笑着掐了一把妤姐儿,“快说快说!” “前日我们在祖母那用晚膳,就刚好有板栗烧野鸡,我恰好听到你喃喃说什么‘这鸡腿儿看着可真肥美’,你不知道,因祖母正喝着赤枣乌鸡汤,二姐姐都使劲憋着没敢笑。” 妤姐儿话毕,就见江妩红着脸,鼓着双颊,又不好意思又好笑,“好个四姐姐,不仅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9 敢编排二姐姐,还敢编排我!” “我可不怕二姐姐。”妤姐儿凑到江妩耳边小小声地说。 江妩确是有些不解,妧姐儿向来对妤姐儿态度不是很友好。前一世妧姐儿是如何待妤姐儿的倒是记得不太清楚了,但刚重生回来见到妧姐儿的第一眼,妧姐儿就才刺了妤姐儿一句什么“泥丸珍珠”的,自己也记得妤姐儿脸上却是有些不好看的。 况且妧姐儿向来直言直语,只有与祖母撒娇时是让人觉得其实也是好相处的之外,其余时间大多数都惹人不痛快。就比如跟卫氏要么互相不言不语,不然就是一开口就要顶撞卫氏,真是一对冤家母女;还有不然就是会阴阳怪气地对江妩说一些摸不着头脑地话。 江妩虽与妧姐儿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除了血缘上更亲以外,其他方面倒是跟妤姐儿更亲近。 就好比方才,江妩见妧姐儿被如姐儿怂恿,才想着过去劝妧姐儿不要上当。却也不知道妧姐儿即使是再喜欢,也不会夺他人之物的。要是平日多亲近些,也能多了解些妧姐儿的性格,相信妧姐儿的为人,自也不必胡乱担心。 听了妤姐儿的话,才发觉平时好像对妧姐儿的态度似是有些敬而远之的意味了。想起妧姐儿和卫氏的长达十三年互不理睬的导火日就在不久,江妩就感觉脑袋开始发昏起来。 这可是三房的大事,真是要大事不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看到这里的小仙女啦~日常呼唤~喜欢就给收藏~爱你们~ ☆、她也重生 日丽风和,绿柳抽芽,碧波水榭,好一番春日景象。 春日宴这天也是放榜之日,江府上下虽有些许紧张,但对江晔的学识文章还是有足够信心,一边在操办着春日宴事项,一边派了小厮去守着放榜。 哪知小厮还没回到,就已经有人上门送榜了,见着门前候着的小厮,就问。 “可是江晔老爷府上?”小厮应是。 “恭喜府上的江晔进士老爷,中了二甲第四。”小厮一阵欢喜,便留送榜之人,将消息通传下去。江老太太得信后大喜,大方地打赏了前来送榜之人,又接连吩咐秦氏再多准备些酒席,灶上忙不过来就去天馐楼订几桌席面。 江府陆续来客,好不热闹。 消息传到漪云院不久,江晔就遣了人来,说是让江妩好好拾掇一番,届时要陪着江晔在前院招呼客人。 紫菽眉目含笑,从箱笼里拿出新发下的春裳,与紫蔷一同将江妩好好打扮了一番。 江妩已经提前知晓江晔会中进士,欣喜是欣喜,惊喜倒是减了几分。所以说,人生轨迹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处,该惊喜时惊喜,该惊吓时惊吓,都各有其滋味。 对于紫菽紫蔷两人积极装扮小江妩,她自己倒有些不以为然,只不过是个小糯米团儿,难不成还能打扮出花来。 门帘一动,进来的是喜笑颜开的孔妈妈。这种热闹日子,虽然忙得摸不着头脑,但在厨房上捞的油水着实多,同样,前院办事机灵嘴上功夫利索的小厮得的打赏,也是所有下人中的头一份呢。可不,孔妈妈就为她那在前院当小厮的李长聚正开心着呢。 “孔妈妈,瞧你给开心的。”紫菽性子好,素来跟孔妈妈有说有聊。 “我是为三房高兴,可别说,你这是没瞧见,这来的人比之昨年春日宴可要多上一倍呢。”孔妈妈嘴边漾着笑意跟紫菽聊了一句。 “姑娘,不知您叫紫萤寻我寻的这般急,是有何事要我去办?”孔妈妈话音刚落,就示意紫菽紫蔷退出门外。 紫菽紫蔷见江妩有事吩咐孔妈妈,就准备自觉退下了。 江妩本也没想瞒着屋里的大丫鬟,多个人多根眼线。遂出声阻到,“不必了。你们也留下来听听。” 紫菽紫蔷心头一喜,明白姑娘这是心里信得过她们,就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听。 江妩思忖了一会,方才问道。“孔妈妈,今日我娘亲是否也要跟着招待来宾?” 孔妈妈虽不明江妩的用意,但也有问必答。“往日些小宴请自是不用太太亲自去垂花门迎,但今日有些不同,来得宾客较多,而且太太娘家也来了人,这回自是要去迎的。” “二姐姐呢?可还在正院?”江妩话头一转,倒是让孔妈妈愣了愣。 “我方才回到院门时有见到二姑娘往念春堂方向去了。” “紫菽,你今日就多注意二姐姐的动向,若与娘亲凑在一起,便立时来寻我。”江妩想了想又改了口,“这还是不妥,紫蔷就多注意娘亲那便的动向,若发现两人欲起争执,紫蔷来寻我,紫菽便借口我晕了过去,请太太来看。切不可让她们闹起来。” “是,姑娘,那您身边要安排谁伺候啊。”紫蔷没有多问就应了江妩的安排,但作为五姑娘大丫鬟最大的责任就是要照顾好小江妩。 “有孔妈妈在,我这边,你不必担忧。” “姑娘,紫菽不明白。”紫菽是家生子,向来就比紫蔷、紫萤、紫苔这些从牙行买回来的丫鬟要大胆些。 “你有什么不明白,说来听听。”江妩喜欢不懂就问的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姑娘为何派我跟紫蔷这般牢牢盯住太太和二姑娘,要我说太太是绝不会跟二姑娘闹起来的,更何况在这么多来客的日子里,再怎样也会顾些颜面大局,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才是。” 紫菽倒是说出了孔妈妈和紫蔷的心声,三人目露好奇,等着江妩解答。 “正因是来客多的大日子,所以我才担心会出些什么不可掌控的事,其他房头是管不了,但娘亲和二姐姐素来不和是全府上下皆知,是以才要将多注意她们,无事则轻轻松松,要是万一闹出些什么再让旁的人看了笑话,第二天全京城也都该传遍了。” 三人被江妩的一套说辞给灌地一愣一愣的,心知有点不对劲,但又挑不出问题来。 “你们的疑问,我诚心诚意地为你们解了。”江妩眨巴眨巴了一双大眼,又吩咐道:“你们也该老老实实地给我去盯人了,切不可做的过分明显,让人生疑。” 紫菽紫蔷接连应是,分别往两处去了。 孔妈妈抱着江妩,往念月洲的书房寻江晔去了。 却是寻不到江晔,正一筹莫展之时,江晔身旁服侍的小厮便来递话,说是抵不过众人相请,便先行往前院去了,让乳娘抱着江妩随后跟过去。 本也无事,可江妩经垂花门的时候瞧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庞,就急忙让孔妈妈停了一停。 那人笑意盈盈地跟在一个举止间透着华贵端庄,穿着宝蓝色五寿捧寿妆花褙子,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的夫人身旁,只听见秦氏恭敬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0 地称之为尚书夫人。 那位尚书夫人倒是客气,“江大奶奶不必如此见外,夫家在家行一。” “关大奶奶客气,赏面过访,实是令寒舍蓬荜生光。”秦氏又看了看关大奶奶身旁盈盈而立只得八九岁的姑娘家,“这莫不是有才情闻名的尚书之女。” 关大奶奶倒也不谦虚,“只是府中先生看得起,也不知道怎地就在京城传开了。” 就拉过关越卿,“来,向江大奶奶问声好。” 江妩此时已经成瞠目结舌之状。 眼前这位俏生生立着的少女,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乌黑的青丝上佩戴着金崐点珠桃花簪,身着茜红色棉纱小袄,下身着杏黄色绣梅竹兰襕边综裙,姿态不经意间已初露仪态万方之象。 江妩目带深意地望这位前世的太子妃,口里念了一句“太子妃”这三个字。江妩得以重生,是绝不会再入东宫,此时倒是有些心疼旁的人来,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旁敲侧击一下,再暗地里透些风给太子妃。 关越卿才向江大奶奶问了好,便感觉被一道视线牢牢锁住,移目而望。就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姑娘。 小姑娘还是盯着她不放。 关越卿开始时不明,遂多看了几眼,只见小姑娘嘴动了动,似是在说着三个字。 关越卿看得清,立时大惊失色,太子妃,她说的是太子妃...... 关越卿并不会读唇辨语,但这个称呼的唇形她是记到了极致,恨到了极致。 每当那个好男风的太子咬牙嘲讽她时,便是只张嘴喊她:“太子妃。” 关越卿的异样甚是明显,几乎立时就被秦氏捕捉到了。就顺着关越卿的目光望去,看见江妩被孔妈妈抱着,站在不远处,更是疑惑,就唤了江妩过来。 “妩姐儿。到大伯母这来。” 江妩忽而被点道,才回过神来,就被孔妈妈带到秦氏身旁了。 秦氏便向关大奶奶介绍江妩道,“这是府上排行第五的姑娘,父亲是今年二甲第四的进士,江晔。” 江妩见此,便下了孔妈妈的臂弯,向秦氏跟关大奶奶见礼。 关大奶奶便指着脸色略白的关越卿,对江妩介绍道,“这是你关家姐姐,家中幺女,性子傲烈,唯有学识还是可交的。” 关越卿似是为了证明关大奶奶说的‘性子傲烈’,忽的提高了声音,冲着江妩喊道:“江五,你是江妩?” 江妩被关越卿的声音惊了一惊,不知关越卿是何意,倒是让江妩感觉像话本里说的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关越卿见江妩不说话,就弯下身子,只直勾勾地看江妩的脸。 关大奶奶面上发窘,就连连向江妩和秦氏赔礼,猛地一把拉起关越卿。厉声斥责道,“快向你江家五妹妹赔不是,平日里学的礼仪教养都到哪去了。” 关越卿瞧着是受了很大刺激的样子,一脸灰败,双目失焦,耷拉着肩,不做声。 此时垂花门外又来了一辆马车,秦氏见关大奶奶又要发作,就抢白道。“夫人莫跟小孩子家置气,我家老太太可在繁升楼等急了。” 关大奶奶本也不意在此训关越卿,见秦氏出来打圆场给了话,就顺着秦氏给的梯子下了。 “江大奶奶说的是,还请派个熟路的,早些送我们过去。” 关越卿忽的回过神,弯腰对江妩低声说到,“妹妹,这是敬天十九年,你怎么也来了。” 江妩这回是真真被惊到了,关越卿的声音从耳朵进,但一阵冷颤却从背后往上蹿,这突然蹿上的酥麻,将江妩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关大奶奶见关越卿行事怪异,就一把拉住关越卿的手臂,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掐了一掐。 关越卿吃痛,扭头就看关大奶奶。 关大奶奶见关越卿眼神清澈,不像是魔怔了,心中稍安。随即眉头一皱,不容置喙道,“还不快走,莫让江老太太等了。” 秦氏见此,便支了身边最得力的玉姑姑带关大奶奶等人往繁升楼的宴客厅去了。 回头不知所然地望了望呆愣在原地的江妩。 关越卿是什么意思? 也?她也重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日更的,昨日因为签约太过\\(≧▽≦)/兴奋!!就没码多少字!!虽然现在看的小仙女也不多,也不跟我互动!但是我还是会好好坚持的!!前晚给我加了收藏的小仙女!在下劈个叉都是爱你的形状! ☆、这位哥哥 “姑娘,姑娘,可还好?”孔妈妈禀过秦氏后,吩咐婆子叫了一顶轿子,轻声细语地问江妩。 江妩见孔妈妈神色有些担忧,遂摇着脑袋笑了笑,表示并无不妥。 孔妈妈见此,就把江妩抱上了轿子,往前院去了。 但轿子里的江妩显然还没从关越卿给的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说实在的,江妩重生后醒来时是非常疑惑和恐慌的,又或许有着前世的荒唐日子,人总是会两害相权取其轻。 相较之下,过这平淡又已知的生活,难道不比那乌七八糟的东宫日子要强? 关越卿定是看见江妩说的无声话了。思及此,江妩又不似方才初知关越卿也重生时那般受惊吓,反倒有些欣喜。 一是不用想方设法提醒关越卿东宫太子的荒谬之事,二是感觉到有同伴了。重回三岁的这个时空,一切的人和事都皆按着其方向发展,而只有自己度过的日子像是被窃取而来的,总是不太真实。 江妩延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是把心中藏着掖着不肯给人看见的重量卸去了一半,心里一轻。倒是想好好找机会跟关越卿见上一见,因着上一世是正室与妾室的关系,要是两个心知肚明的挑明身份地碰面,到底是有些尴尬。 寻着机会就给关越卿下帖子,江妩打定了主意,就调整了呼息,身上因听到大消息而东奔西窜的热气,也渐渐回息,平静下来。 轿子也到了前院,孔妈妈把江妩一抱而下,就见江晔的书童在不远处候着,就跟了过去。 江妩等人被领到藤息阁的宴客厅,只见江晔被人团团围住,道贺声一个才毕一个又起。 江妩觉得好笑,就让孔妈妈放下自己,让孔妈妈下去歇会。 铖哥儿本也跟江晔站在一起,不知所以然地就被挤了出来,此时正哭笑不得呢。 江妩难得见着一个熟悉的,就两步做一步,朝铖哥儿跑去。还未等抓到铖哥儿宝蓝色纻丝直裰的衣角,就又撞出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哥儿。江妩心里倒是想躲啊,但这小小的身躯,丝毫不停使唤,直直地就撞上了那位哥儿腰系的一块白玉。 江妩前额立时红了一小块,疼地泪珠子都争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1 前恐后地往外冒。 陈叔瞩刚被挤出人群,就有一团茜红色撞来,倒是不疼,但还是撞得陈叔瞩有些站不稳。 “怎的这般莽莽撞撞的。”陈叔瞩将江妩从自己身上掰离,嘟呶了一句。 “你自个儿忽的冲出来,这还能怪我不成?”江妩揉着额,顶了一句嘴。 陈叔瞩矮下身子,视线与江妩齐平,不知怎么措辞好。 “这......不是怪你的意思!”半天才憋出一句。 “五妹妹。”铖哥儿才瞧见这边两人,便从陈叔瞩后绕身而出。 瞧着江妩额上一块红印,心里一紧,语气就有些不好。“陈三公子,还烦请让一让。” 铖哥儿见此不是可待之地,此时爹爹连自己都无法顾全,五妹妹还小,再有些什么磕着碰着可不好办。 思忖了片刻,便抱过江妩就走。陈叔瞩愧疚不减,打算跟上去找机会问问江妩想要什么,再买来作补偿。 但因平日常待在外院多是念书,个头力气也小,才上楼就力有未逮,有些失力,手抖了抖。 楼上蹬蹬蹬快步下来一人,给了铖哥儿手臂一些力,替铖哥儿扶住了江妩。 铖哥儿后头跟着的陈叔瞩一声欣喜,“二哥!”,陈仲瞻点头笑笑。 铖哥儿此时被自己吓得不行,还是有些逞强了,险些就失手将五妹妹摔了地。抬首连连对跟前男子道谢,手却轻轻地抖了起来。 陈仲瞻扶着铖哥儿的手似有所察,便拍了拍铖哥儿的手臂示意。 “我来帮你抱上去吧。”陈仲瞻身形颀长,步子稳健臂上有力。况且铖哥儿刚才得其援手,心中好感大增。 但铖哥儿脸上犹豫了片刻,委婉地拒绝了。 “我换只手便可,不必劳烦公子。” “铖弟不必坚持,令妹尚幼,摔了碰了可不是件小事。”陈仲瞻看出铖哥儿脸上的犹豫之色,就伸出另一只手臂来。 铖哥儿性子素来稳重,听陈仲瞻这么一说,更觉得有理了。 就跟两只眼睛睁得提溜圆的江妩打着商量道,“哥哥力道不足,怕摔了你,让陈家哥哥抱你上去可好。”末了,又添了一句,“大伯母是陈家哥哥的姨母。” 谁抱江妩上去都无所谓,又有谁能比得上孔妈妈的臂弯可靠呢。 但江妩就对陈仲瞻很是有兴趣,点头如捣蒜,身子更是往陈仲瞻方向倾了倾。 江妩这一动,可把铖哥儿又吓了一遭。等陈仲瞻将江妩完全接过,铖哥儿心里总有点怪不是滋味的,也不知道是怪自己力气不足。还是怪江妩也不理他,听说了旁的人要抱,直直就冲人去了。 这陈仲瞻上一世可是有名的少年抗倭英雄,虽现时还是不过十岁少年模样。定国公府陈家是江家大房的姻亲,自是常常听到秦氏赞扬陈仲瞻,甚是引以为豪。 江妩前世就很是欣赏陈仲瞻年纪轻轻,为国征战,听说还未及弱冠之年,他年轻的生命就终结在了抗倭战场。 但因真实地感受到所仰慕的英雄所在,此时江妩乐不可支。同时感觉到陈仲瞻臂力与铖哥儿的天差地别,感叹了一句。 “这位哥哥果真是有练过的。” “嗯?”陈仲瞻听见一句喃喃,初时听不太真切,在脑中又思过一遍,才知道江妩说了甚。 就偏了偏脑袋弯着薄唇,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脚下步子则稳稳一阶又一阶地往上走。 “我方才是问陈家哥哥今多大年纪?”江妩不好意思地埋了头,随便就扯了个谎,幸好陈仲瞻没听见,要是听见,岂不觉得江家姑娘轻浮。 “我跟府上三姑娘同年。”陈仲瞻也顺着江妩的意,答话到。 “那陈家哥哥长得可真高啊,我大哥哥只比你小一岁,看起来比你矮一个头呢。” “想必是我平日多有习武,舍弟比令兄要小一岁,两人身量瞧着倒是差不多。” 陈仲瞻与江妩说话间,已上到二楼。 “你应该喊我二哥叫陈家二哥哥,只喊陈家哥哥怎么行呢。你陈家还有大哥哥和三哥哥呢。”铖哥儿明明比陈叔瞩高半个头,这会还没喊冤呢,陈叔瞩倒是头一个不高兴。 陈仲瞻原是想放下江妩的,但见江妩无意下地,便作罢。 江妩闻言就翻了一个白眼,不自觉往陈仲瞻再靠了靠。对陈叔瞩哼了一声,道。“你算哪门子哥哥,你方才在楼下撞了我还怨我莽撞呢。” “我都说了,我不是怨你的意思!”陈叔瞩急道。 “好了好了。”陈仲瞻阻了微微着急的陈叔瞩,替他说话道,“舍弟可能用词有些不当,但他本意是好的,可能是怕人多且杂,你个头小,别人要是没瞧见你,说不定还会踩着伤着你。” 江妩本就没怨起陈叔瞩,不过是与陈叔瞩作顽笑。“既然陈家哥哥都开口了,那我就饶了你。” “都跟你说了要叫二哥作陈家二哥哥,你怎就不听呢。”陈叔瞩没有弟弟妹妹,倒是希望有人能让他过一回当哥哥的瘾。 楼梯间又传来步子声,四人齐齐侧首望去。 只见带头出来的是气质让人有文质彬彬之感的卫可泉,后头跟着四五岁样子的卫可永。 “表哥!”铖哥儿向前走了一步,声音里透着欢喜。 “铖哥儿。”卫可泉带着卫可永见了礼,又转头望向陈家两兄弟。 陈家三兄弟倒是寻常日子被定国公夫人大秦氏带来见江老太太多些,卫家两兄弟倒是大宴请常来,所以两边也没打过招呼,只是略见过几眼。 铖哥儿此时则担起了为两方介绍的责任。介绍完毕,两方又寒暄一番。 卫可永瞧了好久陈仲瞻怀里的小丫头片子,这才喊了一声,“妩姐儿,你怎地这么大了还要人抱啊,也不羞羞。” 江妩本想跟两位卫家表哥打招呼,但又不好打算两方才活络起来的气氛,才等到寒暄完毕,刚想出声,就听见卫家小表哥这一句,脸一下子羞得通红。 江妩惯让孔妈妈抱着走来走去了,这才醒悟过来一直窝在陈仲瞻臂膀里。就连连又道谢又道不是的,让陈仲瞻放她下了地。 陈仲瞻蹲下身子轻轻地放下江妩,又转头对卫可永笑着说。“舍弟方才把五姐儿撞了,我见五姐儿额上有些红,怕她上楼不安全,这才替铖哥儿抱了她上来。” “原是如此,倒是我错说妩姐儿了。”卫可永挠了挠后脑,颇不好意思道。 陈叔瞩就转过来看江妩额上的红印,分明就已然全消了。 陈仲瞻笑了笑,卫可泉便招了陈仲瞻过去,还有铖哥儿,三人开始说起话来。 陈叔瞩就道:“没想到你在家行五啊。还有甚弟弟妹妹不?我是家中老幺,常希望有弟弟妹妹,我作为哥哥就能替长辈照顾他们。” “谁与你说的我家中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2 行五啊?”江妩有些惊讶,明明铖哥儿和自己都没有介绍啊。 陈叔瞩顿时糊涂了,便困惑道。“难道不是吗?他们都叫你五姐儿啊,不是排行第五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又出现了几个角色啦~日常求收藏(1/1)小仙女来看呀~来呀~造作呀~ ☆、青山见我 江妩听了就捧腹大笑起来,真是个妙人儿! 铖哥儿他们三人都听见了,就齐齐向江妩走来,脸上皆是疑问之色。 卫可永笑的眼泪珠子都快淌出来了,看见卫可泉递过来的询问眼神,便直了袖管擦了擦眼角,答道。 “陈三哥以为我们喊‘妩姐儿’是因为江妩是家中行五的那个五。”又冲陈仲瞻道,“虽然她真的行五。” 陈仲瞻拍掌大笑了一声,遂大方说到:“我也一样,以为是排行第五的五姐儿。” 卫可泉从雕红漆海棠花茶盘上拿起一个青花缠枝纹茶盅,语调缓缓地说了一句。 “是‘狐鸣枭躁争署置,睗睒跳踉相妩媚。’的妩啊。” 铖哥儿就对陈叔瞩道:“是‘底是山灵相妩媚,故驱风雨过江来。’的妩。” 江妩见众人突然念起诗来,也跟着凑到陈仲瞻面前。把陈仲瞻往下拉了拉,陈仲瞻蹲了身子,眼睛带着笑意地看着江妩。 江妩见了,便兴致高高也跟着念了一句。 “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妩。” 卫可永这下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了,这好好地说着话,怎一言不合就都开始念了起来,还让不让人搭话了。 遂喊道,“念来念去,总归逃不过‘妩媚’二字,这妩姐儿倒不如改叫妩妹儿,更是好记!” 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口上皆念道“妩妹儿”,念了几次越是觉得顺口了,都逗着江妩喊“妩妹儿。” 藤息阁这边,楼上楼下皆是欢声笑语一片。 且看繁升楼这边的宴客厅,应邀而来的各府太太都围着坐了一桌,小姐们也另坐一桌,分别谈得起兴。 因着请戏班子来唱戏是京里盛行的宴客风其一,遂江二爷在规划这繁升楼布局时,就划了一块来搭戏台。 此时锣鼓声响,双琅班正在台上唱着江老太太点的《幽闺记》。 只见江老太太身旁端坐着杏脸桃腮,蛾眉凤眼的妧姐儿,髻上插着羊脂色茉莉小簪,上身着宝蓝色牡丹纹长袄,手上戴着江老太太刚赏的珊瑚手钏,下身再搭着一条浅水红百褶裙。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与往日的娇俏之色大为不同,尽显明艳瑰姿之态。 但,仍不及方才只出现了一会,就被文氏领走的婠姐儿。她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乌黑的发上插了嵌明玉蝶恋花坠子,身上粉红色刻丝十样锦的小袄,腕白肌红,细圆无节的手上,戴着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下身着葱黄花卉刺绣马面裙,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桌上的各位夫人各有其论,分座而低声向秦氏打探。 秦氏被问得分身乏术,连连想给卫氏递眼色,却只见卫氏静坐在江老太太后座,似是认认真真地在听戏,情绪丝毫不为所乱。 戏从第十一出《士女随迁》唱到第十四出《风雨间关》,紫菽紫蔷也相汇碰了头,瞧着太太跟二姑娘之间是仍是风平浪静地,就相视一笑,仍旧暗中观察。 这边婠姐儿则是跟着文氏悄悄去了前院,文氏秉承着须得婠姐儿见过才算是相看的原则。私下嘱咐了江二爷安排小厮设宴,将几位公子邀到藤息阁后的水榭。 婠姐儿娉婷袅娜地立在桃花林间,隐隐约约地能听见水榭里有几位公子吟诗作赋。 文氏拉了江昕到桃花林的一头说话,想来是不宜让婠姐儿听见。 赵千凛在刚得知榜上有名,同乡的礼部主客清吏司主事便亲自来入住的客栈相邀,一同去侍讲学士江旷府上吃酒。 赵千凛本不意凑这个热闹,同乡主事听说赵千凛意考庶吉士,便提议前往江府,找机会向江旷请教,给江旷留下印象。赵千凛犹豫再三,抵不住劝,便跟了过来。 去到方知府上的三老爷也是今年的进士,本有些傲气的赵千凛忽觉得在京城进士好似遍地都是,心里的傲意也被几杯金华酒下肚浇平息了。同桌而食的大人听说赵千凛是今年的二甲十二,都纷纷上前敬酒,灌了他大半肚子。 赵千凛借口净手从酒席上逃了出来。春风拂面,一阵桃枝清气让赵千凛清醒不少,忽闻一声轻咳,遂转头回望。 见一女子盈盈伫立在粉苞绿意的桃树下,身上着的粉红色小袄夺尽了枝上桃花苞的颜色,逸态横生,般般入画。 有一阵风拂过,赵千凛没忍住,轻咳了一声,也听见那女子的一声轻咳。 那女子似是受惊,掩着口回身望来。 赵千凛本是直着背,手负于身后。见那女子望来,便略弯了身子,向那女子拱手作揖。 而此时赵千凛喉咙似有细羽撩过,止不住地发痒,再次忍不住地轻咳了起来。 只见那女子愣了愣,倒是松了眉间的慌意,笑了一声,赵千凛看不见被挡住的笑,但能看出那女子的笑意从眼底透出来,不自觉地嘴角也扬起了笑。 “婠姐儿,这边来。”忽而闻一男声从桃花林那头传出,那女子朝赵千凛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向声音源头去了。 赵千凛在心里勾了几笔那被唤作“婠姐儿”的笑眼,再等了等,才从方才入林之处拐了出去。 因不想入席再被灌酒,遂绕着藤息阁四处逛了逛,才发觉藤息阁后又一水榭,建的可是极为妙的,又见亭中有着四五个少年似是吟诗模样,遂抬脚便往水榭去了。 陈伯瞬正与按察司佥事梁大人的长子梁文杰说着话,便见赵千凛进了来,遂上前打招呼。 凭着赵千凛的口才,一下子就跟亭里几个少年聊得火热。 江昕交代了几句婠姐儿就回了一趟藤息阁,顾了一下二楼的姻亲,就往水榭帮婠姐儿相看去了。 婠姐儿在桃林侧往水榭看,美目扫至赵千凛时,呼息一滞。旁的文氏有所察觉,遂打趣道。 “这个不行,看起来年岁大跟你差大了些。你再挑个别的。” 婠姐儿娇嗔道,“娘!胡说些什么呢。” 文氏笑道,“不可只观其貌,待你爹爹将他们才学性情都摸了个遍,再说也不迟。” “我觉着他才学应是极好的,你看他身上有读书人的傲气。”婠姐儿认真道。 “才见这一眼就觉得好,一眼是做不得数的。”文氏说完就拉了婠姐儿往回走,“我们该是回繁升楼了,这《幽闺记》怕是唱到第二十出了罢。” 婠姐儿坐着小轿往外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3 瞧,见到似是妩姐儿院中的紫蔷急匆匆地赶去前院,本想拦下询问,但文氏又开口与她说话,遂转头就忘了此事。 两人才到繁升楼前,又出来步子急急的卫氏和妩姐儿身边服侍的丫鬟。 文氏上前问道,“弟妹,这是发生了何事,如何这般着急。” “说是妩姐儿在前院出了事,我这会赶过去看看。”卫氏脚步未停,边说边往垂花门去了。 婠姐儿和文氏才进繁升楼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妥。 只见江老太太吩咐戏继续唱下去,这锣鼓声才又敲了起来。 ****** “姑娘!”紫蔷在藤息阁二楼寻到了江妩,匆匆过去凑到耳边道。 “二姑娘跟太太那边有情况了,我跟紫菽见就要吵起来,就立马按了您的定计,紫菽去报您出事的消息,我赶了过来跟您汇报。太太这会差不多就要到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江妩这时也紧张起来,娘亲心里着急肯定找来的快。遂肃了脸,对着紫蔷低声耳语道。 “你先去垂花门拦一拦说找不着我的身影,我往桃花林去,你带着母亲寻一遍藤息阁,再领着她往桃花林去。快!” 紫蔷听毕,思了一番,觉得可行,就咬了咬唇,就往楼下去。 江妩立时跟了下去,这时人小腿短的劣势就出来了。 要是平时江妩就喊人抱下去了,但此时江妩下去后可是要躲着人的,怎么可能让人跟着呢。 遂只有自力更生,躲着楼上的哥哥们,悄悄地挪到楼梯间,尽量避免出声,跳着下楼。 跳多了便觉得惯了,就越下越快,楼上忽的传来一声:“妩姐儿!” 江妩正专心盯着阶梯往下跳,忽被叫道,吓了一跳,回头往上看。 见楼上露出一张皱着剑眉的脸,江妩就是往后倒也顾不得了。心想,那个混账太子果真没有骗我,有些人就是皱着眉才好看地明显呢。 江妩滚下阶梯昏过去前,只听见铺天盖地的喊声,还有从楼上奔冲而下的人。 紫蔷领着卫氏到藤息阁时,就看到江晔抱着昏迷过去的江妩往外走。 卫氏见此大惊,便吩咐紫蔷去唤府医去江晔外院的书房,回身紧紧跟上江晔。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感恩小仙女暮山紫的地雷~抱抱亲亲举高高!!日常催收藏啦~各位小仙女~钟意就给个收藏好唔好啊~ ☆、七昏八素 江妩悠悠转醒时,已是掌灯时分。 本想动动身子,才觉后脑勺和右肩分别隐隐作痛,似是在告诉江妩不满。 江妩遂放弃翻身,只留眼睛滴溜溜地直转。透过紫檀木的步步高升的落地罩纱幔,隐约显出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来。床边趴着一个头上插了枝黄杨木簪子的男子,一动不动地枕着前臂,似是睡着一般。 江妩此时感到百无聊赖,就想起紫蔷带卫氏寻来,思及此,就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本想往桃花林躲去,这可倒好,误打误撞倒成了真伤。这下不用瞎编胡凑些乱七八糟地借口,娘亲看了现时这幅模样定是信个十足的。 “焕光,妩姐儿可是醒了?”屏风那头传来卫氏的低声询问,焕光是江晔的表字。 江妩刚想答,就见自己爹爹缓缓抬起了头,一时间两人的视线就触到了一起,江妩透过微弱的烛光看见江晔有些发红且帯湿意的眼,两人顿时皆有些尴尬。 卫氏见无人应答,遂开始往里走。 江晔脸色发慌,但语气听起来更是寻常,道:“仍未转醒,你且去瞧瞧灶上熬的药,熬好了便端过来。” 卫氏听了,知江晔是醒着在照看江妩,就安了心,应好,转身出了门。 听见卫氏的步子声远去,江晔才松了一口气,朝江妩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爹爹这是为何?”江妩望着江晔,问道。 “总不好让你娘亲见着我这般模样,岂不让人笑话。”江晔说完话便抿了唇,样子有些不好意思。 “那爹爹是为何这般模样,今天可是爹爹的大好日子。” “你要问我,倒不如问你自己,怎摔个七昏八素地,也不知脑子有否撞坏,还是趁年纪小,让你娘亲给订下个人家,莫等长得大些,别家发现你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无人上门求亲,你要赖着我到百年!” 江晔本是想怪上一怪江妩,但又恐江妩因此自责,既身伤又神伤的,就又扯开去了。 “爹爹我这才几岁啊!您就是不待见我,急巴巴地想送我去做别人家的女儿!”江妩忿忿道,简直气的想坐起来跟江晔辩上一遍。 “那你好好跟我说说你是怎地从楼上摔的下来,要是说不清楚,就指不定是脑子哪儿不灵光了。”江晔伏低了身子,一副认真听江妩解释的样子。 江妩本想借口说是:“就是下去找您啊,您从漪云院把我拉来这,来了这半天一眼都没见着,我心里着急,就走得快了些,谁知这鞋底一滑,就头疼肩疼地睡到了这会。” 但亲眼见着江晔真真切切地关爱,就鬼使神差地没有按先前所想去说,开不了这口去骗一个真心待她好的爹爹。不说上一世是为甚将她送了做太子的妾室,就这一世,目前来说江晔给出的关心皆是真情实感的。 而江妩,不想管受上一世左右,如今吉凶善恶,了然知之,避祸就福,愿所向谐也。 江妩咬了咬牙,正色道:“爹爹,我见娘亲跟二姐姐关系有所恶化,担心娘亲跟二姐姐在我目不所及之处闹起来,遂吩咐了紫蔷紫菽暗中注意。谁知今日竟真闹了起来,紫蔷来禀,我心里实在着急,才不慎摔落的。您瞧我这般,除了后脑勺和肩头有些疼外,哪还有些什么事,莫须太过担心。” “府医来替你瞧过了,开了方子和药油,等会喝过药再让服侍的人给你揉开肩上的淤,所幸楼梯不高,不然还不知会如何。”江晔同江妩说了伤药之事,就接起了江妩的前话,问道:“可知因何事大闹?你二姐姐素来骄横,看样是得派人好好管教一番,顶撞母亲,乃大不敬。” “未曾得知,紫菽未寻得机会来禀于我。”江妩见江晔立马责妧姐儿不是,心知不公,就帮着说了一句:“顶撞娘亲确实不妥,但二姐姐平日也不会如此冲动,想必是有我们不知的隐情,爹爹还是等了解事情缘由,再问责较妥。” 江晔脸上有些惊讶,没想到江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又想起念月洲的一些传闻,便点头道。“你娘亲说你早慧确是不假。” 江妩听了倒是有些窘然,就打着马虎眼嬉皮笑脸地揭了过去。 卫氏端着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行止门前,听见有声音传出,就径直朝里走了进去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4 。 江晔听见卫氏的脚步声,就轻轻的扶江妩坐起来,扭头望去便见卫氏端着药走了进来。 “娘亲。” 卫氏走到床边往床沿一坐,张口轻声细语问道:“哪儿疼?” 江妩心里感觉似是冬结的河床淌过一道暖流,化生起一缕白烟,直冲眼睛来,只一瞬泪就上了眼。 她感觉好像有些明白妧姐儿了。 江妩闭了眼,泪珠子就从眼角滚落下来。卫氏见了,伸手捻着帕子就去擦。 “看样子是疼极,我们先喝药,喝药就不疼了。” 江妩点头应了一声,卫氏就将药碗递给江晔,抱过江妩坐在膝上,才接过药碗,小口小口地喂了起来。 药喂毕,江妩就被卫氏喂了一颗蜜渍梅子。随后卫氏便叫了孔妈妈进来吩咐了一番,让她将江妩抱回漪云院,自己却留了一留,与江晔说起话来。 “焕光,妩姐儿可有说是如何摔的?” “这还是怨我,我将妩姐儿叫来,却没有好生看顾她。她说是在楼上听见我声音才下来寻我的,脚底也不知怎的一滑,就滚了下来,所幸只剩几阶,不是很高,伤的不是很重。” 江晔想了想,还是没把江妩交出去,就尽量将江妩置于事外,把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至于妧姐儿与卫氏的事,他还是先弄清楚,再做打算。 卫氏听了,眉头皱了皱,显得对江晔有些不满,但又没说什么。 ****** 江妩窝在孔妈妈的臂弯里,与孔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姑娘怎的就摔了,先前不是说只是作哄太太过来寻您的借口。” 江妩听孔妈妈提起,肩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只苦笑道:“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又问道,“紫菽紫蔷二人呢,还有您,娘亲有否怪罪?” 孔妈妈面露不忍来,“姑娘,紫菽紫蔷皆被太太被罚跪,扣了半年的月钱,太太体恤,我倒没怎被罚,也是扣了半年的月钱。” 江妩听了,立时催着孔妈妈快些回院子。 “紫蔷紫菽,快起来。”江妩刚入漪云院就见两个小小的身影态度严肃的跪着,见江妩来了,脸上都显出喜色来。 “姑娘,您身子可还好?都磕着哪儿了。”紫蔷松了眉头,也不起来,只问江妩的身体状况。 江妩心中大感内疚,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给紫蔷。 紫菽见紫蔷不起身,也不敢起身。遂有些委屈地向江妩说到:“太太说我们照顾不周,罚我们跪三个时辰。还有一个时辰,才能起呢。” 紫蔷见状,立马扯了扯紫菽的衣袖,暗示不要多说话。遂接话道,“还有一个时辰便可起了,姑娘不若先回房歇息。”紫蔷都想好了,不能让姑娘为了两个丫鬟,当众扫了太太的面子。 江妩闻音知雅意,就道:“你们起来后来见我,我有话要问。”,心中更觉无力直直叹气,让孔妈妈送回屋里去了。 孔妈妈将江妩放在罗汉床上,就出去吩咐婆子抬些热水进来,又吩咐小厨房熬了枸杞粳米粥。 帮江妩洗了个澡,涂了药油,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等江妩小口小口吃完枸杞粳米粥,就见紫苔替紫蔷紫菽撩了门帘,两人一拐一拐腿脚不便地进来了。 江妩指了小杌子让两人坐下说话,便让孔妈妈去寻些活血化瘀的膏药来。 “让你们两个跪了许久,实是我安排不妥,让你们受苦了。娘亲扣下的月钱,我会从我的月例里拿出来补回给你们和孔妈妈。”见孔妈妈拿了药递给了紫菽紫蔷,“这药你们好好用着,年纪还轻可不能坏了身子骨。” 紫菽、紫蔷接过膏药,紫蔷便道:“姑娘不必担心,只是跪久了一时筋骨还未松开才显得腿脚有些不便,夜里抹些膏药,明日便好不差了。” 江妩听了,又望了望紫菽,见紫菽也是同意紫蔷的说法,这才点了点头。 遂问紫菽道,“今日二姐姐跟娘亲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 紫菽见江妩话头抛到自己身上,就打起精神开始说起了今日在繁升楼发生的事。 “二姑娘原先是在老太太身边服侍,见二姑娘懂事乖巧,便赏了珊瑚手钏,又让二姑娘坐老太太身边。我离那些官太太更近些,听着有一些赞叹起大姑娘的相貌举止来,又听到一些人家流露出想跟二姑娘订亲的意思。本来大太太跟定国公夫人能招架住各位夫人,后来定国公夫人没等《幽闺记》唱到十三回,就向老太太告了辞。大太太一个人就有些招呼不过来,遂起身眉开眼笑地过来跟太太耳语了几句,只见太太似是不太感兴趣,就没跟大太太一同过去。” 紫菽缓了一口气,接着道。 “这时不知道怎地,二姑娘就冲太太叫了一句‘你心里就只想着顾着自己!’,我见二姑娘大叫出声立时感觉不对,就冲上去跪下大喊了一声‘太太!五姑娘在前院出事了。’二姑娘就没再出声,太太只神色淡淡地看了二姑娘一眼,就急急让我带路来寻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嗷~这一章节写的磕磕碰碰地~不知是江妩磕了头还是在下磕了头~看文的小仙女求收藏呀~日常催收(1/1) ☆、纳一门妾 江妩听了之后便延颈长叹,脑子似是闪过一些念头,但却又是虚无缥缈抓不住。 “紫菽,那大伯母去与娘亲说话之前,二姐姐跟娘亲是怎个情况?可有搭话?可有苗头?” 江妩不肯放过闪过的念头,遂连连发问。 “二姑娘跟太太并无任何交流,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是没有接触的。二姑娘一直坐在老太太身边服侍,后来双琅班的戏开唱了,各府夫人要聊事情的都往后坐了,只有太太和卫家太太往前坐,陪老夫人一同听戏。之后大太太跟太太谈了几句,大太太抬脚刚走不久,这二姑娘就冲太太喊了那一句。” 紫菽见江妩意在细节,便在脑中回想了当时的情况,“我见二姑娘本还有话要说,但怕说的越多越坏事,遂听您之计从中阻了一道,带了太太来寻。” 江妩就问:“可知大太太说了甚?” “离得远,听不真切。”紫菽道。 江妩见问得八九不离十了,况且紫菽紫蔷也站的远些,更细的也问不出来,遂吩咐孔妈妈铺床,就让紫菽紫蔷下去了。 江妩觉得此事定是与大伯母说的话有关,心知问大伯母绝非良策,遂思忖着要如何入手解决。 在江妩看来,事情发展到如今,已然比前世好太多了。前世江妩也是在藤息阁,同样是不知当场所生何事。后来长大了,才觉得二姐姐跟母亲相处不对,才陆续打听到一些关于春日宴两人产生矛盾之事。 先前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5 ,江妩一直认为卫氏毫无错处,但重活这一世,虽说没长出七窍玲珑心,七窍里好歹也开了一窍,认为卫氏在与妩姐儿这段关系中,定是有一些错的。遂决计两方皆要去打探一遍,两者之间发生冲突,须得两者谈心方能解决,要是双方都不肯迈出这一步,只能再各个击破了。 等江妩想通,天色已然微白,江妩就赶忙睡了过去。 ****** 【定国公府】 定国公夫人大秦氏昨日被陈老太太顾氏派人从江府带了回来,但却未谈说甚具体的事,只聊了些江府春日宴的情况。这事出反常必有妖,让大秦氏心中警铃骤响。 天色已显鱼肚白。这定国公才除了服,皇上还未安排好职位下来,遂定国公不是在家,便是外出访客。今日无事,大秦氏服侍完定国公陈自应穿衣,便一同去故葵居给陈老太太请安。 陈老太太老神在在地坐在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上,旁边俏俏站了一个穿了“轻裾随风还”的橘黄镶边浅黄对襟纱衣的妙龄女子。 定国公陈自应与大秦氏向陈老太太请过安,才落了座,陈老太太便吩咐连姑姑摆早饭。 遂回头,对有些吃惊的陈自应与大秦氏解释道,“我吩咐了其他人今日有事与你二人相商,省得他们奔波一趟,遂免了今日的请安。” 又看了眼大秦氏,道:“昨日唤你回府,本是想提前跟你说一声,回来问过你才知,你正为瞬哥儿的亲事忙活,遂不想分你心。想着今日你夫妻二人俱在,一同说与你听。” 坐在玫瑰椅上的大秦氏听了陈老太太这番话,心中有些莫名翻起一些紧张来。 陈老太太见两人神色认真起来,遂以首代指,点了点身旁的橘黄镶边浅黄对襟纱衣,开声说道。 “夏清是老爷子走前我从娘家妹子膝下接来陪我这老婆子的,自老爷子三年前走后,夏清便一直在府中伺候我,因而府中也有些传言说我耽搁了夏清的亲事。今日我便是为此,特寻你二人说话。” 大秦氏心弦慢慢绷紧,鬓角微冒了些薄汗。 “夏清当初被接入府是方及笄之年,怎知老爷子突发急病,几月便走了。原先我心里所定的红事忽就变了白事,哎,此事还是不详谈,免得惹人伤心。夏清性格温和体贴,玥儿有主张持家有道,我三年前便是想为老大纳了夏清,才从我那妹子处讨了夏清来。” 玥儿说的便是大秦氏,大秦氏名为秦玥。 陈自应担忧地看了一眼身边脸色忽的变得苍白的大秦氏,刚想开口,又被陈老太太伸手拦了下来。 “因着老大为老爷子守孝三年,夏清就再等了三年,如今差两岁便如桃李之年,我是不会再把夏清的亲事耽误下去了。” 陈自应等陈老太太说完,便站了起来。 一身蜜合色绸杭直裰显得陈自应身子修长,虽是而立之年刚过小半,但因时常骑马射箭,身材并无走形,眉目中带着刚毅之气,更显年轻,看着似将将而立之人。 陈自应一口回绝了,“娘,此事我并不知情,您从未向我提及纳妾之事,若是当时您提了,我早就回绝了,何来耽搁一说。而此时您说的佟表妹等了我三年,在我看来实在是无稽之谈。更何况玥儿为我陈家育有三子,延续香火,我从前娶玥儿之时,便说过不纳妾,房里不会收任何人,此时亦然!既然佟表妹将要谈婚论嫁,那娘便好好地准备一份厚实的嫁妆,将佟表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便是!” 陈自应眼神坚定,目光清澈,十分果决。 大秦氏原是微微发抖的身子,听了陈自应的一番话,都平息了下来。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遵诺守信的男子,脸上的灰白也渐渐褪去,恢复如常,只眼中不停泛涌着爱意。 而此时,佟夏清一双美眸也显得十分震撼,目光首次稳稳当当地落在拒绝自己的陈自应身上。 陈老太太见了陈自应这番回绝的姿态,怒极反笑,咄咄逼人道。 “好个定国公!现在是我的话也不听了!好!你这是想让你母亲成为背信弃义之人!你做你的好丈夫!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陈自应见此,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陈老太太面前。 声音有些无可奈何道,“娘!您这又是为何,我们大可好好为佟表妹挑户好人家,何须如此,闹得家宅不宁。我说过不纳妾就是不纳妾,没有谁能迫我就范。” 陈老太太听了登时气的五官都皱成一团,拿起手边的旧窑十样锦的茶盅就往陈自应身上砸了过去。 陈自应也不躲,旧窑十样锦的茶盅狠狠地砸在身上,茶水将陈自应蜜合色绸杭直裰浸出一大块水渍来。 陈老太太气急败坏,冲陈自应大喊:“看来这顿早饭是省了!起来!你们给我出去!” 陈自应低头跪着,也不见动,看着是心里不愿违背母意,但纳妾之事又绝不会答应,遂跪着任由母亲打骂,已减母亲愤怒之状。 陈老太太看着却是又火气十足又十分心疼,遂口上骂道:“陈自应,你倒是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你要在这里跪着,十日之后我就将夏清纳进门,不然你就给我出去!省的我一见你,头就烦得疼!” 陈自应被陈老太太砸时,大秦氏本就心痛不已,此时听了陈老太太这样喊,顿时悟了老太太的意。连忙过去拉起陈自应,等陈自应起了身,大秦氏又听见陈自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多些娘成全!” 陈老太太听见陈自应这一句,更是火气不打一处来,就冷笑一声,说道。 “既你不肯娶夏清,那也不便认我了,该哪儿去便往哪儿去罢!莫来烦我!” 说完,便拉着佟夏清的皓腕,往摆饭的屋去了。 陈自应语气十分疲惫,只朝陈老太太喊去:“娘是我的娘,但佟表妹,我是不娶的!” 佟夏清听了脚步一顿,心中却莫名滋长出一些说不通道不明的情愫来。陈老太太听了陈自应的话,察觉到佟夏清停了步子,便拉着佟夏清加快了脚步,防止陈自应再说出些什么话来,让佟夏清难堪。 陈自应见状,便将大秦氏的手握在了手心。两人之间似乎因这一场纳妾之闹,更加亲密了。 一同回了正院,梳洗去了。 而故葵居这头,佟夏清就在安抚着怒不可遏的陈老太太,帮陈老太太顺完气,见陈老太太皱着发灰的眉,正在沉思,便洗了手,准备服侍陈老太太食粥。 陈老太太想着方才陈自应三拒纳妾,害的佟夏清颜面无存,自己也威严尽失,又是一顿来气。眼角的余光又瞟到佟夏清不吵不闹,一如往常地贴心服侍,就更觉愧疚,这情绪一来二去,惹得心中一堵,头脑晕乎,眼中发眩,倒了过去。 佟夏清时时注意着陈老太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6 太的情况,见陈老太太眼皮一翻,身子就往下倒,立时冲过去扶住陈老太太,大喊一声,“姨母!” 连姑姑见状吓了一跳,急急唤了几个婆子进来,扶了陈老太太回房躺下,便往正院去了。 陈自应才换了身衣服出来,就听见连姑姑来见的声音。 “国公爷!老太太晕倒了!” 陈自应脸上忽地一白,就往里间喊了一声,“玥儿!快拿我的牌子出来。” 又吩咐连姑姑道,“你立时拿了我的牌子去请择梓胡同去请梁太医,速去速回!” 就绕过连姑姑,迈着大步子冲故葵居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多写定国公府~么么哒这位小仙女~!日常催收(1/1) ☆、以命相挟 陈自应赶到故葵居时,只见佟夏清守在陈老太太窗前,面上尽是担忧之色。 佟夏清见陈自应进来,便朝陈自应见了一礼。 方才在花厅当着佟夏清的面三拒纳妾,因着是与陈老太太打擂台,倒是毫无顾忌的,现时房中只余陈自应与佟夏清两人相对,就不免尴尬起来。 佟夏清见状,遂先开了口。 “国公爷,夏清本无意作他人妾室,以夏清的条件,虽嫁不得似国公爷这般条件的,至少也能嫁给个秀才当正室。您也不必担忧,等太医将姨母医治醒来,我便挑个机会跟姨母说明,免得您母子俩之间因我生隙。” 陈自应见佟夏清如此落落大方,更是惭愧。 “佟表妹。方才多有冒犯,实是不该。鄙人与夫人成亲之时,便下过承诺,一生惟夫人而已。你的才学情貌皆为上乘,是不必委身于我。等你觅得良人,我定国公府定会为你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让你从定国公府风光大嫁。” 佟夏清见陈自应一脸真挚,倒是笑了起来。 “国公爷,夏清要嫁,莫非还差国公府一份嫁妆不成?这三年并非国公爷耽误的,不须国公爷担上身。姨母只是疼爱我,担心我嫁到不清不楚的人家,平白受人欺负,或才起了意,让我嫁进来。娘亲比姨母小十五岁,从小就受姨母照顾良多,我花这三年时间陪伴姨母,也算能回报上一些情。” 佟夏清双目澄澈,眉梢眼角都带些孤傲之意,大大方方地说道。 “倒是我心胸狭隘,小觑表妹了。” 陈自应一瞬间倒是有些佩服起佟夏清来。 两人只顾谈话,却不知躺在床上的陈老太太听了佟夏清的话先是皱了眉,后又是眼皮子微跳,似是裹不住眼中的泪,眼角皆有些湿意。 “国公爷。”连姑姑的声音跟步子声才想起,就顿住了。 “怎了?梁太医请来没有?”陈自应问道。 连姑姑停在门外见大秦氏摇头,心知不便揭穿大秦氏刚才听墙角的事,遂答道。 “梁太医来了。” “快快请进。” 陈老太太此时便悠悠转醒,众人一见,自是大喜,梁太医便趁此时给陈老太太把起脉来。 佟夏清吩咐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去小厨房给陈老太太取了粥。 “我瞧着这是气急攻心之象,老太太须得保持心境平和,莫要动怒,小则伤脾,大则引致中风。” 梁太医说完,则让连姑姑伺候笔墨,写了张药方子,吩咐按此抓药熬制,便向陈自应告辞了。 陈老太太等连姑姑送了梁太医出门,就又开始撒起泼来。 “陈自应,你可听到了?你是想当不孝儿!我大可成全你!” “娘亲莫要动气。”陈自应语带疲倦地安抚道。 “姨母从寅末至此还未曾进食,我看还是先喝些玉田香米粥再说。莫要再不知不觉地昏了过去,吓我好一大跳。” 陈老太太闻到香味,又听佟夏清这么一说,也甚觉有理,同时也怕自己身子熬不住,没迫成陈自应,倒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遂点了点头,陈自应见此,便扶了陈老太太起身。佟夏清便端着素瓷小碗过去,小口小口地喂陈老太太吃了起来。 门外的大秦氏见陈老太太心情平复下来,此才安心,遂去了小厨房,帮忙熬药。 等大秦氏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才发现陈自应跪在陈老太太的床前不动。 大秦氏的心头似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娘,药来了。”大秦氏说道。 陈自应听见大秦氏进来,扭头便看过去。目中似有不甘,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现在到你选了,你要当守诺之人,我也要当,只看你是成全谁了?” 陈老太太也不看大秦氏,只对跪着的陈自应说道。 这时佟夏清也扑通一声跪下了。陈老太太脸上却是不解。 “姨母,您这般不是让国公爷陷入两难境地吗?何必因我一个外人,伤了您们母子情分。姨母若是不嫌,我愿梳起不嫁,在姨母身边服侍!夫人端来的这药,姨母还是喝了罢,身子要紧。” 大秦氏听了佟夏清这一番话,才明白过来。遂心里暗暗冷笑,这陈老太太竟以性命相挟,这可真是好手段! 亏她还为老太太担心熬药,没想到最不担心身子的倒是老太太自己。 “你莫要劝我,我们定国公府耽搁了你三年,我这老太婆难不成还要耽搁你一辈子。这与你无关,你起来。” 大秦氏冒了一肚子火,这三年哪能归到定国公府管,老太太事先一句话不露,现在又想逼迫国公爷就范。 现时要是国公爷不娶,就是不孝;娶了,就是不义。大秦氏若是不允佟夏清入府,倒是成了大秦氏的错了。 “娘。”陈自应耷拉着肩站了起来,似是耗尽精神。 “您若不喝药,我就一直跪着不起。我在这长跪也不方便娘起居,我就到花厅跪着吧。娘若是心疼我,便早早喝药,让我等安心吧。” 陈自应说完,也不等陈老太太说话,便端过大秦氏手中的托盘,放在梅花朱漆小几上,拉着大秦氏走了。 陈老太太朝着陈自应离去的方向大叫,“这不肖子!” 陈自应到了花厅,便朝陈老太太屋方向跪下了,又对一旁满眼皆是心疼的大秦氏道。 “娘方才说,若是我答应娘的条件,她便喝药。一天不答应,她就一天气着身子熬着病。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啊?自己的身子都不管了。” 陈自应这会就跟大秦氏说了起来。 “我实在是无法了,才想到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既担心娘,娘也担忧我,但我不可让步,只能求娘早日想通早日让步罢。” 陈自应说完,就神色落寞地低了头。 “相公,我去将二叔找来,让他劝劝娘服药,娘的身子要紧。娘早日服药,你也不必提心吊胆的了。”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7 大秦氏见陈自应这般,心里着实不好受。 陈自应听了,也十分赞同。 “再将孩子们找来,让他们陪娘说说话,说不准娘的心情舒畅了,也就不易发病了。” 大秦氏听了,连连点头,刚走出几步,又折了回头,弯腰拉起陈自应的手,语气温和而又愧疚地说道。 “难为你了。”说完便往栖紫院去了。 【江府】 因着江妩受伤,卫氏吩咐了孔妈妈无须带江妩来请安,遂江妩睡到了巳初才起。 刚喝过一碗碧梗粥,妤姐儿身边服侍的绿萝便过来了。 “五姑娘身子可还好?我家姑娘甚是担心,昨夜本想过来看看,派奴婢在门外等了许久,后来紫蔷姐姐出来,才说五姑娘就寝了。今早想过来瞧瞧,可五姑娘又尚未醒来。又急着往枝霁楼上学,就派奴婢来跟五姑娘说一声,中午下了学再邀姐儿们过来瞧五姑娘。” “知道了。”知道妤姐儿时时惦记着自己的身体状况,江妩心中甚是感动。 又转头叫孔妈妈去找紫蔷拿小钱匣的钥匙,取些银子出来,吩咐小厨房整一桌子饭菜,中午要和姐儿们一同进食。 江妩喝了药就侧着身子躺在罗汉床上歇息,没一会就又睡过去了。听到屋外清脆一声“五妹妹!”,江妩就猛地醒了过来,疑惑怎的听见了钊哥儿的声音。 蹬蹬跑进来一个男孩,脸上皆是疚色“五妹妹!可是摔着哪儿了。” 江妩没想到来者会是铖哥儿。 铖哥儿见江妩一脸茫然,脸色一变大惊起来,伸出手在江妩眼前直挥。 “五妹妹......?” “大哥哥你怎的来了?” 身后跟进来笑嘻嘻的钊哥儿和钰哥儿。钰哥儿倒是先开了口,“大哥哥今早去跟母亲请安时便问了你的情况,母亲说得不明,大哥哥不放心,遂约了我们几个中午来看你一趟。” “昨日是哥哥没有照顾好你。”铖哥儿瞧了一遍江妩的后脑,低头说道。 江妩听了不觉粲齿起来,对着铖哥儿说:“不怪大哥哥,是我自个儿不着调。” 铖哥儿为江府长子,素来稳重敏感,上一世便是心思细腻,有担当的好男儿。 江妩见铖哥儿这般内疚,就觉心变得柔软起来,便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抱了铖哥儿一把。 “最喜欢大哥哥了。” 铖哥儿脸倏忽一红,就听到钊哥儿和钰哥儿扑哧一声大笑了出来。 众人听到紫萤撩帘子的声音,婠姐儿带头迈了进来。 “五妹妹可有大碍?”婠姐儿才刚进来,就开口问道。 “就是磕着后脑和胳膊,不是很严重。”江妩眨巴着眼笑起来倒是有些没心没肺的。 “哥哥姐姐们留下来用膳吧!我请你们吃好吃的!摆饭去二姐姐院里可好,我这儿瞧着倒是有些窄了。” 江妩最后一句是冲着妧姐儿说的,妧姐儿听到江妩受伤之时也是忧心的,见江妩此时反倒是无事的样子,倒是安了心。 遂点了点头,招呼着大家往漪云院的正院去了。 妤姐儿走在后头,拉着江妩左瞧右看,见真的没有太严重,就跟江妩咬耳朵道。 “昨天二姐姐跟母亲差点闹起来的事传遍了整个江府了。” 江妩嘴巴一瘪,心头苦笑,看来八卦的力量真的不容小觑......二姐姐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更新~!么么哒看文的小天使~请收藏吧~!日常催收(1/1) ☆、八卦体己 妧姐儿的正房果然比江妩的西厢房更宽敞气派些。 江妩才进门,就见如姐儿笑吟吟地走到黑漆牙雕走百病的屏风旁,上下打量着,眼珠子骨碌直转。 妧姐儿正吩咐红绛与孔妈妈交接,又问了孔妈妈江妩点了哪几样菜,可有忌口的。遂又加了几道菜,点了两壶杨梅酒。又让人端了三张玫瑰椅来。 如姐儿见妧姐儿过来了,便幽幽开口道。 “二姐姐这房里摆设极好,五妹妹先前过完年才大病一场,昨日又受了伤。我看二姐姐这屏风意头甚好,何不送给五妹妹,以祛病消灾。” 妧姐儿此时心情实是不佳,昨日听见卫氏拒了秦氏的提议,心中对卫氏的无名火随风长,一下子就拍桌而起,骂了卫氏一句,第二句还未出口,便被江妩的丫鬟从中插了一道,把卫氏带走了。 害妧姐儿心里这会还憋着一口闷气,无处可泄。 如姐儿倒是个光会挑事又没眼力见的,偏偏往枪口上撞。 “倒是不及三妹妹贴心,不若三妹妹向大伯母讨个信,安排些马车让我们几个去万佛寺给五妹妹祈福。想来倒是比这些虚头巴脑的去百病屏风要强!” 如姐儿此时脸涨得通红,心里极为想不通为何平日对她还算纵容提点的妧姐儿此时会挑着点怒怼她。 江妩最是不待见借着别人的名头来挑事之人了,听了妧姐儿回的两句话,觉得大快人心。 婠姐儿见状,赶忙拉过妧姐儿坐下,又扯开了话,问起杨梅酒来。 钊哥儿瞅了如姐儿一眼,摇了摇头。 如姐儿见没人理她,便灰溜溜地围着桌子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众人刚拿湿帕子擦了手,红绛就端了妧姐儿自己酿的杨梅酒上来,孔妈妈也带人端了菜上桌。 江妩看见面前摆着的都是自己爱吃的菜,食指大动,也不让孔妈妈服侍,只拉着妧姐儿的袖子,奶声奶气地央道。 “二姐姐给我夹红烧黄鱼,鸡髓笋,还有那个酒酿清蒸鸭子。” 妧姐儿倒是有些惊奇,平日里江妩倒是一点都不靠近她的,今儿倒是奇了怪了,又是坐她旁边,又是撒娇要她夹菜的。 妧姐儿就每样给江妩夹了一点,因着没有长辈在,大家吃的都比较随意轻松,边吃着也边说起话来。 “大姐姐!你老实跟我们大伙说,昨个儿是不是去前院相看去了。” 钊哥儿大胆,刚喝了一口杨梅酒,开口就是这一句。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婠姐儿,婠姐儿刚勺了一个清炖蟹粉狮子头,听到这样一句,手倒是抖了抖,狮子头就掉在了桌上。 “大姐姐你可太不小心了,这狮子头可大大的好吃呢!” “五妹妹你就静悄悄地吃罢,可别打岔。大姐姐你可快说,我昨日可是瞧见了的。”钊哥儿登时勺了一个狮子头给江妩,又转头嬉皮笑脸地对婠姐儿说。 “那你不妨说说你瞧见了甚。”婠姐儿又恢复从容作态,反过来将话头丢给了钊哥儿。 “那我可说了。昨日我瞧见二叔父拉着伯瞬表哥和一个年轻的进士老爷从藤息阁后的水榭出来,就来了二楼在谈海外经商的看法呢。” 钊哥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看二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8 叔父是看中伯瞬表哥和那个赵千凛了。不知大姐姐见没见过?” “陈家表弟幼时倒是见过,只不知道你说的赵千凛是哪个?怎会冒个进士老爷出来?” 婠姐儿脸上闪过一些疑惑,思绪中又飘过一张陈伯瞬五六岁时的脸来。 钊哥儿便和婠姐儿叨叨起来,如姐儿见插不上话,就跟身边的妤姐儿搭起话。 “不知是否四妹妹爱吃牛乳菱粉香糕,昨日我听关尚书之女关家姐姐说,天馐楼的牛乳菱粉香糕与我们自家做的倒是有些不同呢。” “说到吃的,还是五妹妹更在行些。”妤姐儿见是说吃食,便将话头递给了江妩。 “牛乳菱粉香糕?关家姐姐?”江妩似是抓住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这关家姐姐,五妹妹想来是未曾见过。昨日与我们同一桌子吃饭,相谈甚欢,还说过些日子等我休沐了,给我送帖子呢。”如姐儿脸上有些得意。“还说了会给我带天馐楼的点心。” “三姐姐,我也想吃!等关家姐姐来了,你也邀我去吧,好吗,好吗!”这时的江妩使劲地跟如姐儿撒娇套近乎。 如姐儿被江妩这种姿态给取悦了,笑得花枝乱颤地就答应了。 江妩得了如姐儿的话,又喜滋滋地吃起碗中妧姐儿夹来的菜肴。 江妩心想,看来太子妃跟自己是想到一起去了。既然太子妃必会寻来,那自己就等着便是。 “昨天内宅可有什么趣事发生?”铖哥儿显然是没有得到消息,毫无顾忌地就问了出来。 如姐儿听见有人挑起话头,兴致冲冲地就想开口,眼角余光瞥过,发现妧姐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中带着警告意味,遂放弃搭话,讪讪然笑了笑。 “无甚寻常的,只是多了些夫人姐姐谈天罢了。”妤姐儿见当下似是无人应答,免得铖哥儿尴尬,便好心接了一句。 妧姐儿见了,眉间倒是松了松。 “妤姐儿似是不喜那些大宴请?”铖哥儿便跟妤姐儿说起话来。 “我觉得浪费这些时间跟外人打交道,还不如让我多认几个字,多看几张书。”妤姐儿方开始认字读书,正是求知若渴的时候。 江妩听了很是感慨,前世妤姐儿也一样,对诗书经纶十分感兴趣,醉心文学,后来嫁给了一个空有诗书才学而无力果腹的秀才,再后来江妩就入了宫,便不知如何了。 一顿饭毕,众少爷姑娘都要回自己的院里歇息了,以养足精神对待下午的课。 江妩跟着众人离开正房,回到西厢房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又折返正房。 妧姐儿刚想躺下,红绛就喊了声:“五姑娘。”可把妧姐儿吓了一跳。 妧姐儿见江妩二话不说,动手除了鞋袜就坐上了自己的床,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江妩何曾跟自己这般亲近过? “二姐姐,我有体己话想同你说。” 红绛听了,就自觉地退下了。 妧姐儿认为一个三岁的小糯米团子能有什么要紧事,更何况是江妩,顶多也是说些吃食之类的话罢了。 遂还是躺了下去,舒服得呼了一声,就同江妩说,“有何事?” 江妩见妧姐儿躺的这般舒服,便把妧姐儿往里推了推,“二姐姐你可往里靠点吧,给我挪个地。” 妧姐儿往里挪了点位置出来,便道。“有甚个事你就快说吧,还想蹭我床睡不成。我可不惯和别人睡。” “那二姐姐怕是得习惯习惯,我觉着我那床硌得慌,想让娘准我过来跟你睡呢。” 江妩胡乱扯着皮,迟迟不敢跟妧姐儿谈昨日之事。 妧姐儿听到江妩提到卫氏,身子僵了一息,又说到,“你可别,你素来跟四妹妹好,要睡你跟四妹妹睡去,跑来跟我争个甚?” 妧姐儿说着,哎了一声,“我瞧着你可是越发胆大了啊?” “四姐姐的床哪有二姐姐的床躺着舒服啊。”江妩也舒展了四肢,同妧姐儿一样舒服地呼了口气,看着是十分享受。 江妩胡编瞎造地说道,“可能是最近吃的多了些,胆儿也跟着肥了。” “你可别瞎扯了,有甚个体己话快说,别耽搁着我睡午觉。” “好好好,我这就说。”江妩打算拉爹爹下水,想获得对方的秘密,必先拿一个秘密交换。 “二姐姐可知上次杨姨娘被爹爹当众撂面子是为何?” 妧姐儿点了点头,转向江妩。“想来是杨姨娘使了些内宅争宠的下作手段,让爹爹误解了娘罢。” 江妩听了觉得妧姐儿真是个人才啊,竟能看得如此通透。 “二姐姐怎的说是爹爹误解了娘?” 妧姐儿此时就有些于心不忍起来,脸色有些发暗,没有回答,却反问了一句。 “你觉着娘亲与爹爹,似二伯母和二伯父么?” 江妩见了妧姐儿的神情,又听妧姐儿这么一问,心里好像模模糊糊明白了些什么。 “自然是不同的。” “那你倒是说说有何不同,是娘亲对爹爹不同,还是爹爹对娘亲不同。“ “是娘亲对爹爹不同。娘亲不在乎爹爹。” 江妩模糊中猜测妧姐儿是要悄悄引导自己发现,才反应过来妧姐儿方才是不忍直接告诉自己! 这说明妧姐儿是知道娘亲对爹爹的态度的! “你是怎的看出来的?”妧姐儿此时才拿出正视地态度端详江妩。 “是娘亲告诉我的。”江妩正色道。 “这怎么可能?娘亲当面亲口跟你说她对爹爹的态度?”妧姐儿脸上皆是惊愕,见江妩点头,又苦笑了一声,道: “她可真行!亏我藏着掖着不敢直说,她倒是光明正大了。” 妧姐儿又问道,“当时是怎个情况,你一五一十地跟我说了。” 江妩就把卫氏说的飞鸟论对妧姐儿说了,还把江晔也听到的事说了出去,自然是隐了江晔在寄涉亭的那一段。 就听到妧姐儿,语带落寞地说了句,“她向来是只顾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用了小黑屋码字~速度都快上了不少~一母同胞的姐妹第一次谈心~都说女生的友谊是通过八卦聊天加深的~果然诚不欺我也! 来啦来啦~日常催收(1/1)看着有意思的小仙女来加个收藏呗~ ☆、谈何公平 “二姐姐。”江妩忽然间感觉被落寞包围了,不自觉地喊了一声。 “无事。睡吧。我下午还有针指课,你让我歇息会儿。” 妧姐儿话毕,便拉过盖在身上的湖蓝色滑丝薄被,帮妩姐儿盖上,背过身,呼息渐渐平缓有序,似是睡着了。 江妩心里知道妧姐儿不愿继续说下去,也尚未做好准备将自己与娘亲的矛盾说给旁人听。 幸而江妩并未曾想要一击即中,也就随妧姐儿去了。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9 等江妩醒来已是申初,妧姐儿已去了枝霁楼。孔妈妈见江妩醒了,便抱了江妩回西厢房。 卫氏刚进门时,江妩正捧着小碗喝药,药苦得江妩的小脸都皱成一团,卫氏见了倒是有点好笑。 “妩姐儿跟铖哥儿一个样,一喝苦药就如临大敌。”卫氏喂了一颗蜜渍梅子给江妩,江妩这才舒坦过来。 “那大姐姐呢?听娘这样说大姐姐倒是不怕的?”江妩想试探卫氏的态度,毕竟从昨日到今日,卫氏也没有找妧姐儿去说话,江妩想知道卫氏是怎样的想法。 只见卫氏身子一僵,轻叹了一口气。 “你和铖哥儿倒是像你爹爹,口里总爱吃些甜的,最怕喝药。妧姐儿更像我些,喝苦药眉头都不带皱的,妧姐儿小的时候很受你祖父喜欢,常说她是个能吃苦的。” 江妩觉得卫氏今天说的话似是比往日更多些。 江妩哼了一声以示吃味,“娘亲想必是偏爱二姐姐多些吧,毕竟二姐姐跟您更像些。” “我向来一视同仁,何来偏爱一说。”卫氏轻轻摸了摸江妩的后脑勺,未曾想到却触到江妩痛处,害得江妩侧头一缩。 “可是疼了?”卫氏的声音甚是轻柔,带着怜惜,字字敲入江妩的心间,化成柔意。 江妩心中承载着卫氏给的几字一腔柔意,埋怨的话一时间脱口而出。 “正是因为您一视同仁,二姐姐才这样。” 正是因为您可以温意柔情地待人,却暗藏不发。二姐姐感受过您真情实意的关怀,又怎肯接受您这一视同仁的表面体贴! 卫氏怔怔地看着江妩,一言不发。 江妩此时才想起来妧姐儿当初说的,把泥丸当珍珠,其实是讽刺卫氏这般一视同仁的行径吧。 妧姐儿作为嫡女,自然是希望卫氏能给足关注。要说她自私,这倒不见得,她本该独享卫氏的给予的关爱,后又有铖哥儿,那便分走一半给胞弟也不过分。 在妧姐儿看来,妤姐儿和钰哥儿与她并非一母同胞,并非卫氏所出,而卫氏却一视同仁,这让妧姐儿如何甘心! “可我认为,我一视同仁,并无过错。无论哪个孩子,都想得到平等的对待。”卫氏看起来有些百感交集。 “要求平等,是处于弱势者的诉求,二姐姐她不是,因而她不喜,不喜您一视同仁,不喜您处处平等。” 江妩仿似代入了妧姐儿一般,声声到位,字字入骨,说得卫氏又是一阵发怔。 两人皆沉默不语,屋内静得连根绣针落地都能听见。 江妩此时感慨万端,看来前世自己哪是七窍不通,简直就是缺心眼。当时压根看不出妧姐儿日日跟娘亲作对是为何,但现在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你平日多跟妤姐儿好,就连你也觉得我不应将庶子女与嫡子女放于同样的位置对待吗? 卫氏清越的音色从沉沉地语气中透出声来。 这番江妩倒是被卫氏问住了。 江妩思忖了一会,便开口道。 “此时我站在二姐姐的角度,自是不愿娘亲平等对待的,二姐姐只有您一个母亲,四姐姐有两个母亲,这样算,二姐姐倒是吃亏的。这样看来,二姐姐从小到大顺心如意,也就数在您这吃得亏最大。” 江妩缓了口气,呷了一口茶,又接着道。 “要是此刻的我,若是没见着三姐姐的那般,就算不及二姐姐那般怨怼,心里也到底是意难平的。 但因着娘亲一视同仁,四姐姐如今小小年纪就心怀感激,是心有良善之人。而我因娘亲种下的因,也得了四姐姐很多关心与照顾。这样看来,娘亲一视同仁,也是有一定理的。” 卫氏听了江妩一说,见自己的做法得到认同,嘴角倒是轻松地弯了弯。 只听江妩又说,“虽一视同仁,但二姐姐如此,想必是娘亲现时给二姐姐的,定是与从前给的有落差罢。娘亲所言之平等,对二姐姐来说,或许就是不平等了。” 只见又陷入了沉默,久久才听见卫氏一句,“我现时也得不到了,我又从哪里寻来给她。” 上次卫氏就有说一句江妩听不懂的话,这一句又更加深了江妩的疑惑,登时就发问。 “娘亲这话是何意?得不到什么?” 卫氏此时又把江妩当小孩子对待,“说了你也不晓得。” “娘亲不说,我又怎会晓得。” 卫氏神色又变得淡淡,不接话,也不看江妩。 “娘亲!” 卫氏见江妩开始急了起来,才开口道。“昨日在繁升楼,妩姐儿当着许多来客的面,说我只顾自己。” 卫氏转头看了江妩,有些认同地笑了笑,说:“她说的是对的,我确是自私的。” 卫氏再也无法得到的,自是也不愿大方地给别人。 “昨日娘亲与二姐姐,在繁升楼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今日才起,便听说此事江府上下都传遍了。” 江妩自是不敢说出紫菽紫蔷亲眼所见,只能托说是从传言而知。 卫氏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妩,问道,“以你这颗八卦之心,不知晓发生了何事,我可是不信的。” 江妩听闻卫氏所言,顿时就有些尴尬起来,遂道。“娘亲岂能这样说,我不过是关心府中之事罢了。” 怕卫氏扯开了去,又问道。 “平日二姐姐也不会如此任着性子胡来?莫非是娘亲说了什么惹二姐姐不痛快了?” 卫氏端起天青色旧窑茶盅轻啜了一口庐山云雾,望着江妩道。 “不论我说些什么,你二姐姐听着总是不痛快的。昨日我索性是一句话都未曾与她说,免得惹了她生气。谁能想到,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也能闹起来。” “那或许是娘亲跟旁人说了甚?二姐姐才气急?”江妩想套出秦氏跟卫氏说的话。 “你大伯母让我同她一道去夫人堆里说说话,说是有好几个夫人相中了妧姐儿,让我过去再详细谈谈。 妧姐儿素来骄纵,将来嫁到别家去,又怎肯受她婆婆磋磨,我自是早早把她订给了你舅舅家的大表哥卫可泉,但未走上明面,不好直说。这卫家终究是我娘家人,即便是妧姐儿再过分,你舅母也会顾着我的颜面。” 江妩脸上很是惊讶,前世可没这一出。 前世二姐姐的婚事可谓是一波三折,可也未曾听说娘亲有将二姐姐嫁给大表哥的说法啊。 不对!紫菽说二姐姐当时似是还有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前世无人打断,二姐姐定是说出了一些伤极了娘亲的话。所以娘亲后来就再也未曾管过二姐姐的婚事,自然也未提二姐姐与大表哥有口头婚约之事了。 后来祖母做主为二姐姐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昌平名门的少爷,在祖父办的学堂里念书,只有口头婚约,双方未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20 交换过庚帖,谁想昌平少爷刚考中进士,便转脸不认人,不肯认这门亲。 后来爹爹做主,将二姐姐嫁给了爹爹上司的纨绔儿子,虽好像听说二姐夫在外头置有外室,但也未曾见二姐姐回来诉苦过,是以详情也不得而知了。 “那娘亲可曾跟二姐姐说过此事?”江妩开口问道。 “未曾寻着机会与她谈过。”卫氏答之。 “娘亲是否想过二姐姐昨日是为何出言相向。” “昨个儿因为你出了事,倒是没怎么想,今早念完经倒是想起来了。大抵是她不解我为何不出面为她相看吧。”卫氏也不看江妩,只看着自己的手。 “娘亲既知,为何不去跟二姐姐说。” “这就是今日我为何同你说这么多的原因。你也知你二姐姐无法心平静气地与我谈话,如若我告诉她已为她定下婚事,她难免会不忿,指不定会如何反抗,搞砸。” 卫氏说着,就看了江妩一眼,“你帮着探探她的看法,早日为她定下,我也能卸下一个包袱。” “娘亲?”江妩听了卫氏的话,心中一慌。 “这是我身为人母的责任,看着你们成家。我就能放心了。” 江妩能感觉卫氏的神情与语气皆是不同,是往日从未见过的,带着一种轻松散逸,毫无压抑之色,似是柳絮,风一吹,就能从墙内逸出墙去。 江妩开始害怕起来,“娘亲,我还小呢。” “对啊,妩姐儿才三岁,还有十二年呢,还有很久很久,日子也很长很长,长得看不到头。” 卫氏说到这,整个人又似是盖上了一层摸不着的纱。将她的本性,将她的清逸,都遮了起来,又恢复了清冷淡漠,浅浅地透出一丝落寞来。 ☆、百战也殆 江妩的伤将养几日便好不差了,可这几日总是遇不上妧姐儿。即便是午间饭毕去寻,红绛也说妧姐儿歇下了,次次如此,江妩就察觉是妧姐儿有意避开。 一连五日未逮到妧姐儿,第六日江妩便坐不住了。妧姐儿早早便去了念春堂给江老太太请安,后就去了枝霁楼。 江妩等巳初刚过,便往妧姐儿的屋里去。 妧姐儿的二等丫鬟红绕哪敢拦着府里的姑娘,江妩就大摇大摆地进了正院。 江妩来到妧姐儿那铺着宝蓝色底绣五蝠捧云团花的锦褥的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边,自己除了鞋袜,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舒舒服服地躺着。 等妧姐儿进了漪云院的门,红绕就急急地跑过去向妧姐儿禀告。 “姑娘,五姑娘不知有何要事巳初便往正院来了,奴婢拦不住。” 妧姐儿先前吩咐过,要是江妩来寻,便说自己歇息了,给挡回去。忘了吩咐不让江妩进门,这可倒是让江妩钻了一个空子。 妧姐儿边走边怪道,“三岁小儿都拦不住?我看你是不敢拦吧。” 红绕被妧姐儿直接戳破,耳根便有些发红起来。“姑娘莫怪。” “无事,妩姐儿寻了我这些天,我要是还躲着,她还不得将我这正院都得掀了去。” 妧姐儿就是刀子口豆腐心,待身边的丫鬟还是好的。 说话间,妧姐儿就回到了自己屋里。 江妩这些日子吃了睡睡了吃,过了好些闲散慵懒日子,精神都养的足足的了。原是毫无睡意地躺在妧姐儿的床上,跟红绕搭话。 那红绕又是个老实透顶的,问一句才说一句,让江妩大感无趣,望着月白色棉细纱帐子,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妧姐儿走到床前时,看到的就是一个糯米团子十分享受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妧姐儿不禁哑然失笑,便伸了细如葱白地玉指戳了戳床上的江妩,江妩才悠悠转醒。 江妩揉了揉眼,才将这朦胧睡意揉开。 “二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便伸出小手把妧姐儿拉坐在床沿。 “我同你何时这般亲近啦,怎的又跑到我屋里来。”妧姐儿无奈地笑了笑,还带着自己不曾察觉地宠溺语气。 江妩无赖地抱着妧姐儿的袖子,“二姐姐这话说的可就不中听了,你是我胞姐,我们自是亲近的。” 江妩从前对妧姐儿是敬而远之,这漪云院的正院自是一步也不肯迈的。现如今同卧而谈过,又明白了些妧姐儿心中的想法,自是跟妧姐儿熟稔起来。 “真真是够了,怎的这般黏糊。”妧姐儿口上虽嫌,但是这盈盈笑意却是骗不得人。 “我这几日来寻二姐姐,这红绕老是阻我,说你不是睡了,就是去枝霁楼了,总拦着我不让我见。”江妩打算暗暗试探一下。 妧姐儿低头轻咳一声,又抬首认真地说道。 “我这几日功课重些,回屋后略吃几口便早早睡了。红绕也是担心我身子,她要是真敢拦着你,你今个儿又是怎的进来的。” 江妩听妧姐儿如此说,思忖半晌,也觉得有些道理,便放过妧姐儿,不再提此事。 “那今日我跟二姐姐一同午歇罢。” “你是想这床,还是今日又有体己话要与我说?” “二姐姐果真是聪明人!我确实是有话要说。” “那现时就说了罢,省得午觉都睡的不安心。早说完就早些回你西厢房去,莫非还想在我这蹭吃蹭睡?”妧姐儿这时倒是个急性子。 “二姐姐,春日宴那日......”江妩话头刚起,妧姐儿就白了脸站了起来,眉头紧锁。 “我说你最近怎么直往我这跑呢,原是为这事‘奔波’呢?”妧姐儿似是被戳中要害,登时就变得尖锐起来。 江妩立时双手握住妧姐儿的玉指,能感觉到妧姐儿的指尖发凉,便鬼使神差地帮妧姐儿搓了搓。 “二姐姐你先听我说。”江妩声音也降了几个调。 妧姐儿只看了江妩一眼,也不做声。 江妩本想指出春日宴那日的相看盛况,借此悄悄地提一提在外院见着卫大表哥之事。 却未曾想到刚提及春日宴,妧姐儿就被惹毛了。可想而知春日宴之事对妧姐儿来说就像一根刺,不去动它,便仿似无事,一碰它,便如钻心疼似的,让人直叫唤。 卫氏没有亲口跟妧姐儿解释,没有拔掉这根刺,是以妧姐儿才会一听见春日宴这三个字,便如此剑拔弩张。 江妩可受不了,也见不得妧姐儿这般。 因此,江妩预备跟妧姐儿说出卫氏对妧姐儿婚事的打算。 江妩把妧姐儿的葱葱玉指牢牢地撰在手里,才开口说道。 “二姐姐!那日在春日宴娘亲回绝了大伯母。” 妧姐儿听见江妩毫无顾忌地将那天的事提出来,火气直冒,遂使劲地甩开江妩的手。 但却又怎么甩也甩不开,只得听江妩把话说完。 “是因为娘亲早已为你的婚事做好了打算!并不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21 是不顾你的!” 妧姐儿听完,脸上微懵,眸中也泛上了疑惑之色。手也不跟江妩使劲了,耷拉着,任由江妩牢牢抓着。 良久,才说一句,“你莫要开这种顽笑话。” “我怎会不分场合胡乱开顽笑,二姐姐你先坐下,心平气和地听我把这事与你说来。” 江妩便将妧姐儿往床边轻拉了拉,妧姐儿就顺势到了床沿上。 妧姐儿正色道,“你说的这事,我且不知,你又是如何得知?” “那日我同二姐姐一同午歇,刚回了西厢房,娘亲便来探我。” 江妩认真地看着妧姐儿说到。 “娘亲本不愿直接告诉你,她的安排,担心你会因着娘亲的原因,跟娘亲对着干,将这场亲事搞黄。” 妧姐儿冷哼一声,“还真是知女莫若母啊。” “她就这样拖着,也不来与我说,反倒是去与你说对我婚事的安排!哪有这样的。” 妧姐儿对春日宴的气消了大半,但今个儿又开始怨卫氏不来对自己说明。 江妩心中也大感奇怪,明明娘亲只要来跟妧姐儿解释一句,说不定两人早就冰释前嫌了。 “她还说了甚?你皆如实说来罢。她平日里只顾着吃斋念佛了,哪儿会有闲情操这等闲心,说出来,我可是不信的。” 江妩暗暗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知母莫若女啊,你们两真真是一对知己知彼的好对手啊。 “你若是不老实说来,那我也没有听你说对象是谁的必要了。我的婚事,不是非得要听她的。既如今无人知晓这桩婚事的存在,那祖母自会为我做主。” 妧姐儿见江妩刚想张口,又接着道。 “若你不听,强行告知我,那便是极好的了,知了是哪户人家,我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搞砸这桩婚事。” 妧姐儿嘴边挂着得逞的笑意,给了江妩一张'你奈我何'的要挟笑脸。 江妩此时大感无奈。 “娘亲说,她为二姐姐定下婚事,是她身为人母的责任,她能早日解决了二姐姐的婚事,也能早些放下包袱。” 妧姐儿嘴边的笑意还未收尽,就僵在了嘴边。 “果然还是为了她自己。我说她怎么会有心情操这份心。我倒是没有说错她的。”妧姐儿又说了一句,“好了,这事你就别管了。她倒是不怕你年纪小嘴巴不紧四处说。” “二姐姐,娘亲岂是你说的这般,她对我们也是有心的。” “她这算是什么心!她跟你说了这般清楚,表现的这般清晰,你还是看不透吗?我们只是她的责任,她的包袱!我劝你还是对她莫要期望过高,免得失望。” 妧姐儿忽的拔高了声音,似是用心中的不满将声音垒高,以此宣泄出来。 江妩紧紧握住妧姐儿的手指,明白妧姐儿的意思。 妧姐儿便是如此,她是爱卫氏的,在卫氏的子女中,她可谓是最爱卫氏的。 爱之深则恨之切,她对卫氏的期望越高,卫氏不能给予相应的回应,她就成了现在这般。 人人以为妧姐儿与卫氏作对,是因为两人不合。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正因为妧姐儿希望卫氏能像寻常母亲一样,给予她温柔,慈爱;但卫氏没有,卫氏收起了她的温柔,时时以清冷待人。 所以妧姐儿失望!所以妧姐儿才与卫氏针锋相对! 对于定婚的人家,妧姐儿是一句话都没问。句句绕着卫氏,字字怨着卫氏,两人似是被打乱的线团,越急着理清,越乱。 江妩见了妧姐儿这般,便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不站在对方的位置考虑,强行解开未尝是件好事。 妧姐儿把江妩抱出了正房。一大抱着一小正在甬道上缓缓走着,门外就急急跑过府医的身影。 妧姐儿见此,便吩咐红绛跟着去打听出了何事。 等妧姐儿将江妩放在西厢房的罗汉床上,刚想离去,红绛便急急地进了门。 “姑娘,说是定国公夫人前脚刚进了大太太处,就昏了过去。” 妧姐儿与江妩听完后都望了对方一眼,能看见彼此眼中的惊色。 ☆、我又怕甚 “定国公夫人这是体子虚,思虑过重,心力交瘁所致。” 江大奶奶秦氏看着眼前端着素瓷小碗喝药,且瘦了一圈,双眼微陷的大秦氏,心里却反复想着方才府医说的话。 “姐姐怎的不好好顾着身体?姐夫也不好好管管。这定国公怎的会忙成这样,主个中馈都能把你累倒,这顾氏怎能这般折腾人!” 大秦氏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听见江大奶奶提及定国公,心中一酸,便捂着心口伏低了身子。 又听见江大奶奶提及陈老太太顾氏,就想起陈老太太那张得逞的嘴脸来,心头又气到发疼,身子都跟着颤栗起来。 江大奶奶见大秦氏情况有异,遂惊叫出声:“姐姐!你是怎的了?!莫要吓我!” 大秦氏缓了一刻钟才恢复过来。 “我无事了,你莫要紧张。” 江大奶奶见此,便轻手轻脚地把大秦氏扶到了罗汉床旁,拿过一个宝蓝色绫锻大迎枕让大秦氏靠着坐下。 见大秦氏少有地虚弱,心中倒是起了怜惜。 又派了玉姑姑端了杯蜜水来。 “姐姐这是怎的回事?”江大奶奶递了蜜水过去。 大秦氏接过啜了一口,甜意漫进口舌,同时将嘴里和心里的苦味都冲淡了些。 这才缓缓开口,“你姐夫要纳妾了。” 江大奶奶才喝了一口茶,呛到了喉咙里,直咳不停。 等缓过来,才看见大秦氏脸上带着无可奈何又不甘的神色。 “这是怎么回事?你辛苦主中馈多年,也不可能是子嗣问题,他们陈家哪里来得脸面要求纳妾!” 江大奶奶为大秦氏忿忿不平起来。 当初江大老爷与江大奶奶两口子也是恩恩爱爱地过日子,只可惜成婚多年未有子嗣,这江老太太不允大房断了血脉,就为江大老爷纳了李姨娘,至生下了大房长子钊哥儿后,才肯消停。 江大奶奶此时知定国公要纳妾,一时又感同身受起来,自是气得不行! “这事是姐夫主张的?” 大秦氏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定是那顾氏在作祟!她怎就这般看不上你,处处给你使绊子。你方主中馈的时候,她就处处藏着掖着不肯指点,要不是你那过世的公公,她还不肯放权呢。这才除了服,就给你找晦气!” 江大奶奶见大秦氏一直不做声,便不肯了。 “姐姐你倒是多说几句啊,就这一句,我实在是摸不清头脑。” “你倒是说了个九成九。”大秦氏又喝了一口蜜水,这才继续道。 “你还记得那天春日宴我早早便走了么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22 ?” “记得,可这跟春日宴又有何相干?”江大奶奶甚是不解。 “顾氏早早派人只请我回去,听我说了为瞬哥儿相看之事,便又问了我些旁的无关紧要之事。等到第二天我与你姐夫一同去请安之时,她才重重地给了我一击。” 大秦氏苦笑自嘲地轻哼了一句,又道:“我真是老了脑子不中用,怎会以为顾氏会将她外甥女嫁给我儿,她想的可真好,而是想送给你姐夫当妾!” 大秦氏面露嫌弃,“怎会有这样作践自己外甥女的人!这老太太从三年前就将佟夏清带着身边,我们守孝三年,她就留了佟夏清三年。生生拖累了她,又将责任推于定国公府头上。 你姐夫说愿意帮着出嫁妆让佟夏清厚嫁,这老太太还不愿,一会儿以断绝母子关系相逼,一会儿又以命相胁,非得送人进来当那要给主母立规矩的妾室! 她一心要恶心我,就是连自己的外甥女也不肯放过!怎的这般狠毒!” 江大奶奶听了大惊失色,虽说内宅之乱早有耳闻。但因着江老太太是个好说话的人,除了为子嗣给江大老爷纳妾以外,阖府上下就没多管过甚。 是以这等腌臜事,江大奶奶还是头一回在亲近之人口中听说。 “老太太还拿命来威胁?这是怎么回事?” 江大太太抓住了重点。 “你姐夫不肯纳妾,老太太气的发了病,后来太医来开了药,说老太太是气急攻心。 我给熬了药,老太太便威胁你姐夫,若是不纳妾,老太太就不喝药。这不是让你姐夫担上那不孝之名吗! 你姐夫自是不愿违背给我的诺言,跪了三天三夜,以示不愿纳妾。” 大秦氏说到后面,声音也变得低沉,双眼微阖,“这身体哪是铁打的啊!第四天便昏倒过去,等我将当日府里的事处理毕,太医都已来看过了。” 江大奶奶只静静地听着,怜惜地看着大秦氏。 “老太太便来指责我,说我善妒,说我没有容人之量,这些坏名声我都担了又如何!只要他是我一个人的!我就是恶名远扬,又有何惧! 可是她偏偏拿你姐夫的身体健康来要挟我!她不肯喝药,迫你姐夫纳妾。你姐夫跪着,求她收回成命。可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她说,以你姐夫的性子,醒来后会继续跪,她不松口,你姐夫跪破膝盖也会跪到她成全。 可是她对我说,她不会松口,即便跪熬至腿疾,也无妨,至少还有爵位在身,还说些世子也不小了的话! 那可是她亲生儿子!她为了让佟夏清嫁进府里来当妾!连她儿子的腿都不要了!” 大秦氏微阖的双眼冒出地泪珠直涌而下,语气十分心疼地道。 “她不止这一个儿子,可我只有一个相公!她不心疼,可我心疼。他愿意我为跪着,跪这漫漫长日,哪我呢,难道又能自私地看着他长跪,再倒地不起吗?” “我岂能,这般自私?” 大秦氏泪流成线,睁了皆是泪水的眼,哀痛望着江大奶奶,似在说服自己。 江大奶奶看着大秦氏这幅哀伤的模样,心中一痛,嘴上却骂道。 “你怎这般愚蠢!那可她十月怀胎的儿子!她岂会舍得!她不过是说些空话来诈你!她就是仗着你心疼姐夫,这才肆无忌惮!” 大秦氏自嘲地笑了笑,“你说的我岂有不知之理。但她既能狠下心肠让你姐夫跪个三天三夜,就会有五天五夜,七天七夜! 你可是不曾见着,她这几天可是吃的安稳睡的香,半点也不见心疼的。 只这三天三夜,就这般!我哪里舍得拿你姐夫的身子再去博个未知的几天几夜!” 大秦氏垂了头,“我不敢赌,她便是诳我,我也只能认了。” 大秦氏这几日的脸以明显可见的速度增了衰败之色,江大奶奶看了很是痛心。 “那姐夫?” “他昨日方才醒来。”大秦氏说到陈自应的情况,又侧过了头捂了心口,微叹了口气道。 “他发现自己躺在正院的床上,立时就想下床。谁知连跪几日又卧睡在床,脚已无力,刚站起来,就摔在了地上。我扶他,他都不愿起来,直直恨自己不中用。” 江大奶奶听了,微点了点头,就问道。 “那你可有同姐夫说?” “自是说了。”大秦氏喝了一口蜜水润了喉。 “他听了怒火中烧,连番质问我‘为何擅作主张\'、‘为何不让他守信’、‘都坚持三天了为何要放弃’,我能怎么办,我也很难做啊...... 相对于他受人弹劾‘不孝’,或是纳妾,我宁愿见他完完整整,意气风发,好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同我共度一生。” 江大奶奶听出大秦氏语气中的妥协,更觉心酸。 大秦氏神色黯淡,微低了低头,又道。 “你说谁人府中又没纳一两个妾室呢?她们都能受得了,我怎么就不行了?况且他的心都在我这,我又怕什么?我又怕什么?” 江大奶奶沉默着没有接话。 大秦氏似是说给江大奶奶听,实则是说服自己。说服自己也认命,跟这全天下几乎所有的正室一样,大房地面对妾室的存在。 江大奶奶明白大秦氏是怕的,之前不怕,但现在确确实实是怕的。 虽然大秦氏一字未提那佟夏清的相貌,一字未提那佟夏清的性情。江大奶奶明白,这少女十八,正是花颜月貌的时候,而大秦氏如今已三十有四,岂会不担心,岂会不紧张。 江大奶奶吩咐玉姑姑将罗汉床上的黑漆小几挪走,让大秦氏躺了下来。 两人相顾无言,安静听着午后的虫鸣声,久到江大奶奶以为大秦氏睡着了,才听到大秦氏问一句:“当初妹夫纳妾,你是如何才不介意的。” 江大奶奶抿了唇,微昂起头,向上望去。 “我未曾不介意过,我心未死,就是无法不介意的。他去一次姨娘的屋,我这心就揪着发酸发疼一次,但又能如何,这子嗣问题,岂容我们胡闹。好在只是为了子嗣,等李姨娘诞下一子,他就一次也不曾踏进李姨娘屋里。” 大秦氏听了,便轻笑了一声。 “我心未死。你说的极好,我心未死。” 江大奶奶伸手摸了摸大秦氏的鬓角,“你素来要强,未战先泄气,倒不是你的性子了。先前姐夫连跪几日也要守诺,他的心意,你难不成还不明白,何须再此庸人自扰。” 大秦氏这才启颜。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文的小天使~求收藏呀_(:з」∠)_ ☆、我心晃荡 四月暮春,上夏渐热。诗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就连江府藤息阁旁的桃花林也未得幸免。 婠姐儿今日吩咐梳头的姑姑梳了垂鬟分肖髻,踏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23 着盈盈步子去了二房正院给文氏请安。 沿着抄手回廊往正院走,远远就听到文氏嬉嬉笑笑的声音。 婠姐儿心情不禁大好,父母关系和睦,作为子女实是十分为之高兴。 更何况这二房的江昕与文氏因科举之事各执一词,多年互不理睬。 婠姐儿刚出生那几年,两人关系尚且还好,只是小吵小闹,后三房江晔先是成了生员,后又成了举人,文氏气江昕意不在仕,才与江昕闹僵。 且文氏生婠姐儿的时候亏了身子,得休养三五年才适合为二房再续香火。因此这些年二房便只得婠姐儿这一姑娘。 这些日子文氏皆在为婠姐儿挑人家。婠姐儿自是明白再等两年便要及笄,若是定了亲,指不定就要嫁人了。 文氏膝下难免空虚,婠姐儿便在心里暗暗埋下一个念头,好时不时跟文氏念叨几句,让文氏也长个心眼。 站在屋檐下的尤姑姑见婠姐儿来了,便上前福了福,喊了一声:“姑娘。” 声音不高不低,一是跟婠姐儿打过照面,二又正好穿过门帘,向文氏禀告。 文氏听了,连忙唤婠姐儿进门,声气中都藏不住笑意,眉飞眼笑的。 江昕与文氏刚用完早膳。婠姐儿一进门,就见江昕坐在杌凳上扬着笑,文氏也好似坐不住一般,见婠姐儿进来,立马上来迎。 又对尤姑姑吩咐了一句,“去枝霁楼把我交代的功课给几个姐儿说一声,还有跟她们说不用等婠姐儿了,今日婠姐儿有事。” 文氏扶着婠姐儿置于前的手,笑着把婠姐儿端详了个透。 婠姐儿一阵疑惑,又被看的是老大不自在了,便出声道,“娘,你这作甚?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文氏掩口咯咯地笑,又轻拍了拍婠姐儿的手,道:“我跟你爹给你相中了一个夫婿。你待会便跟你爹去前院瞧上一眼,若是看不上,娘再另做打算。” 婠姐儿耳根发热,脸颊晕了微微一抹红。嗔道,“女儿婚事但凭父母做主。” 文氏略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说:“这女儿家的婚嫁等同于第二次生命,可马虎不得,你若不瞧上一番,贸贸然嫁过去,届时想吃后悔药,即便你爹再有钱,也是寻不来的。” 江昕也在一旁开口应和,“你娘说的有道理。我们也不是迂腐人家,多少人是一眼没见蒙着红盖头就嫁人了,你有这般机会,还是瞧上一瞧好。” 婠姐儿说的本就是害羞敷衍之词,听这两夫妻一唱一和的认真劲,更是不好意思,连连应是,巴不得两人赶快就此打住。 江昕见婠姐儿同意了,便喊站着的两人坐下来谈。 等两人都落了座,江昕才缓缓开了口道。 “我与你娘分别看中了一个人选,一个是定国公府的世子陈伯瞬,年纪比你小一岁,但为人稳重;一个是与你二叔父一样,也是今年的二甲进士。颇有学识,名为赵千凛。” 江昕抛出了话头,立时抢占先机,说起陈伯瞬的优点来。 “这陈伯瞬你幼时也是见过的,虽年纪较之你是要小上一岁,但我见他行事颇有章法,毕竟是功勋之家的世子,气度与见识皆为上乘。” 江昕介绍赵千凛时,只短短两句话,似是不看好一般。 文氏听了这就不乐意了,等江昕刚话毕,文氏就立刻接了上去。 “这赵千凛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才学自是不必多说的。明年及冠,比婠姐儿要大六岁。年纪大一些不要紧,会心疼人。那陈伯瞬年纪比婠姐儿还小,我看着不靠谱。” 文氏说到后面,便摇了摇头。 “你要这般说,那赵千凛又靠谱啦?都这般年岁了,指不定房里都安了几个人了。让他再等两年,我们婠姐儿嫁进去,指不定庶长子都有了。我江昕的女儿何至于受个小小进士拿捏?” 江昕见文氏说赵千凛优点,那便尽管说就是,谁知后头又扯陈伯瞬说上一句‘不靠谱’来。 “这才说定亲呢,你就想到两年后,你未免想得太过了。况且婠姐儿只是你的女儿,不是我的不成,我自是派人去查过,都说屋里干净着呢,身边服侍的皆是小厮。 照你说的,小小进士又岂敢在婠姐儿面前作威作福。若是嫁进了那功勋之家,我们即便是想管,也有心无力。况且那宅院深深的,不知多少腌臜事呢,让婠姐儿进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文氏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江昕听了文氏这一说,思忖半晌,也点了点头,率先缴械投降,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 只要是对婠姐儿的婚事是好的,江昕也不跟文氏争一时之气。 婠姐儿在旁边听的是目瞪口呆,这江昕与文氏两人一搭着话,无论是正常交流的,还是激烈争论的,一开声,准把婠姐儿忘了。 婠姐儿心里一阵无语,竟当着自己的面谈论起这些话来,真真是乱了套了。 江昕这才回过头来,语气十分不舍地对婠姐儿说:“今日见的是赵千凛那小子,你可得好好瞧瞧,不论瞧没瞧上都得跟我们说,这样我们才好帮你回掉。” 婠姐儿听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声音堪比细蚊:“女儿知道了。” 文氏便再交代了几句,“万万不可胡乱接旁人的东西,若是这桩婚事不成,被人借来做文章,传出去就是私相授受之名了。” 婠姐儿见兹事体大,便不敢马虎,牢牢地将文氏的话,记在心上。 江晔见事情交代完毕,时间也差不多了。遂辞过文氏,带着婠姐儿一同去了前院。 赵千凛也没想到随同乡来江府吃了一桌酒席,也会误打误撞遇上相看之事。 当日,本想直言相告,但又听见江昕的声音,极为耳熟,才想起是桃花林中唤那一句“婠姐儿”的男音。 遂脑中把事情皆捋了一遍,才知婠姐儿在桃林里,原是在暗中观察相看对象。心中却大赞一句,真是好生大胆! 男未婚,女未嫁。既有缘相面,况赵千凛也对婠姐儿有一面之情,那便主动来相看一回,又如何。 何况自己也是少年进士,也是配得上婠姐儿了。 赵千凛合计了一番,便精心打扮,应着江二老爷下的帖子,于今日来了江府。 方进江府,就来了一小厮,客客气气地将赵千凛迎到了藤息阁后的水榭上。 赵千凛寻了个角度,正好能望到桃花林某处,便定定站着看。 桃花已谢,隔着碧水望去,只剩春留下来的绿意。 林间忽的走出一抹鸦青色,赵千凛神色紧张地伸颈望去。有一抹桃花色紧随其后,映在这漫漫绿林中,似是桃花一般,却又比桃花本尊更撩赵千凛。 婠姐儿远远就看到了水榭中立了一男子,往桃林方向望来。心知这等距离是看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24 不清的,但还是无法抑制地羞得低了头。 此时心里紧张地咚咚只跳,怕是一张嘴,这就要往外蹦。 等婠姐儿走近水榭了,赵千凛才看清婠姐儿穿的是粉色大袖襦裙,怪道如此似桃花。 赵千凛等江昕与婠姐儿走入水榭,便先作揖见礼。 婠姐儿见是那日桃花林所见之人,心中不知作何竟有些发滚发烫起来,直烧上脸。 只听胡乱地听到江昕给双方做了简单介绍,便离开了。 偌大的水榭,只剩婠姐儿和赵千凛两人,连婠姐儿的贴身丫鬟红绛也不知何时往水榭入口去了。 “在下赵千凛。江小姐,我们甚是有缘。” 赵千凛怕婠姐儿不好意思,遂先开了口。 婠姐儿这才抬了首,匆匆往赵千凛脸上扫过,道了一句。 “未曾想到竟是公子,公子竟是少年进士。” 赵千凛听出婠姐儿语气中的惊讶,心里泛起了些得意。 口上却谦虚道,“府上三老爷也是今年的进士,而在下的名次却是不及他的。可见这京城人才遍地可见,我一个小小的进士,也是不值得骄傲的。” 婠姐儿听了,抿嘴而笑,“我三叔父如今二十又六了,比你长七岁,莫说这学识,即便是论世经历也要多上七年,即便你是输,也输在年岁罢了。 何况这未及冠便中了进士,哪是你说的,京城遍地可寻啊。” 赵千凛听见婠姐儿这一说,心情颇为愉悦,语气也爽朗起来。 “婠姐儿,你可......”赵千凛刚一开口,便察觉自己说错话了。神色慌张地望着婠姐儿,手也不知该放哪儿是好。 怎么就变得如此轻佻,又不是相熟的人,竟直呼人家小姐的名儿。 婠姐儿先是惊了一惊,后又莞尔一笑。原是有些惊讶赵千凛会这般喊自己,后又见赵千凛这般慌乱,只觉得这人甚是有趣。 婠姐儿这一笑,耳垂挂着的赤金镶月白石玉兰花耳坠直晃荡,也不知是那耳坠晃得赵千凛心神不宁,还是婠姐儿笑得夺他心。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嘻...小仙女们...来收藏呀...来呀...造作呀....._(:з」∠)_ ☆、必是亲生 没过几日,年轻的进士老爷请媒上门提亲的消息,全府上下一顿午膳就传了个遍。 江妩得知消息的时候,正被紫蔷抓了伏在紫檀书案上描红。 紫蔷见不得江妩在认字上偷懒,便在一旁睁大了眼珠子,守着江妩。 紫菽将听来的消息禀了江妩,见紫蔷一副非要江妩把这张纸描完才肯罢休的样子,就没敢久留,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江妩看似一笔一划认真地描着字,实则思绪早已越过漪云院,往二房婠姐儿处去了。 前世婠姐儿也是嫁给了赵千凛。应该也是桩好姻缘,毕竟等江妩入宫时,也没见婠姐儿有回家闹过。想来应是与赵千凛过得不错的。 江妩又描了两张纸。 屋外传来江晔呼唤的声音,江妩立时抬了首,双眼发光,唤紫蔷将自己抱下地。 江妩一下地,就直奔那在甬道上站着的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去了。 “爹爹!你今个儿怎的来了!” 江妩眼笑眉飞,摆脱了那严肃起来堪比授课师傅的紫蔷,直直往江晔腿边扑去。 江晔一手捞起脚边的江妩,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来,爹爹抱着你四处走走!” 江晔掂了掂臂膀中的糯米团子,感觉似是比一个月前更是重了些。 “妩姐儿这几日想必是吃的极丰盛。爹爹这会抱着都有些吃力。” 江妩被说的脸上发烧,屏住了呼息,整个人从江晔臂膀里出了大半。 “爹爹莫要胡说!人家可轻着呢!不信你再掂掂!” 见江妩个鬼机灵也有被说中的时候,江晔顿时放声大笑起来。 江晔抱着江妩沿着小径出了三房,绕开绿枝竹林,过了假石山,便来到江府的后花园。 “妩姐儿可还记得曾说要给爹爹栽花?”江晔歪着脑袋问。 “自是记得的!”江妩觉得学栽花倒是比日日描红要好。 “我派人给你寻了个栽花师傅,你以后称她为花夫人就是。她原先在天津那边的花市也小有名气的,算得上是术业有专攻,是专门栽植牡丹的。你可不能仗着小姐脾气,就不尊重人家啊。” 江晔边走着边苦口婆心地跟江妩说。 “瞧爹爹说的,我既尊花夫人为师,自是要对花夫人以师徒之礼相待的。”江妩靠在江晔的手臂上,点头会意。 江妩忽的想起一事,“对了,爹爹,你可是要谋外放了?” “正是,我定于五月初九启程。” 江晔脸上有着要大展拳脚的意气。 “那娘也要跟着去吗?” 江晔看了一眼江妩,才出声道。“我正打算今日晚膳用毕同你祖母说。如今妧姐儿也快到说亲的年纪,剩下的哥儿姐儿都在读书认字,你也还小,我打算就让你母亲在府里侍奉母亲,照顾你们,我带几个小厮去任上便可。” 江妩得了江晔的话,这才安心下来。她就怕江晔一意孤行,强行带走卫氏。 见江妩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江晔不免觉得好笑。遂笑骂一句,“你当你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头谈不拢,莫还会死缠烂打不成。我跟你娘已说好了,两人就相敬如宾地处着就是。她替我养儿育女,我已经很感激了。” 听江晔这一说,江妩心头的一块大石也放了下来。 但江妩的疑惑并未因此而减少,反而更重了。 那到底娘亲前世是因何去世? 娘既不会因为爹爹纳了几房美妾而抑郁患病,而且自己出嫁前也未曾见娘身子不适,那娘怎会才两个月,便去世了。 江妩怎么都想不明白。 忽而想起娘说的责任,江妩心中大震,模模糊糊明白了些什么,但又好似缺了些碎片,无法完整拼凑出来。 “妩姐儿,可是困了?” 一个温柔的男声将江妩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江晔见江妩回了神,便指了这西边的一圈地,继续说道。 “我跟你二伯父商量了一下,决定将后花园的西面划出来做花房。一是能方便你跟花夫人学栽花,二是你二伯母也想让你婠姐儿学上一点饲弄花草的技巧。等明年这花房搭好了,花夫人才会过来。” 江妩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都听进去了。 “好了,我的事都说完了。”江晔一边手抱的累了,就把江妩换到了另一边,幽幽开口问道。 “妧姐儿和你娘亲的事,你可有什么发现?” 江妩听了瘪了瘪嘴,语气颇为嫌弃,“爹爹不是答应我找人调查清楚么。看来是恩荣宴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25 喝昏了头,忘了这事了罢。” “有你这样诽议你爹的吗?你可老实说来,你前些日子日日缠着妧姐儿,我就不信你这辩口利舌的,还没从妧姐儿身上套出些话来。” 江晔眉头一挑,笑的狡猾又风流,“春日宴妧姐儿顶撞长辈之事,我以放任太久,你若不将实情说出,为妧姐儿辩解一二。那我就趁上任之前,好好让妧姐儿学一学规矩。” 这二姐姐定是你们的亲生的!! 江妩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心中大骂道。 上次江妩就被妧姐儿威胁,这次又被江晔以同样的手段威胁!老幺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你笑成这样,还不如哭。你娘这般好看,怎的生了你这般丑的女娃子。”江晔这一嘴刀子倒是插的好生利落。 江妩气急,鼓着腮帮子圆圆地,“爹!您怎的这般无赖!” “嗯?那你说是不说?”江晔也不管江妩气是不气,只管信步闲庭。 江妩噘了嘴,不爽快地说起了春日宴那日的众人行为举动。后又似结案陈词一般,正色道。 “因此二姐姐误以为娘亲不为她的婚事做打算,又因平日对娘亲有怨,这才怒极拍桌而骂。 爹爹,我认为,若要责怪二姐姐,娘亲也不是全对的。况且如今娘亲还想着为二姐姐定下人家,我们就莫要再管了。还是顺其自然为妙。” 江晔了解了事情的细枝末节,便点头作罢。莫说这是内院之事,不方便插手,即便这事搁他身上,他也不知道怎么管。 现如今都过去一个月了两方都平平静静,卫氏也无责怪之意,还是莫要再掀波澜为好。 江妩见江晔如此随意地就将事情揭过了,也明白江晔作为一房之主,对于内宅之事多是听,少有越权而管的。此事如今卫氏已不在追究,便是到此为止了。 “妧姐儿被你祖母惯得十分骄纵,婚事倒是让人极头疼的,不知你娘亲为妧姐儿说的是哪一家的公子?性子可好?” 江晔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抱着江妩沿着小径过了三房的院落,往念春堂方向迈步去了。 “我看二姐姐倒是没有您和娘亲说的这般骄纵,怎的都这般看待二姐姐。” 江妩这跟妧姐儿谈了几回,便看不惯旁人这般说妧姐儿,倒是忘了自己在春日宴前对妧姐儿还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状态呢。 “你祖母护着她,我倒不觉奇怪,这才几天,你也护起她来了。” 江晔见江妩为婠姐儿抱不平,不免感觉有些怪异。 “您是不了解二姐姐,若是处久了,爹爹会明白祖母为何喜欢二姐姐的。 至于是说亲对象,就是卫家大表哥,春日宴也有来,在藤息阁二楼与大哥哥聊得起劲呢。这事爹爹可不能外传,我见是爹爹,才告给您知晓的,娘亲说还未在明面上摊开来说呢。” “你放心吧,我嘴巴紧着呢。倒是你,你看你守得住几个秘密,我这才威胁两句,你就全都招了。”语毕,江晔又笑着摇了摇头。 江妩鼻子出气轻哼一声,扭过头便不理江晔。 要不是为了让三房的人互相沟通了解,她何须做这个丑人,明明是各处传话,却又被说成是藏不住秘密来! 也不看看!这最大的秘密她还藏得好好的呢!除了关越卿,有谁知道! 江妩心中就泛起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傲气来,也便也不屑与江晔驳嘴,高高地昂着小脑袋,就是不看江晔。 江晔见了笑的不行,一步迈进了念春堂的正房。 江老太太此时正与秦氏与文氏谈论着今早赵千凛派媒人来提亲之事。 婠姐儿带着一群弟弟妹妹坐在一边,低声聊天,时不时传出钊哥儿带头起的嬉笑声。 江晔见此,就也往孩子堆里去。替江妩除了鞋,便放上了罗汉床。 江老太太这才看见江晔,遂笑着招呼了一句。“倒是来的早的,你大哥二哥可还未过来呢。” 江老太太向来宠着这个幺儿,江晔说话间也也没有那么拘谨,遂插科打诨道。“大哥,二哥都自个有事忙活,哪能像我这个闲散人四处溜达。” “三叔可是正七品的监察御史,可算不得什么闲散人也。” 秦氏素来是瞧得准时机,接得上话的,知道江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听些奉承话,便冲江晔说了这么一句。 文氏只在一旁浅浅地笑着不做声。江晔知江昕与文氏在从仕与从商之间有极大的争执,遂不愿当文氏的面多说,就扯开了话头,说起赵千凛的学问来。 ☆、五毒香包 又过了几天,赵千凛得了江府这边答应议婚的信,就派了媒人带了一双雁及礼品上门正式求亲。 文氏自是乐见其成,故此才至四月下旬,赵千凛便派媒人上门送了庚帖,文氏留了几日,将至月末,才将婠姐儿的庚帖送了过去。等合了八字,这六礼的第二礼,也算是成了。 漪云院西厢房,孔妈妈拿了针线箩正在教紫蔷紫菽绣五毒香包。 江妩刚从念月洲回来,这卫氏要回娘家躲端午,遂吩咐金栀等人收拾箱笼,原是准备回卫府住上一月,但因着江晔五月初九便要启程,遂只回去住五日,便归来。 杨姨娘原先就是卫氏的陪嫁丫鬟,即便是后来被抬了姨娘,心里仍是对卫氏恭恭敬敬的,心知卫氏喜静,平日也不大在卫氏跟前晃悠。 但近日行事反常,不仅连日跑来卫氏面前立规矩不说,又是抢着金栀的活要帮着做,还央了卫氏带她回卫府服侍。 卫氏见杨姨娘近日来连番献殷勤,不知这杨姨娘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但卫氏见其不开口,遂也没有问,杨姨娘总有憋不住的一天。 毒月的第一日就这般悄然而至,卫氏待孩儿们来请过安,便去向江老太太辞别,坐上了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往卫府去了。 相距春日宴已过去一月有余,关越卿同如姐儿说好来江府顽,却也久久没见人来送帖子。 江妩心里总念着,而且近日妤姐儿总不见人影,是以江妩待午歇过后,便喊了紫菽,一同去了枝霁楼。 这午间日头正盛,天气也热得紧,江妩也不愿让人抱了,遂到了枝霁楼时,额上已冒了汗,紫菽见了,就拿了帕子帮江妩擦了去。 江妩进了绣堂,见了这个个都在绣五毒,才相信已入五月。姚渡钗见江妩定定地站着,在婠姐儿旁细细地瞧,遂让身边服侍的小丫鬟,给搬了张玫瑰椅来。 姐儿们都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坐着,姚渡钗就放了江妩坐在中间,示意江妩噤声,莫要打扰姐儿们,先静静地坐着看。 江妩只见四个姐姐都在认认真真地绣着五毒香包,旁边放了一些花样子,皆是五时图样。 只有婠姐儿面前摆着的都是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26 一些石榴花样式,那绣花绷子夹着一块苍色素纹的料子。 婠姐儿玉指捏着绣针,每下一针都斟酌许久。明明每一针都恰到好处,但婠姐儿瞧着似是还不满意似得。 婠姐儿与赵千凛换过了庚谱,已算是定亲了,这端午将至,遂节礼想必也是要开始送了。这苍色素纹的五毒香包,应要送给赵千凛的。 江妩瞧着婠姐儿下针这般不利索,一下子明白几分,心中翻过一些窸窸窣窣的念头,觉着婠姐儿这般,真好。 遂下了决心,等来年春入学了,她定要好好跟姚渡钗用点心学学这京绣,待寻着良人,也要似婠姐儿这般,腻腻歪歪地给那人绣上一堆香包,一天换一个佩戴,一年都不带重样的。 妧姐儿显然兴致不大,但因着是姚渡钗安排的刺绣功课,遂还是老老实实地一针一线地绣。 妧姐儿在刺绣这方面向来是有天赋的。因此,姚渡钗甚是喜欢妧姐儿,此时也绕在妧姐儿周围指点。 如姐儿很是用功,虽资质不足,但想来姚渡钗也甚是喜欢如姐儿的这份劲。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等到如姐儿出嫁后,才离开的江府。 而妤姐儿倒是比江妩想象中要认真得多,想来是年岁尚小,还尚无喜好罢。江妩可是见过的,姚渡钗让妤姐儿画花样子绣花,妤姐儿偏偏写了一个梅花篆字,绣了上去。 说绣花,这便有梅花,姚渡钗竟无法挑妤姐儿错处,又见不得妤姐儿这般取巧,遂直至后头,便对妤姐儿针线上也不大用心了。 等如姐儿最后一针落下,这安静的绣堂才有了一声略重一些的呼气声。 江妩见如姐儿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又站了起来准备松松腕骨。便立时下了椅,拉了拉如姐儿的小手,示意有话要说。 一大一小两人便往外走,绕过乌木雕花刺绣屏风,才低声说起话来。 如姐儿见江妩昂着头不方便,便蹲了下来,开口问道。 “五妹妹找我何事?” 幸而人人知江妩贪嘴,遂江妩要不显突兀地问如姐儿,着实太易了。 “三姐姐,你莫不是哄我不成?”江妩瘪了嘴,一双大眼委屈巴巴的,嗲气十足。“你若是吃独食,我可饶不了你。” 如姐儿不得要领,一头雾水地,“我哪有吃独食的时候呀,五妹妹哪听来的闲话。” 江妩扭过头,轻哼了一声,“那天馐楼的点心!都过了这许久了,三姐姐都没唤我去吃!” 如姐儿这才明了江妩的意思,轻轻地低声笑起来,摸了摸江妩的小脑袋,才开口。 “关家姐姐前些日子遣人来了信,说是近日无空闲日子,寻不着机会来,说是这月中旬要是有空,便来与我说说话。你这小丫头片子,还信不过你三姐姐不成,我说让你来吃,定不会少你一份的。” 如姐儿说到与关越卿,眼睛也有些亮起来,这关越卿是尚书之女,与婠姐儿、妧姐儿两人也毫无接触,只跟如姐儿谈了些话,这似是让如姐儿与有荣焉,整个人看起来增了些莫名的自信。 “那关家姐姐一来,三姐姐就派青双来禀我!”江妩指了站在紫菽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青双。 “你这丫头,还使唤起我屋里的丫鬟来。”如姐儿笑着瞧了一眼自己的贴身丫鬟青双,说道。“青双可是听见了,你可是五姑娘亲点的传声筒。” 青双向两位姑娘福了福,低头应是,口音软软糯糯的,似是苏杭人氏。 如姐儿见绣堂里也渐渐响起一些说话声,便站了起来,拉了江妩往绣堂里走。 看样子妤姐儿也是完成了一张,正站在姚渡钗身后,伸着脑袋瞧妧姐儿的针法呢。 如姐儿见姚渡钗脸带笑意地注视着妧姐儿,连连点头,心中略微不快。 有些怏怏的走到妧姐儿旁边,放开了江妩,也跟着低头认真地看了起来,想记上一些针法。 江妩见如姐儿松了手,便蹬蹬地往妤姐儿那去。 “四姐姐,你这几日都忙甚呢?怎不见来寻我顽。” “你还好意思说顽呢,今日又来枝霁楼躲描红来了罢,日日不想着认字练字,攒些基础,明年开春上学了,你就知有多吃力了。” 妤姐儿苦口婆心,俨然小大人做派。 “四姐姐你怎跟紫蔷一样管得这般严啊。你你都在忙甚呢,快说,快说。” 江妩耍着赖晃着妤姐儿的手,不接话头。 “你过些日子便知!现时告你,便无趣啦!”妤姐儿还跟江妩卖起关子来。 江妩跟妤姐儿在旁边谈天谈了约莫半个时辰,将至往念春堂去的时间了,妧姐儿手中的一张精致的绣活也完成了。 婠姐儿见此,便也起了身,把针线箩给了身边服侍的蓝祝,带着众人向姚渡钗告辞,往念春堂去了。 刚入了念春堂的门,就听见江老太太与人交谈的声音。江妩跟在最后,没能瞧着,就听见婠姐儿语带惊奇地喊了一声。 “爹!” 江昕听见了声,这才回了头,冲婠姐儿等人笑了笑。 姐儿们向江老太太和江昕行了常礼,江老太太便让姐儿们随意坐下了。 这时门帘一撩,江晔走了进来,后头又跟出来几个男孩子,正是哥儿几个。 等哥儿几个都行了礼,落了座。江昕才开了口,“人来得正齐,方才我同娘商量了,端阳节那日,家中也须打扫一番,是以决定一同往陵天楼观竞渡。即便比不得西苑三海的龙舟盛况,也可瞧上一瞧这陵河的龙舟赛。” 这陵河是京城西郊的一条观赏河,河道两旁多建酒楼茶肆,这陵天楼便是典雅有名的茶楼,地理位置优越,是观竞渡的绝佳位置。 众人听了,凫趋雀跃,江老太太看着,也笑开了颜。 钊哥儿才高兴了一会,这才想起来:“二叔父,尽管平日您算无遗策,今日算人您可算漏一回了,我爹爹还未曾来呢。” “你个小猴崽子,倒是没忘你爹,你爹端阳那日要去的可是西苑三海观竞渡,那可是有官身的人去的。岂会稀罕那小小陵河赛龙舟?这平头百姓的乐子,我自是不算他一份的。” 江昕见钊哥儿处处想着江旷,又看了看过两年便要出嫁的婠姐儿,心里难免有些落寞。 才说江旷,江旷便到。 “瞧你这语气酸的,这一屋子谁不知道江二老爷无心仕途,你莫不是这商路走腻了,忽而想伴君不成?” 江旷倒是个十足地翰林人士,怼起自家弟弟来,也是毫不手软的。 “伴君如伴虎,我可不凑这个热闹,我不过见你院里的虎崽子有趣,逗上一番,岂料恰好被你听见,一来就护犊了。” 江昕做出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逗得一屋子人捧腹大笑起来。 秦氏听见满屋地欢声笑语,从饭厅走了出来,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27 向江老太太禀了一声,遂招呼着众人用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锵锵~!姐儿们的丫鬟都略出了出场,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一个螺丝钉也有其作用。 遂,来给大家伙随意捋一捋,并不重要,只是填坑的想写而已2333 婠姐儿 蓝x (蓝祝) 妧姐儿 红x (红绛、红绕) 如姐儿 青x (青双) 妤姐儿 绿x (绿萝) 妩姐儿 紫x (紫菽、紫蔷、紫萤、紫苔) 好啦~各位小仙女端午安康啊~啾咪一口~ ☆、仪式感重 这端阳节的前一夜,各院的伙房都用艾草菖蒲熬了药汤。孔妈妈就让婆子抬了热汤来,帮江妩梳洗了一番,便服侍着江妩早早歇下了。 天空微微露出一点鱼肚白,江妩便睡不着了。 清晨的漪云院已被轻微稳实的步子声唤醒,江妩听着步子声往北去了,便知道妧姐儿也醒了。 再躺着眯了片刻,这才唤了紫菽来。 紫菽服侍着江妩用泡了艾草的水洗了脸,又拿艾条灰给江妩洁齿漱口。 紫蔷取了前几日缝的五毒香包,塞了五毒符和晒干了的五时花,就将香包系于江妩的帐上。 紫菽口中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府中的小八卦,一双巧手帮江妩梳了个双丫髻。 紫萤还未来得及禀告,妧姐儿便撩帘而入,直奔坐在妆奁前的江妩来。 妧姐儿微黑着脸,一声不吭,手里捏着一小杯雄黄酒,推到江妩面前。 江妩实是不明为何妧姐儿一大清早就摆脸色,但又不敢出声惹怒妧姐儿。 见了雄黄酒,便闻音知雅意,端了杯子微抿了一小口。妧姐儿待江妩喝了后,便拿帕子沾了些雄黄酒,涂了江妩耳鼻。 在大吴,端阳这一日,各家大人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用雄黄酒涂以小儿耳鼻,意在防病驱虫,虫豸不叮。 妧姐儿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五色长命缕,将要往江妩的手腕上系时,才迫不得已说了句:“我在系时你莫要出声。” 见江妩点了头,才往江妩手腕、脚腕、脖子等处分别系上了五色缕。 端阳当天为小儿带上五色缕,据说可以避邪和防止五毒近身。但系缕时,小儿不允开口说话。 妧姐儿二话不说,才转身要走,门帘一动,又转进来一个小孩儿。 妤姐儿双手捧了一个五毒香包到了妧姐儿面前,“二姐姐,方才你走得急,我没还得及把香包拿给你。这是我亲手绣的,虽绣工比之二姐姐,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我塞的香料足,想来五毒也是不敢靠近的。” 妧姐儿被小糯米团子挡在身前,一步也挪不动。面对妤姐儿送上节礼的熟络,妧姐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妧姐儿方才也不过是对妤姐儿做了一样的事,喂雄黄酒,涂耳鼻,系长命缕。 卫氏不在,江晔也不方便随意出入漪云院,这样也算是院中无长辈,长姐担一头。 作为长姐的妧姐儿,今个儿到是担起了长姐的责任,为院中仍是稚童的妹妹们,做了长辈该做的事。 江妩见妧姐儿愣了好半晌,也不接香包。便下了椅子,快步到了妧姐儿跟前。 一把拿过妤姐儿手中鼓鼓地香包,塞进妧姐儿怀里。 “二姐姐莫不是没睡醒罢!我看着二姐姐这精神头似是不足啊。”江妩见妤姐儿在,似是壮了壮胆,也敢跟妧姐儿说话了。 “我倒是想睡得跟你一样!这该她做的事,一件不做!平日也不见怎么回娘家,每每到这毒月,就往娘家躲!可真行!也不见大伯母和二伯母回去!” 妧姐儿骂了几句,把妤姐儿做的五毒香包拿在手中掂了掂,又对妤姐儿说,“这香料确是很足了。” 江妩这才了然,原又是因为卫氏啊。也是,能让妧姐儿无端升起一股怒火的,也只有卫氏了。 妧姐儿把气撒了,也不让人觉着可怕了。跟两人约了一刻钟后一同去念春堂,便回了正房。 妤姐儿又拿出一绣了五毒的香包,绣工比方才给妧姐儿的要好些,也更大些,看起来仍是鼓鼓的。 “你不是问我这些日子在忙活甚么?就是这个!” 妤姐儿扬了扬手中的香包,“你这个我可绣了好些天呢!你拿着这个定能少病少灾的。我原先还想让姨娘帮着在菩萨像前供上几日,怎知姨娘跟母亲一同回了舅舅家。” 妤姐儿说罢,便将香包往江妩怀里一塞。 江妩心中大为感动,妤姐儿一直尽力地扮演着姐姐的身份。 江妩贪玩,不爱描红,妤姐儿也训;江妩生病,摔伤,妤姐儿又是塞经文,又是派人时时来问,现才学了不久针指,就想着给江妩做大大的五毒香包。 妤姐儿也不过比江妩大一岁,便真的似个小姐姐一般了。 “四姐姐,你真好!”江妩一脸感动地向妤姐儿扑了过去。 妤姐儿有点害羞地把江妩从身上掰开,拿过江妩手中的香包,就喊了紫菽把香包也挂在江妩的帐上。 江妩又夺了回来,极为不赞同,就直接利利索索地打了个结,往脖子一套,拉着妤姐儿就往外走。 “五妹妹可别闹,这香包的绣工实是带不的出去见人。” 妤姐儿边走边说,小手还想把香包从江妩身上摘下来。 “四姐姐这是什么话,这可是四姐姐的一番情谊祝愿,情意重着呢!若是我给四姐姐也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四姐姐可会嫌弃?” 江妩自是明白这绣艺不足,但这一番心意,江妩也只能这样报答了。 “我自是不嫌的。” 两小糯米团子拉拉扯扯到了甬道上,妧姐儿也从正房出来了。 三人还是第一次一同从漪云院往念春堂去。 念春堂已聚集了不少腕臂皆系了五色缕的孩子们,漪云院三姐妹来得算迟的了。 行了礼,江老太太就招了妧姐儿过去。 江老太太取出一条五色缕,往妧姐儿右臂系了去,又抹了些雄黄酒在妧姐儿耳鼻后。 妧姐儿一言不发地半弯着腰,等江老太太抹完了雄黄酒,都没直腰起来。原本毫不在乎的眼睛流露出委屈的意味,眼眶泛起红来。 江老太太轻拍了拍妧姐儿的手,目光慈爱,语气和煦道,“傻孩子。” 妧姐儿听了,愈发忍不住,立时直了身,背了过去,寻着旁人见不着的角度,抹了泪。 妧姐儿年岁越大,心思越发敏感难料。 别说又与卫氏有心结,更是每沾上一点卫氏的痕迹,心头就爬满了委屈的藤,肆无忌惮地疯长。卫氏一天不来斩草除根,这妧姐儿怕是便一天都好不了。 等众人来齐,便一同去了垂花门。 姐儿们被安排着坐了一辆马车,江妩自从进了马车就开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28 始吃起了五毒饼,一个接着一个,左手握着的是杏蓉馅的,右手捏着的是枣泥馅的,嘴就未停过。 也就江妩与妧姐儿能在马车上进些吃食,其他三人都有些受不得这颠簸,闭上了眼靠着坐。 所幸这陵河是算不得远的。才至巳初,江府的马车便到了陵天阁前的街道上。 这街道上的马车多极,这陵河的赛龙舟盛况果然名不虚传。 婠姐儿等人戴了面纱,便目不斜视地跟在江老太太后头,往厢房去了。 秦氏吩咐丫鬟们将府中做的五毒饼摆了碟端了上来,姐儿们歇了一会缓了气,才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龙舟赛虽尚未至开始的时候,但河道上早已热闹非凡,拱桥中央有打着鼓敲着锣助兴的,在龙舟上的汉子们脸上都扬着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只听见江昕的声音隔着屏风透过来,“这五艘龙舟队,龙头系了黄色缎带的是天馐楼的龙舟队,蓝色的是陵天楼的,白色是阑秋坊的,黑色的是我们宝江阁的,红色的是群元斋的。” 众人都听得入神,江昕见就连最爱闹腾的钊哥儿也听得认真,遂又开口讲下去。 “说起这群元斋跟钊哥儿还有点关系。群元斋是大嫂兄长名下的产业,背靠定国公府这棵大树,才短短几年,就发展成京中第一大笔墨斋。 虽声望比不得京中老字号的万卷阁,但这账倒是越做越大了。” 钊哥儿听了,便同江昕开起顽笑来。 “那今日我是支持宝江阁好,还是支持群元斋好?真是好生让人头疼。” 秦氏的声儿就又穿过了屏风,道:“你这泼猴儿,你二叔父过年白给你一匣子金锞子了。” 钊哥儿听了挠了脑袋,嬉皮笑脸了一番,又正儿八经的说,“我不管旁人站哪一色,我自是要支持黑宝的,你们看,宝江阁的划手,个个是顶好的!” 众人听了都纷纷笑了起来,钊哥儿果然是活络气氛的一把好手。 外头又是一片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惹得众人都纷纷站得离窗边更近,抬首望去。 群元斋的龙舟率先打陵天楼的窗前河道上划过,舟上的划手们皆于头上系一条红缎子,一片红艳,好不亮眼! 江妩由孔妈妈抱着在窗边看。 群元斋的舵手、划手们整整齐齐喊了一嗓子,响彻云霄,气势很足。 这边喊声刚停,从旁边又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呼声。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邻间包厢发生了何事。 不一会儿楼梯间就响起了紧密急切的步子声,就听到门外传来陵天楼的掌柜询问情况的声音。 等再听见邻间合上门的吱呀一声,江昕才出去问,发生了何事,可要相助之类的话。 陵天楼的掌柜见江昕这般侠义心肠,才连声道谢,称不用。只说是定国公府上的小姐见龙舟上有相熟的人,这才惊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填坑的爬上来一看,掉了一个收,暴风哭泣_(:з」∠)_ 来呀,小仙女们,来收藏呀,填坑的抱抱亲亲举高高~ ☆、指腹为婚 江昕进了厢房,就隔着屏风同江老太太报了消息。 这江大奶奶听见是定国公府,倒是有些坐不住了。江老太太见了,便遣了江大奶奶去问好。 外头的五色龙舟已列成一排,巳时方至,锣鼓掀天,连响了一刻钟才停,似是在告知众人五色龙舟将要开竞一般。 对河岸的酒楼茶肆都钻出脑袋来,往外看,呼声升腾跌宕,热闹极了。 江妩看着这番景象,一颗心也被眼前即将开赛的龙舟竞渡拉扯着。 只见这离陵天楼最近的便是艳红一片的群元斋,按着红、黄、蓝、白、黑这五色排去,离陵天楼最远的竟是江昕的宝江阁。 只听见远处一声锣声响起,这边的各色龙舟上的划手们蓄势待发。拱桥上的一声铜锣响,各色龙舟皆整齐划一,一鼓作气地划了出去。 龙舟赛的气氛愈发沸腾,两岸观竞渡的看客们也见势助威呐喊起来。 屏风那头就数钊哥儿喊得最大声,江妩听得心情激昂,在孔妈妈的怀里直伸脑袋。 那龙舟划过水面,只见五条水纹直冲河的那头去。目前领先的是白船,红船与黄船紧跟其后,黑船与蓝船互相追逐,不分上下。 白船率先绕过建与河中央的观赏亭,红船紧跟而出,第三只绕出来的船竟是黑船,钊哥儿见了更是兴奋大叫! 五色龙舟纷纷绕出,往拱桥前终点的投标船来了。 白船劲头依然很足,看样子是一丝也并未松懈。红船有些后继无力,争分夺秒间被黑船一瞬间便超过了,黑船一下跃居第二! 白船心无旁骛,率先到达终点。投标船登时将标扔入水中。白船上的锣手占得先机,立时爬上船头。 此时黑船也到达终点地,加入了夺标战。白锣手用脚勾着船头,身子往前倾,刚想伸手夺标。 旁的不知道何时又来了红船,红船的锣手身形虽小,但动作干脆利落,招招有效。一来就用桨将标划开了,让白锣手落了空,拉平了白船的先机。 蓝船与黄船也相继到来,加入了混战。场面一度混乱,江妩看也看不清,只央着孔妈妈再往尽站些。 电光火石之间,红船的锣手一把夺过标,高举过头,群元斋赢了! 两岸的酒肆茶楼的看客一同大呼“群元斋!群元斋!”声势浩大,气势如虹。这等场面确实震撼人心! 江妩盯着高举标旗的红锣手瞧了半晌,也大喊一声:“那红锣手不是陈家哥哥吗!” 铖哥儿见江妩喊了一声,这才盯着红锣手的脸瞧,语带诧异,“竟是陈家二表哥!”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吃惊。 这龙舟赛分出了胜负,江大奶奶才从邻间厢房回了,身后还带着定国公府来的人。 陈伯瞬与陈叔瞩因着是男客,遂往铖哥儿所在去了,只隔着屏风向江老太太问了安。 大秦氏带了一名举止得体,眼角含笑的妇人及一名七八岁眸中含笑的少女来向江老太太问安。 大秦氏指了那名妇人介绍道,“这是都督府经历司经历府上的林夫人,与我是手帕交。今日与我们一同观竞渡,难得有机会在外碰上老太太,这才不请自来,来同老太太问声好。” 林夫人梳了朝云近香髻,簪着石榴花,丰容靓饰,仪态大方。 携了梳了飞仙髻的少女走向前,向江老太太行了福礼,少女柔美飘逸,给人以风吹仙袂飘飘举之感。 江老太太除了手腕上的一双绞丝银镯给林摇当见面礼,长者赐不可辞,林摇必恭必敬地收下了。 林摇被拨到江府五姐妹的堆里,江大奶奶招呼着林夫人坐了下来,江老太太与大秦氏谈起话来。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29 “方才龙舟开竞前,连老身这边都听到了惊呼,莫不是出了事?” 江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大秦氏向来无法拒绝跟江老太太聊上几句。 大秦氏掩口而笑,“说来也是次子惹得事。” 大秦氏又伸了手指了指林摇,“摇姐儿与瞻哥儿是自打娘胎就定下的婚事,两人未至男女大防年岁之时仍常常见面,这随着年岁越长,倒是越发害羞起来。 不知老太太方才是否有瞧见那群元斋的龙舟,红的那艘,瞻哥儿便是那上头专夺标的锣手。 都怨我事先未曾同摇姐儿说,等群元斋的龙舟驶过窗前,摇姐儿见是瞻哥儿在龙舟上,吓了一着,才惊呼出声。” 江老太太瞧了林摇几眼,七八岁年纪,比妧姐儿还小,心里也翻起了些念头来。 江老太太笑盈盈地说,“两人看着到底般配,瞻哥儿倒是头一个不须你操心的了。”又不解地问道,“这瞻哥儿怎就当了锣手来?” “这孩子除了婚姻大事不让我操心,事事都让人放心不下。” 大秦氏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这三个儿子中,就瞻哥儿从小上蹿下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国公爷就罚他蹲马步,磨他性子,这倒好,以至于他现时四书五经也不大读了,日日缠着他爹学武甚的,这一年还日日念着要去山东打倭寇呢。 国公爷想灭一灭他的兴头,才提了让他能在龙舟赛上有本事夺个标回去再说。 哎,谁知还真瞎猫碰上死耗子,这届的龙舟队实力着实不行,竟让个小孩儿夺了标。 我哪儿真愿让他去山东抗倭啊,他不过八岁,去了也能顶什么用。 就盼着国公爷能再留他个几年,年岁大些便成亲从商,赚些小钱安安心心过日子,也比去拼死拼活的要好啊。” 大秦氏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这世间,凡是有些银子傍身的,谁又肯将儿子送去拿命搏前途。多得是宁见儿孙庸碌无为,也不愿见儿孙以命相博换军功的母亲。 都说慈母多败儿,实是有道理的。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下的人儿,一去战场不复返,动辄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谁又舍得呢? 江老太太见大秦氏这般颓然,便安慰道。 “这都是男孩子的英雄本性在作祟,莫不是在家听多了他表舅林袭和的抗倭事迹,不然怎会想着去山东。 你且放宽心,你不是说国公爷说夺了标才有资格谈,那你便以他年纪小为由,先拖他几年。 等他大些,也知战场比不得家里好,就也不会头脑发热再想着去了。” 大秦氏连连点头,看向江老太太的目光既柔和又带着感激。这样的目光,大秦氏倒是从来未给过陈老太太的。 江妩年岁尚小,林摇自报家门之后也只是冲她点头笑笑,便不再理会。转身便与婠姐儿、妧姐儿、如姐儿等人聊得火热,毕竟年纪相近才有话题。 江妩便让孔妈妈抱着自己去喝茶吃饼,遂在离江老太太不远处听了一耳朵。 江妩吃惊地连枣泥馅的五毒饼都差点咽不下了,连喝了几口香片茶,这才缓了过来。 这陈家哥哥竟是有婚约的人了! 江妩吃惊过后,倒是连手中的半个五毒饼也吃不下了。虽现时不过三岁,但也想着早做准备,前世吃过婚姻的大亏,今世哪肯听天由命。 大周礼教森严,男女七岁不同席,江妩见过的异性实是少之又少。 遂想在未受男女大防约束的年纪,根据前世所知,在不拆散好姻缘的前提下,好生挑一个品行脾气皆不错的男子,做一对青梅竹马,从小培养两人感情。 江妩认为只要两人从小相熟,有感情基础,便能好好过日子。 江妩只知前世陈仲瞻为抗倭英雄,不知是否有成亲,刚把陈仲瞻列为目标之一,还没展开调查,便轻而易举地得到了陈仲瞻已然有婚约的消息。 现在想想陈仲瞻为国捐躯那一年已十九年岁,必是成了亲的。 江妩暗叹一句,都怪当时被男色迷了眼,竟是连这一茬也没想到,如今知道了消息,平白有些失落。 男色误人啊,若不是当时只顾着看陈仲瞻皱着眉头的样子,江妩何至于从楼道上滚了下来! 江妩如今悔不当初,摇了摇头,端起香片茶喝下去老大一口,又把手中的五毒饼塞进嘴,啃了起来。 这会又有些好奇地看着林摇,又想起方才大秦氏说陈仲瞻想要去山东抗倭。 不免就有些敬佩起陈仲瞻来,才八岁便有此志向。 在旁人看来,或许把陈仲瞻当做只是小孩子英雄意气,但江妩是知道陈仲瞻将来会成为抗倭英雄,遂听到此,只觉得陈仲瞻厉害。 江妩暗暗下了决心,等下次能遇上陈仲瞻,便让他好生注意,抗倭虽重,但生命要紧。 若是陈仲瞻不在意,那遇见一次便提一次,多提几次总会放在心上的。 都说生死各有其定数,也不知这天命是否可违。江妩不想卫氏死,也不愿看到只十九岁的年轻英雄再次陨落。 陈仲瞻是江妩十四岁那年为国献身的,卫氏是江妩十五及笄入宫那年离世的。 是以,若是天命可违,那江妩必花尽力气也要提醒陈仲瞻,十九岁那年有生死大劫,助他度过。如此,卫氏也必然可以活下来。 若是天命不可违! 那又何须将她送回这敬天十九年,是天命让她回来! 她必须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填坑的:“小小年纪就被男色所惑摔了个大跟头,妩姐儿啊妩姐儿,你可长点心吧!” 妩姐儿咬着五毒饼,“哼哼╭(╯^╰)╮” ☆、一促狭鬼 有小厮轻手轻脚地进来禀了一句,“定国公府陈二公子前来拜访。” 才把江妩唤醒过来。 江老太太听了,眉飞眼笑地招了陈仲瞻进来。 江妩隔着屏风望过去,模模糊糊地能看见一抹明艳地红。 陈仲瞻隔着屏风向江老太太问安,江妩透过屏风都能感受到陈仲瞻语气中藏不住的欣喜。 江老太太见陈仲瞻不过比铖哥儿年长一岁,已比铖哥儿高了一个头,今日还凭自身的实力,夺得了标,心中实是有些惊艳。 遂语气真诚地跟陈仲瞻说了会话,本想赏些东西给陈仲瞻,但听大秦氏说陈仲瞻近来不爱读文学识,也不好送些文房四宝之类的。 四处瞥了一眼,见江妩端端庄庄地坐在一旁吃得满嘴都是饼屑,十分打眼。 又想到今日是端阳节,便也想应景,从香包里翻出一个金子打的小老虎,唤了江妩过去。 江妩不知为何被点了名,急忙放下手中的五毒饼,小手胡乱地拍了拍嘴边的饼屑,立时下了椅,朝江老太太走去。 江妩见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30 江老太太看了一眼桌上的饼,有些心虚地走到江老太太跟前,怯怯地喊了一声,“祖母。” 江老太太见江妩这幅不敢大声出气的样子,倒有些好笑。 “妩姐儿可莫要再吃了,来擦把手,帮祖母把这个小老虎给你陈家二表哥送去。” 江妩见是要帮着递东西,遂乖巧地点了头。孔妈妈不知从何处拿了一块湿帕子来,帮江妩擦了擦手。 江老太太把金老虎放在江妩手心上,让江妩过去了。 因着江妩是府中幺女,仅三岁,在众人眼里还不过是个小孩儿。遂让江妩拿过去给陈仲瞻,众人也并不觉着有甚不妥。 江妩刚刚还想着要好好寻着机会就给陈仲瞻作提醒,没想到这机会说来就来。 绕过屏风,江妩便见到被晒成小麦色的高个儿立在屏风前。头上绑了一条红色缎带,多余的部分系在脑后,风从陵河上吹入,将那一段红扬了起来,显得陈仲瞻恣意风流。 江妩低了头心中暗叹一句,都晒成这般颜色了,仍是好看,真是男色误人啊!误人! 江妩左右晃了晃脑袋,将脑中的想法晃走,才抬头看着陈仲瞻走去。 陈仲瞻接了金子打的小老虎,便连声向江老太太道谢,嘴巴可甜着呢,哄得老太太笑不拢嘴。 江妩心里还想着要同陈仲瞻说话,就四处转悠,也不回去,一双眼睛四周围地转,似是对屏风这边的环境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陈叔瞩见江妩挂了一个大大的五毒香包晃来晃去的,又想起春日宴那天江妩从楼道摔了下去,就想过去问问。 “妩姐儿,你莫不是摔了傻了罢,怎戴了这般大的香包来。” “陈叔瞩你不会说话就莫要说话!怎说得这般不中听呢!”江妩被陈叔瞩不经脑袋的话气得发鼓。 “诶诶诶你这姑娘家怎这般无礼!竟直呼别人的名字。”陈叔瞩觉得自己只是关心地问一句,江妩就直呼其名说他不会说话,遂气气地说了江妩一句,便扭了头,不理江妩。 江妩实是无法理解陈叔瞩,也扭了头,拿了桌上的五毒饼,又咬了起来。 陈仲瞻同一群人寒暄完,才往江妩这边来。 就见江妩与陈叔瞩虽站在一起,却互不搭理。 陈仲瞻便知定是两人又一言不合闹了脾气。 “妩姐儿,上次在楼道摔得可疼?都摔着哪儿了?”陈仲瞻走到江妩跟前,蹲坐在脚后跟上,同江妩说话。 江妩听了是陈仲瞻的声,便猛地转过身来,气鼓鼓地同陈叔瞩说:“你瞧瞧你二哥哥!他这样说话才中听!你说你一上来就问我是不是摔傻了?你看看谁这么说话呢?真的是!” “我是说的不中听,那你看谁又像你这般直呼别人名儿的!”陈叔瞩倒是认了错,但又气着江妩,不肯全低了头。 “我不管,反正我是不跟陈家三哥哥顽了。”江妩说完,重新从碟子里挑了一个好看的五毒饼给陈仲瞻。 陈叔瞩听了,立时笑得眼睛发亮地转过头来,“五妹妹,你刚刚可是叫我三哥哥啦!” 江妩不做声,又偏了偏头,不看陈叔瞩。 惹得陈叔瞩发急,一直凑到江妩跟前问,“是不是!是不是!你叫我哥哥了!” 陈叔瞩倒是把方才的小气闹架全抛于脑后,忘了个遍,直哄着江妩顽。 江妩被陈叔瞩烦的不行,连连皱眉,刚想走开,就被陈仲瞻抱着站了起来。 “三弟莫烦着妩姐儿,等我问过妧姐儿在说。” 陈仲瞻同陈叔瞩说了一句,陈叔瞩就不追着妩姐儿问了,乖巧地点了头,便跑去同铖哥儿他们炫耀。 “妩姐儿可有什么想要的,说来你摔那一下,想来应是我喊的那一声所致。这些日子,也不便去探病,我实是心中有愧。” 陈仲瞻眼眉中皆透露出真情实感的疚意。 江妩听了也颇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是被男色所惑,更是不敢占陈仲瞻便宜。 遂假装思忖一番,便开口道,“无甚想要的,况我也无甚大碍,听说哥哥想要去山东抗倭?”话头一转,将话又抛到了陈仲瞻身上。 陈仲瞻笑了笑,有些无力道:“倒是想去,但家中想必是不会放心让我去的。怕是得再等上几年。” 江妩思忖了许久,才整了些话,“哥哥年纪还小,还是将武艺练得精些再去才好。这战场凶险,哥哥去了也要多加小心。您还这般年轻,无须急的。” 陈仲瞻听了江妩的话,便轻轻低笑起来。 江妩不明所以,“哥哥笑甚,我说的你可要放在心上啊,这战场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不知有多凶险呢。” 陈仲瞻笑着点头,“你方才怎的用‘您’这样的字同我说起话来,真是好不习惯,莫非小孩子都这般有趣?” 江妩言谈之间不自觉地将前世陈仲瞻同今世陈仲瞻当成了同一人,说话时总会不经意地露出些敬意来。 江妩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又瞥到屏风那头隐隐约约映出来的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 遂有些促狭地同陈仲瞻说,“哥哥,你指腹为婚的新娘子在屏风那边呢。我方才瞧着了,真真是极好看的,像仙女儿一般。” “你说的是林家姑娘吧?我倒是真的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陈仲瞻语气中浅浅地夹带了一丝怅然,江妩听了却有些不以为然。 心想,你们现不过八岁,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过才一年不见,便说许多年未见过了,真真是同话本里说的一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哥哥羞不羞啊,不过才一年未见,莫不是相思成疾了。”江妩摇了摇头又侃了陈仲瞻一句。 “你个促狭鬼,小小年纪说什么相思啊,净学些乱七八糟的。” 陈仲瞻见江妩都有心情开顽笑了,就把江妩放了下来。拉着江妩到铖哥儿那儿去了。 婠姐儿一定了亲,江大奶奶便派人去定国公府送了信。大秦氏知道后颇为不甘,因着府中事忙,遂无法过江府与江大奶奶深谈。 这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递上了枕头。 被大秦氏逮住了时机,拉着江大奶奶在一旁谈了起来。 “既然婠姐儿定了人家了,我看妧姐儿也不错,模样娇俏明艳的,谈吐也大方,看着是个有主张的,春日宴那天瞧着是深得老太太的心。” 大秦氏一心想同自家妹妹亲上加亲,况且文臣之家向来是大秦氏的首选,故此又问起妧姐儿来。 春日宴那天因着大秦氏先行离开了,未曾得知妧姐儿拍桌而起的事。江大奶奶本着一府事一府毕,不外扬的原则,就未在信中同大秦氏讲。 但如今大秦氏对相看妧姐儿这件事露了些意思出来,江大奶奶权衡两方,遂还是决计同大秦氏坦言相告。 江大奶奶将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31 春日宴那日发生的事同大秦氏说了个一清二楚,又接着道,“妧姐儿平日性子是好的,随机应变,为人处世皆做的很透。唯一一点不好,就是爱跟三弟妹打擂台,怄气斗气多了,以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忍不住性子。” 大秦氏听了,低头思忖片刻,便摆了摆手。 “罢了,还是替瞬哥儿再慢慢看吧。”大秦氏有些失望地朝妧姐儿方向望了望。 众人再聊了一会,陵天楼前面的街道已走了不少马车,路也空了些。 大秦氏见江老太太乏了,便领着林夫人、林小姐同三个儿子一同告辞,回了邻间厢房。 江昕便安排好马车,众人便打道回府了。 而此时,江府的门房小厮正同一梳着妇人头的女子拉拉扯扯。 卯晓软了声音只拉了拉门房小厮的衣角,央着道。“小李哥,趁今日府中主子皆不在,你便悄悄放我去罢。我不过是去离这儿最近的万佛寺,为我那未能活下来的孩儿超度一番,望他好生转世,来世能投到好人家。错过了今日,我实是不知何时能寻着机会出去了。” 原先卯晓以为无缘留在江晔身边伺候,便拖了府中的老妈妈给说了亲,说的便是这小李哥。 小李哥对卯晓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清的情愫,见卯晓如今着实可怜,咬了牙把心一横,便把卯晓偷偷从角门放了出去。 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缓缓地走在官道上,卫氏眯着眼靠在大迎枕上,看着似是不太受得这马车的颠簸,声若蚊蝇地问了金栀一句,“这万佛寺,可是快到了?” ☆、姨娘侍妾 日头当空,午正方过。 两行绿松在道路的两旁分别摆开,马车哒哒得到了万佛寺侧门。 “夫人,万佛寺到了。”金栀轻声唤了一句,卫氏原就没睡着,此时也听说到了,便睁眼醒来。 各自戴上面纱,杨姨娘见卫氏有起势,便想过来扶卫氏起身,还未碰到卫氏,金栀就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不劳姨娘费心了。” 金栀过来将杨姨娘从卫氏身边挡开,金朵撩起了帘子,金栀便扶着卫氏下了马车。杨姨娘此时就闹了个大红脸,硬着头皮跟了下去。 主持大师两天前就接到卫氏派人送来的信,听闻马蹄声便出来迎接。 脚下的青石板阶被磨得圆平,风穿过树林诱起一片飒飒,风尾又挟来了一阵佛香,卫氏被这静谧安详击中,实是一步也不愿走了。 “夫人今年仍打算做道场么?”主持大师如玉石之声在卫氏身旁响起,卫氏这才又迈了脚步。 “是的,大师便如往年那般做吧。今夜还需叨扰一夜,烦请主持安排。”卫氏双手合十向主持行了个礼。 “已照旧给夫人安排了,不知夫人今夜是否仍为此人诵经超度,贫僧也好提前做准备。” 主持大人见卫氏点了点头,便同身边的小和尚吩咐了几句,又邻着卫氏去了寺里专给香客留的厢房。 看样子卫氏是每年的五月初五都来万佛寺,行事皆有可循,主持大人替卫氏安排照旧例便可。 厢房被打扫地干干净净,金黄的阳光洒进来能看见一粒粒的浮在空气中,缓缓地动,安谧悠长。 金栀从箱笼里拿出被褥铺上,吩咐婆子去灶上取了一盆热水来,给卫氏洗漱一番,便服侍着卫氏上炕歇着了。 杨姨娘立在厢房门外,见金栀出来了,遂问:“夫人歇下了?” 金栀不屑地瞥了杨姨娘一眼,只在喉咙里嗯了一声,当是回了杨姨娘的话,就端着铜盆去倒水了。 杨姨娘同金栀是从小一同服侍着卫氏的,感情自然不同。早十年仍在卫府之时,金栀便决定梳起不嫁,跟着卫氏来了江府,守在卫氏身边服侍。 杨姨娘不同,恭恭敬敬贴心地服侍着卫氏,一心想着到了年岁便放出去嫁人。 但后来卫氏要从陪嫁中挑个丫鬟开脸,杨姨娘埋在被窝里想了一夜,便自告奋勇地上了。 原先金栀与杨姨娘的那点从小长大的情谊,就被杨姨娘这般毁了。 金栀看不起杨姨娘宁做妾伏低做小,也不出去嫁个正正经经地人家,况且还肖想到卫氏头上来了。 金栀素来伶牙利嘴,平日杨姨娘安分守己地待在小院子里倒是无事,一旦见着杨姨娘像现时这般直出来在卫氏跟前晃,想从卫氏哪儿讨要些什么的殷勤样子,就浑身不得劲,开口闭口就想给气杨姨娘受。 杨姨娘这几日受尽金栀的冷嘲热讽,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呢。立时跟在金栀身后,一同去了水井处。 “金栀,你真的过分了!”杨姨娘捏着帕子,眸中含怒。 “你也有资格说我过分?你当了姨娘自是要受这一份气的,夫人心善,见你得寸进尺也不管,我可看不过眼。一个小小的姨娘,莫还真把自个儿当正经主子不成?”金栀也不拿正眼瞧杨姨娘,说完只嗤地一声笑了。 杨姨娘见金栀连一眼都不看,如此不尊重人,便自行挪到了金栀跟前,说道。 “我同旧时在卫府一般尊重夫人,真心服侍夫人,你何至于此,平白让人尴尬。” “我瞧不起你,这跟你待夫人真不真心,并无关系。” 金栀冷着脸,弯了腰,将卫氏的洗脸水泼了一地,杨姨娘脚上着的绣花绿鞋也溅上了几点黄土小花。 杨姨娘听了,仿似听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弯了嘴直笑。 金栀定定地看着杨姨娘,语气不满,“你笑甚?” “就凭你还看不起我?你只会梳起不嫁明哲保身,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口口声声满嘴大义,听你这意思是瞧不上我给人做妾?” 杨姨娘把双手交叠置于胸前,走到了廊下,随意地倚在柱子上,脸上挂着怪异的笑。 金栀见都讲到这个地步了,也敞开了说。 “是瞧不起你送上门要当老爷的妾!” 杨姨娘听了,轻轻地笑着摇头,说:“不对,看样子,这些年你光长嘴上功夫了,脑子是一点没长啊。” 金栀方想开口,杨姨娘又接着说道,“你以为我作践自己,放着正经人家的媳妇不做,非来当这妾室不可吗?你!你光想着自梳不嫁! 小姐待我们这般好!不仅给了我一大笔嫁妆,想让我即便出去嫁人也不用受旁人的气,就连你说不嫁人,她都给你留了老本,能让你回老家都能买下一块好地。 小姐不愿嫁人!你我岂会不知!她不想回昌平服侍老爷,才说要在我们几个里挑一个开脸。 金朵,金杉,都是出阁之前才采买进来的,我又怎信得过她们!只有我们两个是小姐知根知底的,而若论忠心耿耿谁又能比得上我们! 可是你!你只管着你,也不曾替小姐想想,若是换了别的人来当这个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32 姨娘,这三房的后宅又会不会像如今这般安宁。 我可曾夺过小姐甚,我不过是替她去做她不愿做的事罢了! 分明是小姐不愿得宠,你却只会怨着我,怎的半点脑子也不动动,想明白些?” 杨姨娘选了卫氏仍在闺中的称呼来卫氏,一口气将金栀点了个透。 只见金栀双手垂拎着铜盆边,似是一时间明白了太多东西,脑子有些顿住了,呆呆得立在艳阳下。 杨姨娘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这才将此番殷勤的真正用意,裹了一层粉,以金栀能接受且会出一份力的角度说了出来。 “老爷此番去上任必要三年方归,我是想劝小姐允我一同遂老爷去任上,莫让外人钻了空子。尽管老爷要纳几房妾室,小姐也是任由着他去的,但总得为府中的少爷小姐着想啊,万一......” 杨姨娘显得忧思很重,越说越小声,又垂下了头。 金栀精神一震,似是被说服。 金栀心知卫氏对儿女们比不得文氏对婠姐儿那般,但也知卫氏对儿女们仍是有着一份心的。 听了杨姨娘一番分析,更是不愿有旁的人影响到少爷小姐们,又让卫氏劳心劳力,享不得平静安稳日子。 遂抬了头,对杨姨娘正色道。 “我会帮夫人的,你最好也守着本分,想着钰哥儿和妤姐儿。” 杨姨娘心头一喜,脸上却不显,口上说的十分真诚,“那是自然。” 金栀回来的时候,金朵端了个小杌子坐守在厢房门前,腿上放着针线箩,正在太阳未照到的地方埋头做着针线活儿。 “夫人未醒么?”金栀低着声问。 “未曾醒过,今夜夫人怕是又要诵一夜的经了。”金朵放下手中的鞋面,从旁边递出来一个小杌子给金栀。 金栀谢了一声,接过坐下了。 “年年如此,怕除了小姐,也无人记得了罢。” 金朵虽不知是为谁而来,但年年都来也就惯了,只轻轻笑了一声,“姐姐,夫人已出阁快满十年了,还叫小姐呢?” 金栀听了才反应过来,只挠着脑袋傻笑。 渐入了夜,前院佛堂里的念经声时大时小地传来。卫氏起来吃了些斋饭,等前院佛堂的念经声散去,才由金栀服侍着去了。 金栀站在佛堂门前守着夜,听着卫氏一声声清冷的诵经声,竟觉得这五月的夜还是有些凉。 卯晓自打出了江府,好不容易才花了大价钱雇了一辆马车,结果马夫见卯晓一个妇道人家独自上路,便起了劫财之意。方驶到官道上,趁道上无人,便将卯晓头上的一支点翠花簪给顺了,再将卯晓扔下了马车。 所幸万佛寺也算是近的了,卯晓拖着步子,直至戌时,才将将赶至。 万佛寺正门已闭,只孤零零地挂着一盏灯,暖黄的烛火跳跃着,给了卯晓些许希望。 卯晓提了裙子上了正门前的九十九阶青石板阶,叩了几次门,皆没有回应。 卯晓饿的双腿发软,实是顾不得了,刚想就地坐下,便听到不知何处传了婴儿的啼哭声,断断续续的。 孩子!是她的孩子! 卯晓想起了她那未能撑过洗三礼的孩子,扶了墙打旁边的小道下去了,寻了一根长木棍,撑着走,边竖着耳朵,听声儿。 旁边倏地急急窜出来一个男子身影,将卯晓撞翻倒地,男子犹豫了半秒,便头也不回得钻进了林子里。 卯晓疼得直呼,在静谧的夜里虽极为刺耳,但也无人听见来寻。 婴儿的哭声有气无力地传来,直挠在卯晓的心上。 卯晓咬了牙,撑着长木棍直直往啼哭声源寻去了。 杨姨娘住的离侧门近些,直听到似猫儿又似婴儿的声儿,心里发慌。 针线活也扔下不做了,往卫氏房里寻人去。 金朵闻声而出,又听见侧门那头传来女子的呼叫拍门声与婴儿的啼哭。与杨姨娘相视一眼,心里有些发麻起来。 吱呀一声,拍门声也停了下来。应是有小师父去开了门,只听见有女子的声音低低说了些甚,便听见合上了侧门,两人往这边来了。 小师父隔着院门喊了“陈家三太太,你府上的卯晓寻来了,请派人出来认一认,把人接了去。” 金朵与杨姨娘大惊失色,理了理衣裳,便紧着步子去看。 卯晓怎的来了?莫非她也是同一个打算? 杨姨娘心头似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不要,有人想要,想要的不一定能得到,但总会想了千方百计来,一计一计,也不知算到最后能入谁手里。 =皿=这几章都是端午节那天啊23333 ☆、黄雀在后 卯晓一见是杨姨娘,心里恨意又翻涌起来,恨不得拿剪子将杨姨娘撕碎了去。 但此时,自己怀中的婴儿需要进食才能活下来,而出来的人中只有杨姨娘是能话事的。 “杨姨娘,帮我救他,帮我救他。”卯晓怀里抱着一个皱巴巴的红皮婴儿,闭着眼咬着牙,就朝杨姨娘同金朵跪了下来。 杨姨娘被卯晓的这一跪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 卯晓自是不起,直央杨姨娘救人。杨姨娘做不得主,金朵又不让去打搅卫氏,场面一度僵住。 婴儿的声儿越来越弱,卯晓听得心里直发疼,见眼前两人犹豫不决不肯给句痛快话,作势就要磕头去。 杨姨娘见卯晓这般模样,急忙拦住,又开口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卯晓自是知道方才撞翻她的男子便是遗弃这个婴儿的人,心中已对婴儿起了怜意。现见了杨姨娘和金朵,心间突生立生一计,借势开始装疯卖傻起来。 卯晓脸上露出困惑,话说不清不楚的,一会说是她的孩子,一会说是侧门捡到的。 杨姨娘见卯晓似有不对,但见此处实在不是问话的地,只回了头吩咐金朵去灶上端一些粥到自己的厢房去。 卯晓抱着婴儿跟着杨姨娘进了屋,坐了下来。杨姨娘见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及一个婴儿,便开门见山地发问了。 “你为何来此?” 卯晓眼睛片刻都离不开怀里嘤嘤出声的婴儿。 “我来给我那可怜的孩儿做道场。不对,我孩儿在这呢,宝宝,乖。”卯晓说着又小幅度地晃着怀中的婴儿,似在与他顽。 杨姨娘听了一阵蹙眉,这卯晓说得怎么上话不接下话的,反反复复,听着像疯言胡语。 便强装样子试探一番,“卯晓,你莫要装疯卖傻的。你究竟是何意?” 卯晓将婴儿放平在腿上,用一只手托着,另一手取了一瓷杯,自己倒了大半杯白开水。 一咕噜地就喝下了肚,这才目光清澈地正视着杨姨娘。 岂知一试便将卯晓试了出来,幸而卯晓本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33 就未想这般轻易地就骗过杨姨娘。 “我就说,杨姨娘果然是聪明人。”卯晓抿了抿唇,刚喝下的清甜白开想来是寺中的井泉水,又接着倒了一杯来喝。 杨姨娘冷嗤一声,“可不见得你这是在夸赞我。” 金朵脚步声渐行渐近,两人就打住了话题。 金朵敲了敲门,走进来将托盘放在卯晓前面的桌子上。 卯晓笑吟吟地向金朵道了谢,取过粥,拿了勺子从瓷杯里沾了点水,喂了婴孩一口,又轻轻刮过粥面的一层油衣,小心翼翼地又继续喂了婴孩一口。 口中还不住地喃喃道,“宝宝乖,娘亲喂,吃饱饱。” 金朵看了欲言又止,满脸的不忍心。 杨姨娘见了,心底暗暗讥笑,这种把戏果然有人会吃,这一招行的倒是好。抬首便遣了金朵去告金栀一声,等金朵出了院子,杨姨娘才又挑起刚刚的话头来。 “这一招真是妙计,妙极!不知这招是想博夫人的同情,还是博老爷的同情?” 卯晓一边勺着粥油,一边笑得张扬,“杨姨娘,你字字招招计计的,倒是上道的很。 难不成你以为,我同你一样,没脸没皮地来奉承夫人,是为向夫人讨口赏的?” 边说着,又喂了婴儿一小口。 “你若不是为了...你又来做甚?”杨姨娘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妥,便又换了个问法。 “为了甚?这里是万佛寺,我自是为我的孩儿超度而来!”卯晓兀的拔高了声儿,眼睛紧紧地盯着杨姨娘,目光灼灼似要将杨姨娘穿透。 只见杨姨娘双目闪烁,避过卯晓的目光,不敢对视。 卯晓怕把杨姨娘逼得急了,就将声儿放平了,移开了目光,才开口。 “你莫要以为人人像你这般爱使些争宠的手段。你不就是以为,我是来求夫人让我随老爷一同上任的么,有胆儿想还没胆儿说。” 杨姨娘被噎得无话可说,便一声不吭的,想听听卯晓还能说出些什么来,就取了瓷杯倒了水来喝。 卯晓喂饱了红皮发皱的婴儿,便端过粥吃尽了。起身就把婴儿抱了放在铺了被褥的炕上,满脸温柔,手轻轻地摸了摸红红的小脸蛋。 叹了一句,“当初我儿也这样,皱皱的,听说小儿慢慢会长开,长开了就会白胖得可爱。” 卯晓顺势坐在了炕边。 “老实说我是真羡慕你的。”卯晓抬了头对杨姨娘说,“钰哥儿和妤姐儿健健康康长至这般大,我的孩儿不仅连名儿都没有,洗三礼都没过,更何谈能像钰哥儿这般。” “我现个儿身无分文,原想做出这番模样让夫人可怜我这一遭,替我儿做一道场。” 卯晓胡诌了一段,想诓了杨姨娘去,又怕杨姨娘不信,便又忽的笑了起来,让杨姨娘看着心颤, “但如今听起来杨姨娘之计似是更妙,我不妨去求老爷怜惜,带了我去任上,指不定有幸又得一哥儿姐儿的,我便能安心守着孩儿长大。 我所求的不过是个安身立命之本,杨姨娘你皆有了,这回不如让让我,让我随老爷同去罢。” 卯晓眼睛发亮,看起来是对杨姨娘之前的猜想很是赞同,大叹可行。 杨姨娘气的不行,这卯晓真是太会顺着杆儿往上爬了,倒是个不要脸的。 杨姨娘侧首望去,只见卯晓轻轻地抚摸着那婴儿的脸,片刻之间,计上心头。 “你倒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罢,夫人怜惜你身子久久未愈,岂会让你随行。”杨姨娘故意混淆视听,“我随老爷去任上,你已是无力改变的。” 杨姨娘走到炕边,低了头瞧已合了眼睡着的婴儿,又说道。 “还不若求了夫人替你收养了这孩儿,更来得容易。” 卯晓原先就是想求了卫氏,但又恐卫氏忌讳这“恶日生子”,不同意,这才装疯卖傻让金朵看见,好让金朵能在卫氏面前帮着说说话。 并且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杨姨娘从小便服侍着卫氏,有她帮着说话,成功的机会也更大些。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杨姨娘知道卯晓的真正用意,要让杨姨娘自以为利用卯晓的怜悯之心算计卯晓成功,将卯晓留在江府。 然而杨姨娘并不知道,卯晓只想留在没有杨姨娘的江府,能方便行事。 此时,卯晓见杨姨娘已然中计,但也不敢轻易答应,怕露出什么马脚来。 “杨姨娘是在挖了个坑让我跳啊,莫非我看起来如此蠢顿不成? 我虽心疼这孩子,但他毕竟来路不明,又是这“恶日”之生,我即是有心收养,只怕夫人同老爷也不会答应。 况且我一个侍妾,膝下有无子女,也无任何关系,又有什么资格从外头收养个孩子。还不如把希望寄托于老爷身上,总归是条正路子。” 杨姨娘听了,见卯晓先是有所意动,后又似坚定了信念,心中大喊不好,思忖了片刻,方才开口。 “我不妨说句大实话与你听,老爷的意思是一人都不想带的,只看在夫人的面上,才同意我同去服侍。 依我看,你还是莫要肖想了,若等上三年,老爷也不知道再多纳上几房美妾了,何会记得你这一个姿色平平的侍妾。 我们同为妾室,我自是明白无儿女承欢膝下的痛,但你若真的有意收养,我倒是有办法帮你,只看你愿不愿了。” 杨姨娘先是拿出江晔来做主攻利器,想让卯晓明白随行计划行不通,后又露出感同身受的模样来,想从软处着手。 卯晓听了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但心里是计成得意,杨姨娘这般煞费心机地留她在江府,等日后想起今日来,定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深思许久,才仿佛下了决心,问上一句。“杨姨娘真会帮我?” 杨姨娘心头大喜,自以为计成,又不敢露出明显的喜色,只皱着眉,佯装发怒,“我杨氏自是说到做到!” 卯晓便做出卸下了心防的样子,松了口气,“姐姐如何帮我?我要配合着作甚?” 杨姨娘见此也是心头一松,便答道。 “这事我去帮你同夫人说,金朵方才看了你那副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你只需在夫人面前认定这是你的孩子便可,旁的事,交给我来便是。” 两人各怀心思将事情合了个遍,金朵才从前院回了,但也不见卫氏与金栀的身影。 金朵一进门就有些泄气道,“我将事情都同金栀姐姐说了个遍,但姐姐还是不曾同夫人说,说是怕扰了夫人心。 我看卯晓姐今晚还是同姨娘凑合凑合歇了罢,等夫人诵完经,明日睡醒,再说罢。” 杨姨娘虽不愿同卯晓挤在一起,但又不能推却,只能硬着头皮扯着笑,表现出姐妹情深来。 卯晓也是如此,但见又无他法,便托了金朵帮忙看了一会睡于床上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34 的婴儿。自己去取了热水,又借了杨姨娘的衣服,梳洗了一番。 直至子夜,又喂了些米水给婴儿,这才歇下了。 月挂中天,这厢的两人各怀心思,那堂却仍虔诚地低低诵着《地藏经》。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时俗认为:五月非是嘉月,五日更非良辰,生儿害父、生女害母,因此时人忌讳五月五日生子。因为这是一年中毒气最盛的一天,一个需要处处避忌的“恶日”,就连此日出生的孩子也遭灾,被认为克自己、克父母,或弃而不养,或另改出生日。其中有战国名人孟尝君、东晋名将王镇恶、宋徽宗赵佶等。 *** 以上资料度娘而来,供大家看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金栀是蝉,杨姨娘是螳螂,黄雀也出现了。 ☆、雪菜黄鱼 卫氏睡了三个时辰,醒来时已至午正。 金栀服侍着卫氏梳洗毕,又用了些寺里的斋饭,这才将卯晓所来之事禀了。 卫氏见金栀说的也不甚详细,便让金栀找了杨姨娘来问话。 杨姨娘等了一上午,见金栀一来唤,便立时跟了过去。 “卯晓现时住你屋里?她怎会来此?”卫氏还是决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杨姨娘态度恭敬地作答,“我同金朵都不放心卯晓,遂安排了她在我屋里歇着。听她说是买通了门房小厮,想趁着府里主子都不在,出来万佛寺给那未过洗三的哥儿做道场。” “让金朵也进来说话。”卫氏对金栀吩咐道。 金朵听了金栀的唤,也进了屋。 “你们说卯晓的状态似有不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皆详细说来。” 金朵见杨姨娘示意先说,便语气中带着怜悯地开了口。 “我们见着卯晓之时,她怀里抱了一个婴儿,直央着姨娘救那孩子,后来姨娘问是谁家的,那卯晓竟开口边说是她的孩子,动作看着十分怜惜,又喂了那孩子进了食,口中喃喃的话,看着是把那孩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让我看了实是不忍。” 杨姨娘见势又接着说,“卯晓也着实可怜,哥儿未能熬过洗三,怕是卯晓心里也一直迈不过去这个坎。夫人是没见着,卯晓看起来似痴了一般,我跟金朵看了都很是担心。” 卫氏大致了解了情况,思忖一番,“听你们这般说,卯晓是魔怔了?没想到失去孩儿对她的打击如此大,你同卯晓同住一院,往日可有察觉蹊跷?” 杨姨娘做戏做全套,今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正等着卫氏来问呢。 杨姨娘立时又做出忧心忡忡的模样,“平日见她总抱着一个迎枕,念念叨叨的,如今看来,应是把迎枕当成孩子了。” 杨姨娘说着便神色哀戚,眼中蓄满了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夫人,卯晓如今这般,我看了实在是替她难过,这孩子偏偏让她救了,也算是同她有缘,我瞧不若将那孩子留下让卯晓抚养成人,一是帮卯晓解了这魔怔,二来也能救这孩子一命,也算是积了些善缘。”说着说着,又拿出了帕子直抹眼泪。 卫氏原就是心善之人,卯晓既是三房的人,那这也算是卫氏的分内之事。这孩子是端阳之日所生,也算是有缘,卫氏十有八九会将孩子留下,只看是用什么方式,既能将卯晓从魔怔中救过神来,又安置好那孩子了。 卫氏让杨姨娘先起了身,“动不动就下跪倒是哪里学来的,起来再说。” 杨姨娘又嚷了一句:“夫人千万要帮帮卯晓啊。”才由金栀扶着起了身。 卫氏支了肘,合了眼,一副思索状。 杨姨娘见卫氏在思索如何安排,便识趣的不再出声打扰。 良久,卫氏才开了眼,吩咐金朵去将卯晓同那孩子一块带过来。 卯晓抱着孩子过来了,进门的时候一眼也没有瞧卫氏,直到被金朵扯了扯衣袖,才回了神。 脸上忽就扬起了欣喜,抱着直直往卫氏去,伸出了怀中的孩子,语气皆是喜意。“太太,您博学多才,能否赐个名给我的孩子?” 卫氏此时又莫名把语气变硬,“你可好好瞧瞧,他怎么是你的孩子了!” 卯晓听了眼睛瞪得老大,一把缩回了手,将孩子牢牢抱在手中,侧过身一副不敢将孩子置于卫氏面前的模样,眼珠子四周转,十分警惕,似是担心有人害她怀中的孩子一般。 卫氏又大声问了一句,“卯晓!你可看清楚了!” 卯晓瑟瑟缩缩抱着孩子躲到门边,朝卫氏的方向跪了下来,“太太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不能让人给害了!绝对不能!” 说着又低了头用脸颊蹭了蹭怀中婴儿的脸蛋,轻轻地说,“宝宝不怕,娘亲在。” 卫氏见卯晓真的似魔怔了,才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让金朵扶了卯晓站起来。 “先收拾箱笼罢,回程必要经过我那果树庄子,就先将卯晓同那孩子先安置在庄子上,等过些日子,再找机会去瞧。 把卯晓的月例都往庄子上支,再从我月例里每月支十两给她,算是给她的补偿罢。养孩子不是件简单的事,有钱在身上万事都好商量。” 卫氏对金栀吩咐了一番,便让杨姨娘带卯晓下去了。 虽然去庄子上并不是卯晓的本意,但此时实在不是能够回江府的时候。毕竟自己偷跑出来,又带了个孩子回去,这可是怎么说都逃不出个被发卖的结果。 遂卯晓也只能认了,只要卫氏再来,定能寻着方法回江府一趟。 卫氏又捐了一笔香油钱,给卯晓那夭折的孩儿做了道场,未时一至,一行人便坐上马车,车夫扬鞭赶马而去。 江妩昨日吃多了五毒饼积了食,回了府甚也吃不下,到夜里又从小厨房喊了捞面来吃,折腾到半宿,才歇下。 这会午歇刚起,恹恹地趴在紫檀书案上不用心地描红。 紫蔷撩了帘子进来,惊得江妩慌张坐直,装作认真的样子。 “姑娘也忒不用心了。我方才可都是瞧见了。”紫蔷走到书案旁,又执了墨条,往砚台里加了点水,在一旁磨起墨来。 江妩朝站在门边的紫菽努了嘴,示意说,你看,紫蔷这股认真劲儿。 紫蔷手中不停,嘴上也开了声。“姑娘,太太可回来了,您若不抓紧些时间把剩下的几张大字给写了,怕是去到念月洲,太太拿回来的枣花酥,可是连酥屑也不剩了。” “娘亲从舅舅家回来了?”江妩方想将借机溜了,抬头就见紫蔷不知何时走近,将椅子两端锁住,让江妩无开溜的可能。 江妩垂头丧气地喊,“好啦好啦,我这就写,就写。”说完便坐直了身子,认真地描了红。 等江妩将字写完之时,卫氏身边的二等丫鬟金朵倒是来传话了。 “请姑娘往念春堂去,少爷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35 们同其他姑娘们皆聚在老太太处了。” 江妩拾掇了一番,也往念春堂处去了。 才进门就听见卫氏斥意地向江老太太抱怨道,“您说那卯晓事先也不同我商量一番,便悄悄跟上了车,直至到了卫府,我才知她也跟着来了,这般无礼数,我瞧着也不用留在身边服侍了。在回来的路上,我便留了她在我那果树庄子上,等她何时知道守规矩了,我再让她回来服侍。” 江老太太拍了拍卫氏的手,也劝道,“何须为个侍妾生气,你房里的人,如何处置也是你说了算,该打发卖了就卖了便是,有时候还是需要雷霆手段,惯着总会出毛病。” 卫氏频频点头应是,江妩看了总觉得怪异,想不透卫氏竟会因此等小事就打发了卯晓到庄子上去。 妤姐儿等江妩行了礼,便挥着肉胖小手招了江妩过去。 江府的女娃们都凑坐一堆,妤姐儿一把将江妩拉上了炕,又塞了一块枣花酥到江妩手里。 “你再不来,就要被二哥哥全吞下肚啦。”妤姐儿守着黑漆小几上放着的半碟枣花酥,半点不让钊哥儿近身。 这幅小守财奴模样逗得江妩咯咯直笑。 如姐儿听见江妩笑得花枝乱颤,便也凑了过来说话。 “五妹妹,关家姐姐今早派人送了信来,说是中旬能寻着空闲日子。这会你可不能怨我不同你说了罢。” 江妩听了心中大喜,这太子妃终于寻着时间来见自己了! 小胖手儿从素瓷碟子上摸了一块酥,就递给如姐儿,讨好道。 “三姐姐有吃的可不能忘了我!我也给你一块,你拿着,可好吃了,是我娘亲从我舅舅家带的。”江妩仰着圆嘟嘟的小脸,又接着摸了一块酥,递了过去,还学着江老太太,拍了拍如姐儿的手。 “你个小滑头,竟还学会贿赂人了。”如姐儿见江妩这般可爱,便轻笑着摇了摇脑袋,伸出一只手捏了一把江妩那如剥了壳的鸡蛋似得脸蛋儿。 江妩嬉嬉笑笑地塞了一块给妤姐儿,心情十分爽利地吃起了枣花酥,又喝了方才小丫鬟端上来的香片茶,感觉美滋滋。 江府的三位老爷今日各自有应酬,便不在府中用膳,秦氏见人来齐了,时间也差不多,就告了江老太太。 江老太太大手一挥,就吩咐摆了膳。 因着几位老爷不在,只剩三位少爷单开一席未免有些冷清,便不分男女地围了一桌坐下了。 江妩方入了席,双眼就黏在了直冒香气的水晶肘子上,连咽了几回口水。 一碟香酥鹌鹑个头虽小,但色泽金黄,筷箸一夹便能听到骨脆酥响;还有那雪菜黄鱼,腌制过雪菜色泽鲜黄,香气浓郁,入口清脆,唇齿留香,黄鱼被两面煎的金黄,融入了雪菜的鲜美,鱼肉恰恰嫩滑,煎的金黄的鱼皮更是被一层雪菜盖得香软,吃了一口便又想再夹一箸。 江妩嘴上吃的满足,对比起入宫的那几年,因着只是太子的一个妾室,伙食上被怠慢的总是她。等菜送到她住的屋里,热菜都变冷盘菜,这香软酥滑,香气浓郁,都成了奢望。 作者有话要说:  有半夜看文的小天使吗?填坑的这会儿来深夜报复社会啦2333(*≧▽≦) 我......就是故意哒!来打我呀!抱头跑走~ 填坑的看着实物图写得口水直流了...... ☆、太子面首 卫氏接连几日都在为江晔打点行装,江妩每逢去念月洲请安,都能遇见杨姨娘在卫氏身旁立规矩。 等江晔将将启程的前一天,妤姐儿才略有伤感地来了江妩的屋里,同江妩说说话。 妤姐儿低歪着小脑袋,脸上有些不高兴,凑近了江妩的耳边小声地埋怨了一句,“姨娘要同爹爹去任上了,据说要去三年之久呢。” 江妩支了肘伸长了耳朵听得真切,心里不知是些什么滋味。这生恩养恩,自古便难较个高下,妤姐儿自然不是什么白眼狼,但是此时瞧见妤姐儿这般不舍杨姨娘,江妩竟有些替卫氏不平起来。 妤姐儿见江妩听了也不做声,立时就掩了口,泪花直外冒,惊觉自己一时间说漏了嘴,心下十分懊恼。 江妩见了妤姐儿这般懂得看人眼色,心里更是不好受,顿时便原谅妤姐儿了。妤姐儿不过四岁,还是个小娃娃啊,往日只同江妩最好,这一有心事,藏不住,才来与一说,倒是全然忘了避忌了。 作为庶女,妤姐儿的处境界限其实并不像江妩这般分明。姨娘十月怀胎将其生下,但她从不能叫她一声娘或母亲,只能称之为姨娘。 庶子女的身份从来就尴尬,从小就只是半个主子,长得大些了,谈婚论嫁,想往高里嫁,旁人又因着是庶出瞧不上,往低里嫁,又只得府中公中的一份嫁妆,这苦日子又能熬得上几年? 江妩缩回了脑袋,就将面前切好的一碟红肉桃子推到妤姐儿跟前,乳声乳气地安慰道,“姨娘是替娘亲照顾爹爹去了,娘亲也会替姨娘照顾好四姐姐的,况且我不也没同爹爹去么,还有我陪着四姐姐呢。有好吃的,我也会给四姐姐留一份。” 妤姐儿听了破涕为笑,见江妩并未像自己所想那般,遂放下了心,拿湿帕子擦了擦手,就挑了一块桃子塞到小嘴边,“你说的正是呢。”就嘎嘣嘎嘣地啃起了桃子来。 五月初九,天色尚灰,清晨天也有些闷热起来。 江老太太看着即将远行的幺儿,心里实在不舍,又拉着絮絮叨叨叮嘱了半个时辰,见天色大亮,这才放了手。 江妩这才寻着机会从江晔臂膀上下了来,这爹爹自己听嘱咐便是,还拉上了江妩,让江妩平白夹在祖母同爹爹中间,也不好插嘴吭声,活活憋了半个时辰没说话。 江妩原先对江晔的不舍也都抛了个精光,见江晔上马启程,便挥了小手,赶紧让他走,脸上倒是没有半点不舍的。 待到五月十九日,关越卿便派人送上了拜帖。第二日,提了天馐楼的糕点便前来拜访了。 “五姑娘,我家姑娘让我过来请您过枝霁楼一聚,关家小姐过府来顽了。”如姐儿身边服侍的青双开口糯糯软软的,声儿十分好听。 江妩让紫菽换了出门鞋,立时就往枝霁楼钻了去。 今日是五月二十,正是姐儿们休沐的日子。 如姐儿又同婠姐儿借了这枝霁楼来招待客人,想必定是不好意思让关越卿去她那与姨娘同住的小院子罢。 关越卿今日梳了垂鬟分肖髻,乌黑的发丝映得金丝点翠蝴蝶钗栩栩如生,身上着了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却步回身间,裙摆连扬,煞是好看。 江妩方入枝霁楼,见到的便是这般。 如姐儿脸上漾开了笑,领着关越卿四处看看,点了一件摆设就能说上好一阵。 关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36 越卿脸上倒是看不出旁的意味来,只让人觉得她似在认真听,看着倒是十分有教养的。 如姐儿眼角瞥见青双回了,知是江妩来了,便回了头,招了江妩过去。 “五妹妹,这边来。” 江妩见了,就蹬着小短腿儿到了如姐儿跟前,咧了嘴笑意盈盈。 如姐儿就指了才过关越卿膝头高的江妩,“这是三房的五妹妹,单名一个妩字。如今才三岁,你莫瞧着她人儿小,但鬼心思可多着呢。”对关越卿介绍道。 “喔,我倒是要好好瞧上一瞧能得如姐儿这般介绍的女娃子。”关越卿顺势就蹲了下来,与江妩视线相接,能瞧出江妩眼底的探究之意。 如姐儿轻笑几声,又对江妩说到,“这就是给你带了点心的关家姐姐,是关尚书之女。” 又指了坐在杌凳上,穿着绣栀子花蜀锦裙同婠姐儿等人闲聊的七八岁姑娘介绍道,“那是寄住在关姐姐府中的表亲,是关姐姐的嫡亲表妹。” 江妩顺着如姐儿的目光望去,那女子柔桡轻曼,妩媚纤弱,年纪轻轻,眼角已有含情媚态,是天生的媚骨,不经意间就让人凝眸定望。 竟是顾良娣。 江妩并不知这顾良娣竟是太子妃的嫡亲表妹,这与表妹共侍一夫的心情,恐怕太子妃也不见得好受罢。 江妩收回了打量的眼神,就见关越卿眸底透出一分无奈,又很快隐去。 关越卿趁如姐儿没注意,给江妩塞了一张小字条,便站了起来,又同如姐儿往楼上参观去了。 江妩背过身就挡住众人的视线,展开字条来看。上头写着“一同去花园。” 江妩看完后就将字条塞于袖中,让人抱着上了杌凳,擦了手,吃起豌豆黄来。 等江妩把翠玉豆糕、枣泥山药糕、奶油松瓤卷酥、牛乳菱粉香糕都吃了个遍,如姐儿才领着关越卿从楼上下来。 只见关越卿兴致颇高,又告了如姐儿想去赏花。如姐儿自是乐意,遂带头就往外走。 顾云岫同婠姐儿等人听了,也站了起来,一同往外走。江妩见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倒是拿不准关越卿的主意。 江妩伸手摸下一块翠玉豆糕,也跟着众人去了。 如姐儿在前头跟关越卿一直口不停歇地说着话,众人步子缓缓地打三房院子过去了。 寄涉亭傍水而建,与念月洲隔池相望。念月洲前的池畔挂了垂柳,从寄涉亭这端望去,如今只能瞧见念月洲正屋的硬山式屋顶。 众人绕进了绿枝竹林,又过了假石山,这才来到了后花园。 妤姐儿跟着绕了一会倒真的是乏味了,只想着回房认字,便借口累了,同众人告了辞,由服侍的妈妈抱回了漪云院。 众人又接着将后花园逛了个大半,顾云岫忽的轻呼一声,摸着右耳,“我那青金石的耳坠不见了一只。” 如姐儿听了便有些着急,顾云岫走上前拉着婠姐儿的衣袖娇滴滴地央道,“好姐姐,你让大家帮我寻寻罢,这只剩一只耳坠,我往后就没法戴了。” 婠姐儿看了顾云岫另一只耳上挂着的青金石的耳坠样式,便让顾云岫取了下来。 又对如姐儿同关越卿道,“这花园也逛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帮着云岫妹妹寻一寻罢?” 如姐儿有些为难地看了关越卿一眼,却见关越卿点头同意。心中大赞一句,看来关尚书之女也不是什么嚣张跋扈之辈啊。 得了众人的同意,几人便分头寻了去。 关越卿轻移了步子往江妩所在方向走来,如姐儿一心想着快些寻到那耳坠,低了头在地上细细地寻。 全然没有注意到,关越卿同江妩两人不知何时已消失于假石山处。 江妩拉着关越卿过了绿枝竹林,来到了寄涉亭处歇脚。 又开口吩咐紫蔷帮着四处去寻青金石的耳坠,关越卿扯了扯江妩的耳朵,低声道。 “不用寻得太仔细,那只是我让云岫略施小计帮着支开她们的,她素来将这些饰物爱若珍宝,不会真的弄丢了的。” 江妩听了怕紫蔷那股认真劲儿又上来了,就招了紫蔷回来,“说不定遗落在花园里了,人也多,你还是莫去了,就在小径上寻寻即可。” 紫蔷点头应是,就去寻了。 江妩这会跟关越卿两人坐在寄涉亭的石凳上,面面相觑,都不知先开口说些什么好。 关越卿清了清嗓,打破了围绕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既然我们都有幸回来,就将从前的身份忘却罢,我是关家大小姐,你是江府五姑娘,咱们就过好今生的日子罢。” 江妩见关越卿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往后我便叫你关姐姐,你便跟着大家叫我妩姐儿好了。” 万事开头难,两人将话开了头,气氛便轻松了些。 江妩左晃右摆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圈关越卿,“关姐姐是如何回来的,我至今仍稀里糊涂的,想不通,你快说来与我听听?” 关越卿如释重负地翘起了嘴角,微仰着首,声音里透了诡异地愉快,“我说了你可不要怕。” 方说了一句,又对江妩笑了笑,一瞬又黯淡了下来,“那时,我未曾想到你身子这般虚,未能熬过上元节的第二日,便同腹中孩儿一同离世了。 说着,关越卿挑了眉,脸上又闪过讥讽,“太子由他那最为宠信的幕僚楼启深从宫宴里带了回来,醉的不省人事,也没能赶上见你一面。 说来好笑,我指了两个小厮把太子扶回了寝殿,那楼启深竟不舍得将太子交予我,可见对太子还真是情深,一个面首竟还想擅作主张,可想而知太子对他是有多放纵宠爱。 既然楼启深不放心,那我就让他送了太子回寝殿。来的正好,我正好一次能解决俩,倒是赚了。 你可还记得太子那把随身的青壁小刀,我就拿了它,分别给两人各扎了一刀。那楼启深,一刀下去就没了血色,晕了过去。 怎知太子却被刺醒了,反身一踢就打落了我手中的刀,喊了人来。我虽被当场捉住灌了鹤顶红,但却觉得十分解气。 太子让我心里不痛快,我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我很庆幸 江妩听得心惊胆战,双目微睁,呆若木鸡,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关越卿笑了笑,“眼看着那楼启深是活不下来了,太子自然也不会放过我。我如今这般好端端的,上苍也愿给我机会另择良人,我自不能负天意。” 关越卿说着说着就低了头,江妩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的声音中揣摩其意。 “我原来也是愿意当这太子妃的,在未嫁入宫门之前,我同自己交待了许多,如今只是嫔妾莺燕多些,往后若是太子继位还有三宫六院三千佳丽呢。 可你说,这人的心,哪能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37 说事先有了底,就能真的完全看得开呢。 我方进宫,便被他的皮囊迷惑,钟情了他。 母亲还安排了云岫一同入宫,若是我留不住太子的心,云岫便是后手。我即便心里再是不愿,也无法。 可惜的是,母亲猜错了,我也错了。 若他明白地告知我,我或不会被他激到魔怔。但他实是可恶,一头假意哄我寄心与他,回了头又养一批名为幕僚实为面首的男子,分桃断袖。 后来我怀了子嗣,他行事愈发嚣张,直至一日被我撞破,发现了他是这般,他才撕下了面具。” 关越卿语速放慢,后又停了片刻。 江妩瞧见关越卿衣裙上晕开了几点泪迹,方辨出关越卿方才是在忍出哭腔,心头难免也跟着一酸。 “怀着孩子原就易得情绪病,我忧思又重,怨意也深,孩子尚未满三月,便离我而去了。” 关越卿又哭又笑,江妩实是摸不透,只定定地听。 “我心里也不舍得他,对不起他,但是看见太子眼中的悔意,我却似疯了一般,心里涌进了报复的快意。” 关越卿抬了头看着江妩,眼中交织了多种情感,可没等江妩看清,又移了去,低着头说。 “那时我似魔怔了一般。” 江妩下了石凳,伸了手帮关越卿正了髻上的金丝点翠蝴蝶钗,轻声安慰道。 “都过去了,前世是前世,太子妃是太子妃,你是你,你跟太子没有关系了。 你如今可以有别的选择,可以寻得良人,可以相夫教子,不会再入宫墙,不会再受这种罪了。 你要放下了,这一世还要被前世羁绊住,岂不是太亏了。” 关越卿方止住的泪又直涌而出,立时埋头在自己膝上低低抽泣起来。 江妩轻轻拍了关越卿的背,又说到,“我虽然稀里糊涂的,但是也觉得庆幸。” 关越卿侧了首,露出一只被泪水浸得水盈盈的眼睛,瞧着江妩。 江妩便看着关越卿的眼睛又说了一句,“能回来,我很庆幸。” 眼神又飘到池中央,又圆又大的莲叶一片接一片,风一吹,便送来一阵清香。 江妩一笑,“你既然将此事皆全盘托于我,我自是要与你掏心掏肺的。” 关越卿身子僵了僵,眼中闪过一分犹豫。 没等关越卿开口,江妩便自顾自地又说起来,“回来这些日子我总是不安,稀里糊涂地就变成如今这般稚童模样,却出乎意料地很快就适应了。 想来是相比于那东宫日子,我更愿意待在这敬天十九年罢。在此待了几月,愈发庆幸,又怕是梦一场,醒来便要面对阴晴不定的太子同你,老实说,只要太子在场,你的脾气是极吓人的。 那时,我见你同太子之间斗得疯狂,却不曾想你后来竟给了他们一刀,你这胆色,我怕是两辈子加起来都比不上的。若我处于你那般的位置,怕是只会郁郁而终,早了此生罢。 这事,若是说了出去,旁人定会觉得有些不妥,但既然你都坦诚告了我,我便也拿你真诚相待,往后若你心里憋着事,大可来同我说。 我虽不甚会安慰人,但你也没旁的选择了,谁让一同重生的只有我呢?” 关越卿扑哧笑了一声,支了手肘在膝头,双手撑了下巴,“就我刺杀太子这一举动,岂止是你说的不妥,在他人看来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我岂会嫌弃呢,有人能明白我说的不是胡话,已是天大的幸运了。” 因着两人皆是重生之身,倒是平白生了许多亲近之感。言谈之间,也比方坐下来之时更是开得开了。 江妩见关越卿渐渐从前世回忆中走出,便也放了心,又爬上了石凳坐着,同关越卿像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一般,继续谈话。 “我原以为,春日宴后不久便能等到你上门呢,怎知等到了现在。” 关越卿方展的笑颜,又收了回去。 “哎,让人头疼的事还真多。你说我要是如你这般小年纪该多好。 顾云岫既来了,定是我娘亲说通了我姨母,让她同我吃喝同住,学习规矩。 尽管我如今才八岁年纪,但我娘素来早做准备,上一辈子便是如此,从九岁开始,便日日学礼仪姿态,管理事物。 我怕我娘认了死理,又将我往宫里送,遂怂恿着她带着我出席宴请。” 关越卿就朝江妩莞尔一笑,“这不,春日宴就遇着你了。四月又接连参加了桃花宴、斗蛋宴,然后又是这龙舟日,多亏了这些宴请,让我多识了不少闺中小姐呢。” “卿姐姐要认识多些闺中小姐是何意?”江妩又改了对关越卿的称呼,显得两人更亲近些了。 关越卿的脸蛋儿忽似上了胭脂一般,覆上了一层红晕,轻咳了一声,又磕磕巴巴地道,“闺中小姐也有长兄幼弟罢,我怕我娘眼界高,一瞧就往宫里瞧去,那我岂不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我不敢同她说,只能同那些闺中小姐交好,慢慢打探了。” “这次定要瞧个准才是!”江妩也点头同意关越卿的做法,“卿姐姐不必害羞,我能明白你的处境,再说我们都这般年岁,实是不用这般扭捏的。” 江妩说得大大方方,瞧着半点也不害羞的,但实际上耳根红了个透。毕竟男婚女嫁,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平日也只是自己心里想想。 如今关越卿将婚嫁烦恼摆到台面上说,江妩又怕关越卿脸上尴尬,才装作大方不扭捏,来解关越卿的窘迫。 “既是如此,卿姐姐还是多结交些闺中小姐罢,我也帮这姐姐留心,只愿能赶在采选前将婚事定下,便可解此局,不用入宫了。” 关越卿也是这般想的,又听到竹林那头传了几位姑娘的说话声过来,“你若有事同我说,便让人给我送信,送到我府上,说是给莎叶的便是。” 江妩听到那端的声儿也慌乱起来,又听关越卿说了一句,便连连点头。 看见关越卿眼眶还有些红,便指手画脚地示意了一番,关越卿顿时反应过来,暗示江妩放心,两人就各自低头装作寻耳坠的样子。 “表姐,那耳坠我寻着了。”顾云岫同婠姐儿等人见关越卿同江妩在寄涉亭,低着头寻来寻去,便也走了过来。 关越卿瘪了瘪嘴,佯装说了顾云岫一句,“马马虎虎的,让大家好找。” 婠姐儿等人知关越卿是替顾云岫说话,便也帮着打圆场,两三句话间就将此事扯过去了。 秦氏派了身边得力的玉姑姑来传话,江老太太在念春堂备了一席,请关越卿、顾云岫同各位姐儿一同去吃午膳。 顾云岫就嬉嬉笑笑地揽过婠姐儿手臂,同婠姐儿走在前头。如姐儿便从妧姐儿身旁走出,直直来寻关越卿。 “关姐姐,你眼睛怎么了。”如姐儿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38 见关越卿总揉着眼,就问道。 关越卿眨了眨眼,无奈一笑,“应该是方才不小心进了沙子,总觉得不太舒服。” “原是如此,怪道看起来有些红红的。”如姐儿也学着顾云岫,想同关越卿亲近起来,便也揽过其手臂,尽量表现得自然。 关越卿似有不惯,但也未曾将如姐儿的手甩开,两人也往念月洲迈了步子。 妧姐儿就过来一把抱起了江妩,又吩咐了红绛去知会妤姐儿一声,便也跟在众人身后去了。 江妩主动伸手绕过妧姐儿的玉颈圈住,让妧姐儿抱时少费些力气,又闻到妧姐儿身上有淡淡好闻的清香,方才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消散得不知所踪。 “二姐姐身上是什么花的味儿,甚是好闻。” 妧姐儿听见江妩发问倒是一脸疑惑,遂边走边转了脑袋去嗅自己左肩的衣料,“应该是后花园的槐花罢,方才我在槐花树下寻耳坠寻了好一会儿。” 江妩顿时激动起来,“如今已到槐花盛开的时节了?” 妧姐儿将江妩抱的更紧些,挑了眉角略有些好奇地看了江妩一眼,“你又激动个甚?” “二姐姐你说,今日可有槐花饼吃,我还想吃槐花馅的饺子,我好久未得吃了,可想着呢。”江妩双眼睁得圆圆的,咽了口水,似是要从妧姐儿处得到答案。 妧姐儿见江妩似小馋猫一般着实可爱,就挪了一只手出来飞快地掐了江妩的脸蛋儿,笑骂一句,“我可不是府里的厨娘,我又怎知?你个好吃鬼!” 等到念春堂入了席,江妩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妧姐儿伸长了箸夹来的槐花饼。 作者有话要说:  填坑的:小卿卿莫害羞?(? ???ω??? ?)?妩姐儿才三岁就为自个儿物色对象啦~【大嚷大叫状】 妩姐儿:你就好好填坑叭!莫要出来乱嚼舌头!!坏蛋!!!【扔了一块槐花饼来!】 妧姐儿:喂喂喂!怎么浪费粮食呢! 妩姐儿抱头就跑,大喊道:不是我扔的!是填坑的扔的!她是坏蛋!浪费粮食! ☆、有木丹桂 天时愈热,较于走房串院,江妩更愿意待在屋里执笔描红。 紫蔷隔两日就镇一个西瓜于水井里,江妩写大字越认真,西瓜就吃得越爽利,不可谓不叹紫蔷之计甚妙啊! 再等江晔寄来的第三封信报了平安抵达,已是绿玉枝头一粟黄时节,八月丹桂溢香。 江联老太爷派人送了信,让江老太太协了儿孙一同回昌平老家过中秋。 昌平距京城实不算远,马车代步只半天的脚程便可到了。 江老太太定于八月十三启程,因着江大老爷休沐之日从八月十五始计,连着打后两日,共休三天,遂江老太太打算回昌平顽上五日,定于十七集体回程。 此番出行,江妩被妧姐儿抱到同江老太太一辆马车上。 美其名曰,“既不晕车,便来陪祖母说说话。” 江妩今早被即将出门冲击得亢奋不已,只吃了一小碗玉田香米粥,便不愿再吃了。原打算路上饿了,便在马车上再吃些点心填肚子,没想到这会被妧姐儿抓来做了陪谈闲天的壮丁。 “祖母,还有多久才会到昌平呀?”江妩被马车颠的一上一下的,又不得掀了马车帘子透透气,自是被闷得想早日抵达,得以解脱才好。 “快了,快了,妩姐儿要是坐累了便躺会,老屋就到了。”江老太太笑着捏了捏江妩的小肉手,安抚道。 “祖母,一个小时前您也是这般说的。可教人等得头脑发昏,肚儿都饿了。”江妩扁了嘴,双眉也塌成了委屈样,江老太太看了甚是心疼。 妧姐儿半点不留面子地掀了江妩的老底,“谁让你今早只喝了小两口粥,此时知道饿了罢。” 嘴上虽这般说,但转头就去拿食盒,拣了一碟糕点放在小几上。 江妩嬉皮笑脸地拿了湿帕子擦手,就着香片茶拾了糕点来吃,又把装糕点的素瓷碟子往江老太太跟前推了推,“祖母也吃。” 江老太太见江妩虽爱吃但也不吃独食,倒是个懂分食的孩子,嘴角微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祖母不吃,妩姐儿吃罢。” 江妩见江老太太推却的真诚便没有再劝,又往妧姐儿跟前推了推,“二姐姐吃。” 妧姐儿凑上前轻捏了一把江妩的小鼻子,立时放开,“算你还有良心。但我不饿,你自个儿慢些吃罢。” 说罢,见江老太太似被闷得厉害,妧姐儿又撩了一角帘子,送一些风进来。 江老太太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也缓了过来,伸过手抚了抚妧姐儿的肩,又递了一个笑给妧姐儿。 江妩将一切看在眼里,之前的想法又被自己否去了些,妧姐儿之所以得江老太太的宠爱,并不是因为妧姐儿在江老太太面前会审时度势,而是妧姐儿拿了真心待江老太太。 若不然,江老太太前世也不会因为担心妧姐儿的婚事无人做主,自己出头帮着拿主意了。 等妧姐儿第三次撩起帘角时,风儿送来了甜郁柔和的香气,江老太太精神一振,“妩姐儿,老屋将到了。” 江妩听江老太太这么一说,心里也开始有些活泛起来,挪了身子,方撩起一角帘子,嗅到桂花香,马车便放缓了速度,渐停了下来。 江妩听见有步子声靠近,便察觉到妧姐儿放下了另一端的帘子。江妩便也捏着一角帘子放低了些,只让透些香风进来。 “这位大哥,请问是否往办了学堂的江老太爷府上去?”一个沙哑的男音从帘外响起。 未等车夫作答,一阵马蹄声从左后方赶至,只闻江昕的声音上前询问,“发生何事?” 一个清亮的声音语带惊喜地从马车前右方喊出,“二表叔!” 江妩大感好奇,倒是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又轻轻地将帘子撩起了些,能望见马车旁立了一个穿了布衣的人,露出一双磨得厉害的靴子。 只瞧到了膝头打下的地方,江妩也不敢把帘子往上再撩了,一阵风霎时涌了进来,原是柔和清淡的桂花香忽而浓郁起来,像是一瞬便到了桂花树下。 江妩被桂花香勾了魂,低了脑袋往外瞅,却不意被藏在尖刀眉下的黑亮眸子袭了魄,愣在原地。 “莫非你是屏哥儿不成?”江昕语气中透出惊讶,江妩才觉那黑亮眸子往左边挪了去。 “正是。我听姑姥爷说今日姑奶奶从京城回来,又见这马车行驶有序,便上前一问,怎知正巧真让我遇上了!” 被称作‘屏哥儿’的小男孩说话间尽是真诚,让江昕看着倍儿欢喜。 “你跟前的那一辆马车便是我娘坐的,你先同我娘打声招呼,再同我们一道回屋去。”江昕爽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39 快地同屏哥儿说。 屏哥儿点了点头,那双黑亮眸子又转了回来,江妩方回了神,一时又被黑亮眸子盯了个紧,心一慌,捏着的帘子脱了手,呼喇一下盖住视线。 “外头可是屏哥儿?”江老太太听到两人的对话,原是情况不明不方便出面,现时已知外头立着的是侄孙儿,自是立马出声问道。 “姑奶奶,是我。您近日身子可安好?” 江老太太示意妧姐儿扶她往前坐,又让妧姐儿戴了面纱,这才让人撩了帘子。 只见江老太太眼角皆是笑意,“一切都好,都好。屏哥儿快过来,让姑奶奶瞧瞧。” 屏哥儿将手中的篮子递给了身旁低着头的男子,就从马车跟前绕过,站到了马车左侧方,方便江老太太看上一眼。 “屏哥儿,今儿怎到这路边来了。”江老太太脸上常挂着和蔼可亲的笑,一笑,眼角就叠出一条笑纹来。 “姑姥爷给大伙都放了几日假,我见着木犀花梗挺立,花色较淡,正是采桂酿酒制糕的好时候,便带了随从来采上一些,带回府中还能制些糕点让姑奶奶尝尝。” 屏哥儿眼珠子黑亮,与眼白对比分明,让看着他眼睛的人觉着十分诚恳,又加上他那清亮的嗓音,即便是说着普通的话,都让人觉得这话说得倍儿漂亮。 江老太太听了心里极高兴,“还是屏哥儿知道想着我这婆子,快些坐上来,这下午日头还是有些儿大,莫要晒伤了。” 屏哥儿方想推却,江老太太便道,“都是一家子表亲,你也还小,不用避忌那些。快些上来,也能早点儿回去。” 屏哥儿见江老太太这般说了,也不好再忸忸怩怩,便招了那随从过来扶。 屏哥儿手脚拘束地进了马车,又从随从手中接过一篮子拿布遮住的桂花,顿时车厢内溢起了桂花香。 妧姐儿方才未取下面纱,此时若取下,倒显得有些刻意,遂面纱仍遮了脸,只露了一双眼。 屏哥儿与江妩相对而坐,江妩也不敢抬首望去,似乎还记着方才被黑亮眸子支配的心慌。 江妩低着头只能瞧见屏哥儿拿上来的一篮子桂花,尽管被白布盖住,也阻止不了四溢的花香。 江妩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马车停下来时,诱得江妩低头外望的竟是这一篮子白花金点儿的木犀,怪道花香如此浓郁呢。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江老太太见厢中虽飘荡着花香,但气氛却十分诡异,三小孩望了不同的方向,个个都显得有些拘谨。 江老太太开声同屏哥儿介绍,先是指了妧姐儿,“这是你二表姐,是你三表叔的长女,比你大两岁。” 又轻点了一点了江妩的小脑袋,介绍道,“这是你五表妹,是你三表叔的幺女,比你小四岁,可贪吃着呢,你这回采来的木犀制成的糕点,她一个人就能给你吃个精光。” 屏哥儿听了觉得有趣,便轻轻笑了一声,声儿不大,却被江妩捕捉到了。 江妩的脸倏地红了个透,那红又漫了耳根,热得紧。 江妩此时只想撩起一角帘子,让风灌一些进来,好散一散这忽涌上脸的热意。 又闻江老太太继续介绍道,“这是你们舅姥爷家的表亲,姓李,名继屏,在家中排行第七,今年也正好七岁。在你们祖父办的学堂里跟着念书。 你们舅姥爷十年前举家搬迁到江西奉新,是以屏哥儿从小便在江西长大,在家乡请了先生启了蒙,至开了春才被送来学堂,都这些年了,我只得见过两次,这还是第三次见。” 江老太太说着说着,陷入了旧时的回忆里,变得有些伤感起来。妧姐儿见了,便轻抚了江老太太的手背,想让江老太太得以缓解。 李继屏见江老太太难过起来,有些不忍,便扯了旁的话安慰起来。 “姑奶奶,祖父常常说起您爱吃枣,我听姑姥爷说老屋后坡载了一棵晋枣,等再过一月枣儿熟透了,我就制了干枣给您送去,保证个个都甜似蜜。” 江老太太听了也不沉在感伤里了,笑骂一句,“你给我好好念书就成,你姑奶奶还缺你这口干枣吃不成?” 江妩也微抬了头,往李继屏处瞧了去。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只见李继屏的黑眸在车厢中显得一亮一亮,又笑着说,“姑奶奶大可放心,自是不会误了学业的。” 方话毕,马车外便传来字正腔圆的男音,“老二,你娘亲呢?怎还不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江老太太李氏,李继屏是江老太太的侄孙儿,是江老太太的弟弟的亲孙子。 _(:з」∠)_怕小仙女分不清特意解释解释...... ☆、烧瓦子灯 李继屏听了声,便撩开帘子下马车,“姑姥爷,这儿呢。” 江联老太爷走了过来,江老太太见了笑的合不拢嘴,与往日的慈祥和蔼略有不同,整个人倒似添了几分娇俏,“你嚷嚷什么呢!” 江联老太爷过来扶了江老太太下马车,又道,“都等了大半天了,人影都没见着,我这不是心里着急嘛。” 妧姐儿跟在江老太太身后,踩了小凳子下了马车,又回过身来抱江妩。 自从江妩同妧姐儿卧谈后,妧姐儿对江妩就从细节处体现出照顾来。江妩原先是没有发现,但近日被妧姐儿抱的多了,才慢慢察觉的。 江府一家老小全堆在老屋门前互相见礼问安,江老太太实是看不过去了,大手一挥,让大家先入屋了再说。 江联老太爷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遣了下人领着一家子上下进了各自的房间,收拾整理一番再集于花厅。 房间倒不是很多,安排了两人一间,江晔不在,江妩又是老幺,因此江妩被安排与卫氏同住。 紫菽紫蔷让婆子抬了箱笼进来,收拾完房间,就开了箱笼。 卫氏留了金栀带着紫菽紫蔷整理箱笼,带着江妩去寻儿女们,三房就浩浩荡荡地去了花厅。 江联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同江老太太说着话,见卫氏带了孙儿来了,便连忙招了手,让铖哥儿他们过去。 立时吩咐小厮拿上来几套文房四宝,还特意挑了一块澄泥砚给铖哥儿,作为江府的男长孙,铖哥儿自是得尽江联老太爷的疼爱。 “多谢祖父。”铖哥儿也不过七岁,得了赏,脸上也露了孩童样的喜悦。 江联老太爷也不过分偏心,个个都有礼物。 婠姐儿得的是赤金嫦娥奔月的簪子,妧姐儿得的是赤金佛手提蓝的簪子,如姐儿同妤姐儿分别得了赤金挂铃铛的手镯和赤金桂猴子雁杆的手镯。 得了赏的哥儿姐儿低了头各自聊了起来,卫氏同秦氏文氏一同帮着摆饭去了。 江妩眼巴巴地立在一旁等赏,双手叠在腹前,皮肤白白又圆鼓鼓的,看着甚是讨喜。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40 江老太爷招了江妩过去,一把抱了放在腿上,伸手从托盘里取过赤金镶莲花纹的项圈,给江妩戴上,更显喜气了。 这幅模样惹得江老太爷直笑,江妩实是琢磨不透江老太爷的心思,“祖父,您笑甚啦?” “我们老幺长得可真是讨喜。”江老太爷这一夸,江妩实是高兴不起来,只鼓了腮帮子,撒了娇。 “祖父,这一个个姐姐您都说长得好看,这怎么到了我这,就变成讨喜了。我不愿,我就要好看。” 江老太爷仰头大笑,“你也不瞧瞧哪个似你这般圆润,小脸儿一掐全是软软的全是肉,那怎不是讨喜有福气的样了。” 江妩佯装不乐意的样子,蹬了小短腿下了江老太爷的怀,往江老太太跟前去。 又轻轻扯了江老太太的衣袖,左摇右晃地扭着身子,乳声乳气地央着,“祖母抱,祖父不说好看,便不要他抱了。” 江老太太见江妩跟江老太爷怄气顽,眼儿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线。老太太身子骨还健壮,不须旁人来助,自个儿双手从江妩臂下一过,一把就将江妩抱在膝上。 “这...”小皮猴子,江老太爷未把话说完,见李继屏进了花厅,就唤了他到跟前来。 只妧姐儿同江妩得了江老太太的介绍,方才知道有这一个表亲。江老太爷此番,便是要将李继屏介绍给众人认识。 李继屏换了另一身干净的布衣,给人以清丽爽朗的观感。江老太爷由长至幼逐个介绍,他便大大方方地同每一位表亲见礼。 等介绍毕了,铖哥儿便主动招呼着李继屏,两人毕竟是同年而生,又是今年入得学,自是更易聊得起来。 李继屏同铖哥儿离江妩隔了三丈远,两人的说话声被江妩听了个真切。 “南方那边中秋多会放灯船,玩花灯。到了夜里,一条河都是熠熠明亮的,小儿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在街上窜来窜去,在楼上看,就像会动的火龙,甚是好看。” 铖哥儿眼里似是映出了一条橘光辉辉的河,又继续问道,“那江西呢,都有些甚中秋特色,与这边不同的。” “我昨日方与一同窗研究过,若说这边没有的,又算得上是江西特色的,值得一提的应是烧瓦子灯罢。不知你听说过没?”李继屏也不光顾着自己说,还时不时会给铖哥儿递一些话。 铖哥儿自是不知,遂摇了摇头,“我倒是不曾听说过,你说与我听,让我也长些见识罢。” 李继屏听了点点头,“家中与我同辈的孩儿须得两双手才数得完,孩子较多,皆住于村上,也不似大户人家规矩多,你且听听便是。 说到中秋那日,我们十几个孩子都成群结队地往野外去拾瓦片,又寻一空旷的地儿,让大人帮着堆成圆塔状,塔中是空心的,瓦片之间又不能叠的死死的,得留出空隙来。 将木柴置于塔中,待至天色转暗,月儿初挂天幕,此时便可将木柴烧起来。烧到瓦片发红,再泼上油,塔身瞬时就能爬满了火光,通红火亮的,恍若白昼。” 铖哥儿听得玩心大起,但又不便提出,只赞叹一句,“光是听你说,便能想象出那般盛况来。” 李继屏见铖哥儿眼底透出向往来,便同铖哥儿说道,“你若是想顽也不是不可,但须得得了姑姥爷的同意。我原先已与我那同窗商量了,明日去木犀坡后顽半日再寻些瓦片,等后日再堆个小的宝塔,烧了让他瞧一瞧。 你若也想去,便同姑姥爷说一声,说是同我与井时白井兄一同去,想来姑姥爷也会准的。” 铖哥儿听了李继屏的话,半低了头,思忖了片刻,方抬了首,冲李继屏点了点头,“我去同祖父讨个信。” 江妩被江老太太放在了旁边的玫瑰椅上,听见两人的话,也心痒痒的,想去顽。而且那井时白,这名实是耳熟,不知是在何处听过了。 见铖哥儿去了江老太爷身边,又恭敬又将自己的意向条理清晰地说了个遍,不一会儿,就得了江老太爷的点头。 在村庄里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江妩实不想明日又待在院子里,难得出来一趟,不趁着年纪尚小四处去,等到男女大防的年岁,更是要坐困家中了。 江妩在心下打着算盘,滴溜直转的眼珠子,被同是听到铖哥儿明日游计的妧姐儿瞧到了。 秦氏出来问一声是否可以摆饭了,江老太爷点了头,就唤了众人一同去了饭厅。 男女分席而坐,江妩方入座,便立时进入了盯菜状态。 碗里盛了小半碗野菌野鸽汤,山泉水清甜,将鸽肉与野菌炖的出味,清甜与鲜味混于一起熬制,出来的汤水极鲜甜,半点没有鸽肉的腥味。 江妩吃了一片咸水桂花鸭,这是一道冷盘,鸭肉已然放凉,但却不影响鸭肉的香味,那桂花香似被锁在薄肉中,咬一口,才透一口香。更别说那一品豆腐了,一勺子下去滑溜溜地,才送入口中便能感受到一瞬的香软滑口,可谓是真正的入口即化。 江妩把铖哥儿明日要去顽的事抛于脑后,一头扎进了饭桌,吃了个大饱。 第二日,卫氏携了三房几个一道去给江老太太请安,等一屋子都来齐了人,方去饭厅一同用了早膳。 江妩昨日晚膳吃得过饱,就只要了一碗桂花栗子粥,又吃了一块枸杞桂花糕。 江老太爷等众人吃完早饭,才同众人说了今日的安排。 “今日想扎花灯的便随着老二媳妇一同去庭院里,想去采木犀的便同老三媳妇坐马车去木犀坡。在这儿,虽不用过于拘着天性,但也不可放肆妄为,平白让人担心。不论是扎花灯还是采木犀,都需安全为首,不可四处跑,让人找上一通,若可做到,便去顽罢。” 各个听了都一阵欢喜,要扎花灯的都往文氏那边去了,想外出采木犀的也直往卫氏这边涌来。 妧姐儿眼光直跟着江妩,想都不用这小皮猴想定是跑去卫氏那边了。 江妩倒是一点都没察觉妧姐儿相随的目光,一心只想着出去玩! 铖哥儿原先就同李继屏约好了,两人打算早上与井时白汇合。遂铖哥儿和李继屏两人自是采木犀小分队的,再加上天性好玩的钊哥儿,不甘待在院里的江妩,不放心五妹妹的妧姐儿。五人齐齐上了卫氏的马车,往木犀坡去了。 卫氏给每个人分了小篮子,又嘱咐了妧姐儿一句,让其好好看住江妩,莫让江妩走丢。 妧姐儿虽素来爱与卫氏辩嘴,但难得两人的想法头一次不谋而合,遂妧姐儿点了头,也算是应了卫氏。 方下了马车,钊哥儿便一头就冲进来木犀花林,卫氏见状,便带了金栀跟了上去。铖哥儿与李继屏两人绕过木犀花林,往坡后去了,江妩见了心中大动,才想抬腿跟去,就被熟悉的细臂抱起。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41 ☆、昌平名门 “你又想做什么去?”妧姐儿的声音从头顶飘了出来。 江妩一时语塞,倒是没想到会被妧姐儿抓住。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搪塞妧姐儿,就弯了眼干笑了几声,没有应答。 江妩眼巴巴地目送着铖哥儿和李继屏离开,又被妧姐儿抱到木犀树下,不让江妩离开自己的视线。 江妩个头小,根本凑不到木犀枝,只拿了篮子在妧姐儿跟前瞎晃悠。 妧姐儿边摘边拿眼神瞅江妩,生怕江妩趁着眨眼皮子的功夫,一溜就没影了。 “二姐姐,难得出来一趟,光采木犀又有什么意思嘛。”江妩拎着篮子左摇右晃,似是待不住的样子。 “祖父方才嘱咐的,都被你吃进肚子里啦?看样子是全忘了不成?” “祖父是说不能乱跑,但有二姐姐跟着我,那哪能算是乱跑呢,二姐姐,你说是吧?”江妩打算从妧姐儿下手,既然妧姐儿不愿让自己一人,那就将妧姐儿一起拐跑就是了。 “你倒是能强词夺理的。”妧姐儿倒是个意识坚定不动摇的,只辩了一句,毫不给江妩回转的余地。 见江妩蹲了在地上拿了树枝在顽掉落在地的木犀,又听到气鼓鼓传来一声,“哼!不去便不去!” 钊哥儿不知从何处又窜了出来,后头也不见卫氏等人。 “二姐姐!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妧姐儿听到钊哥儿一叫,便扭头望去,只见钊哥儿衣上沾了泥,看着十分狼狈。 “你这是怎了?”妧姐儿拿了帕子去擦,又问道,“我娘亲呢?你没见着么?” 钊哥儿不好意思地挠了脑袋,“见着了,但是我在在树上,没好意思叫。” 妧姐儿就扬了帕子轻抽了钊哥儿一道,“你怎那么皮呢!还敢上树了!这一身就是摔的罢!看回去大伯母怎么说你!还敢不敢了!” 钊哥儿又央道,“好姐姐!便说我是走路不长眼绊了跤罢,母亲那边好说,但要让祖父知道指不定怎么训我呢。” “怎来采木犀的,各个净是不省心的。”妧姐儿话方毕,便急急扭身回头去看,那树下,哪儿还有糯米团子的身影。 气的妧姐儿直跺脚,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江妩!” 经江妩思索再三,觉得井时白这一名字,能让江妩有所印象,真的太蹊跷了,实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又想着自己不用顾忌男女大防,即便趁机溜去瞧一眼,也不会闯出什么祸来。 遂,江妩提拉着衣裙,往木犀坡后小跑而去。 “钊哥儿,你上树这事就这么算了,若是待会我娘亲寻来,便帮着我同妧姐儿遮掩一番。我现在去寻她,你可不要四处声张。”妧姐儿匆匆交代了钊哥儿两句,未等钊哥儿点头,便也冲铖哥儿离开的方向去了。 木犀坡后仍栽了几行木犀,穿过花林,见到的便是石子砂砾,还有一条澄清见底的溪涧,偶有一阵香风吹来,落下几粒星点,随着流水远去,逸趣十分。 江妩将将走出花林,便见圆石上坐了一个水色素袍的男孩子,想必应是李继屏口中所说的井时白了。 江妩听见身后隐约传来妧姐儿的声儿,顿时又提裙往铖哥儿那端跑去。 “大哥哥!” 正伸了手摸溪涧底的鹅卵状石子的铖哥儿听见江妩的声,一个趔趄没稳住,差点扎进水里。 李继屏同井时白两人也扭头望去,只见江妩身后跟了追来一个初具身段的少女,在花林里背了光,模样瞧不真切。 又听见娇俏中掺夹了一声薄怒,“江妩!你还不停下来!” “大哥哥!大哥哥!抱!” 江妩自然是听出妧姐儿声音中的一分怒,吓得连忙搬救兵,跑到铖哥儿跟前,扯着铖哥儿衣角直晃。 “江妩!你给我过来!”妧姐儿见又外男在,便没敢出林子,只躲在树荫下同江妩喊话。 “那二姐姐你自己过来不成!何要我过去!我不过!”江妩躲在铖哥儿的脚边,冲妧姐儿嚷了一句,又偷偷地拿眼将井时白打量了遍。 又是将妧姐儿气的一阵跺脚,只,“你,你,你”的,再说不出半个别的字。 江妩听见不同的轻笑自两个方向发出,这边井时白拿了折扇掩口低笑,双眼弯弯直望着躲在阴影下看不清样貌的少女。井时白问了一声,“这是何人?” 铖哥儿看了一眼妧姐儿又看了一眼江妩,左右为难,答了一句,“我二姐姐。” 江妩不曾想,回头竟会撞上漾了笑意的黑亮眸子。 李继屏见江妩回了头望,以为江妩是气他们在一旁看笑话,便开口解释道,“我并无恶意,只是觉得二表姐同五表妹关系实是亲近。”眸中自带真诚,让人一看便想原谅他,更何况江妩本就无意生气,只不过是本能自发地寻笑声来源。 “铖哥儿,你帮我把江妩抱过来!”妧姐儿忽而转了战略,从铖哥儿下手。 江妩正想答话,猝不及防被铖哥儿一把抱起。铖哥儿方想往林子迈开步子,却觉臂里的糯米团子重心不稳,似要往臂外倒。 妧姐儿见状吓了一跳,也不顾旁的了,拔腿就往江妩这儿来。 幸而井时白及时帮着铖哥儿扶了一把,才没让江妩从铖哥儿的臂里脱落。 铖哥儿心悸得不行,还记得上一回在藤息阁便是陈仲瞻帮着扶了一扶,才没让江妩摔了。这次又来一回,可不得把铖哥儿吓个半死。 铖哥儿轻抚了江妩的背,低声喃喃安慰着。 妧姐儿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铖哥儿你手劲儿怎的那么软。”就伸过手将江妩抱了过去,才发现江妩手里牢牢攥着铖哥儿的衣服,便又轻轻地顺着江妩的背,嘴上却又不放过江妩,“知道怕了么?还跑不跑?” 说完又拉了铖哥儿的手来瞧,见无红肿之象,才放下。 铖哥儿低了头,内疚得不敢作声,只在心里暗暗地怨自己。 井时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又见铖哥儿经了一茬,以为是因得了妧姐儿一骂,方才不复方才嬉水的欢乐,便开口道,“二小姐也不必生气,两人皆平安无事便是好事。” 妧姐儿方才是事急从权,现如今危机已解,在这般情况下见外男,倒是觉得有些尴尬起来。 “谢公子相助。” “二小姐无须客气。” 李继屏拿了手肘捅了捅铖哥儿,铖哥儿才回了神,替妧姐儿介绍道,“二姐姐,这是昌平井家的二少爷,井时白,同继屏表哥一同在祖父的学堂里念书。” 江妩方才将井时白打量了个遍,十分肯定从未见过此人,但这名儿实在耳熟,听了让人怪生气的。 双方一番见礼后,妧姐儿便抱着江妩告辞回去了。 卫氏见妧姐儿抱着江妩回来,眉间的一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42 团愁,才散了去。 钊哥儿自妧姐儿去后,便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采木犀。等卫氏寻来之时已采了两篮子,又同卫氏说是妧姐儿同江妩采的,另指了与卫氏方向相反的地,说是江妩闹着去顽,妧姐儿便抱她去了,为妧姐儿遮掩圆了老大一谎。 卫氏见日头渐大,就招呼着三个孩子上了马车,要回去了。 “三婶婶,大哥同继屏表哥尚未回呢。”钊哥儿见卫氏要打道回府了,急急开口。 “铖哥儿与屏哥儿同井家的少爷顽去了,下午方回,我们就不必等他们了。” 车夫赶了马,采木犀几人便回了江府老屋。 江妩同卫氏回屋换了身衣服,又偷偷吩咐了紫菽去打听井时白,才往庭院里去。 文氏正在教钰哥儿扎杨桃灯,婠姐儿在一旁看着文氏同钰哥儿,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手中的竹篾方架好半天了都没扎成。 如姐儿扎了个石榴花灯,方想糊纸,又见妤姐儿的笼架没弄好,便过去帮着支了起来。 妤姐儿碰上手工活倒是变得不灵巧起来,虽说年纪尚小,但如姐儿同妤姐儿这般年岁时,早已能独自把花灯扎出来了,尽管会费时久些。 文氏见卫氏回了,便问了丫鬟时辰,见将至午膳时分,便让众人暂停下手上的工序,同卫氏领了众人去了花厅。 等江妩用膳毕,回了屋,紫菽也噌噌地从灶房回来了。 江妩借口要去寻妤姐儿,带着紫菽一同去了院子后的小花园。 “姑娘,你吩咐的,我已经去打探回来了。” “你说说看,都探到了甚?” “那井时白是昌平名门的井二公子,今年十一,从九岁便开始在老太爷的学堂里念书,听说虽读文识字不甚用功,但老太爷每回考他学问,他都能对答如流。但总想着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一回还同表少爷一同下了塘摸藕,两人借了灶房弄了藕糖片,因着没有耽误学业,老太爷也无话可说。这都是灶上的婆子同我说的,姑娘,你看又些能用着的不?” “你说,那井时白是昌平名门的公子?”江妩倏地冒出一个念头来,脸色微变。 “是的。” “那昌平还有别的名门不?”江妩不敢肯定,又续问道。 “姑娘,名门既为名门,当然是甚为有名才能称之为名门呀,那能似遍地的甘薯一样多呢。”紫菽平时在江妩面前松散惯了。 “你敢肯定?”江妩脸色看起来极为不妙,紫菽见了也惊了惊,实摸不着头脑,拿不准主意自己是哪句话惹了江妩不高兴。 ☆、不知秋思 自江妩得知井时白是昌平名门之后,心里就一股子无名火在烧。 这井时白应该就是前世江老太太为妧姐儿口头定下的婚事对象。前世中了进士后便翻脸不认这门亲,当时妧姐儿已及笄,井家的这番做法真的让人不齿,更别说井时白曾在江家学堂念过书了。 江妩下午扎瓜果灯竹架之时仍觉着心头不快。记不太清,前世江老太太是何时将妧姐儿的婚事定下的,只模糊觉得应是江老太爷离世前。江妩心里担心起来,就怕江老太太心中定下的对象仍是井时白,那妧姐儿岂不是又得受此辱!婚姻大事可不是江妩能插手的,看来得尽早同卫氏透个信,让卫氏同江老太太提一声妧姐儿婚事的定计。 妧姐儿见江妩神不守舍的,竹架半天都扎不好,便主动伸了手过去帮着弄。妧姐儿越是照顾江妩,江妩的心就越是为她不平,这井时白竟说不认这门亲就不认了,简直可恶!怪道自己听到井时白这名字时觉得生气!原是如此。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铖哥儿与李继屏方归,还带上了井时白。 众人在花厅同江老太太见礼。 江老太太笑眯眯地同井时白说着话,江妩实是看不出江老太太笑中是否还掺夹了别的打量,只盼着快些吃完饭,回屋就能同卫氏说上话了。 江妩心里怀揣着事,胃口小了不少,只喝了半碗赤枣乌鸡汤,吃了几口莼菜羹,就算完事了。 等回了屋里,立时就拉了卫氏说有事要商量。 卫氏便使了眼神让在屋里服侍的金栀等人退下,才略感好奇地问江妩,“是有何事让你如此郑重?” “娘亲可曾同祖母商量过二姐姐的婚事?”江妩知这话不该一个三岁小儿问出口,但她除了直奔主题,实在是不知从而入手,那些千回百绕再慢慢透出意来,她实是学不会。 江妩想阻止长辈为妧姐儿与井时白立下口头婚约,能想到最佳的方法便是由卫氏出面,将与卫大奶奶定下的口头婚约摆到台面上来。 唯一不可控的便只有妧姐儿,江妩不敢肯定妧姐儿是否会因与卫氏作对,而若不把与卫可泉定下的婚约摆到台面上来,妧姐儿极大可能就要被定给井时白,难不成要江妩又看一次妧姐儿受折辱么。 卫氏不明江妩忽而问起妧姐儿的婚事是何意,“你又从谁哪儿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江妩对卫氏这般接话颇为惊讶,本已做好被教训的准备,却不曾想卫氏却无意责怪江妩年纪小,瞎管闲事。 “我见祖母似有意要替二姐姐相看。”江妩顺水推舟就将担心说出。 “如此,你舅母原先同我商量的是,想等可泉过了童生试再提,外人看来也比较好看,妧姐儿也不至于让人小瞧了去,如今看来,我还是与娘透个底为好。” 卫氏说完又摸了摸江妩的鬓角,“见你同妧姐儿相处融洽,互相照顾,我更是安心了。” “娘亲。”江妩低头蹭进卫氏满是檀香味的怀里。 江妩每每听见卫氏说安心,心里就翻涌起不安来,隐约感觉到卫氏透露出来的一些说不清的意味。 卫氏似是不愿让江妩黏着,立时就叫了金栀让婆子抬水进来沐浴了。 怕是秋天风露,染教世界都香。木犀庄的中秋就这般悄然而至了。 江妩方才起身,便能感受到中秋节的气氛在江家老屋萦绕。各式彩灯挂于屋前,连早膳桌上都摆了皮酥松、馅软绵的月饼。江妩以香片茶配着吃了一个自来白月饼,便听到李继屏的清亮声音不太真切地递了过来。接着江联老太爷那头又另吩咐着沏了壶茶上来。 江妩端了甜白瓷茶盏,品了一口新沏上来的荷叶茶。 入口的清清甜意冲开了月饼馅的甜,带着夏意的荷香,唇齿留香,顿时解了月饼的甜腻。此茶正合江妩意,江妩昨夜心思重,没填些东西下肚,今早原想多吃些,有了这清茶,便再吃上几个月饼,也不会觉着腻。 众人食毕,一同走在甬道上,钊哥儿带着钰哥儿走在姐儿们前方,江妩走在姐儿们的后头。因着铖哥儿同李继屏与众人所去方向不同,遂两人便跟在江妩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43 身后聊着天。 “那荷叶茶是你亲手所制?”江妩捕捉到铖哥儿语气中轻微的惊讶。 “嗯。”李继屏应了一句。 “你可真行,我们刚回那日你便在木犀坡采木犀,不曾想到你连荷叶茶也会制。” “天地万物皆有其用,许多植物除了观赏,仍有别的价值,白白浪费岂不可惜,我不过是帮其挖掘更多价值罢了。” 江妩未能听到铖哥儿继续说些什么,便与他们分道而行了。 当江妩到了庭院,开始给瓜果灯上色之时,卫氏正寻了机会同江老太太谈话。 “你说你同卫大奶奶口头之间给妧姐儿定了婚事?”江老太太似是不满卫氏自作主张。 又道,“那你们可有交换过信物?” 卫氏低了头,“这倒不曾。” “那便不算是定下了,我看卫大奶奶若是真的想定下妧姐儿,早就给定了信物。怕只是不好意思驳了你的意,才同你口头约定,一是顾了你的面子,二则她那边也能另相看旁人。”江大奶奶看了一眼卫氏,又接着道,“既无信物,我们这边也不必过于认真,帮着妧姐儿多看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卫氏玉指交叠,犹犹豫豫道,“这......” “听我的就是,我还会害妧姐儿不成。”江老太太话毕,便端了茶。 卫氏见江老太太不愿多谈,就退下了。 江老太爷嚼着一个自来红月饼,从里间走出。 “你还管到老三孩子的婚事去了?” “我不是担心妧姐儿么,论起对我的孝心,倒是没一个比得上她的,这婚姻大事,我不帮着她,她又与卫氏有隙,难不成还看着她的婚事不能稳稳当当地落下,被推来推去的。”江老太太掀了茶盖拨着茶叶,答了江老太爷的话。 “卫氏既定了卫大奶奶的长子,想必是十拿九稳才会同你说的,你怎的又不肯了呢。”江老太爷靠着江老太太旁的太师椅坐下了。 “还说十拿九稳呢,连信物都没互换,有脑子的,也能知道卫大奶奶只不过是面上不好拒绝,只作敷衍之状。我怎么能放心呢。” 江老太爷喝了口茶,说道“你想得倒是深。” “卫氏一提这事,我倒是想起来了,昨日来的那个井家的小子,年纪同妧姐儿倒是匹配,模样也清秀,是叫甚个名儿来着?”江老太太忽的想起井时白来,转了头问江老太爷。 “你说的是时白罢?” “对,就是这个名儿。那孩子品性如何?学业如何?可有定亲?”江老太太接连发问,惹得江老太爷一顿好笑。 “时白是个有孝心、顾家的孩子,虽家中行二,但却是个个里面心思最细腻的,事事顾着他家中娘亲呢。今夜去木犀坡,你也能见上一见,是顶好的人家。至于学业嘛,他倒是个聪明的,只是用功不足,这心要能早日定下来,考个功名也是半点不成问题的。” 江老太爷一顿好夸,让江老太太听得蠢蠢欲动。 “老爷子,你可没说定没定亲呢。” “这我怎知,今晚你再打探打探便是。”江老太爷端了茶盏呷了一口信阳毛尖。 等妤姐儿的兔子灯装饰完成,天色将将黄昏转夜。江老太爷向东设月光位,摆了大香案。香案上摆了一个半是自来白、半是自来红的大月饼,饼面绘了月宫蟾兔,又有切成莲花状的西瓜,还有苹果,红枣,李子和葡萄。 等月亮从夜幕中现了身,江老太爷便让江大老爷把月亮神像搬至香案前,燃起红烛,让众人由长至幼依次拜祭月亮。等祭月、拜月礼一过,秦氏算好了有几人,才等份切开了团圆月饼,给众人分食。 丫鬟们给主子们斟上了桂花酿,各个喝了一小杯,江老太爷便放了众人去顽。李继屏同铖哥儿两人溜得最快,那瓦子宝塔早已命了小厮去烧,两人同井时白约好碰了面,再浇油燃灯。 江妩提着自己的瓜果灯,与妤姐儿手拉着手,如姐儿提着石榴花灯夹在婠姐儿与妧姐儿之间,三人并排着跟在妹妹们后面,婠姐儿同妧姐儿手上拿着孔明灯,要往空旷的地里去。 钊哥儿提了钰哥儿的杨桃灯在前头跑,钰哥儿屁颠屁颠地跟着又追又嚷,路上说笑声四起,小孩儿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映得荧荧橘红,好一番热闹景象。 离姐儿们约三十丈处的一块空地上,忽的燃起一塔火光,一瞬间便将众人的目光夺了去。烧瓦子灯的三人立在如昼的塔光前,见证了瓦子灯燃起的那个妙不可言的瞬间。 姐儿们加快了步子,钊哥儿冲瓦塔方向喊了老大一嗓子。井时白转过身子来,见来的那群人中,身量第二高的少女手里没提花灯,就如他第一次见她那般,在暗处,却散发着旁人瞧不见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庆祝这坑今日破十万啦~ 请继续陪伴我罢~小天使~我会为爱发电到完结的! 爱您呀!(=w=) ☆、孟浪少爷 婠姐儿与妧姐儿在附近寻了个稍暗些的地,展了孔明灯。两人给燃了火,孔明灯便缓缓飘于夜空。 木犀坡离瓦子灯这边不算远,江老太太同一个梳着凌虚髻,头戴鎏金如意簪,耳戴绿玉耳坠的锦衣妇人边说着话边往灯如昼的瓦子灯这边来。 “时白这孩子就是对新鲜事物好奇,看来跟李七小兄弟很是投缘呢,两人连休沐都待在一块顽,您瞧那头亮得通天的塔,据说就是两人同府上大少爷一块搭的呢。”井大奶奶一手轻扶着江老太太的手,另一手又遥指了那端昼亮。 “继屏就是这个性子,自己动手惯了,整日琢东磨西,说烧瓦子塔是江西中秋的特色,想必时白也是听了这一遭,两人就一拍即合,说做就做了,年轻人有这份心气劲儿也挺好的。”江老太太顺着井大奶奶所指的方向望去,笑着说道。 井大奶奶点点头,“您说的是,就让他们顽一顽,后日才能收心念书。” “都说男子要定了亲才能早点收起顽心,我瞧时白这年纪也能说人家了。”江老太太试探地问道。 “说是这般说,您瞧时白这学业不成又贪玩的性子,哪家的姑娘愿与他结亲呐。我们还想着等他认真学个两年去考童生试得了生员,到了说亲也方便些。”井大奶奶便将井时白的情况暗暗透露了一番。 “哪有你这般埋汰人的,时白可不像你说的这般顽劣,听我老爷子说,时白可是有一股聪明劲儿呢。”江老太太看着越发清晰地人影,又接了话。 “您可过誉了,他不过就有些小聪明,可算不得什么。”井大奶奶也谦虚了一番。 井大奶奶旁边跟着的姑娘,见瓦子塔那头跑来一人,梨涡微现,高喊了一声,“二哥!” 井时白小步跑近,向江老太太行礼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44 问好“江老太□□好!” 等江老太太点了头,就立时同井大奶奶说起话来,“娘,您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您。您这身子骨才好几日,怎又出来吹风了。” 井嫣白见井时白与井大奶奶聊了起来,便过到了江老太太身旁,陪扶着老太太说着话往前走。 “老夫人,您瞧那天边的孔明灯!可真是好看!您可别介意,我二哥从来就担心我娘亲的身子,即便有我照顾着,他也要再去问上一番的。” 井嫣白是昌平井家的三小姐,今年七岁年纪,笑起来梨涡浅显,煞是可爱。 江老太太见井嫣白十分懂礼,心下对江老太爷说的井家是顶好的人家也十分赞同。 铖哥儿见江老太太过来了,便扯了李继屏一角衣料,两人一同上前去行礼。 江老太太便为三人介绍了一番。李继屏在一堆锦衣哥儿们显得十分打眼,井嫣白在家时就常听井时白有提起这样的一个人儿,现如今见了,也觉得果然有趣。 井时白扶着井大奶奶过来了,江老太太见时机凑巧,便吩咐了铖哥儿去唤妧姐儿过来。 铖哥儿蹬蹬蹬地就到了妧姐儿跟前,“二姐姐,祖母寻你过去呢。” 江妩从卫氏那处得了消息,知江老太太已起了意,自个儿又无他法,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跟在妧姐儿身边,更便于行事。 这时听见铖哥儿说江老太太要寻妧姐儿过去,便瞅了一眼在瓦子灯处的几人,心下顿时明白了。 心里百般不愿妧姐儿过去,便仰着脑袋扯了妧姐儿裙边,嚷了一声,“二姐姐。” 妧姐儿瞧了一眼江老太太那头,便弯下身子问江妩,“怎了?” 江妩红着脸低声凑在妧姐儿耳边,“二姐姐,我想去净手,你带我去罢。” 妧姐儿笑着道,“还让我带你去?现时真是愈发缠着人了,让紫蔷带你去罢,祖母让我过去一趟呢。” “二姐姐,一同去罢,你同我去罢!”江妩摇着妧姐儿的衣裙,央道。 “你莫要闹了。”妧姐儿一把抱起江妩,“先忍一会。”便随着铖哥儿去了。 井时白眼角瞥见妧姐儿往这边走来,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江老太太伸了另一只手拉了妧姐儿的衣袖。 口上调笑道,“妩姐儿快下来,都多大了还让妧姐儿抱呢。” 妧姐儿听了便将江妩放下,“祖母,五妹妹只是走得乏了。” “得了,你倒是宠着她。”江老太太就拉过妧姐儿的手,同井大奶奶介绍道,“井大奶奶,这是府上三子的长女,家中行二。” 妧姐儿上前一步行了礼,井大奶奶瞧着妧姐儿这模样标致,又对其妹宠爱维护,见是个品性不错又样貌极好的孩子。 井大奶奶除了手腕上戴着的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赏给了妧姐儿。妧姐儿接过了手镯道了谢,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笑意,“二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妧姐儿闻其声就抬起了首,脸色微变,顿时觉得井时白有些孟浪,井大奶奶也一脸惊讶地瞧着井时白。 井时白见众人都将视线放在其身上,一时也反应过来,急急开口解释道,“那日某同铖哥儿与继屏去拾瓦片了,便遇到了迷了路的五小姐,二小姐来寻,我们才恰好见到了。” 江老太太便笑着把妧姐儿往后拉了拉,“原是如此。” 井大奶奶也笑了笑,“原还有这一回事,倒是不曾想还有这一缘分呢。” 江老太太看着井大奶奶,两人不由旁人所察的相视一笑,就将话题掀了过去。井嫣白过去跟妧姐儿谈了几句,江妩躲在妧姐儿的裙边,见井时白一副要走过来的样子,急急捏了几下妧姐儿垂在一旁的手儿。 妧姐儿便冲井嫣白抱歉一笑,弯了身子问江妩,“这又怎的了?” 江妩见井时白迈了步子走来,登时瘪了嘴,双眉成了八字委屈状,对着妧姐儿耳边说,“二姐姐,净手!我急儿!” 妧姐儿秀手一拍自己的脑瓜子,“对对对。”便向井嫣白告了辞,抱了江妩急急走了。 江妩趴在妧姐儿的秀肩上,只露了圆溜溜的双眼。见井时白走到井嫣白身旁,往妧姐儿这方瞧来,合了扇子敲着手心,心不在焉地应着井嫣白的话。 江妩见状松了一口气,妧姐儿感受到江妩呼了一口长气,“这还未到呢,可不能放松啊。” “二姐姐!你还取笑我!走快些!不然我可忍不住了!” 妧姐儿笑得身子发抖,加快了步子,“我知了,知了。” 月挂中天,哥儿姐儿们都顽了个够,回了屋。秦氏、文氏、卫氏三人坐在江家老屋后院的亭中守夜。 江老太太披着衣同江老太爷说着话,“井大奶奶邀我与老三媳妇明日一同去井府做客呢。” “这般快?你同老三媳妇说了不曾?”江老太爷执了一本通史在灯下眯着眼看。 “明日用了早膳再让她同我去便是,这般好的人家,她得见上一见才行。”江老太太不以为意地说。 “你不早些同老三媳妇过,擅作主张拿了妧姐儿婚事的主意,只怕会惹得老三媳妇心中不快。” “只要是对妧姐儿婚事好的,我可管不得那么多,要怨便怨罢。这门亲要是能定下来,我可不同老三媳妇那般,我定是要与井家交换信物的。”江老太太心中对卫大奶奶没有交换信物的行为很是不满。 “你们掌握好个度便是。可不得因着此事伤了感情。”江老太爷合上了书,催了老太太歇息了。 中秋灯火通明,卫氏等人守了夜,便回房梳洗一番,就携了子女一同与江老太爷和江老太太共进早膳。 等众人食毕,江老太太便留了卫氏同妧姐儿说话。 江老太太指了一旁的椅子,让卫氏坐下。 “昨夜井大奶奶邀了我、你还有妧姐儿一并去井府做客。你昨夜守夜也累了,便下去歇息歇息,等未时再来寻我一同去罢。” “井大奶奶?”卫氏心生疑窦。 江老太太摆了手让妧姐儿下去,才同卫氏敞开了说,“便是这昌平井家,井家的二少爷如今同继屏在学堂里念书,昨日恰好遇上了,便邀了我们同去。那一家子人品性情都极好,你也瞧上一瞧,井二少爷今年十一,比妧姐儿大两岁。” 江老太太说的明白,卫氏心里半点弯也不用转就明了江老太太的意思。 见江老太太说的如此明确,卫氏也只好应了,便说,“好,那我便开箱笼拿些赏给小辈们的物件。等未时再同娘一块去。” “你想得明就好,我们不过都是为了妧姐儿好,若是你也瞧着不错,咱才定下,瞧不上,咱就只当是过府做客便是。”江老太太这才软了声音。 卫氏应了是,江老太太便让其回房歇着了。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45 江妩早先听着江老太太要将卫氏与妧姐儿留下,心中大感不安。等卫氏回来,又听见卫氏吩咐了金栀开箱笼拿东西,便知事情不妥。 立时蹬蹬蹬出了门,寻了妧姐儿去了。 “二姐姐,祖母留你作甚啊,可是独留了甚好吃的给你。”江妩方进门就拉着妧姐儿问。 妧姐儿轻捏一把江妩的脸蛋儿,“吃的可没有,作客累人倒是有一份。” 江妩立时问道,“可是去井府?” 妧姐儿点点头,顿时感觉怀里钻进一个肉乎乎的小团子,乳声乳气地央着,“二姐姐,我也要去,我也去嘛。” ☆、玉佩玉玦 未时,江妩缠着妧姐儿一同去了江老太太处。江老太太见妧姐儿要带江妩去,心下思忖一番,也是应了,又使人去唤了妤姐儿来。想来是怕万一不成,带着两个小的去也能说是走街坊,挡一些口舌,若只带妧姐儿去,是真的太明显了。 等妤姐儿来了,卫氏便扶着江老太太上了马车,几人往井府去了。 见江府的马车到了,井老太太亲自出门相迎,井大奶奶低眉顺眼地立在井老太太身旁,身后还跟着井嫣白。因是内院女眷相聚一堂,井大少爷与井时白自是不方便出面。 井老太太把江老太太众人领到了花厅,等众人落了座,又吩咐丫鬟看茶。 “这位是妧姐儿罢,小小年纪模样好生标致,快过来让老身看看。”井老太太招呼着妧姐儿过了去。 井老太太身边服侍的姑姑就下去端了一个托盘上来,托盘里放了一支羊脂白玉兰花步摇。井老太太伸手取过,便赏给了妧姐儿,自是好一顿道谢。 井老太太又唤了江妩去,赏了一串南珠链子。 接着就让井嫣白领着江妩与妧姐儿下去了。 江妩只恨自个儿年纪小,又不能将前世所遇之事与长辈们倾肠倒肚,现时又被移走,真是好生憋气。 井嫣白领着两人参观庭院,这井府实是气派。黄梨木饰贯穿全府,庭院交错,由着观赏池亭院隔开,一庭便是一景,各有千秋,若要分个上下,那可辩不出来。 井时白携了井大少爷井周白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见到妧姐儿三人,倒是笑的很开。 妧姐儿昨夜便觉井时白孟浪,大吴礼教森严,妧姐儿实是不想与井时白多接触,怕被人瞧见,胡乱传了什么去。 遂,只简单行了礼,便牵着江妩一言不发退至井嫣白身后。 井嫣白指了井大少爷井周白介绍道,“这是我大哥井周白,平日与府中管事多学管理庶务,昨天也忙至半夜才得空,遂没能同我们一起赏月观灯。” 妧姐儿听了便向井周白点了点头,以示招呼行礼。 井时白想说些什么,但见妧姐儿微低着头,眼也未抬,想到昨日的冒昧开口,现时也悻悻然闭了嘴。 井嫣白见气氛似略有微僵,就领着妧姐儿与江妩同井少爷们告了辞,往自家院子里去了。 井嫣白的屋里摆设十分俏皮,红檀木花几上摆了一个插着几支剪了木犀叶子的绿地套紫花玻璃瓶,对门的面墙上挂了一副夏日林间嬉戏图。 妧姐儿进门便赞了一句,“这画构图灵巧不死板,一瞧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夏日清爽飒意,嫣白这手法甚好!” 井嫣白梨涡一陷,咯咯直笑,“这是我二哥画的,我见他画得还看得过去,便从他书案上掠了过来。” 江妩听见又是井时白,烦的不行,嘟呶了一句,“我瞧着一般,这下笔手法也太看不过眼了罢,四姐姐都比他强。” 妧姐儿听了只憋着笑,井嫣白见是童言稚语也不放在心上,就吩咐了丫鬟看茶。 井大奶奶似乎事先同井嫣白通了气,以至于端上来的茶也能牵扯到井时白,“这荷叶茶是我二哥同府上李家少爷闲时所制,近儿些天还是有点热,喝这个茶倒是能感觉凉爽些。” 妧姐儿毕竟是客人,而且只是不喜井时白的孟浪做派,其余也还好,只要不正面接触,不会被闲言碎语缠上也就无所谓了。 妧姐儿听了井嫣白这一说,便赏了面子喝下一口,点头赞同道。 江妩心里实是膈应,就连杯子也未端起,见桌子上摆了一碟藕糖片,方想伸手去拿,又听到井嫣白说,“这糖藕片也是李家兄弟教我二哥做的,我二哥......” 江妩话听了一半就缩回了手,又怕井嫣白尴尬,便装作坐不住的样子,下了凳,只靠着妧姐儿的背,自己在一旁玩手手。 井嫣白见了也不扰江妩,便拿了针线箩过来,问了妧姐儿女红上的学问。 好一会儿,金栀跟在一位姑姑身后到了井嫣白的屋前,说是要归家了。 江妩在井嫣白屋里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待得着实无趣,金栀一来,心头甚是欢喜,就拉了妧姐儿的手,由井嫣白带着回了井家花厅。 江妩被卫氏手中的一块羊脂白玉佩夺去了注意力,心中直发鼓,又瞧见井大奶奶手中露出的羊脂缠花玉玦,一时间便明白了。 江妩杵在了原地,实想不明白怎会如此快,不过才见两回,双方就定下了? 江妩大感无力,望着妧姐儿的手,眼中一酸,就滑出两行泪来。 妧姐儿忽拉不动江妩,便转头去看,怎知却见江妩无声地流起泪来。所幸双方都站了起来告辞相送,无人往这边瞧来。妧姐儿就一把抱起江妩,江妩靠在妧姐儿的颈窝,看起来似困乏了睡着了一般。 妧姐儿跟在队伍后方,手轻拍着江妩的背,声音温温柔柔地传进江妩耳朵,“这是怎的了?” 江妩也不知道怎的,忽的觉得委屈极,“二姐姐,这可怎么办呀。” 阻止不成你同井家定亲,如今人生轨迹与前世如出一辙。 这重生,凭我一稚儿身躯,能改变什么?我能说出些什么?谁又能听进些什么? 妧姐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又掂着江妩安慰道,“何事让你哭成这样?” 江妩呜咽抽泣,“二姐姐,我不要你同井家结亲,我不要你被欺负。” 妧姐儿听见江妩的轻微抽泣声实是心疼,见江妩说出这般的话,心儿都软了下来,边走着又边低着声同江妩说道,“不知道你在胡说些甚么,谁还敢欺负我不成?你可放心罢,莫哭了。” 江妩听着妧姐儿的话,觉得十分惭愧,既阻止不成又要妧姐儿安慰,真是太无用了。心中决定回去要同卫氏说个清楚,无论是借口托梦还是真真要将重生之秘托出,都要让卫氏想办法退了这门亲。 江妩念及此又觉手中塞入一张帕子,也收起了眼泪,捏着帕子擦了擦脸。妧姐儿将江妩抱上了马车,又下了来,同井家众人逐个道别致谢,才跟在卫氏身后,上车离去。 江妩换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46 了身衣服坐在炕上,等卫氏一进门,便发了声让屋里服侍的丫鬟都退下,一把跳了下来,拉着卫氏的裙角就往炕边走。 “娘亲!那块羊脂玉呢?”江妩掰开卫氏的手指,什么也寻不着。 “你寻它作甚?”卫氏坐在炕上,表情看不出喜怒,“你祖母收着了。” “那二姐姐的婚事?” 卫氏听见便点了点头,“已定下了,人我瞧着不错,你祖母也说这孩子在学堂里的聪明劲儿是头一份的,又是你祖父教出来的学生,也算知根知底,既双方有意,对方又十分诚恳,率先给了信物,你祖母同我商量过,也就应下了。” 江妩脑里思绪错乱交加,一时恨自己无能,一时怒卫氏不用心,只顾早日将妧姐儿婚事定下。怒火井喷,说话半点不知轻重。“您怎能如此随性就定下了?尚未经过调查,就这般随意定下来,万一将来井家悔婚,拍拍屁股走了,岂不是让二姐姐难堪!” “你说这什么话呢?悔婚?他们家也敢?这定婚信物还在我们手里呢!若是他们提出要退婚,也要看我们这边的脸色,岂敢平白污了妧姐儿的名声。你祖父教了井时白两年,哪会不知他的为人,若不是我亲眼去瞧了这一家子,你以为我光听片面之词,就会胡乱将妧姐儿的婚事定了去么?我自是觉得他们井家不错,又诚意满满,这才定下的。况且又信物在手,何须怕这怕那的。” 江妩这才被卫氏点醒,前世井江两家只是口头婚约,说不认便不认了,江家这边任何能证明婚约的物件都没有,自是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这世同前世还是有不同的,至少井家不敢再让妧姐儿闷声不响地吞了这个亏,有信物,要退婚,也得寻个由头光明正大地退求着江家退,才可能退成。 江老太太去书房寻了江老太爷说话,“那井大奶奶倒是个会办事的,我昨夜不过抱怨说了一句其他人家口头约定的婚事不靠谱,今个儿她就准备好了信物。” “你倒是不安心。井家确实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有口齿的人。”江老太爷执着笔在抄录孤本。 “那口头约定怎做得数,你看卫大奶奶说定下的这桩,现下还不是被我们定给了井大奶奶,这要有信物,才能让人安心。”江老太太十分不赞同江老太爷之说。 “你还得意了,你这不是害老三媳妇陷了不诚之地么?” “老三媳妇也是同意了的,说不定递了信给卫大奶奶那边,他们还高兴呢,不用娶妹妹的女儿回家供着。”江老太太不以为意地啜了一口茶。 “照你这么说,你还为卫大奶奶分忧了。”江老太爷无奈一笑。 “那可不。” ...... 江老太太对信物的执念,也是由卫氏提出与卫家有口头婚约而来,卫氏又是由江妩所提而去同江老太太提起妧姐儿的婚事。虽说未能如江妩所愿将妧姐儿的婚事定给卫家,但也因卫氏一提,江老太太一上心,便拿到了井家的信物,江妩也算是出了一份力,改变了前世的劣势局面。 ☆、巧救林摇 江妩听了卫氏的一席话,自己又想了大半宿,才稍放了心。此时顶着惺忪睡眼与众人一同吃着早膳。一碗荠菜馄饨下肚,江妩便听到朗朗书声从旁屋传来。 没错,今日既是学子们上学的日子,也是江府众人启程京去的日子了。 江府的几个姐儿们坐了一辆马车,妧姐儿心中藏了事,一路上也没怎么接话。江妩看了便知,江老太太昨夜留了妧姐儿说的话定是与定亲有关。 因着出发的早,未至午正,便回到了京城江府。 紫菽是闲不住的性子,眼见着江妩用了膳,由紫蔷服侍着歇下,就拾了一碟子江妩赏下的桂花糕,四处串门去了。 赵千凛早早派人送来了拜帖,江昕得了消息,便派了身边的小厮过去传话,让赵千凛申初过府。 舟车劳顿后,一顿午觉让江妩神清气爽。因着此行生了妧姐儿定亲一事,江妩打算书信一封同关越卿讨论一番,共计良策。 遂,自觉主动地坐在了书案前,唤了紫蔷磨墨,便让她去门外候着。等江妩将信写完,才让紫蔷去关府送信给莎叶。紫蔷虽不明江妩此举何为,但素来遵从主子的话,也照办了。 等紫蔷方走,紫菽才不知从何处回来,十分八卦地凑在江妩身边,说起听到的消息。 “姑娘,不知您是否还记得端阳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家小姐?”紫菽见江妩取了一粒葡萄来吃,听见了话,似有兴趣的转了头来看自己。 “记是记得,怎了。” “那林家小姐出事了。” “什么?林家小姐出什么事了?!”葡萄多汁,江妩吃了一惊,被葡萄酸甜的汁水呛得直咳。 紫菽立时转身去倒了一杯水给江妩,等江妩缓了过来才继续开口道,“听说就在中秋那夜,城南的玩月桥处。那日城中许多文人雅士聚于玩月桥头,对月赋诗,笙箫弹唱。玩月桥边还摆了猜灯谜的地,许多姑娘家均去了观月桥旁放荷灯。 对了,姑娘可记得这林小姐与陈二公子之间定了亲?这事说来也巧,林家小姐放荷灯时不慎失足落水,身旁都是些官家小姐,也无人会水,险些没救。正巧陈家一行人方打玩月桥而过,见有人落水,陈二公子二话没说便跳进去救人,才捡回了林小姐的一条性命。没想到世间真有如此巧之事,您说这林小姐若是被旁的男子所救,这清白怎洗的去,即便得救,怕是闺誉也得受损,婚事十有八九也得黄了。幸好将人救起的是陈二公子,既护了林小姐的清誉,也全了陈二公子少年果敢英勇的美名。” 紫菽把话说完就见江妩已将杯中水饮尽,又不见江妩吭声,便又去给江妩倒了一杯。 等紫菽回来,便听见江妩说了一句,“玩月桥中秋夜人之多,这两人果真是缘分极深。” “可不是嘛,奴婢方才听见也觉得神奇。只是听说林小姐呛进了几口水,又受了惊,府上连请了几天太医了。” “既受了惊难免需要些日子才能缓过来,救得及时,想来应该无事的。”江妩说着便想起那个头梳飞仙髻,身着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的林摇来。 赢穗压弯三尺杆,黄芒布满梗棋间。丰年秋收后,瑞雪临人间。这初冬风凌冽,零星挂在枝头的枯叶一吹便落,孔妈妈正帮着江妩度身量,准备做春裳。 灶上正准备供奉祖先的吃食,十月一,油唧唧,鱼肉团子在油里泡炸金黄,冥衣铺的彩色蜡花纸也在一双双巧手下剪成了衣裤状。家祭之日,江老太爷与李继屏从昌平赶至。 等天色稍暗,便开了祠堂,将纸衣纸锭用包袱裹住,置于主位,在堂上设奠。香案上摆了时令果品,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47 糕点饼卷,冷盘热菜。李继屏在客房歇着脚,江府众人依照长幼秩序在祠堂里,焚香秉烛,行四叩首礼。祭拜之后,江老太爷便拿了包袱纸扎于门前烧毕,以祭祀祖先,祈求保佑家族兴旺,子孙平安。 众人便随着江老太太一同去了花厅,秦氏与文氏、卫氏三人往饭厅摆饭去了。 江老太太惦记着李继屏,便派人去寻。 “姑姑?”李继屏出了客院便见着如姐儿的生母李姨娘。 李姨娘泪眼朦胧,“可是屏哥儿?你怎认得我?” “正是,因着六姑姑同四姑姑生的极为相似,我一眼便能瞧出来。”李继屏见着熟悉的脸庞便觉得亲切,脸上挂着笑同李姨娘说话。“六姑姑有何事到此?” 李姨娘手忙脚乱地从荷包里翻了几两银子出来,递给了李继屏,“自你出生,六姑姑也未得见过你,如今你从江西远来求学,以六姑姑的身份实是帮不到你,这一点你就拿着傍傍身,出门在外多有求人之处,你也不要拒绝了。”李姨娘见李继屏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不肯要,又接着道,“你既不肯收,便是不认我这个姑姑,我还想着我们同是李家的人,在京城能互相照应,还想托你帮我送些东西给我爹呢。” 李继屏听了立即说道,“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但姑姑这银子,我确是不能收。出门前我爹有给我银子,今年是够花了,再过两月家仆也会给我送来,我才这般年岁,实花不了几个钱。您还是留着给三表姐使罢。有甚东西要往江西寄,便打包好交与就是,等家仆来了,我再让他一同带回去,也不费事。” 李姨娘将银子直往李继屏手里塞,“你还小,不懂。出门在外借居别家是需要拿银子打点的,可不能拮据,要是旁人见你紧巴巴地过日子,那些下人便会小瞧你,不把你当正经亲戚对待。” “六姑姑,姑姥爷平日对我极好,老屋上下皆是忠厚之辈,各个都是顶善良的,您就无须担心了,这银子我真不能收,您这银子攒的不易,还是留着花罢。”李继屏脸上皆是为难之色,手握成拳,生怕李姨娘将银子塞进手中。 正好江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来传话,李姨娘见人来,也不敢再缠着李继屏收。 李继屏跟在丫鬟身后往饭厅去,才抬腿往前走一步,便回头嘱咐李姨娘一声,“六姑姑派个小厮将要送回江西的东西打包送来我住的屋里,我定会让人妥妥当当地将东西交到祖父手上的。” 见李姨娘点了头,李继屏才缓缓跟上前方丫鬟的步子。 江妩见李继屏仍是着了一身干净的布衣,心下便有些好奇。李继屏不卑不亢地走到江老太太跟前,作揖请安。江老太太虚扶了扶李继屏起来,见江老太爷换了一身衣服回来,便让众人一同往饭厅去了。 如姐儿饭毕归来,只见李姨娘寻了个箱笼来,正收拾着平日里给江大老爷做的针线。 “娘,您这是作甚?”如姐儿对李姨娘的行为颇是不解。 “让你叫姨娘,你怎都不听的。”李姨娘亲自动手一件件地叠着衣。 如姐儿不以为然道,“娘何苦作践自己,爹爹这些年就没来过一回,你为他做的这些衣物根本无用,况且太太也只允我称她为太太,您是我娘,我称您为娘,又有甚不妥的。” “你要这般喊,只能在屋里喊,到外面去,可能不能喊一个姨娘做娘,不然旁人会瞧不起你的。晓得没?”李姨娘转了头,对如姐儿正色道。 “我晓得了。”如姐儿扁了扁嘴,应了。“娘,您这是作甚。” “你说的是,这些衣物你爹他是用不着了,反正放着也是浪费,我寻思着把这些年做的衣物都收拾收拾,让屏哥儿帮着送回江西,至少还有用武之地。”李姨娘从柜子里又翻了几件男衣出来,放入箱笼中。 “李家怎会要您做这些衣物,人家又不是没有衣服穿不成?”如姐儿见罗汉床上也铺了衣物,便轻挪到一旁,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 “你是不知,李家人口众多,屏哥儿在家中哥儿里已排第七。你的舅舅们就没一个争气的,不然何至于将屏哥儿送至远离江西的昌平随你祖父念书。我方才见屏哥儿只着了布衣,看着甚是清贫,心里颇不是滋味。只可惜我在此只是个妾室,帮衬娘家,实是有心无力,这些衣物送回江西,他们能穿便穿,不能穿至少能卖几个钱。我原想偷偷塞点银子给屏哥儿,可他又认死理,不肯收,非说让我留给你使。”李姨娘看着很是感慨。 “原是如此,我说七表弟怎日日着布衣,我还以为是在木犀坡,穿布衣更方便上树下地呢。”如姐儿恍然大悟过来。 李姨娘忽而起身寻了个荷包,又将自己荷包里的几两银子倒了进去,径直走到如姐儿跟前,递了过去。 “我思来想去还是不妥,你明日寻着机会便把这几两银子给屏哥儿罢,他是借居于你祖父屋下,定然不容易。我也没有再多了,能帮一点就一点吧。” “娘,你别是另有所图吧?” 作者有话要说:  撒泼打滚求收藏(*≧▽≦) ☆、七宝五味 “你这孩子,浑说什么呢?”李姨娘一把将荷包塞到如姐儿手里,蹙着眉,转身就走。 如姐儿歪了脑袋瞅着李姨娘,不放心地说了一句,“没有便好,你可别瞎折腾,要是碍了太太的眼,祖母也不好插手爹爹房里的事来帮我们。” “我岂不知轻重,你放心罢。”李姨娘只留了个后脑勺给如姐儿,谁也没看到李姨娘坚定的目光。 次日清晨,因着江老太爷在府,便不按着先前江老太太定下每月晨省两次的规矩,众人皆往念春堂来给两位长辈请安。 如姐儿揣着李姨娘给的荷包同姐儿们站在一块,等铖哥儿同李继屏来了,又不好意思贸贸然过去搭话。等钊哥儿现了身,江老太太大手一挥,喊了摆膳,才急忙到钊哥儿身边去。 如姐儿拉了钊哥儿的衣袖,喊了声,“钊哥儿。” 钊哥儿顿了脚步,听了声略微惊讶地回了头,问了句,“三姐姐?怎了?” 如姐儿取出荷包塞到钊哥儿手中,又捕捉到钊哥儿眼中的不解,遂低声开口,“你寻个机会给李七表弟,是娘...姨娘让我转交的。” 钊哥儿听见如姐儿称李姨娘为娘,心下有些不快,怪起李姨娘私下行事不顾忌起来,语气也微硬,“这是甚?” 如姐儿同钊哥儿虽一母同胞,皆是李姨娘所出,但钊哥儿自幼便记在秦氏名下,又在秦氏跟前长大,两人待遇不同,以致于如姐儿在钊哥儿跟前毫无长姐气度,显得生分又畏缩。 如姐儿听见钊哥儿音调微转,心知失言,又按下心中不公之气,“不过几两银子罢了,姨娘担心李七表弟银子不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48 够使,才想着帮着她侄子一些,但昨日姨娘给李七表弟时,他不肯收,姨娘昨夜左思右想又觉得不妥当,才让我送来。” 钊哥儿听了便掂了掂掌中的荷包,开声道,“我寻着机会便给他。” 如姐儿见钊哥儿答应了,便“嗯”了一声,松开了钊哥儿的衣袖。两人跟在队伍的后方,入了饭厅。 等吃过早膳,江老太爷留了众人说了几句话,便起身要回昌平了。如姐儿眼睛直盯着李继屏同钊哥儿两人,见李继屏只同铖哥儿说这话边走着,毫无表示,便使劲地给钊哥儿打眼色。 女眷送到二门,就不便再送了。钰哥儿还小,也没有再跟上,只送到垂花门便作罢。 钊哥儿同铖哥儿分别走在李继屏两侧,钊哥儿倒是个心思活泛的,知李继屏私下无人时未收李姨娘的银子,当着铖哥儿的面更是不会收的,遂等至铖哥儿同江老太爷说着话,李继屏上了车,撩了帘子伸出头来道别之时,才将荷包递到李继屏怀里,凑到李继屏耳边说“李姨娘的一番心意。” 李继屏听了便明白过来,自是不肯收,肃了色想要递出来,又闻钊哥儿又凑近低声道,“你可别介,莫不是想让祖父瞧见回头责难姨娘不成?” 李继屏瞧见江老太爷往他这头瞧了一眼,这才缩了手,留着不是,递回也不是,左右为难。时间差不多了,江老太爷也上了马车,缓缓而去。李继屏袖中放了烫手的荷包,思忖着要不要同江老太爷说一声,后又觉得不妥,最终决计等下回见着钊哥儿时,再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寒衣节一过,这天儿就初冬转深,愈发地冷了。 江妩裹了小袄在西厢房描红,寒冬天气,即便是想到处跑也有心无力啊。关越卿的回信同江妩所想的相差无几,既有信物,倒是无须太过担心,已成定局,便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因着江妩的这封信,关越卿也加紧了同其余闺阁小姐的来往,生怕又落虎口东宫。 待到梅蕊初破,腊八七宝五味粥飘香。 昨夜灶房就十分忙活。那灶上的婆子先是洗米、泡果、剥皮、去核,待到子夜时分才开始煮,把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江豆、去皮枣泥等,用开水煮熟,外用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松子及红糖,作为点染,微火炖到今日寅末时分,才算熬好。 秦氏派人送了一部分腊八粥去万佛寺供佛供僧,又安排了小厮给在京的各房姻亲凑个意头送了些去。文氏也不忘赵千凛,节礼什么的自是样样不曾缺过。 府中众人聚坐一桌分食腊八粥。 江妩小两碗腊八粥下肚,便见秦氏又吩咐着端上来几碟子腊八饭。 江妩顿时觉着奇怪,这京城惯来都是吃腊八粥的,这腊八饭是南边腊月初八所食之物,这也是她前世入了东宫才知的,这怎就兴起吃腊八饭来了。 秦氏便开声解释一句,“这是定国公夫人派人送来的,我见着年年吃腊八粥,怕是大家也腻了,便让人拾些上来尝尝。” 这就更是奇了,大秦氏原就是北方人士,往年都是吃腊八粥的,今年怎就忽转了口味,改吃腊八饭了。 大秦氏次日便上江府来解惑了。 “你昨日派人送来的腊八饭吃着新奇,实是有心了。”江老太太轻拍了拍大秦氏的手背,又道,“你同老大媳妇下去谈会天罢,我还得抄会儿佛经,这就不留你了。” 大秦氏冲江老太太点头应是,恭敬地笑容中夹了一丝尴尬,但无人发觉。 “姐,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江大奶奶秦氏陪着定国公夫人大秦氏刚从念春堂向江老太太请安出来,正走在往大房去的方向。 大秦氏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只靠着江大奶奶的方向走得近些,伸手揽住江大奶奶的手臂,“我们到你屋里再说罢。” 江大奶奶察觉大秦氏状况不对,脱开大秦氏的手,主动揽了过去,“行,我们回去再说。” 江大奶奶方入屋便吩咐身边服侍的玉姑姑,沏了壶老君眉进来,等茶一上,江老太太便让屋里服侍的人都到外头去,大秦氏这才开口。 “昨日那腊八饭,不是我派人送的。”大秦氏微垂了首,让江大奶奶辨不出神色。 “怎会?来人分明说的是定国公府啊?!若不是见是你府上的人,她们怎敢接?”江大奶奶睁大了眼,被吓好一大跳,生怕出事。 “是定国公府上送的没错,但却不是我派人让送的腊八饭。”大秦氏伸手握住江大奶奶的小臂,让她安心坐下。 “什么意思?”江大奶奶疑惑不已。 大秦氏轻叹一气,“就我府上的那老太太使得招呗。那佟夏清以姨娘身份在府中已有大半年,但你姐夫到今日一步都未曾进过她房里,是丝毫不认这房妾室的模样。老太太自是气的不行,忍了大半年,终是忍不住了,腊月初一便从我手里把灶上的事都划给佟夏清打理,还借口着说这将过年了,府中事多且杂,怕我操劳过度,让佟夏清学上一些,再帮着我打理,能减轻一些我身上的担子。 你说我嫁入定国公府这些年,倒也没见她这般心疼过我,现个儿为了佟夏清,还打着怕我操劳的旗号,来分我手中的权。真是!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江大奶奶听得目瞪口呆,“照你这意思,那腊八饭是佟夏清的意思?堂堂一个国公府,老太太竟让一个妾室插手家中供膳诸事,真是不成体统,这像话么?定国公的弟弟陈自量不是还在府中居住么,那陈二奶奶手里可半点权都没得握呢,一个妾室就从你这陈大奶奶的手里分了重权,老太太简直是胡作非为!” “虽说是将灶上的事给了她管,但是大多数还是不买她的账的,这府中中馈我掌了这些年,岂容她说分就分。莫说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出身,又是个妾室,即便是她有老太太撑腰,谁又敢弃我投她,这定国公府将来还不是定国公的,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定国公夫人!老太太不过是见不得我又掌权又得心罢了,总想办法给我添堵,她才有快活日子。”大秦氏话毕便啜了一口老君眉。 江大奶奶叮嘱着大秦氏,“你可不能因敌弱而轻敌,多少教训都是这般来的。总之要将你手里的权捏的死死的,这样谁也不敢欺你!” “你尽可放心罢,轻敌?佟夏清哪能算得上敌啊?老太太怎么说也是定国公的亲生母亲,佟夏清算什么?一个不被承认的妾室罢了。现时老太太也只能时不时拿佟夏清来膈应我,她可不敢同从前我方入定国公府那般,把我当成软柿子来捏。”大秦氏将近日受得气都一下子都抖落出来,整个人显得轻松许多。 “你能这般想便是极好的,还记得你来同我说,姐夫要纳妾那回,整个人憔悴得不成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49 样,丝毫没有外头人家说得那般,定国公夫人秦氏性子强遍京城的模样。”江大奶奶见此,心头也松快了些。 “你也开起我的顽笑来了!真是好胆!”大秦氏伸出玉指点了一点江大奶奶的额,笑骂道。 ☆、小年岁首 临近年末,秦氏愈发地忙了。腊月二十二,江家学堂放了假,第二日江老太爷便携李继屏赶回了京城江府,为送灶神做准备,同时也带回了井家送来的年礼。 此时府中只得热灶上弥漫了麦芽糖的香甜之气,外头冰天雪地的,只能闻到一丁点甜意。此时只见一个婆子端了用麦芽糖粘结在一起的炒玉米出来,放到室外将其冻着。不一会儿,那炒玉米和麦芽糖便冻成了一大块,分别被送至主子们的房中。 让江妩察觉到年意渐重的便是这酥脆香甜的炒玉米,才吃下一小块,卫氏身边服侍的金朵便过来传话,让漪云院的姐儿一同往念春堂去,说是江老太爷回府了。 紫蔷取了月白绣花小披风来给江妩披上,待妧姐儿出了漪云院正院的门儿,才让孔妈妈抱了江妩去。妤姐儿也缩在乳娘的怀里,见了妧姐儿和江妩,开声便一团白雾飘了出来,“二姐姐、五妹妹。”午后的冬日阳光半点用处也无,三人在冷风簌簌里哈着白气打了招呼,立时往念春堂去了。 江妩一进门便觉得屋里甜甜的,又见各个手里捧了一小袋东西,心下十分好奇,脚步子不自觉就往钰哥儿那边迈。半步没迈成,便被妧姐儿拽了回来,只能扁着嘴儿委屈巴巴地同妧姐儿、妤姐儿去向江老太爷请安。 江老太爷独独招了江妩过去,又捏了一顿江妩软软的小肥脸,调笑了几句才肯放了江妩去顽。等江妩往哥儿姐儿堆里一扎,便瞧见对面一同来的妧姐儿和妤姐儿手里也各自捧了一袋,嘴巴微动,似在吃着东西。江妩方想拨开人去往妧姐儿处去,忽觉身子一轻,被人从人群里捞了出来。 “哎呀,祖父,我不同你顽啦,你瞧姐姐们都有吃的啦,再迟些哪还有我的份儿呢!”江妩方被放下了地,脸儿也没回,又要往哥儿姐儿堆里头扎。 李继屏见江妩一眼也没回头瞧,又急急要重新进人堆里去,一时着急便又一把将江妩拎了回来,开声说道,“你且等等,莫急啊。” 江妩被这清亮之声吓得呆住,已是瞠目结舌之状,肩头微耸,缓慢地转过身来,便瞧见李继屏蹲了下来,江妩正首望去,一眼便见那笑意弯弯的黑亮眸子。 “怎了?李家表哥。”江妩脸上有些尴尬,只干笑着挠了后脑勺。 李继屏见江妩这般窘态,实是好笑,便笑了微摇了摇头,侃了江妩一句,“你回可看清是谁人了。”又接着递上了一袋糖,“这是今早路过街市,在街市上买的蓼花、芝麻糖、糖葫芦、糖元宝,虽府里也制了糖瓜,但我瞧着摊子上卖的花样多,便都买了些回来,若是担心不用料干净,便留着顽也行。” 江妩原先还陷在窘然之中,却不曾想下一瞬李继屏就换了个话头,说起一袋子糖来了。才说完,就又将糖袋子往江妩绞在肚儿前的手里一放,等甜味逸出窜进江妩的小鼻子里,江妩才咽了咽口水,咧了嘴笑着道谢,“谢谢李七表哥,我会好好吃的。” 李继屏点头嗯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一个眼熟的荷包就往钊哥儿处去了。 江昕寒衣节过后便跟了商队去了趟西北,前几日方回,正是计算好日子归家祭灶的。 等黄昏渐夜时分,江老太爷便领着府中男嗣到灶房,向设在灶壁神龛中的灶王爷敬香,桌案上供了糖瓜、清水、料豆、秣草。等各个敬香完毕,江老太爷又取了被火融化的糖瓜,将其抹在灶王爷像的嘴的四周,意为让灶王爷在玉皇大帝面前多说好话。抹完之后便揭下灶王爷像,混了纸马和草料一并点火烧了,意在送灶王爷上西天。 等洒酒三杯,送灶仪式便成了。 江老太太见众人回了,就立即吩咐着摆了饭。这腊月二十三既是过年的开端,桌上的菜色比之冬至那日自是要丰富上不少,就说江妩面前的燕窝冬笋烩糟鸭子热锅和梅花豆腐罢,都是时令特色菜,更别说还有府里厨娘的拿手好菜,糟香鹌鹑和酒醉鸭肝了。 过了腊月二十三,再有几日便要正式过年了。 府中上下也忙碌起扫尘来。各房各院的丫鬟婆子开始打扫院子,擦洗家具了。各个忙上忙下的,甚是热闹。江老太爷同江大老爷两人在前院的书房里亲手写了春联,等除夕那日与门神一并贴上。还要换上新灶神像,在灶龛前燃香,才算是将灶神接了回来,护阖家平安。 江妩对李继屏前世是否在江府过年毫无印象,只记得那是江晔不在府中的第一年,各房都整整齐齐地,唯三房江晔远在广东,只送回了年礼和信。 江老太爷吩咐年夜饭便不拘那些虚礼了,命人挪了更大的圆桌来,男女并坐一桌,团圆喜庆地过了敬天十九年的除夕夜。 天色还有些暗,新年伊始,江妩精神头很足,由紫蔷服侍着换上了新衣小袄,紫菽拿了白毛边绣金色云纹的红色发绳帮江妩梳了丱发,显得精神喜气。江妩左手被身穿桃红刻丝风毛亮缎小袄的妧姐儿牵着,右手牵了双髻上系了绣嫩黄色花纹的柳青色发绳的妤姐儿,三人并排着往念月洲去了。 卫氏见三人一并来了,心中很是欣慰,铖哥儿也紧跟其后,带着钰哥儿撩了帘子进来,孩子们一同请过安后,卫氏便让金栀端了托盘进来。 托盘上放了五个花色一样的荷包,由金栀一个个分派到姐儿哥儿手中,只听见铖哥儿“咦”了一声,神色中带了惊喜,继而又掂了掂荷包。 卫氏看了铖哥儿笑了一笑,便解释道,“因着你们爹爹今年不能在家过年,遂我便多加了一份金锞子进去,当是你们爹爹给的压岁钱。” 铖哥儿听了脸上的惊喜渐渐褪去,原是以为卫氏单独给自己加重了压岁钱,听着卫氏开口一说,才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平添了点失落。 说时迟那时快,妧姐儿几步便越过了铖哥儿,看得江妩心里发紧。 妧姐儿的身影挡住了铖哥儿与卫氏的视线相交,往卫氏那头去了,铖哥儿立时担心妧姐儿会与卫氏发生冲突,心下慌急了起来,便伸手去拉了妧姐儿的袖角,只见妧姐儿神色淡淡略回了头,瞥了铖哥儿一眼。 又转了过去,语气平淡地又冲卫氏说了一声,“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祖母那儿了。” 卫氏听了也不怪妧姐儿这般,就唤了金栀拿了件披风来披上,领着三房往念春堂去了。 去到念春堂时,只见各个新衣着身,鲜亮喜气,江老太爷同江老太太坐在主位,笑盈盈地接受着子孙的喜词祝福,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50 各个都赏了两个打成梅花样式的金锞子和六个打成鱼儿样式的银锞子。 江旷与秦氏赏给哥儿们的是两个的“状元及第”的金锞子,还有一些文房四宝,赏给姐儿们的皆是些金子打得簪钗。 江昕在宝江阁取了一些新鲜的琉璃玩意、琉璃钗,文氏又分别搭了六个梅花样式的银锞子,赏给了哥儿姐儿。卫氏这边,各个都是一小袋金锞子,毫无差别。 等第二日携了子女回了娘家,给卫府的侄子们的压岁钱,也同样是一小袋金锞子,可以说是毫无新意了。看得铖哥儿是好一阵无言以对,妧姐儿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又微扁了嘴摇了摇头,对铖哥儿略微讽刺地说了一句,“可谓是公平极的典范了。” 铖哥儿不像妧姐儿这般,一向是稳重守矩的,诽议长辈这种事情,自是不做,只低了头盯着脚尖。等卫可泉来唤了去顽,才得以脱身。妧姐儿见铖哥儿拾了机会溜走,直呼没趣。 卫氏有一兄一妹,卫兄名为卫善祎,卫氏名为卫善乔,卫妹卫善夕。卫善祎有两子,即是春日宴时见过的卫可泉和卫可永。遂每逢来卫府,无同龄顽伴的妧姐儿,总觉得无趣透顶,只能到一旁逗着江妩顽。 卫氏立在卫老太太身边服侍着,卫妹卫善夕也领着子女到了,卫老太爷与卫善祎在前院接待卫善夕的夫婿。 只见卫老太太见了卫善夕的子女,脸上笑意渐浓,压岁钱虽与江府五外孙给的一样,但显然对后来的两位外孙更加亲切。有了对比,就连江妩也能感受到卫老太太严氏对江府的五位外孙不同。江妩又瞧了卫老太太看卫氏与卫善夕两人的神情并无不同,但这端对待孙辈又有明显差异,一时间心中异样四起。 卫善夕才寒暄了几句,便往妧姐儿这边走来,脸上挂了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妧姐儿见其过了来,便行礼喊了一声“姨母。” 卫善夕今年才搬到京城来住,往年妧姐儿来拜年,总是见不着卫善夕的。 却不曾想才见面,卫善夕便是一点虚伪的寒暄也不愿做,直接上来便借着妧姐儿来给卫氏难堪。“是妧姐儿罢?没想到都这般大了。哎,不知怎的,瞧见你我就十分感慨。说来也有十一年了,你是不知,你娘十一年前若是坚持死活不肯嫁入江府,如今姨母也不能在此见着你了。”卫善夕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妧姐儿,又瞟了一眼卫氏,眼神令人十分不舒服。 “善夕!你又在孩子跟前胡说甚!闭上嘴给我过来!”卫老太太听了勃然大怒,脸色黑得很是难看。 卫氏抬了首,直直地盯着卫善夕。 ☆、人伢子妧 卫善夕似笑非笑地接过卫氏递过来的视线,又将下巴勾到妧姐儿这边,绽了一个毫无歉意的笑容,极其敷衍道,“我同你说笑呢,莫要当真。”说完又拿手拍了拍妧姐儿的肩膀,转身往卫老太太身边去。 江妩见妧姐儿一动不动地立在一旁,心知不妙,便伸了手指到妧姐儿掌中。忽觉感觉到手指被妧姐儿握紧,就见妧姐儿抬了首,皱着眉,往卫氏那端望去,眼中带了点点怨意。而卫氏半垂了眼皮子,一副就此揭过的样子。妧姐儿见了,脱开江妩的手指,五指并拢成拳,握得更是紧了。 妧姐儿方有动作,卫老太太便出来打圆场,绕着弯支开妧姐儿,“都是外祖母的不是,姐儿们在这儿怕是闷得慌了罢,妧姐儿,你帮着外祖母带着妹妹和表妹去花园顽罢,等摆饭了,外祖母再派人去寻你们回来。” 妧姐儿看了一眼卫老太太又看了一眼卫善夕,心中轻嗤一笑,又按下上头的怒气,淡淡地应了声是,就抱了江妩起来往外走。卫善夕的女儿黄家表妹也不过三岁年纪,听了卫老太太的话,便也跟在妧姐儿身后一同出去了。 等姐儿们都出了院子,卫老太太才又骂卫善夕一句,“又想惹是生非不成?我是做了什么孽,要被你们这样折腾。” 卫善夕嘴快又回了一句,“能惹出大事的又不是我,我这跟二姐比起来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卫老太太急急骂一句,“你还说!嘴是管不住了吗?!”就伸了手作势要去拧卫善夕的嘴,又回头飞快地瞄一眼卫氏。 黄家表妹跟妧姐儿后头,见江妩被人抱着,就也嚷嚷了道,“我也要抱,要抱抱。”一把便扑到妧姐儿脚边抱住不肯撒手。 妧姐儿被拉着抬不动腿,顿时翻了一个白眼,脸上的五官已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又听见黄家表妹神气十足地道了一句,“外祖母让你照顾我的!” 妧姐儿方才在屋里费了老大劲压下的火气又腾腾直冒,就弯了腰缓缓放江妩下了地,一把将黄家表妹抱起,咬了牙愤愤地继续往园里走。 谁曾想到妧姐儿这无处可发的火气窜得正起劲,这边黄家表妹就急急地赶上来做个出气筒。 “方才我娘亲说的可是真的?你娘亲原是不想嫁给你爹爹?”黄家表妹一脸好奇,可在妧姐儿看来就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妧姐儿打胸腔呼了一口气出来,无法抑制心头忽冒而出的念头,遂嘴儿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咬牙切齿地哄着黄家表妹,“我娘亲原先嫁是不嫁,我倒是不清楚,但我知道你娘肯定是不想要你了,不然怎会让你跟着我走了,也不留你。” 黄家表妹嘟了嘴,“你胡说!外祖母说让你带我们去顽的。” 妧姐儿笑了一笑,“我瞧着你是才来京城不久,想必是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号罢。”妧姐儿伸手一指跟在一旁的妤姐儿和江妩,开始正儿八经地诓骗起小人儿来,“这两个便是旁人家不愿要的孩子,都跟你一个年纪,她们家中父母都嫌她们淘气贪嘴,前几日才送到我这儿呢,现时又加上你,一共三个,等上元节过了,我便一并把你们卖给人牙子,好歹还能挣几两银子使使。” 黄家表妹顺着妧姐儿所指望去,只见江妩和妤姐儿两人呆若木鸡地望着自己的方向,小小年纪甚都不懂,脸上的表情也就跟着僵住了,心里忽的怕了起来。 江妩一瞬才反应过来妧姐儿要逗黄家表妹,遂立时就入了戏,转了身抱住妤姐儿就哇哇大哭起来。 黄家表妹一听到有人哭了,泪意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也跟着崩溃大哭,在妧姐儿怀里直蹬腿,嚷着要找卫善夕。 妧姐儿见了笑得肚儿疼,心中顿时痛快不少,顽皮孩子还是得用顽皮法子治,又见差不多了,就将黄家表妹放下了地。 黄家表妹一下地,便扑到后头卫老太太派来的丫鬟身上,一个劲地哭,那泪花还挂在眼角,看起来可怜兮兮。丫鬟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又不敢怠慢表小姐,立时就将黄家表妹抱了回去。 卫老太太让卫氏扶着回了屋,打算说些话宽慰卫氏,不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51 让卫氏多想,遂花厅里只剩了卫善夕一人。 “娘亲!娘亲!”黄家表妹才见卫善夕的衣裳角就哭嚷着,卫善夕听了,心里咯噔一跳,还以为黄家表妹出事了,急忙赶过去。 “囡囡。怎了这是?”卫善夕从丫鬟手中接过黄家表妹,又费了老大劲安慰了一番,才从黄家表妹口里问出所生何事。 卫善夕知道是妧姐儿所为后,心里极气,立时派了丫鬟去找了妧姐儿回来,一副要问罪的模样。 妧姐儿同江妩、妤姐儿三人方入门,便听见卫善夕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骂,“好你个江妧,好歹也是囡囡的表姐,怎这般不懂事,还编纂些话来吓她,真是招你惹你了,这大过年的,怎么遇到你这么个疯孩子。” 妧姐儿走得近了些,听到了卫善夕的话,气急而笑,“姨母这话说得真是可笑,我又不曾招惹你,你还不是半点道理都不讲,就冲我来了。” 卫善夕抱着黄家表妹就往妧姐儿处走近一步,讥讽道,“原是因为这茬。”遂即又轻哼一声,“倒是个记仇的,那你倒是冲我来啊,欺负到比自己年幼的表妹头上,算个什么。” “姨母说得极对,那你给评评理,你跟谁心里不痛快就向谁撒气去,舍近求远来戳我心窝子,又算个什么?我循分守礼地待在此,你无缘无故来惹我。我原也想一人事一人毕,有什么就冲你去便罢了,但你闺女的性子同你如出一辙,实在可恶,你都不瞅准了对象就胡乱找人撒气,那我也不必傻乎乎地遵那些君子礼了。”妧姐儿寻了张玫瑰椅,随意坐了下来。 “君子礼?既谈君子,你可知,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不说你比囡囡年长,就应该更懂事,现个儿还欺她三岁稚儿,莫不是有成就感不成?”卫善夕自知此事理亏,便一直揪着妧姐儿欺黄家表妹一事作文章,叱责妧姐儿不大度,不和气。 “照你这般说,年长之人即便是受了年幼之人的气,为了营造出一团和气的景象,也得忍着?”妧姐儿眉头一挑,斜了眼瞧着卫善夕。 又继续说道:“我自四岁识字读文以来,就未曾见书里说过,年长者就必定要比年幼者更能受气的,若是照你这意思,你比我年长许多,那你就为了这初二回门的一团和气状,忍气吞声,将你闺女这事的亏给暗暗吞下罢?你愿么?你若不愿,就不要再此扯些虚头巴脑的长幼礼序,做出这一派虚伪作态来。” 卫善夕得知是妧姐儿惹哭了黄家表妹之后,也派人去寻了卫氏来,正巧,卫氏赶到厅门,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大概,才出现在众人视线。 卫善夕立时找到了可攻破的对象,“二姐你可算是来了。你可知妧姐儿如今可不学好,心眼坏着呢,你瞧瞧我家囡囡,才三岁年纪,妧姐儿就编了话来诓这孩子,说我不要我家囡囡了,要卖给人牙子甚的,把囡囡吓得一阵大哭,回来我听着心儿都跟着颤了。你说这种话,是能跟孩子说的么,孩子小,甚都不懂,可是样样都当得真的。” 未等卫氏开口,妧姐儿就抢了话,“你当着我的面儿说我原不可能出生于世,那跟说我娘不要我又有甚区别?你既这般说,那我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她说你不要她了,又有甚不对的?你说她年纪小,样样当真,我年纪虽长,却也是事事较真的很呢。” 卫氏倒是许久未曾听妧姐儿的口中吐出“娘”这般的称呼,一时也愣了神。 又听妧姐儿继而说道:“你也不用费心思同我娘告状,她素来公平着呢,既不会偏你,也不会帮我,这事要追究起来,还是你平白无故挑起的头。要真正论起来,你自个也说了,不过是同我开顽笑,而我也不过是同表妹开了个顽笑,皆是顽笑,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此指责我呢?!莫不是因为我没有像表妹这般哭闹,你便觉得我可以被人任意开顽笑不成?” 卫善夕见妧姐儿这般,说一句顶撞个十来句的,才察觉自己挑的并不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又不得不赞同此事真要追究起来,还是自己先起得头,况且自己还是长辈,死缠着晚辈不放,传出去自个儿脸上也无光。 卫善夕见卫氏一脸淡然不理的模样,也知此事只能到此,就算捅到卫老太太那儿,也不过是一顿骂,讨不得好,遂只恨恨撂下一句话,“作为长辈,这事,我就不同你计较了,有句话不当讲我也得讲讲,就是你这性子得改改,都快到说亲的年纪了,若是固执如斯,传出去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怕是你这婚姻大事,即便是你父母想做主,挑不到甚好人家,也是有心无力了。” 江妩原被妧姐儿说的心绪激荡,此时听到卫善夕的一番话,似被一盘冷水由头浇倒了尾,脑中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忽而打了个冷颤。 作者有话要说:  _(:з」∠)啦啦啦 ☆、春江水暖 这趟回门最终仍是不欢而散,着实令江妩对卫氏娘家这边的亲戚无甚好感。 过了初二,每日吃吃喝喝,日子过得极快。略厚的春裳把江妩裹得实实,谁也瞧不出到底是胖了几圈。孔妈妈一大早就让灶房准备了长寿面,给江妩过生。 卯晓摘了几篮子早春枇杷,借着江妩过生的由头,回了江府。 江妩才坐下方准备开吃,孔妈妈急忙出声嘱咐了一番,让江妩吃面时不得将面咬断,否则不吉利。一碗汤面下肚,胃里暖洋洋的,江妩满足得摸着肚子,仰头眯眼,怎知眼睛方睁开,就见妧姐儿撩帘而入。 “这个厨娘的手艺如何?寿面的味儿还好么?去年的那个厨娘做寿面的手艺简直差极。”妧姐儿走到江妩旁边的杌凳,一把坐下。手里拿着一个蜜合色绣牡丹样式的荷包,递到江妩跟前,“给你的。” 江妩受宠若惊地接过荷包,眼睛亮亮地瞧着妧姐儿,“二姐姐,这是礼物么?” 妧姐儿本想自然些将荷包随意赠出,见江妩又郑重起来,只得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说道:“因着过了上元节你便要入学了,我又听大姐姐说你同她一并学栽花,还说是教你们的是个牡丹大家,遂就绣了朵牡丹,也算应景罢。” “可太好看了,二姐姐送的,我定会日日佩戴的。”江妩伸了手指依着牡丹绣纹在荷包上画,看得出来是真心喜欢的样子。 妧姐儿见妤姐儿进了门,遂起了身,嘱咐一句,“一刻钟后要到念春堂,莫忘了今日还要随大伯母去定国公府走亲戚。”便同妤姐儿点头打了招呼,出了漪云院右转,往念春堂去了。 “五妹妹,你可算长了一岁了,开了春便要同我们一起进学了罢。”妤姐儿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给江妩看。 江妩笑着应是,直围着妤姐儿转,“四姐姐身后究竟藏了甚,还不给人看。” 妤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52 姐儿嘻嘻直笑,另一只手把江妩拉停了下来,只说,“这可是我的珍藏。” 江妩听了兴奋不已,直晃了妤姐儿的双肩,“四姐姐可是下了血本了!快给我看看。” 妤姐儿这才将一本《三字经》往江妩手里塞,江妩接到这烫手的《三字经》立时后退了几步,“四姐姐,这……” 江妩此时又想起被紫蔷锁在书案前描红的恐惧,妤姐儿见江妩被这份礼物惊得合不拢嘴,就在原地掩嘴直笑,又道:“你是不知,我盼你来枝霁楼盼了许久了,今儿你终于到入学的年纪了,自是要好好认字学上一点,若不然等到二伯母正式教,那就太迟了。你可别小看这本儿《三字经》,里面的每一笔都是我自个儿抄写的。” 江妩听了便翻开来看,果真是妤姐儿的歪歪扭扭、一大一小的字迹,一瞬便觉得妤姐儿十分有心,合了书,就藏于身后,“这样的宝贝,四姐姐既送了我,可不能反口又要回去啊。” 妤姐儿被江妩这幅模样逗得咯咯直笑,等江妩把《三字经》置于书案上,两人便手拉着手快步去了念春堂。 江妩与姐儿们同乘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往城南的玉芦胡同去了。 陈老太太与大秦氏,在定国公府的垂花门方迎了林府的林老太太等人入了门,江府哒哒得马蹄车声便赶至。 陈老太太同江老太太两人互相寒暄了一番,便携了众人一同去了花厅。 江妩时隔半年再见林摇,林摇已不似初见那时如仙子一般,现个儿瞧着却是长颦减翠,瘦绿消红,添了几分病弱美人之态。 妧姐儿、如姐儿与林摇同龄,一碰面就凑在了一起说话。婠姐儿同陈家二老爷的长女陈盼年纪差不大,两人也在一旁聊了起来。只得江妩与妤姐儿两人坐与一旁百无聊赖,吃着翠玉豆糕,时不时听着姐儿们说的话。 或是被贴身服侍的丫鬟青双所染,如姐儿的声音颇有辨识度,既带了京城口音又夹了些许软糯,“摇姐儿也是住在这玉芦胡同么?” 林摇微摆了摆头,“不是的,我家离定国公府还隔了两条胡同。” 如姐儿哦了一声,又调笑着续问道:“我听闻去年中秋之时,城南的玩月桥倒是发生了一件英雄救美之事。” 林摇忽而耳根发红,轻轻地推了一推如姐儿,娇羞小声嚷道:“如姐儿,这事怎么连你也知道了。” 如姐儿一笑,“这事都传遍了,怎样,听说你溺水受了惊吓,现个儿可大好些?” “比之中秋那时自是好上许多,现已经没甚大碍了,不过落水时已是秋日,入夜水凉,寒气入体,这养了几个月还是觉得有些儿体虚。”林摇给了如姐儿与妧姐儿一个放宽心的笑。 “那便好,陈二表哥……”如姐儿才起了头,妧姐儿就笑着打断了,“你别看他比铖哥儿高许多,你就以为他是表哥,他可比你小呢。” “啊,竟是表弟啊?”如姐儿难以置信地问了妧姐儿,等见妧姐儿点了头,才续而说道:“陈二表弟才这般年纪就这般胆大,怕是非池中物啊。” 林摇听了笑了笑,“听说赛龙舟夺标那回,他便是想随了名将林袭和去山东,只定国公与定国公夫人不许,才没有成行。” 才说着话,话中对象陈仲瞻,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喘着大气开口,“钰哥儿溺水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妤姐儿顿时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把江妩吓的一阵后怕,连忙将下了椅去扶妤姐儿。卫氏登时上前去问,陈仲瞻立时侧身引路,带着众人前去。 妤姐儿双腿无力,站都站不住了。江妩年幼无力,扶不动妤姐儿往前走,又记得前世并无此事发生,事情发展出乎意料之外,立时心下大乱。抬眼望去只见妧姐儿的身影,便出声喊道,“二姐姐,帮帮四姐姐罢。” 妧姐儿回头只见妤姐儿瘫坐在地,脸色发白,又见江妩涨红了脸,两只手使了吃奶的劲儿都拉不动。妧姐儿急急走过来,一把抱起妤姐儿,又让江妩跟紧了自己,才迈了步子跟了上去。 钰哥儿被小厮救起后,就被送到了前院离湖最近的陈叔瞩的书房,府医使了千方百计才让钰哥儿将水吐出,把钰哥儿从生死线上救了过来。 等陈仲瞻领着众人到了书房,钰哥儿已换下了出门前穿的衣服,着了陈叔瞩旧时的衣裳,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地闭目躺着。卫氏坐在床边,捏了帕子伸手去擦钰哥儿额头的汗,脸色也极不好看。妧姐儿抱着妤姐儿越过人群,到了床边,才将妤姐儿放坐床沿。 妤姐儿见了钰哥儿才回了神,伸了手去握,才觉钰哥儿的手冰凉,泪珠儿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卫氏见妤姐儿来了,便起身去找陈仲瞻了解来龙去脉。书房较小,大家进去瞄了一眼知悉钰哥儿无生命大碍,便从房里退了出来。卫氏才出门,便见铖哥儿端了药过来,立时将药递给立在一旁的妧姐儿,把铖哥儿带了去问话。 “铖哥儿,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我说来。”卫氏将铖哥儿拉到少人之处,开声问道。 “娘亲,这件事说来我也不清楚。”铖哥儿低了脑袋,十分内疚道:“当时钰哥儿由小厮带着去更衣了,我同陈三表弟在书房里说着功课,忽而陈二表哥就领着抱着浑身湿透的钰哥儿进来,我们都吓了一跳。” “看来还是得问瞻哥儿才行。”卫氏见铖哥儿耷拉着头,便伸手拍拍铖哥儿的肩,“你先进去看钰哥儿罢,我去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江妩从房里出了来,就见卫氏拉了陈仲瞻去湖边说话,脚下步子不停,也跟了上去。 “瞻哥儿,究竟是发生了何事?钰哥儿怎会溺水了?”卫氏眉头微皱,看着陈仲瞻问道。 陈仲瞻大大方方地站在卫氏跟前,回道:“发生了何事我也不甚清楚,当时我打湖边小径而过,忽闻溺水呼救声,便见一孩童在水中浮沉拍打,立时赶去要救,便见就近的小厮入水将人救起,一救起才知是钰哥儿。接着一头命人寻了府医,就立时去花厅告您知了。” 卫氏见陈仲瞻也不明,遂道:“看来只有钰哥儿才知发生何事了,那你可记得钰哥儿落水之处离哪处湖边最近?” 陈仲瞻点点头,指了此处,“约是从这儿到那头,都有可能是落水之处。”,又接着领着卫氏往前走,又闻右后方传来枝条脆断的声响,立时回头大喊了一声,“谁在那儿?!” 江妩被陈仲瞻大吼了一耳朵,吓得哆嗦,脚下忽觉一软,身子一侧,被枝条绊了一腿,忽就感觉天旋地转的,人直直就往湖里倒。 扑通一声入了水,江妩只觉得浑身刺骨地冷,脑中却清晰地飘出一句诗来。江妩在心里就啐了一句,这定国公府的湖水冷得连鸭子都不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53 肯来,啐意才下,就听到又扑通一声,有会水的来救旱肥鸭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呀~求收藏呀~ ☆、无妄之灾 陈府的府医这会儿分外忙活,才煎完药,又被叫去救另一个溺水的。江妩意识模糊,耳膜又被灌了一层水,只听到似几个声音在喊“妩姐儿”,不知身在何处又被颠得一上一下,才被灌进腹腔的水,一个颠簸就被吐了出来,这会江妩才觉得舒爽痛快。 卫氏眼见着陈仲瞻被其怀中抱着的江妩吐了一脸,又想笑又是尴尬,只好轻咳两声,以作掩饰。 陈仲瞻见江妩眼角微睁,便放缓了步子,扭了头同卫氏说:“将水吐了出来便无大碍了,妩姐儿醒过来了。” 江妩眼睛一睁开就瞧到白得晃眼的天,双目被刺激地流了泪,脑袋不自觉地便往陈仲瞻胸膛那边歪。卫氏见江妩醒来,心下也大定,便去同大秦氏借些女娃子的衣裳,好给江妩换上。 陈仲瞻便抱着江妩往自己书房里去,江妩身上着了浸了水的衣裳,十分难受,这落了水又被呛得喉咙不舒服,莫名就来气,嘟囔了一句,“就遇着陈二哥哥三次,一次滚下楼去,这次又滚下湖去,怕了怕了,以后可不敢再见陈二哥哥了。” 陈仲瞻听得一清二楚,故作为难地皱了眉,“我好心下水救人,不知方才是谁恩将仇报吐了我一脸湖水唾沫,看来这回是白救了。”说完又挑了挑眉。 江妩听了这就不乐意了,“陈二哥哥无事一声吼,能不把人吓着么,我落水这事,还得算你头上。” 陈仲瞻挑了一边眉,“谁让你偷偷摸摸地跟在后头。你自个儿做贼心虚落水,这回可不能怪我。” 江妩瞧着陈仲瞻好看的眉眼,心下之气消了大半,心里直叹,长得好看说甚都是对的,遂后就原谅了陈仲瞻的平地一声吼。又道:“那湖边的泥也太软了些,我一时脚落了地,站不稳就被侧绊了一跤,一个跟头就扎进湖里。你说钰哥儿是不是也是在那儿摔的呀。” 陈仲瞻听了,也收起了逗弄之心,“极有可能,我瞧你落水之处同钰哥儿差的不远。”书房已到,陈仲瞻将江妩放下,交给丫鬟们,便同江妩说:“等府医来看过,你就再歇歇,我去看看你说的泥软之处,看看还有什么异常。” 江妩点了点头,便目送着陈仲瞻离开,由着丫鬟们帮着换下湿漉漉的衣裳,就见卫氏同府医一同进门。 已是午膳时分,大秦氏招待着众人去饭厅用膳。 妧姐儿得了消息,急忙赶到之时,府医才写了方子让人去抓药。卫氏散了江妩的双丫髻,正拿了帕子在帮江妩绞头发。 妧姐儿也不看卫氏一眼,直直过来就问江妩:“你怎么回事?一转眼就出事落水了。幸好有人发现救得及时,这冰水才初融,你这身子骨本身就弱,又泡在冰水里,到时落下甚个病根你就哭罢。” 江妩听了连忙扯了妧姐儿的袖子,娇声娇气道,“二姐姐,都怪湖边的泥软,可怪不得我,怪不得我嘛。我发誓,我下次可不敢贴着湖边走了。” 妧姐儿轻捏一把江妩的脸蛋儿,骂上一句:“你就是得吃上一亏才长记性。” 江妩碘着脸没心没肺地笑着,妧姐儿实不想同卫氏同处一室,又见卫氏专注着帮江妩绞头发,便主动说要去帮江妩熬药,借口出了门。 妧姐儿方离开,换了一身衣服的陈仲瞻干干爽爽地进了门。 江妩此时还散着头发,见陈仲瞻来了,立时低了头,心里有些害羞扭捏。然则陈仲瞻正儿八经地同卫氏说起了方才查探的情况,卫氏也没有在意到江妩的扭捏。此时,只得江妩不把自个儿当成小娃娃。两人皆把江妩当成孩子看待,并无任何要让陈仲瞻这个男子在江妩面前避嫌的模样。 只听陈仲瞻开了口:“我方才回去查看了一番,确实有妩姐儿所说的软泥之处,我便试了一脚,拿软泥一下糊在鞋底,甚至还沾了些到鞋面,我方才问过丫鬟了,妩姐儿的鞋底一点儿痕迹也无,倒是鞋面上有几处黄泥印,想来是落水之时被水洗掉了。还有一个重要发现,便是在软泥那处,发现了钰哥儿鞋底的印子,上面又横叠了一个女人鞋底的印子,我不敢大意,立时便来知会江二夫人了。” 卫氏立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江妩能听出卫氏声音中的一丝颤抖,“你带我去看看。”卫氏唤了金栀进来,将帕子交给金栀,便同陈仲瞻一同去了。 江妩脑中也嗡嗡直响,难道钰哥儿不是跟自己一样,失足落水的么?事情怎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前一世根本未发生此事,这让江妩毫无思绪,自重生回来,第一次感受到前路未知的迷茫。 妧姐儿端了药回来,见屋里只得金栀一个在帮江妩梳着头,又微摇了摇头,刚刚才松了对卫氏凉薄的看法,此时又重新加固了一遍。 妧姐儿喂江妩吃了些饭菜,才喂着江妩喝了药,便让江妩歇下。江妩当然不愿,她怎能躺在一个男子的床上呢,妧姐儿自是不明江妩心中的想法,又见江妩有精神撒娇,便应了江妩的愿,抱了江妩往钰哥儿那儿去了。 才入了陈叔瞩的书房门,便听到妤姐儿哭着同钰哥儿说话的声音,妧姐儿一时便不好意思再往前走了。所幸妤姐儿见有人进来,立时就拿了帕子擦了眼泪,收了哭意,妧姐儿才抱着江妩缓缓走近。 “三哥哥,你是甚时候醒来的。可见过娘亲没?”江妩见钰哥儿唇色发白,一副还没缓过来的样子,颇是心疼。 妤姐儿抢在钰哥儿前面,替钰哥儿答了话:“一盏茶前才醒的,还未曾见过母亲。” “那三哥哥,你能把落水前的情况同我说说么?我方才也落了水。”妧姐儿抱着江妩坐在床边的杌凳上,方便江妩同钰哥儿说话。 妤姐儿同钰哥儿连连询问,直至江妩说了三遍无事无碍,两人才消停下来。 江妩又接着问钰哥儿发生了何事,钰哥儿这才清了清嗓,微低了脑袋,答道:“当时是这样的,我更衣而返的途中忽闻有人喊了我一声,我想看看是谁,便走近了湖边小径,就见有人影在绿丛里窜动。我回头又见小厮离我越远,怕跟丢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便不再理会后头直响起的声儿,怎知才走几步,脚下一软,就崴了一道,忽而感觉有人从旁推了我一把,扑通一声,我就栽进湖里去了。” 江妩坐在妧姐儿怀中打了个冷颤,发问一句,“喊你的那声儿,是男声女声?” 钰哥儿答道:“是女声。” 江妩心下疑虑更重,这女声应同陈仲瞻发现的那脚印子是同一人所有,又是在定国公府,谁人敢这般作为? 钰哥儿思忖片刻,有些犹豫地说道,“我觉得这声儿有点耳熟,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54 是往日里曾听见过的。但不记得是谁人了。” 钰哥儿不过五岁年纪,性子软绵好说话,平日也无公子哥的作态,怎会有人要推他落水,害他遇险?又说着声音是平日里熟悉的,那必是江府的人,才有可能。 卫氏脸色微沉地走了进门,后头陈仲瞻跟了进来。钰哥儿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卫氏、陈仲瞻两人复述了一遍,两人心下已明,同江妩的想法相差无几。 陈仲瞻又问了一声,“可有见到衣服是何色?” 钰哥儿摇了摇头。 陈仲瞻立时出去了一趟,一盏茶时间便回来了,眉头微皱,开声道:“那小厮没瞧见湖边有人。此事平白发生,甚是蹊跷。” 卫氏思忖片刻,便开口道:“无妄之灾既是无妄之灾,谁也不曾能料到的,既是如此,这事接下来就该是江府之事了。”接着又客客气气地同陈仲瞻道谢了一番,才让陈仲瞻离去。 等申初一至,卫氏同大秦氏将此事来龙去脉说了一番,江府众人就打道回府了。 漪云院西厢房的丫鬟们见江妩换了一身衣,个个皆分外好奇,紫菽上前一问,才知出了大事。 紫蔷立时吩咐小厨房熬了姜汤,煮了姜茶,命婆子抬了热姜汤进来,立时服侍着江妩洗浴一番,又灌了江妩几碗弄姜茶下肚,捂出了汗,这才安心。 而此时,卯晓正恭恭敬敬地同卫氏告了辞,步子小小地出了念月洲。卫氏抬首见低矮的门槛边蹭了些黄泥,心下有些烦躁,便同金栀说:“你将我方才换下的那双鞋扔了罢,蹭的四处是泥。”金栀顺着卫氏的目光望去,见门槛边不干净,立时应是,让金朵马上收拾一番,将门槛边的泥擦了去。 卯晓将鞋面藏在裙下,走得很是慢,时不时回头瞧一眼杨姨娘原先住的院子。等到了门房,才安了心,定定地瞧着柏鹄院方向,似是能瞧到躺在床上歇息的钰哥儿一般,嘴角微翘,扬起了一抹不甘的笑。又瞧了一眼漪云院方向,这才收了眼,坐上骡车往卫氏的果树庄子去了。 ☆、遍地萝卜 第二日一早,江妩同妤姐儿到念月洲请安时,只见卫氏领着钰哥儿走走停停,院中列了几排丫鬟婆子,不明所以地挨个喊着“钰哥儿”。 一圈下来,钰哥儿仍是摇头,直说不是,这让卫氏陷入了死局困境,难解。见妤姐儿和江妩等得久了,便散了丫鬟婆子,回了屋。吩咐了奶娘须得时常跟着,不得让钰哥儿落空一人,才略将此时放下了。 回头卫氏又同江妩说起话来,“昨日没寻着时机给你生辰礼,今个儿并了妧姐儿的一同给了罢。你帮着娘捎给你二姐姐。”卫氏从金栀手中的托盘里取了一条琥珀连青金石手串,帮江妩戴在手上。又让金栀取来一个小匣子,将一根赤银鎏碧玉石的簪子放了进去,合上,推到江妩跟前。 江妩感到有些愧疚,妧姐儿记得自己的生辰,但自己却并不记得今日。 卫氏见江妩不做声,便又喊了一句。江妩仍抱着让卫氏与妧姐儿两人关系破冰的念头,拒不答应。 卫氏也不固执跟江妩纠缠,只吩咐了金栀一句,“闲时你送去妧姐儿屋里就是。” 卫氏这番把江妩气得直蹬腿,面对卫氏这般冷淡的反击,江妩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卫氏根本不为所动。 等妧姐儿从枝霁楼下了学归来,听红绕说了,金栀替卫氏送来了生辰礼,便一眼也没打开来看,立时让红绛收到箱笼里去了。 等中元节过了,江妩便开始同婠姐儿迎来了一位新的先生。 半年前这一块空地也不过是胡乱种了些杂草,现已在花夫人的指点下,搭了花棚子。婠姐儿与江妩进了花房,见到的是半见天光、半是遮阳的花棚里景。见天部分是凉棚架子,配了草帘子。牡丹不耐高温,午前便可拉上草帘子,能为牡丹遮荫,傍晚时分再揭去。 花夫人显然没有跟两位姐儿过分客气的样子,才随意介绍了自己两句,便让姐儿身边服侍的丫鬟都赶了出去,就开始大小姐、五小姐地指挥了起来。 花棚子里摆了十几盆覆草防冻的牡丹,既是春初,芽儿已冒,花夫人并不打算长篇大论地讲该如何栽种等等,一来就让两人认花芽。花夫人便手把手地教起了两人将长出的花芽摘去,同时又详细道:“这棚里的牡丹株龄皆在五六年间,牡丹与其他花不同,因此为使植株健壮,开花繁而艳,需得控制花苞之数。一株牡丹花苞过多,则成花小而不艳,便失了牡丹的真绝色。五六年的牡丹株,只留三至五个花芽便可。” 江妩瞬间儿对花夫人满是好感,以身教学是最容易上手入脑的方式。 谁知花夫人下一句话便让江妩对花夫人的言传身教产生了疑问,“今日你们便在这棚里,把每一株牡丹里发育饱满的花芽挑选出来,再将余下的花芽与弱芽摘去,便可回去歇息了。” 感情是让这两姐儿打下手来着?! 江妩自是半句也不敢说不的,毕竟同江晔夸下的海口,还需花夫人手把手教呢,何日才能将答应江晔的牡丹种出来,这日子还有得熬呢。 自开春以来,江妩上午读文识字学栽花,下午学女红,晚上写大字。一天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地,再也无闲暇偷懒贪嘴之时,等春日宴到来,原先量身而作的衣裳,现时一上身都宽松了些,看得孔妈妈好一阵心疼。 江妩和妤姐儿跟在卫氏身后迎了卫大奶奶入繁升楼,围着桌子坐下了。 卫大奶奶方坐下便开口同卫氏抱怨道:“不是我说啊,自从善夕举家调回了京,就没见她消停过,两日便赴一个宴,你娘还担忧她不够钱使,总命我从公中支一份银子给她,这个月都第五回了。我就从未见过这般的,有了夫家还从娘家拿钱使,这不是拿了娘家的钱去补贴夫家么,哪有这样的理,可泉可永都还未说亲呢,家中样样都得花银子,当初分给她的陪嫁庄子可同你的一样,怎的你是够用的,她倒是这缺那儿缺的。” 卫大奶奶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卫氏回去卫府同卫老太太道不公,让老太太收回成命,莫要再拿府里的银子补贴别家了。 卫大奶奶见卫氏脸上只挂了常见的淡笑,似是对自己的提议并无所察,又加了一句:“前两日善夕又回来缠了我,让我带她来府上的春日宴。我听说元月初二回门她同妧姐儿闹了不愉快,便找了由头推了,没让她跟来。” 卫大奶奶意思是,我都帮你拦了这一大祸害,你也该帮着我一把罢。 卫氏听到此,便抬首寻到了俏立于江老太太身旁的妧姐儿,又挪回了眸,冲卫大奶奶说:“过几日我再回去。” 江妩在一旁瞧得真切,心里实是烦透了卫府的那个姨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55 母,终是明白为甚前世卫氏极少带自己回卫府了。 江妩瘪了瘪嘴,才挪开了目光,忽而就捕捉到对面桌上一姐儿正使了劲地朝自己挤眉弄眼,看了小半会儿,才发觉是关越卿,一顿好笑,才下了杌凳去找。 如姐儿背过身子同关越卿的表妹顾云岫聊得火热,不曾发觉关越卿已不在身后,而是悄悄地随了江妩上了繁升楼二层。 春日宴来客仍陆续有来,关越卿算是来得挺早的了。繁升楼二层此时并无一人,关越卿呼了一口气,姿态优雅地坐在了杌凳上,又拍了拍身旁的杌凳,让江妩过来坐下说话。 “可把我累个半死。”关越卿小幅度地活动了脖颈处,同江妩抱怨道。 说到累,江妩也深有同感,“我近日也忙得不行,今日宴请,才得空歇歇。你还跟那些闺阁小姐传信么?” “嗯,还传着呢,仪态学识庶务女红,学得我头昏脑涨、浑身疲惫的,夜里还得一个个回信。说到这个,我近日心中颇是不安,不知怎的,太子近日的行径颇为异常,时不时便寻我父亲说话,两人越走越近了,与前世大为不同,这让我心里着实害怕。你说太子不会也……”关越卿越说越急,呼吸也不如先前平稳了。 江妩听了关越卿的大胆猜想,连忙止住,“不会的,不会的,这是遍地的萝卜么,那能我重生,你重生,随便捡一个,也是重生的。” 江妩心里也无底,心里直念叨,呸呸呸,乌鸦嘴,若有神灵在听,卿姐姐的话,可当不得真。 又接一句,“说不定太子想结交外臣?你可别多想。” 关越卿抿了抿唇,微锁了眉头,低声说道:“我也不愿多想,但你知道,一扯上太子,我便不得安宁,这婚事一日未定,我这心就没法落到实处。” “那同你通信的几位闺阁小姐家中,可有甚个适合的?”江妩不想让关越卿陷在其中,便直直问进展。 关越卿沉思了一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露出甚是苦恼的样子,“目前有三人,说行也行,说不行也不行,勉勉强强。” 江妩少见关越卿会露出这般模样,倒是觉得新奇,又续而问道:“哪三人?你说来与我一听?” 关越卿双手叠在膝前,望着远处的一片绿竹,才把话说出口,“一是孙侍郎家的二公子,与我同龄,诗文才学不行,八股文章倒做得厉害,现个儿在国子监上学,看样是要举业的。我放低了要求,怎么看也是可以的,但就怕过不了我娘那关。第二个是周尚书家的长公子,学问不行,日日跟古玩大家鉴画赏瓶,算安分的呢。第三个罢,是安国侯世子,我原先倒是属意此人,但派人一打听,说是才十三,屋里便收了通房了。虽说在大门大户里是常态,但我心里总有些疙瘩。难不成重生一世,还得收这样的委屈不成。” 江妩听了,觉着一人也配不上关越卿。关越卿这般仪态气度,这般学识教养,更莫说样貌才情了,那三人之选,哪个都凑不到关越卿的衣角。 遂江妩忿忿开口:“举业的倒是有志气,但瞧着应是个迂腐之辈,况且即便科举得中,不是外放便是留京,孙侍郎在京总还有向上爬的可能罢,父子俩总得避嫌,那孙二公子也只得外放了,若是你嫁了过去,那不知还得吃多少苦呢。这个我听着都不靠谱,莫说你娘了,千方百计将你教养成这般模样,岂能让你去偏远之地受苦。 还有那个玩古董字画的,你还说他安分呢?柳公、赵公的真迹如今都有价无市了,若他成了亲得了银子,遇到些个价高者得的字画,凭他的痴迷程度,指不定就哄着你拿了陪嫁出来买,你也不算算,这陪嫁能熬到他买第几幅字画。 至于这第三个安国侯世子,你自个儿都看得甚透,我也不多说了,这都平白多了一次机会,要选这么个人,岂又是甘心的。” 关越卿听了江妩之言直发笑,“我千挑万选才拣出来这么三个,照你这么一说,倒是一个能用的都没有呢。真是可惜了安国侯这世子身份呢,若是没有房里那事,我娘定是能看上这世子夫人之位的。” 江妩掌心对掌心一拍和,轻呼一声,“我倒是有一人选!” ☆、我皆记下 关越卿倒是有些好奇,笑了笑,“所荐何人,不妨说来一听?” 江妩显得有些兴奋,开口道:“还是方才你提醒的我,世子,你看定国公世子怎么样?你可曾听说过?” “定国公世子?陈家么?”关越卿在脑中将人过了一遍,才翻出这么一个信息来。 “正是,定国公夫人是我二哥哥的姨母,她的长子陈伯瞬是定国公世子,你可有考虑过这么一个人?”江妩托了腮睁了眼睛问关越卿。 关越卿立时摇了摇头,“不曾。陈夫人的威名响彻京城,我一开始便没有考虑。” 江妩听了,噗嗤一笑,“其实不然,我见过陈夫人几回,每回都见她不过是处事手段凌厉些,待人还是温和的。虽京中都传她的雷霆凶名,我总觉着不过是有些妇人妒她后院清静,才恶意传出的。那世子陈伯瞬我也见过两回,行事为人都不一般,有章法有气度。更别说他二弟陈仲瞻了,前世可是鼎鼎大名的少年英雄。我觉着能出这么一个人,府中也不会太差。” 关越卿听了也点点头,“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容我想想。” 才半盏茶功夫,一时起意的举荐便被江妩自个儿否了去,“啊!糟了!我不知陈伯瞬前世婚配了何人,若是一桩好姻缘,那我撮合了这边,岂不是拆散了人家。”江妩捧了脸,一时懊恼起来。 关越卿想了想,忽而冲江妩绽了一个笑,眼波流光,略有喜意地说道:“说不定,这真是一门好的亲事。我记得定国公世子并无夫人!” 江妩听了,喜得轻呼一声,两个人儿的手激动地握到了一起,对面傻笑起来。 江妩近些日子看事也不敢只看表面了,才嘚瑟了一阵,便又担忧地说了一句:“可定国公世子当时怕都有二十五六了罢,怎会还未成亲?” 两人周遭盈盈而起的喜意瞬间啪嗒直掉,氛围冷到关越卿嘴角的喜意都未来得及收尽,僵僵挂在嘴边。 两人此时又垂头丧气起来,江妩才想寻些旁的话题将此事揭了过去。不料却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两人立时噤了声,各自装作远眺的模样。 “妩姐儿原在此呢,妧姐儿方才还四处寻你呢。” 江妩听到被点了名,立时回身望去,不曾想,来人竟是两人方才提到过的大秦氏。 关越卿与江妩一同给大秦氏行了福礼,江妩一抬首,便见大秦氏目光灼灼,只上下打量着关越卿。 关越卿的举止仪态甚是大方,也怪道大秦氏立时就上了心。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56 江妩便同大秦氏介绍道,“定国公夫人,这是关尚书之女,关越卿。” 关越卿听到江妩称眼前姿容华贵的妇人为定国公夫人,被吓了一遭,但面上表现得神色如常,大方地喊着“定国公夫人好。” 大秦氏越见越喜欢,连连赞叹,夸得关越卿都不好意思了,才放两人离去。 江妩与关越卿面面相觑地下了楼,互相无奈一笑,便分道而去了。 妧姐儿远远便瞧到了江妩,立时过来一把抱走,嘴上直嘟呶道:“跑哪儿去了,这会儿有事找你,你便溜了个没影儿。” “怎了,怎了。二姐姐有何事?”江妩长了一岁,却瘦了些,妧姐儿抱着也并不觉着吃力。 妧姐儿轻咳了两声以掩尴尬,“方才二伯母过来寻了大姐姐与四妹妹,说是去吃茶了。这会儿祖母又派人来传话说让我去吃茶,丫鬟暗暗透声给我,说让我带上你,去见井家少爷。” 江妩听了精神一紧,这井时白怎又来了,才得消遣一日,怎就来了个添堵的。 江妩对井时白有偏见,窝在妧姐儿细臂里喃喃一句,“这井家少爷也忒不分轻重了罢,大姐姐与赵庶常都合了八字了,婚事是板上钉钉的,见一面也无甚要紧的。你们不过只交换了信物,他还是个外男,这样做也太不合礼了,万一让别人瞧去,生了事端,总觉着有损二姐姐闺誉。” 妧姐儿听了不以为意,“不过是见一面,哪有你说得这般,况是祖母让见的,又有你在场,哪会无端生出旁的事来。” 江妩见妧姐儿不同自个儿一同抵制井时白,心里气不过,就哼了一声,扭了头,不再搭理妧姐儿。 妧姐儿心里忐忑,不知待会见面时该说些甚好,便央着江妩见机行事,“待会儿你若见我脸上不好看,便拉我回繁升楼,至少见上了一面,才算是给祖母一个交代。” 江妩见妧姐儿神色紧张,忍不住又说一句,“二姐姐何须紧张,大不了坐下喝杯茶,喝完就走便是。” 江妩的话显然对妧姐儿的紧张无缓解之效,两人过了小林,到离垂花门最近的悬水亭,远远便见一个穿着象牙白圆领袍子的男孩坐在亭中,摇着扇。 江妩看井时白处处不顺眼,嘴上片刻也不放过此人,见其摇扇,嫌弃一句:“这才春日,冷不丁的,摇甚扇。” 妧姐儿笑得杏眼弯弯,方才的紧张之气消散了大半,以致井时白的扇一摇,妧姐儿就是一阵好笑。 等妧姐儿抱着江妩走近,井时白立时就起了身,脸上挂了和煦的笑。江妩看见石桌上摆了笔墨纸砚,猜不透井时白是何意。 两人客客气气地见礼寒暄完,双方都不知该说甚好。 井时白做了一小会儿心理准备,才先起了个话头,“听说二姑娘针线功夫甚好,吾妹出门前特意让我佩戴了此荷包,嘱咐我见到姑娘时,好生请教一番。” 井时白解了系在腰间的荷包,置于石桌面,轻轻移到妧姐儿跟前。 妧姐儿原本想着两人无话可聊,可能真的得喝茶静坐,没想到井时白竟挑了个女子的话题来迎自己,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伸手将荷包取过来瞧,思忖了片刻便抬眼要同井时白说。未料却见井时白执笔沾墨,端端正正地坐在石桌前,一副要动笔的模样。 “二公子这是作甚?”妧姐儿瞧着这阵仗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关于女红我实是未曾接触过,生怕记岔了,同嫣白传达错二姑娘的意思,遂请二姑娘说慢些,我定会一字一句好好写下来的。”井时白微侧了首,不敢直视着妧姐儿说道。 “原是如此,二公子实是有心了。那我便慢慢说,可能会东一句,西一句的,还请二公子不要见怪。” “岂会,我同嫣白这是唐突中请教二姑娘,二姑娘未来得及做准备,自是想到甚便说甚的,无事,我皆记下,等嫣白再看便是。”井时白向妧姐儿点了点头,妧姐儿便从荷包绣线的配色先说了起来。 江妩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话来,完全当自个儿不存在,心下就是一顿气闷。此时又见两人气氛极好,妧姐儿说一句,声儿娇俏好听,井时白就写一句,字迹神韵超逸,配合得极好,先前亭内的陌生疏离之感渐渐褪去,两人变得有说有笑的。 江妩鼓了腮帮子,想等妧姐儿发现自己被晾在一旁,怎知等井时白写完第三张纸,妧姐儿还是没注意到自己的气样。 江妩喝了几口茶,见妧姐儿已说是最后一句,又等井时白写完最后一字收笔了,才幽幽开口:“井少爷怎这般秀气,我哥哥就不同,他从不问女孩子绣荷包这样的事的。” 妧姐儿与井时白两人纷纷回头,被江妩搅得气氛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妧姐儿冲江妩使了眼色,让江妩莫要说些令井时白难堪的话,江妩扭了头,只当没看见。 井时白却不怕尴尬,笑着开口,“秀气是秀气些,又有甚不好的,只不过是你哥哥还未到要问姑娘家针指的年纪罢了。” 江妩听了哑口无言,又瞥见妧姐儿耳根忽而漫上映山红,在心里便啐了一句井时白,这井时白花言巧语的,真是不稳重! 江妩还想寻由头带了妧姐儿离去,怎知井时白也是个识趣的,见路过的人渐繁了,便起身同妧姐儿道谢,又巧妙地借了江老太太的名义,让妧姐儿先行离开。 妧姐儿抱着江妩走在林间小道,往繁升楼回了。 江妩又缩在妧姐儿的细臂幼膀中,开始在妧姐儿耳边灌井时白的坏话。 “那井时白口花花的,瞧着就不正经。” “净会些花言巧语。” “哪家的少爷会跑来跟姑娘家谈论针指嘛。” “总之我就是觉得他心思不正。” 江妩见妧姐儿一言不发,耳根的映山红才消又上,知定是那句谈论针指的话惹的,便在妧姐儿的怀里摇摇身子,哼哼几声。 妧姐儿才开口道:“二公子也未说甚,方才是真的在谈论针指,他不过是为嫣白做些笔上记录罢了。我见你一路上处处挑他刺,你倒是说说你何这般看不惯他? 江妩在心中大嚷了几句,他退了亲啊!我怎能看得惯他! 可妧姐儿听不到,妧姐儿只听见,“只不过是你哥哥还未到要问姑娘家针指的年纪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求收藏呀~ ☆、林摇殁了 春日宴就这般过去了,才过几日,江妩便收到关越卿的来信。 信里写了大秦氏邀了关大奶奶于端阳节观竞渡一事,又侃了几句两人对定国公世子的由喜至忧,现时却被定国公夫人找上门来了之类的话。 江妩合上信,嘴角也还勾着笑。近来传信较之半年以前,多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57 了调侃说笑,少了一分拘谨,两人都在渐渐适应重生的闺中密友关系,不再似重遇时,只是把对方当成个能交换秘密的伙伴。 春末夏初,正是牡丹的花期。 虽花养于棚中,无须担心风大吹折,但牡丹花径大,易出现头重脚轻的状况,遂开花的枝条常常会用细木棍做好支撑。花夫人又手把手地教了一遍,婠姐儿与江妩今日花棚里的课业甚重,十几盆牡丹开了花的花枝都由两人亲手作支撑,连下午的针指课也没法去上了。 日日学栽识文又习绣,学业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日子便过得十分之快,转眼间就到端阳节。 妧姐儿已习惯卫氏回娘家“躲午”,主动包揽了帮妹妹们涂雄黄酒、系五色索的事,早早将事情做完,就同江老太太坐马车,去了陵天阁。 今年的龙舟赛同往年一般,楼外人声鼎沸,声势滔天。 去年的龙舟赛的盛况江妩还记得清清楚楚,今年大秦氏同秦氏透了声,两人也临近着定了厢房,方便两家人就近交谈。 大秦氏去年携的是林摇,今年却换成了关越卿。 在大秦氏同江老太太的一番说话中,江妩便知今年陈仲瞻也仍要上舟夺标,仍是为了山东抗倭一行。关越卿悄悄同江妩使了眼色,江妩便过去缠着关越卿,借口要关越卿抱。 距离龙舟开赛还有一段时间,几个窗边都稀稀落落地站了几个人,关越卿抱着江妩往人最少的窗边去了。 “如何?”江妩同关越卿咬耳朵,低声说道。 “我瞧过了,不是玩世不恭的功勋之家的世子模样,明明风度有礼,谈吐大方,我实是想不通是为甚。”关越卿看了一眼周遭,见无人往这边来,才低声同江妩说道。 江妩点了点头,“嗯,那便不要匆匆下决定。” 只见关越卿眉头一皱,“近日越发怪异了,我父亲从宫里带出来一个教养嬷嬷,这几日净教我同云岫宫里的规矩,我心难安啊。这定国公世子,我娘看着是合心意的,但据前世的经验,若是定下此人,我心里也不安。一种是已知的不安,一种是未知的不安,这日子真是太难了。” 江妩轻笑出声,“卿姐姐,你莫忘了你才九岁啊,日子太难了这种话说出去会被敲额头的。”又思了半晌,才接了话,问道:“你前世入宫时,可有预兆?尚书大人前世也很积极送你入宫么?” 提到这边,关越卿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关键之处便是在此,前世我父亲是不愿我采选入宫的,入宫准备皆是我母亲所为,这世不知怎的,两人态度像是对调了一般。虽说我母亲如今不愿,是少不了我日日吹耳旁风的缘故,但我父亲那头,怎会起了意,找了个宫里的嬷嬷来教我规矩。” 两人都不敢想关于太子重生的猜想,这实在荒谬又可怕,若太子重生,关越卿岂会有好日子过? 锣鼓掀天,龙舟赛如往年般进行。江妩去年看过了,今年便兴致缺缺。 大秦氏心里记挂着陈仲瞻,一开赛,便凑到窗边,时刻注意着红衣红舟。龙舟的战况比去年更是胶着,陈仲瞻费了很大的劲,才顺利将标夺了去。大秦氏脸上又喜又气,两种情绪在面上交织,怪异至极。 这头才瞧着红衣飒飒的陈仲瞻志气勃发,怎知一回了府,就接到了白事的消息。 大秦氏方回到府中,林夫人的贴身嬷嬷便神色哀戚,眼睛泛红地拿了信物上门,要与大秦氏解亲。 方嬷嬷欲语泪先流,一开声,那哭腔便怎么也忍不住:“小姐她自中秋落水后身子便虚了,寒食节后忽发高热,一夜便起了红疹,夫人急忙请了太医瞧,未曾想太医竟说是天花,发冷又高热,一连整月将小姐折磨了个透,今早,今早实是撑不住,待发现时,已经去了。” 大秦氏不肯相信,“摇姐儿?摇姐儿得天花去了么?” 只见方嬷嬷呜呜地哭着点头。 大秦氏心里也难受,过年时还见着的活生生的人儿,现时说去了就去了,林摇不过与陈仲瞻一般年岁,想到此,大秦氏心上的伤感又加半分。 “等过几日我再去府上,你让你家夫人多多保重身子,摇姐儿若是在,也不愿见她这般伤神的,你同她说就当是让摇姐儿安心地去罢。” 方嬷嬷捂着脸点头应是,这才想起来林夫人交代的事,急忙从袖中取出信物,交到大秦氏的手里。 “我家夫人命老奴将玉佩交还给夫人,说这便算解了瞻哥儿与摇姐儿的婚事,让瞻哥儿另行婚配。夫人听见摇姐儿去了的消息立时就昏了过去,醒来后大哭了一场,立时就摸出玉佩给了老奴,夫人说摇姐儿去了,总不能耽搁了瞻哥儿,便派了老奴来同夫人说。” 大秦氏怒骂一句,“放着正事不干,身体不管,倒急急送来这个,我同她都相交二十余年了,怎还这般见外!你让她把身子给我顾好了,我非得去骂她一顿不可。” 方嬷嬷连忙为林夫人说话,“夫人,我家夫人就是不同你见外,把瞻哥儿当自己人才这般做的,早些把信物还回来,是希望瞻哥儿不受此事拖累,能说个好人家。” 大秦氏深叹一气,敛了方才的怒样道:“我岂会不知。就是因为她处处替我着想,我才心疼她。她膝下就只有摇姐儿这么一个独女,现时摇姐儿又去了,她还有什么支撑啊!” “夫人之心实属难得,我家夫人得您一友,也算是值了。”说着方嬷嬷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下头,才哀求道,“夫人!这几日您不便上门,但老奴恐我家夫人撑不过这几日,还烦请您书信一封,让老奴带回去,先吊着我家夫人的这口气罢!我家老爷宠妾灭妻,可她从未跟旁的人道过,老奴陪着我家夫人从闺中出阁至今,眼见着我家夫人她眼中渐渐黯淡,现如今摇姐儿也不在了,我家夫人她,看着怕是无意活于世上了。” 大秦氏连忙起身相扶,听了方嬷嬷的一番话,身躯一震,“什么!林大人宠妾灭妻?”,遂而又骂林夫人,“这个方柳葵!倒是什么都不跟我说!亏我还拿她当手帕交,她就是这样藏着掖着,什么都委屈都自个儿吞了!林大人那般也不说,摇姐儿生病也不说,真是让我说什么好!你再此等会儿,我立时书信一封,她不想活了,那还得问我同不同意呢!” 方嬷嬷原先是怕大秦氏听了,会气自家夫人瞒着事,方想劝劝大秦氏。不料大秦氏只在嘴上骂了几句,便立时要去书房写信,方嬷嬷这才心下稍安。 大秦氏交了信给方嬷嬷带回去,才命人找了陈仲瞻来。林摇毕竟是从小就见着一起长大的,又是从小定下的婚事,怎么也得同陈仲瞻说一说。 陈仲瞻回了府便换下了一身衣服,只头上还绑了红缎带,在府中四处晃悠,显然是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58 想表明自个儿又参加龙舟赛了。 待丫鬟将陈仲瞻寻来,见到的便是大秦氏神色戚戚然地支了肘望空。 “娘,你这是怎的了?”陈仲瞻进门便发声问道。 大秦氏听见了声才回了神,叹了口气,怅然开口,“瞻哥儿,林府来人传了话,说摇姐儿寒食节后得了天花,今日殁了。” 陈仲瞻听了消息,双眼微睁,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怔了半刻钟,才颤声道:“怎会如此突然?” 陈仲瞻别了大秦氏,独自走在回院的小径上,神魂落魄,头上的红缎子也解了拿在手上,便走便晃,何时掉了也不知。 心中燃起的希望,被这一消息浇了个灭。 明明中秋之时已救了林摇一命,这才半年多怎就殁了?前世明明林摇就是中秋溺水身亡,原以为中秋一劫得过,林摇便能保住性命,怎知忽来天花横祸,还是送了命。 陈仲瞻敛指握拳,恨恨地咬了牙,一把砸在树干上,后又神色颓颓,挨着树,无力地瘫坐在地。 林摇没救成?是意味着命数如此,不可改变么?那让他重生又有何意?现在这番勤练功夫,莫非到了年岁,该离世还是得离世不成? 现时就这副身躯,无话事权,根本无事可为,连京城都出不去,不在山东战场摸爬滚打几年,到了福建,还不是死路一条! 陈仲瞻望着湖里跃起又落下,又跃起的鲤鱼,长呼了一气。 心想,至少林摇还多活了半年,说不定自己也能活多半年,虽不得侍奉双亲,但在半年足以将福建倭寇剿灭,还福建一个太平。陈仲瞻擦了擦自己破皮带血的拳头,垂了眼皮子想,这或许就是上天让他重生的意义?! ☆、乞巧迷魂 陈仲瞻越想越觉得日子可贵,不可荒废,更是兵书不离手,勤练功夫。日子就转眼就到了流火七月,乞巧节当日,大秦氏带了陈二奶奶及其女陈盼一并受邀参加江府的七姐会。 一年中除了回娘家,也只得这么一回能在别的府过夜。江府姐儿多,更有乞巧节的气氛,大秦氏上午将定国公府的时安排完毕,下午才安心地应邀。 江府处处皆透着乞巧节的意趣,姐儿们还未换下轻逸的纱衣,个个聚在悬水亭,有的在亭中吃果,有的在水上泛舟。 江妩不加入泛舟的少女中,自不是因为她贪嘴吃果子,而是溺过水,多少也对水有些心悸了。此时只得眼巴巴地瞧着几位姐儿们与陈盼分别立于舟首、舟尾,迎着清风看一池碧水被吹皱。 如姐儿一得上岸,就凑到江妩身边直夸游舟有趣,怂恿着江妩也去。江妩一直摇头摆手,口上也直说:“不去,不去。” 如姐儿还是纠缠了还一会儿,直至妧姐儿回来瞧着了,二话不说把江妩抱离了位子上,才躲了如姐儿去。 “你不想去便不去,回了她一遍,她若再叨叨,你不理她、不搭话就是。她自个儿腻味了,就不会再缠了你说的。”妧姐儿同江妩咬耳朵说道。 江妩“嗯”了几声,就挂在妧姐儿身上,不愿下来了。 妧姐儿便抱着江妩看婠姐儿丢巧针。 婠姐儿面前的水因暴日之下,水面结了一层膜。此时婠姐儿便将手中的绣针投入碗水中,待针慢慢浮起,众人立时凑近来瞧,见了水底针影成剪子样,便纷纷夸婠姐儿手巧。 大秦氏又陪着江老太太说话,秦氏、文氏、卫氏、陈二奶奶坐成一堆,扎着莲花灯聊着儿女之事。 “婠姐儿明年就及笄了,我这心里又是不舍又是欣喜的,原想留她多一两年,但赵家小子年岁也大了,又在京四胡同办了一个小宅子,一直拖着也不成,总得有人帮顾着家。”文氏手巧,在这四人中,扎花灯可是头一个好看的了。 秦氏羡慕地开口,“你还不是个有福的,这般早就得享清净了,婠姐儿的婚事早早定下了,没甚你可操心的了。钊哥儿这皮性子,还不知道要长到几岁才能收一收,还是三弟妹管教得好,铖哥儿不过比钊哥儿大一岁,就瞧着是稳妥可靠的,前几日还帮着钊哥儿处理事情,我看着处理手法,实担得起大少爷一称。” 秦氏接了文氏的话,又抛了话头给卫氏,看得出个熟于交际的人。 “大嫂是宠着钊哥儿,铖哥儿自小便懂事,如今这般得成样,也都是他自个儿挣来的,我可不敢居功。”卫氏不善交际,有一句就说一句,也未顾到陈二奶奶。 秦氏见陈二奶奶落了空,便笑着说卫氏谦虚,又抛了话头给陈二奶奶,才顺利将四人闲聊场子给热了起来。 陈二奶奶也是交际的一把好手,“江二奶奶嫌日子闷,便趁着年轻,再给婠姐儿生个弟弟妹妹甚的,多个绕膝的,也好让婠姐儿放心出嫁。” 文氏听了笑不拢嘴,“我都这把年纪了。” 秦氏接了话,“不过三十出头,就嚷着年纪大,我不比你大着呢,可甚话都没说呢。我瞧着也是,你没个承欢膝下的,婠姐儿孝心重,肯抛下你,早早嫁出去么?” 文氏哎呀一句,“你们莫不是给婠姐儿当说客来了罢,怎同她说的一模一样呢。” 几人听了都掩了口笑,陈二奶奶笑赞道:“就冲着婠姐儿这贴心劲儿,你就没白疼她。” 秦氏把手中的竹篾成型的莲花灯递到文氏跟前,“这送子的花灯虽然做的不及你的,等我做好了,也给你添些意头。” 这边聊得起劲儿,大秦氏那边也同江老太太聊个不停。 大秦氏这三个儿子各个都是有志气的,到外头惹是生非倒不至于,但各个都有其操心之处。世子为人处世自有一套准则,处理关系游刃有余,现时十三,正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大秦氏正为了他的婚事忙得昏头转向呢。陈仲瞻样样都好,还是个贴心的,唯独想离家随军这一样不好,得了空就缠上来说要去山东。陈叔瞩当了六皇子伴读,心眼儿是好的,但向来说话不着调,就是总惹六皇子生气。 江老太太性子温和,大秦氏母亲去世的早,能贴心交谈的长辈也只得江老太太一个。两人便由日斜挂天头聊到天色微暗,才摆饭用膳。 人虽多些,但江老太太喜欢热闹,便只让摆了一桌,夫人姐儿们都围在一桌用。 江妩见人多,也不好意思拿眼瞧离自个儿远的菜,只埋了头吃跟前的胭脂鹅脯。虽说胭脂鹅脯无骨全肉,但却食之不腻,肉嫩而丰,表层淋了香油,里面裹了肉汤汁,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江妩吃一口便送一口饭,妧姐儿见着不妥,便夹了一箸拌莴笋给江妩换换食。 等众人用过晚膳,便开始了乞巧拜织女的七姐会。 七月的夜空干净墨亮,上弦月荧荧微亮,点点星光散落在天幕,或明或亮地点缀着这七月初七。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59 秦氏命人在月下摆了桌子,供了茶、酒、水果、五子、乞巧果子等,小瓶里插了鲜花几朵和束红纸,花瓶前摆了小香炉。 个个回了房沐浴换新衣,才来焚香礼拜。 夫人们坐与月下嗑瓜子谈天,学了针指的姐儿们更是多玩乐了。 江府前院里,江旷正领着哥儿们月下拜魁星,祈求魁星点斗,金榜题名。京中户户皆如此,男拜魁星,女拜织女,而唯独佟夏清另有所谋。 定国公府大秦氏只安排了拜魁星事宜,佟夏清私下打点了一桌子祭品,摆在小院中央,待沐浴过后,穿上熏了异香的白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也虔诚地拜起织女来。 佟夏清坐在月下抬首仰头望着织女星,心里却想起前几日的事。 【乞巧节前几日】 陈老太太执了茶壶说道:“前几日大秦氏收到了江府的邀帖,到乞巧那日便去过七姐会,说是会歇上一宿,次日方回。” 陈老太太又瞧了一眼低眉顺目地立在一旁的佟夏清,怒其不争地道:“我也不知说你什么好,该争的不争,不该争的气你倒是争了个净。 你嫁到定国公府也一年有余了,当时你以死相迫,让我由你去,我也不得不由你。那你瞧瞧,你如今都得到了什么?你不争不抢,如今都落到了个什么田地,有名无实,我不在你身旁,哪个儿会拿你当正经儿的主子对待?我都这般年岁了,能活的日子也不长了,我总不能看着你一辈子罢。上回我给你争了厨房的管事权,你才管了两个月又给大秦氏送回去了,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你这般守着你的君子之举,我即便有心助你在这定国公府争个一席之位,单靠我一个老婆子,也是成不了事的。 我原先瞧着你对自应也是颇为不同,难不成老婆子老眼昏花看错了不成?你日日在大秦氏面前立规矩,瞧着他们在你眼前恩恩爱爱,有说有笑,倒是能沉得住气。自应是大秦氏的夫君,也同样是你的夫君,怎你就这般不开窍,守死理呢?难不成他们又会因此感恩你,又或是你能从中得什么好处不成? 不是我说你,这回是个好时机,可不能白白浪费了。秦氏一年就一回不在府里过夜,你还是听我的,把握住那晚,自应是个担责任的人,只要你们有了夫妻之实,真的成了自应的人,大秦氏再怎么吵再怎么闹,自应也不会如先前那样不管你。” 佟夏清听了却摇了摇头,并不赞同陈老太太的话。 陈老太太见了很是吃惊,语带怒意:“你还是不愿意?!” 佟夏清又摇了摇头,连声说:“不是。”接着轻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道:“姨母也知公爷与夫人情深,哪是旁人能随意介入的。” 陈老太太听了心里一喜,见佟夏清没有拒绝,便知佟夏清动摇了,也不想再维持目前状态,遂接着添柴加火道:“男子爱美人,而美人不止是一人。此事我会替你办妥的,你无须过问,乞巧那日你便等着迎人进门就是。” 【乞巧当日】 佟夏清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伸出玉指捏了一个笑厌儿来吃。定国公一年多一次都未曾踏入别院一步,怎可能说来就来,佟夏清自是不信定国公会因秦氏不在府中而来这别院。 佟夏清拿了帕子擦了手和嘴,又喝了几杯琼花酿下肚,也不想听陈老太太说的放下身段、掉了身价,再坐在月下痴痴地等了,这才扭头起身,便听到一轻一重两个步子声交叠入院。 佟夏清一个激灵立时回身,便见小厮搀扶着眯眼半醉的陈自应走了进来。佟夏清脚下似被被牵引着,扭着腰肢盈盈行止陈自应的身旁,陈自应闻到一股异香入鼻,抬头看了眼前之人,笑着说:“夫人,你怎么回来了?” ☆、掌棍二十 陈伯瞬、陈仲瞻、陈叔瞩三人的院子是一个方向,同陈自应拜了魁星,饮酒赏月,此时方归。 陈伯瞬笑道:“今日娘不在,爹还怂恿我们同他饮酒,往日娘还说我们是脱缰的野马,我看爹才真是脱缰了。” “所幸我没喝,瞧着爹这幅模样,醉的眼皮子都睁不开了,我要是喝一小口,怕是明日都起不来入宫伴读了。”陈叔瞩摇了摇,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 “大哥不是喝了一口么?那是甚酒?后劲怎这般强?”陈仲瞻明日也要早起练功,一口没喝,此时倒是有些好奇。 陈伯瞬摆了手,“我也没喝,小厮在旁边提醒了一句是治腿寒的药材酒,我不能喝,遂也只喝了茶。” 陈仲瞻听了感觉有不对劲,这药材酒素来酒劲不大,以温补为主,怎会喝得上头了,“这事有些不妥啊。” 一个大胆的想法卷上了陈仲瞻的脑海,深想片刻,就把陈仲瞻吓了一跳,立时转身就往正院跑。 陈伯瞬跟陈叔瞩两人被陈仲瞻怪异的举动怔在原地,陈伯瞬冲陈仲瞻的背影喊了一句,“怎的啦?” 陈仲瞻闷头直跑,不给一句回应。 陈伯瞬与陈叔瞩互看了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前世一个乞巧节就让爹娘关系转恶,其中的关键之处便是那佟姨娘,陈仲瞻疾跑而去,一路上撞到了不少人。 “二少爷!” 陈仲瞻被人拉住了手臂,不得已回头一看,竟是方才在陈自应身旁服侍的小厮。 “我爹在何处?说!”陈仲瞻反手单只擒住小厮的左手腕,斥问道。 小厮的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又支支吾吾开声道:“老爷自是回了正院歇息,二少爷这是何意?” 陈仲瞻咬了牙,将小厮的手狠狠甩开,冲后头追上来的兄弟二人及随从喊道,“将此人捉拿起来!” 脚下生风,极快就来到了正院。 陈仲瞻一进院子就喊“爹!爹!爹!”,可是无人来应。陈仲瞻头脑清晰,立时就寻了婆子来问,才知陈自应并未回到正院。心下更是肯定,扭头望了旁边的小别院一眼,迈了步子从来路往回赶。 正好到小别院前,兄弟两人也赶到。 陈仲瞻正要推了院门而入,就被陈伯瞬拉住了手。 “你这是作甚?这可是姨娘的院子!”陈伯瞬厉声肃色,死死地拽着陈仲瞻。 陈仲瞻急的发狂,吼着出声:“你放开我,爹在里面!” 陈伯瞬一时没搞清楚状况,“什么?” “爹定是被灌了加了东西的酒,不然怎才喝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醉成这样。”陈仲瞻语速虽急,但字字清晰,又指了被捉住的小厮道:“方才我问他爹在何处,他说爹在正院,但我去瞧了,爹可不在正院!礼数我是管不了了,我现时要进去瞧,你要不就跟我进去,要不就看着娘爹生隙。” 陈伯瞬听了立时松开了陈仲瞻,等陈仲瞻伸手推了门,但发现门却从里头上了锁,半点也推不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60 开。 “你看!定是有猫腻!”陈仲瞻急的两头来回走,“快让人来推门!” 陈仲瞻拍着门一直喊,“开门!”、“爹!你可在里头?”、“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不开门!”。 陈伯瞬让剩下的随从们也喊“老爷”,想制造些喧喧嚷嚷,好以势夺人。 先是有随从搬了梯子来,陈仲瞻实是等不到后头搬木桩子来撞门,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梯子,就翻了进院子。 院门跟前哆哆嗦嗦站着几个丫鬟婆子,陈仲瞻见了便怒瞪一眼,“我看你们是不想活命了!还不开门!” 骂完就直直往屋前守着丫鬟、烛火微暗的屋去,丫鬟婆子眼见着无法,颤抖着开了锁,放人进来。 丫鬟见是陈仲瞻来了,立时就虚了,但心里又记着陈老太太的吩咐,只好壮了胆上前拦着。 “二少爷,你这不合规矩罢。这怎么说……”丫鬟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陈仲瞻怒瞪一眼,斥道:“闭嘴!” 陈仲瞻越过丫鬟,行至门前,直拍着门框,大喊:“爹!”陈伯瞬与陈叔瞩也赶到陈仲瞻身旁,跟着叫。 陈仲瞻模模糊糊听见陈自应回了一声,立时肯定了人在此处。 “佟姨娘!失礼了,我爹喝醉了误入小别院,这会儿我们兄弟三人便进去接他回去。”陈仲瞻与兄弟两人交换了目光,方想跨门而入,陈老太太便赶至了。 “站住!”陈老太太看见陈家兄弟三人坏了大事,大发雷霆,“你们想做甚?夜里带了人闯进你们父亲的妾室屋里,成何体统!” 陈仲瞻一听,便知陈老太太是想拦下他们,用佟夏清是陈自应堂堂正正纳得妾的名义,将醉了的陈自应留在这小别院。陈仲瞻不顾陈老太太的怒火,率先闯进屋。陈老太太咬牙切齿地大吼一声:“陈仲瞻!”,兄弟两人也紧跟陈仲瞻其后,进了屋。 所幸陈自应只是醉的一塌糊涂地趴在桌面,佟夏清头钗尽卸,低了头站在陈自应身旁,看不清脸色。 陈伯瞬年长些,但陈仲瞻力气劲大,两人协手将陈自应踉跄扶起。 陈老太太迈了步子进了门,见到佟夏清身上的纱衣略皱,但还是整齐的模样,又瞧着兄弟三人,怒目圆瞪,骂道:“不肖子!你父亲都醉得走不动路了,你们还不让他在此歇着。” 陈仲瞻见陈老太太挡在门前,又多番阻挠,实是怒火中烧,语气也硬梆梆的,“祖母,父亲可歇不惯这儿的床,您也不想他明日起来一怒之下拆了这个院子罢。” 兄弟两人花了老大的力气才将陈自应扶稳,颤颤地撑着。 “瞻哥儿如今可是连祖母的话都敢驳了,真是厉害的很呢。”陈老太太专挑了刺头二少来开刀,“对长辈不敬,掌棍二十,现时就执行,来人啊,将二少爷给我拖到祠堂里去。” 陈伯瞬见势不妙,给了陈叔瞩一个眼神。陈叔瞩得力,立时扑到陈老太太跟前,哇哇直哭。趁着陈老太太低头一望,兄弟两人对视一眼,一鼓作气,将劲力全使上,呼溜一下,便把陈自应扶到了门外。 陈伯瞬兄弟三人的随从立时上前接过,等陈老太太转身回头嚷嚷,几个大汉轻轻松松就将陈自应抬出了小别院的院门,往正院抬去了。 “真是胆大包天了!来人啊!把这三个忤逆长辈的,给我拖到祠堂去,好好跪着。”陈老太太怒不可遏,一碰到有违抗她的,就连平日最疼爱的孙儿都不顾及了。 陈伯瞬、陈仲瞻、陈叔瞩三人既做出不顺陈老太太意的事,就知责罚难逃。此时父醉,母未归,无人可为其求饶,就不挣扎了,任由着小厮带了下去。 陈老太太还站在佟夏清的屋里,走到其跟前,缓缓叹声:“这般机会你都捉不住,又打草惊蛇惹了哥儿几个上门来找,下次要再有甚动作,就难了。” 佟夏清将原本低垂的脑袋抬起,眼睛却不似陈老太太想象得那般黯淡无神,笑眼中裹了一层捉摸不透的星亮,上前扶了陈老太太,轻轻说道,“姨母,机会我是抓住了,虽没得公爷的人,却敲动了公爷的心。” 听到佟夏清这一说,陈老太太心头一喜,反握住佟夏清的手,连声问道:“这是怎的一回事?” 佟夏清扶着陈老太太到罗汉床坐下,“那纱衣上熏得香只惑了公爷一盏茶,公爷倚着我进了门,就模模糊糊地睁了眼,嘟囔着我不是夫人,夫人不熏香。我见状无法,也不好再装下去,便索性清清楚楚告了公爷这是小别院。公爷听了精神大震,我看着都将将到清醒的地步了,可见公爷对夫人用情之深。 我原先就表明不愿让他为难,后做了妾室一年余,即便他不曾入院一步,我也不吵不闹,再者对夫人是恭恭敬敬,不争不抢。他心中早对我有愧,我又表现得明事理,不胡搅蛮缠,此时他误入我院,我也不使手段欺瞒他,将其留下,而是明白说出。您说,这世上男子,哪一个见了明事理又处处为其着想的弱势女子能不起怜意,哪一个能看得透这藏在层层绕绕下的心? 公爷见我衣裳微皱,我便立时解释道只是扶他之时蹭到,并无要紧的,他便低头不语似有疚意。我又命人熬解酒汤,又命人去将小厮寻来,一副要将公爷送回正院的模样。公爷见我处处为其打点,并无其他意思,才松了心,让我等解酒汤送来了再喊他起来。没想到,解酒汤未上,等来的就是三位哥儿和姨母了。” 陈老太太听了便喜笑出声,叹道:“果然是顾二娘教出的女儿,这拨动了心可比老婆子那计高明多了,看来老婆子是白操心了。这来日方长的,你还年轻,慢慢来,不出五载就能在这定国公府立住脚跟,老婆子也无甚担忧的了。” 陈老太太哎呀一声才想起来,“既然这边并非一无所获,我也不能让几个哥儿在祠堂里受罪了,我得去瞧瞧。” ☆、当贼来防 陈仲瞻咬了牙受了二十掌棍,行罚的婆子不敢真的用力打,也不敢装样子,打的力度掌握得很是精妙,疼也疼,掌心的红印也让人看得瘆得慌,但却不会真正伤及掌骨。 兄弟三人排排跪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扑哧一声就笑出来。 “二弟你是要干大事的人啊,今日连祖母都敢顶撞了。”陈伯瞬调侃道,“这二十棍子可没白挨。” 陈叔瞩有些担忧,“二哥都被赏了一顿打,我方才拦了祖母,怕不会得挨板子罢?” “放心罢,祖母那能舍得让你受罪。不过是跪上一会儿,待会祖母气消了,便派人来让我们起来的。”陈伯瞬倒是看得透,此时陈老太太就在院门听着三人说话。 陈仲瞻呼呼地吹着掌心,这才接了陈伯瞬的话,“事急从权,我哪是顶撞,明明是实话,难不成明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61 日父亲醒来,见是在小别院,不会雷霆大怒不成?各自有各自的想法,总不能因着祖母是长辈,我就得弃了我的意,顺着她的意思么?这可不成,属于娘亲的,总得我这个做儿子的守着罢。” 陈伯瞬一个指栗就爆敲下来,痛得陈仲瞻直喊疼,“大哥,可疼着呢!” “瞧你说的,难道我跟三弟就不是娘的儿子不成,我非说你不对,只是这礼教如此,你总得改变着说话的方式,用委婉的表述将你的意思表达出来,就好比这次你让祖母面上下不来台,代价就是这一顿棍子。我见平日你也处理得也甚是妥当,只今日就有些急躁了。”陈伯瞬拿了世子的礼教来同陈仲瞻说,可陈仲瞻当不得世子,自是少了许多对外应酬,况在沙场惯了,不吃这一套,只能普通事里稍稍圆滑,一到牵扯到父母兄弟,就无法不急于行事了。 “我也就是碰到至亲之事才急躁嘛,我们兄弟三人皆是娘的儿子,现时是我还在,我若不在了,娘就交给你们了。”陈仲瞻知陈伯瞬就此事,要说能说到明日天亮,陈伯瞬自小便是世子身份来教养的,两人身份立场不同,是无法将对方说服的。即说服不了对方,那便不必就此事过分纠缠,一句话就带了过去。 陈伯瞬又是一顿骂,“什么叫不在了?整日练功夫,连话都不会说了!” 陈仲瞻挠了挠头,“那等哪天我求了娘放我去山东,那岂不是不在家了。反正我不在时,你们护着娘就是。” “这还差不多,话得说整了,这话让娘听见,你怕是又没甚好果子吃了。” “是是是,全听大哥的。” 陈叔瞩跪得累了,便一屁股坐在后脚跟上,趴在膝头,嚷着困。 陈老太太看得心疼,转身出了祠堂,才吩咐身边的姑姑去传话,让大少爷和三少爷回房歇着,又说二少爷不敬长辈,跪满两个时辰才能回。 这结果便是兄弟三人在祠堂跪睡了一夜。 大秦氏一早得了消息,火急火燎地从江府赶了回来,一进祠堂的门,见三个孩子都卷成一团缩睡在蒲团上,立时就眼眶发热。 大秦氏派人给宫里递了口信,说陈叔瞩受了凉,请假一日。 三人确实是受了寒气,喉咙都有些干痒。大秦氏同三人出了祠堂,便吩咐让人下去炖川贝雪梨。 陈伯瞬、陈仲瞻、陈叔瞩三人在大秦氏的前头有说有笑的,似无事发生一般,让大秦氏看得更是难受了。 陈仲瞻回头见大秦氏一副自责的模样,立时扯了兄弟回头同大秦氏说话。 “娘,爹可是醒过来了?”陈叔瞩伸了小手去牵大秦氏,又出声问道。 大秦氏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不知呢,娘一回来就去寻你们了。”又见,到了三兄弟的住处,便吩咐一声,“皆先回去梳洗歇息会儿,醒来了便来正院喝糖水,娘让小厨房给炖着呢。” 三人点头应是,便辞了大秦氏,各自回屋了。 大秦氏在花厅细问了昨夜眼见着事情发生的小厮一番,大概猜出来龙去脉,气得登时就将手中的甜白瓷茶盏往地上砸。 太阳穴气得直发跳,大秦氏挥了挥手让众小厮退下,心里怒火滚滚无法平息,只得支了肘扶额缓气。 不过是一夜不在府中,这老太太就整出这么一出幺蛾子来。这误入小别院谁会信?这一年多了都未曾踏足过一步,就在她不在府中的那夜,那么巧就酩酊大醉误入姨娘的屋了?要不是瞻哥儿发现异常,立时去寻,怕是早让她们得手了。 这事根本就无法摊到台面上说,让大秦氏头疼不已。 陈自应的步子还有点儿飘,但总算是来到了花厅。见大秦氏支了肘闭眼揉着太阳穴,便笑着开口,“甚事让你如此心烦?” 大秦氏听见来人的声音,才掀了眼皮子。望着来人步履飘飘,歪了嘴笑着嫌了一句:“你可算是醒了。” 大秦氏又让人泡了一壶浓茶上来给陈自应,陈自应想起了昨夜佟夏清命人去煮的茭白姜汁解酒汤,又看了浓茶一眼,微皱了眉一饮而毕。 “我昨夜实不该贪杯,现时头昏脑涨得难受得紧。”陈自应晃了晃脑袋,想醒醒神。 “确实不该,你是不知,孩子们为了把你从姨娘的院子里带出来,都跪了一夜祠堂了。”大秦氏呷了一口庐山云雾,慢悠悠地说道。 陈自应听了睁圆了眼,立时发问道,“怎了!” “娘见你酩酊烂醉,又见他们三拖着拽着你要回正院,心疼你一番折腾,便要留你在姨娘屋里歇,孩子们认为你若是醒着定不愿在别院过夜,遂不听娘的话,一意孤行把你扛了出来。一时惹怒了娘,娘便赏了他们一个不敬之罪,罚了他们跪祠堂。今日大早我得了消息便往回赶,去到祠堂就见三个缩成一团躺在地上,我都快心疼死了。”大秦氏明明怒得不行,却又说得淡淡,可陈自应是知道这是大秦氏极怒之下的压抑。 陈自应听了便解释了一句,“我不过醉了乱闯误入,况且佟姨娘都根本不曾作甚,还派人去寻小厮又让我醒酒归去,娘又来瞎掺和,凑什么热闹。重要的是孩子们没出什么事吧?” 大秦氏听了心里更是窝火,好你个陈自应,才入了小别院不够一个时辰,便急急为佟姨娘说话了,便讽了一句:“是误入还是被设计而入,还无法定夺呢,你倒是好,急急为姨娘撇清关系。” “瞧你说的,当时我醉的一塌糊涂,若不是得佟姨娘提醒一句,我怎分辨得出究竟身在何处?这人清不清白,我还看不清不成。再说了,依我看,你也不用把佟姨娘当成贼来防,这一年多来,她哪儿不是处处避着你的风头,何曾招摇过。她原就无意于我,只迫于娘,无奈来当个空头妾室,我们也无须像从前那般对她苛刻。”陈自应自以为看得清,拎得清,却不知已入佟姨娘的计。 大秦氏听了陈自应这一番话,怒极反笑,轻轻呵笑一声,“我把她当贼来防?难道不对么?你看看你的心,如今还在么?她就是个贼!我可没说错!” 陈自应拍桌而起,“荒谬!我好好地同你解释,同你分析,你就这般看我!”遂又咬牙抿唇,怒声说道,“你别被自己的嫉妒心理蒙了眼,不是谁都想争着来当我陈自应的妾的。” “你还不如不分析,不解释,这样至少我听不出你的异心。”,大秦氏一把便又将桌上的杯盏统统用力拂推而下,“你给我滚!” 杯盏散落一地,茶水将地毯染湿,越晕越开,连同陈自应身上的直裰边也晕开一块茶水渍,上面零星挂着几片泡开了的茶叶。 陈自应没有走,两人静静地待在花厅,能听到对方因盛怒而起伏的呼吸声。 大秦氏直盯着陈自应被泼湿的直裰边,等茶叶都落光了,两人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62 才都平静了下来。 陈自应也盯着大秦氏髻上戴着自己送的赤银鎏碧玉石的簪子,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哀求道:“我们不要再为这种莫须有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再争拗了。”接着又叹了一口气,“方才大家都在气头上,说的话,都是不能作数的,切不可认真。” 陈自应见大秦氏仍低着头也不作声,便俯身扭头去看,怎知却见大秦氏的眼泪打鼻梁划过,一声不吭地流着泪。 陈自应立时蹲了下来,伸了手去擦。 大秦氏这才委屈地将脸靠在陈自应手中,呜咽不清地说:“我这不是怕嘛。” 等陈自应将大秦氏安慰好了,便有人来传三位哥儿已坐下吃川贝雪梨了。 大秦氏连忙拉着陈自应回了屋,自己洗了脸又让陈自应换过一套衣裳,才一同去见。 川贝雪梨还热乎着呢,陈仲瞻一只手垂着不端盅,一只手拿着调羹伸了脖子去吃。大秦氏一进门便过去握过陈仲瞻的手腕,往川贝雪梨的小瓷盅推,“谁教你的单手,伸长了脖子去吃东西。” 不曾想却把陈仲瞻烫得呼呼大叫。 大秦氏吓了一跳,连忙翻过陈仲瞻的手掌来吹,却闻见活血化瘀膏的味,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深红印子。 大秦氏心痛得颤音都出来了,“怎的一回事?” 陈仲瞻抽回了手,似拨浪鼓一般摆头,出声道,“娘,无事,不打紧的。只是瞧着可怕些,实没有看着疼。” 陈叔瞩在旁怨怨地嘟呶一句,“二哥不过是说了一句‘父亲可歇不惯这儿的床’,祖母让人打了二哥二十掌棍。” 大秦氏听了便控制不住了,儿子为了维护自己却受了罚,疼在儿身,痛在娘心。先前才被劝停的情绪又一涌上头,大秦氏抱着陈仲瞻就是一顿难过,心头真真添了对陈老太太一副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归江府啦_(:з」∠)_ ☆、蟹秋日常 一大早便听说定国公夫人有急事归去了。江府众人心中都稍有些疑惑,但也没有过分在意。 江妩请过安,吃过早膳,便同婠姐儿一并到花房。 江妩前两日便见花夫人晾晒了十几枝“粉玉奴”的芍药根,怎知今日就派上用场了。 花夫人拿了特殊的嫁接刀,将牡丹枝接穗下端的两处对称各斜削了一刀。只开声让两位姐儿认真地先瞧着,便动作利索地开始了牡丹裸根相接。 江妩将每一步都记得认真,花夫人在嫁接牡丹的过程中不发一声,也显得严肃及沉迷其中,唯独婠姐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等花夫人最后将接合之处用麻绳自上而下绑紧,又用稀泥浆封抹了接口,这才算是完成了嫁接的第一步,能不能顺利成活就看这天气成全了。 婠姐儿的丫鬟蓝祝看准了时机才入了花棚,伏在同婠姐儿耳语了几句,便见婠姐儿脸上浮上了欣喜,发问道:“可是真的?” 蓝祝点点头,“府医来把了脉,脉象圆滑如似走珠,说是夫人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婠姐儿笑得合不拢嘴,又听了花夫人安排了几句,鼓捣了一下,一上午便过去了。 才下了学,婠姐儿一刻也停不下来,立时往文氏的屋里赶。 江妩回了院里便将方才花夫人嫁接的每一步拿了纸笔记了下来。 紫蔷在一旁磨墨看得是十分欣慰,近日姐儿是越发的有认真了。 因着江二太太文氏有了身孕,日子尚浅,很是嗜睡,便将上午的讲文课统统改成了练字抄写课,这样的抄写连着大概快一个月,就到回昌平过中秋的日子了。 为着照顾文氏,马车队伍便行的缓慢,巳初出发到酉初才渐渐闻到木樨坡的甜郁花香。 马车打木樨坡前过,江妩在车里能听见外头嬉嬉笑笑。有孩童的追逐声、妇人的吆喝声、还有风拂过树的沙沙叶声。 此次回昌平,因着江西来了人,江老太太便做主带了李姨娘同行。 江妩一下了马车,就听到抽泣声,遂抬眼望去,便见李继屏身旁站了一个服饰简单的妇人,李姨娘同一名男子对面而站,两人皆低头抹泪。 想来定是李姨娘江西的兄弟亲人罢,等哥儿姐儿全都下了车,江老太爷才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花厅。 江老太太让丫鬟们看了茶,这才开声介绍道。 “这是屏哥儿的父母亲,前段时间方打江西来,与屏哥儿过个团圆节。哥儿姐儿们叫表叔父就是,怎么说都是一家子人,无须见怪多礼。” 李继屏的母亲提了一个装满了水白色布制小香包的篮子,随着李表叔父一同上前见礼寒暄。 待李表婶到了江妩跟前,从竹篮子里取过最后一个纯布无绣的香包,笑吟吟地递了过来。“表婶无甚好的见面礼能给你们的,这是表婶做得木樨香包,就当是一份心意罢。” 江妩接过后笑着道了谢,等李家夫妇回了客座同旁人聊了起来,江妩才听到如姐儿小小声凑到妤姐儿耳旁说:“这样寒酸的见面礼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呢。怪不得我娘说他们在江西过得艰辛,一宅子老老少少,能出去挣钱的怕是只有两三个人,瞧着现时这般,怕是坐吃山空了。” 妤姐儿瞧了一眼布袋香包,又瞧了一眼身着布衣的李氏夫妇,便小小声地答了一句:“原是如此。” 如姐儿又道:“江西到京城好说歹说都得几个月的脚程,一路上盘缠怕也是使尽了,我瞧这不止是来昌平过团圆节,怕是连新年也一并给过了。”如姐儿一眼瞥见缩在门边的李姨娘,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姨娘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就同这破落户亲戚,在门前落泪认亲,生怕人不知他们沾亲带故的。 江妩听了其言,也明白如姐儿此时心里的想法。 如姐儿不受秦氏待见,与钊哥儿相比,两人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钊哥儿怎么也已经挂在了秦氏的名下,而如姐儿到如今还是身份明白的姨娘所生的庶出之女。可这姨娘的娘家也不争气,一见面就拿了自制的纯布香包赠人,不仅没给如姐儿长脸,反倒让如姐儿觉得面上无光。遂不等旁人开口贬低,让自个儿无招架之力,就先开声嫌了这李氏夫妇一番。 李表婶掌了厨房的事几日,现时也只稍稍聊几句,便去灶上看着了。 秦氏去了饭厅摆碗箸,哥儿姐儿们在花厅里各自聊起天来。谁也不曾发现李姨娘偷偷摸摸地绕进了灶房,拉了李表婶出来说起话来。 “嫂子,你同四哥是甚时候来的,路上一切可都还好?爹爹身子如何?这千里迢迢的,你同四哥怎么来了?我原想帮顾着屏哥儿些,先前塞了几两银子给他,他硬是不肯收,后来又原封不动地还了给我。这孩子,真是个心眼实的。”李姨娘拉着李表婶的手,一副掏心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63 窝子说话的模样。 李表婶也听李继屏说过此事,虽未拿其钱财,但心里多少也是有些儿感谢李姨娘的相助的。 遂也笑着开口:“你有心了,路上一切还算顺利,就是暑天上路,难免少不了一身大汗。爹身子骨还算健朗,日日抱着幺孙走门串户地顽。我们都快一年不得见着屏哥儿了,实在想得紧,便来瞧瞧。” 正逢灶上婆子来叫,李表婶便只随意与李姨娘聊了几句,立时就离开了。 李姨娘见无法长谈,便回过身子往院里去了。 赶了小半天路的江府众人草草吃过晚膳,便沐浴洗尘,早早歇下了。 次日一早,铖哥儿又同去年一样,央了江老太爷要随李继屏同井时白两人去溪边捉蟹。 蟹秋就是蟹秋,这蟹儿遍地横行的秋日,不吃上鲜美的蟹,倒像是白白浪费了一般。 江妩一来到昌平,性子便又被放松了养。文氏宜困不宜久坐,江老太爷怜惜儿媳,便没有给文氏安排看顾孩子的事儿。今年的花灯便由卫氏来教,想去捉溪蟹的,便由江二老爷江昕带了去。 江妩自是要趁着年纪小,多到外头晃达两圈。妧姐儿见江妩兴兴冲地往江昕那儿去,急急上前要去抱走江妩。 妧姐儿知钊哥儿是要与井时白相约着顽,便有些男女顾忌,又怕江妩肚子随了几个哥儿去了,无人照看着,万一落水或者磕着碰着,那可不得了。遂立时把江妩拦着,不让她去。 江妩自是不愿,假意应了,装着安分,等妧姐儿卸下心防,把江妩放下了地。江妩立时跑入江昕的队伍,要跟着坐马车同去。 妧姐儿甚是无奈,也只得跟着去了。 下了马车,个个斜背了小竹篓,随着最熟悉路的李继屏去了。 “屏哥儿,走慢些,你五表妹的小短腿可要跟不上了。”江昕冲前头走得极快的李继屏嚷了一句。妧姐儿牵着江妩的小手落在最后,江妩想走快些,妧姐儿偏是不让,生怕江妩磕了碰了。 “好。”声音清亮又轻快的声儿被风从前方送来,李继屏果真放缓了脚步。 江妩边走边冲江昕说:“二伯父,都是二姐姐不让我走快些的,我这腿可不短了。” 江昕听了直发笑,“是是是,妩姐儿是被妧姐儿给拖累得才走得如此慢的。” 铖哥儿同李继屏两人走在队伍的前头,钊哥儿同江昕为了顾着后头的两个姐儿,特意落得后些。 六人未见溪流已闻水流声及嬉笑声,个个听了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妧姐姐!”一个俏皮的女声立时就将众人的目光夺了去,井嫣白穿了轻便的衣着,身上也斜挎了一个小背篓。 妧姐儿便挥了挥手以示回应,等众人走近溪边了,井时白也走过来同大家分别见礼。 江昕见个个都兴致颇高,就也不扫兴,只吩咐了注意安全,不可走远之类的话,自个儿寻了块高些又圆滑的石块坐下,便让孩子们去顽了。 井嫣白一得了口信,便拉着妧姐儿说上回的井时白写的刺绣心得之事。所幸妧姐儿未想起要拉住江妩的手,让江妩寻得了时机一举溜了去顽。 去年的木犀坡后的小溪是上游,此处的是平缓下游,溪道更是宽些,水也更浅。但也清澈见底,水下的圆块鹅石大小不一,看得江妩心波一荡,遂就弯腰伸手去摸。 铖哥儿见江妩落了单,便没有跟了李继屏同井时白去。只眼巴巴得瞧着他们两人,站在前头泡在溪中石堆上,低了头拿了小长木钳子去翻,正儿八经地讨论着怎样寻溪蟹。 江妩扭头见铖哥儿,一副又想去顽又在边上守着自己的两难模样,觉得甚是好笑,“大哥哥,你也去罢,我不会有事的,我可不敢下水。” 铖哥儿可不同意,“这不行,我可不放心。” 江妩还想再劝劝,怎知前头传来了噗哒一声落水的声音,水花四溅,蹲着的江妩霎时被溅起的溪水淋了一头。 “屏哥哥!”江妩听到俏皮之声添了担忧,直往前头落水之人去。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明明是个想写日常的女娃子啊...怎一写到日常就卡得飞起?可恨的人那几章我写的飞快。。。迷醉了。。。我写的可能是假日常。。。 ☆、你这冤家 江妩抬了袖子去擦眼周的水珠,又听见李继屏哈哈地爽朗笑声,直说着:“无事,无事。” 江妩睁了眼望去,见李继屏连鞋带袜站落在水中,脸上挂着笑,同各位解释道:“方才踩到青苔上了,一不小心才滑了脚。” 井嫣白顺着石块路线往井时白和李继屏的方向去,井时白伸了手拉了李继屏上来,大家嘴角都挂着嬉嬉闹闹的笑意,这一脚滑,给捉溪蟹添了不少自然趣意。 井嫣白混入了李继屏与井时白的捉蟹小队,妧姐儿落了单,立时就来寻江妩了。 这下可好,铖哥儿功成身退,等到妧姐儿来了,便歪了歪斜挎小篓,拉了钊哥儿去学捉蟹。 一下子便听到那头传来小呼声,看来的捉到了的模样。 江妩同妧姐儿寻了个凉爽的地儿,解了斜挎着的小竹篓,方想坐下感受郊外气息,井时白就踩着石子小跑过来了。 “二姑娘。” 妧姐儿听了声便回身,还未等妧姐儿开口,井时白便伸了小篓掀了盖,抢先说道:“这是溪蟹,你看看有甚不同的?” 妧姐儿稍稍伸了脑袋去看,便见一只青壳蟹横了爪子沿着竹篓内侧爬来爬去,很是有活力。妧姐儿就喃喃了一句,“还是平日瞧见的红壳更要好看些。” 井时白听了笑着将竹盖子扣上,说道:“这蟹下锅蒸了也一样会变好看的,不仅好看,还好吃。方才屏哥儿教了我怎样找蟹捉蟹。”井时白说着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出门前我同我娘吹嘘了要拾两篓子蟹回去给她尝尝,但你瞧嫣白那模样,怕是无心帮我了。二姑娘。” 妧姐儿被点了名,有些懵地抬了首,极快地就应了一声:“啊?” 井时白满脸诚恳,语气真挚恳求,“不如你帮帮我罢?” “可我不会啊。”妧姐儿答得倒是实话。 “我可以教你,二姑娘,拜托了,只有我一个,肯定是无法交差的。” 妧姐儿扭了头往井嫣白那处看去,见井嫣白正同李继屏聊得起劲,丝毫无要帮着捉蟹的模样,又看见井时白眼里的请求之意,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江妩一个箭步就冲到妧姐儿跟前,张开了双臂拦着妧姐儿,又挑井时白的刺,“做不到就别说出来,你说了大话,怎能让个女子同你担着呢。大家都说你聪明,那你便寻了个聪明的法子解决,别想让我二姐姐陪你拾蟹,这传了出去,我二姐姐的闺誉还能要么?”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64 井时白隐约能察觉到江妩三番两次对自己的恶意,但他并不能理解这恶意从何而起。何况江妩不过是个几岁的娃娃,倒也不必把其意当真,遂也只当做江妩性子如此,自己一同对待便是。 井时白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江妩的脑袋瓜子,“我可不聪明,除了你二姐姐,我想不到其他人能帮我了。”又老神在在地看了妧姐儿一眼,“以我同你二姐姐的这份交情,可不会影响你二姐姐的闺誉,你放心好了。” 江妩等井时白挪开了手,便一个劲儿地轻拍着自个儿的脑门,好似井时白手里沾了甚脏东西,黏在了江妩脑门一般。 江妩又一次被井时白噎得无话可说,只“你……”便没了下文。 妧姐儿好似隐约察觉到些两人交谈中的刀光剑影,便连忙阻了江妩,不让江妩再胡乱说话。 妧姐儿取过小竹篓背上,便拉着江妩到各方视线可见之处,就语重心长地嘱咐了江妩几句,随后跟着井时白往侧东前方去了。 井时白先行了半步,妧姐儿随其后,两人说说笑笑就到了山溪石旁。井时白让妧姐儿先等在一旁,自个儿先探了路,见有石块松了,也先蹲下来放正了,才回头让妧姐儿走。 江妩蹲在岸边拿了枯木枝在玩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右边嬉笑的两人,心中疑虑渐生。 这井时白这幅模样分明就是要好好同妧姐儿相处,那前世那般究竟为甚?是甚让井时白不顾师生之情义,宁受江府及木樨坡人唾骂,也要退了这门亲。江妩一直觉得井时白过河拆桥,得了功名却不认这门亲,但井时白此时怎么瞧都不是会退亲的模样,难道前世其中退亲一事有蹊跷么? 因着有了定亲信物,江妩倒是少了许多担忧,沉下心来想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些什么,当初那事儿怎会发展到那一步。 这边溪水清澈,孩童嬉闹,好一片自然秀丽。老宅那头,一片安静认真,个个都沉浸在花灯手作中。 如姐儿见李姨娘偷偷摸摸地倚在院门往里瞧,便借口更衣,出了院门。 如姐儿把李姨娘拉着拐了好几个弯,寻了个僻静少人之所,才开声问道:“娘来此作甚?” 李姨娘伸手一把盖住如姐儿的嘴,“这是在外头,让你改改你偏不听,要让旁人听了去,在太太跟前嚼口舌,你往后还有好日子过么?” 如姐儿将李姨娘的手拿开,“姨娘也知这是在外头,您不在院子里待着,四处出来晃悠作甚?” 李姨娘退后一步便问:“妧姐儿、妩姐儿去哪儿了?我方才瞧着怎不见人?” “二姐姐陪着五妹妹去捉蟹了。”如姐儿回了一句。 “怎这般大胆?老太爷也允么?” “祖父命二叔父带着他们去的,铖哥儿,钊哥儿也去了。又不是甚大事,去年他们还不是出府去采木樨了。” 李姨娘上下打量了一番如姐儿,开口问道:“你怎不去?妧姐儿都跟铖哥儿去了,你怎不也跟着钊哥儿去?整日窝在府里,还呆不够么?不出去,谁能识得你?” 如姐儿听了这就不同意了,虽她时常与妧姐儿攀比,但都是她自个儿的行为,此时自己的娘亲开口闭口就让自己学着旁人,这实在是让如姐儿听了心里有气。 “二姐姐是陪着五妹妹去了,再说了,即便二姐姐是自个儿要去的,我又为甚要跟着去?我就想着做花灯,你是不知,去年儿二婶都说我做的花灯是最好的呢,我为甚要出去四周跑。况且我要旁人识得我作甚,我个姑娘家,岂是能随意抛头露面的。” 李姨娘见如姐儿越说越大声,连忙拿手示意,让其小声些,莫引了旁人过来。 接着又开声驳了如姐儿道:“不过是让你多与些人结交,那能是抛头露面呢?况且不是还有二老爷在么?这妧姐儿能去的,你去怎就是抛头露面了?” 如姐儿见李姨娘又扯到妧姐儿,时下便有些不耐,“二姐姐是二姐姐,我是我,井家二少爷与二姐姐定了亲,自然不算抛头露面见外男,我如今可都九岁了,已是要守男女大防的年纪了,这怎么好在往外头跑。况且我也不想去,我都同您说了,我花灯做的好,我愿意做花灯。您怎就一个劲儿地想让我出去呢?” 李姨娘凑近如姐儿走近了一步,“姨娘还不是操心你的婚事?婠姐儿明年便外嫁了,妧姐儿这也订了亲,江府的姑娘排下来便轮到你这三姑娘了,但你瞧着,太太处没有动静是正常,但连老太太也没有动作,这,你让我怎么能不急。” “娘!你说什么呢!这话当着我面说,合适么?”如姐儿忽而拔高了声儿,看来是受了李姨娘的言辞惊吓。 李姨娘连忙上前捂了捂如姐儿的嘴,“你这冤家,喊这般大声,是想引来人不成?” 如姐儿扭头撇开李姨娘的手,“您这话哪能是同我商量的?我如今才几岁?你急甚?再说了,即便是再急,也没有与我商量的道理啊。” 李姨娘啧啧两声,“你可别忘了,妧姐儿便是去年定的亲,去年的春日宴,我即便没去,也知道老太太是怎么在宴会上捧她的。你也到了妧姐儿当时的年纪,今年春日宴,你还不是照旧陪着来客,老太太身边还是妧姐儿服侍,哪有让你出风头的模样?”说罢,李姨娘又觉得不足,再添了一句,“若是老太太有意帮你寻着人家,我又何须上蹿下跳的。我一个姨娘,也无甚能帮着你的,若不是见着无人在意,我也不会如此心急。” 如姐儿原没多想,这妧姐儿在老太太身边服侍也见得惯了,现时被李姨娘一点,才知还有这一层抬举之意。 如姐儿低头思忖了片刻,才语调平平地道:“那也无须着急,不过才九岁,我听着旁人家都是十二三岁才定的亲,连大姐姐都是十三岁才定的亲,二姐姐这算是早的了,我才不须这般急呢。” “定亲是不急,但人面儿还要广啊,况且以你娘的出身,累你背负这庶女这一名头,婚配更是不易了。有权有势的人家看不起庶出之女,若要真嫁过去,还不是当妾室的命。姨娘我要受这种罪一辈子了,你不过是从我肚里出世,又未曾做错过甚,为何要遭这份罪。这第二条路便是嫁个普通的人家,当个正室,也能理直气壮的。 自然这普通的人家也不是说乱挑乱选,随意一个屋里不乱的都可以嫁。”李姨娘说到此,便伸了手摸了摸如姐儿的鬓发。 如姐儿听了有些动摇,觉得李姨娘说的也是有道理的。 又接着开声说道:“姨娘这头选了个知根知底的人家,人家那头又凭什么选咱们呢?你若不从小同那家的孩子多见见面,多聊些话,往后人家年纪长了,要定亲了,又怎会想起你这么一个人。尽管姨娘可以一说,但哪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65 有十拿九稳的事啊。” 如姐儿越听越觉得奇怪,遂而打断了李姨娘的话,发问道:“娘,您这打的是哪一家的主意?” ☆、挟恩图报 李姨娘轻咳了几声,颇有避而不答的意味。如姐儿心下又肯定了几分,急于确认,上前拉着李姨娘的手,说道:“您倒是说啊?” 李姨娘挣开如姐儿的手,背过身去,“这有甚好说的,你方才不是让我莫要同你商量么?” “您这般含糊作甚?”如姐儿又想了想李姨娘今日的举动,又费尽心思地劝自个儿遂妧姐儿外出,脑中浮上一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是……” 如姐儿又窜到李姨娘跟前,开声怒骂,“都让您不要另有所图了!我就知道,当初您让我送银子的事不会这么简单!您该不会以为拿个几两银子送人,人就会感恩到卖了自个儿不成?” 如姐儿气的来回走,“胡闹!莫说我比李家表弟大,这事不可能成!就他们那家子,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您图个甚?是想要把我的嫁妆赔进去,给您的哥哥养老不成?!哪有您这样埋汰自家女儿的,大姐姐能嫁个庶吉士,二姐姐定了个读书厉害的昌平名门少爷,你却让我去同个穷酸人家的小子多见见面。” 李姨娘这就听不下去了,“什么穷酸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你姨娘的娘家人。” “就是穷酸人家,连见面礼都拿不出手的人家,您是想拿我的嫁妆去补贴他们家么?娘家人又如何?您在府中这些年,他们可曾管过您什么。当人妾室的,哪还有什么娘家人。若不是祖母,这回您是见也不得见呢!要是不让见还好,省得您这般上下折腾。” 如姐儿说得字字戳心,左一句穷酸人家,右一句妾室,听得李姨娘怒火直烧,反手就是一巴掌过去,“你个没良心的!” 如姐儿就是瞧着李姨娘说的,待李姨娘一有所动,立时就退后了好几步,正好躲过李姨娘一扇过来的嘴巴子。 “您好大的胆子!还敢动手?姨娘!您可别忘了您的身份!”如姐儿惊怒李姨娘会动手,气的发抖。 李姨娘愣了片刻,立时悔恨地给了自个儿几个嘴巴子,响得很,“如姐儿,姨娘不是故意的,姨娘是气急了,你是我所生,却一口一个妾室,一口一个嫌李家,我……” 李姨娘又接着用力地赏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如姐儿听见其声就知痛,心下不忍,立时上前去阻,拦着不让李姨娘再自打耳光。 李姨娘呜咽着才将话说完:“姨娘又何尝不想有个得力的娘家,这样不单姨娘的日子好过些,也无人敢往低了看你。但这出身我们都无法选择,姨娘这辈子也就如此了,但你不同,若无人帮着你寻一门好亲事,那姨娘也不能不管啊。屏哥儿怎么也是个读书人,做官的几率也大些,又是知根知底的。现时是穷些,但也没甚不好的,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总会记得我们的恩情的。” 如姐儿听到前两句时还眼儿湿湿,后来一听到又说到李家,登时就松开了拦着李姨娘的手,“姨娘,读书人又如何,谁说就铁定能当官儿了,不说负心多是读书人,就您这想得是挟恩图报,就不可能有真感情,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这事儿您不用再想了,若被我发现您还暗地里做些甚事,我就将今日您要打我一事报给祖母,让她禁您足,看您还四处晃悠瞎说话不?” 李姨娘捏着帕子气得一甩,“你这孩子!怎就想不通呢!” 如姐儿直了腰杆挺了胸脯,“我才不要嫁给穷酸人家,就算不是官家公子哥,至少也得跟二姐姐那样。” “你……”李姨娘气的直摁太阳穴。 如姐儿背了手又警告了一句,“您最好就别再折腾了,不然就等着禁足罢!”说完话,便留下李姨娘一人,独自回了院子,扎起了花灯。 李姨娘回了后院自个儿端了盆去打了水,回屋的路上正巧遇见李表婶黄氏,便低了头随意寒暄了两句,就想离开。 李黄氏见李姨娘躲躲闪闪,似有意不让人瞧着脸一般,便伸了头细细瞧去。 “姨娘,你这是怎了,脸上怎一块红印子。”李黄氏见了略有些担心,因着李姨娘是自个丈夫的亲妹子,昨夜才被说着要多同李姨娘亲近交流,今个儿就见李姨娘似受了委屈。 “无事,无事。”李姨娘原真想躲着,但转念一想,见时机甚好,忽而垮了脸,一副要哭的模样。 李黄氏一下子便惊了起来,立时将李姨娘手中盛了水的木盆子拿了过来,扶着李姨娘快步走回了其屋子。 “这是怎了?莫非江大奶奶还欺负你不成?这我们还在呢,就敢如此对你,岂不是辱我李家!”李黄氏沾湿了帕子又缴了半干,递过去给李姨娘。 李姨娘听了,连连摆头,立时否了去:“不不不,这是我这个儿掴的,与旁人无关。” 李黄氏更是觉得满头雾水,“什么?” 李姨娘这会儿垮了脸又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支支吾吾道:“这,事儿是这样的。妧姐儿去年就定了人家,如姐儿只比妧姐儿小一个年头。嫂子,但你瞧瞧,如姐儿那样不比妧姐儿好,就因着是庶出,太太也无心相帮。” 李姨娘说着又动手往脸上扇,李黄氏见了连忙拦住,又听李姨娘哀叹道:“都是我累了她!这都怪我!” 李黄氏疑惑地开口,“哪你这脸上的红印子?” “我愧对如姐儿,这红印子都是我自个儿掴的,如姐儿孝顺,若不是她拦着,怕是我这脸明儿真见不得人了。” 李黄氏劝慰着:“你何须如此?这那能怪你,你生她时,何不是打鬼门关走了一遭,半条命都搭进去了,这又容易不成? 况且这每个人都生来有定数,她能当府里的姑娘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些年,已是天赐的福分了。这世间多的是更艰难之辈,就拿丫鬟来说,才五六岁便被家里人几两卖了给人牙子,人牙子又卖了进府里当差,终日当下人被呼来喝去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 再说了,你也别拿你自个儿的想法去揣摩她。你觉得累了她,她岂又会这般想。她这些年受的文学教养熏陶又不是假的,自不会嫌你。她若是怪你,还会拦着你自掴不成?你也想得过偏了些。” 李姨娘听了,也微微点头,“嫂子说的不无道理,我那是也是心慌了,疚意浓才这般。” “这会儿想通了便好。多敷敷脸,打的这般用力,这红印子也不是何时才消呢。”李黄氏又取过李姨娘的帕子,帮李姨娘去换过一条。 “无事,我不出去走动便是。”李姨娘又扭了头跟随着李黄氏的身影,似是羡慕地说道:“这还是屏哥儿好,不让人操心。等再大些,上门说亲的媒人怕是要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66 踏平了门槛了。” 李黄氏手中一顿,脸上浮了一层若有所思,好片刻拧干了帕子,回过头来,笑着掀了过去:“以后的事以后说,现时还是个毛头小子满山跑呢。” 李姨娘见李黄氏并无想谈下去之意,也是呵呵干笑几声,接过帕子,敷了脸。 “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去灶上瞅瞅午膳做得怎样了,不用送了,你先歇着罢。”李黄氏立时寻了由头出了李姨娘的屋,生怕李姨娘提及李继屏婚配甚的。 江妩双眼直观察着捉蟹的两人,终于等到江昕来唤,立时兴高采烈地蹦着跳着喊妧姐儿回去。 午膳用毕,歇息了一会儿,早上去捉蟹的孩子,都得回来动手做简易的花灯,为明日中秋花灯夜做准备。 李黄氏等了好半天,直到夜里,才等到自己的丈夫回来。 江府老宅已用毕晚膳,幸而李黄氏留了些饭菜给李表叔,这会儿在自个儿屋里正扒拉着饭呢。 李黄氏怕李姨娘走自己丈夫的路子,遂先把话说开了,让李表叔心里有个底。 “今个儿你六妹同我稍提了提如姐儿的婚事,我先同你说啊,这事可不是我们能管的,她若同你说些甚,你必须得来同我商量过,否则,不论你是答应了甚,我都是不同意的。” 李表叔咽下了口中的饭,喝了口茶,不解的说道:“瞧你这话,如姐儿的婚事能关我们甚事?这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们也只能管屏哥儿啊,怎能插手到人家府里去。” “你知道便好。你六妹今个儿原先是同我哭诉如姐儿的婚事,后又还半点不搭杆地扯到屏哥儿头上,我实不放心,倘若她同你提了这么个意,万万不可应话,想办法扯开了去是最好的。”李黄氏坐在李表叔身旁,将今日之事及顾虑皆说了出来。 李表叔轻咳了几声,难以置信道:“这怎可能,你莫多想了。” “最好是不可能,这江府多得是姑娘,嫡女也罢了,同是庶女,就连妤姐儿在府中的待遇也好过如姐儿。等熬上十年,屏哥儿考上举人,又过几年中举得了官身,要怎样好的亲事没有。”李黄氏倒是看不上如姐儿。 “这世事哪说得准,我瞧着六妹也是多问了一句,你倒是想多了。”李表叔又夹了一口菜送了饭。 李黄氏啧啧道:“我宁愿想多也不想少,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提你的那一句,你可别忘了,无论是谁,这屏哥儿的亲事皆不可随口就应了。” 如姐儿与李黄氏互相都瞧不上对方,唯得李姨娘在其中瞎掺和。 ☆、万事顺意 搭了香案,拜了月。 哥儿姐儿们便提着花灯就顽去了,路上都笼了一层丹桂香。各式的花灯荧荧亮亮,提在手中照得这团圆夜一片热趣。 江妩昨日下午跟着妧姐儿学做了孔明灯,两人手里拿着不亮的灯走着。几个哥儿的小跑声后头传来,铖哥儿喘着气道:“去年的那块空地,李表叔在那儿搭了大的瓦子塔,比去年的要壮观多了。姐儿们怕是未得见火光初燃起来的场景罢,不若我们走快几步,一同去看罢。” 李继屏跟在后头出了来,“不急不急,走路还是看着路些,我爹说等我们去了才点火呢。” 如姐儿原先拉同着妤姐儿走在江妩的后头,听到李继屏的声在背后响起,立时就拉着妤姐儿扯了话题,越过江妩,走到前面去了。 大家想去年小瓦子塔的通火明亮,皆有些兴致,虽口上应着“不急”,但脚下的步子还是加快了些。 众人走得近了,李继屏立时冲到自家爹爹跟前,众人在安全的地界站定了,就见李表叔开始了动作。 李表叔将身旁一桶又一桶的燃油自上而下从塔顶淋了个遍,举了火把离了一臂的距离,伸臂去点。火龙一蹿一蔓,红色一瞬便爬上了塔顶,下一瞬也布满塔身,瓦子原就烧通红,此时明火与透红相映交织,立时映亮一方天地。 江妩看得出奇,拉着妧姐儿越走越近。四周的灯流渐渐汇聚,灯下聚集了许多提着花灯的孩童,将此处映成最亮之处。江妩瞧见拨开人群往这边来的井府一行人,立时拖着妧姐儿往暗处去了。 江妩小短腿小胖身一颠一颠的跑了起来,背着光向稍暗处跑去,心里涌出一股松懈的喜意。妧姐儿怕江妩摔着了,嘴上直喊着“慢些,慢些”。 这方天地与那头灯明如昼不同,她们背着那头透过来的光,面向夜色,能看见零星几盏孔明灯飘上夜空,更远一些的,便分不清了,不知是星,还是灯。 妧姐儿见江妩迫不及待要放了,便先帮着江妩吹了火折子,点了灯。 孔明灯的灯芯一燃,火苗儿噌噌地烧,江妩觉着孔明灯舒展开了,不那么皱了,才转过头来对妧姐儿嘻嘻地笑。 妧姐儿便提醒一句,“等觉着灯要往上飘了,你就松手。” 江妩应是,妧姐儿就便让身边的嬷嬷帮着竖灯纸,自个儿也点了灯。 江妩隐隐觉着灯有往上的拉力,便开声同妧姐儿笑着说:“二姐姐,我的孔明灯要飞啦!”话说完,便缓缓松了手。 写着歪歪扭扭的“万事顺意”四个大字的孔明灯从江妩手中放飞,盈盈地缓缓上飘,往天幕飞去。 江妩这头完成了,便往妧姐儿这方瞧,只见妧姐儿的灯上一字也无,干净得很。 “二姐姐,这上头为甚不写心愿呢。”江妩看了看慢慢鼓了起的孔明灯,又扭头望着妧姐儿。 “去年已许过一回愿了,总不能今年还写个一样的罢。神明见了,怕是会烦了我。”妧姐儿觉着时机差不多了,便缓缓松了手,放孔明灯飞了去。 “二姐姐去年写了甚?”江妩的眼神也跟着妧姐儿的孔明灯去了。 “愿祖母身子康健。”妧姐儿语气诚挚,眼神也不离孔明灯。 一远一近,一小一大,四周稀稀拉拉、不远不近地站了几堆人,低声细语,衬得这夜又神圣又宁静。两人的孔明灯越来越远,后头由远及近地传来步子声,将两位姐儿的片刻宁静破了去。 江妩回头一瞧,竟是钊哥儿匆忙赶来。 “二姐姐,祖母正找你呢。” 妧姐儿听了便往前站了一步,“怎了?祖母那边发生了甚?” 钊哥儿摆了摆头,喘了一口气,“无事,只是叫你过去见客,我瞧着是井家的人,想必是邀你过去一见罢。” 妧姐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可把我吓坏了。”又回头望了一眼已至天边的孔明灯,便接着道:“行,我这就随你去。” 话毕,便拉着江妩一同去了。 江老太太同井老太太两人眉开眼笑地瞧着妧姐儿缓缓走近。 等妧姐儿几人行了礼,井老太太便伸手过去拉妧姐儿,嘴角含笑地邀道:“明日妧姐儿来府中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67 吃酒罢。去年时白跟嫣白一起泡的梅子酒,现时拿出来喝,正是时候。” 妧姐儿抬首望了江老太太一眼,见江老太太点头,这才应好。 井老太太将妧姐儿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是个听话的孩子呢。”便笑着拍了拍妧姐儿的手背。 江妩听着井老太太与妧姐儿之间一问一答,来回聊得十分很是融洽,这才放心。 钊哥儿将人领到了,便去顽了。江妩四周望了望,这才发现井嫣白并不在此,妧姐儿时而抛了话给江老太太,时而逗了井老太太笑,在两个长辈之间,应酬得是游刃有余。 江妩躲着打了几个哈欠,又无趣地听了半个时辰,两个府上的哥儿姐儿才从四方聚了过来。所幸井时白并不像去年之时口无遮拦,出言孟浪。双方寒暄了几句,便散场了。 妧姐儿见江妩偷偷地打了哈欠,眼角红红潋着水光,就知其定是困乏了,便弯腰把江妩抱了起来,跟在江老太太身后往老宅走。 江妩迷迷糊糊落入另一个怀抱,这才悠悠转醒。一睁眼瞧着是紫蔷,便四周围转头去瞧,继而含糊地问:“二姐姐呢?” “二姑娘方才送了姑娘回来,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便来传了,这会二姑娘怕是过去了。”江妩听了就嗯了一声,便让紫蔷服侍着沐浴了。 一大清早众人吃过了桂花糕,该念书的便去念书了。 江老太爷同卫氏说了铖哥儿回江府学堂念书之事,卫氏听了,自是点头赞同。莫说这江大老爷江旷,就是江老太爷教出来的翰林院之仕,这江三老爷江晔,也在这学堂刻苦攻读了好几年,才得中进士,此时江老太爷一开口,那铖哥儿必是要回的,这前程,可不能马虎。 江老太太派人拾了些礼品,让卫氏一同过井府一趟。 江老太太此番却不让江妩跟随了,好似怕江妩缠着妧姐儿,累妧姐儿无法同夫人们说话一般。 江妩端了个小杌子坐在院里听隔院的朗读声,心下有些空荡荡的。婠姐儿回院里做出嫁用的针线活去了,如姐儿也去帮着做一些简单的活计,妤姐儿年纪小,更喜欢识文学字,等隔院的声儿停了下来,也回院里抄抄写写了。 江妩想起花夫人侍弄花草的模样,忽觉有事可做,立时去了花园。江妩取了花剪子,按着平日花夫人教的,把一些枯枝残叶都修了修,该浇水的,也动手去浇,还取了些枝条来练着嫁接呢。 一个上午过去的快,妧姐儿直到江妩午歇起了方回。 “二姐姐,你都去作甚了!为甚祖母不让我跟着?你是不知,个个都有事做,偏剩我一个无聊得很。”江妩同妧姐儿抱怨着道。 妧姐儿打着哈欠,摆了摆手,“你让我歇会罢。”妧姐儿说着便走进卧房,江妩也跟了进去。 妧姐儿换了一身衣,除了鞋袜,立时就仰卧在铺了锦被的炕上,舒服地呼着气。 江妩这才等到妧姐儿回来,可不会轻易放过妧姐儿,三下五除二也除了鞋袜跟着上了炕。 妧姐儿察觉到身旁的动静,很是无奈,“你怎的又来了。” 江妩无赖地嘿嘿直笑,就蹭到妧姐儿身旁躺下,“二姐姐,今日你都去作甚了呀?” 妧姐儿呼了一口气,“就陪着大家伙吃酒了。” “光吃酒怎会累成这样?”江妩满脸不信。 “光吃酒是不会,但这就一吃,就吃到方才呀。”妧姐儿眯着眼,感叹一句,“这应酬可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啊。” 江妩吃了一惊,“怎这般久?那你也未曾午歇么?” 妧姐儿嗯了一声,“井老太太说了井大少爷年后成亲一事,还邀了祖母倒是去吃酒呢。” “井周白么?” “嗯。” “原是如此。”江妩说完便起了身,“那我也不吵着你了,你快歇会儿罢。”就识趣地离了屋。 江妩对井大少爷所娶何人并不在意,虽说此人是妧姐儿名义上的妯娌,但妧姐儿这婚事,成不成,还未有个定数呢。江妩走着便见如姐儿拉了李姨娘到前头的墙根。 “我不是让你莫要再打他们家的主意了吗?你怎不停歇,日日去寻?你是见我不敢告状吗?”如姐儿大声地连吼了几句,尾音渐渐被捂低了去。 江妩一听便知不是自个儿该听的话,立时扭身往回走,到妧姐儿屋前取了小杌子坐,隔得远远的,也听不到那头如姐儿发脾气的声。 李姨娘见如姐儿不再开声,这才把手放了下来。 “你就不能小声点,生怕没人听见不是?” 如姐儿气的发鼓,“你就听我的罢,莫要为了个穷酸人家降低了自个儿的身份。你日日去,日日提,人家若有半点意头,早就同你开声了,你也不瞧瞧,这偌大的江府,这表婶真想要让屏哥儿娶个江府的姑娘,难道她又会想要娶我这么个妾生的!” 李姨娘厉声怒呵道,“胡说!她倒是敢肖想!” ☆、一无所知 铖哥儿没有随大家回京,卫氏回府为铖哥儿打点了衣物书卷的箱笼,就遣人送回昌平去了。 重阳过后,姚渡钗大师也只是时不时指点两个小的姐儿一两句,妧姐儿、如姐儿已经开始帮着婠姐儿绣嫁妆了。 牡丹的种植也是从这时开始,天时正洽,花夫人便带着婠姐儿与江妩两人挑选花株,真正开始教授两人嫁接牡丹的手法。 日子飞快地流逝,过了寒衣节又进了腊月。 文氏的小腹已鼓了起来,婠姐儿三番几次邀江妩去看,江妩推脱不过,才去了一回。 江妩跟着婠姐儿进了二房院子,便见文氏捻着酸梅子一口一个,妧姐儿、如姐儿、妤姐儿三人也随后也进了门。 婠姐儿笑了笑又侃了江妩一句,“我邀了五妹妹好几次,她都不敢来。” 文氏笑着招了江妩过去,“有何不敢来的?来。”文氏拉了江妩的小手,轻轻地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江妩手有些发颤,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文氏腹中传来的热度,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这让江妩想起曾经在她腹中缓慢生长,又未得出世的孩儿,还有那带着温度的血腥味。 江妩哆哆嗦嗦地收回了手立时躲到妧姐儿身后去了。 妧姐儿笑着帮江妩开脱:“五妹妹定是觉得神奇,要夺了她老幺之位的弟弟现时还藏在二伯母腹中呢。” 这话说得巧妙,既帮了江妩解了围,又说了文氏腹中是个男胎,让双方都听得开心。 江昕蹬蹬蹬急匆匆地端着一碟桔子进来,低着挑了一个好看的,“夫人,你瞧着我给你寻了什么来。” 怎知一抬头,好几个姐儿个个都睁圆了双目瞧来,让江昕好一阵尴尬。 江昕嬉笑着剥了一个桔子递了给文氏,便解释道:“近日老爱吃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68 酸的,旁的她都吃不下。” 文氏皱着眉头吃了一片又一片,嘴上却嫌着:“这怎一点都不酸的。”又递了一片到江昕口中。 江昕吃了一口,酸得脸都垮了,扁着嘴,“这都酸得掉牙了,不行,你还是别吃了。”作势要端走桔子。 文氏急的把碟子往回拉,姐儿们在一旁看得笑到不行。 婠姐儿让端了一碟子切好的苹果上来,姐儿们围着坐,聊起明年婠姐儿就要及笄的事儿来了。 江妩记得文氏这一胎是能稳妥生下来的,江妩之所以次次找了机会推脱不来,只是怕自己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坎。如今可见,当时生产的场景跟疼痛还牢牢地印在江妩心里,那种孤寂与冷清随着上元节那夜的花炮,一声一声地敲进江妩的脑里,至今快两年了,仍未消去。 江妩低了头咬着苹果块,对比着江昕对文氏的好,想起自个儿那时无人管无人顾,胸腔里翻滚着止不住的心酸。 直到夜里孔妈妈哄着自个儿喝了暖乎乎的羊□□,这才将将恢复了过来。 花夫人把越冬的杜丹都减去的枯叶枯枝,施了肥盖上了稻草,这才回了老家过年。 江老太爷今年便是一人,带着仆从及井家送上门的年礼打昌平回了京,李继屏一家子留在了昌平老宅,帮着守屋过年。府里姐儿的课也都停了,江妩日日都去花房瞧越冬的牡丹,一松闲下来,吃得多了,脸蛋儿又圆了些。 自家爹爹送来了信及腊八礼及年礼,这一算,江晔也到任上两年了。江晔的来信大多是讲当地风情地貌及报平安,杨姨娘给妤姐儿的信才是抱怨后宅之事。 妤姐儿摊了信给江妩看,无奈开声道:“我实不知怎回信好了。你瞧瞧,姨娘这都说了啥,这同我说,合适么。” 江妩拿了信起来看,越看下去眉头越是发皱。 杨姨娘抱怨得也太没轻没重不顾忌了,连江晔独宠贵妾一事都事无巨细地抱怨于纸上,整整三页纸,都是说些勾心斗角地狠话,戾气重得很。 “四姐姐好好安慰几句,便直接些同姨娘说就是,让她莫要在你跟前说些不适宜的话。”江妩把信还了回去。 “嗯,我还是好好劝劝她莫要同人斗法,一不小心就把自个儿给搭了进去。” 妤姐儿磨磨蹭蹭回了信,等年过了那仆人才从江府出发,往江晔任上去了。 这年过得跟往年一样热闹,江妩初二穿了新衣,同妧姐儿、妤姐儿在舅舅家待了片刻,用了午膳,便急急回了府,期间只见礼时同卫老太太和卫善夕说了一两句,就再也未搭过两人的话。 一日又一日的,便到了江妩又长一岁的日子。吃过长寿面,去同卫氏请安,不料竟撞见前来送枇杷的卯晓。 “夫人,这枇杷是今年的早枇杷,天儿冷,果子熟的晚些。等二月上旬,庄子上便处处都是金灿灿的果子,甚是赏心悦目。对了,那孩子已快满两岁了,要不您今年领着哥儿姐儿们去庄子上顽,也好让孩子看您一眼,记着您的恩情。” 卯晓的一番话,勾起了江妩的好奇。 孩子?庄子?恩情?这怎么跟娘亲有关? 卫氏原就没在意甚恩情不恩情的,才微摇了摇头,想要开声否了。门外的江妩蹬蹬蹬地冲了进来,“娘亲!我们去庄子上顽顽罢!我还未得去过呢!” 江妩不等卫氏说话,便立时蹭到卫氏身旁,撒娇着要去庄子。 卯晓又在一旁也帮着说话,卫氏见江妩平日也未提过甚要求,且孩子们也未得去过自己的果树庄子,思忖了片刻,就点头答应了。妧姐儿得了消息,脸上挂了不信的表情,等真过了半个多月,坐上了去庄子的马车,这才感叹了一句:“这可真难得。” 铖哥儿已随着江老太爷回来昌平念书,此番同行的只有妧姐儿、妤姐儿、钰哥儿、江妩三房几个。 这条道还是前世将及笄的前一年浴佛节来过,江妩与哥儿姐儿们同坐一车,偷偷掀了帘子往外看。外头绿意渐浓,这新的一年又翻了过去,风儿送来了绿草的清香,马蹄踏踏,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卫氏的果树庄子。 这果树庄子看样是打理了一番,应是卯晓事先说过了。 庄头携了庄子里的众人前来迎接,卯晓手里抱着一个小娃子,上前行礼。 江妩眼睛直盯着小娃子不放,卫氏同庄头吩咐了几句,便让人都散了。这次卫氏让哥儿姐儿都带上两三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婆子,毕竟不是在府中,还是要派多些人看顾着。 卯晓见了个个身边丫鬟婆子三两个,心下有些慌乱,眼神不定地四处瞟。 江妩对卯晓怀中孩子的来历更为好奇,哥儿姐儿个个提了小篮子要跟着去后山的果林,江妩却留下来探卫氏的话。 卯晓抱着小娃子随卫氏与江妩身后进了屋,待卫氏坐了下来,卯晓就抱着孩子给卫氏磕头。 卫氏见卯晓这番大阵仗,立时让金栀扶了卯晓起来,卯晓却是不动,开口便求:“夫人,您福泽深厚,命缘是一等一的好,这孩子出生自今还未取过名字,奴婢斗胆,想请夫人赐名。” 卫氏点点头,“这点事儿你也跪来跪去的,起来说话罢。” 卯晓才由着金栀扶着起了身,卫氏低头思了片刻,才说道:“既是在万佛寺,又归你所养,便取名万天明罢?这晓也是天明的意思,对于你同他来说,都是新的开始了。” 卯晓听了怔在了原地,抱得万天明更是紧了,神色有些恍惚,谢了卫氏之后,便六神无主地离了屋。 江妩在屋内打探卫氏,虽觉得卯晓神色有异,但也并无多想,此刻还探明卯晓与卫氏之间发生的事更为重要。 卯晓绕到了果林前,看了一眼怀中的万天明,又听到远远传来钰哥儿的嬉笑声,脸上神色变换不停,十分为难。方才卫氏的话让卯晓陷入了两难境地,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便抱着万天明进了果林。 卯晓从袖中掏了一根麦芽糖给万天明吃,万天明这才不咿咿呀呀,安安份份地躺在卯晓怀里。卯晓循声找人,听见妧姐儿的声,立时躲了开去,绕木而上坡,脚下轻悄悄的。 再上高些,便听到了妤姐儿和钰哥儿的声音。 妤姐儿累得气喘吁吁,直摆了手,“我不去了,都一个样,我就在这儿等嬷嬷上来,一块摘。” “你不去我可自个儿去了。”钰哥儿扭头一喊,“奶娘,我们走!” 钰哥儿便留了妤姐儿自个儿在此,带着奶娘上了坡,往更高处去了。 卯晓望了望钰哥儿方向又望了望妤姐儿,心下犹豫不定。卯晓此番邀卫氏携哥儿姐儿前来,目标原就是钰哥儿,但妤姐儿也同样是杨姨娘所生,何况此时妤姐儿单独一人在此,相比钰哥儿身边有人,妤姐儿此时才是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69 绝佳的动手对象。 卯晓把万天明放下了地,低声哄了几句,万天明乖乖地坐着吃糖。卯晓拿了一块蓝布包了发髻,心中片刻的犹豫又被自己压下,想起那被杨姨娘害死的孩子,立时恨红了眼,便铁了心。 卯晓提着步子,从妤姐儿背后绕过,风飒飒地吹,把危险吹近一无所知的妤姐儿身边。 ☆、坡上有人 江妩听了卫氏所言,方知卫氏与卯晓在两年前的端阳节发生的事,心下也有些同情卯晓及万天明。只江妩连番追问卫氏端阳那日去万佛寺所为何事,卫氏却不答,连连扯了话题去。 这一异样让江妩心生好奇,关于卫氏,江妩实有太多不解的,处处看着都是迷。她虽只愿能保住卫氏之命,但这事情发展她根本无力控制,更莫说卫氏将事情藏得深,每次无意中透露一两句,而后便换了话题,不再作答。 故此,江妩压根不知卫氏身上发生了何事,这一头雾水的,要保命,实是无从下手,毫无头绪。 妧姐儿隐隐听到孩童的哭声,把手中装了过半的枇杷的篮子放下,向坡上走去。红绛拦着妧姐儿,“姐儿,我们还是别去了罢。哥儿姐儿身边都有嬷嬷服侍,定不是咱们府上的哥儿姐儿,若是遇上些甚野猫发狠,弄伤了您,那可让奴婢怎办是好呀。” “可我瞧着不像野猫的声儿。”红绛哪敢真拦着,妧姐儿提着裙子上了一个小坡,红绛连忙跟上。 妧姐儿离着草丛越近,听着声儿越发真切,将将要到发出声的地儿,另一声慌叫惊破了天际,把妧姐儿的心都给悬了起来。 妧姐儿立时寻回正路,抬头往上瞧,脚下的步子没有单点犹豫,眼下的场景惊得妧姐儿心头直跳,快步向上跑去。红绛跟在妧姐儿身后见了,也捂了嘴,惊呼出声。 一个桃红洒花袄的身子缩成一团,打坡上翻滚而下,坡缓不陡,可零星碎石却多,妤姐儿滚落得不急,但却停不下来。 妧姐儿跑得快些,没多长时间便接近妤姐儿了,眼见着妤姐儿就要滚落到此,立时瞅准了位置,侧面躺下,站了双臂去抱。 一团桃红洒花袄,带着往下滚的力劲儿,准确无误地落入妧姐儿怀中,妧姐儿抱紧了怀中的人儿,缩了脑袋,被带着连滚了几圈这往下的劲才消了去,停了下来。 红绛这才赶到,连忙弯下身子扶两人起来。 妧姐儿被几粒鸽蛋大的石子硌的背疼,见红绛来扶,立时就着力,赶紧起来了。 怀里的妤姐儿一声不吭,妧姐儿吓了一跳,喊了出声:“妤姐儿!” 妤姐儿身子抖了抖,这才回神,抬头望了一眼妧姐儿。 妧姐儿见妤姐儿双目微瞠,眼角泛红含泪,身子直哆嗦,喊了一声“二姐姐。”便阖了眼,头一晃,倒进了妧姐儿怀里。 妧姐儿心里一慌,让红绛将钰哥儿寻回来,自个儿立时抱着妤姐儿快步下坡,赶回屋子里去。 卫氏见妧姐儿髻钗歪斜,衣饰沾泥,抱着妤姐儿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登时吓得手边的杯盏茶水都被泼洒了去。 妧姐儿见了卫氏第一眼,就喘着气说道:“快寻个大夫来!” 金栀也被吓得脸色发白,快步上前去接过妧姐儿手中昏迷的四姑娘。卫氏便急急唤了金朵进来,“你让庄头立时寻个大夫来!快!” 妧姐儿见事情交了出去,就松懈下来,寻了个靠背椅,瘫坐了下来喘气。 金栀抱了妤姐儿到炕上,见妤姐儿衣上沾泥带土的,比妧姐儿身上更是脏,便想帮着除了衣服换下来。 怎知妧姐儿却出了声,“四妹妹方才从坡上滚了下来,最好还是别乱动她,等大夫来看过,再帮她换也不迟。” 金栀应了声是,便出去打水了。 “这是怎的一回事?”卫氏坐到妧姐儿身边开声询问。 妧姐儿坐直了起来,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当时忽然间听到一声惊叫,我就立时回了正道去瞧,没想到却见妤姐儿已经滚了下来了,我只能立时上前去阻。”妧姐儿这会儿缓过了气,才觉得肩后背部几个被石子硌到的地方,隐隐有些发疼。 “可有见到坡上有人?” “不曾见到。当时情况危急,我也直瞥了一眼,没有仔细瞧。” 卫氏得了答案,不知怎的脑中却想起去年钰哥儿落水一事,虽有些荒谬,但卫氏却不得不将两次事件放在一起想。 江妩掀帘而入,后头跟进来钰哥儿和红绛,钰哥儿往妤姐儿那儿跑去,脸上泪水糊了一片。 江妩快步跑到妧姐儿跟前,双手拉过妧姐儿的手腕,神色紧张地左看看,右看看,“二姐姐你没事儿罢!我在后院门果林前听红绛说了,四姐姐从坡上滚了下来,你上前去阻,也跟着滚了几圈,可有伤着?还有四姐姐怎样了?” 妧姐儿朝江妩笑了笑,“我无甚事,你四姐姐怕是昏迷过去了,现时已派人去寻了大夫,你去看看她罢。” 江妩见妧姐儿确实是无事,便点了点头,应好。 钰哥儿坐在炕边,泪水哗哗直流,又不敢出声怕扰到妤姐儿。 江妩见妤姐儿眉头还微微缩着,就是方才的事定是让妤姐儿受了惊。 此时金朵带了一个大夫和一个医婆进了门,钰哥儿连忙下了炕,同江妩一起让了位给两人。 大夫连忙给妤姐儿号了脉,心里又了底,便扭了身子出了屏,让医婆为妤姐儿摸骨。 等医婆出来之后,两人低声交语了一番,这才一同向卫氏禀明情况。 原来妤姐儿昏迷是因着受惊过度,同时医婆发现妤姐儿,左肩骨有些脱臼的痕迹,禀了之后大夫便下去开方抓药,医婆就得令帮着妤姐儿正骨。 妤姐儿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响起,这肩骨复位就成了。等医婆唤人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进来,帮着换上,才出去禀了卫氏。钰哥儿听见说可以进去见了,立时奔至妤姐儿跟前。 “四妹妹。”钰哥儿指了指妤姐儿的左肩,“这儿疼吗?怎会从坡上滚了下来。都是我不好,我应该等嬷嬷来了再上去的,不该让你独自待着的。” 妤姐儿嘴唇发白,明明左肩痛极了,也只能微微牵了牵嘴角,不想让人担心,强装笑意道:“不疼,这哪能怪三哥哥呢。” 江妩听了医婆再细细说了要注意之处,这才绕屏而入。 “四姐姐,脱臼很疼罢?”钰哥儿见江妩进来了,便把炕沿让了去。 江妩坐在炕沿,捏着帕子伸手去擦妤姐儿额上的汗。妤姐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虚弱说道:“只一些些,不是很疼的。” 妤姐儿似忽而想到甚,立时想要起身,钰哥儿与江妩见了连忙把其按下,异口同声问道:“你要做甚?” “二姐姐怎样了?”妤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70 姐儿双眸四处转,想要寻妧姐儿的身影。 “你放心罢,二姐姐瞧着事儿不大,她听医婆说了几句,方才才去另一个屋里换衣了。” 妤姐儿听了这才安心,“多亏了二姐姐。”言罢,泪水也直往外冒,“我也不知怎的了,才站起来望了两眼,这腿窝子一软,就站不住了,直直往坡下倒,接着就是一圈一圈地往下滚着,一直没个停,可把我吓坏了。直到滚到我脑子都发昏了,这才感觉被抱了住,我听见二姐姐的声,抬首看了一眼,见果真是,这才放了心,接着眼前一黑,就甚也不知了。” 卫氏从屏后也绕了进来,问了一句,“那你摔下来之时可见着有人?” 妤姐儿低垂着眸子思了片刻,微微摇了脑袋,“母亲,我不知。我是面着坡的,滚下去之时吓得都闭了眼, 甚都没瞧到。” 卫氏叹了口气,心中总是不安,便捏了捏妤姐儿的右手掌心,“待会金栀熬了药上来,你记得喝了先,再歇息。”又安慰了几句,这才转身出了屋。 卫氏满脸忧色地在院中踱着步,卯晓抱着万天明匆匆从后院而来,急声问道:“夫人,听说四姑娘出了事?现时如何了?可还好?” 卫氏瞧了一眼卯晓的来路,又看了卯晓一眼。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妤姐儿从坡上滚了下来,方才大夫来看过了,说只是肩骨脱臼了。所幸这坡还算平缓,并无拦路的大石,这才保住了一命。” 卯晓眉头蹙了起来,怀中的万天明觉着卯晓抱得紧了些,便放声哭了起来。卯晓听见了哭声,这才回了神,松了松手。 卫氏回头一望,见卯晓脸色也不太好,以为卯晓是听了妤姐儿从坡上滚下来一事,觉着心里不安,遂开口道:“这事儿也不能怪你。” 卯晓听了心头一跳,以为卫氏察觉了甚,立时摒了呼吸抬眸望去。 又听卫氏道,“你不过是邀哥儿姐儿来顽,怎知会出此事。你也别担忧,如今妤姐儿骨头也复位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吃药喝汤,慢慢就能养回来了。” 卯晓心虚不已,只点头应了几句是,又说了些让卫氏宽宽心的话,这才抱着万天明回了屋。 卫氏低着头又想来回地踱,却见地上不深不浅地留了几个泥鞋印子,自后院而来,由深变浅地跟在卯晓的后头。 卫氏忽觉这脚印子有些眼熟,思忖了片刻,猛地一抬头,立时唤了金栀来。 ☆、世间两日 “金栀,上回钰哥儿落水时,我不是让你照湖边的鞋印子扎了一个鞋底模子么?那个可有带来?”卫氏按住心头乱跳,沉了声问道。 “回夫人,奴婢未曾带来。”金栀摇了摇头,抬首望了一眼儿天,遂而问道:“夫人,可要金栀回府去取?” 卫氏定定发着呆,双眼不知看着何处,没有应金栀的话。良久,才开声问道:“去年随行定国公府做客的丫鬟中,可有卯晓?” 金栀一笑,“夫人怕不是忘了罢,卯晓那时搬到果树庄子来了,怎会同我们一块去定国公府……”金栀忽而想到,立时捂了嘴,又否了方才自己所说,“不不不,卯晓去年也是五姑娘生辰那日送来了枇杷,就是那日!” 卫氏抬眼冷声发问:“可有卯晓?” 金栀不敢胡乱再说些有的没的,直截了当地回了一句:“有。” “你何以确定她去了?她可不算是府中的丫鬟,谁准了她同行?这那日丫鬟的马车有几辆?都是谁安排的?”卫氏脸上越发地黑,十分难看。 金栀素来会看卫氏脸色,再说上次钰哥儿落水一事也是她经手扎的鞋底模子,卫氏一问,她便将两事合计一想,就猜了个大概,登时跪下回话:“我记着那日卯晓是待我们从定国公府回了才归庄子的,这会儿我才隐约想起,好似听金朵说过,她们在同一辆马车里。” 卫氏的声音听不出感情,“好似听说?现如今,你们不经我同意,也敢私下做主了。” 金栀一急,脑门磕地一碰,“夫人!奴婢不敢!” “你把金朵唤来,再将你跟前的泥印子照着扎一个模子,立时回府将定国公府的鞋模子取来。你们的事,等我问完话了,再做打算。”卫氏微眯了眼,稍抬下巴,“还不起来!” 金栀低着脑袋应是,这才慌慌张张地起来,一脸疚色地离了卫氏身旁。 金朵得了金栀的话,心知闯了大祸,匆匆赶到卫氏跟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是跪下,“夫人!都是奴婢一时糊涂,都是奴婢的错!” 卫氏走到金朵跟前,“卯晓究竟是怎样跟去的?” 金朵看着卫氏的月白色乳烟缎攒珠鞋面,颤声说道:“那日三房的随行丫鬟婆子是奴婢安排的,卯晓不知哪儿听了要去定国公府做客的话,直央着我带她同去。当时也不记得她说了甚,总之话语间,让奴婢动了恻隐之心,就将她安排在了三房丫鬟的马车中,带了她去。” 卫氏又发问道:“就是说那日她同你接触得更多?” 金朵小声应是。 “那卯晓那日可有甚异常的行为?”卫氏见金朵瑟瑟缩缩,便又加一句:“你就将那日你见着她的时候,她在做甚,说一遍就是。” 金朵思忖了半晌,就犹犹豫豫地开了口:“那日下了马车之后,奴婢便跟在夫人身后服侍,回过头已不见其人影了。倒是有一事,现时看来分外蹊跷。” 金朵咽了咽口水,忽觉有些紧张,“当时奴婢回了定国公府安排的落脚客院,在井边见着卯晓。卯晓当时脚边四周皆是黄泥水,奴婢当时还调笑说她该不会是走路不长眼,落到泥地里去了罢。她当时还笑着认了,又嘱咐奴婢不许说给旁人听,省得她遭人调笑。奴婢向来不是多嘴的人,既她特意说了一声,那奴婢自不会将这糗事拿去同人嚼舌根。” 金朵以膝代脚,蹭到卫氏跟前,轻轻拉着卫氏的裙摆,“夫人,奴婢想通了,奴婢知错了!奴婢无心害三少爷,奴婢不知卯晓竟胆大如斯,害三少爷落水。夫人!您可要相信奴婢啊!” 卫氏一直看着金朵,见金朵并无说谎的痕迹,就开声道:“你先起来罢。你服侍我这些年,我还能不了解你吗,你就先起来,等我将落水一事查了清楚,旁的事再说不迟。” 金朵见卫氏是信自个儿的,便不敢扰了卫氏查事情,反惹了卫氏烦。金朵手脚无力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起身告退。 卫氏得了金朵的话,心中的猜测便实了大半。卫氏决计让钰哥儿去认认声儿,遂回了屋喊了钰哥儿同去找卯晓。 卯晓正逗着万天明顽,听见门帘一动,回头去瞧,见到来人,脸上的笑就僵在了嘴边。 “在庄子呆久了,连人都不会叫了么?”卫氏拉着钰哥儿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71 进了门,一步一步向卯晓走近。 卯晓干笑两声,便搬了两张杌凳到两人跟前,“夫人,三少爷。你们怎么来了,这屋里简陋,也没个落脚的地儿。” 卫氏轻呵一声,却不坐下来,绕过杌凳走到卯晓面前,“你同杨姨娘一个身份,叫声钰哥儿,也不为过。” “这怎能行呢。三少爷可是主子,奴婢哪能那般不守规矩呢。”卯晓紧张得眼皮直发抖。 “你既知我们是主子,主子让你喊,你喊是不喊?”卫氏见卯晓推脱,语气又是怒上一分。 卯晓见这幅阵仗,心里有些明白,卫氏是怀疑到自个儿的头上了。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钰哥儿。” 钰哥儿听了卯晓喊的这一声,瞬时躲到卫氏身后,口吃吃出声道:“母、母亲。就、就是这个声。当时就是这个声儿喊得我。” 卫氏伸手去摸了钰哥儿的头,发觉钰哥儿额角已微微冒汗,身子还有些哆嗦。 卫氏心疼地安抚道:“好孩子,莫怕,母亲让金朵来带你下去歇着。”言罢,卫氏便牵着钰哥儿走出卯晓的屋,唤了金朵来。 “金朵进屋将万天明抱出来,带着钰哥儿一同回妤姐儿那儿歇着。” 金朵听了卫氏的吩咐,便进了屋去同卯晓夺万天明。 万天明不知发生何事,见金朵一把将卯晓推倒在地,又将自个儿抱离娘亲身边,不情愿地哇哇大哭起来。 卯晓不知所然被推倒在地,连吃痛的时间都没有,就听见心肝儿万天明哭得心碎,立时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抢。 卯晓口上还嚷嚷道:“金朵!你这是作甚?!把天明放下!” 金朵快步走出,动作一气呵成,没给卯晓半点反应的机会,一瞬就抱着万天明出了屋,走到卫氏身旁。 “走!”卫氏对金朵说了一声,立时就走到屋前堵住卯晓。 卫氏冷眼瞧着神色慌张,双眼黏在万天明身上的卯晓,斥一句:“还不给我进去!” 卯晓眼中流露着不舍,又不敢逆卫氏的意,便收回了眼神,让卫氏进了屋。 卫氏挑了一张杌凳坐了下来,卯晓战战兢兢地矮着头走到卫氏跟前,“夫人,您这是何意?” 卫氏见卯晓不知悔改,并无主动认错的模样,又想到钰哥儿与妤姐儿这两件事与其定脱不了干系,一时就来气,挥了袖子将桌子上的杯盏茶壶一并推到卯晓脚下。“你认是不认?!” 杯盏茶壶落地虽声势浩大,但却只碎了两个小杯。 卯晓被卫氏一改往日冷淡不管事,砸壶发怒的作态吓了一跳,怔住不敢作声。 “跪下!”卫氏眉头一锁。 卯晓避了杯子碎片,垂首跪了下来,言语中却是不答卫氏所问,只发生问道:“夫人命金朵带天明去何处?” 卫氏见卯晓只关心万天明,遂便从这点入手,“带到你见不着的地儿去。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连六岁小儿都敢下手,我岂敢把天明养在你身侧。” 卯晓猛地一抬头,尖声道:“夫人!您将天明还给我!”卯晓眼珠子四处转,已有起身之势。 卫氏怒吼一声:“跪着!”卯晓又老老实实地跪着不动。 “你既知天明对你意味着什么,那你怎这般狠毒,要对钰哥儿动手!钰哥儿也是有母亲的人,你这般做,可知为你求情的杨姨娘该有多痛心!又置我于何地?”卫氏见卯晓身子一颤,一声不吭。 又接着道:“你不为自个儿想想,也要替天明想想。他如今还未满两周岁,除了你,身边又有谁拿他当宝来呵着护着。但我如今瞧着,以你这糊涂脑子,怕是不再适合待在天明身边,抚养其成人了。你记着你现时的心痛,就是当初钰哥儿落水时,杨姨娘的心痛!” 卯晓阴恻恻低低笑出声音来,“最好她是像我一般心痛至死!像杨姨娘这样的人,让她死上一万次都是少的,明明长了一颗黑心肝,坏事做尽,却不知哪来的福气,生了两个好命的孩儿!一个溺水被救、一个落坡被拦,个个都是天生好运,可我呢,我做错了甚,上天却待我这般不公! 我在府中尽心尽力地服侍老爷这十几载,自问对得起老爷,对得起夫人,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暗中诽谤他人之事!您说我蛇蝎心肠,说我是狠心毒妇,我岂又愿变成这般模样!杨姨娘又是什么善茬儿?我孩儿才来这世间两日,方才两日啊!她就如此狠心,痛下毒手,将我儿活活闷死!我,不过是为我儿报仇罢了。” ☆、悔教夫婿 卯晓抬了首,见卫氏微微张了口,一脸难以置信。 “奴婢知您不信,奴婢若不是亲耳所闻,又怎会相信随夫人诵经礼佛的杨姨娘,竟会做出这般狠毒的事儿来。”卯晓边说边流下了泪,“自我儿夭折后,奴婢是夜夜不能寐。幸得上天垂怜,无意中让我得知了真相。一天夜里,我实是无法入睡,便独自出了屋门,怎知却听着杨姨娘屋里传来低声诵经的声儿,屋外一个丫鬟也没有。我见杨姨娘也无法入睡,想着一块儿谈谈天也好,怎知忽而便听着她开始在佛前忏悔,祈求佛祖原谅她的杀孽,原谅她无法看着老爷旁的妾室所生之子落地成人。 呵,何其自私? 夫人,杨姨娘要是记恨我,那她对我动手就是,又何去伤害毫无反抗之力的新生儿,我的心痛,她怎能抵,她怎会记?我原也不想伤及无辜,但,如今的我做不到了。杨姨娘让我儿无辜夭折,让我日日受这锥心之痛,我也想让她尝一尝这种滋味。有谁又是无辜的呢?三少爷、四姑娘他们错就错在是杨姨娘的骨血!” 卫氏知卯晓的为人,若不是因着其子,是绝不可能做出如此疯狂之事来。卫氏心下已信了个大概,口上却问道:“你既得知真相,何不来同我说?” 卯晓脸上还挂着泪,苦笑道:“奴婢空口无凭,仅凭夜里无意中听到杨姨娘的几句话,说出去,岂会有人信?这无凭无据的,夫人即便是信我,又能拿杨姨娘怎样?残害三房子嗣,这样的罪名,说出去,杨姨娘怎会认?” 卫氏坐在杌凳上不知说什么好,对卯晓失子的悲怜、卯晓对哥儿姐儿动手的愤恨,与对杨姨娘狠心杀子的惊怒、对哥儿姐儿无辜受累的怜惜,种种情感交织于卫氏心顶,让卫氏不知所措。 卯晓收了收难看的脸色,“事已至此,若夫人要责罚,我愿意受!但杨姨娘亲手杀了我儿,这条命,她须得还!” 说到底还是杨姨娘先造下的杀孽,让卯晓痛失其子,再者才到卯晓为子复仇,设计让钰哥儿落水,让妤姐儿落坡,虽两个哥儿姐儿最终都无性命之忧,但究其根本,卯晓到底还是起了杀心的。 “你先起身罢。我信你不会无故伤人性命,杨姨娘先犯下杀孽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72 ,你后又起杀心,此事杨姨娘与你皆有过错。但我不能仅听你一面之词,等我书信一封给老爷,让老爷不动声色地送杨姨娘回来,再用计探了她的话,此事再行定夺。但你伤哥儿姐儿一事确确凿凿,幸而未伤了两人性命,不然,这件事可没那么简单就能撂下来。” 卫氏神色复杂地看了卯晓一眼,继而开口道:“这段时间你便先禁足罢,等杨姨娘回来,我想办法让你们对峙。置于万天明,一月你便只得见他一回。” …… 不能怪江妩听墙角,这金朵金栀,两个在卫氏身边服侍的,看起来脸色都不好。 一个抱着哭得心儿颤的万天明,不得要领地在哄,却不管旁人怎么说让金朵去找,金朵都不理;一个抱着刚扎得简易鞋底模子,催着车夫赶紧回府。 这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奇怪罢。 抱着担忧卫氏的心,竟让江妩听到了这般惊人的消息。 原来钰哥儿与妤姐儿两人所遇到的都不是意外,是卯晓为了报复杨姨娘所作。 江妩听到有步子声渐渐走出,就立时躲到一旁,怎知还未等屋里人走出,妧姐儿就头个暴露了她。 妧姐儿端了一碟子剥了皮的枇杷来寻江妩,见江妩低着脑袋往后院去,便喊了一声:“五妹妹,别走啊!” 卫氏迈出了门就听到这么一句,遂侧首望去,就见江妩悄悄在墙角想要躲走的样子。 卫氏此时心情复杂,只随口问一句,“妩姐儿,你在此做甚?” 江妩嬉皮笑脸地回了头,见卫氏也并无认真,遂说了几句“无事”,就敷衍了事了。 卫氏也无心情追究,就让两人吩咐丫鬟婆子收拾收拾,准备回府。 江妩知此事扰得卫氏心烦,又有卯晓在此,实不是钰哥儿与妤姐儿久呆之处,急急回府,也是应该。 可妧姐儿与其他人就觉得奇怪,金栀才从府中赶回,便又要整理行装,准备返程了。 卫氏回了江府,第一时间就是让金杉铺纸磨墨,至于金朵金栀两人正手忙脚乱地照顾万天明。 这信快马加鞭,等江府春日宴开席了,才送到江晔那儿。 这次春日宴大秦氏带来了让江妩勇往外院的消息:寒食节后,陈仲瞻就要去山东了。 年纪渐长,出入前院越发多人盯着瞧,渐渐不方便了。江妩自今年以来,也没好意思再让人抱着四周走。 江妩拉着孔妈妈出了垂花门,坐了小抬轿往前院去。 陈仲瞻意气勃发,同江妩的担忧脸色大为不同。 “二表哥,你当真要去山东随军抗倭了?”钊哥儿眼睛发亮地盯着陈仲瞻看,想必定是少年的英雄情结得到了满足。 陈仲瞻笑答,“当真。” 钊哥儿还想缠着陈仲瞻多说几句,就听见蹬蹬蹬快步上楼的步子声。未见其人,就先闻其声,江妩的声儿从楼梯阶传来,“陈家二哥哥!你你你……这才几岁?就要去抗倭啦?!” 陈仲瞻听了好笑,这屁大点的小女孩说话总能莫名戳中喜点,“这才几岁?这也是你说的话么?你个小箩卜墩。”言罢,就走近了,等江妩一踏上藤息阁二层,就把江妩一把抱了起来。 江妩忽而被抱起,被吓了一遭,一只小胖手慌忙中拍了陈仲瞻胸膛一下,霎时间很不习惯,声儿都比方才高了些,“陈家二哥哥!” 陈仲瞻咯咯直笑,“我倒是忘了,我们妩姐儿如今也五岁了,是个小姑娘了。” 江妩心里嘟囔道,哪是这个的事儿!这忽而一抱,心里可甚准备都无呢。不过说得也是,毕竟再过两年便要到男女大防的年纪了。 “不过,陈家二哥哥,你还未答我呢,你真要去抗倭了?” 陈仲瞻点点头,“嗯,先去随军,毕竟这年纪还算幼,表舅虽让我去,但现时也不会让我出战。” “自是幼的,你瞧我大哥哥,现个儿九岁,还是在学堂里念书的时候呢,你不过比之大一岁,就要随军了,你还年幼着呢。”江妩这话才脱口,立时又摆了摆头,很是不赞同方才自个儿说的那番话,“也不是,大哥哥怎能跟你比呢,谁能跟你比啊。” 陈仲瞻听了哈哈大笑,捏了捏江妩的软温白玉似得小鼻儿,“你也未免太瞧得起你陈家二哥哥了罢。” 江妩心中那已知将来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便伸了右手去拍陈仲瞻的左肩,语气笃定,眼神皆是相信,“陈家二哥哥,你以后真真会为很厉害的人的!” 陈仲瞻想起前世要去山东,那时也不过十二年纪,家中个个也只当自个去山东营中混个差,毕竟是表舅林袭和的地盘,总有人护着,也无人认为自己是真要去抗倭,真要去参战。虽个个嘱咐他在山东小心,但也不过是礼节情义上一说,倒是真不觉得他会上战场。 更别说现时了,要比前世去山东时,还要小两岁,自个儿说要去山东,家中哪个不是当自己小孩子英雄意气,现时好不容易同林袭和说好了,也打点好了山东的一切,才勉强准了自己去。小孩儿也不过是羡慕自个儿,但又有哪个觉得自己真能成事的,像江妩这样小的娃娃,怕是连山东也未去过,连抗倭也不知是甚罢,即便如此,至少也算是一份肯定与相信罢! “得你此言,那你陈家二哥哥定要做到比很厉害更厉害些才行。”陈仲瞻眉峰恣意,说得轻松又有力。 江妩点点头又复摇摇头,还未说一句话,陈仲瞻就调笑道,“你今日是怎的啦,点头又摇头的,总是反反复复的。” “不是,陈家二哥哥,你厉害归厉害,也不要太厉害,太厉害就容易被安排在前头,这刀枪无眼的,可容易受伤了。” 陈仲瞻一边手抱得久了,有些累,便换了一只手抱,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还是头一次听,竟还有让人不要太厉害的。” 江妩想了想,又觉着不对,“这样不成,还是厉害些罢,你厉害些,就无人能伤你了。” 陈仲瞻拿指背轻轻敲了江妩小脑瓜子壳两下,“你个瓜娃子,说了又变,莫不是耍着你陈家二哥哥顽呢?” “才没有!这战场哪有那么简单,说书的都说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封侯称将,哪是轻易的,多得是鲜血人命,一场战下来,能四肢健全、能活着喘气的,上去十个,回来又能剩几个?你现时就一腔热血了,到上了战场,只怕是一头闷,比谁都勇。你若是因厉害送了命,哪还不如一般般厉害,留着一条命,好好地活着。不是有句话么,大概是甚来着。” 江妩皱眉想了想,再也寻不出旁的句来代替这样的意思,便随口代替了其中两字,拿了来用:“悔教兄长觅封侯!” 言罢,便小手一拍,点了点头,“就是‘悔教兄长觅封侯’,意思就是后悔让兄长拿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73 命去博,求封侯拜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兄长普通地过一生呢!” 江妩说毕,自个儿又点点头,以示赞同。江妩才不管呢,这听定国公夫人说,这陈仲瞻从小便只看兵书,诗句怕也不懂一两句,何况那闺怨诗,他要能懂才怪呢!可不能怪她胡诌乱编来诓陈仲瞻,这总得旁征博引,才能显得她说得有道理罢,虽然引用的句意全让她改了个遍。 “啊,‘悔教兄长觅封侯’这句我是听过的,原是这样的意思啊。”陈仲瞻见江妩一片用心,也不好意思当面说江妩记错了词,也记错了意。 这悔教夫婿觅封侯,陈仲瞻前世,自是听过的。 ☆、太子秋波 寒食节一过,大秦氏帮陈仲瞻打点好了行装,尽管万分不舍,还是派仆从跟陈仲瞻去了山东。 定国公府这边送走了一个孩子,江府这边也迎来了一个新生儿。 昨日夜里,文氏就发动了,婠姐儿同江昕在产房外守了一夜,直至等到婴儿的啼哭声,心才松了一半。 屋里又转身出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婆子,“恭喜二老爷,是个公子,母子平安。” “夫人?你可还好?”江昕在产房外往里喊,没见文氏应,便急急想闯进去。 这时才匆匆小步跑出来一接生婆子,“二老爷莫心急,二夫人无事,只是力竭,现时无力出声罢了。您且先等等,等丫鬟们将屋里收拾干净了,再进屋不迟。” 婠姐儿得了消息,很是为文氏高兴,也跟上去拉江昕,“爹爹,咱就且先等等罢。您不是亲手做了弓么,快让人拿了悬于门边罢。” 大吴有习俗,生子悬弧于门左,生女设帨于门右。 江昕心里虽挂念着文氏,但此时也不能进屋,愣愣地站于门前也挡着丫鬟婆子同行,遂便依了婠姐儿的话,去取了小弓来。 江老太太一大清早得了信,眉开眼笑得领着众人过了二房。 江昕一夜未睡,脸上虽皆是喜意,但也能看出一星半点的疲态。 “可曾去看过你媳妇了?”江老太太走近了江昕,“等会见过了,得让她多歇歇,她一只脚伸进鬼门关,才为二房续了香火,你可得多心疼心疼她。还有,往后也莫同她吵了。” 江昕神色认真地点点头,又喊了乳娘抱了哥儿出来。 “我亲自去看罢,孩子还小,那能出来受风。”又喊了同婠姐儿在一边说话的妧姐儿一同去。 屋里的丫鬟出来一报,江昕就火急寥寥地冲进了产房。文氏一脸虚弱,脸色疲惫,本就困极,也还强撑着等江昕进来。 江昕坐与床沿,握了文氏有些发凉的手,“怎这般凉。” 文氏弯了嘴角,声气弱弱地应了:“无事。” “你歇歇罢,我在此守着你。”江昕满脸的心疼。 文氏摇了摇头,“这儿不好,你回屋里也歇着罢。” “你还不是在此待着,我怎就不能在此了。甚都莫说了,早些歇息罢。”江昕拿掌心去贴文氏的发凉的指尖。 文氏过累了,也无力气再跟江昕多说话,眼皮子耷拉,很快就睡过去了。 江妩昨夜就没睡着,一夜都想着文氏产子的事,明知生产顺利,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总让她想起前世生产那夜。因此,一大早吃过早膳,也过了二房来看。 婠姐儿原也想进屋,却听见江昕同文氏说着话,就在廊庑下垂首背身站着,边听着心中就是一暖。婠姐儿再过几月就要出嫁了,心中最担心的便是文氏。这下便好,文氏有子相伴,有夫体贴,她便甚都不必担心了。 江妩来到婠姐儿身后,往屋里一瞧,便见丝绣屏风后透出江昕坐与床边执着文氏手的样子,心里莫名涌出一股羡慕来。自己的父母,就不可能这样,自己的前世,也不可能如此。 婠姐儿回了身,不知江妩何时来了,吓了一跳。 “五妹妹,我们去看四弟弟罢,你二伯母生了个小胖弟弟。”婠姐儿弯下身子去牵江妩的手,两人便一同去了。 钧哥儿的洗三礼是秦氏帮着操办的,江老太爷领着铖哥儿从昌平老家赶了过来,为其取名为钧,江妩的老幺位置就这么让出去了。 钧哥儿抓周抓到了金子打的小算盘,大家都面面相觑,唯有江昕抵掌大笑,“不亏是我江昕的孩儿!” 文氏听了一阵好气,望着怀中眯眼睡去的钧哥儿,“谁放的算盘,我不是让你把拿墨香砚放你弟弟跟前吗,他怎还拿那甚算盘?” 婠姐儿也很是委屈,她怎敢跟爹爹斗呢,“爹爹硬是要放金算盘。若不是金算盘,钧哥儿怕就要拿妩姐儿头顶的小金钗了,娘让放的墨香砚,黑乎乎的,可钧哥儿就喜欢那金灿灿的玩意儿。” 文氏听了,心中的气一时又揉碎了去,咯咯直笑,摸着钧哥儿的脑袋瓜子,嗔笑一句,“还是个爱金子的!” 因着文氏坐月,婠姐儿也不去观竞渡了。更奇的是,今年的观竞渡一行,江大老爷江旷并未去西苑三海随帝观竞渡,而是领着江府众人去的陵天阁。 因着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年纪轻轻,接连两年夺了得标,今年各府少年公子哥也混入了龙舟队中,打算也来顽上一顽。 秦氏与大秦氏两人已有了默契,又是定在了相邻厢房,两人互来走动,将关越卿等人也带了过来。 关越卿撇了顾云岫就来找江妩,两人又一块到了窗边。 关越卿伏在窗边往外瞧,不知在想着甚。江妩瞧了瞧大秦氏,才回了头扯了扯关越卿的垂下的衣袖,“卿姐姐,怎样了?” 关越卿神色淡淡,轻叹了一口气,“你晓得陈盼罢?就是陈伯瞬的堂妹,定国公府里的二老爷的长女,我同她也来往书信了好几回。探了陈伯瞬不少事,但一件也跟陈伯瞬前世为何一直不曾娶妻都无干系,怎么听都是个清清白白有可取之处的人。” 江妩知关越卿犹豫,但这事她们两个活过一世的人尚不了解,这重生之机也只得这一回,婚姻大事自是要慎之又慎的。 “那旁的人选呢?可有旁的人选?”江妩双手攀到窗沿,身量比前两年虽长了不少,但是自个儿在窗前站着,还是只能伸出半个头去瞧外头的热闹。 “有几个,但依我看,我娘在这几个里选,定是要选陈伯瞬的。”关越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又瞄了一眼泊在外头的龙舟。 现时龙舟划手已陆续上了船,关越卿便也说了一句,“据说今日西苑三海不赛龙舟了,不知宫中是发生了何事,这一年一回的盛事,皇上竟停了去,真是怪了。” “怪道今日是大伯父领着我们来。”江妩也跟着往外瞧,红色龙舟上领头的虽也是十来岁年纪,但却不是陈仲瞻。 忽而屏风旁响起一声低低的惊呼,一下子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74 就又被捂了去。 大秦氏听着是陈叔瞩的声,立时到屏风旁发问,“瞩哥儿,发生何事?” 陈叔瞩听了有些慌张,连忙答道,“无事,无事。” 六皇子怎也到龙舟上了?陈叔瞩昨日去皇宫伴读,六皇子可是半点都未透露过今日要出宫的消息呢。 江妩觉得有些怪异,但又望不清屏风那头的情况,也就扁了扁嘴,转回了头。 却见关越卿游离发呆的目光渐渐凝住,呼息微滞,倒吸了一口气,僵僵地回头,等与江妩的视线相接,这才眨了眼,回了神。 江妩察觉到关越卿眼神不对劲,立时往关越卿身边走得近些,上前想握关越卿的手。 怎知关越卿早已握紧了拳头,江妩的手覆在关越卿的秀拳上,也能感觉到关越卿攥得用力。 “卿姐姐,怎了?你怎了?”江妩的眼里流露出关切,紧张地望着关越卿的眼睛。 关越卿渐松了拳,握了江妩的手,声音虚幻缥缈,不知是怎发出的,“楼启深,我瞧见楼启深了。” 江妩闻言也惊了一惊,双目微瞠,“太子幕僚?” 关越卿轻哼一声,眼皮子微抬,仰了仰颌,“就是那个面首,前世被我一刀了结了的太子面首。” 江妩转了身,踮了脚尖儿望四周望去。 关越卿便提了江妩一句,“在那黄绸龙舟上。” 忽而邻间厢房的人急急过来敲门,低声不知说了甚,江旷也同江老太太说了几句,便随着邻间厢房的定国公和关尚书两人,往更前头去了。 关越卿忽而有一想法,又往黄绸龙舟望去,低声喃喃了一句,“不会罢?” 江妩看见黄绸龙舟上慢慢走上了一人,惊得她缓缓松了关越卿的手,攀上了窗沿去细细地瞧,等瞧真切了,才将脚跟踩下,将手松了去。 “卿姐姐,太子来了。” 关越卿的手分明在发抖,她自是也瞧到了,那眉目风流,气度翩翩,曾经把她的心都骗了去,狠心又绝情的太子,此时身着黄色队袍,跟楼启深在同一条龙舟上。 江妩紧紧地抱住关越卿垂在一旁发抖的手臂,“卿姐姐,都过去了,那朱墙宫深都跟我们没干系了。” 关越卿方才想应,便见太子吩咐了龙舟打对岸划了过来。 惊得关越卿一身颤栗,声儿都有些飘,“这是作甚?怎往这端来了?” 江妩抬眼望去,便见太子稳稳立于舟头,划手轻划着水面,两个眨眼间,就将太子送近陵天阁。 太子勾唇一笑,隔水望着关越卿,轻挑了挑眉,眸里泛着似是盯着猎物的光,明明不是对着关越卿说话,却在眼里又藏了秋波,给关越卿送了过来,“回第二道。” 龙舟一动,太子便将目光挪了去,似方才并未有甚举动。 关越卿一阵恶寒,紧锁了眉头,心中的猜疑更盛了几分,颤声道:“我觉着,他真的很不对劲,瞧他方才的模样,先前说的萝卜,我真真觉得遍地都是了。” ☆、诱我入宫 江妩听了关越卿的话,身子一抖便打了一个寒颤,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和我如今能站在一起聊着这些,还有甚不可能?”关越卿倚在窗边站,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再也没有回头的太子,斩钉截铁的道。 “可若太子是真的同我们一般,得以重活一世,他方才怎会笑意嘴边生,直勾勾地盯着你不放?你上一世可给了他一刀呢,他若记得上一世之事,怕是早就对你不利了。”江妩的双眸不敢离开关越卿的脸,生怕稍有不注意,关越卿便崩溃了去。 关越卿自嘲地笑了笑,“我情愿我像你这般不懂他,但他的真面目嘴脸,我却终日不能忘。他哪是直来直去的人,他向来就不磊落,不然前世怎会装模作样来骗我。 莫说今世了,我爹现时是皇上器重的朝中大员,他想动,也动不到我爹身上。先前我的怀疑便有迹可循了,为何太子频频与我爹交好,为何我爹会送宫里的教养嬷嬷过来,这一切,怕都是与我有关。 以太子的性子,要报复我,定不会轻易给我个痛快。照他今日及往时的所作所为来看,定是想让我入宫。让我心甘情愿,一颗心栽在他身上,为当太子妃而入宫。这样他便才能名正言顺地摧毁我,折辱我,又有什么能比看似求得,但实则求而不得,更折磨人呢。 我上一世被他的模样骗了去,这一世他还想拿此来诱我入宫,这太子,总把人当傻子!” 江妩确是不了解太子的,听了关越卿这么一说,心下就为关越卿担心了起来,“卿姐姐,照你这么一说,那太子,岂不是早早在尚书大人那儿下了套,正等着你往里钻呢。他定会在尚书大人面前做得漂亮,即便你不愿,他也会让尚书大人想尽办法送你进宫的。” “你说的,不无道理。后年春,便要采选了。”关越卿握拳抵掌,站直了身,左右来回踱着步,边思忖,边道:“我必得在我母亲跟前探探口风,这婚姻大事,我绝不会让我爹捏在手中。若是迫不得已,我即便是要将前世之事说出,让他们觉得我是魔怔了,是撞了邪,也不会认命进那魔窟。” 关越卿来回地走,看得江妩心烦意乱,江妩便上前止停了去,开声安抚:“将前世之事说出乃是下下之策。现时我们还是要冷静下来,好好思量对策,到时候真到要去采选的那一步,即便和盘托出,也不会真有人信的,顶多招来道士和尚驱去魔气,你实在要装疯卖傻,不得入宫,这流言蜚语传出去,怕是也嫁不得旁人了。不行,我们都回到这了,怎还能被逼到那番田地。” 江妩双手拉着关越卿,仰着脑袋正色道,“卿姐姐,你听我说。事情并非我俩想得这般糟糕,方才太子往过来的一眼定不止我俩所察,况且今日你是同定国公夫人过来的,她多个场合都带你出场,她是何意,我们心里都清楚。她若知方才太子一事,定会心里着急,想着要将两家的亲事早日定下来。这门亲事,唯一的缺陷就是我们不知陈伯瞬为何不曾娶妻,但这从某一个方面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必你心里也清楚,若不是因此,你不会摇摆不定犹豫再三,还是应了定国公夫人的邀。” 见关越卿无力地点了点头,江妩又接着道:“若是定国公夫人真真同尚书夫人提了此意,就怕尚书大人被太子那头蒙了心,会说出不同意之话来。” 关越卿很是无奈,“我现时也最是担心这茬儿,若我爹要是有半点不愿,我都能劝动他,就怕他同太子来往甚密,有利益勾结。” 有步子声渐渐靠近,两人便收了声,不再续聊。 外头锣鼓喧天,两岸的看客比往年更是热闹,关尚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75 书夫人来唤了关越卿过去,两人互使了眼色,此次面谈就此作罢,旁的事,怕是要留到信中说了。 顾云岫见这头只得江妩一人,便过来扶了窗,凑着身子往外看。 “方才黄色龙舟怎过来了?”顾云岫装作不经意地问着江妩。 江妩虽知是为甚,但却不会同旁人说,这顾云岫定是以为江妩年幼,嘴巴不牢实,容易套话,心知关越卿不会同她说,因此过来套江妩的话。 “应是过来掉头罢,我姐姐说过!黄色龙舟应去第二道!”江妩才不接招呢,轻而易举地就移开了去。 顾云岫便扶着窗,看着外头一字排开、气氛紧张的龙舟队,口中喃喃了一句,“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呢?” 江妩大感惊讶,轻“啊”了一声,“谁?” “方才黄色龙舟上,站在第二的那个公子哥。”顾云岫倒是毫不避忌,看样是真把江妩当小孩儿了。 江妩远远望去,楼启深坐与太子身后,神色严肃,就等着锣声响起,便会一鼓作气地划。这顾云岫,莫不是瞧上了楼启深罢。 江妩瞧见顾云岫眼波流转,又看了看太子身后的楼启深,只能扶额摇了摇头,打算得在书信里写上这一茬,提一提关越卿管管她表妹。 锣声一响,五色龙舟一下就窜了出去,陵河水面被划去五道水痕,直直往另一头去。 江妩可没兴趣看谁能拔得头筹,就到黄梨木的八仙桌前寻了张空椅坐下,喝一口香片茶,就吃一口豆沙馅的五毒饼。 婠姐儿坐在二房正院的罗汉床上,从点心碟子里取了一块五毒饼,递给文氏,“娘可真是,现时眼睛一刻都离不开钧哥儿,我瞧着您是都忘了您还有这么个女儿了。” 文氏接过五毒饼,“哪家的女儿能有我们婠姐儿贴心啊,想到再过几月,你就要嫁作他人妇,我心里可难受着呢。” 婠姐儿听了脸上一红,“娘,我还未行及笄之礼呢,哪有那么快。” “可不快了,八月及笄,赵家怕是就将婚期定于九月了。”文氏说完,就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了五毒饼。 婠姐儿听了觉着离家之日愈发地近,心下有些恐慌,登时就道:“娘,要不……我就留在家里陪着娘罢,一想到要离开您,我心里就害怕。” 文氏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口,又拾了帕子来擦手,才伸手过去摸了摸婠姐儿乌黑的鬓发,“说这甚胡话呢?莫怕,娘临嫁前也像你这般,心里总是忐忑,总是不安,但你瞧,娘现时也不是好好的,也成了你的娘,也成了你的依靠。反正也离得近,都在这京里,赵家那一进小院,你手里有银子,还怕管他们不老实么?若有人欺你,我便让你爹去找那赵千凛算账,一个小小庶吉士,难不成还敢欺压到我们头上来不成。” 婠姐儿靠在文氏掌心里,“可是……” 文氏一听便知婠姐儿怕甚,“哪有甚可是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对别的人家来说,最坏不过是和离。我们家可不同,和离也无甚要紧的,你爹爹走商挣钱,为得不就是让你和你弟弟日子过得有底气么。我们可不让你看丈夫的脸色过活,别的不说,你的嫁妆之厚,府里任一个姐儿,都是比不过的。” 文氏掌心感觉到婠姐儿点了点头,又听到婠姐儿轻轻应了一声。 文氏便又轻轻抚了抚婠姐儿的头,“你这孩子,日子可不能按最坏的打算来过的。现时咱们虽把事儿都说了,不过是让你莫有心里负担,受了委屈也要回来同爹娘说。女儿出嫁,便是有自己的小家,做父母的,最担心的就是女儿受了委屈,只忍着,不敢回来说,生生把爹娘当了外人。” 婠姐儿抬了首,开声皆是哭腔,“哪会啊,爹娘可是我最亲的人。” 文氏只宠溺地望着婠姐儿,没有出声。 日子过得很快,钧哥儿已有一月余了,江昕抱着钧哥儿去念春堂陪江老太太顽。文氏刚出了月,赵家就请了媒人上门请期。 文氏在九月初六与十月二十这两日中,选了十月二十,为得就是多留婠姐儿两日。自钧哥儿出世以来,文氏大多心思皆是放在钧哥儿身上,婠姐儿的婚事她必得帮着办得风风光光的,让婠姐儿不留遗憾满心欢喜地出嫁。 婠姐儿知了婚期后,便很少去花房了,日日在屋里绣嫁妆,整个人都沉闷消瘦不少。文氏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越劝婠姐儿越是沉默。 就连在昌平的最后一个中秋节,婠姐儿都过得不甚愉悦,瞧着众人嬉嬉闹闹,心里愈发难过,更是不愿离家。 文氏见再这般下去很是不妙,便同江昕商量着,让府里的哥儿姐儿重阳日都去远枫山登高踏秋。届时再邀上赵千凛,让两人见见面,说会话,希望以此能结去婠姐儿的心结。若是任由着婠姐儿这般下去,怕是会出事。 既这番是文氏提议,便是由文氏领着哥儿姐儿,分别乘了马车,往漫山红叶的远枫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我们婠姐儿有婚前恐惧症 ☆、江婠大嫁 远枫山山脚有一亭,红叶染清秋。依惯例,待婚双方此时是不宜相见的,赵千凛不知岳父相邀此为何意,但还是来了。 婠姐儿挂着面纱,跟在众人的后头,脚下的红叶堆了一层又一层,一步子踩下去,能听到叶片吱吱脆响,很是惬意。 今日登高的人儿可不少,四处望去,蜿蜒山道一处一处都落了人,作诗的声儿从远从近传来,倒是让婠姐儿心一下子落回了实处。 “那不是姐夫吗!”钊哥儿走在前头,见着在清秋亭伫立等候的赵千凛,开声就是一句。 个个顺着钊哥儿的目光望去,赵千凛显然也是见到了江府众人,正打算离了亭,顺着山道走下来。 婠姐儿也看到了,当此时呼吸就是一滞,略微低了头,只望着脚底的枫叶,跟着大伙儿往上走。 文氏等赵千凛同大家打过招呼后,便拉了赵千凛走在后头,同婠姐儿并排着走,自个儿又回到前头去了。 两人并排着走,婠姐儿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赵千凛不知婠姐儿为甚忽变了一人,但也先开口将气氛缓和过来,“姑娘喜欢红叶?” 婠姐儿点头,应了一声。 赵千凛忽而轻轻笑了起来,惹得婠姐儿是一阵奇怪,便侧目望去,就见赵千凛以手掩口,眼角还透出些笑意来。 赵千凛见婠姐儿望了过来,便开口解释道:“姑娘这样盯着一地红叶,让我想起一个此山的典故。” 婠姐儿似有兴趣,“哦?”地出了一声。 “这远枫山原又称印红山,这印红山一说便是由低头而来。” 婠姐儿听了更是好奇。 “相传很久以前,这山还不似如今这般多人至,有一年轻女子上山寻药救父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76 ,上山时天朗清清,落下的枫叶叠了几层厚,漫山遍野皆是红。怎知上到半山腰,忽而天色大变,就下了倾盆大雨来,女子寻了个山洞一躲,这雨下到了半夜才停。待雨停了,女子便外出寻药,怎知这月色黯淡,路丛多变,女子寻着药香摘到了药,可一回头女子便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心中焦急不已,又恐夜深失足落山,便等天色一亮才想细细看看寻着来时的路,这一瞧,便瞧着了脚下连着一路的红印子。女子顺着红印子一路回去,便回到了山洞,又寻着了下山的路,才及时救了其父。此事一传,这山便多了人来登,来瞧瞧是否真会染红了鞋底。” 此事自不是真的,以赵千凛的腹中墨水,随口就诌了一个故事来引得婠姐儿的兴趣,只见婠姐儿真真去盯了走在前头的哥儿姐儿的鞋底去瞧。 婠姐儿走着就低了身去拾道边的一片枫叶,“可你瞧,钊哥儿的鞋底就未红,这故事怕是给传玄乎了,以此来引人来游呢。” 赵千凛倍儿认真地点着头,赞同地开声:“我看也是。” 赵千凛好似忽而想起一事,便又说道:“姑娘及笄时,某未得前去,托人送去了桃木雕花簪,虽比之金石华钗实是寒碜,但还望姑娘喜欢。” “我见着了盒中所放的字条了,不曾想公子竟得如此手艺,真是好生厉害。桃木枝留了其原先的形态,自是珍贵,乃天底下独独一支,我甚是喜欢呢。” 婠姐儿见赵千凛说起及笄礼,一下子就来了兴致,问起了桃木雕花簪的制作来。 一路谈到下山归去,文氏见婠姐儿的眉头已松,脸上的神色也渐渐恢复和悦,就知婠姐儿的心结已结,心下大安。 转瞬间十月二十便至,府上换上了红绸缎子,各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江妩一大早就随着妧姐儿到了婠姐儿的屋里,一进门就见文氏双眼通红,一看便知哭过了。 江妩只记得前世婠姐儿每逢回娘家都会给自己送金钗儿,脸上总挂着笑,心里便笃定赵千凛是个好归宿,就也不同妧姐儿一般伤感。 妧姐儿过去蹲在了婠姐儿的膝边,原是娇俏的声儿此时变得闷闷,“大姐姐,我舍不得你。” 文氏在一旁听了顿时就没忍住,泪儿直流,赶紧拿了帕子掩了面,步子乱乱地往屋外走。 婠姐儿伸了手去将妧姐儿的碎发挽于耳后,开声调笑道:“外头个个都说你骄横,就该他们来瞧一瞧,看看你现时的这番模样,还是那个江府的二姑娘么?” “大姐姐,你可正经些,人家这难过着呢。”妧姐儿从婠姐儿撒了娇,呶了呶嘴。 婠姐儿宠溺一笑,口上说着:“再正经儿下去,要把我惹哭了,可都得赖你了。” 如姐儿见此,便也道:“这可不行,今日是大姐姐的大喜之日,可不能哭了。” “你瞧吧,三妹妹都比你懂事儿,还不快起来。”婠姐儿拍了拍妧姐儿的手,妧姐儿才扭扭捏捏地站了起来。 一直目不转睛地瞧着婠姐儿,等丫鬟来催,婠姐儿才失笑出声,“妧姐儿,你可是要随我一同沐浴不成?还不出去待着,等我收拾好了,再寻你进来。” 吉时一到,婠姐儿被领去二房正院拜别父母,就由文氏的大侄儿背着上了轿,六十二担嫁妆就随着大红轿子,一并去了择梓胡同。 三日后回门,个个见婠姐儿神色大好,这才定了心。 卫氏在念春堂陪回门的婠姐儿吃了午膳,一回了念月洲,便见神色苍白,病恹无力的杨姨娘归来了。 等卫氏入了座,杨姨娘便跪下请安:“夫人安好,还请夫人见谅,回来时正是三伏天,妾身在路上着了病,身旁也只得一人服侍,这病断断续续拖了两个月,无法行路,等病好些,这才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卫氏见着杨姨娘便想起钰哥儿和妤姐儿差点送了命,心中就是一气,又想起卯晓那夭折的儿子,更是怒意重重,但素来脸上淡淡,惯于藏起感情,此时面上自也不显。 卫氏淡淡开声道:“可知我为何千里迢迢唤你回来?” “妾身不知,还请夫人相告。”杨姨娘心中略感奇怪,卫氏对其病情一句未闻,看样是越发冷漠了。 “你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里,钰哥儿和妤姐儿都险些送了命,身为其生母,我接连去信两封,你也未提一句要回,你的心倒是比我硬。”卫氏定睛望去,眼里看不出情感。 “府中有夫人帮着看顾,妾身虽担心,但也相信夫人。况且妾身听夫人之令,所责还是要服侍老爷,何能因私忘公。”杨姨娘做惯了这样的事儿,声情并茂地诉道一半,就拿了脑袋往地上磕,狠狠地磕出了红印子,才停了下来,“多谢夫人相顾!” 卫氏见杨姨娘这般会来虚的,也不好露出甚意思来,打草惊蛇,让她瞧了去。遂,立时按下心头不快,让杨姨娘起了身。 接着点了点头,似接受了杨姨娘的那番说辞,“你这般想也无不妥,只还是得回来顾一顾他们,毕竟还是个孩子。”卫氏见杨姨娘低眉顺眼地在一旁站着点头,便挥了挥手,“你先下去收拾收拾罢,待会我让钰哥儿、妤姐儿过去看你。” 杨姨娘点点头,便回了念月洲旁的小别院。 金栀正吩咐着人把杨姨娘的箱笼搬到卯晓先前住的屋里去,杨姨娘见了,上前赔笑道:“金栀,这是怎的一回事?这可是卯晓的屋。该不会是弄错了罢?” 金栀原先就对杨姨娘当妾室不满,现时又知杨姨娘下手狠毒,对卯晓之子动手,觉着现时的杨姨娘,再也不是当初同她一起在卫府里真心服侍卫氏的金杏了。 金栀只语气淡淡,解释道:“因着你屋里太久无人用,方才我奉夫人之命来打理,见床脚都被白蚁驻空了去,现时洒扫婆子在排查寻看呢,今夜你便先住着卯晓屋里罢。” “可这……”杨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这甚?你若是不怕那蚁去驻了箱笼和榻,那你就回你屋住去,我不过奉命来瞧,把你安排妥当,你若不愿住卯晓屋,后果你自个儿担着就是。正好这事你自个儿定了,我可不想多管。”金栀言罢,就上前去问洒扫婆子的情况。 洒扫婆子端了一节驻空的凳脚出了门,向金栀摇了摇头。杨姨娘见确有其事,又看了看自己装满了绸缎料子的箱笼,咬了咬牙,便命人抬了箱笼进卯晓的屋。 金栀等杨姨娘将箱笼都搬了进去,见钰哥儿和妤姐儿来了,这才回念月洲向卫氏禀告。 “可曾派人去庄子接卯晓过来?”卫氏正问着金朵话,金栀就进了屋。 “派去了,这会儿应在来的路上了。还有账房娘子那边,我也依先前定计,去接了过来。”金朵因上回放卯晓同去定国公府一事时时记着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77 犯的错,现时儿行事愈发可靠了。 卫氏点了点头,便抬眼望了金栀一眼。 金栀得其意,便上前禀告:“杨姨娘已照计划被安排入卯晓屋住,就看今夜她会被逼得暴露到何种地步了。” 卫氏左手捏着佛珠串儿,阖了眼,点了点头。 ☆、拿我命去 杨姨娘满脸心疼地看着钰哥儿和妤姐儿,手也拉着两人不放。 “钰哥儿,姨娘瞧着你都清瘦了些,近日可还好?前年夫人来信说你在定国公府失足落水,姨娘可担心得不行,但千里迢迢的,没夫人与老爷的准许,姨娘也无法回来看你。” 杨姨娘怕钰哥儿深究,头个就先同钰哥儿解释,想堵了钰哥儿的话,“如今你人无事便好,有夫人照料,我也放心。现时姨娘终于得令回来,一是能照顾哥儿姐儿,二也能看着哥儿姐儿长大。”杨姨娘目光柔和地看了看钰哥儿,又看了看妤姐儿,“我此生也无憾了。” 杨姨娘离府两年,那时钰哥儿不过四岁,还是有些亲杨姨娘的,但一别两年,不仅钰哥儿岁长疏生,这时间的隔断也让两人变得疏远。 钰哥儿原先想开口说卯晓之事,总犹豫在口,寻不到开声之际,杨姨娘便又拉着妤姐儿就是一顿愧疚安慰。 妤姐儿见钰哥儿不说上回在卫氏庄子里的事,便自个儿打断了杨姨娘的疚意诉说,将话头给了钰哥儿,“姨娘,三哥哥在定国公府十足落水一事,夫人未同你说详情么?” 杨姨娘嘴角抽了抽,怎又被妤姐儿给绕回来了,只能尴尬出声,“说是说了,不是说在丫鬟中找不到喊钰哥儿声儿的那人么?事情都过去那般久了,这会儿无事便是上天垂怜,我们就莫要再提那旧事了,省得刺激钰哥儿。” 妤姐儿拉了拉钰哥儿的袖子,钰哥儿磕磕巴巴地开口,“姨娘,我无事。后来寻到那声儿的主人了……” 杨姨娘一听寻到人了,立时就发问:“寻到了?是何人?不是说那日府上跟去的丫鬟婆子都问过了么?” 钰哥儿见杨姨娘开声问到点了,便将那日在果树庄子发现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甚?你说那声儿你听着是卯晓的声?”杨姨娘心慌意乱,眼皮子直眨个不停,“当真是她?” “姨娘,我不会听错,就是卯晓没错。”钰哥儿十分肯定地点头。 妤姐儿也插上一句,“姨娘,你是不知,那卯晓似痴傻了一般,她不知从何寻来了一子,把他当做自己夭折的孩儿!我们在夫人的果树庄子,就见着她抱不离手,嘴里喃喃着我儿,我儿,煞是可怕!” 杨姨娘眼珠子骨碌直转,抓着钰哥儿问了一遍,又抓着妤姐儿问了一遍,“夫人可知此事?知是卯晓的声?” “夫人自是晓得的,后来让金朵抱走了那个孩子,说卯晓疯癫成性,不适在养在其跟前,原先时那孩子日日由金朵金栀两人看顾,后来实忙不过来,便调了三哥哥的乳娘去帮着照看。”妤姐儿把自个儿知道的都同杨姨娘说了。 钰哥儿又接着补充道:“乳娘回来同我说,卯晓怕是真真疯魇了,金朵整日抱怨说卯晓在果树庄子那边骂的难听,口上说着甚‘我儿托梦’、‘害死我儿’,日日怨着夫人呢。我听着心惊,便让乳娘莫要再说了。” 杨姨娘听了心头直跳,便捂了心口,想起万佛寺那夜卯晓的疯癫模样,喃喃道:“她定是疯了,她定是疯了。” 妤姐儿见状,便提了水壶斟了一杯茶给杨姨娘,“姨娘莫忧,卯晓远在果树庄子,夫人谅其失子才成了失心疯,将其困在果树庄子不允其出,若不是金朵每月奉命去瞧,这事儿根本传不到府里来。” 杨姨娘接过妤姐儿递来的水,微抿一口,又抬了抬头瞧着身处的卯晓屋,见阳光斜斜地打进来,屋里一片干净,毫无阴森之气,这才缓了过来。 钰哥儿与妤姐儿瞧着是该去念春堂陪江老太太的时辰了,便同杨姨娘别了,往念春堂去了。 杨姨娘领着丫鬟在房里四处瞧,见处处都打扫的干净无尘,便从箱笼里取过从寺里求来的符,各处塞了一个,这才让人将箱笼打开整理。 月色蒙上了一层薄雾,显得今夜的路不那么好走,更别说卫氏并不准卯晓提灯前行。 卯晓此时心绪比之其他时候都要平静,提着步子不发一声地从念月洲走出,身影藏在暗处,由金朵悄悄放入了小别院。 杨姨娘原想在卫氏跟前显现出着实在赶路的模样,让卫氏可怜一番,遂昨夜真真赶了一夜路,今日着实是疲惫了。 杨姨娘吃过晚饭,由丫鬟服侍着沐浴后,便随身佩戴了护身符。 丫鬟正在收拾安神香,杨姨娘出来见着了,思来想去,怕今日累极反而难以入睡,便吩咐丫鬟给燃上,又安排了丫鬟守夜,这才去睡。 燃了安神香,杨姨娘虽觉这味较之以往有些不同,但助眠效果极佳,没大理会,一会儿便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屋里的丫鬟轻手轻脚地离了屋,夜色笼了一个耦合色短袄的身影进了屋。 屋外,金朵还领着一个手里抱着出世未及一月婴儿的小娘子,还有执着佛珠的卫氏。 “钰哥儿。” “钰哥儿。” 卫氏听着屋里传来的声儿,手上的佛珠转得更快了。 卯晓低了脑袋在杨姨娘耳边一声一声地喊,这声儿直直打在杨姨娘的脑里。 管账娘子抱着孩儿进了屋,藏在了杨姨娘的架子床旁,伺机而动。 杨姨娘此时便是梦到了钰哥儿在定国公府的场景,下午时钰哥儿亲口所说的事儿如画一般映在杨姨娘脑里,卯晓的一声一声,将杨姨娘的心都悬在了半空。 杨姨娘眼见着钰哥儿被声儿引了过去,口中大呼,“不要过去!” “卯晓!是你,一定是你!”杨姨娘闭着眼喊了卯晓一声,把卯晓吓了一遭。 卯晓压抑住想要掐死杨姨娘的恨意,咬牙切齿地喊:“还我儿来!你个毒妇!” 杨姨娘在梦里瞧到的却是卯晓要推钰哥儿落水的场景,立时喊道:“别!别动钰哥儿!” “一命抵一命!就拿钰哥儿的命来偿罢!”卯晓猜着杨姨娘的梦境,顺着说。 杨姨娘只见卯晓作势要推钰哥儿,大喊一声:“不!”又接着道,“我没有!” “不说实话,那便死罢!” 杨姨娘见卯晓把钰哥儿拉到湖边,要往下扔,杨姨娘不知怎得当时就腿软走不动路了,只能眼睁睁见卯晓要推钰哥儿下湖。 “不!放过钰哥儿!拿我命去罢!拿我命去!”杨姨娘额头的汗直冒,眼见着来不及了,钰哥儿已被卯晓推下了湖,就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屋里漆黑一片,杨姨娘睁眼一望,便见床头坐了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78 一蓬头披发,立时吓得汗毛直立,身子打颤。 卯晓阴森森地哭道:“还我儿来。” 忽而屋里便响起的婴儿哭声,在夜色沉沉里独其一声,很是凄厉吓人。 杨姨娘捂着眼,一把推开跟前的卯晓,连滚带爬地跌下了床,以肘代行,挪着向门靠近,口里哆嗦地喊着:“来人!来人啊!” 婴儿的哭声不断,一声一声地就要把杨姨娘的精神击碎。 杨姨娘艰难地挪到门前,怎知却开不了门,眼见着卯晓一步步越行越近,轻飘飘又怨气颇深地道:“还我儿来。” 杨姨娘直咽口水,缩靠在门,摸出身上的护身符,闭着眼念叨,“佛祖,我诚心念过往生咒的,怎还让他来寻我!” 屋外卫氏听得很是失望,便抬颌示意,丫鬟得了意,就上前开了锁。 杨姨娘听到开锁的声儿,背上就感受到推门而进的劲儿,立时让了开来。 笼在月色前的一层薄雾散了去,门儿一开,清亮的月色洒了进来,杨姨娘摸爬着逃离此屋,怎知还未到门槛边,就见一双绣白莲软缎绣花鞋一跨便入了自个儿的眼眸子。 这双绣花鞋,还是过年前杨姨娘紧赶慢赶,好歹凑在节礼入京前才赶了出来,要送回江府给卫氏的。 杨姨娘颤颤地抬头,瞳孔中的惊吓渐渐变重,透出惊恐之状来。杨姨娘回身一望,便见卯晓神色悲戚地立在桌前,旁边站着一个认不得的小娘子,怀里抱着哭个不停的婴儿。 杨姨娘的心缓缓地沉了下来,她向前一扑,抱住卫氏的双脚,哆哆嗦嗦地开口:“夫人,夫人。” 卫氏一脚踢开杨姨娘,只听见她淡淡出声,似宣告,似判刑,“杨姨娘谋害老爷子嗣,押于柴房,等候发落。” 杨姨娘被踹到一边,听完卫氏一说,立时就哭着喊冤,要去扯卫氏的衣裙,想要同卫氏解释。 怎知卫氏话一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转身出了这屋,杨姨娘连卫氏的衣角都未得碰到,就被丫鬟婆子联手制住,拿了麻绳反手捆了起来,不顾杨姨娘哭喊,半扯半拉地拖到了柴房。 一直支撑着卯晓的一口怨气蓦地消散了去,扑通一声,卯晓就瘫坐在地,双目戚戚,明明真相得揭,她却不觉痛快,心中该痛的,依旧在痛。失去的孩子,却不会因大仇得报,就会重新归来。 万天明在金朵怀里片刻也停不下来,见着许久未见的卯晓,立时就放声大哭起来。 ☆、卖女求荣 卫氏书信一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点得一清二楚,这事就交给江晔来定夺,她只负责同江老太太禀告。 江老太太气的浑身发抖,手里的酸枣木拐杖敲得地面笃笃直响,“可同老三说过此事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卫氏上前去抚了江老太太的背,帮着顺气,劝答道:“娘莫要动气,您这身子要紧。我昨夜查明此事,便连夜书信了一封,今早已派人给焕光送去了。娘,关于杨姨娘该如何处置一事,我觉着还是由焕光来定夺为好。焕光的书信未至之前,杨姨娘便先关于柴房罢,至于卯晓,还是先困于我那庄子上,等焕光来定去留。” 江老太太渐缓过气,思了又想,觉得毕竟杨姨娘同卯晓皆是服侍过江晔的人,此事交由江晔定夺也不足为过,点了点头,便同意了卫氏的做法。 这信一去就是两月,江晔看到卫氏的来信时,已是敬天二十二年了。这信里间笔笔墨墨刺心,他第一回真切地感受到后院勾心斗角,伤及无辜孩儿的景况。忿忿执了笔,满腔的震怒久久不能平,笔尖的墨汁滴在纸上晕了一大块地儿,他都没能将思绪捋齐,半个字也下不了笔。 “寅旦,来将此收拾了罢。”江晔觉着头脑发胀,见纸上的墨汁透到了书案上,就做了罢,搁了笔,闭目垂首,唤了寅旦进来。 书案前窸窸窣窣,一下子就收拾个净,一双温玉似得柔荑从身后抚上江晔的太阳穴,轻轻地揉按着。 江晔即便是闭目也知,这般手法,定是路遥知来了。 路遥知,路姨娘就是江晔在任上纳得一房贵妾,杨姨娘在此斗得最凶却又最无力的人,因着江晔对其的喜爱,杨姨娘浑身斗劲儿都无处可使,若不是卫氏一封书信召回,她怕是要斗败于此了。 “你怎来了?”江晔眼皮子也不睁,开声就问。 “昨夜老爷忙于政务,妾身忧心老爷身子,煮了参汤想来瞧瞧老爷,怎知就见老爷一脸疲倦像。”路姨娘也不过十九,其声音带着不同于卫氏的温软,让江晔听着舒心。 江晔无奈一叹,就将卫氏心上所说之事一五一十地统统跟路姨娘说了个遍。 路姨娘听后手上一顿,停了半晌,这才续着揉,同时也开声道:“原老爷是因此事烦忧,杨姨娘同卯晓皆是在老爷身边伺候过的,怎也是有一份情义在的,莫说杨姨娘还为老爷育有一子一女,卯晓也诞下过一子。此事到了这般田地,杨姨娘的错固然占大头,毕竟一条人命就这样去了,即便杨姨娘所出的哥儿姐儿并无性命之忧,但卯晓确有伤其之举,两方酌情,妾身觉着一方罪重,一方亦可轻饶。” 江晔思忖片刻,也点了点头,觉着路姨娘所言有理。 这事儿毕竟是后宅之事,江晔实无思绪,卫氏在信中也不曾点拨一番,此时经路姨娘这么一说,心下也有了定计,便同路姨娘说了出来。 “杨姨娘怎说也有一条人命在身,念在钰哥儿、妤姐儿的份上,便送她去元成庵罢,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命了。卯晓做出那番事儿来,也是因着杨姨娘动手杀其子,所幸钰哥儿、妤姐儿命大,未造成凶案,我看便将她逐出江府就是了。” 路姨娘手上力道轻轻,柔声开口,“老爷英明。” 江晔大笔一挥,就将方才所想的一一写下,不曾想这信才送去一月,就收到了加急信件,说是江老太爷卒了。 解官丁忧,路姨娘一行人坐着马车无法得快,江晔便快马加鞭先行赶回了昌平。 即便如此,江晔赶到昌平时,老宅上下皆挂了白,两位兄长瘦了几圈,身服斩衰跪在灵堂守灵。 这江老太爷往日身子骨也无大问题,这头疼病老早前就有了,近些年隐隐不犯,怎知这一疼,便要了命。 江妩不记得竟是这一年了,祖父去世得毫无征兆,她连警示一番也未得去。怎知祖父一去,祖母的魂儿也跟着去了,怪道前世二姐姐定的婚事,无长辈帮着出头算账。 当其时关越卿随母来府吊唁,见江妩一脸灰败,将事儿都怨到自个儿身上,同她说十句,她也未曾听进一句,才开声宽慰。 “这身体旧疾又怎能怨在你身上呢?不过是重活一世,你还是你,又不是神医,那能说救就能救的。这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79 都是各人的命数,有些是规避不了的。” 江妩低了头哭颤着声儿,一字一词地从齿间呜出:“这身疾若是救不了,我娘该怎办?该怎样是好?” 关越卿时也不知说何是好,若是说可救,那便是推着江妩往未得救其祖父的疚意深坑里去,若是说救不了,那便是推着江妩往其母必死的绝望深渊里去。 江妩一眼便寻见着了斩衰的卫氏,摇了摇头,似是说服自己:“娘亲不是身疾,定不会是身疾的。从今往后,我日日去瞧她,即便无病无痛,一月也让府医来瞧一回,不,半月,半月来瞧一回。” 关越卿轻轻拍着江妩,声音难得地温柔,“你莫怕,这时日还长,算算日子,不是还有九年么?我就不信这甚疾还调养不好了。” 江妩定了定神,听着“九年”二字,这才觉得不似方才那般慌乱无神。 江老太太自江老太爷卒后,就未曾哭过,但言辞间总当江老太爷在活着,总说要去寻他。吃着甚合心意的菜,就说要留一份给江老太爷,渐渐着,也不太认得妧姐儿了,再渐渐着就把钧哥儿当成江晔,口里念叨着,“晔哥儿,晔哥儿。”神志模糊,只记得从前了。 妧姐儿见了哭得不行,日日在江老太太身边伺候,可江老太太也无好转的迹象,等一年过去了,才渐渐叫得出妧姐儿的名字,却不记得是自个儿的孙女了,只当做是身边服侍的小丫鬟,口里总喊着:“妧姐。” 这一年里江妩真真是忧得紧,卫氏但凡有声咳嗽,她都紧张得不行。好似要把未能提早些警示祖父的疚意,都放在了卫氏身上。 关越卿再次给江妩送信时,就捎来了与定国公府世子陈伯瞬定亲的消息。 这门亲,可远没有看起来定得这般简单轻松,关越卿几乎把关尚书气得断绝父女关系。 “世子夫人有甚好的?你还瞧不上太子妃一位?”关尚书将书摔在书案上,负手来回地在书案前的一方地踱来踱去。 尚书夫人瞧着满脸怒意的关尚书,却一点都不怕,直直地站在一旁,又是点头,又是开声:“这有甚好说的,你若真心替卿姐儿着想,就不该送她进宫。现时朝中局势还未明朗,文王在边疆屡立奇功,我说句难听的,若是陛下去了,这大吴的天下,还指不定是谁的呢。这会儿你若真真让卿姐儿去作那东宫太子妃,便是真真站在了太子这方,时移世易,将来局势一变,关府上下都被你断送了!” 关尚书听着听着越觉着自家夫人说得离谱,衣袖一挥,怒声道:“闭嘴!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懂个甚!” 关越卿在门外实是听不下去了,终是推门而入,要与父母双亲谈一谈自家的亲事。 “荒谬!你进来干甚?还有没有羞耻之心了!”关尚书一副拒绝与关越卿交谈的模样,绕过书案,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 “爹爹一口一个妇道人家,却不肯真心替女儿着想,一口一个羞耻之心,却不让女儿为自己着想,您莫不是为了权利,要独断专行,将女儿拿来做交易,执意要将女儿送进东宫么?!”关越卿一进门就愤愤然跪下,一边做出敬父的模样,一边却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要说方才关尚书不过是被尚书夫人气得拂袖,这会儿他就是被关越卿气得气血上涌,一腔火气都被激得在燃烧,他拿起镇纸用力拍在书案上,大吼一声:“放肆!你看看你,成何体统,你娘就这般管教你,让你竟敢爬到你爹头上作威作福来了?” “爹!你也想想为何我说这些伤您又大逆不道的话罢,我实在不愿入东宫,我实在不愿去啊!”关越卿说着就哽咽了起来,边说边哭,哭得梨花带雨的,关尚书看着自己疼爱了十二年的骨肉,心中一软,火气被浇去了大半。 关尚书尝试着心平气和地说:“你是爹的女儿,怎能不知爹的心意。现时的太子妃,便是将来的皇后,你若是当了这太子妃,到日后太子登基,你便是这天底下的第二人了,谁也欺不了你。况以你的才学,以你的气度,单单做一个世子夫人,岂不浪费。为父既想给你好的,便想让你得到天底下最好的,你说得实在伤人,究竟你将为父想得是有多不堪!为父岂是贪图权利,卖女求荣之辈!” 关越卿跪在地上抽泣,等关尚书言罢,才开口恳求道:“爹,你就应了定国公府罢。入东宫,我生不如死,若是非要让我入,我也只能求死了!” ☆、风言风语 关尚书拂袖而去,不管屋里跪着的关越卿,独自去了前院的书房。他思了一夜,未得阖眼,终还是想透了,无奈一叹,口里也只得道:“罢了,罢了。” 秋日晨上有些凉意,是该入宫了。 关尚书察觉屋外忽有动静,起身推门而出,谁知关越卿双腿跪着倒向一旁,昏了过去。 他心里怕了,赶紧唤了人来,把关越卿送回了她的屋里,让府医诊治了一番,说是夜里霜重,关越卿跪了一夜,身子受不住,才倒了过去。 关尚书当着尚书夫人的面骂了关越卿几句不知轻重的话,随口就答应了定国公府的那门亲。 申正下衙,等关尚书再来瞧关越卿时,关越卿已喝过药醒来。 关越卿唇色发白,双眼添了病态,见关尚书来了,就想下床给爹爹见礼。 关尚书见了连忙伸手止住,“都面无血色了,还是莫要起身了,省得又让人操心。” 丫鬟听了识趣又不动声色地将关越卿按回床榻,关越卿听了就知自家爹爹对自己的疼爱,怎么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哭腔裹了一字就出声:“爹。” “你还哭呢?从小到大事事如你意,现时儿婚事你都能自己做主了,你还哭甚?快别哭了,也不羞。”关尚书坐在床边的一张杌凳上,无可奈何地看着关越卿。 关越卿接过了丫鬟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拭掉了眼角的泪花,双瞳里装了诚恳,对关尚书道:“多些爹爹成全。” 关尚书拍了大腿叹了一口气,“这婚事是你自个儿求来的,日后过得不好,你也不能赖我,这事儿你自己管好,我老了,可管不了了。” 关越卿听了呼息一滞,转念间又觉着合情合理,自己不听从爹爹的安排,往后不管是好还是坏,是甜是苦都得自己尝,自己受了。 “嗯,自是赖不得爹爹的,路子是女儿自己的选的。” 关尚书一怔,遂即点点头,便起身了,“你歇着罢,今日你娘在花厅同媒人说话呢。” 关越卿看着关尚书背在身后的手,渐渐远去,忽觉着自己无所不能的爹也苍老了。 丫鬟将放凉了些的药碗端了上来,良药苦口,关越卿从来就信这一点,自小到大一到喝药,皱着眉一口就干干脆脆地喝了个净。 这边的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80 江老太太就难哄得很了,妧姐儿艰难地骗得江老太太喂着喝了一口药,就被吐了一身。 但每逢江晔一来看江老太太,江老太太就分外高兴,人都倍儿有精神,只可惜她连江晔也认不得,把江晔当成江老太爷来待。 明明江大老爷江旷比江晔更像江老太爷,但也不知怎的,江老太太就是把江晔当做江老太爷,让江旷逮着嘟呶了好几回,“娘就是偏爱幺儿。” 江旷把江老太爷的身后事都打理好了,其中让江老太爷生前最记挂的便是这昌平老宅的学堂。 江老太爷一去,学堂也散了。 铖哥儿也还好,家中至少有个进士出身的爹爹能在学问上指点一二。李继屏的学问就此耽搁了半年,等其父随江昕商队回来,才攒足了银子要送去赴闻书院念书。 说起这李继屏的父母,自打那年来昌平瞧李继屏后,就未曾离开江家老宅。 江老太爷心善,见李继屏的父亲也是个踏实肯干的,便让江昕帮着找了个活计,自此就在江昕的宝江阁做了下来。 李继屏的母亲在老宅帮着惯厨房灶上的功夫,一月也得一两银子,两人见比在江西李家时要好,就在昌平待下了。 江旷见铖哥儿正是读书的好时候,不肯浪费了去,便同三弟江晔商量了,将铖哥儿也一同送去赴闻书院,正好跟李继屏也有个照应,正好也能让江晔分出精力来专心地教井时白。 井时白原就比两人年长,此时的情况就不同了。井时白明年便要参加乡试了,这课业一断,对井时白来说极为不妙。所幸随着年纪渐长,性子也收了不少,在无人授课,偶中只得江晔来指点两句的半年时间里,也日夜苦读,不曾放松。 江晔对这个未来的女婿还是很看好的,为着妧姐儿着想,就单独为井时白授课。 江妩看着心里可不平了,这混蛋井时白占了江府多少好处,前世还敢退婚。 因此她一见着江晔就见缝插针地说着白眼狼井时白的坏话,原想让江晔留个心眼,怎知江晔才去了几回,便再也不肯听江妩的污蔑之言了,直说井时白是个懂事的孩子。 江妩气得无法,也不知井时白是给他们灌了甚迷魂汤,个个都说他是个好的。 秋去春来,不枉江晔尽心地教了一年,井时白在乡试中得了第四,亚元。 井时白也不满足当前,立时又投入准备明年二月春闱的紧张中,江晔见井时白有这份心气劲儿,教得也更上心了。 可江妩却没得见江晔这番掏心掏肺,江府众人在老宅待了一年后,便除了三位老爷,阖府皆回了京城。本原该是如此,但江老太太不愿离开老宅,妧姐儿也就跟着留了下来。 妧姐儿明年就及笄了,这已定了亲的人家原是不会在夫人闲谈会上被提及的。但总有人惦记着她,时不时提起,恰逢一些去过敬天十九年春日宴的夫人也搭了话头,说其嚣张跋扈,不敬长辈。 一阵风言风语,越传越乱,添油加醋,一推一添中就将妧姐儿的名声给搞臭了,可妧姐儿远在昌平,甚也不知。 此时,井时白也不知。 腊月隆冬,前几日吃过腊八粥,天儿就倏忽一下冷得不行。 紫蔷去库房取了银丝炭回来,一进屋又寻不到江妩了,但口上却不敢说江妩,只能怨两句紫菽:“这紫菽,明知这天儿冷,竟偷偷联合姐儿支了我去,又让姐儿往花房里跑。” 江妩披着粉色云锦斗篷走在霜天雪地的花园中,忍不住打了个冷喷嚏。紫菽打侧面望去,江妩的小脑袋缩在篷帽中,只露出被冻得粉红的小鼻头,心里就是心疼,立时小声怨道:“紫蔷都说不让姑娘出门了,姑娘偏是要出,您要是着凉生病了,我可得被紫蔷教训到明年。花房昨日不是去瞧过了么?姑娘怎今日还去呢?” 江妩脚下走得可快了,余光只瞟到紫菽出声时一朵一朵白雾一显就散,嘴角就弯弯地笑了起来,“快些走罢,这般冷的天,我可不想多说话。” 紫菽怕江妩冻着,也没再发问,两人快着步子,到了花房。 江妩脱了篷帽,立时就跑到自己亲手照料,亲手栽的几盆牡丹前,见皆覆了稻草,这才安了心,再多看了两眼,这便要回了。 紫菽见江妩只是来瞧一眼,甚也不做,很是不解,“姑娘这就回了?” “嗯。”江妩戴上篷帽,哈了一口气。 “甚都不做?”紫菽满脑袋的疑问。 “嗯。”江妩装作正经,一脸理所当然。 紫菽的好奇心儿被撩拨地不行,见江妩脚下一动,立时就跟上去,忍不住地发问,“姑娘究竟是来作甚呐?” 江妩就知紫菽的性子,一件事非问清楚不可,就起了逗其的心思,此时见紫菽终于发问,才狡黠地笑着答,“昨日来施过肥,不记得是否有覆上稻草了,就跑来瞧瞧。” 紫菽无奈,“就为着这啊,您让我们过来瞧就是,还自个儿来。” “这不成,一株是二姐姐的,一株是爹爹的,我得亲自来瞧过才安心。”言罢,江妩就缩了小手,抬了轻莲小步,出了花房。 江妩斗篷上沾了白白细雪,原想快些回了漪云院,怎知路过念月洲时,见到许久不见的铖哥儿从赴闻书院回来了。 看铖哥儿的这幅样子是刚从念月洲出来,但面上却无久别重逢的欣喜,只挂着忧愁纠结之色。 江妩久着未瞧到铖哥儿,此时遇见自是满心欢喜,也不急着往漪云院走了,就小步进了念月洲,跑到抄手游廊上堵铖哥儿。 “大哥哥!” 铖哥儿被江妩的一声吓得抖了抖,显然是未曾发现江妩何时来了。 “五妹妹,你怎来了?” “大哥哥怎魂不守舍的,莫不是在书院犯了事?让娘给你说情,娘不肯?”江妩脱了篷帽抖雪,铖哥儿见了便伸手帮江妩拂去肩上的雪。 “浑说甚呢!你大哥哥是会犯事的人吗?”经得这几年在昌平念书,铖哥儿再也不是一遇到顽便兴起的孩子了,当年是小儿的稳重,现时十二岁,才真真渐沾了些大人的稳重可靠。 江妩听了嘻嘻直笑,“那大哥哥怎心不在焉地从娘屋里出来?” 铖哥儿回头瞧了一眼白雪盖定地念月洲正屋,心里也似被雪沉沉压住了一般,不知怎办才好。原是一匣子话要问的,但见着娘亲时,憋在喉中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是都不敢说出来。 铖哥儿微扯了扯嘴角,轻叹了一口白气出来,对江妩摇了摇头,只敷衍了事地说了句:“无事。” ☆、不嫁江晔 归家的这段日子里,铖哥儿憋得慌,终于等到年近,阖府回了昌平,才匆匆去找妧姐儿。 江妩从那日在念月洲见着铖哥儿,那副心不在焉又敷衍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81 塞责的样子,就留了个心眼,旁敲侧击了几回,可铖哥儿嘴儿还是严实着呢,半点风声都没透露。 这些日子江妩便养成了观察铖哥儿面上神色的习惯,她才下了马车,就见铖哥儿左顾右盼,似在寻谁的身影。 又见铖哥儿一时眉间就松了松,江妩定睛望去,妧姐儿扶着江老太太正缓缓地向这端走近。 原是想同二姐姐商量一番么?究竟是何事?自己三番两次装傻卖楞地想要打听,可大哥哥一直避之不谈,谨慎如斯。 江妩心下有些不忿,这付身子也不知要到几时,才能长到能让人信赖得地步,以至于府中诸事她都不得详情,即便有心要助,也无力而为。 大哥哥定是觉着她不是可靠且有主意之人,遂才隐而不说,要等见了二姐姐,才会将事情吐露。 江妩食指绞在一起,脚下步子随着众人走近老宅,心下却暗忖着前世铖哥儿身上牵扯出了何事,可她想了大半天,连最得其胃的芫爆仔鸽也没吃几口,想到半夜也未想出来。 原是寻常的落雪夜,江妩思来想去也没能想个明白,这才放弃了,闷头睡了过去。怎知才睡了个半熟,就被外头的忿忿地步子声和轻轻的咳嗽声吵醒,便爬了起身,透过窗纱能模糊瞧见有人提着灯笼,打甬道过了。 在屋内守着的紫蔷也只是眯了眼,听到有动静就到门前,伸头瞧了两眼。 灯笼的光柔和地打在主仆二人身上,金朵面上难堪又不满,手也硬梆梆地持着灯柄,脚下步子声略重,反倒是卫氏脸色更好些,但也不如往时一般神情淡淡,眉间也蹙了一层薄怒,冲身旁掌灯的金朵道了一句:“步子轻些。” 两人回了屋,紫蔷才轻手轻脚地进来瞧了瞧江妩,见江妩裹着被子坐了起来,便上前去问:“姑娘,可是要饮水?” 江妩摇了摇头,声音中还略带了些朦胧睡意,询问道:“方才屋外是何人经过?” 紫蔷见江妩裹得不全,便伸手去帮掖了掖,低声答道:“是夫人携金朵而过。” 江妩皱了皱眉,这不应该啊,晚膳用罢之后,分明安排了娘亲今夜在祖母房里值守,怎这天色还未亮,尚在凌晨时分,就回来了。 江妩又问:“可见有何异样?” 紫蔷轻咬了唇,有些犹豫道:“异样倒说不上,就是夫人与金朵脸上都不好看,看着似得了谁的难堪一般。” 江妩脸上浮了一层疑惑之色,见有些夜寒天凉又拢了拢被子,遂即让紫蔷也上床歇了。 紫蔷自是不肯,哪有姑娘还坐在床上,自个儿先去歇着的道理,劝了几句,就把江妩劝歇下了。 紫蔷又出门去瞧了几眼,回来禀了江妩:“姑娘,夫人也歇下了,想必也无甚大事,明日天亮了,再让紫菽去探探消息就是,您趁着天未亮,再歇会罢,不然明日即便是有事,您也无精力去管啊。” 江妩觉着紫蔷说的在理,便抛去了乌七八糟的杂念,很快就睡着了。 妧姐儿此时却不得眠,捧着个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靠在江老太太的床边守着,半点睡意也无,心下一顿火气。 娘许久才回老宅一回,难得一回在祖母跟前值夜尽孝,就铺了几层厚被隔着屏风在榻上歇息,半点诚意也无,明明自个儿都特意说过几回祖母偶会起夜吃些汤面,让娘记着给祖母披衣保暖。若不是自己不放心,前去一瞧,怎会发现祖母只着了一层单衣就坐在桌前吃面。 卫氏这般不尽心,也怪不得自己说话带刺,当场给了她难堪。 妧姐儿告诉自己,生卫氏的气皆是因为卫氏照顾祖母不尽心,可心里也总有股不知名的郁气在作祟,越临近她及笄之日,就越是闹得慌。 妧姐儿眯了眯眼,再睁眼时,天已转了青灰色,府中已有轻微的步子声在响了。 江妩迷蒙中由着紫蔷服侍着起了身。原先净面洗漱,都应轮到紫菽来替了紫蔷,但今日紫菽一来,便被紫蔷派了去打探昨夜的消息。 紫菽探听消息自有一手,紫蔷方帮着江妩梳好了双丫髻,紫菽就面带无奈地回来了。 “你是说昨夜二姐姐又同娘亲吵了一架?”江妩把玩着一粉白堆纱绢花,略吃惊地问道。 只见紫菽点了点头。 虽说二姐姐同娘亲不和早就闹得阖府上下皆知了,但随着二姐姐年岁渐长,娘亲也不甚搭理,两人早就无甚机会能搅在一起了。娘亲这又是怎的惹了二姐姐不痛快了? 江妩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让紫蔷下去歇着,由紫菽陪着去饭厅与众人一同用早膳。 铖哥儿斟酌了一夜商量用词,方想今日同妧姐儿说,怎知一到了桌上就察觉到妧姐儿与卫氏之间的微妙。他心下叹了叹,觉着此事还是不宜二姐姐商量了,若是让二姐姐知晓此事,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怕是要再结上几尺厚的冰。 江妩把铖哥儿的神情变化皆看在眼里,见铖哥儿看了一眼卫氏又看了一眼妧姐儿,才将昨日松的眉头缓缓皱了回来。 江妩心下似通了窍,又想起当时在念月洲遇着铖哥儿时,铖哥儿的那副脸色,立时就有了定计,不想在坐以待毙,打算诈铖哥儿一番。 玉田香米粥香得诱人,江妩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嗒直响,此时倒不像先前那般无处着力,心里一松,胃口立时就开了。 两小碗粥下了肚,桌上的各位也快渐渐停了箸。 等早膳撤去,江妩就一路跟着铖哥儿四处去了。 铖哥儿显然烦得很,绕了东跨院,又去了西跨院,走走停停,好半天都没发现跟在身后的江妩主仆二人。 铖哥儿入了先前江老太爷还在世时教书的学堂,此处也只得一入口,堂内空荡荡无一人,整齐地摆着一张又一张书案,他仿佛寻到了宝地,脚下步子也快了不少。 江妩见堂中只得披了宝蓝色鼠灰袄的铖哥儿,便低声吩咐紫菽寻个挡风挡雪的地候着,自个儿迈步进了院中。 铖哥儿负手正瞧着屋里的一字一景,忽而听闻身后传来轻细地踩雪声,转身回头,却见五妹妹一张小脸藏在粉色云锦斗篷下,朝着自己走来。 “五妹妹,你怎来了?”言罢,就见江妩在门外抖了抖雪,才伸出手将篷帽取下。 铖哥儿走近又关切地说了一句,“这般冷的天,你也不识得带个手炉,就到处瞎逛。” 江妩听了就呶了呶嘴,好像反倒是铖哥儿的错一般,不服气道:“我怎知大哥哥会逛这般久。” 铖哥儿听了眉梢一挑,帮着江妩拂去了藏在斗篷肩角的雪,怕雪化了,惹寒。 铖哥儿取了帕子来擦了手,头也不抬地问道:“五妹妹跟着我作甚?” 江妩早有准备,心下虽空空无着落,面上却云淡风轻地答道:“想知道,大哥哥究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82 竟想跟二姐姐说甚事?还是关于娘亲的。” 铖哥儿双目微瞠,嘴巴微张,很是讶然,见江妩眨巴了眼睛,这才搓了搓手,收了收脸上的惊讶,躲着地上的雪水,来回地踱着步。 “大哥哥也太过分了,有甚事是只能同二姐姐说,却不能同我说的。这事儿要事关娘亲,难不成就二姐姐是与你一母同胞的不成,只把我一人蒙在鼓里……”江妩说着便有些委屈,铖哥儿听了也觉得有点道理。 先前一心只想着同二姐姐说,是因为二姐姐毕竟较自己要大两岁,平日有甚都是惯同二姐姐商量,娘亲一事无处可说,原想着回来能同二姐姐谈一谈,怎知在这个关头两人却闹了起来。 铖哥儿看了一眼江妩,眼前已及自己肩头高的少女,已不是当初还需要自己抱着上楼的胖乎乎五妹了。五妹妹在自己不曾察觉时已悄然长大,脸上可爱的婴儿肥也渐渐消了去,露出鹅蛋脸原有的可人样貌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仿佛坠了几点星光,定定地看着自己,带着对自己的信赖及不容敷衍的真挚。 铖哥儿随意搬了两张杌凳到江妩身旁,见杌凳上浮沉无几,就不再擦拭,让江妩坐下说话。 江妩知铖哥儿终于肯拿出诚心来了,就也不再摆出委屈样,屁颠屁颠就到另一张杌凳坐下了。 “五妹妹,大哥哥也从未拿你当外人,但此事还未有十足的可信。你也知二姐姐比我年长,我原想同她商量过,再定计调查清楚,但你也瞧到了,今日二姐姐与娘亲又起了冲突,我怕此事一说,二姐姐与娘亲反而更加疏远,才纠结至今。” 铖哥儿面色一肃,脸上皆是认真的意味,“事情是这样的,还在书院的时候我遇着了黄成曲,黄家表弟。我们寒暄了一番,他便显得很是尴尬的样子,被我劝得紧了,才磨磨蹭蹭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江妩被铖哥儿感染得五官也有些紧张,“甚事?” “他说,娘亲年轻时因不想嫁给爹爹,害死了人!” ☆、暗通款曲 江妩嘴角微动,十指相交叠,复述一遍:“你说,娘因不想嫁给爹爹,害死了人?” 铖哥儿点了点头,脸色复杂,咬了唇思忖一会儿,遂而又摇了摇头,“也不是,我觉着黄家表弟这话有些颠三倒四的,事儿说的应该是娘亲因亲事,害死了人,又嫁给了爹爹。” 江妩也不急着问事情来由,面上一凛,却问了一句:“黄成曲?黄家表弟?又是哪个?” 铖哥儿被江妩的问题岔了去,脸上辨不明的神色也稍淡了些,给江妩解释道:“不对,对你而言应是表哥。” 铖哥儿无奈一笑,笑里全是苦涩,“怎么?你是怀疑事情真假?” 江妩抿唇点点头,却见铖哥儿摇了摇头,无力地开声道:“正因是黄成曲所说,我才觉得事儿真得可怖。” “黄成曲的母亲是卫家姨母,正是娘亲的亲妹妹。” 卫善夕?黄成曲是卫善夕的儿子? 江妩眉头就松了一半,就因着这位姨母,后头娘亲也少再带他们回卫府顽了。这样的人能说些甚真的话,听到此,她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说娘因不想嫁给爹爹,害死了人,十有八九是胡说八道。 这个姨母满嘴刀子谎言,还记着有一回还冲二姐姐说了甚难听的话,让二姐姐连礼数都不顾就出言顶撞了去。 慢,好像当时说得就是娘死活不肯嫁入卫府? 娘对爹爹的无情,对儿女的冷淡,一切就像一面表象平静的湖,让江妩捉摸不透。现时这一说,就似从藏得很深的湖底生出一根茎苗,将湖面破开,悄悄告诉来人,湖里长着哪些东西。 思及此,江妩原本微低着的脑袋猛的一抬,有些急促地扯着铖哥儿的衣袖,一反先前的不落重点,急声发问道:“黄成曲是怎么说的?他只说了这一句么?还有旁的么?” 铖哥儿见江妩一时一个态度,原想调笑几句,但见江妩眸子里透出了急切,便也不好再说了别的去,遂接了话:“我原听了觉着荒谬,本不想理会,但他说一切都是姨母同他说的,我见有可听之处,这才听了下去。 你也知卫舅舅与大伯父是同年的庶吉士,爹爹与娘亲也是因着两人的关系才得以结了亲。 黄成曲本也只是听其母说的,说是卫舅舅未中庶吉士前,娘亲也未得上京,家住在曲靖。 曲靖五月,当时发生了一件轰动之事,准确来说,是外祖母严氏娘家,严家出了一件丑闻——严家九姑娘,严愿与古举人暗通款曲,有扇套为证,被沉塘处死。 可据姨母所说,严愿是受冤而死,是替娘亲而死。 当初替古举人做扇套的其实是娘亲,严愿当时与娘亲两人交好,严家与卫家又住的近,娘亲常常缠了外祖母,回严家同严愿顽。 娘亲不知是何时又是从何地,识得了古举人,两人你来我往间,私定了终生。 古举人当时是在给严家哥儿们当启蒙先生,娘亲托了严愿帮着转交了一回扇套,再有第二回时便被人发觉了。 而当场抓到两人交接扇套的人,正是古举人的夫人。 古举人夫人气愤不过,就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严愿连连否认,还拿了绣工比对,但私通有妇之夫的名声已传的沸沸扬扬,族长先是将严愿扔进了柴房关押,娘亲下一刻就到了严家,但严家的消息被封得死死,再也未传出半点风声来。 据卫家旧仆所说,卫家与严家谈了条件,权衡之下,决定保下娘亲,牺牲严家庶女,严愿。 第二日,严愿就被族长及族人沉塘了。” 江妩未曾想到当年还曾发生这么一回事,按捺不住好奇心,接着发问:“谈了条件?” 铖哥儿颌首作答:“严家当时是借着十年前的一场大旱发了一笔粮食横财,等曲靖人休养生息五六年后,严家的日子就开始难过起来,人人记着旱时严家的吸血贪财模样,各行业相互倾轧,严家处处受制,几年后就成了空壳子。” 江妩见铖哥儿的面上布了寒霜,声音带上似卫氏一般的无情清冷,开口道:“两方谈的便是银子。十万两白银,就换了一条人命。严家靠着这沾了人血的银子到南边去做了别的生意,自此,丑闻一案便终了了。” 江妩听完浑身打了个寒颤,心里倏地涌满了疑窦,恨不得立时冲到卫氏面前问个清楚。 “姨母说,是娘亲求着不让说出真相的,所以娘亲一入了严家,立时就封锁了消息。说是娘亲,求着严愿顶罪去死的。但我不信,她是生我养我的娘亲,我怎么能信。我从书院一回来,就直奔念月洲想要去问她,但一见了娘,我就不敢问了。” 铖哥儿戚戚苦笑道:“我怕是真的,万一真的是娘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83 不敢认,不敢出头,却让别人顶罪怎么办?毕竟,娘最后还是嫁给了爹爹,生了我们三个。” 江妩听得明白,铖哥儿是想说,毕竟娘亲害严愿含冤沉塘,无辜顶罪死去,自己却好好活着,还到京嫁给了自家爹爹。 江妩也跟着是一阵沉默,脑中飞快地掠过一道记忆,思了半晌,便突兀地问道:“大哥哥,他们可有说严愿被沉塘的具体日子?是几月几日?” 铖哥儿虽被问得一头雾水,但还是有问必答:“只知道是五月,黄成曲说五月时,还特特点出来说,果真是毒月,害人不浅。” 五月,是五月没错了。 当初卯晓拾得万天明正是在五月,若不是当初卯晓说要谢娘亲的恩情,自己执意从娘亲处打探,到此时也不会知娘亲明明是回卫府躲端午,可端阳那日却去了万佛寺。 江妩想起那个特意在念月洲划了屋来做小佛堂,面上时常淡淡无色却一脸虔诚地诵经的卫氏,心的某处就不明地渗出一淌热流,满是定信地同铖哥儿道:“大哥哥,姨母曾当着我同二姐姐的面说过,娘亲死活不肯嫁入江府,娘亲当时定不是愿意的。还有,娘亲这些年来诵经礼佛,还有,我还有旁的一些线索,我觉着我们该相信娘亲。即便她好好活着,嫁到了江府,我们还是要相信她。” 铖哥儿从黄成曲口中,得知了严愿被沉塘后卫氏的举措,心肠渐渐发冷发硬,几乎都要信了娘亲是这样的人。此时听江妩这般笃定地一说,鼻根一酸,好似这冷硬心肠就等着热力来浇,就等着有人来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自己的娘亲不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 未等江妩继续说,铖哥儿一下子就趴在了自己的膝头,久久没有抬头。 微微起伏的背部将铖哥儿暴露,江妩见着铖哥儿强忍着胸腔的振动,自己的眼角是又酸又涩,哭意被一下子勾了起来,也伏在铖哥儿背上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两兄妹,我趴着膝头,你伏着我,心思明明白白地在空荡无人的学堂里哭了起来。 到底还是铖哥儿先收了哭意,让江妩起身擦了眼泪。 “你说你还有线索?是甚?”铖哥儿一改先前难看的脸色,眼里还有水光,明亮亮又带着希冀。 江妩还是第一次要同铖哥儿分享自己得来的情报,立时就有些不好意思。 “你可记得,每年的端阳节,娘亲定要回卫家躲端午的。平日里娘亲也不见得常与卫家来往,偏偏只得端阳时,是年年都要回的,连二伯母这般常与娘家走动的,都不见得次次要回呢。”江妩认真地同铖哥儿分析道,“而且,明明是回卫家躲端午,可就我所知的,便有一年。娘亲端阳那日,不在卫家,去了万佛寺。” 铖哥儿心湖一个激荡,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声音里都含了些喜意,“遂,你是怀疑严愿沉湖那日是端阳那日?娘亲端阳是去万佛寺祭她?” 江妩其实也无十足的把握,但心里认了死理,就觉得卫氏端阳那日一定是去祭严愿,以此来说服自己,也说服铖哥儿。 便点头同意了铖哥儿的说法,又有了定计,立时就同铖哥儿商量道:“严家南迁,卫家居京,看娘亲在江府的境况,就能知江家上下也无一人知晓当年之事。若不是卫姨母嘴碎,此事怕是一辈子也不会传到大哥哥的耳中。 况且卫姨母说的话颠三倒四,听着虽不完全是胡诌的,但她定是掐头去尾,剜去了不少事情。若从她下手打听当年的事,其中可信的,实太少,你瞧你一听了这事,心里全是怀疑娘亲的。 依我看,我们还是从娘亲身边的人下手罢,我总觉着这事,要直接问到娘亲头上,可没那么简单能问出来。这事,毕竟是娘亲过去的事。” 铖哥儿很是赞同,“娘亲贴身陪嫁丫鬟,除了已被送去元成庵的杨姨娘金杏,就只剩金栀一人了。金字头的丫鬟,金朵和金杉资历轿浅,虽更好套话,但怕是不知当年之事。眼下,我们也只能从金栀下手。” ☆、十七年前 金栀果真像两人所想的,并没有那么好套话。 江妩陆续派了紫菽去探了几回话,可每回都石沉大海,金栀那边是半点风都没有透露,口风比往日是要严上许多。 就浅浅地打探了几日,这岁末的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就响起了。 春节应酬分去了两兄妹的精力,等铖哥儿来给江妩礼物之时,两人才得以商讨改变计策。 这会儿,铖哥儿坐下捧了青白素瓷茶盅,喝了几口热茶,江妩支开了屋里服侍的丫鬟,手里绞着帕子,显得有些心急。 “大哥哥,你月末便要回书院,我这边还半点进展也无。”江妩眼珠子有些慌乱地打着转,她又咬了咬下唇,“不若我们换一个路子罢?” “我正是来同你商量此的。”铖哥儿显然也不想再拖了,“金栀既甚都不说,那我们便将我们知的透露给她。” 江妩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铖哥儿,问道:“嗯?” “金栀这般忠于娘亲,定会将我们近日打探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地同娘亲汇报。此时若是我们问金栀关于端阳万佛寺,亦或是,问严家,都会让金栀警觉,继而回禀娘亲。”铖哥儿手指摩挲着茶盅,抬了眼皮,解了江妩的疑问。 “大哥哥是想打草惊蛇?” “不,是引蛇出洞。” 铖哥儿呷了一口茶,又接上自己的话尾,“若严愿一事为真,我们一问,金栀的神情十有八九会露出破绽,届时金栀一禀,娘亲定会知晓此事已露,我们再看两人的反应行事。” 江妩见此法甚妙,两人一拍即合,打算一鼓作气行事,立时就派了紫蔷去请金栀来。 金栀听闻小主子有请,三下五除二安排好手头的事儿,就跟着紫蔷去了。 紫蔷替金栀撩了门帘,金栀一进门,见大少爷与五姑娘神色认真,看着似一直在候着自个儿一般,心里不知怎地蓦地咯噔一跳。 “大少爷,五姑娘。”金栀向两人恭敬地行了礼。 铖哥儿半点缓神的时间都没给金栀,开门见山地问:“金栀,你可记得曲靖严家?” 金栀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两人面前,忽闻铖哥儿提起这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严家,难以置信地抬了头,愣了半晌,立时又低了回去。 “我问你,可记得曲靖严家?”铖哥儿的声一字一字地窜入金栀的耳中,如雷炸响。 方才初从铖哥儿口中所闻曲靖严家,自是被吓得愣神,这事她想过千百回,却也不曾想会是从铖哥儿口中提起,金栀当年可是随着卫氏见过大场面的人,等铖哥儿复问过一遍,立时就撤去了脸上的慌乱,摆出一副不知所以然来。 “回大少爷,严家,奴婢自是知的。只不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84 知大少爷说得是哪个严家?奴婢离了曲靖也有十五六个念头了,实不太清现时曲靖的大户人家。”金栀藏在袖中的手指用力地掐了掐自己,提醒自己提起十二分精神来。 “哦?那你的意思的十五六年前的曲靖严家,你便是知的?”铖哥儿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茶盅瓷盖。 金栀故作淡然地点头应是。 “那你可记得曲靖严家的沉塘丑闻?”哐当一声,瓷盖被铖哥儿重重地盖在茶盅面。 与瓷器碰撞之声相比,铖哥儿所言才是真正让金栀身子一震的原因。 金栀狠了心拧了自己一把,强打着精神,笑得有些僵:“奴婢在内宅伺候,外头的事自是少有听闻的。大少爷说得沉塘丑闻,奴婢倒没甚印象。” 铖哥儿早就料到金栀会这般作答,也不怒,轻哼着嗤笑了一声,“那你便替我问问当年的知情人,明日是二姐姐的及笄礼,那就后日,后日你再来禀我。” 金栀低眉顺目地点头应是,见铖哥儿无其他吩咐,便离开了。 金栀一出了院子才觉着呼吸顺了过来,立时提着步子心急火燎地回了卫氏住的屋。 “夫人,夫人。”卫氏为抄佛经,才净了手,此时正拿了帕子在擦。 卫氏头也不回地嫌了金栀一句,“这是怎的了,一大清早慌慌张张的。” 金栀面色铁青,虽急却慎,一入屋便使了眼神让金朵退下去,快步到卫氏身旁禀告,“大少爷,五姑娘今日唤了奴婢去问话。” 卫氏悠悠开口,“这两个孩子真是不得了了,是问了甚事,能让你如此惊慌?”言罢,便端了茶盏,喝了一口清茶。 金栀咽了口水,“回夫人,问得正是,十七年前,曲靖严家,沉塘一事。” 卫氏被一口清茶呛得直咳,金栀见状懊恼不已,连忙上前递了帕子。 卫氏只觉着口中残留的清茶又涩又苦,十分勉强地弯了弯嘴角,苦笑道:“没想到十七年了,第一个提起此事的,竟是铖哥儿与妩姐儿。” 卫氏抬眸望了金栀一眼,声音辨不明情绪,“他们是如何得知?” 金栀左右摆了头,忧心忡忡地道:“奴婢不知。大少爷问奴婢可知当年一事,奴婢不敢贸然声张,便借口说不知。但奴婢瞧着大少爷分明是从何处知晓了此事,心里了然得很。只怕今日唤奴婢前去,不过是为着试探奴婢一番,因着后头大少爷还说……” 金栀犹豫地看了一眼卫氏,话就停了下来。 卫氏眼角余光触到金栀探过来的视线,便开声问道:“说了甚?” 金栀低了头作答,“让奴婢问了当年的知情人,后日再去禀他。” 卫氏沉默了良久,屋里静得连根绣花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只听见卫氏叹了一气,便发问道:“他可还说了甚?” 金栀昨夜在小榻上守了卫氏一夜,此时确实有些困乏了,现又站得久了,脚有些发酸,一听卫氏发问,便提起精神来答:“并未说其他,奴婢不敢贸贸然打探,只觉此事甚大,便急急回来同夫人禀告。” 卫氏难得一见地轻蹙了眉头,“那你后日便去探他口风,看他是从何得知,又知了多少。从前江府无人知晓,才让三房过了好些年平静日子,还有六年,不过还有六年,这事儿便也不会再牵扯到任何一人。这些年来皆无事,怎偏偏日子近了,就要掀起波澜来。” 卫氏执了茶盖拨弄着浮在水面上泡开的茶叶,“后日你相机行事,少说多听,不可被套了话去,省得让他们多念多想。” 金栀知当年那事儿实不是甚脸上有光的事,为了维护卫氏的脸面,自是少说为妙。 江妩与铖哥儿两人不安地过了大半天,等到夜里一同用晚膳时,见卫氏神色如常,两人就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若不是明日是妧姐儿的及笄,两人怕是会连夜商讨自家娘亲的反应,好将自己娘亲的想法琢磨个透。 妧姐儿的及笄礼虽是在昌平老家办的,场面却也很是盛大。 卫氏就是个甩手掌柜,这府中事宜皆有秦氏一手操办,因此秦氏拟了正宾、有司、赞者的名单给卫氏过目,很快就定了下来。 这为妧姐儿加笄的正宾便是大秦氏,托盘的有司邀的是井嫣白,这赞者一位就是江妩缠着秦氏要来。 赞者虽只需协助笄者行礼,但其中流序繁杂,江妩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演习了千百回,临到及笄日前,才得安心地睡个好觉,养足精神以待明日。 次日天朗,笄礼未开,就得了一个好意头。 乐声一响,江晔与卫氏迎了正宾就座,便可开礼了。 江妩作为赞者,率先走了出来,以盥洗手,便于西位等候,妧姐儿身着采衣采履走出,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 江妩见着妧姐儿已长成当年她见着的少女模样,鼻根一酸,大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她执了梳轻轻地梳了两下妧姐儿的发,取个意便成。 有司井嫣白奉上罗帕和发笄,大秦氏走到妧姐儿跟前高声吟诵祝词后,便为妧姐儿梳头加笄。 江妩上前象征地为妧姐儿正了笄,随后又从井嫣白手中取过素衣襦裙,替妧姐儿换上。 此后便是三加三拜,虽繁琐的很,但妧姐儿的急性子却也没有发作,显得耐心十足。 大秦氏给妧姐儿取字为“檀”,坎坎青檀,香木檀。 其实这字,大秦氏是同妧姐儿相谈过的。妧姐儿最终选定“檀”一字,则是因其木之硬,来喻其日后也要硬气做人。 这及笄礼最后一步,便是笄者聆听父母对其的教诲。 严父慈母,江晔也勉强算个严父,教诲全由江晔说了个遍,卫氏也只沾几点慈母之意。 妧姐儿原对卫氏所言不抱希望,打算卫氏随口说两句,自己便随便听几耳就是。怎知卫氏却只说了一句,可就这一句话,就让妧姐儿听得眼眶发热,泪水直打转。 卫氏一改往日的清冷,化了满腔的温情,裹了喜意和柔意,伸手去帮妧姐儿正了正笄,温温柔柔地说只说了一句。 “我心欢喜,十五年了,妧姐儿,娘盼啊盼,终是看到你长到及笄这一日了。” 可卫氏这一反常态的话,却让江妩听得有些心悸。 ☆、她错了甚 铖哥儿一早便过来与江妩吃早饭,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未将对昨日卫氏的异样温情有不同的想法相告。 金栀身负打探之命,自也是早早便来了。 两人见金栀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下便有些不定起来。 待金栀行礼后,铖哥儿便按耐不住先问了:“可是知了?” 金栀闻言便知铖哥儿问得是甚,立时应声道:“奴婢打听过了,十七年前曲靖确有此事。不过,此事距今甚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85 久远,不知大少爷是从何得知?” 铖哥儿与江妩相视一眼,一瞬便明白了彼此所想,知金栀有心了解此事,这便有可谈之处。若是金栀也跟娘亲一样表现淡淡,便难以入手去解此事了。 这金栀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句未透露,就直奔来头。 铖哥儿也未想隐瞒,但却不愿未从金栀口中撬出一句,先平白被套了话去。 “既你打听到了,那你便同我说说当年所发何事罢。” “大少爷,此事久远,被人传得愈发玄乎,不若您将您知晓的同奴婢说一遍,奴婢瞧着有甚可添可改的,再同您说。”金栀有卫氏撑腰,倒是胆气十足。见铖哥儿不肯先答自个儿的话,便依着卫氏所言,更了策略。 铖哥儿气得不行,见金栀虽低眉顺目地站着,但腰杆却挺得直直,就知定是背后有人撑腰,此人不用想,就知是自个儿的娘亲。 铖哥儿递了个疑问眼色给江妩,江妩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铖哥儿知其意,便也不再藏着掖着,将那日同江妩所说严愿沉塘一事,原原本本地又同金栀说了一遍。 怎知金栀听到卫氏求严愿替死这一猜测后,情绪忽不稳起来,气骂了一句:“是哪个卫府旧人,这口舌也太不干净了!竟传来这荒谬之语!” 江妩和铖哥儿心中一颤,从金栀之言行举动中看到了希望。 铖哥儿便想趁热打铁,“那事实是如何?” 金栀忿忿开口:“夫人岂是贪生怕死求人顶罪之辈,当初夫人赶到严府,不管名声如何,立时就认了此事乃她所为,求着众人放了严九姑娘,但却无人理会。夫人见无法,便强行入柴房去救严九姑娘出来。怎知一去,便被同严九姑娘困于柴房整整一夜……” 金栀还想再说,铖哥儿与江妩两人听得心湖激荡,怎知外头却传来了金朵贸然不合礼数的传唤声。 金栀听见金朵来唤,立时就愣在了当地。 金朵一进门便同两位小主子告罪,说是卫氏有急事要寻金栀。 江妩心中顿觉不妙,方想开口让金栀把话说完,就见金栀肃目噤声往后缩了缩。 金朵一来便打断了最佳突破口,瞧金栀现时这般模样,江妩就知续问无法,虽不甘心,却也只能放金栀随金朵离去。 铖哥儿得了金栀这几句,就立时洗去卫氏的无情无义胆小怕死之名,心下满是轻松。 此时金栀要走,他便告了金栀此事是从黄成曲处得知,也好让金栀回卫氏处回话有个交代。 金朵与金栀出了门,才行不远,金朵就忍不住说了一句,“姐姐好生糊涂,夫人不过让你来探,你怎还自个儿说了出来。” 金栀绞着帕子,不平地道:“你是不知,那传言都不知将夫人传成个甚狼心狗肺之辈了,说得这般不实,你说我岂能忍得下?” 金朵叹了口气,携着金栀快步回了卫氏的屋。 原来卫氏先是派了金栀去探,后又派了金朵去跟,一觉不妙,便让金朵将金栀带了回来。 金栀进屋回了话,将铖哥儿所述之事都禀了一遍,气愤地添了几句:“姑娘,你说三姑娘这是有何居心,怎能将此事传于铖哥儿耳中,况所传之事还不诚不实,颇有恶意中伤姑娘之意,您可莫怪奴婢多舌,奴婢也是看不过眼,这才……” 卫氏转着手中的佛珠串子,笑了笑,“这都入府多少年,还叫姑娘?”言罢,也不知望着何处,眼神涣散无焦,独自暗忖。 这事从卫善夕口中传出便无甚奇怪的了,这事既已让铖哥儿与妩姐儿知晓,不若就让他们就此认知罢了,省得自己还要特意冷淡伤害他们。 卫氏清冷的嗓音传入金栀的耳中,“今回便作罢,下回任凭谁再诋毁我,你也莫理会,莫动怒,莫再说旁的话了。” “夫人,可是那些都是不尽实的话……” 卫氏执了茶盏轻敲了敲桌面,“跟了我这些年,你还看不透么?我要这些虚名,要这些牵挂作甚?就让我孑然一身罢,届时也好无牵无挂地去了。” “夫人……”金栀扑通一声跪下,语气里皆是恳求哀戚。 “你起来罢。”卫氏语气疲倦,“你最是清楚,自那日严愿去后,我心日夜受着煎熬。为人子女,我活至今日,已是尽足了孝。现为人母,昨日眼见妧姐儿及笄,已算是又进了一阶,再过几年,等妩姐儿也出嫁后,我便能安心地去赎罪了。” 金栀神色戚戚然,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夫人,您这些年赎罪赎得还不够么,早就够了,您就莫要再想着赎罪了。” 卫氏摇摇头,神色悲凉,“金栀,那可是一条人命,她才不过十五,她甚都没做错啊,若不是她替我送扇套,怎会落得那般下场。我罪孽之深,是怎都赎不够的。等我尽了为人子之孝,为母之责,我就能无所顾忌地去了。” “尽管您这般冷对他们,但您毕竟还是少爷姑娘们的母亲,血肉骨亲。您若是撒手去了,他们岂又不会伤心难过。”金栀执意不肯让卫氏卸下心中之责,想让卫氏活着。 “只需几年便好,到时他们各自成家,过几年日子,便也不记得我这么个人了。”卫氏说着便自嘲地苦笑一番,“你看,现时谁还记得严愿。严家在江南花着严愿的人血银子重立家业,现时严家又有谁会记着她?” 金栀却辩道:“夫人记着她啊。” “那是我欠她的。这就是我为何与哥儿姐儿疏远的原因,我同他们之间的羁绊愈淡,他们就愈能接受我的离去,才能好好地过他们的日子。” 卫氏话毕,见金栀还是未起身,便淡淡吩咐道:“他们若是再问你话,你就不要再替我说话了。若你是不听我吩咐,多嘴说了甚,我这儿也不须你的服侍,自觉些收拾箱笼,去山东的庄子提早养老罢。” 金栀听了精神大震,连连点头应是。 “还不起身,下去打水清洗一番罢。” 金栀方才哭得涕泗横流,听卫氏这么一说,也知自己面上定是难看的很,便只能起身,行礼退去了。 铖哥儿已散了心中的郁结,可江妩的心却还不得定,等回了京城江府,又寻了金栀问了几回话,却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即便她再在话语中提到言辞对卫氏不利之处,金栀也冷眼看待,不再作出反驳了。 江妩心中的怪异之感又被撩拨了起来。 二姐姐从前与娘亲有了嫌隙,娘亲也从不去同二姐姐解释,以便消去两者这间的隔阂,只任由其发展,自己劝过一次,可娘亲却把机会推给了自己。 也是那次后,自己同二姐姐有了同卧而谈之情,渐渐修好,姐妹感情愈深。 还有,爹爹那回,娘亲故意让爹爹听到那些伤人的话,自此爹爹才与娘亲真正流于表面。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86 这回也是,金栀听到污蔑娘亲之言先是气愤不已,可不过被娘亲召回之后,就变得现时这般,不论自己再说些难听的污蔑之词,金栀连眼都不眨,一句也不再辩驳了。 这怎么看都很奇怪罢!好似娘亲要将其身边的人,一个个皆推开一般。 江妩心中疑窦丛生,前世娘亲与青灯古佛相伴,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自己一心而为? 铖哥儿离了江府,回书院去了。 二月春闱在即,井时白早早就到了京,井家大少在城西盘铃胡同置了一间三进二院的院子让他静心念书。前来陪着同住的便有其母周氏,还有井家大少夫妇,与井嫣白。 井嫣白今年已十三,也是到了该说亲的年岁了。井夫人周氏带井嫣白上京其中的原因,便是有此一份。 周氏因着身子弱的原因,不常与京城的姐妹走动。此番来京,即便是为着给井嫣白说个好人家,也只得携了井大奶奶楚氏与井嫣白一同出席宴会。 杯盏交错,戏唱南柯。 原先聊着好好的,不知是谁提了个话头,问周氏,“据说府上还有个寒窗苦读,今年二月要春闱的井二公子,不知二公子的婚事可曾定下了?” 周氏对妧姐儿甚是满意,举止有礼行事大方就不用说了,更难得的是妧姐儿一片孝心。 此时一提,周氏倒有些得意起来,有些傲意地同那人打趣道:“你莫肖想了,早早已定了城东木沉胡同,江家的二姑娘。” 卫善夕原是嬉笑着的脸一瞬变了脸色,“江家二姑娘?妧姐儿?” ☆、嚼人口舌 “正是,不曾想您也识得她?”井夫人周氏有些惊喜,心想莫不是遇上熟人不成,这下可好,有她帮着带入这个圈子,嫣白的婚事局面更容易打开了。 卫善夕脸色僵僵,似有难言之隐一般,磨磨蹭蹭地才开了口:“不仅识得,我还是妧姐儿的亲姨母呢。” 虽卫善夕口上这么一说,但周氏也察觉其神色有异,心起的热络之心凉了小半,只得扯着嘴角笑道:“兜来转去原是一家人啊。” 卫善夕点点头,摸了摸茶盏,模样十分可惜地叹了一句,“不曾想您家二公子竟与妧姐儿定了亲。” 周氏方端起了茶来啜了一口,听卫善夕拿了这般语气来说话,顿时有些不解,“怎了?您此话何解?” 卫善夕故作难堪,几次三番看了周氏的脸色,这才好似顶不住周氏的疑问,勉强开口:“毕竟我也是妧姐儿的姨母,此话原不该我来说。但井夫人初来驾到,不知京城底细,我既知此事,又实不忍心见夫人蒙在鼓里,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周氏愈发疑惑,胃口都被卫善夕给吊了起来,摆了摆手,让其有话尽管直说:“有甚事您直接说就是。我初来乍到,很多事皆不知晓,还等着各位夫人提点两句呢。” 卫善夕见客套话也说了,也就不再兜圈子了,“这话让我说来实在为难,但夫人实是心底良善之人,若我不说,怕是日后夫人会怪我。妧姐儿被江老夫人宠惯了,性子难免有些骄纵……” 坐在卫善夕身旁的钱夫人,不过仗着亲眼见着某会春日宴妧姐儿拍桌大骂,听两人在谈妧姐儿,就也凑过来搭话,“哪是有些骄纵而已,你莫因着妧姐儿是你外甥女,你就藏着掖着不把真相说出来。” 言罢,钱夫人又转头同周氏道:“这桩婚事,我劝您还是再考虑考虑罢。妧姐儿性子恶劣,不尊重长辈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就说六年前的江府春日宴,我就在场。想想那年妧姐儿也不过九岁罢,就已这般不识规矩,敢在外人面前拍桌大吼,骂自己的母亲。要我说,她被江老太太宠得这般无教养,还真是白生了一副好皮相。” 说着,钱夫人又将话头一抛,将视线放在卫善夕身上,“还不止这一事,就连她作为姨母,在初到京城那年的春节,回娘家一聚,也妧姐儿被骂过呢。” 周氏听了视线也落到卫善夕身上,只见她一副难为情又有些尴尬的样子,心情有些微妙。 卫善夕见周氏脸色变了变,就知此事须得趁热打铁了,毕竟先前多少个问妧姐儿亲事的,都被她一个个挡了回去。 “她素来同我姐姐不亲,对我态度差些,也是正常的。”卫善夕口上就这么一说,脸色却分明不好看。 钱夫人看得清楚,周氏自也看得明白。 钱夫人又接着说了一嘴:“井夫人,若不是您初到京城,不知这事儿,我也不会多嘴一说。但井二哥儿实是个厉害人物,就这么被蒙在鼓里,实可惜得很。 您若不信,大可多去些宴会,多问问,可是我们平白赖了妧姐儿,她做得不敬之事还少么,若不是得江老太太护着,就以她与她娘亲这般交恶,还指不定会说个甚对象呢。再说了,京中也不少适龄男儿,江老太太偏给她说到你们昌平去,要说不是怕名声不好,在京中寻不到好亲事,才在老家说亲,我就不信了。” 先前中伤妧姐儿的话,周氏还半信半疑,而钱夫人最后这话才真正戳中周氏了。 说来也是,当初出面主张定亲的也是江老太太,卫氏更像个甩手掌柜。再说了,以妧姐儿的这般相貌,在京中要寻一门好亲又有何难,偏偏要到昌平来说亲,这点怎么看也有些不合常理罢。 这疑惑的种子这才牢牢地埋进了周氏的心田,井大奶奶楚氏在周氏身边服侍,也旁听了一耳朵,听到后头眉头也轻蹙了起来。 井嫣白以为是寻常的宴席,不知周氏还打着亲事的打算,在另一桌上与同龄的姑娘谈天。 等宴席散了还嬉嬉笑笑的,显然与姑娘们聊得很来。 钱夫人与卫善夕两人合作了好些回了。单说这回钱夫人的表现,就让卫善夕拍手直叹,她立时除下了腕上的一双绿玉镯子,赠到钱夫人掌中。 “你这回反应得还挺快,接话接得可真妙,我瞧那周氏现时心里定是焦灼着,想着要怎样解了这门亲呢。” 卫善夕见钱夫人面上虽笑,但眼睛还定定地瞧着自己头上的玳瑁云纹挂珠钗不放,就按下心下的不快,暗啐骂一口,贪得无厌。 卫善夕伸手取了玳瑁云纹挂珠钗下来,也塞到钱夫人手里,钱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接话道:“这是自然,我配合你这般多次,哪能还不知你意,你话一开口,我就知要说甚了。” …… 井大奶奶楚氏端着调养身子的药膳进来,周氏侧卧在美人榻上不知在思索着甚。 “娘,我给您端了药膳过来。”楚氏将小托盘置于桌面,就去扶周氏起来。 周氏看着神色恹恹,比今早出门前脸色更差了。 周氏由着楚氏扶了起身,坐到杌凳上,一勺一勺着地捞着药膳盅里的汤水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87 ,显得忧思甚重。 周氏原先身子就弱,一越冬,这身子就经不起熬,才休养了半个月的好气色,半日就都毁了去。 “娘,您莫多思多虑了,身子要紧。” “嗯,这……”周氏原想同楚氏说说自己的担忧,但又觉着背后嚼人口舌不妥,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家未过门的二媳妇,遂,又摆了摆头,叹了一声,“无事。” 楚氏见周氏无心吃药膳,就知其定是将今日那钱夫人与黄夫人之话听入了耳中,等周氏用毕,她便收拾了碗具,出了屋门。 楚氏吩咐了下人去打探妧姐儿的名声,果然如钱夫人所说那般。怎知才过两日,就连井周白,都发现了自家娘亲的面色异样。 井周白有些心急,拉了楚氏就问:“娘的脸色怎这般差,药膳不是日日都熬么,我瞧着先前吃得还不错啊。这两天怎就变了个样,憔悴了不少。” 此事楚氏原不想同自己相公说,毕竟是未过门弟媳之事,说出去总归不好。 楚氏犹豫着并未开口,井周白将她的神情看了个遍,误以为周氏的病情有变,心下一急,就拉着楚氏的手,面上带了薄怒发问:“究竟是怎的一回事?速速说来!” 楚氏想起昨夜周氏默默立于井时白屋前的身影,一时间就忍不住,将两日前去宴,在宴席上发生的事同井周白说了一遍。 井周白听了果然有些不知所措,这事,尽管妧姐儿未过门,怎么算也是弟弟屋里的事,他一个大哥怎么好插手去管。 正无言中,就听问一声熟悉的音儿从亭子后的绿林飘出,恍然大悟道:“原是如此。” 话音一落,井嫣白就从绿林后走了出来。 “三妹妹,你怎在此?”井周白有些被吓到,正与自家娇妻说着话,这头就窜出亲妹来。 井嫣白摇摇头,摊开手心道:“我可是无心的,我先来的此地,坠子方才掉了,我才去那儿拾的,怎知就听见了你们在说娘的事,我才没有出面回避。” 井周白与楚氏听了,脸色才不如方才那般。 井嫣白才没有理会兄长与嫂嫂的神色变换,只气气道:“我看那钱夫人与黄夫人居心不良,不是有句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么,那黄夫人还是妧姐儿的姨母,这番话说着是为我们好,但她与我们又无半点关系,替旁人操心,却在外人面前中伤妧姐儿,这事难道不怪么。我与妧姐儿都接触了不下十回了,可没见有像她们说的多差劲,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楚氏知井嫣白同妧姐儿有些交情,但此时却不得不出声道:“这话同我们说也无用,还是要同娘说才是。 这妧姐儿同你是聊得来,但娘现时忧心的是却是她与家人相处不洽,不敬母亲长辈,怕她搅得家里一团乱。我那日在旁听了一耳朵,娘的脸色是到后头,听了钱夫人说江老太太老远到昌平定亲,这才变的。” “这钱夫人,臆测之话也能随便出口,准不得是我二哥出色,人老太太见了心喜,就起意定下了么?”井嫣白不想在耗时于此,甩了袖子就往井夫人周氏那儿走。 井周白见了急忙道:“你去哪儿?可不能去扰你二哥清净,过几日便要会试了。” 井嫣白头也不回地答:“这事害得娘亲现时心里不舒服,难不成就随意让人污了妧姐儿名声不成,我得去同娘亲说清楚。” 井嫣白离开了兄长嫂嫂的视线,这才觉着此事同二哥说,或许,更好解决些,便绕了个大圈,往井时白屋院的方向去了。 楚氏同井周白还在原地打转,听了井嫣白一说,觉着此事也有些蹊跷。 楚氏劝道:“我觉着此事还是先不同二叔说为妙。你也知,二叔素来担忧娘的身子状况,若是让他知晓娘的身子因担忧此事被拖了好些天,定会心里有怒。 况,现时外头传言确实对妧姐儿不妙,这不敬的帽子扣下来,让二叔怎么想。二叔最是在乎娘亲,难道又会让这有不敬之名的媳妇进门,他不怕娘亲被不敬相待么? 我看,此事未明之前,你还是多去陪娘亲说说话,宽慰宽慰她。置于妧姐儿这边,我再寻着法子,查上一查。” ☆、过府一瞧 竹影绿枝院,偏僻幽静所。 这新置办的院子最安静的地院早就被周氏定下,要给井时白念书用。 井时白资质不错,但会试在即,也是熬了几夜的书,一个白净书生样的脸庞,现时也微黑了眼周,添了不少憔悴相。 井时白不喜过多下人在院子里四处走动,遂此院也只得他的两个笔墨小厮伺候。 井嫣白进来时,井时白正吃着枣儿粳米粥。 “二哥怎这个时辰在喝粥?”井嫣白绕着圆桌走了一圈,漫不经心地问着井时白。 井时白吃完了手里的一小碗粥,这才开口,“方才思如泉涌,一时间也不好打断,就留到此时才吃。” 他拿眼角打量了一眼井嫣白,能明显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有甚事找我?你且说着,等我吃完再同你商议。”看得出他确实是饿着了,也没把井嫣白当回事。 井嫣白走到书案边看了看,颇为肯定地道:“你还是先吃罢,我若说了,你还能吃得下么?” 井时白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对井嫣白所说的不以为然,“要说的甚事?威力还这般大不成?你就说罢。” 井时白一口一口地喝着,井嫣白听了就也不闲扯了,直接就将前几日周氏在宴席上听到的话和周氏近几日的反应说了一遍。 果不其然,盛的粥他才喝了一半,就喝不下去了。 “娘亲现时如何了?我去看看她。”说完,就拿了帕子擦手,要去周氏的院子。 井时白此举正合井嫣白之意,两人便浩浩荡荡地赶到周氏的屋子里去了。 周氏拿了针线箩子坐在临窗大炕上,面容憔悴地不知望着何处。 “娘,您这是在想甚呢?”井时白的声音钻进周氏的耳中,吓了周氏一跳。 “你这孩子,你怎来了?”周氏立时放了针线箩子,立时走到井时白身边去。 井时白扶了周氏坐下,“我来看看您。听说您近几日吃不下睡不好的?有甚事让您忧思这般重的。” 周氏听井时白一提,倒有些尴尬,此事毕竟是关于他的婚姻大事,她同旁人都不愿嚼妧姐儿的口舌,莫说是要同自个儿的儿子说了。 周氏摇了摇头,才打算说些话敷衍敷衍井时白,怎知井嫣白就也从屋外走了进来。 “娘,您就直说了罢,我同二哥都知道了。” 井时白放在周氏肩头的手动了动,对上周氏递过来的眼神,也点了点头。 周氏叹了一口气,“这可怎办?我不知妧姐儿在京□□声这般坏……” 井时白给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88 周氏斟了一杯温温的茶水,递到她的跟前。 “妧姐儿的名声哪儿坏了?娘,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在昌平老家照顾江老太太,那些都是假的不成?我们都是眼真真地瞧到了的,现时就听些不知心怀何意的人说了两嘴,就能定人品性么?”井时白为妧姐儿辩白道。 “可是,她同江三奶奶的关系不好这件事可做不得假了罢,多少双眼睛瞧着呢。当初这门亲,是老太太做得主,这也做不得假罢?她与生养她的娘亲关系尚不好,届时若是入了府……” “娘……” 井时白难得打断了周氏的话,平日里最宠着周氏的儿子便是井时白了,又贴心又孝顺,就连江老太爷在世时,也说井时白的孝心可嘉。 周氏有些难以置信,回过头看了立在自己身后的儿子。 他身形消瘦,却站立如松,已不是当初还绕在膝下的次子了。 井时白帮周氏捏了捏肩,“若妧姐儿真是品行不端之人,儿子也不会为其说话。但事实上,儿子也与妧姐儿相处过不下五回,对她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光凭着她与江三奶奶关系交恶,就定了其罪,未免也太草率了些。她尽心尽力地对待幼妹,费心费力地照顾江老太太,这些旁人可曾说过一句? 您担心的不过是家宅安宁,我担心的不过是您的身子健康。怪道大哥总说您宠着我,这事儿您要是不上心,也不会一心栽进去,现下又拎不清了,还让此事闹得您日渐消瘦。 依我看,您在家千思万想的,还不如去江府一看,把此事琢磨个透,也省得您身子久久不得恢复。若您回来时,对妧姐儿的观感依旧,那儿子也无话可说。” 周氏看了一眼井嫣白,井嫣白也同意她二哥的说法,还是应去江府一趟才是。 “也好。我让你大嫂帮我投个拜帖,明日我便去看看,也探探江三奶奶的口风。”周氏又拉过井嫣白,“嫣白也同娘一起去,帮着娘探探旁人对妧姐儿的看法。” 井嫣白偷偷瞟了一眼井时白,连连点头应是。 …… 翌日巳初。 井时白送井嫣白与周氏上马车,临行前井时白塞了一封信给井嫣白,让其替他转交给妧姐儿。 井嫣白戏谑一笑,顾不得调侃,便让周氏给唤着上了马车。 到了江府的垂花门前,马车便停了下来。 井嫣白撩帘去看,前头还停了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等马车被驶走了,马车缓行而停,井嫣白才知原来先前来人是在妧姐儿及笄礼上见过的定国公夫人。 她扶着周氏下了马车,与江大奶奶,江三奶奶,和定国公夫人见礼。 大秦氏见着井周氏与井嫣白,脸上有些异样,悄悄扯了扯江大奶奶的衣角,又使了使眼色,示意跟着去。 卫氏与周氏一同去了念春堂,大秦氏与江大奶奶两人也一同行去。 井嫣白还未得见到妧姐儿,信自是没送出。妧姐儿正哄着江老太太喝药,丝毫察觉不到一场打量正在准备到来。 几人很快便到了念春堂给江老太太请安,江老太太仍是认不得人,正是如此,才给了周氏观察妧姐儿的机会。 这边大秦氏因做了妧姐儿及笄礼的正宾,两方关系也更好了些。她借着来同江大奶奶唠嗑的时机前来,也是存了要提醒卫氏的心思。 大秦氏寻着了机会悄悄地同卫氏说了几句,外头不知怎地就传开了妧姐儿不敬之名,还提醒了卫氏,井周氏此番前来,大有可能是因着此事。 卫氏原先就诧异这井周氏怎会忽然想上门来访,原是为着此事。她抬眸望去,只见周氏的眼光果然黏着妧姐儿上下打量。 因着江老太太此前的状况不便待客,江大奶奶也没让两位来客久留,各自携客回了院子。 井嫣白故意上前同妧姐儿搭话,趁人不注意,瞧瞧地给塞了信,立时就转身同周氏一并去了念月洲。 周氏走在路上,也同卫氏搭着话,“都快三年了罢?妧姐儿还是同三年前一般,一如既往地照顾着老太太。” 即便卫氏不知周氏存了打探之意,她也不会说出一些对妧姐儿不好的言辞来。 更何况妧姐儿对江老太太的一片孝心天地可鉴,任凭人怎么污她名声,也决无可能抹去这三年来她守在江老太太身边所做的一点一滴。 “妧姐儿素来对她祖母一片孝心,这些日子来,老太太也就只识得她一人,能准确地喊对她的名儿。”卫氏提起妧姐儿来,脸上带了些自豪。 周氏看得真切,心想,这同黄夫人与钱夫人说得不妥啊,不是说这江三奶奶与妧姐儿关系交恶吗?怎此时看来,这江三奶奶还以妧姐儿为荣呢。 况且如自己方才所看,妧姐儿与先前在昌平时照顾江老太太无二,依旧是体贴细致,在面对外人时,也是行止有致,对待卫氏时,也不至于当面冷遇。 井嫣白到漪云院去寻了姐儿们顽,身负着替周氏打探消息之责。 两人到念月洲的花厅坐下,卫氏吩咐了金栀看茶。 周氏就初到京城所见与卫氏聊了小半天,从吃茶饮酒聊到宴席文化,终是点到了江府的春日宴。 “早早就听闻过府上春日宴的景象,时白有幸来观过一回,听闻来客甚多,很是热闹呢。”周氏说了这般多费口水的话,也不想再拖了。她原就是想问问清楚,好解了心头之闷,怎知一见着面,就还是兜起圈子来。 周氏伸手碰了碰置于桌面的青白瓷茶盏,犹豫了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起来:“江三奶奶,是这样的,我们两家也快要成为亲家,这事儿我须得同您说一说,问个清楚才是。您也知,我们年前才在城西的盘铃胡同置办了院子,前几日与友人参加了一席宴请,怎知却听到了有关于妧姐儿的不好的传闻。” 周氏抬头看了一眼卫氏,发现卫氏的双目比方才接待她时更多了些真诚与温和,就知自己如实相告这一步是走对了。 “外界传妧姐儿不敬长辈,还举了您与她在宴席上争吵之事,来四处宣扬。我们井家并不是惧外界传言之辈,只是想知道妧姐儿是否真的对您不敬……” 卫氏听了笑了笑,“亲家太太还真是直接,这等事儿我还以为您会暗暗查探,怎知您这就问到我这儿来了。” 周氏送了松了一口气,无奈道:“我原也想那般做的,但让我旁敲侧击地问话,我真的是做不惯。况我原先对妧姐儿实是大有好感,可奈不住各处传来的都是妧姐不好的情报,这让我头疼了好几日。时白与嫣白又举了例子来帮妧姐儿说话,我这才决计过府亲眼瞧一瞧,是否同外头传的那般,妧姐儿对您是真的不敬。” 卫氏点点头,“没错,妧姐儿是对我不敬……” 妧姐儿的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89 轻悄悄的步子停在了念月洲正院的廊庑下,没敢往前再迈一步。 ☆、世事改动 周氏怔在了原地,不曾想卫氏竟这般作答,错愕地望去。 只见卫氏弯着唇笑,好似自己说得话在正常不过了。 “您这话……” “我还未说完,她不敬我,皆是我的原因。”卫氏啜了一口茶,才缓缓道来。 “虽妧姐儿性子有些直,但她确实是懂事守礼的。她与家中众人皆相处和睦融洽,唯独与我传出不好听的名声,这足足可见,并不是她的原因。实不相瞒,我与您不同,您是一个爱子爱女的母亲,而我,为母也只将将到了尽责的地步。”卫氏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周氏,接着道。 “她自三岁起,我便再未管过她甚,可她仍学识懂礼,尊长护幼,长成如今这般大大方方的模样。您如今看到的她,这一切,皆不是我的功劳。 可说到底,天底下哪有孩子不愿在父母亲的羽翼,受呵护下成长的。妧姐儿她从我这得到的少,她不明白为什么旁人的母亲都如您这样,都是满怀着爱待自己的孩子的,偏她的母亲不是。 她是三房长女,从小受尽老太太的宠,性子才直了些,她选择了用她的方式来向我抗议,来说不满,这事儿我看得懂,可外人看来,只觉得她性子骄横,也不尊重我。” 卫氏言罢,便取过茶盏,又细细地啜了几口。 “您……”周氏原想问为何只是做到尽责的部分,在她看来,为人母时对孩子的爱是无法控制的,她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都给自己的三个孩子。但周氏知擅自问人私事不妥,这才没将后头的话说出口。 卫氏摇了摇头,不管周氏想说什么,她也不想顺着周氏之言说下去。 “总之,妧姐儿不同外界传言那般,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她不过是个虚张声势又渴望母爱的孩子。 至于外头的传言,您还是莫要轻信罢。时白也是个好孩子,想当年,老太爷和老太太仅合计过一回,立时就定下了这门亲,这样算来,两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两家知根知底的,我才将此事如实相告,正如您直接来问我,而不是寻旁人暗下打探一般。” 周氏听完卫氏所说,心里替妧姐儿觉得有些发涩,眨了眨眼,立时就端过桌上的茶盏来饮。 妧姐儿努力地抑制,鼻根发酸而涌上来的热泪之意。 虚张声势,真是讨人厌,谁虚张声势了! 她听到屋里有起身的声音,立时便心慌心虚了起来,抬首瞪了守在门前的金朵一眼,又示意其噤声,不能说出她在门边听墙根之事,这才缩手缩脚地离开了念月洲。 等出了念月洲,她才放缓了步子,拿出了井时白写的告密信。 井时白不便前来,即便来了,也无法见着妧姐儿,寻思了半夜,这才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将周氏此番前来拜访的来龙去脉说了个遍,给她提个醒。 虽然这封信没有派上用场,但妧姐儿对井时白的好心提醒还是十分感激,她心里的一根幼苗微微妙地又开始长。 …… “姑娘,金杉姐姐来传话,说是井家三姑娘来了,让您去陪着呢。”紫菽在花房外候着,等着江妩的动静。 江妩很是诧异,连忙放下手中的剪子,往门这边来,“你说甚?井家来人了?” 不对呀?前世可没有这茬?他们来作甚?井时白还未会试呢,就这般着急着上门退亲了?! 江妩思及此就来气,唤了紫菽来帮着净手,风风火火地出了花园,直头就往念月洲去。 她想得可清楚了,定亲信物还在卫氏手上,此时去寻卫氏准没错。 怎知半路就遇到了嘴角漾着浅笑的妧姐儿。 江妩这就摸不着头脑了。 “二姐姐!”江妩噌噌噌提着衣裙就小跑到妧姐儿跟前。 妧姐儿手上还拿着一张张信,忽闻五妹妹的声音,慌忙叠了起来,要塞回信封里去,可这手忙脚乱的,哪有那么好弄。 妧姐儿眼瞥着江妩就要到自己跟前了,就一把将信藏于身后,做出淡定从容的样子。 “二姐姐,你怎从念月洲方向来?我都瞧见了,你身后藏了甚?”江妩问完便侧身去瞧妧姐儿身后,怎知妧姐儿竟躲了去! 妧姐儿轻咳两声,便躲着江妩往其身后打量的视线,又转移其注意力道:“井夫人来了,我来请安罢了。” 江妩往左,妧姐儿也跟着往左,江妩往右,妧姐儿也跟着往后。可把江妩给急的,这二姐姐还藏着掖着甚,竟还不给自己知晓。 江妩口上也接着话,但身子和眼睛还是跟着妧姐儿绕。 “井夫人来作甚?井时白没来吧?他们来势汹汹吗?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这噼里啪啦的问得不仅多,还甚是奇怪。甚叫来势汹汹?说得好像人家这番上府是来讨债算账似得。我想应是寻常走动罢了,看着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江妩才不信呢,这前世可没人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二姐姐不说,她待会亲自去问卫氏。 “那井时白呢?井时白可来了?”江妩盯着妧姐儿的脸看,只见妧姐儿睫毛微动,迅速地就接了话。 “二月春闱在即,他来作甚。” 这会就轮到江妩接不上话了,这井时白竟然没来?他不来退婚吗?还是要等到中进士了才来? 江妩趁妧姐儿不备,快快地窜到其身后,才看到是几张信纸,妧姐儿就立时动了身,又挡了去。 “谁给二姐姐写的信?二姐姐还东躲西藏着,不敢让人知是信。” “你管那么多作甚。你此时不应该是在花房么?要给爹爹的花,养出来了么?就四处瞎晃悠的。”妧姐儿这张嘴可谓是牢实得紧,江妩实在是撬不动了。 “得嘞,你不说就罢了。我可没闲情陪你顽了,我有事要找娘去。”江妩的秘密也多,妧姐儿藏着掖着的信,只要不是涉及其退婚之事,她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妧姐儿听见江妩一说要去寻卫氏,又怕那边还未谈完,急急出声要去阻。 怎知手指头一松,夹在两纸之间的一张信就左晃右荡地落到了江妩脚下。 江妩低头一看,“诬你不敬之名,娘亲此次前去,就是为着查探此事。”一行字跃入其目,还未来得及继续看下去,妧姐儿就手快地拾了起来。 妧姐儿为掩饰其尴尬又轻咳了两声,四处瞟来望去。 江妩心中大震,不敬之名? “二姐姐,什么不敬之名?井府来人要作甚?这分明就是井时白的字迹,我可瞧得一清二楚。”江妩抽丝剥茧,一线搭一线,难道前世井时白就因不敬之名要退婚? 妧姐儿无奈地呼了一口气,这就是功败垂成罢,分明都躲过了五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90 妹妹的连番探看,这消息最终还是从自己手中溜了出去。 “你跟我来。” 言罢,妧姐儿就拉着江妩去了寄涉亭。 妧姐儿是见过江妩刨根问底的功力的,这事儿露了点意,她就能缠到自己将事情心甘情愿地告诉她为止。 “你自己看罢。”妧姐儿把井时白的信拍在石桌上,推到江妩面前。 江妩也不客气了,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就读了起来,事关退婚,还是早些了解早做打算。 看到说卫善夕中伤妧姐儿那段,江妩的心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上回娘亲十七年前的事也是这位姨母传出来的,怎这般多事?还处处是给人添堵的! 江妩看得想撕碎了信纸来泄气,若不是妧姐儿伸手过来拿了信,此刻怕已尸骨无存了。 “我要去找娘亲!”江妩看了信,第一反应也是去找卫氏,让卫氏在周氏面前替妧姐儿辩解。 “不用去了,你不会是忘了罢?我才从念月洲出来。”妧姐儿慢条斯理整齐地叠着信。 “你同娘说了?”江妩似看见了新奇的物件,叹了一句,“真是想不到。” “我没说。” 江妩的嘴角僵在原地,“二姐姐你怎不说啊?你是不知,若是因此让井家误会了去,这桩婚事怕是要生事端的啊!你不说,我去说!” 江妩说着就要起身。 “慢着。如今你性子怎这般急了?我话还未说完呢。” “你才是,这般着急的事儿,你怎这般不上心,还慢条斯理的,还阻我前去!平日你的急性子,都跑哪儿去了?有话快说,我这儿急着呢。” “我没说,但娘已帮着同井夫人说了,解释了我并非不敬,一切都说清了。” 妧姐儿又详细地说了一遍,她口上说到卫氏说她虚张声势时很是不满,可江妩能看到她眼睛水亮水亮的。 江妩在想,前世妧姐儿在春日宴上的一席话,定是伤透了卫氏,造成了母女决裂的点,今世亏得紫菽相助一阻,才未落到前世的那番田地。 再者,前世她与妧姐儿,同井时白未有交集,也没有今日周氏听劝上门一访之事,今世所幸早早就与井家之人相处,妧姐儿是何为人,也能让人看得分明。 这一分一毫的世事改动,都改变了前世之局,江妩从井时白的一笔一墨的担忧与提醒里,觉着退婚一事,今世极有可能不会再现了。 ☆、祸水东引 春闱一过,江府众人除了服,还未等龙虎榜出来,周氏就派了媒人上门议婚,此事发展已偏离了前世的发展,江妩不想对这桩婚事再做任何的改动。 一是因着妧姐儿在外头的名声被传的不好听,上一世便由爹爹做主将其嫁给了纨绔子弟。相对于上世的选择来说,江妩觉着井家更为靠谱些。至少井家太太听闻此事后,还上门来查证问清,娘亲解释过后,就真诚地上门来提亲了。 二是井时白,他今世对妧姐儿的态度不同,多了维护和信赖,就凭此一点,江妩就觉得妧姐儿嫁给井时白,或许是个好的选择。 妧姐儿的婚期一定,江妩明显能感受到京绣师傅姚渡钗的不舍,整个人都无心教学了。 江妩自问没有妧姐儿那般的天赋,但也勤了许多,不似前世那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绣工自是长进不少,毕竟香囊也绣了一大箱笼,是自四岁那年始学女红时,就准备要给未来夫婿的见面礼。 不知今世姚渡钗是否也同前世那般,在如姐儿外嫁后便离开江府。 如若同前世一般,那姚渡钗留在江府,最多也还有两年。江妩察觉时日不多,便在女红针指课上愈发用心,若不是紫蔷忧其眼乏伤目上前相阻,她怕是睡前也要点灯练习。 再怎么说,姚渡钗也是京绣大家,教了她这么些年,她怎么也得将其所学,学上几分,为自己所用罢。 前世她就懒懒散散,一无所成,主中馈更不用说,她压根就管不来。或许也是因此,爹爹才觉着将其送入东宫,当未来天子的闲散妾室,算得上是个不错的选择罢。 “姑娘,您先歇会儿罢,这绣活儿不急,姚师傅方才派人来说了,今日要帮二姑娘量体裁衣,说是要给二姑娘做嫁衣,让姑娘不用过枝霁楼了。”紫菽得了话,便回来禀告。 江妩坐在临窗的炕上,腿上摆了针线箩子,一针一针地在绣着香囊。 她头也没抬,也不停下手上的针线活儿,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四姐姐呢,四姐姐在作甚?” 紫菽一笑,“四姑娘还是同往常一样,去枝霁楼了。” “无人将消息透露给四姐姐么?” 自杨姨娘被处罚送去元成庵后,妤姐儿就变得沉默了不少,江妩担忧有些下人小瞧了妤姐儿去,不识礼数。 紫菽摇摇头,“来人同我说了后,我亲眼瞧着她去了东厢房通报了。我瞧着绿萝提了笔墨跟着四姑娘去了,想来应是去枝霁楼上层了罢。” 妤姐儿的异样倒是不多,最让江妩感觉到的,就是妤姐儿比前世更醉心文学了。 江妩点点头,心下也猜到了一半。 “我记着采选就是这几天了罢?”江妩知妤姐儿的习惯,遂也不多问了,转而提了另一个话头。 “回姑娘,正是后两日。” 这就怪了,卿姐姐怎没给我来信? “我前些日子说要给关家姐姐的信,你可帮我送出去了?” “姑娘吩咐的当天,便送了过去。”江妩头问一句,尾问一句,搞得紫菽很是不懂。 江妩见无信前来,便就当关越卿那头无事发生,心下也不再挂念。 日落西去,暮金镶云。 江妩去花园掀开了草席子,褰幕娇红和青龙卧墨池两盆牡丹长势喜人,待到花季,便要离开花房,到旁人的屋里去了。 青龙卧墨池是江晔的,褰幕娇红则是给妧姐儿的。 江妩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携着紫菽去了念春堂,陪江老太太吃晚膳。 去到时妧姐儿正陪着江老太太说着话,井府原拟了两个婚期皆是在今年,可妧姐儿心里放不下江老太太,卫氏便帮着延了一年,定于明年二月十二。 秦氏见人也来齐了,便招呼着各位入了饭厅。 今年的春雨足,不仅庄子的作物长得好,那野春笋也格外的嫩。 面前的一小碗火腿鲜笋汤香气诱人,江妩才入座,春笋与腌腿透过汤汁混炖的香气,一下就窜进了她那识得珍馐佳肴的秀鼻,勾得她哈喇子直流。 等众人都落了座,江老太太举箸吃了妧姐儿夹到白瓷小碟子里的龙井虾仁,其他人才纷纷动箸。 江妩迫不及待地要喝汤了,可偏偏一个小奶娃的声音又缠着她:“五姐姐,我要吃虾虾。” “钧哥儿,你怎又来了。”江妩口上嫌着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91 ,也还是伸了箸去给他夹。 钧哥儿是老幺,府里的兄长中最小的钰哥儿十岁了,也跟着去赴闻书院认真念书了。 他年纪又小,惯了跟着女眷一桌吃饭,每到吃饭的时候,就来寻前一任老幺,让她照顾着自己吃饭。 “下次莫要来寻我了,听到没?”江妩又夹了些旁的素菜,置于碟上。 “不行,二姐姐不愿带我。”钧哥儿笨手笨脚地执了箸,那剥了壳的虾仁滑溜溜的,他总也夹不起来,遂立时作罢,换了勺子来。 果然还是勺子好用,他心满意足地吃完了虾仁,这才同江妩咬耳朵道:“二姐姐说,你同我这般小时,就是她在饭桌上照顾的你。所以她说,让我来找你,就对了。” 一口鲜笋汤还未来得细细品尝,就害得她囫囵喝下,一时就呛到了。江妩连忙拿了帕子来掩,这才转了面,轻轻咳了几回。 这个二姐姐,还真是,好一招祸水东引。 钧哥儿伸手帮着江妩拍了拍背,又开声道:“五姐姐,你可缓过来了?我要吃樱桃肉。” 江妩抬眸望了一眼缩在远处的樱桃肉山药,就点了点头。 心想,钧哥儿这小屁孩儿,让你还缠着我,我可甚都没吃一口呢。 江妩拿余光瞟了垂涎欲滴、双眸亮亮的钧哥儿,举止优雅地夹了一块山药放到其面前,语气里皆是恩赐的语气,“吃罢。” 钧哥儿望着与樱桃肉一般颜色的山药,眸里闪过点点疑惑,怎么跟平日里吃的樱桃肉不太像,但见五姐姐自个儿也吃了一口,还叹了一句,“樱桃肉就是好吃。” 钧哥儿才消了犹豫,拿了盛了一块山药的勺子就往嘴里送,嚼了几口,才发觉被骗了。 钧哥儿无奈地食下了山药,这才扁了嘴,奶声奶气地开口道:“可恶,五姐姐还骗钧哥儿。我同娘亲说去!” 江妩一听就怕了,也顾不得姿势好不好看了,连忙夹了两箸樱桃肉到钧哥儿碟中。 她连声赔罪道:“钧哥儿,我方才是眼蒙了,都是五姐姐的错。这回是真的,钧哥儿,你尝尝,真的好吃!” 那色泽黄澄的樱桃肉,江妩一口都没得吃着,夹来得都落入了钧哥儿的腹中。 钧哥儿这个小幺皮猴儿就是令她身材愈发苗条的最切实原因罢。 ☆、媒人妯娌 翌日。 外头有细声碎语响起,江妩正专注地打理着青龙卧墨池,无论外头所发何事都不理分毫。 等小步子轻轻远去,紫菽才伸了半个脑袋进来,瞧见江妩放下了手中的剪子,这才开声禀告。 “姑娘,方才金朵来报,关府小姐邀府中小姐明日到尚书府赏花游园。” 江妩万万没想到会是关府递来的消息。 “娘亲怎么说?” “金朵说夫人让您明日同三姑娘、四姑娘随着大夫人一同前去。” 看来这番还是秦氏带着小辈前去拜访,不知关越卿究竟何事,就连此次前访也未提前同她商议。 江妩带着疑窦忐忑地过了一天。 妧姐儿自江老太太病后就极少外出别府游玩,这番也不曾例外。 如姐儿领着两位妹妹上了马车,一路马蹄哒哒地便到了。 江妩一下马车见着了关越卿,连忙就递了询问的眼色过去。 关越卿微侧了侧下巴,示意待会再说。 半年不见,关越卿的气势大敛,顾云岫则相反,在敛势的关越卿的衬托下,她反倒隐隐有种凌然傲气。 媚骨与傲气,浑然天成,现时的顾云岫,仿似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有关越卿的气势压在前头,江妩就未见过顾云岫这番模样,这种异样,也让江妩分外疑惑。 众人随着尚书夫人进了花厅,分别寒暄了一番,姐儿们这才凑到一起顽。 如姐儿早先也是跟关越卿交好,但每回关越卿到了江府,总寻不着人,她同顾云岫聊得愈多,两人感情就愈发的好了。 “走,我们去游园赏花罢。”顾云岫过去拉了如姐儿的小臂,两人很是亲昵。 “这……”如姐儿也发觉顾云岫比先前行事上要大方,准确来说应该是大胆不少。 “无事,姨母可宠着我呢。” 两人便撇下妤姐儿与江妩,同长辈们请示了一番,便顺利而去。 尚书夫人便命关越卿领着两个小的去顽。妤姐儿显然心不在焉,她原先就不想来,可她一个庶女,无病无痛,又不需去照顾江老太太,岂是说不想来,便不来的。 这会儿正好,随关越卿去了,也能避了长辈的视线。 三人都各怀心思,妤姐儿见着前头有一个水榭,便借口说脚乏想歇会,又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便提议让关越卿同江妩两人先游会园子,她随后再携丫鬟跟上。 这一提议正好合了江妩与关越卿的意,等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绿枝繁茂的丛中,绿萝应了妤姐儿的意,取了一本诗集来给妤姐儿瞧。 …… 两人快步离开了园子,往关越卿的屋里去了。 等莎叶给江妩看了茶,屋里的丫鬟退了下去,关越卿的眉头才挤在一块。 “卿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江妩觉着很是不对劲儿。 “这些天府里发生的事儿太多,我压根就抽不出时间给你递消息,正好云岫要请如姐儿过府一顽,才连你也一同邀了来。”关越卿呷了一口茶,无奈地摆摆头。 一个借住府中的表小姐竟有如此话语权,顾云岫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妩还未来得及说出疑问,关越卿便仔细地将这几日的心神疲惫说了一遍。 “采选在即,我原以为我不入宫,此事便结了。 怎知就在前几日,我爹与我娘得了云岫的同意,要将她的名字递进宫去。这怎行,那东宫岂是人待的地儿,我苦口婆心、千方百计地阻挠她。 这倒好,云岫只道我是妒她,外头连太子好男风的半点风声都未传开,我悄悄地透了几句意给她,她却说我为阻挠她入宫,还诬蔑太子。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虽阻挠,但她一意孤行,又有我爹娘撑腰,那名字还是递了上去。即便如此,采选未始,我仍心存不甘,日日夜夜都缠于她,想劝她回头,寻个病借故不就是,只要不入宫,一切都好说。前世若不是我护着她,她哪能在东宫混得风生水起。” 关越卿闭了目,伸了玉指按了按自己的鬓角的穴位,看来为着此事真的让她头疼不少。 “你还记得有一回我同你说的么?顾云岫好似瞧上楼启深的那回?”江妩看着关越卿,见关越卿停了动作,思忖了良久这才点了点头。 关越卿微微抿唇,“可也只得那一回提过,日子久了,她忘了也无不可能,况当时她也还小,能识得甚。不过是见那楼启深模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92 样好,才起了喜意罢了。这入宫的名利势诱力极大,她一心只想着攀龙成风,但这凤岂是这么容易争得上的。一回采选,便有多少女子入宫。可不管我怎么劝,她都不肯听。” “怪道今日我见她甚为不同,原是因着要采选入宫的原因。”江妩眉梢一抬,一副了然的模样。 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个声音,“姑娘,表小姐她让奴婢从库里取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出来,您看这……” 江妩觉着这声儿甚是耳熟,便抬眼去瞧。 关越卿脸上浮过薄怒,顾云岫近日仗着自己要入宫采选,得了尚书大人及夫人的允,从库里调出来用的是越来越大手笔了。 府中上下皆说她因妒表妹将要入宫采选,才使尽了手段阻挠,就没一个人信她那真切的阻挠之心。她现在面上是怒也不敢怒,生怕爹娘真拿下人的闲言碎语当了真。 “以后这些事你都统统照实去禀了夫人,不必来问过我的意。” 莎草点头应是,又宽慰了关越卿几句,这才离去。 江妩心中大震,双目微睁,不敢相信竟在此见着了莎草。 莎草是前世给她唤了产婆、端了参茶、递了催生汤,还陪她在产房待了一夜的丫鬟。 是了,莎叶兰,莎草兰,皆是兰花。 “莎草。”江妩蓦地出声。 这会便到关越卿吃惊了,“你怎识得她?” 这是关越卿的丫鬟,后来被调到自己身边服侍,难道不是关越卿的主意么?她怎还反过来问自己? 江妩有些发懵,“你记不着了么?前世我有孕在身时,你便是派了她来照看我的。” 关越卿听了,也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会。莎叶、莎草是我身边服侍惯的,因进宫只得带一贴身丫鬟,我便带了莎叶,又留了莎草在云岫身边服侍。进了宫,她便是云岫的人了。我怎还会使她?还派她到你身边服侍,这是绝无可能的。” 江妩觉着处处皆是疑,“这怎可能?就单说上元破羊水那夜,莎草她就在产房里守了我一夜,虽说平日里她对我也不甚上心,常常不见踪影,但她那夜确实是待我好的。” 江妩一说到前世难产的那夜,关越卿的心就咯噔一下,继而被悬了起来。 她的眼皮子抖了一抖,可江妩正陷在沉思了,半点也没瞧见。 江妩喃喃道:“若是如你所说,那莎草怎会来照看我,你都是太子妃了,我不过是个小小宝林,即便肚里的是太子的孩儿,她也须不得这般来巴结我啊。卿姐姐……” 江妩自己想不通透,便抬了头去问关越卿的意见,怎知却见关越卿神不守舍的,压根都没听进去。 “卿姐姐,你在想甚呢?”她们俩愈发熟稔,江妩与关越卿早早就不知道,生份是何物了。因此江妩的语气中不自觉地添了些不满,这种语气,只会让关越卿觉着亲切。 然而,这种亲切,现时却让关越卿心中的疚意滋长蔓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江妩见关越卿脸上神色忽而变得不好看,心疑关越卿想起太子东宫旧事,才顿时心闷难舒,脸色极差,遂立时停了这个话题,另挑了话头。 “对了,我还忘了同你说。我二姐姐的婚事真真定了下来了,那井家前世来退亲,今世却转了态,那甚定亲信物,现时也用不着了。” 江妩取过了茶盏,啜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道。 “还是小时候好,这日子怎年纪愈长,过得愈发快呢。”江妩颇有愁思地托了腮。 关越卿也见江妩转了话头,知江妩是见她面色不好,遂也闭口不谈了。 她也不能扫了江妩的兴,快快地方才的情绪里出了来。 关越卿抬了首,抱胸挑眉一笑,与江妩调笑道:“我们妩姐儿也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了。” 江妩脸色无甚变化,可耳根羞得通红,还强作镇定:“我前头的两个姐姐还未定下来呢,我不急。” 关越卿可不理,见江妩耳根红红,逗意大起,“可要姐姐替你物色几个家世好的少年郎?” “卿姐姐!”江妩将脸埋入了自己的掌心。 关越卿见势就更兴起了,“梁侍郎的二公子?还是卢尚书的小公子?对对对!要不我们做妯娌也成!” 江妩能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很是兴奋,直跳不停。 “陈家的小公子也只比你大三岁,还尚未定亲呢!届时我嫁入定国公府,顺便还能捞个媒人当当。”关越卿愈说愈兴起,还想打诨两句。 怎知却听江妩露出黑白分明的眸子,问道:“那陈家二公子呢?” “陈仲瞻啊?你莫用担心,定国公府早早就与山东郑家交换过了信物,据说定的是山东有名的才女呢。” 江妩怔在原地,方才的兴奋渐渐散去,她无可奈何地道:“他一个舞刀弄枪的粗人,能识得什么才!” ☆、一事不解 大秦氏扶了走得踉踉跄跄的陈自应入了正房。 陈自应满身酒气地趴在桌上,听着大秦氏井然有序地吩咐着丫鬟婆子们端解酒汤,抬洗澡水。 “怎今个儿喝得这般醉?瞧你一身臭酒气,下回可莫要再想我会接你进来。”大秦氏满脸嫌弃,伸了两根白玉葱指去捏了陈自应摆到自个儿跟前的衣袖,提移到另一旁去。 “你敢?我可不信。”陈自应的话语调子慢极了,看样是醉得厉害。 “我怎不敢?”大秦氏动手倒了一杯清水,置于陈自应面前,又推了推他的手。 陈自应迷蒙地睁了眼,借力于桌面,强撑着半倚在桌上,取了清水来饮。 “你敢是敢,但我就不信你舍得。” 大秦氏向来是做多说少,接过了丫鬟递来的解酒汤,挪到陈自应面前,嘴上却还跟陈自应犟。 “我怎不舍得,下回你到外院歇着,抑或是到东厢房歇着,都是你自个儿的事。你喝得烂醉,现时又是要解酒汤,又是要洗漱热汤的,莫说是我,这大半个院子里的人都得起身,上下折腾一番。” “他们若不愿,亦可不起身服侍,这定国公的下人又不是非他们不可。你呢,就莫想偷闲了,我喝得这般醉,还不是为了你。” 陈自应小口小口地喝着解酒汤,双眼泛着通红疲惫。 “为了我?你喝成这样,与我何干?贪杯就贪杯,可莫想赖了我去。”大秦氏支了肘,托腮瞧着陈自应。 陈自应已入不惑之年,或许平日有晨起练功,鬓发虽有几根银丝,但还是精神奕奕的俊气模样。 陈自应拿了汤勺,轻轻地拨着解酒汤,“你妹妹的事,她若求到你头上了,你会不管么?” “她发生了何事?须得求到你头上来?”大秦氏缓缓坐直了身子,精神紧绷了起来。 “倒不是她,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93 是江旷,前些日子不是才除了服么,现时寻思着起复,正到处找关系搭线呢。我今日便是陪了他,去吃了一席。” 陈自应言罢,便勺了一调羹,见温度比方才凉了些,就立时端了起来饮。 “原是如此,可珈儿未同我说过。”大秦氏知不过是些男人应酬上的事,也就安了心。 陈自应咕噜几口,解酒汤便下了肚,他接过大秦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 “这事儿她怎么好开口,毕竟也是官场上的事。何况江旷也是个有心气劲儿的,自然也不想让内人出口帮着要官职。他原先在翰林院做侍讲学士时,就被老翰林那股清高劲儿给荼毒了,平日里来往的都是些同窗旧辈,一些有权有势的,他攀都不攀,今日要求人了,才知道难了。” 陈自应支了肘,撑着脑袋,眼皮子半阖,显然是看不起翰林院那个清高地儿。 看那江旷清高是清高,现时又顶个甚用,到得求人的时候,还不是得拉了老脸,去送礼拜访,陪酒吃席。 “你也知翰林院是什么地儿,多得是不善交际的,埋头修书整籍便可,惯了不求人的。他们岂又能料到今日会有求人之事,指不定还为难着呢。” “能不求人,谁想求人?学诗时,哪个学子不曾赞梅叹兰,称竹颂菊,君子清贵,他们也得有实力不求人,才能豁免于凡世俗物中。即便是为难,但要求人,就得卸下自己的面子,不若谁人会肯帮?” 婆子还未将热汤抬上来,陈自应干脆闭了眼歇歇。 “是这样没错。江旷也这般持脸?不肯低头么?”大秦氏起了身,过去帮陈自应捏了捏肩。 “这倒没有,我不过是说老翰林那帮人的常态,他还算好的,应是家中有个行商的二弟,今日看着,倒还能适应过来。”陈自应语气也不像方才那般酸翰林人士。 “那你就帮他打点打点呗,怎么说这大周也还崇文尚武,他是翰林,也好歹算半个天子近臣,我们瞻哥儿这武官难熬着呢,有文臣在宫中,也好说话。” 大秦氏想着既然妹妹不敢同她说此事,自是有她的考量。现时自己能帮就帮着说一说,吹吹耳旁风。 “我知晓的,我明后两日便帮着疏通打点,尽早帮他办了此事。”陈自应掩口打了个哈欠。 婆子抬完了热汤,大秦氏便服侍着陈自应,入了净房洗涑。 这两日,陈自应与江旷夜夜都满身酒气地归了家。与此同时,江晔也正为起复做打算,他寻了同僚,也只能走些寻常普通的路子。 可这两人的起复消息却截然不同,江晔的消息几日便传了下来,可江旷的,却久久未有消息传来。 江妩得知自己爹爹被重新启用,满心欢喜地命了婆子抬那紫红色的青龙卧墨池一同去了前院。 “皇天不负有心人,老爷这些日子下的功夫,可算没有白费。”路姨娘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 江妩皱了皱眉,见着书房外立着路姨娘的那眼观鼻、鼻观心的丫鬟,就摆了摆手,让婆子将青龙卧墨池放下。 这路姨娘往日在给娘亲立规矩时,瞧着是低眉顺目的,现时却不顾身份,跑到前院里来,真是成何体统。 又听书房里传来瓷碗调羹的声儿。 “我不过让你过来说话,你还带了羹汤过来。”听着,是江晔的声儿。 “这几日,您日夜地喝,这身子怎受得了,自是得喝些汤水调理调理,好好将身子养回来才是。” 原是自家爹爹命她前来的,这羹汤,怕是娘亲那边也没送一份来罢。 江妩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叹上天对卫氏开的顽笑,还是叹卫氏对江晔的无情。 “我们私下高兴些倒不打紧,方才那番话,你可不能对下人说,传了出去,怕是会让大哥心里不舒服。” 只听江晔叹了一声,“好汤。” 想来爹爹应是在喝汤了。 “妾身知了。不过妾身有一事不解。”路姨娘的声音柔柔似水。 “何事?直说无妨。” “要说大老爷分明寻得了定国公打点,您不过寻了同僚走关系,怎您这边的消息都传下来,大老爷那边却半点消息也无呢?” 路姨娘的疑问,也是江妩的疑问。 “这事儿外头是有些风声。”江晔顿了顿声,复而说到,“起复名单据说是要经太子之手,这两日,外头不知从何处传起,说是定国公碍了太子的眼,不仅连定国公世子如今都未得一官半职,若是经定国公举荐,那起复之事怕是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了。” 江晔语气中皆是遗憾,想来很是替自家大哥感到惋惜。 “太子跟定国公之间也有牵连么?” 这功勋之家与储君,两者之间能有什么事发生啊,莫说路姨娘觉着奇怪,就连江晔也想不通。 “这便是我一直质疑此番消息的原因,太子与定国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再说了,太子是储君,定国公这种世袭功勋,怎会不长眼给太子不舒服。这事,老实说,我也想不透。” 江晔不知,可守在青龙卧墨池旁的江妩心里却一片清明了然。 这太子,果然是重生的,现时竟因定国公世子与卿姐姐结亲,还记恨上定国公府了。 就连不知前事,无辜的人尚且受到牵连,若是卿姐姐真被送入东宫,也不知太子会用何种手段折磨她呢。 江妩思及此,便不想在此候下去了,她转身挪步,往漪云院回了。 一进屋便让紫菽给她研磨,她洁面净手后,便将今日所闻大致分析了个遍,派人将信送到莎叶手里,再转到关越卿手上。 【定国公府】 嘭、嘭、啪啦几声响,将正在净房着衣的大秦氏吓了好一大跳。 外头立时有丫鬟的步子声响起,“公爷,让奴婢先扶您起来罢。” 陈自应摇了摇头,摆了手,口里吐字不清,声音却烦闷的很,“一边去,莫来烦我。” 大秦氏便加快了着衣速度,连忙出了去瞧。 只见陈自应倚着一张倒下的杌凳,瘫坐在地,另一张杌凳似察觉到他的火气,滚得远远。 这夜里地凉,大秦氏过去就要扶陈自应起来。 大秦氏方伸手去挽陈自应的臂,就被他一手甩开,他垂首闷声道:“我说了莫来烦我!” “你先起来。就坐地上,像话么?” 陈自应听了是大秦氏的声儿,这才不情不愿地以地借力,撑着站了起来。 大秦氏还是过去扶了一把,“你今日怎喝得这般醉,手脚都无力了。” 陈自应听了就来气,自己这几日忙上忙下,帮着走了多少关系,到头来却落了空。 他脑子昏昏涨涨,气得不行,“我何曾招惹过太子了,也不知怎的,江旷那事,折腾了这些天,却没有消息下来。外头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94 还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话,说是我碍了太子的眼,真是……” 大秦氏满脸心疼地扶着陈自应,到美人榻躺下,“你也是的,事成定局,这也值得你喝这般醉么?” 可陈自应没看见她的脸,原想听她宽慰几句,怎知这头却被她嫌,心里郁气难抒,皱了眉怒声道:“玥儿!你如今怎变成这样了?!” ☆、你别这样 大秦氏眉头一蹙,难以置信地道:“你说甚?” 陈自应难掩失望的语气,也不看大秦氏,“我知道,你不就是嫌我喝得醉,烦着你么?” “你喝醉了,在浑说些甚胡话呢?”大秦氏伸手去拉陈自应,可他却一手甩开。 大秦氏此刻受不住了,厉声发问,“你究竟是怎了?发什么酒疯?” 陈自应听了大笑几声,自嘲地摇头笑笑,“我怎了?” 陈自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着桌子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大秦氏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你要去哪儿?” “我去哪儿不行。不是上回你说的么?去书房,去东厢房,都不要来烦着你。”陈自应仿似在赌气一般。 大秦氏哪里试过遇着这种情况,成婚这些年来,哪一回不是陈自应宠着哄着,两人才携手走至今日。 “你……”大秦氏无语凝噎,怎知陈自应还当了真。 陈自应扶门而出,心里面皆是失意与失望。 大秦氏想不通陈自应的态度怎么一瞬说变就变了,她跟上去,“你别乱走了。我让人给你端了解酒汤,待会洗涑便歇了罢。” 陈自应不做理会,招了小厮过来,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大秦氏的耐心一次又一次被耗了去,她何曾被陈自应这般冷遇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就来找麻烦挑刺头,她也不拉着陈自应了,转身回了房。 陈自应见后头没有响声,便转头去看,怎知那大秦氏早已不在身后了,人影也不见了。 他东歪西扭地由小厮扶着出了正院,夜风微凉,湖面一阵风吹来,让他觉得脑上的闷热散了不少。 他眯了眼歇在湖边的亭子里,迷迷糊糊中,听闻有步子声接近,后又闻小厮低声细语禀了几句,又渐渐远去。 无人来扰,他也只当是下人路过,怎知迷迷蒙蒙中却闻到了清爽酸甜的味。 他伸出布了红血丝的眸子来瞧,石桌上摆了一个红漆托盘,里头放了一个青瓷小碗,冒着丝丝白气,闻着胃里舒服。 他往四周瞧了瞧,除了小厮立在亭外,也无其他人的身影。 陈自应双肘离了桌,稍直了直身,将红漆托盘拉到自己跟前。 他拿起了调羹勺了一口送入嘴里,温度恰恰,青梅与山楂的酸甜爽口让他喉咙一阵舒服。 他低了头,借着黯淡的月光往碗里看,这碗解酒果汤色泽鲜艳,味酸且甜,他捧了碗,一饮而毕。 小厮见陈自应喝过了解酒汤,立时就上前收拾。 陈自应扶桌起身,小厮便过来相扶,耳边却闻陈自应的说话声:“我们去小别院。” 小厮一脸发懵,立时跪了下来,颤颤作声:“公爷恕罪,小人知错了。” 陈自应背手而立,轻轻瞥了小厮一眼,“你何罪之有?” “小人是遵了公爷吩咐的,不曾让佟姨娘近身。”小厮急声道,“佟姨娘确实未靠近公爷一步,她不过是问了小人几句话,得知了公爷醉酒歇此,自作主张送来了醒酒汤,听其语气,也怕夫人多想,也吩咐小人不要说出。小人忧公爷明日醒来宿醉头疼,这才私下接了过来,未曾想……” “莫说了,走罢,我们去小别院瞧瞧。”陈自应听了小厮的话,那颗为大秦氏而坚定不移的心,早就不知动摇到何处去了。 小厮连忙起身,扶了陈自应去了小别院。 第二日,大秦氏坐在妆奁前,神不守舍。镜中人像映出她眼尾的几道细纹,梳头的房嬷嬷费了心思将其鬓间的银丝藏于发中。 外头一阵急促的步子声赶来,大秦氏抬眸望去,是墨段回来了,墨段是从她的陪嫁丫鬟,二十年前许给了定国公府的大管事周成康。 自墨段嫁后,个个都喊她周管事家的,唯独大秦氏还是喊她墨段。 “夫人。”墨段上气不接下气,着急的很。 “怎了?可是老爷醒了?”大秦氏缓缓转头望去,房嬷嬷手上仍帮着她梳头。 墨段缓了两口气,脸色古怪,眼神担忧地望着大秦氏,犹豫开口:“夫人,成康说老爷并未去前院书房……” 毕竟是相处了有三十多年的人,大秦氏知墨段分明还有话说,“你还有甚要说的,一并说了罢,吞吞吐吐的,可不是你墨段的风格。” 墨段知此事时大为震惊,现时心里头也全是膈应,但此事若是不说,等大秦氏从别人的口里知道,怕是什么面子都无了。 她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夫人,昨日半夜,小别院要了热水。” 房嬷嬷听着了之后,也吓了一遭,手上的幅度力道控制不好,大秦氏疼得嘶了一声。 房嬷嬷连声告罪,大秦氏却无甚反应,房嬷嬷怕触了大秦氏的火头,立时就想跪下认错。 可大秦氏还惊在方才听到的消息里,全然没有顾到岁数已大的房嬷嬷,墨段见了连忙去扶,阻下了房嬷嬷想下跪的姿势。 区区头皮被梳篦划了一道,这点一瞬的小疼压根算不得甚,真正让大秦氏觉着呼吸不过来的是方才听到的消息。 “夫人。”墨段轻轻唤了一声大秦氏。 大秦氏仓皇抬眸,见墨段扶着房嬷嬷站在一旁,便招手虚弱出声,“来,先帮我梳了头。” 房嬷嬷心里有数,知大秦氏心里此时定不痛快,便利落地挽髻,又拿梳篦将露出的银丝梳了藏起来。 大秦氏感觉到房嬷嬷一直在梳左鬓,便望了一眼,她听到自己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别管它了,就梳整齐了就是。” 墨段何曾看过大秦氏这幅无斗志的模样,此时自是不愿,“夫人。还是同往日那般拾掇了妆容,不,还是拣个靓丽的妆容罢,总不能被佟姨娘给压了去!” 大秦氏想到了这六年来,一日一日陈自应态度的转变,又想到了昨夜陈自应的异常,才微扯了扯嘴角,无奈道:“人家芳龄二十又四,年轻貌美,不是早早就压了我一头么,现时我还要装嫩邀宠不成?” “夫人,您须什么邀宠,老爷一心都在您身上,昨夜只怕是同上回七夕夜一般,是她们趁老爷醉了,使了甚肮脏龌龊的下作手段。”墨段忿忿不平,怒而出声。 “谁知道他的心,还在不在呢?”大秦氏打心里叹了一气,这六年来从大张旗鼓地防,再到老爷自己使了手段让身边的人去防,早在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95 那时,她就隐隐有些不安了。 最初时,陈自应就当没有佟夏清这个人的存在,每回遇着了,都不过当其是家中养的一个亲戚。再后来,他便吩咐了身边的小厮随从,不得让佟姨娘接近他,靠近她。 但若一个人真心不当其是一回事,是不会有所行动的。 可陈自应却吩咐了不让接近,这究竟是怕佟姨娘接近他,还是怕他自己会因此动摇。 大秦氏这些年严防死守也累了,六年来的一日日,陈自应对她的爱与忠诚,被磨损在了平淡的柴米油盐中,她岂非没有努力过? 即便是在佟夏清毫无威胁的时候,她就开始怕了,开始防着,变着花样与陈自应经营感情,可这又如何,今日,不,是昨夜,还是走到这一步。 不过是寻常谈话,可陈自应却非要挑错处,非要钻牛角尖,其实不是的,她现在一想,全都明白了,哪是她的顽笑话开过了头呢,陈自应不过是找借口罢了,即便他不是故意所为,但他的心却悄悄引导着他一步步离去。 “要是自己昨夜拉住了他就好了。”大秦氏忽而这样想到,可转念一又自嘲地笑了一笑。 即便昨夜她拉住了陈自应,下次呢?她又怎拉的住他? 郎心自有一双脚,她怎么管? 她心轰隆陷下去一大块,空落落的,有水滴落下去,一声一响,她都能听到声音。 房嬷嬷心向着大秦氏,自是希望大秦氏能一展威势,灭佟姨娘威风,便跟了墨段的意,给大秦氏拾掇了一个靓丽的妆容。 大秦氏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让摆早膳。 等吃到半途,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一人,着了她未见过的绣工样式,却是她见过的布色花样。 那是她看上的,却被陈老太太扣了下来,据说赏给佟夏清。 她慢条斯理地喝着鸡丝粥,入喉温暖,比她拔凉的心要暖上许多。 陈自应扶着额进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让人拿了一个空碗上来,见大秦氏自顾自垂眸在吃,并不理他,他就只能自己动手去盛。 所幸方才已喝了大半碗,此时要大秦氏与陈自应同桌而食,她自是吃不下了。 大秦氏方起身,陈自应便伸手过来,隔了衣袖拉住了她的手腕,“你别这样,都是我错了……” 大秦氏想抽回手,可奈何陈自应抓得紧,她捏着拳头甩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能甩掉陈自应的手。 她轻轻嗤笑了一声,手也垂了下来,放弃了挣扎,“哈哈……我别这样?你穿着这一身来膈应我?还想要我怎样?” ☆、君有两意 “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说?你非得句句带刺么?”陈自应见屋外的丫鬟纷纷飞快地往屋里瞥了一眼,他觉得有些难堪。 “我素来如此,说话是不中听的。可膈应就是膈应,我又没说错。”大秦氏伏低了身,凑到陈自应耳边,伸了食指去戳他的胸膛,“你若觉着刺耳,那便是你心虚。” 陈自应能感受到大秦氏指尖传来的用力,恨恨的力道之大,陈自应的一边胸膛都侧了去。 陈自应伸了另一只手上来要握住大秦氏的手,她对他的行为似有所查,趁他的手未来到,便早早收了回来。 他确实是心虚的,昨夜在小别院过夜,虽未与佟夏清圆房,但他确实是在别的女人屋里过了一夜,还换了一套衣裳。 他没有得偿所愿地抓住大秦氏的手,便将原先握住的手腕,攥得更紧了。 他尝试地开口道:“我不过是醉了,在小别院换了一身衣,旁的可什么都没做?你不相信我吗?” “我信啊,我信你们半夜要了热水,只为泡茶用。”大秦氏见陈自应说一半隐瞒一半,心下只觉得可笑,面上也忍不住了,轻轻嗤笑一声。 “我一身酒气,浑身不爽利,才就近择了地……”陈自应自己听着都觉得荒唐,遂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大秦氏觉着陈自应今日实在是来气她的,甚就近择了地,洗涑这样的事儿,是就近择地便可无所顾忌地进行的吗? 大秦氏嘲讽道:“您听听您说的这是甚话?您是定国公,在哪儿洗涑谁能管的着您啊。” “除了你,府中就没谁敢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陈自应双目定定地望着大秦氏,眼里带着宠溺,见大秦氏扭头不看自己,便一把拉过大秦氏,将自己的脑袋埋于她的小腹前。 他感觉到大秦氏身子都僵直了,成婚这些年来,也唯独成婚一月内,方才遇着过这样浑身不自在的大秦氏,他有些怕了。 昨夜他与佟夏清相谈甚欢,佟夏清的一颦一笑,言谈举止都是抢眼亮丽的,他未曾见过的,他心动了,借着愤意和酒意,他在小别院过了夜,尽管在美人榻上歇了一夜,他也无半点疲倦。 一大早醒来,头个想到的便是大秦氏,睁眼才想起是小别院,昨夜莫名的气也消了,立时就内疚起来,觉着自己好似辜负了甚,招呼也不打,就从小别院冲了回来。 他原以为一盏茶,一炷香,只要时间够久了,大秦氏的身子就会渐渐变回柔软。 可事实却不如他所想,大秦氏没有,她没有感觉到有半点温存,陈自应衣上的熏香一直刺激着她,她片刻都忘不了,这个男人昨夜歇在别的女人的屋里。 陈自应松开大秦氏的手腕,想要抱得紧些,怎知大秦氏离了他的束缚,如搁浅于滩的鱼重回大海一般,感觉得救了,立时借力,一把将自己推了出去。 她终于得以喘息,僵直久了的身子,一瞬间就涌上了疲倦,她靠门而立,防备地看着陈自应。 陈自应看到她的眼神,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知道自己昨夜分明就对佟夏清有了别样的感情,他愧疚他无从辩解,他变得贪心,开始觉得不满足,也不知要如何面对,或许,他在等大秦氏开口原谅他。 今日赶来的时候,他是怕大秦氏要犟要闹的,但一入门见大秦氏换了年轻的妆容,他心里的一颗大石也落了一半。 他觉着,至少大秦氏还是想要争宠,念着自己的。 可现在却好像不如自己所想,而大秦氏的肢体语言通通都告诉了他,她嫌恶他。 “你这是作甚?”陈自应想站起来靠近大秦氏,可大秦氏一见他有动静,便往后缩,往门边躲。 陈自应便改掌去制止了她,自己又缓缓落了座,表示自己不再有所举动。 大秦氏才停了下来,她的岁数也追着陈自应,今年方入不惑之年,身子骨开始变差了。 她讥笑道:“我作甚?你看不出来么?我可是真真没想到,你陈自应,还是这般厚脸皮的人。” 陈自应脸上一讪,“我跟你说了,我与佟姨娘,并未发生你想的那些关系。”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96 大秦氏轻轻摆了摆头,“你昨夜为何生气?为何踏入小别院?为何在那儿过夜……” 陈自应刚应:“我……”一副千言万语要解释的模样。 可大秦氏却伸了手制止,无奈地摆了摆头:“我都不想知道,我也大概知道。” 她目光中皆是黯淡,笑容戚戚,“我同你相处有二十余年,你眉头一动,我便知你想甚,可昨夜,我真是不知,你火气竟没由来的这般大。可今早一想,甚都明白了。前院书房,东西厢房,处处可去,可你偏偏去了那个地儿,看来是同我无话可说,一说便会发怒罢。 既待得了一夜,便会又下一夜,此回未成,下回呢?下下回呢?终有一天会成的?我阻得了你么? 我怕了六年,前几年你不为所动,视若无睹,你心如磐石,可仅仅几年,你心里的这块磐石,不就移了么,这世间哪有什么不可移的? 林大人先前不是与方柳葵两人,只羡鸳鸯不羡仙,可到头来呢,林大人宠妾灭妻,方柳葵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摇姐儿,现不是孤零零地躲在后院度日么。” “你拿我跟那林构比?”陈自应听了便有些愤怒。 大秦氏扶着门,轻呵一声,“怎么?觉得玷污了你?你觉得你又高尚多少?” “林构他拿什么来同我比,他宠妾灭妻,这些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何时不是事事以你为先?就连母亲当时都气得病倒了,我还是一心守诺!”陈自应握拳重重地砸在桌上。 大秦氏气得笑出了眼泪,“你这算是怪我了?一生惟我而已?!那是之前你说的,可你现在怎么不说了……” 她靠着门蹲了下来,大大地呼了一口气,陈自应却没有出声,他原来是想说的,可他知道自己的心境已如当初不一样了。 大秦氏盯着地面,自嘲地想,现在看来,他唯一的一点好,就是不扯谎,即便他隐瞒一部分,但他也未编出些话来诓她。 “你心里清清楚楚,我现时也看得明白。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大秦氏淡淡抬眸,决绝地看着陈自应。 陈自应心中一震,语带悲凉地道:“你这算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么?” 大秦氏睨了一眼,冷冷地述道:“君有两意,你承认便好,这才是你,才是敢作敢当,敢为守一人之诺的你。终于还是认了……” 她胸腔里的一口气憋得难受,听了陈自应这么一说,她更是承受不住了,闷闷开口,“你出去罢……” 陈自应自是不动,他心里有二十余年与大秦氏的感情,也有蛰伏许久对佟夏清的悸动,他是个混账,可他却不知该怎么办。 大秦氏就快要撑不住了,可她不愿倒在陈自应面前,她这般要强,才不要拿虚弱来博同情。 “你给我出去!你不走!我便走!”言罢,大秦氏攀扶着门,就要起身。 陈自应见大秦氏下盘虚浮无力,上前去扶,可大秦氏半点也不领其情,挥袖拍开其手,“你少来恶心我!你跟你身上的味道,最好是离我越远越好,我看着你,就够膈应的了。” 大秦氏攀扶着门,脸色极差,陈自应忽就明白了她的意图,让大秦氏能安心在屋里歇下来,他也不说破,满脸担忧地出了屋。 “墨段。”大秦氏伏在门上,虚弱地喊墨段进来。 墨段手忙脚乱地扶起发抖的大秦氏,怎知大秦氏又开声命令道:“榻上歇歇就好。” 大秦氏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墨段身上,由墨段搀扶着,到榻上躺了下来。 “你让灶上烧些热水,抬进来,我要洗漱一番,这身衣服沾了别的院子的气味,也不要了,重新拿一套过来。” 大秦氏躺在榻上,只觉得浑身无力,心似被剜去了一大块。 墨段吩咐下去,这才回来谏言:“夫人,您怎就这般放走了老爷?既老爷回来认错,您应该趁此机会拴住他才是啊。” “谁栓得住他?当年他为我不肯纳妾,老太太栓得住他么?他一心分为二,如今认错,不过是想要我妥协罢了。”大秦氏捂住心口,却止不住心里发酸,眼中的水光直冒。 墨段张了张口,却又没有说话,她心里明白,却又不甘。 她想了想,索性也不劝了,走到桌旁,为大秦氏倒了一杯温水。 就一瞬,等墨段转身回头时,大秦氏脸上的妆全被泪水糊了去,还听到低低的抽泣声。 墨段拿了帕子上前去拭,怎知才拭了去,大秦氏又哭湿了一张脸,口里自言自语喃喃道:“他有两意,这要我怎么妥协。” ☆、美玉有瑕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大秦氏也就在墨段面前哭过一回,便再也未因此动容过。 陈自应每夜都住在书院,早膳便来正院陪她吃,可只要他在,她便没甚胃口。一月又一月,大秦氏还是无法释怀,也没办法妥协。 才不过五六月份,她面上却一直挂着寒霜。 小别院那头是温柔乡,这边却是硬骨头,陈自应的耐心早就不如从前那般,不过两个月,他就来正院得越发地少了。 墨段觉得很是可惜,这最佳的和好时机一过,夫人与定国公之间的关系怕是没有和好如初的那一日了。 大秦氏犟得很,她不觉得有甚值得可惜的,美玉有瑕她尚且不要,何况是她独享过的一份感情。 陈伯瞬与陈叔瞩受了远在山东的陈仲瞻嘱托,要多帮着看顾娘亲。 早膳陈伯瞬便来蹭,害得陈自应每回都没寻着机会同大秦氏说话。大秦氏与陈老太太撕破了脸,晚膳早就不同一处吃了,陈叔瞩下了学,便回来陪大秦氏说话。 尽管有两个儿子的陪伴,大秦氏也恢复不了从前的干劲儿。 有些失去的,是没法用旁的来代替的。 消息打八方而来,她没有去打听,可总有人来禀告她。 他们圆了房,他们同出同入,他答应了她七夕接她的妹妹进府顽,他赐了她几间赚钱的铺子。 大秦氏在听到第一个消息的时候,心钝痛了半天,眼神里的微弱的光终于到了灭去的那天。 往后各处为了奉承她,而递来的消息,她听了眼都不眨一下。 日子长了,最是势力的下人看着风头转,知定国公近期宠的是佟姨娘,便也少去正院了,大秦氏才得耳根清净些。 大秦氏主中馈的权利倒是一点都没变,陈自应没有夺了她的,反而还因愧疚,从私库里添了不少银子到大秦氏的账上。 她自是照单全收,谁能跟钱过不去啊?她还要给儿子娶媳妇呢,至少儿子是自己的儿子,可丈夫就不一定只是自己的丈夫了…… 陈自应希望大秦氏同旁的人一样,见他这般宠幸别的人,会吃味,会找麻烦,会同他摊开来说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97 ,然后撇去前事,重修旧好。 可大秦氏没有,等他与佟夏清圆了房,大秦氏还是没有来,没有气急败坏,没有从中使坏,更没有来怨他…… 乞巧夜,陈伯瞬与陈叔瞩陪了大秦氏用了膳,便各自往院里回了。 陈伯瞬心中还念要怎样变着花样去给大秦氏弄些好吃的,让她用膳时能多吃上两口,近些日子,她是愈发地消瘦了。 前方岔路传来女子嬉嬉闹闹的笑声,他皱了皱眉就选择入了旁边的林子躲避,等她们过去了,他再出来。 可不知那群姑娘家在顽些什么,一个鹅黄织锦木兰裙冲他藏身的地儿来了。 佟冬温是顽躲猫猫的一把好手,她瞧准了地儿便一头闷地冲了过来,怎知里头顿然冒出一个衣着华贵的陌生男子来,可把她吓了一跳。 这不,脚便崴了。 她瞧着此人衣着,又听了其姐佟夏清所述,倒是无须多猜测,便知眼前之人定是定国公世子,陈伯瞬无疑。 她娘教她的,她可半点没忘,她的姐姐便是靠着这些手段,夺了定国公的心。 佟冬温瞧准了方向,便直直往陈伯瞬身上倒去。 陈伯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原先见一名女子走了进来,为着避忌,就主动从林子里走了出来,谁知那女子脚下不知怎的,忽而一软,就往他这里倒,他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愣在了原地。 佟冬温如愿以偿地倒在了陈伯瞬身上,身子柔软似无骨,他一闻到来自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便似被火烫着了一般,连忙推开了她。 推开的幅度并不大,佟冬温离了陈伯瞬,还是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地。 陈伯瞬眼睛不敢与其对视,只冷漠疏离地道了歉:“冒犯了……” 佟冬温摆了摆头,便蹲下来隔着衣裙摸着自己崴到的脚。 陈伯瞬眼角瞥见她矮下了身子,又听到好似触到了疼处的一声轻呼,他怎么也是定国公世子,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他出声询问道:“姑娘,你是怎的了?” “我好似崴着脚了……”她声音娇滴滴,十分惹人可怜。 陈伯瞬四周看了看,也未瞧到有丫鬟,他噤声思忖了片刻,旋即做出安排,他开口询问:“不知姑娘是哪家府上的,你同我说一声,我出去便通知下人去寻你贴身的丫鬟来接。” 佟冬温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相告,“我姓佟……” 陈伯瞬的态度一下就僵了下来,敷衍地应了一声,便抬了步子离开。 陈伯瞬这一去,许久都未曾有丫鬟寻来,久到她以为陈伯瞬是为母报仇捉弄她之时,她的贴身丫鬟便来寻到了她…… 【江府】 江旷赋闲在家大半年,原先觉着日子过得极慢,后得妤姐儿三番两回上门询问课业,也慢慢对这个侄女另眼相看,还专门开课指点,日子便也过得舒畅起来。 妤姐儿除了未行拜师礼,已完全将江旷当做老师来对待了。 如姐儿不像妤姐儿这般痴迷文学,原想借此机会与爹爹拉近关系,怎知却落了个大红脸。 爹爹讲得完全是她在课上未听过的,她一句也插不上口,可怎知,那比自己还要小上四岁的妤姐儿,却能接上话,还几次三番得了爹爹的赞赏。 自此后,她虽也同去请教,但却不去得那么频繁了。 也亏得她随妤姐儿去得多了,在江旷面前露了脸,这才让江旷想起她的婚事还未定,再过一年,她便要及笄了。 江旷寻了个时机便同秦氏提了一嘴,秦氏牵了牵嘴角,就到书案前写了几家公子的名字,放在其面前,一个个解释道:“这是赵员外郎的庶子,这是尚都事的庶子,这是温典薄的庶子……” 江旷听了眉头一蹙,拿了手指点着纸上的名字,颇不满意地道:“怎都是庶子?” 秦氏也不过是如姐儿的挂名母亲,她能帮着谈了这几户人家,已是天大恩赐了,这时听到江旷还嫌,立时脸色就黑了下来。 “如姐儿本就是庶出,要高嫁岂是那么容易的?倒是有两家要娶继室的,但皆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子,比你还老上几岁,官位虽高些,但我岂能这般埋汰我们江府的姑娘。” 江旷原先是拿了妧姐儿来比对,怎说妧姐儿也定了个进士人家。此时听了秦氏这么一说,也无奈地摇摇头,他也明白,庶女婚嫁的为难之处。 他也不愿在因此与秦氏闹了矛盾,鉴于秦氏给到的这几个名单,确实是用了心的,他便说了些好听的话宽慰了秦氏几句,就全权交于秦氏处理了。 自三年前江老太太的病一犯,李姨娘在府中的待遇便又削了一半。 府中发下的月例,她皆存了起来,好贴补给如姐儿,给如姐儿置办些体面的嫁妆。 平日里还有江老太太私下给的赏银,现时少了这一笔银子,只能紧巴地过日子,莫说要补贴娘家人,她就连攒些金子打金饰都不够。 与李继屏一家子的感情早就薄弱了…… 她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唯独在如姐儿的婚事上操碎了心,险些就迈错了步子,找到江旷面前去了。 秦氏见她三天两头地往自己的院子跑,便知她心中所想,秦氏原就不想把事情揽上身,便把名单给了李姨娘看,让其从中挑一个,她再出面去与对方定下亲事来。 李姨娘把头几年江老太太赏给她的钗拿了出来,用于打点那几户人家的消息。 赵员外郎的庶子,比如姐儿大一岁,被赵员外郎塞到铺子上去掌事,学着打理铺子,已有一年了。 尚都事的庶子,与如姐儿同岁,相貌俊俏,在国子监读书,唯一不好的便是耽于美色,府中已有两名貌美的侍妾。 温典薄的庶子,比如姐儿大三岁,今年的会试落了榜,资质一般,现埋头苦熬,想三年后再博上一博。 李姨娘几番思量,还是择了中庸之选,选了资质一般,却有恒心的温典薄的庶子,温沉。 名字交到秦氏手里后,心里的大石也落了去。 “娘!”李姨娘正满心欢喜地在屋里给如姐儿绣嫁妆,却闻如姐儿火急火燎的小跑着进了来。 李姨娘满脸是笑,转过头去,应着如姐儿:“如姐儿来了……” 可如姐儿却是挂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进门就是怨道:“娘,您怎不同我商量商量,就胡乱下决定了……” 李姨娘听到此,脸上的笑意陡然就垮了下来,她连日来的一番苦心都得不到自己闺女的一声谢,劈头盖脸过来就是一顿怨。 这换了是谁,心里都不好受罢。 “您是不知,那温沉都参加了两回会试了……”如姐儿背对着李姨娘,来回地走着,又絮絮叨叨,嫌来嫌去,说得温沉没半处优点。 李姨娘觉着如姐儿愈发地不知好歹,这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98 抱怨的话,她敢同秦氏说去吗! 李姨娘自己也尚不能找出更好的,秦氏给的这三选一名单,她能不选么,明年如姐儿就要及笄了!难不成要她嫁给行商的赵家庶子?还是要她嫁给府中多姬妾的尚庶子? 如姐儿没看李姨娘一眼,口里还是挑三拣四地不饶人。 李姨娘沉默良久,便将针线箩子重重砸在小方桌上,淡淡地吐出一句:“嫁不嫁,随你!” ☆、君心难得 如姐儿见李姨娘好似是真的生气了。 接连好几日,也不见李姨娘捧着针线箩子替她做嫁妆,也不见李姨娘搭她的话,她心里有些慌了。 她心里其实清楚得很,李姨娘最疼她,最把她当一回事,她才敢虽重却不敬。 但向来都是李姨娘迁就着她,她也没有主动低头的觉悟,两母女关系冷了大半年时间。 等越了年,妧姐儿的婚期近了,李姨娘心急了,两人的关系才得以破冰。 过几日便是褰幕娇红的花期,也是妧姐儿的婚期。 井时白去年会试得了二甲第三,考了庶吉士,留任翰林。 翰林之地并不是他最佳的选择,但他向来最是有孝心,心挂父母,他也不愿离京外放,怕不能及时尽孝。 江妩领着抬花的婆子回了漪云院,妤姐儿见了,也跟着江妩一同去了妧姐儿的屋。 红绕正将妧姐儿屋里的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收入箱笼。 见两位姐儿来了,连忙过来相迎。 “我们家姑娘说了要去接老太太过来,不知姑娘们是有何事?需要奴婢派人去通禀一声么?” 近日事多,红绕负责清点妧姐儿屋里和账上的物件入箱笼,都忙昏了头。 江妩见红绕这边点头,那边应是,就挥了挥手,“无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且忙着,我们等着二姐姐回来。” 江妩让婆子将褰幕娇红放于廊庑下阴凉处。 如姐儿跟在江老太太与妧姐儿身后进了漪云院,见到江妩与妤姐儿立在廊庑下,便抬头盯了好几眼,又瞟了瞟屋里。 江妩与妤姐儿给江老太太请安,也跟着进了屋。 如姐儿见一箱箱的摆件首饰,眼里发红。那一套凰羽翟凤紫金头面,是四年前过年时江老太太赏的;那一件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是江老太太五年前的乞巧节赏的。 另旁还阖上了几个箱笼。单这一眼望去,满目赤金,处处琳琅,她心里的不平又翻腾了起来。 她没有落座,笑吟吟地往红绕身旁逛。 妧姐儿忙着同江老太太解释着她屋里的乱状,磕磕巴巴地说着自己要嫁人了。 妧姐儿舍不得离开江老太太,但她已延了一年的婚期,定了人家,总还是得离开江府的。 江老太太听了却没有说话。 江妩见如姐儿不仅拿眼去看,还上手去摸。这边妧姐儿没空管,她可忍不住,如姐儿都不知同妧姐儿讨了多少回东西了,这些可是妧姐儿的陪嫁,怎么也不能让旁人染指了去。 江妩也跟到如姐儿旁边,如姐儿对江妩的眼神似有所察,尴尬地背着手,又往别处走去。 两人绕入了屏风后,江妩就见妧姐儿的纱帐上挂着去年妤姐儿给绣的五毒香包。 她欣喜地笑了出声,立时就唤了妤姐儿进来。 “四姐姐,二姐姐真真有挂你绣的香包。” 江妩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妤姐儿满脸惊讶,侧头过去看,正巧就与妧姐儿的眼神对上,妧姐儿此时就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移了脸去。 江老太太嘴角微微弯了弯,牵了一抹淡淡地笑意出来,但却没人注意到。 妤姐儿知妧姐儿的性格,脸上溢了笑,立时就往江妩那头跑。 如姐儿见妹妹们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去,便悄悄地绕了出来,见红绕正点着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就开声向妧姐儿讨要。 “二姐姐,这个可真好看……” 妧姐儿瞥了一眼,见点得正是江老太太赏的,她就不想送人了。 她笑了笑,没有提出可以让如姐儿拿了去。 如姐儿得的赏赐岂有这样的上品,她看着妧姐儿随便一件便是这样的,才不肯罢休呢…… 她撒着娇,央着妧姐儿,“二姐姐……” 房里的各个都看得穿如姐儿的心思,妧姐儿很是为难,祖母赏得首饰,她一件也不愿分给旁人。 屋里静悄悄地没有人敢作声,场面一度尴尬。 “如姐儿待会同祖母一同回念春堂,想要些甚,祖母赏你就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响起,让在场的各位姐儿纷纷扭头讶然。 如姐儿除了惊讶就是羞,妧姐儿激动地发抖,伸手去握了江老太太发皱的手。 “祖母……”妧姐儿眼眶才一瞬就发红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江老太太。 江老太太手心温暖又干燥,轻轻地拍了妧姐儿的手背,她温柔又苍老地声音却让妧姐儿觉着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乖。” 妧姐儿一下没忍住,一下就趴在江老太太的膝头,肩头发颤,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就要嫁到别家去了,从小到大宠着她的祖母还病着,记不得其他人,只稍稍记得她的名字,她忧心祖母,一点都不想抛下病中的祖母嫁人。 可祖母记得如姐儿了,同从前那般,拿了最宠溺的语气,来同她说话。 是她的祖母,是她最亲最亲的祖母…… 江老太太见妧姐儿喜极而泣,哭得又委屈,又开心,心里也被撩拨地一酸,眼角发涩。 江妩与妤姐儿见此情此景,也悄悄捏了帕子擦了擦泪。如姐儿羞了一脸后也被当前抽泣声感染地眼眶发热,毕竟江老太太从前也对她十分好,这下江老太太识得人了,她与李姨娘的靠山也立回来了…… 这几年来妧姐儿的服侍,江老太太都记得,她悄悄地找了江旷商量,要将名下的五间铺子给妧姐儿当嫁妆。 江旷原先觉着不妥,但听了江老太太将这几年来,妧姐儿所为她做得事,一桩桩一件件数了出来,他便也不好意思多说甚了。 得了长子的意见,她便让江昕帮着挑收益好的铺子,选好给妧姐儿。 府里皆是喜气,日子一跃就入了吉日。 妧姐儿一大清早便起了身,江老太太由着卫氏扶着来了漪云院。 婠姐儿替妧姐儿梳顺了乌黑的发,江妩凑在一旁泪眼盈盈地望着眉眼明艳的胞姐,不愿离开一步。 她想想,前世妧姐儿出嫁之时,她哪有现时这般情绪复杂的,可这会儿她既替妧姐儿开心,又极为不舍…… 人与人的羁绊愈深,感情也就愈深。 妧姐儿掀了食盒,取过糕点递给江妩,好堵上江妩的嘴,她实在是受不住江妩在耳旁时不时呜咽几声了。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99 百合酥江妩收了,但人还是照盯不误。 “二姐姐,你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得甚主意,我才不会这般轻巧地就放过你呢……”江妩咬了一口酥,眼珠子还黏在妧姐儿身上。 江老太太一进屋,听到了就笑开了颜。 妧姐儿想起身去迎,却被江老太太伸手拦了下来,她挪着步子到了妧姐儿身后,取过婠姐儿手中的梳篦,就要帮妧姐儿梳头。 “祖母……”妧姐儿从妆奁上的镜中看到了江老太太眼中流淌的慈爱。 卫氏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也有些嫉妒,可也只是一瞬而已,她早早便给自己定了归宿,并在这条路上,一路走到黑。 屋里又进来些与妧姐儿交好的姑娘,一时间很是热闹。 来来去去,如姐儿帮着招待了一批又一批,她此时倒是毫无怨言。 自那日之后,江老太太知她也定了人家,便赏了不少头面金饰下来。 妤姐儿早就对针指不上心了,怎知那日在妧姐儿屋里发现了五毒香包,她寻思着妧姐儿就要离府,便连夜赶制了绣活,给妧姐儿做了一件小儿包被,交给了红绕,帮着收起来了。 她原以为那五毒香包,妧姐儿是不会留着用的,怎知却挂在纱幔旁,将近一年。 今年端阳,妧姐儿便是在井府了。 她望了望每年毒月都会给她涂雄黄酒,系五色索的二姐姐,心里倒有些空落落的。 关越卿穿过挤在一屋子里打趣的姑娘们,寻到了守在妧姐儿身边的江妩。 她有些哭笑不得,本想借机同江妩谈些话,怎知江妩一心扑在妧姐儿身上,看也没看她一眼。 如姐儿瞧见了关越卿,下意识便去寻顾云岫,但而后又摇了摇头,她倒是忘了,顾云岫早就入了东宫,她也快有一年未得见这一手帕交了。 时辰不早了,妧姐儿要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了,这才将粘人至极的江妩撇了去。 也正是如此,江妩眼里才看得见关越卿递来的无数次视线。 江妩带着关越卿回了自己的屋,疑惑问道:“怎了?有何要紧事?” “要紧事倒是无……”关越卿抿了抿唇,犹豫半晌,支吾开口:“还有四个月了,我有些紧张。” 四个月后,关越卿也要嫁入定国公府了,她要面对未知的人生,未解的定国公世子。 江妩一听便明了,关越卿这是同婠姐儿一样,开始忧虑了。 她见识过关越卿的手段的,所以她半点也不担心:“卿姐姐,我只担忧这世上无人配得上你。你的相貌才学,你的能人之力,谁又能比得过?前世一个偌大的东宫,你且管得得心应手,你担忧些甚呢?” 关越卿低垂着头,露出些小女子心思:“我忧,君心难得。” ☆、我曾英勇 江妩前世未开窍,今世也不知君意妾心,只轻轻拍了拍关越卿的手,以定其心。 关越卿思了过来也觉着好笑,此事同江妩说,讲了也是白讲,她前世可比她还不懂。 她笑了笑,便也换了个轻松的话头来聊。 待妧姐儿的门重新启了,关越卿就让不再留江妩,让江妩重新去缠着妧姐儿。 江妩眼巴巴地趴在门边瞅着妧姐儿,吉时一至,披了盖头,她又呜呜咽咽地凑在妧姐儿身旁,满是不舍。 妧姐儿可受不得江妩哭巴巴的,立时将方才祖母塞入手中的,拿着纸包着的小点心往江妩怀里一推,“可别哭了,我三日后便回来……” 江妩还以为是甚要紧的东西,歇了哭声,顿下步子,扒拉开来看,怎知是玫瑰糕,一抬头,妧姐儿已被背着出了门,往轿子去了。 她冲妧姐儿的背影娇嗔了一句:“二姐姐,你又搪塞我了……” 妧姐儿伏在卫家表哥的背上轻轻地笑,由卫家表哥送入轿中,随铖哥儿一块去了井府。 等三朝回门,妧姐儿给江妩带了天馐楼的牛乳菱粉香糕,这才堵住了江妩的嘴。 时间飞逝,一跃便入了下半年。 陈仲瞻得了信便算好了日子,向林袭和要了十几日假从山东赶回。 陈伯瞬大婚的前一日,天色鸦青,也不过寅末时分。 陈仲瞻肩头与发梢沾了清晨寒露,才策马赶至京城,回到了定国公府。 报喜不报忧。 陈仲瞻上回阻了醉酒的陈自应入圈套,可陈自应最终还是心甘情愿地入了小别院。 大秦氏这么一想,到是越发心疼陈仲瞻白白受的伤。 大秦氏不愿让家事扰陈仲瞻心神,便让陈伯瞬不得在信中多说乱说,因此陈仲瞻一事也不知,被蒙在鼓里。 最顾着她的二儿子从生死边缘的抗倭战场回来了,她早早便到垂花门候着。 哒哒马蹄,远行子归。 一身躯凛凛的男子从马上下来,面容俊朗,轮廓刚棱,剑眉锐俏,是她的二子。 “娘!”陈仲瞻将马交给下人,连忙冲大秦氏这边来。 大秦氏欣慰地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陈仲瞻,就由着他搀着走。 “娘怎来接了?大哥的明日婚宴事儿不忙么?” 陈仲瞻比大秦氏已高出一个头了,他低头望去,就能看见大秦氏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银丝。 “忙得很,但府中诸事难不成都交给你娘做不成,娘只需吩咐下去,下人自会办妥的,到时娘再看一遍就成了。再说了,你三年才得回一次,哪有旁的事能比你重要的。” 大秦氏摸见陈仲瞻食指掌骨的厚茧,心下一酸,“娘当初就不应该松口,害你真被你祖母送到山东去。” 陈仲瞻盯着大秦氏眼角的细纹,笑着道:“哪是害我被祖母送走,山东分明是我自己想去的,祖母不过是顺了我的意罢了。” 大秦氏轻轻拍了拍陈仲瞻的手,“就你吃了苦,还维护送你去吃苦的人。” 陈仲瞻嘻嘻地笑,便抱歉道:“害娘思儿思到白了首,实是儿子的不孝。” “是么?娘有白发了么?”大秦氏装作不晓得的模样。 陈仲瞻点点头,大秦氏便摸了摸鬓发,趁机劝道:“那你晓得如何做了不曾?今年也有十五了,再过几年也好回来成亲,让娘好好地看着你们。” 陈仲瞻不知自己是否能熬到那日,只戚戚地笑,打算趁在家之时好好地尽尽孝,让娘亲少为自己愁,少为自己生华发。 陈仲瞻原想扶着大秦氏回正院,可大秦氏不肯,非得要送他回院梳洗了,才让他去同陈老太太请安。 一夜寒露,她忧心陈仲瞻只顾赶路,不注意身子,此时自然是让陈仲瞻先洗过热汤再说。 等陈仲瞻洗涑完毕,再出来时,桌上已摆了还冒着热气的虾仁粥,他只得无奈地先将粥吃了,才去同陈老太太请安。 大秦氏自是未去,她已回了花厅,正听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00 着各个执事回话。 “哎哟,瞻哥儿可算回来了,来来来,让祖母瞧瞧。”陈老太太伸手招了陈仲瞻过去。 陈叔瞩与陈伯瞬两人急得冒汗,待会爹爹便会携佟姨娘来向祖母请安,这要是在陈仲瞻不知情的情况下撞见,他们可不知陈仲瞻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上回在小别院就敢拦人的陈仲瞻,这些年也不是白长了身量,他动过刀子见过血,才不是当年毫无话语权的陈二公子。 自上回陈仲瞻顶撞了她之后,陈老太太心里便对陈仲瞻没有那么待见了,她还是记恨着陈仲瞻毁她好事。 但事终究还是成了,她现时留了陈仲瞻说话,便是想让他亲眼看一看,当初费劲了力气相阻,导致小小年纪被送去山东磨炼,到头来不过是白费一场。 陈叔瞩不会掩饰面上的情绪,一脸急色被陈仲瞻瞧在了眼里。 陈伯瞬见陈老太太拉着聊得够久了,便找了借口:“祖母,二弟策马奔波了几日,您也让他阖阖眼罢,这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他这般熬啊……” 陈老太太还未得逞,自是不想放人,刚想出声相留,陈叔瞩收到陈伯瞬的眼色,便上前央着:“是啊,祖母,您就放二哥下去歇着罢,他明日还要同我们去迎亲呢,没二哥我可不敢去……” 两个孙儿都这般说了,她要是再强留,岂不显得她狠毒,她吩咐两句,也不再阻了,就让陈仲瞻回院了。 陈伯瞬步子在前,拉着陈仲瞻走得飞快,陈叔瞩往后瞄,生怕在路上遇着自家爹爹和佟姨娘。 他们绕进了树林,抄小径往院子赶。 陈仲瞻满脑子疑问,未等他出声发问,旁的小径岔口走出来有说有笑,动作亲昵的陈自应与佟夏清。 陈仲瞻怔在原地,任陈伯瞬怎么拉,都不动。 原是如此。 兄弟满脸着急,拉着他往回赶,原是为了躲开这两个膈应货。 他上辈子就知道了,可他以为躲过了那一年乞巧夜,便能改了去。他们的来信中一字未提,他以为,娘亲这辈子,不用熬这一劫难了…… 陈自应一眼瞟过去,就看见陈仲瞻浑身冒着凶煞之气,呆呆地立在原地,往自己这头看。 他让佟夏清待在原地,自己走了过去,伸了掌一把拍在陈仲瞻肩头上,欣慰地道:“抗倭做得不错!” 陈仲瞻从底下伸手上来,一把就推开了陈自应搭在他肩上的手,“我从小便想着抗倭,从一而终,自是做得好的!” 他心里也没有什么顾虑的了,仔细算下来他也只得四年可活,说他不敬不孝也罢,对他来说,多活了这一世,他能于母亲跟前尽几年孝,那便是赚了…… 他挺直了腰板,浑身都是犟劲儿,像极了倔脾气的大秦氏。 陈自应一听,便明白了陈仲瞻话语中的含沙射影。 被儿子当面折辱,他自是忍不了,当下就恼羞成怒,“好一个从一而终!年纪轻轻就说终,是想战死沙场不成?” 他上一世便是如此,这世岂又逃得过? 他倔着开口:“若倭寇能灭,海域能平,为国献身,有何不可?” 怎知陈仲瞻竟说出这愿牺牲性命的豪言壮语,陈自应一时便也软了心,这毕竟是他最看重的儿子,“无不可,只是你也得替你娘想想……” “休要提我娘!”他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怒目而视,一点也不惧自己的爹爹。 陈自应对大秦氏的愧疚与日俱增,他知大秦氏不会原谅他,也没有原谅他的那一日了。 陈仲瞻的身上的维护之意显眼可见,那是在他曾经为大秦氏拒纳妾,宁愿长跪不起的霸气;那是他曾为坚守一人之诺,拼着不孝之名反抗长辈的英勇。 自他踏入小别院的一刻,这些曾属于他的勋荣,全都化为乌有了。 他不再是信守承诺的英勇之辈,也不再是大秦氏认定的一人。 他被自己的儿子用怒火恶瞪,可此时,他却骂不出声,他负了大秦氏的期望,是他负了…… 陈仲瞻一把揪过陈自应系在腰间的鸦青色荷包,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那是陈自应常年佩戴的,唯一一个大秦氏亲手做的荷包。 陈仲瞻哪还有心思歇息,他胸腔里皆是不平之意。林摇没救活,娘亲没照顾好,虽得行军作战有所长进,又有何用,他身边的人,尚且顾不好,他哪能撼动生死大局? 他脚下生风,直往正院去。 身后追上来一个火急火燎的陈伯瞬和一个心急如焚的陈叔瞩。 两人齐心合力将陈仲瞻拦了下来。 “你这般急,要去哪?要去给娘亲添堵么?!”陈伯瞬一下便戳中了陈仲瞻的软肋。 陈叔瞩一瞬间,就感受到陈仲瞻的力气劲消了下来。 这不提也罢,陈仲瞻让在家的两兄弟多看顾娘亲,到头来却让娘亲伤了个彻底。 他方才找了罪魁祸首,现时便捉这两个不作为的兄弟。 “发生了这般大的事!你们有脸瞒着我,娘亲鬓间的银丝这般多,你们是都没瞧见么?”陈仲瞻捏着鸦青色荷包,怒火烧烧。 陈叔瞩怯怯地道:“你担心娘,娘就不担心你么,她拦着我们,不让说的……” ☆、色迷心窍 “往后娘亲就靠你们了,你们在家且顾不好她,以后成亲有家室了,让娘亲怎办?” 陈仲瞻怕该来的一天还是会来,往后若性命丢在战场上,他照样无力相顾。此时,还是得早早让兄弟两人多多相帮,不若以后自己去了,娘亲的依靠又在哪里。 “娘亲是我们仨的,二哥攒够了军功,就回来好好孝顺母亲……”陈叔瞩似听出了陈仲瞻话语中的微妙,不敢将话题牵扯出来,只能意有所指地带过。 陈伯瞬见来往的人渐多了起来,便招呼着两个弟弟一同回院。 陈仲瞻思忖半晌,觉着直直上前去找娘亲,实是不明之举,遂也随了陈伯瞬的意,三人一同往陈仲瞻的院子去了。 怎知才行止半路,路的一头却出来一个身穿豆绿色云纹妆花褙子的姑娘。 陈仲瞻自是没见过,可这姑娘也甚是奇怪,分明见前头有外男,也不避忌躲开去,反倒是落落大方地出来见礼。 “二姑娘,你怎到此处来了?”陈伯瞬出声有些支吾。 陈伯瞬可从未称她为二姑娘过,佟冬温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偷偷瞟了一眼他身旁的肤色铜黄的男子,她一瞬便明了大概。 既是如此,她也不好在此碍着别人的眼。 “回世子爷,我不过是路过罢了,此番还有事,便不扰三位了。”佟冬温行了礼,不等陈伯瞬回话,就离去了,留下傲里傲气的豆绿色身影。 陈仲瞻从中看出了点端倪,也不急着发问,先回了院子。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01 两人围桌坐下,陈仲瞻身子有些乏了,便躺在美人榻上,让两人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陈伯瞬日日陪大秦氏用早膳,知晓得多些,便将所知一五一十地将了个遍。 陈叔瞩是大秦氏的幺儿,素来就得尽了大秦氏的宠爱,此时颇为不忿地也加了一嘴:“也不知爹爹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佟家的就不是好东西!” 这一提,陈仲瞻就想起了方才半路遇到的傲气姐儿。 他插了一句嘴,“方才在路上遇着的那二小姐是谁家的二小姐?” 陈叔瞩不屑地瞥了一眼陈伯瞬,嫌弃地道:“什么二小姐,不就是佟姨娘的胞妹么……” 陈伯瞬似被触着了,旋即就替佟冬温说话道:“她同佟姨娘是不一样的,她甚也不晓,还傲得很,说骂她姐姐可以,但骂她不行,她又没做甚伤天害理的事……” 陈伯瞬早早定婚,但却等关越卿及笄等了好些年,现时还是个毛头小子,哪儿明白姑娘的小手段。 “我说她甚了么?大哥何须着急。”陈叔瞩翻了个白眼,显然觉着陈伯瞬头脑已不清醒了。 陈仲瞻算是听明白,大哥这是在为佟姨娘的妹妹说话,而三弟却看不下了。 “我也不过是想说,你未了解她,便不要将佟姨娘做得龌蹉事,也按在她身上,平白污了人。”陈伯瞬飞快地睃了一眼陈仲瞻,见他眼中带着探究,心下有些慌乱,语气也渐渐变得虚了起来。 陈叔瞩啧啧两声,“也亏大哥能为她寻了这般多理由来。” “三弟……”陈伯瞬怕陈叔瞩越说越多,他眉头轻蹙,只能不再往下谈。 可陈仲瞻活了两世,其中的蹊跷也看了出来,上世自家大哥久久未成亲,不就是因为佟冬温么,他还以为今世大哥能定下婚事,也无佟冬温甚事了,怎知还是出了岔。 现时就冲陈伯瞬的一声“二小姐”,就知他心向佟冬温,莫说后来与三弟争辩,还频频为她出头。 就连三弟也比大哥看得清楚,陈仲瞻觉着痛心,前有自家爹爹中招,后有自己兄长落套,佟家的把戏怎顽得这般好。 大哥怕是未见过甚叫真正的傲,前世的太子妃明日就成了世子夫人,能做太子妃的人,岂是没点傲气尊严的。 野鸡与凤凰,让大哥亲眼瞧一瞧,他才能辨得清,有世子妃坐镇,谅他也掀不起甚波澜。 陈仲瞻苦口婆心劝道:“大哥,你莫要被色迷心窍,着了她的道。佟夏清能将当年跪在祖母面前拒绝纳妾的爹收入囊中,佟二岂又是甚善茬?” “浑说甚呢?!”陈伯瞬拍桌而起。 陈仲瞻抬眸正色道:“大哥可别忘了,明日你便要大婚了,有什么不该想的,就不要再想了。” 陈仲瞻即便是躺着,浑身的气场也极为瘆人,陈伯瞬的世子气势完全被陈仲瞻压了一头。 陈伯瞬连连否认道:“我不知你再说些甚!你好生歇着罢!我明儿大婚,事儿忙着呢!” 言罢,他转身便出了门。 陈叔瞩才不跟着去呢,又不是他大婚,他自是留下来同二哥说说话。 “若不是澄添日日同我抱怨宫中争宠多,我怕也会像大哥那般识人不清呢。” “大哥岂止是识人不清,怕是不该有的心,都动了。”陈仲瞻话毕便无奈地摆了摆头,阖上了眼。 陈叔瞩一拍大腿,兴奋地道:“二哥,你可真厉害,同澄添说的一模一样呢!他说时,我还不信呢!” “澄添是哪个?你还在六皇子处陪读么?”陈仲瞻躺在榻上,睁了眼看陈叔瞩。 “六皇子与我同龄,年长的都不去了,现时也就剩我与一个年纪小的。澄添是六皇子的笔墨侍书小太监,声音清悦细尖。”陈叔瞩还拿了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喉结,“澄添是没有这个的。他说小太监们都没这个。” 澄添?这名字也太耳熟了…… “澄添?没想到你同六皇子宫中的小太监还混得挺好……”陈仲瞻长期在外,最愧对的就是家人,何况三弟自小就黏着他,他也想多听听家人的平日里的闲事。 “二哥不是我说,你可别小瞧了澄添,他厉害着呢,鬼点子多得连六皇子拿他当宝呢,我就没见六皇子对他动过怒。”陈叔瞩也看不得二哥一句一句小太监,好似看不起澄添一般。 “噢?还这般有本事……”陈仲瞻愈发有兴趣了。 陈叔瞩听出二哥语气中的好奇,便一股脑地将往日相处的细节都倒了出来。 两人聊了一个时辰,陈叔瞩才放了陈仲瞻上床阖眼歇着。 日暮西沉,天色转暗,定国公府上下也点了灯。 大秦氏来寻陈仲瞻去吃晚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天,很快便到了故葵居的花厅。 大秦氏已许久不曾来故葵居用过膳了,毕竟此处是陈老太太的地儿,她若来了,不仅让老太太食不下咽,还让膈应自己。 今日是因着陈仲瞻归来,她总不能不给儿子面子,一家人好生生地吃个饭罢。 她不知陈仲瞻已知晓了佟夏清一事,她还庆幸着妾室不能入席,省得让陈仲瞻为她担忧,吃得不省心。 一开席,陈仲瞻便扶着大秦氏落了座。 有陈仲瞻的陪伴,大秦氏显然是兴致高了不少,期间还吃了不少陈仲瞻夹来的菜。 膳后散步,大秦氏瞒着不提,陈仲瞻也不想在大秦氏面前重提此事,坏了她的心情。 翌日,便是世子大婚了。 关越卿鼓了香腮,轻呼了不下十回气,也还未散去心中的紧张。 “现儿是什么时辰了?”关越卿扭头问了莎叶。 莎叶轻轻一笑,“姑娘,还是卯时,你已问过三回了。” 关越卿把玩着镶青金石的梳篦,嘟呶道:“这滴漏怎走得这般慢,送嫁的姑娘们何时来,我快要紧张死了……” 莎叶何曾见过关越卿这般小女子模样,自姑娘八岁那年才气传遍了京,她便未见过这般稚气模样的姑娘。 “也得巳初才来罢,姑娘且放宽心,姑爷的名声极好,奴婢打听了,是个好说话的。”莎叶到桌边斟了一杯茶杯,递到关越卿跟前。 “姑爷,姑爷,你倒是叫得顺口。”关越卿接过青白瓷小杯,啜了一口清茶。 莎叶嘻嘻地笑,帮关越卿取了嫁衣来瞧。 等送嫁的姑娘们来了,关越卿也无心再多想了,尤其是瞧见了江妩,两人这视线一对上,都能瞧见彼此眼中的水光。 终是到今日了。 关越卿要出嫁了,她们的命运从今日才是真正地得以改写。 从此她不会是太子妃,而是世子夫人了。 等关越卿沐浴更衣后,她才悄悄地让人寻了江妩来,这下两人才得好好地说一会儿话。 江妩拉过关越卿的手,胡七八糟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02 地说得没个重点,“定国公夫人是个好说话的,卿姐姐也别怕;今日是吉日,自是大吉的;我给你绣了并蒂莲的肚兜,不,是香包兜兜。”江妩拍了拍脑门,续而道:“还给你种了茄蓝丹纱,等来年的四月花开,我便给你送过去。” 江妩未开口前,关越卿双眼不自觉地涌上了泪,想起这些日子来的汲汲营营,想起了为不入东宫作的抗争,险些就落了泪。 怎知江妩一开口,她还是落泪了,但此番却是笑得落泪的。她到不知,原来江妩还有傻里傻气的一面,想起当时她同自己分析个个人家,分析地头头是道,现在却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傻人儿…… ☆、无赖至极 陈伯瞬昨日盛怒之后,又思了一夜,由原来的心烦意乱,转而变得心绪渐定。 二弟说得没错,不该有的想法,他确实不该再想了。 他与佟冬温私下碰巧见了几次,每一回都解了他对佟冬温的恶感,一回又一回,她便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佟冬温了。 可饶是如此,佟冬温也还是佟夏清的妹妹,他要娶亲了,别的也不该他想了。 他骑在马上,一声声马蹄响,引他至关尚书府上,红衣接亲。 吉时一至,鞭炮声声。 六十四担嫁妆随着关越卿入了定国公府,从此她便是世子夫人了。 拜堂诸事自有引赞出声相领,陈伯瞬拱手延请关越卿,两人就位进香、叩首拜堂。 关越卿蒙着盖头,只能瞧见陈伯瞬的鞋面,一步步的,心里倒愈发安定下来。 跨过房前的马鞍,入了洞房。 陈伯瞬取了秤杆替关越卿挑了红盖头,他继承了定国公的眉目风流,关越卿与他自定婚以来,男女有别,也未曾见过面了。 此时盖头一掀,双方的潋潋流光的瞳眸才对上,虽陌生但却能看出双方的亲切,相视一笑,安了双方的心。 昏暗烛火,这一夜在两人相识相触悄然便过了。 次日,关越卿拜过舅姑,识过府中诸人,便服侍着大秦氏用了早膳。 众人散去,只剩一两人留在饭厅。陈伯瞬来找关越卿,担忧她初来不甚适应。 “可曾食过了?”陈伯瞬走到关越卿身旁,低头问道。 关越卿摇摇头,笑着偷偷小声伏于陈伯瞬耳畔,“娘说,让我随你回院里再吃,她给我准备了另些吃食。” 陈伯瞬嘴角弯弯一笑,语气轻松,“那我们便回院去。” 佟冬温取回落在角落的荷包,可这一回头,便看见两人肢体、亲密嘴角含笑地交谈。 她心里一时气闷,难以纾解。等两人出了厅,她也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也不知自己意欲何为。 她不自觉加快了步子,想追上前头有说有笑的两人,可与他们对面迎来的,却是身着这殷红底玉绸袍子,那日用审度的打量自己的陈二公子。 前头两人停了步子,她也不好离得过近,她才停下了步子,就察觉到那头扔过来一记锐利眼刀,害她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剖了去。 陈仲瞻同两人随意寒暄了两句,便让开了去,直直往后头如藏在草丛中的蛇蝎一般的佟冬温去。 两人还未出几丈远,就听闻后头传来女子的嗔喝声:“你要作甚!” 陈伯瞬蓦地回头,怎么是佟冬温的声?他看了看身旁的关越卿,又看了看绿叶枝条后隐约可见的殷红底玉绸袍子。 关越卿也被此番喊声吸引了目光,两人相视一眼,便又回了头,一同回去探看。 陈仲瞻头疼地站于佟冬温跟前,他甚都未做,不过挡在其跟前,怒视了一眼,她怎就喊出来了? 这女子,分明是想招惹大哥过来。 果不其然,他这会就真真听到渐近的脚步声了。 “无赖至极。”陈仲瞻啐了一句,就回身将佟冬温挡于身后。 关越卿与陈伯瞬赶来之时,也只看到陈仲瞻身后的银白小朵菊花青领对襟褙子隐约露出。 “怎了?方才怎听到叫喊声?”陈伯瞬拿眼珠子往陈仲瞻身后瞟。 陈仲瞻侧身去挡,冷声道:“无事。我与她的事,无须大哥操心。大哥还是陪着嫂子回院用膳罢……” 他这一言,就是要消了关越卿的疑虑,让关越卿不将陈伯瞬与佟冬温想到一处;又警告陈伯瞬,注意身份,莫要再管了。 陈伯瞬闻言知其意,他抬眸望了望神色清亮又含了点点疑虑的关越卿,点点头,便道:“既无事,那我们便先回了。” 两人这才顺顺利利地回了去。 陈仲瞻诧异佟冬温竟配合他,并未出声相阻。 笑话,她其实这般自乱阵脚的人,此时可不能露出心急之色,让世子难堪。她不过是想在两人跟前露露脸,让关氏心里留下疑惑的种子罢了。 等两人离去后,佟冬温也不再留于此地,拂袖便去。 关越卿没想到竟会撞见着前世抗倭名将的风流逸事,她想了想,等陈伯瞬去了前院,就令莎叶磨了墨,八卦地将此事写下,等寻着机会就将信送给江妩,让她看看她口中的厉害人物,也会受女子所扰。 今日既是关越卿三朝回门,也是陈仲瞻要回山东的日子。 大秦氏与陈仲瞻在垂花门送走了陈伯瞬与关越卿。 马房小厮牵了马来,取过陈仲瞻的干粮水囊与随身行李,就搭在马背上。 大秦氏万分不舍地看着陈仲瞻,口里怨道:“都快过年了,怎也不等年过了再走?就这般赶着回去,不能多陪陪你娘么……” 陈仲瞻哭笑不得,“娘,现时也不过暮秋,离过年还有三个月呢。” 大秦氏还嗔了起来,“三个月后你也不还是不回来,这有什么好计较的?还不如在家待足了,待到过年再走,让娘也能多些舒心日子。” 陈仲瞻拉过大秦氏,宽慰道,“来年六七月,山东战事便能平,到时儿子便回来陪您半年又如何!” “你说真着?你莫诳我,不是说还打得难舍难分么,这战事难料,瞻哥儿,你可莫诓我……”大秦氏不相信地看了陈仲瞻一眼。 “我说的,您大可相信,说不准我还能回来陪三弟拜魁星呢。”陈仲瞻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 这几年了才回一趟,大秦氏心里也不太信陈仲瞻许下的归期,只当是瞻哥儿为了她,所做下的安抚之词。 这天色也不早了,大秦氏也不希望陈仲瞻顶着秋老虎的烈阳赶路,便也不再留他,目送着陈仲瞻利落上马,回首张望,再扬鞭而去。 大秦氏交了绣房的管事权给关越卿,这暮秋一过,便入冬了,府里的绣娘也要着手做来年的春裳了。 述定国公府之事的闲谈信,关越卿整整凑了十张信纸,她才送出去。 等信到江妩手中之时,已是腊月隆冬。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03 紫蔷取来了两枝桠凌寒而开的雪梅,放入青花白地瓷梅瓶中。 江妩食过七宝五味粥,瞧着时辰尚早,便抱了个手炉窝在炕上。 “姑娘,关家姑娘来信了。”紫菽在屋外抖落了身上的雪,带着一身未融的寒气,进了屋。 紫蔷皱了皱眉,“瞧你莽莽撞撞的,可别让寒气冲撞了姑娘。” 紫菽耸耸肩,随口就应:“知了知了,我递了信就下去。” 江妩将手炉放在怀中,接过来,展信就看。 信中调子轻快,看样卿姐姐是过得还蛮有滋有味的。 自古英雄爱美人,陈二哥哥这边又怎能幸免。她扁着嘴看完了陈仲瞻那一段风流逸事,便让紫蔷取来把镜,照了两眼,便又扔在一旁。 这关她甚事,她照镜子作甚! 她有些慌乱地叠起信纸,将怀里的手炉置于小方桌。她下了炕,穿着猩红面软底睡鞋,走到床边,将信放入床头的小匣子,便吩咐更衣,要去花房一瞧。 她今日要同花夫人请教茄蓝丹纱栽种的要处,她答应了关越卿来年要给她送去的,可马虎不得。 江妩披着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出了西厢房的门,东厢房的绿萝就转身入屋,里间立时就传出急促的喊声:“五妹妹,你且等等!” 江妩抱着手炉,从抄手游廊拐到东厢房门前,里头立时就出来一个披着粉红色云锦斗篷,抱着暖手炉的妤姐儿。 “四姐姐,你这是要作甚?”两人并肩而行,身后跟着紫菽与绿萝。 紫菽提着一食盒的豌豆黄,一入冬,江妩饿得也快,食下不久,才便觉着腹里空空,紫菽这才日日提着食盒跟着江妩四处跑。 绿萝提着笔墨纸砚的木盒子,跟在妤姐儿身后。 两人出了漪云院的门,妤姐儿便笑道:“我想去你那花房瞧瞧,好作一幅冬日歇牡丹。” “这般冷的天,四姐姐也不怕手僵。”江妩躲在篷帽中讶然出声。 “你为花前去,我为画前去,又有甚差别。不说你比我还小一岁,这寒冬腊日的,你还不是日日前去,我不过去一回,有甚要紧的。”妤姐儿执意的很,落雪轻飘,她脚下的步子也渐加快了去。 花夫人立于花旁指点着江妩,妤姐儿同花夫人打过招呼后,便令人挪了书案过来,全副心神都投入其中。 午正已至,她还沉浸在作画中,江妩劝也劝不动,便留下动过两块的一碟豌豆黄,让其先垫垫肚子。 江妩行至门边,忽想起一事,“四姐姐,照这般,下午的针指课你还去么?” 妤姐儿将笔搁下,擦过手,咬了一口豌豆黄,摇摇头。 等咽下后,便开声道:“我便不去了,你帮着我同姚师傅告假,便说这夜里雪来得急,我迟钝,未留心就惹了寒,现时歇在屋里呢。” 江妩无奈地笑着劝道:“四姐姐,前两日你用的便是这个借口,再说了这针指课你也不能总逃啊……” 可妤姐儿也没理,抹了嘴擦手便又提笔而落。 ☆、其心相悖 江妩午歇起后,也未见妤姐儿回东厢房。 看样妤姐儿是真不去学针指了。各有所好,她也不再多管,披了斗篷,让紫菽带了针线篓子,去了枝霁楼。 莫说这霜天寒地,少人往来。 枝霁楼近年来是愈发清净了,江家五位姑娘,现时也只剩三位还未出阁了…… 前些日子天气还未冷时,早课未停,三位姑娘同出同入,现时姚渡钗的针指课也只得两位以勤补拙的姐儿来了。 江妩对昨日姚渡钗新教的针法摸不准,不知改如何下针,抬头来寻,却不见姚师傅的身影。 如姐儿听到了一声叹息,便笑着过来看,“应这般下针。”她手把手教了一遍,江妩才看明白了去。 且说这如姐儿,也就是遇着了妧姐儿,才会露出那般小家子的寒酸嘴脸。 想来是从小拿妧姐儿比对多了,平日里待弟弟妹妹还是好姐姐。 姚渡钗教这两人倒是费了不少心思,等过几日如姐儿及笄了,她也要帮着做嫁妆了…… 如姐儿及笄礼自没有妧姐儿那时盛大,府里公中所出,秦氏筹办得场面着实算不得小气。 这及笄一过,温典簿府上就派了媒人协定婚期,一来二去,年也近了。 铖哥儿与钰哥儿归来的消息也夹着年味送到了漪云院。 江妩与妤姐儿放下手中的闲事披了斗篷就往花厅赶。 铖哥儿一去书院就是好久,上回中秋便未归,想来被二姐夫得中进士给刺激了,一心也扑在学业上呢。 江妩一进花厅就见一穿着宝蓝色纻丝直裰的男子蹲着与钧哥儿说话,看身形,她下意识就以为是铖哥儿。 “大哥哥!”还未见脸,她就迫不及待地喊了出声。 那人转过脸来,一双黑亮的眸子分外明显,也多了江妩看不透的意味。 让她脚下一顿,伫立在在原地,好似不认识此人了一般。 李继屏招了招手,脸上挂着笑,“四妹妹,五妹妹。” 自江老太太病好之后,李家的人走动的便更勤了些,往日也有来往,但更多的是与二房宝江阁的主人江昕走动。 毕竟李继屏的爹爹就在宝江阁中任了差事。 妤姐儿拉了拉江妩,调笑道:“竟还认错人了,大哥哥听到可不得扣你几盒吃食……” 江妩尴尬地挠了挠头,跟着上去,与李继屏互相见礼。 两人本想避到一旁,怎知李继屏却喊了两人:“且先等等。” 而后李继屏从桌椅上摆着的物件里挑了两样出来,上头还夹了一张小纸,分别写了两人的名字。 他取了一套文房四宝送给妤姐儿,“群元斋新上的,我听闻铖哥儿说四妹妹好文。” 妤姐儿与江妩对视一眼,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李继屏连声道不用,又从盒中取了几包包好的小吃食,递到江妩跟前。 他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开口道:“这是我娘亲闲时做的零嘴,铖哥儿尝过几回,说定合你意,我便寻思着给你捎些过来。小小吃食,莫要嫌弃。” 是吃的,倒合她心意。 江妩连忙摆手,“哪会嫌弃呢,李家哥哥客气了。”说完她便伸手接过。 钧哥儿吃着糖山楂串儿就跑过来,他望着江妩手上一包包的零嘴,就怨道:“怎就我的是回来的路上随意买的,姐姐们的都是……投……好……怎说来着?” 李继屏摸了摸钧哥儿的头,宠溺地笑道:“投其所好?你还怨呢,上回你不就是嚷嚷着要吃糖山楂么?这怎就不算投其所好了?” 钧哥儿舔了一口裹在山楂上的糖,想了想也对,就点了点头,“那便饶过你罢……” 铖哥儿从旁屋出了来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04 ,眼角湿湿。 江妩见了便快步到铖哥儿身旁,“大哥哥……” 铖哥儿抬首冲江妩与跟在其后而来妤姐儿笑了笑。 “大哥哥,怎了?”江妩凑了身子往旁屋瞧了一眼,隐约看见祖母在内与人交谈。 铖哥儿摇摇头,表示与里间的人无关,开口解释道:“祖母同我说起二姐姐,我想起我回回归来,她都要在垂花门接我的,现时她也不在府中了。这般一想,多少有些伤感。” 铖哥儿这么一说,她便羞愧起来。 上一世原以为二姐姐冷漠寡情,可现在看来,薄情淡意的是她自己才是。二姐姐对祖母的贴心看顾,对大哥哥心情的细顾,对自己的上心。她才是,她前世才是无人关切无人爱,自私至死的人。 若不是前世孤寂痛苦地在东宫死去,她怕是也不知悔改,不知血亲可贵。 她轻抚了铖哥儿的背,劝慰道:“无事,不是还有我么?下回我便去垂花门接你,我也可想大哥哥了……” 妤姐儿便出面缓解气氛道:“可不是嘛,大哥哥是不知,方才五妹妹逮着一个人就喊大哥哥……还把李家哥哥错认了呢。” 铖哥儿原先见江妩还老气横秋地拍背安慰,就觉着好笑,莫说还有这一回事呢…… 他瞅着江妩也开始笑起来。 气氛一松,旁屋又走出来两人。 衣着比从前要体面许多,正是李继屏的父母两人。 李继屏的母亲李黄氏见到俏丽的两位姑娘,便连忙凑了过来。 李黄氏待她们又热情许多,闲聊瞎扯了不少,江妩察觉到两道打量扫视的目光,这让她浑身上下都颇为不爽。 她微微偏头过去,让打量之人露进眼角,怎是李继屏?还有一道目光竟是从如姐儿而来…… 怎了这是? 李黄氏当然是想与江妩聊得更多些,可也不知怎了,这孩子眼神飘来飘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妤姐儿倒是时不时接上两句,也不让她自说自话,显得尴尬。 这般接触下来,她心里的人选还未定得下来,等在江府用了晚膳,李家一行人才告辞离去。 这是一间小院子,在京城的租价也算不得便宜。 李黄氏与李爹率先坐了下来,李继屏取过杯子,为两人斟上了茶水。 李黄氏一口便饮尽,让李继屏也坐下。 她开口就问,“怎的?四姑娘与五姑娘年岁差不大,等两年你得个举人回来,娘再出面说亲也不晚。” 李继屏无奈道:“娘……” 怎知这一声就触怒了李黄氏,李黄氏执了茶杯重重地敲在木桌上,在烛火噼滋微响中,显得分外大声。 “我今日吩咐你的,你是瞧了没瞧!” 李继屏被李黄氏的脾气震到,他垂了眸,点了点头。 李黄氏见状,面色才和缓过过来,李爹见气氛实在不好,便站了起来,“方才没吃饱,我去下碗面罢……你们可吃?” 李继屏也没吃饱,他听着李黄氏的吩咐,有目的地讨好江家的姑娘,与其心相悖,思虑重重,他食不知味,一桌佳肴,却没何他心意的…… “爹,我也要一碗。” 李爹点点头,又去看李黄氏,见李黄氏并无开口要吃的意思,便出了屋,往灶房去了。 李黄氏见李爹不在场了,也出声缓劝道:“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虽你与井时白关系不错,但这不代表井家就愿意将井嫣白嫁给你啊,你让娘怎好拉了老脸去说亲……” 李继屏咬了牙,满脸倔强。 李黄氏见其又倔起来,就开口放了狠话,“若你天资聪颖,早早考得举人,同井时白一般得了进士,想要娶他们家的姑娘又有何不可?但你有功名在身么? 这井嫣白要比你小两岁也好,至少能等上两年,你得个举人,那我即便是不要这张老脸,也帮你去井家说去。可偏偏她与你同岁,你这边可以缓上几年,可女子不成,她明年就及笄,此时上门说亲的人多着呢,谁又看得上你这个出身,这个家底。” 李继屏不答,却坚持道:“正因着她知我有过两身布衣的窘迫,知我省吃俭用,知我上树下湖,皆是生活所迫,也不曾拿过低人一等的目光来看我。 娘,现时不仅家中情况变好,还有,归来前夫子还夸我文章做得有进步,最快后年春我便能参加乡试,我也在努力。您去都未去过,怎知井府不会考虑……” 李黄氏气得发笑:“无功名,无家底,去了还不是平白受辱!” 李继屏愤然抬头,“既我这般不堪,江家又看得上么!” “江家怎么同,四姑娘现时才十一,翻过年也不过十二,你后年得个举人回来,这年龄刚好可以说亲,再说了,她不过个庶出之女,她年龄一到,江三夫人怕也恨不得有人早早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去,此时我若上门说亲,十有八/九能成。这样,我们也算是真正跟江家搭上了关系,你爹的差事也无须忧心了……” 李黄氏自以为分析地头头是道,说得得意至极。 “您甚都考虑到了,可江三夫人不见得急急将四妹妹嫁人,可我不见得就乐意娶江家的姑娘……” 李继屏听出李黄氏拿自己的婚姻来较量得失,他的心中所想,她一句未提,也不管他愿娶谁要娶谁…… 李黄氏猛地起身,双腮气得发鼓,“你……” 李爹捧着托盘就进来了,出声打断了剑拔弩张的两人:“来了来了,屏哥儿饿得极了罢……” ☆、如盘走珠 次日,李继屏便约了井时白到天馐楼,想打探井嫣白的婚事。 怎知井时白却带了妧姐儿出席,未等李继屏出口,井时白便派人在二楼要了个厢房,事事安排妥当。 小二沏了武夷茶上来,几人落了座,才开始寒暄闲聊。 井时白一本正经地率先开口解释,“你二表姐怕我喝花酒,这才跟了来,你莫见怪……啊……” 井时白正打着嘴皮子,怎知大腿被狠狠一拧,痛得他直叫出声。 李继屏一想便知是妧姐儿做了甚,瞧着两人过得很不错啊,他嘴角弯弯地看着两人。 妧姐儿嗔道:“李家七表弟,你莫听他胡言乱语,我是念着天馐楼的吃食了,这才要来,我说了另去一屋,看他偏不让,这才……你莫见怪啊,有甚说甚,只当我不存在便是……” 井时白在一旁嘻嘻直笑,点头认同妧姐儿的话。 李继屏忙道不会,“也不是甚要紧的事……” 井时白拍了拍李继屏的肩,“有甚你就直说,遮遮掩掩可不像你。” 李继屏抬眸望了妧姐儿一眼,见其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去了。 他才犹豫地开口,脸色却很坚定“井兄,不知汝妹嫣白,婚事可定了?” 井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05 时白一脸了然,又显见是松了一口气,“你可总算问到了。妧妧,你回来坐罢……” 妧姐儿脸色铁青,“不都让你在外人面前莫这样喊么!” 井时白理直气壮,“继屏算什么外人,他终是问嫣白的婚事了,过些日子说不定就成了。” 妧姐儿坐下,井时白才对一脸困惑的李继屏开声解释道:“嫣白为了你拒了许多家好儿郎呢。嫣白意你,娘也并无反对,你与我也算是从小顽到大的,娘对你的人品是信得过,只道你若无意,娘也不好上门说亲,怎也是个好好的姑娘家,总不得委屈了嫣白。” 李继屏一脸喜色,兴奋起身,他攀上井时白的双肩,直摇不停,“井兄说得可是当真?” “这还能有假不成?”井时白被晃得头脑发晕,连忙止住了李继屏。 李继屏激动得口齿直打颤,话都结巴了,“我,我待会就回家同长辈说,让让她找媒人前去……” 井时白又道:“你可得在学业上多用功了,争取早日挣个功名回来,也不枉嫣白的一番坚持。” 李继屏连连点头,“我定早日拿个举人回来,不能让嫣白嫁个甚都无的白身小子。” 敲门声响起,小二喊了一句:“上菜。” 他们便止了话题。 各菜都端了上桌,井时白给妧姐儿盛了一碗冬瓜排骨汤,怎知一放到妧姐儿跟前,就见妧姐儿侧身离席,取了帕子掩鼻扶门而立。 这可把井时白吓得脸色发白,他连忙到妧姐儿身旁,口速极快:“妧妧你这是怎了?” 妧姐儿指了指窗,井时白便扶了她缓缓走过去,窗外清风拂来,她这才感觉好多了,胸口的那股难受渐渐得平。 “怎了?身子不舒服么?你可别吓我。”井时白的话一句一句地往外蹦。 妧姐儿摇了摇头,“不知怎地,忽而就犯恶心了。” “那我们不吃了罢,反正你这些天也没甚胃口,我们先回去找大夫来把脉,想吃甚,我再遣人来买就是。”井时白眉头紧锁,紧张得很。 妧姐儿点点头,拿着面纱挂在脸上,同李继屏告辞,便率先出了厢房。 井时白便解释了一两句,李继屏看他脸色发紧,也知其着急,便也不多说,就放了井时白离去。 他一出门便见妧姐儿露出的杏眼弯弯,眸中含笑,与方才的难受痛苦模样截然不同。 妧姐儿见他出来,便凑上他耳畔说,“时白,红绛说,我极有可能是有喜了。” 井时白当场愣住,难以置信地道:“当真?” 妧姐儿点点头,复而又摇摇头,她拉着井时白的衣袖,“总之我们先回府找大夫来把脉,我也不敢确定……” “好,好,我们先回去。”井时白想拉着妧姐儿下楼,又见红绛在一旁搀扶,便定了心,先走下去为妧姐儿探路。 不负他小心翼翼一场,连来了几个大夫,都是声声恭喜。 江府这边得了信,阖府上下都欢喜得很,尤其是江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赶紧催身边服侍的嬷嬷从库里挑几样宝贝,要给妧姐儿送去,她要当外祖母了。 江妩也甚是欢喜,妧姐儿次次归,都愈发笑得温柔,这最令她欣慰。 这消息一传,有人欢喜过后又是一阵忧。 “妧姐儿成婚半年多便有了喜讯,婠姐儿那头可半点消息都无呢,哎……”文氏惆怅得很。 “叹什么气,就算无出又如何,赵千凛那小子敢怠慢了婠姐儿,我就打断他的狗腿!”江昕其实也忧着,但又不能现出来。 …… 婠姐儿小口地食着冰糖燕窝羹,旁边蓝祝、蓝祈立在一旁立规矩。不,她们俩已不是她身边服侍的大丫鬟了,应该说是祝姨娘、祈姨娘才是。 她抬了冷若冰霜的眸子,“我说了不须你们立规矩,何须再此惺惺作态。” 可蓝祝、蓝祈还是站着不走。 前三年她与赵千凛还是恩恩爱爱的小夫妻,她也愿陪他在这小宅院里熬,从庶吉士到吏部主事。 可三年一到,她肚子仍未有动静,婆婆便旁敲侧击,让她从陪房里挑一个丫鬟。 还未等她开口答应,蓝祝便听了赵老太太的意,趁她不知,爬上了赵千凛书房的床。 即便如此,也无用,这又几年过去了,赵千凛膝下还是无儿无女。不仅如此,他还染上了女色,接二连三地将她身边有姿色的丫鬟要了去。 自那之后,她便算是看透赵千凛了。 她将嫁妆银子牢牢攥在掌心,半点也不漏出去,谁也别想从她手里拿走她爹娘给她留的银子。 婠姐儿没将赵千凛所为告知爹娘,她觉着事已至此,即便说了,也无用,还不若甚都不说,省得他们担心。 她回江府回得少,一是怕回多了会让爹娘猜疑,二是怕赵家的人手脚不干净,毕竟她身边的贴身侍女都成了姨娘,要合谋来算计她的嫁妆,也并非不可能。 长久地待在院子里也不是事儿,幸好当年还学了一段时间的栽花,帮着她打发了不少闲暇日子。 至于蓝祝、蓝祈,她便同爹娘说手脚不干净,打发卖了。 这手脚不干净是真的,她倒是想发卖了,至少还得半两银子,几个铜板,倒不用似现在,立在她跟前堵得慌。 执月是她新采买回来的小姑娘,虽粗枝大条,但腿脚勤快的很。 “夫人,江府让人带来消息了。”执月爽快利落地将信递到婠姐儿跟前。 婠姐儿经得蓝祝、蓝祈的温柔细致的背叛,就再也不敢信做事面面俱到的人,反而是直来直去,有话直说的执月得其心。 还剩半盅冰糖燕窝羹,她便招了执月过来,“你把我这小碗撤了去罢,还剩的半盅冰糖燕窝羹便赏你吃了。” 忠有羹食,叛有僵站。 蓝祝和蓝祈要立规矩,要站着,那便站罢,还真当她会再开口劝她们离开不成。 她擦了擦手,便取了信到书案前端看。 妧姐儿查出是如盘走珠的滑脉了! 她记着爹爹搜罗过不少孩子顽的物件来,她都入了库的,现时去寻出来,好给妧姐儿送去! 说找就找,她绕过屏风,从衣间取出几串钥匙来,开了装着清单账本的小匣子,一眼就找到本子。 锁好了小匣子就夺门而出,吩咐了守在门前的二等丫鬟,“屋里的东西我一件没赏,要是少了一件,我便唯你是问。” 屋里的两位姨娘脸色难堪的很,婠姐儿的一句话,分明就是拿她们俩当家贼来防。 婠姐儿才不管她们作何神情,捧着清单本子大摇大摆地去了装着自己嫁妆的库房。 次日,她便携了执月,带了好些玩意回江府,同文氏、卫氏等人,一并去了城西盘铃胡同。 文氏见婠姐儿带来的一件件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06 都是她眼熟的,心里就来气,拉着婠姐儿到一旁。 “这些都是你爹给你搜罗来的,要给外孙的。你这怎都拿来了啊,到时你肚里有动静了,可就再也没得这件件宝贝了……” 文氏也不是不舍得给妧姐儿,只是这些都是江昕对未来外孙的一番心意,婠姐儿就这么送了出去,她这心里头就百般不是滋味。 “娘,这都多少年了。该有的早就有了,若是没有,也是命里注定的。不给妧姐儿,也是留在库里压箱底,送出去,也当是不让这些奇巧玩意蒙尘。” 婠姐儿说得轻松,文氏听也是直叹气。 婠姐儿轻抚了文氏的背,“娘便莫要多想了,这事你思多想多也无用,平白直惹得你哀叹罢了。千凛说了,大不了日后从宗族里过继一个便是。” 赵千凛自是未说,但依婠姐儿看来,后院这般多人,却个个肚子都无动静,原因定是出在赵千凛身上,他无子无女,过继一事,势在必行。 啧,她的嫁妆可一分都不会给赵家的人! ☆、男女有别 婠姐儿愈发常去陪妧姐儿谈天,等年一过,天气渐暖了起来,牡丹熬了一冬的寒,正是需要婠姐儿的时候,她才消停少些去了。 这头江妩顾好了花房里的牡丹,也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她打算为妧姐儿腹中的孩儿绣一床包被。 江妩坐在书案前正给要做的包被画花样子,紫菽轻快的招呼声从外头传进来,江妩一时就觉这春闷都一下便消了去。 “姑娘,世子夫人递了信来。” 江妩一笔落下,收了笔尾,将其搁在一旁。 她擦了擦手,才用紫菽手里取过关越卿的信。 自关越卿嫁入定国公府来,她每每从信中,都能知晓不少宅门深院的秘事。 她拆开了信,又是厚厚的几张纸,她从头按着时日记录看起。 且说上回关越卿写了几句调侃陈仲瞻与佟冬温的话,这会儿信里也写了不少佟冬温的事儿。关越卿原就不想插手婆婆与妾室的事,她自是站在大秦氏这边的,即便所谓的佟姨娘再得宠,也是个妾室,算不得什么正经婆婆。 那佟冬温就愈发奇怪了,总三天两头地出现在其周遭。她一个大嫂,怎能管到二叔房里去,更何况她觉着荒谬至极,这佟冬温怎也是佟姨娘的胞妹,二叔与佟冬温这关系,总是不妥当…… 因此她每每遇见,都只随意寒暄几句,但奈不住佟冬温难缠,总被拖着瞎扯许久。 陈伯瞬遇着过一回后,便嘱咐莎叶,若夫人一遇上便派人去寻他,他来解围。 关越卿听后心里满是感动,没想到这等小事,他也想着帮她出面。 愈看到后头,江妩嘴角愈是扬得高,直到看到最后一张信,她才完完全全被惊喜击倒,愣在了原地。 昨日府医照常把脉,竟探出了滑脉,关越卿如今也是双身子了! 关越卿信中说胎儿未满三个月,定国公府老太太不让说出去,但她都重活了一世,此番大事,她自是要跟江妩先说。 她将画好的花样子摆到一旁,摊开了信纸,激动得执了笔,可半晌都未下笔去写。 为了三月胎稳,她不敢同旁人说自己的欣喜,连呼了好几次气,才将将捋好思路,可这份心情实在难以言表,她的欣喜不亚于关越卿。 等信写完,送了出去,她便又将喜讯藏了月余,等定国公府正式传来了消息,她才得光明正大地同秦氏去定国公府探关越卿。 关越卿比年前见时要更圆润些,秦氏知江妩与关越卿交好,遂笑着同关越卿说了几句,就让两人到一旁说体己话去了。 临离开前,还嘱咐了江妩几声,让其莫要毛手毛脚,多顾着关越卿些。 见江妩点头应是,秦氏才放心地去了其姐姐定国公夫人处。 关越卿见无外人在,便拉着江妩到罗汉床坐下,关越卿取了冰裂纹锦锻大迎枕塞到自己腰背后垫着,大松一口气,“这几日都忙着接待上前恭贺的夫人,终于等着今日你来,能歇上一会儿了。” 江妩取了黑漆小几上白瓷碟子里的藤萝饼来吃,咽下一口,就道:“这还不简单,你让莎叶日日备上好吃的,我日日来缠你。” “你个贪嘴的,若没吃的,你还不肯来了不成?”关越卿倚在迎枕上,伸手就往江妩脑门一敲。 江妩见关越卿还真不离迎枕,她配合地哎哟一声,拿手背揉了揉脑门,又问道:“卿姐姐,你是腰酸么?” 关越卿无奈道:“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江妩见状便想起当初在东宫的自己,念头才一上来,就被她摇了摇头,甩开了去。 她那一回算得上是血光之灾性命大劫,这实在不是此时该说的话。 关越卿见了便问,“怎了这是?” 江妩取过茶杯,饮了一口下肚,这才含糊一句带过:“只觉得怀胎十月,是件辛苦事……” 她这么一说,关越卿便想起江妩前世也曾怀胎至七八月份,怪道她会这般感慨…… 关越卿这一想,就又忆起那场致江妩于死地的临盆。 当初她确实让稳婆针对胎儿,但女子临盆素来是一道鬼门关,她不知究竟稳婆做了甚,才致江妩大出血,失血身亡。 她没亲自动手害江妩,但江妩确实因她一句话而死。 可江妩说了钟意如今的生活,庆幸得了这一重生,她与江妩也有了现时这般的交情,她忍了一回又一回,都不忍心也不敢说出当年的真相…… 可如今她身怀六甲,她怕她前世造的孽,今世会报在她与腹中孩子的身上。 她的良心自重生那天便渐渐长回来了,时至今日,已长了大全。 她纠结得很,江妩有权知道真相,但这真相会毁了她们之间的重生友谊…… 江妩盯着藤萝饼的馅细看了一番,等辩出了哪个是藤萝花才抬了眸。 她见关越卿眸中显过晦涩不明的神情,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怪得很。 她将最后一口藤萝饼塞入口中,又取出帕子擦了手。 院子传来争闹声,把屋里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关越卿酝酿好的情绪一瞬被打断,她皱了眉,“莎叶,你去看看是发生了何事?” 莎叶应声便去探。 江妩转头看了一眼莎叶离去的背影,又忆起照顾了她几个月的莎草,便兴起,问一句:“莎草跟顾云岫在东宫还好么?” 关越卿摇摇头,撇了撇嘴,“她甚消息都未递出来。如今太子妃未立,云岫现时也不过是个奉仪,她前头还压着不少人呢,更何况那是东宫,又岂是能过得好的。” 关越卿说着又很是惋惜,“我当初苦口婆心地劝,连太子好男风都说于她听了,她却一昧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07 固执地认为我是妒她,非入宫不可。就连莎草也看不透,要随她入宫。” “莎草不是你的丫鬟么,这怎还……”江妩觉得很是怪异。 “当初分派了莎草去照看云岫,原就算半个云岫的人,只我没想到,云岫入宫前,便让我爹娘从我这儿拿走莎草的身契,可莎草半句也未来报我,求我留下她……”关越卿言罢,便摇了摇头。 莎叶脚下步子急急,连忙回来禀话。 “夫人,那佟二姑娘在院前非嚷着要见您,说是有话要与您说。” 江妩听了到是有些好奇,这位关越卿信中所说,与陈仲瞻有接触的佟冬温。 关越卿显然是不耐烦应付这位佟家二姑娘,她问道:“可曾派人去通知世子爷?” 莎叶得过陈伯瞬的吩咐,方才一见着是佟冬温,她便派人去,那人带着消息怕是已到了陈伯瞬处。 莎叶应了声:“已派人去报了,我见佟二姑娘这番急躁,与往日只是想与您闲谈不同,便连忙回来禀告了。” 关越卿显然是不将定国公的妾室之妹放在眼里,“她能有甚事?整日在赖在定国公府……” 外头一声接着一声地唤着,“世子夫人。” 江妩有些听不下去,嫌了一句:“瞧这外头凄凄地喊,不知者听了,还以为你在欺她呢。” 关越卿听着也烦,“我去看看。” 莎叶听了便过来服侍着关越卿穿了绣花鞋,江妩也跟着起身,站到一旁等着。 关越卿奇道,“你这是作甚?” 江妩嘻嘻地笑,“卿姐姐,我也想去瞧瞧你信中所写之人,我也同去罢。” 关越卿伸手作势要掐江妩的鼻子,笑嗔道:“你呀……” 江妩躲开了去,一下便挽过关越卿的臂,“走罢。” 两人便一同出了屋门,江妩看见身着了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的一位年轻姑娘,正在院前来回地走着。 佟冬温见关越卿与一眼生的女子手挽手缓缓地朝这边走来。 只见关越卿有意无意地还轻轻将手放在肚皮处,她心中的妒意横生,愈发觉着不公! 姐姐便凭着手段夺过了定国公,她也就差那么一丁点,她哪儿比不得姐姐,世子爷已然动心,她知与世子爷必不能成,但就差那么一遭,她就能借此证明,自己的手段足以比过姐姐。 那关越卿不就是仗着有婚约,这才得与世子爷成亲么!陈伯瞬未娶亲前,她分明就看到过他眼中对她的欣喜,关越卿一来,他们见过的面通通都不作数了。 这陈伯瞬也是,每每见着自己与关越卿在一处,便急急赶来护着,好似生怕自己是吃人的妖怪,能把关越卿吞了不是。 佟冬温停了下来,她看着步步生莲的来人,心下一个想法便油然而生,她勾了嘴角,张口就是一句,“世子夫人,我有事要寻世子,不知您可帮着派人同传一声。我派去的人,世子爷总是推三阻四地不肯见。” 这话说得甚有猫腻。 关越卿顿下了脚步,她两世为人,岂非是懵懂不知的天真女子,佟冬温的语中带话,她读懂了半分。 她感觉到江妩手臂一紧,便伸手拍了拍以示安,而后她便抬了眸,想要反击一句,就见佟冬温后头出来一人。 正是一脸急色,又略带薄怒的陈伯瞬,他担忧地望了她这端,便又语气冲冲地对佟冬温发问道。 “毕竟男女有别,佟二姑娘寻我,作甚?” ☆、怪我蹉跎 陈伯瞬言罢,便绕过佟冬温,挡到关越卿面前,与佟冬温对峙。 佟冬温眸化秋水,幽怨地看了陈伯瞬一眼,便又装作不惹事生非的模样来,让他对她莫要有坏的观感。 关越卿拉着江妩,两人同着往陈伯瞬身后去,陈伯瞬听闻后头传来的步子,心里别提有多慌张了。 尽管他与佟冬温之间并无任何越界之举,但他确实是对佟冬温有过动心的。 虽他未与任何一人吐露过,尽管如此,但关越卿与佟冬温两方一见面,他就莫名地心虚与慌张,怕心底的藏着的傲气清高的佟冬温被挖了出来,怕伤害到他那身怀六甲的温柔娇妻。 “叨扰到世子爷,是我不对。不过我还是想问世子爷,上回拖您帮着送给吾弟的信,可是送出去了?”佟冬温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谓是绝顶了,她眸里挂着点点星光,灼灼地盯着陈伯瞬。 哪儿来的甚信? 陈伯瞬疑惑地望去,便见佟冬温仓皇收回眼中的幽怨思,他心中一震,便听闻后头关越卿声音淡淡:“送信?” 佟冬温就接话道:“是的,因着吾弟在郊外的赴闻书院,前几日正逢世子爷有事要出城,这信急,我便托了这么一趟。还请世子爷与夫人莫要多心,我也知男女有别,定无下回了。” 陈伯瞬知佟冬温素来是傲气的,知自己方才所说的男女有别,定是在让她觉着被羞辱了,他原不想在关越卿面前撒谎,但也不知怎了,鬼使神差地没有澄清。 关越卿目光如炬,早就从先前陈伯瞬顿而未答、佟冬温的轮番解释中看出了异样。 但她向来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她云淡风轻地就揭过了此事,谁也不知她心底的风起云涌。 “既无事,便好。” 关越卿挽着江妩的手,两人就要离开。 陈伯瞬连忙转过头来对关越卿道:“你先与五妹妹聊会天,有甚想吃的,便吩咐人来同我说一声,我再去寻来给你。” 关越卿没有回头,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能听到一句琢磨不透的“嗯” 两人一入了门,江妩就连忙扶了关越卿到罗汉床边。 现时的关越卿与一刻钟的她全然是两副模样,她垂着的手摸到罗汉床沿,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看着就似霜打的茄子,神色焉焉。 江妩取过方才关越卿倚着的大迎枕,塞到其背后,她也不知要先开口说甚。 陈伯瞬与佟冬温之间,分明有问题,陈伯瞬一句正面回应的话,都未言语。 关越卿自嘲地笑着,“可笑我还以为是陈仲瞻与佟冬温纠缠不清。” 江妩从信中便知关越卿对这桩亲事的极为满意的,可这才过了半年…… “没想到竟是陈伯瞬,竟是陈伯瞬这个世子与自己父亲的妾室之妹,真是荒谬!”关越卿气得胸腔上下起伏。 江妩连忙去斟了杯水,递到关越卿面前,“卿姐姐莫气,莫气。” 关越卿喝了一小口,便将茶杯置于小几上。 她想起一回回陈伯瞬着急赶来,此时才算是真正明白,“我还以为他是为我挡的佟冬温,原来是为他自己的挡的。” 江妩听见其语气中的戚戚,她连忙坐下,劝道:“卿姐姐,此事发展到何种地步,我们都一无所知,万不可单凭臆测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08 ,就往下深想。再说了,此时并不是多思多虑的好时机,你好歹也要为腹中胎儿想想。 再说了,他们若真有甚,早就急急纳了进来。再不然,方才陈伯瞬怎会一言不答,倘若两人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他怎会犹豫不答,还不是两边顾忌。我看着还未到最坏的地步……” 关越卿方才愈想愈坏,差些就说出些极端的话来,经得江妩这么一说,她才想起些让她奇怪的细枝末节来。 陈伯瞬担忧她的眼神不假,与佟冬温撇开关系不假,没有肯定送了信也没有否认,这点颇是耐人寻味,值得琢磨琢磨。 “卿姐姐,莫管君心如何,现时还是你与腹中孩儿的安稳要紧。其余的……”江妩还未说完,关越卿就接了说,“我再慢慢查,总能查出来的。” 江妩轻蹙了眉头,担忧地看了关越卿一眼。 关越卿给了江妩一个安心的眼神,她伸手取过小几上的藤萝饼,递到江妩跟前,“吃罢,莫要担心,我是什么人,你莫不是还忧我被欺不成?” 江妩接过白瓷小碟,擦了擦手,便道:“你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寻常夫人,多思多想,会吃味的世子夫人,还想唬谁不成?” 她取了一块藤萝饼来食,关越卿听了微微点头,继而挑眉道:“我也曾是会算计亲事的姑娘家。” 江妩一把就取过另一块,立时将藤萝饼塞到她口中,“是是是,够吓人的了。” 关越卿吃了一口,就捂着嘴,摇了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江妩自是忧关越卿的,毕竟怀着身孕,人就容易想偏了去,因此她往后隔三差五就递帖子上门拜访,找关越卿谈事情进展。 但恰逢毒月至,她待到了六月才被允出门见关越卿。 怎知这日,恰好就遇着了从关越卿屋里出来的佟冬温。 她心里对佟家之人皆无好感。 外头将佟姨娘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皆拿大秦氏来笑话,她每逢听一次,就气愤一回。春日宴上尤其多家夫人暗暗指点,语气颇为不屑。 可大秦氏分明才是被夺夫之人,她未做错甚,可偏偏众人却笑话她。 如姐儿也曾私下瞧瞧同她探讨过,觉着那些夫人不过是嫉妒大秦氏曾经的一双人,就趁大秦氏落井,再下石踩上一脚,以平前妒。 况还有秦氏在府中为大秦氏说话,她早早也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是瞧不上佟姨娘。 此番又有佟冬温妨碍关越卿,便更不用说…… 江妩一进门,就见关越卿一脸疲色。 她连忙走近,开口问道,“你怎了这是?” 关越卿摇头打算坐在杌凳上,江妩就过来扶,“去罗汉床靠一靠,歇会儿。” 关越卿听见江妩语气中的不容置喙,便由着她扶着起身,坐上罗汉床。 关越卿无奈道:“肚皮倒不见得鼓,就身子总觉得累。” 江妩就道:“你累就歇着,怎还让佟冬温来扰你。” “累不累倒在其次,正因着她来,我倒是想到一计。” “甚计?” “佟冬温现已十五,也该说亲了,总留在定国公府算甚?我今日便是旁敲侧击了一番,她竟表现出有意,遂我想,便趁他们还未作出甚事来,早日替佟冬温说亲……” 江妩很是疑惑,“佟冬温有意?那她跟陈伯瞬究竟是怎的一回事?” 江妩见关越卿摇了摇头,便又嘱咐一句:“说亲做媒的,你就莫管了,找个机会同老太太说一说,再将此事推出去,省得到时候有甚事,她要赖你身上。” 关越卿道:“我晓得。” 等江妩走后,关越卿便去了大秦氏屋里。 “卿儿,你怎来了……”大秦氏许久不做针线活了,想着给关越卿腹中的孙儿做一件抱被,又重新拾起了绣针。 这会看见关越卿进了屋,才将针线箩子放了一旁。 “娘,你就坐着罢,别起身了,莎叶扶着我呢。” 大秦氏听了便不再起,看着关越卿过来,她便又道:“又甚事你让丫鬟来说一声就是,又不须你挺着肚子亲自来。” 关越卿坐在炕沿,大秦氏便让人扶她倚着旁边的靠背。 关越卿感激地望着大秦氏,这才道:“娘,我来是有话要同您商量的。” 大秦氏有些诧异,旋即便点点头,示意其继续往下说。 关越卿便道:“娘,那佟冬温已及笄,我瞧着确实不适合再待在府中,今日她来与我闲谈,言谈中有意让我帮其寻户好人家……” 大秦氏嗤笑出声:“她倒是会想……” “我自不敢揽事上身,明日便帮她去同老太太说,您觉着如何?”关越卿看着大秦氏,语气诚恳。 大秦氏一听便知其意,原来关越卿此番前来,是来表忠心来着。 明日关越卿要去故葵居同老太太提此事,若不先与她禀一声,就有瞒了她一头之嫌。 她欣慰地笑了笑,“此事自是归老太太管。” 话锋一转,就对准了陈老太太,讥讽道:“一个及笄的姑娘又要留在府中,我不趁早提一提这老太太,她怕是又要怪定国公府蹉跎佟家的好姑娘了……” 关越卿知大秦氏所指何人,便不好多说,就低眉顺眼地在一旁听着。 大秦氏见关越卿守规矩听话的模样,心下就一软。 她自从成了陈家的媳妇以来,就没得过陈老太太的甚好言好语,规矩繁多,日子难熬得很。等她成了婆婆,也知被为难的不好过,便也不想学陈老太太那副磋磨儿媳妇的模样。 她伸了手,轻轻地拍了拍关越卿的手背,语带温柔与疼惜,“此事你也莫多操心了,娘帮着办,我就不信她们顾家、佟家还寻不出个好人家,非得将主意打到你关家的头上不成……” ☆、两端犹疑 关越卿回了屋,目之所及,一眼就见着江妩送来的糕点。方才去正院去得急,倒是往了给娘带一份了,旋即她便让莎叶代她走一趟。 莎叶提着食盒便出了门,因着无须顾着旁人,她便抄了小径,以便尽早归来。 葱绿林道,道道绕绕,她也是走了许多回,才辨得其中的各道所向。 轻风打木林间送来清意,她听着风声叶声,顿觉清爽无比。可等她细细一听,飒飒声中夹了女子言语声,从某处传来。 莎叶不想多事,提着步子就要离开,怎知却听见女子急急喝止:“世子爷!” 她心慌得厉害,连忙停下。 正如她所想,一道熟悉的嗓音随后就响起。 “怎了?”正是陈伯瞬。 “我们不过偶然相遇,又并未做见不得人的事,你何须急急离去。”莎叶早一听就知是佟冬温。 “二姑娘,男女有别,理当避嫌。” 只听见佟冬温自嘲地笑了笑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09 ,随后便又有离去的脚步声传来。 “我要嫁人了。”只闻佟冬温一话撂下,那步子声就顿了下来,良久,莎叶才听闻陈伯瞬启声艰难道:“这般快?” 莎叶心咯噔一响,一时就为关越卿着急起来。 离得远些的步子又返了回来,莎叶气得直捏衣角。 “哪儿快了。”佟冬温转了身,只留窈窕背影给陈伯瞬。 陈伯瞬有些失落地道:“既是如此,那便好,祖母为你选的人家,定不会有差的。” 佟冬温摇摇头,伸了手摩挲着跟前的一片绿叶子,“不是祖母,是世子夫人。” 陈伯瞬听得满脸困惑,“你说甚?” 佟冬温倔强又清丽的脸转了回来,上头还犹存了一丝委屈,“今日我去探世子夫人,她贸贸然便提及此事,我实已及笄,无话反驳,她便提议帮我寻一门好亲,盛情难却,我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了。” “怎这般胡闹!”陈伯瞬听后,便开始疑心关越卿对他与佟冬温是否已有所察,又感其管得太宽。 “世子夫人也是一番好意,纵使我再不舍得离开定国公府,我也不能久留于此……”佟冬温低垂了眸子,任由陈伯瞬打量。 “她还怀着身孕,哪能费精力去管你的婚事,现时不时机不妥,我回去便同她说!” “世子爷……不是今日,也会有往后,我总是要嫁人的,再说了,以世子夫人的人脉,只需替我提一嘴……” 佟冬温一句一句地说关越卿好,陈伯瞬就认为是关越卿察觉了甚,要故意将佟冬温弄出府去。 陈伯瞬打断了佟冬温的话,“你莫要再说了,一切我心里有数。” 莎叶听见佟冬温噤了声,安静了良久,就听闻陈伯瞬复而启唇道:“我回去了。” 佟冬温也不出声相留,只低垂着眸,淡淡地应一声嗯。 随后,莎叶便听着两方的步子声分道而去,她犹豫了一瞬,便立时抄着小径提着食盒赶回了关越卿屋里。 等她将所听到的句句都复述与关越卿,陈伯瞬也还未回。 他在路上被陈叔瞩拦了下来,于湖边闲谈,就仅仅半个时辰,他原先的冲动劲儿被散了大半,等他回到院里,见到关越卿,口里的话说得也没什么底气了。 关越卿坐在杌凳上,正小口地喝着小厨房端上来的赤枣野鸡汤。 她做好陈伯瞬来质问她的准备了,可陈伯瞬迟疑了,他到一旁坐下,等关越卿喝完汤,他都没想好要从何处挑出此事。 关越卿见状,便也不再与他周旋,她决计先发制人,看他还有什么可怪到她头上的。 陈伯瞬四月时才行了加冠之礼,得字“首臾”。 关越卿在两人相处时,便只喊他字。 “首臾,明日你陪我去故葵居一趟罢。” 陈伯瞬抬头望去,只见关越卿走到罗汉床旁,翻看着一件件小儿衣裳。 他疑惑问道:“今日才去过,祖母知你一番孝心,特让你不须奔波前去请安,你有何事,让我去说也一样。” “今日佟二姑娘送了些小儿的衣裳来,我瞧着这针指活计做得甚好,一时便同她聊了起来。这才知她今年已及笄,还未说人家呢,她个姑娘家害羞,不好同祖母说,我既收了她的礼,自要帮她去同祖母说一说。” 这跟佟冬温说的不一样啊?可关越卿这边又有必要骗他么? 他被两方的说辞搞得一团乱,强按下心头糟乱,耐着性子问:“是她让你帮着同祖母说?” 分明佟冬温说的是关越卿帮她说户好人家…… 关越卿勾唇浅笑,陈伯瞬未见过其露出这般神情,好似须臾间发现了别样的关越卿。 只听她轻轻地笑道:“自是如此,不然呢?” 言罢她就转过身子,视线分毫不差地对上陈伯瞬疑惑又混乱的眸子。 他觉着她是知了,知他与佟冬温,知他这番来的目的。 她的眼眸中清澈,但却不是懵懂不知世事的清,而是将世事看得通透的澈。 她说不然呢?不然她为了甚,为了赶走佟冬温吗…… 可他本就不该让佟冬温横隔在他们夫妻之间。 陈伯瞬语噎,“我……” 关越卿轻瞥一眼他的鞋面,上面沾了细碎枯草,她嘲道:“你怎了?明日可是有事?” 关越卿再也摆不出新婚燕尔的小娇妻模样来了,她当初都是真情实意的,但当听莎叶道出两人林中密语后,她不想再在他身上放任何心思了。 陈伯瞬在她们中,两端犹疑,这点可不像陈自应。 他不愿伤关越卿,也不愿见佟冬温委屈,可他却不知,举棋不定,这才最伤人。 陈伯瞬沿着她的视线往下看,立时就心虚不已,他这般跟自己爹爹又有何差别,他即便甚都没做,却也相当于甚都做了。 “明日无事。”他思及娘亲,又望了望小腹微鼓的关越卿,愈发愧疚,“用过早膳再去罢?” 关越卿嗯了一声,便取过一本江妩带来的话本,倚在罗汉床看了起来。 关越卿一句未说他与佟冬温,但他明了关越卿已然知晓,不仅知,还因他的悬而不决,自己出手,将佟冬温往其本该行的道路上推。 她能做到最大的包容,便是不揭穿。 陈伯瞬明晓其意,倒觉着羞愧不已,他喉中似堵了千言万语,他想解释,可关越卿却好似不需要,连明确提的意思都没有,就将此事抹平了去。 次日清晨。 陈伯瞬陪着关越卿食过早膳,便同着前去了。 故葵居没有往日那般清闲安静,陈伯瞬扶着关越卿走在抄手游廊上,就能听见讽言讥语从里间传出。 他满脸疑窦,转脸过去想与关越卿交换个视线,但却见关越卿淡然地很,好似未曾听到屋里的声音似的。 他按下心中的不解,两人缓行而至,一到门前,他就看见大秦氏讥笑道:“既已及笄,便早日寻户好人家,也总比蹉跎岁月,缠着下嫁为妾的好。” 立在一旁的佟夏清知大秦氏是借此讽她,当初留在府中为妾,面上频频显过难看之色。 她见了来人,便立时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去寻佟冬温前来。 他扶着关越卿的手忽而一僵,关越卿抬了眼皮子睨一眼身旁,垂首而入的陈伯瞬。 陈老太太原就没有要将佟冬温留在府中的想法,她近些日子净想着关越卿肚里的曾孙儿,哪还能想起佟冬温的婚事。 她气不择言:“此事与你何干,这是甚时候开始,定国公夫人还管到妾室之妹的婚事上了?” 大秦氏眼见着关越卿与陈伯瞬进来了,便也不想与老太太多费口舌。 “那便请有干系之人忙将其婚事给办了罢,谁让佟家有构陷嫁祸的前科,我既为定国公夫人,自是怕又累府上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10 背上蹉跎姑娘的罪名。” 她言罢,便转身去看缓行而至的两人。 陈老太太被噎的无话可说,一声“你……”久久没有后文。 幸得两位小辈前来行礼,才解去了陈老太太的尴尬。 陈老太太与孙子孙媳妇寒暄了一番,才赐了座,外头就风风火火赶进来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众人定睛一瞧,才知哭得眼眶红红的竟是佟冬温。 关越卿嘴角一弯,戏要开场了。 陈伯瞬瞄到关越卿嘴角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等他正眼看去,却又看不出甚了。 陈老太太正因她被大秦氏嘲了一道,心情很是不爽利。 因此语气也不甚好,陈老太太睥了一眼佟冬温,“你这是怎了?哭哭啼啼的,不像样。” 佟冬温未曾想到关越卿会从背后将她一军,借大秦氏之手,将她委托的婚事,抛回给老太太,自己却隐匿于身后。 她一路上气得发昏,思来想去便决计要拖两人下水,都到此地了,她怎样也要行至说亲那一步,还不若借此给她们些苦头。 她说着就面着陈老太太,屈膝而跪,而后转了脸,泪眼盈盈地眸目含情地望着陈伯瞬,“首臾……” 陈伯瞬被其称惊得双瞳微睁,他与佟冬温未曾直言过心意,也未到能直呼表字的地步…… ☆、小腹钝痛 听到这一句,拍桌怒起的自不是关越卿。 大秦氏将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怒喝道:“闭嘴!” 大秦氏起身走到佟冬温跟前,又望了一眼眸底迷茫的陈伯瞬,当即心下了然,“首臾也是你叫的?不知检点!” 佟冬温不理大秦氏,依旧娇娇柔柔地含着泪光,“首臾,你昨日在林间答应我的,不作数了么?” 各个的目光皆落在其身上,陈伯瞬不自觉地就站了起身。 他忆起昨日,答应了她去关越卿那处帮着说话,但现时与所应之事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他不知作何出口。 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关越卿,她眉目和顺,微微勾着嘴角,半点也不见怕。 大秦氏见陈伯瞬起了身,以为他是认了,心下火起,“瞬哥儿!究竟是怎的一回事?” 陈伯瞬从关越卿脸上挪回了视线,他终是从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佟冬温一声声“首臾”,拉近两人的关系,分明他与她甚都未做,可此时,娘亲却因此而咄咄。 他再看不出,那他这二十年也算是白活了。 他瞥了一眼佟冬温,那个傲气又不浊的姑娘,他原以为她是枝干亭亭,立于淤泥之上的青莲。 可她不是,她娇气柔弱,哭得如落雨梨花,万般怜人。 他本该怜惜,但他却怜惜不起来,此时各个都觉着他是负心人,皆拜她所赐。 再遮遮掩掩下去,他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秦氏见陈伯瞬沉默不言,其心便如刀割一般难受,她低低地又喊了一声,“瞬哥儿……” “娘。” 陈伯瞬抬眸望着大秦氏,一下就走出座椅,跪在其面前。 他语气诚挚,“娘,我与佟二姑娘并无私情。” 大秦氏得了一句实实在在的话,便扶着椅子坐下。 她怕极了,陈自应一跟头栽了下去,她怕自己的长子也栽在佟家的身上。 “你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她信陈伯瞬,他要么不说,要么便是真话。 陈伯瞬将自去年七夕遇着佟夏清的事儿都交代了,他诚实地认了经过几回偶然林间交谈后,对佟冬温动心的事儿。 场面一度僵封,就连老太太听了都连连摇头。 大秦氏听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每每想开口制止,却被陈伯瞬递来的眼色相阻。 旋即陈伯瞬便说着昨日之事,“佟二姑娘口口声声说说亲一事,是我夫人兴起揽过操办,我听你语气间尽是不情愿,是我夫人相迫,我当下不忍看你难做,便应你回去同夫人一说。不知方才佟二姑娘哭着所说,我应姑娘之事,又是何事?” 他句句诚恳,分毫不掩,他对佟冬温的动心也一概不撇,可他现时语气中的不屑,众人也听得清楚。 佟冬温原先听到他说动心,心里还颇为得意,怎知,一句才落,他话锋便急转直下,质问起她来。 她仓皇抬头望向陈老太太,又望向佟夏清,他说得句句属实,她怎么驳? 她们冷漠地看着无措的佟冬温,并不相帮。 良久,她才颔首答道:“我说的便是此事。” 陈伯瞬听了就更是好笑,“可据我夫人所说,是你拾了小儿衣裳上门,托她说亲,她见你以礼相待,不好拒绝,便想着今日来故葵居同祖母一提。” 一提及关越卿,众人又齐齐将视线落在其身上。 陈老太太皱着眉,觉着佟冬温可劲儿地丢人现眼,便望着关越卿,冷声发问:“今日你前来,便是为此?” 关越卿见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便起身立于陈伯瞬身后应答,“回祖母,正是为着佟二姑娘的婚事。她托我帮寻,但您也知,我现时身子愈发地重了,怎好四处去,便想着来请祖母,帮她择一良婿。” 佟冬温难以置信地指着关越卿,“你胡说八道!” 陈伯瞬怒而回头,见她食指尖尖地指着关越卿,便斥了一句,“把手放下!” 佟冬温被喝得身子发颤,恨恨地收回手。 又闻陈伯瞬继而开声说道:“现已至此,事情究竟如何,想必大家也看了个明白。正如二弟所言,佟家的人哪是什么善茬,我实是不该重蹈覆辙。曾为佟二姑娘动心,我实引以为耻……” 陈老太太听到,陈伯瞬提起陈仲瞻说佟家的人不是善茬,一瞬就冒了火气。 她取了手边的茶盏,原想叩在桌上,但一听他说到重蹈覆辙,便就知他是说到陈自应了。 这便触到她的逆鳞了,她一把就将杯盏往陈伯瞬身上砸去。 陈伯瞬吓得往后一缩,关越卿也早将陈老太太的举动瞧在眼里,她是连退了几步,避开了茶水杯碎四溅。 可却防不住旁边忽而冲来一人,佟冬温惊呼出声,侧身一推,而后便娇娇倒地,可关越卿却直往尖尖的桌角倒去。 不过一瞬,杯盏落地,桌椅碰撞之声就接连响起。 陈伯瞬回头一看,关越卿面色发白地倒在混乱中,他顾不得旁的,连滚带爬地冲到关越卿身边,神色慌张地大喊着:“府医!” 关越卿腹中钝痛,戚喊出声,陈伯瞬听着心痛不已,他连忙将关越卿打横抱起,“找个房间给我!” 陈老太太脸色煞白,哆嗦开声,“西……西厢房!” 一个丫鬟赶紧在前头带路,莎叶听见关越卿痛喊,连忙跟守在一旁,她哭得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11 不成人样,口里直喊道:“姑娘,姑娘。” 陈伯瞬从未觉着去西厢房的路这般远过,他觉着脚有千斤重,每一步他都走得很尽力了,却怎么也走不到。 关越卿靠在陈伯瞬的胸膛里,能听见其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就如她腹中传来的一阵阵抽痛,正当她觉着还可以忍受之时,身下却有一股热流涌出。 她听到自己撕心裂肺地大喊出声:“不——” 陈伯瞬被关越卿的一声凄然吓得加快了步子,连忙慌声喊道:“卿儿!卿儿!你莫吓我!” 他才言罢,便感觉手臂有温热之物流过。 莎叶落后半步,眼见着地上开始有滴血,她连忙冲上去,“姑爷!快!夫人流血了!” 关越卿怕得不行,她觉着自己的力气都被抽了去,她听到莎叶的声音响起,立时虚弱出声,“莎叶,去找江妩来,快!要让她见我最后一面!” 陈伯瞬怒喝出声,“什么最后一面!” 莎叶啜着泪,“姑娘,您要等我回来!”言罢,她便转头就去调马车。 大秦氏赶去正院寻陈自应要牌子,一见着便言简意赅道:“老大媳妇出事了,快去择梓胡同请梁太医。” 言罢,她便急忙往回赶,一句话也不同陈自应多说。 等她赶到故葵居的西厢房前,就闻陈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哭怨着,“瞬哥儿!里头不是你待的地方!” 这都什么时候了! 大秦氏想越过老太太往里走,却被老太太一把拉住,“自应媳妇儿,你把瞬哥儿叫出来,他可是世子……” 大秦氏回头冷冷地慑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连忙收声缩手。 她掀了帘子迈进去,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府医急得在原地打转,大秦氏厉声发问,“世子夫人怎么样了?” 府医一回头就见凶神恶煞的大秦氏,他哆嗦着开口,“胎儿保不住了,世子夫人月份也不算轻,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虞。” “稍有不慎?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我已经派人去传梁太医了。” 府医连声应是,又道:“夫人,不若再寻个稳婆来,毕竟男女有别,又稳婆在更为妥当。” 大秦氏听了连忙吩咐下去。 她走得愈近床边,血腥之气愈浓,关越卿面白如纸,陈伯瞬跪在床边拉着关越卿的手,连连忏悔。 大秦氏在一旁看得眼眶发热,一个丫鬟端了热水上来,她便问道:“可切了参片给世子夫人?” 丫鬟忙得气喘吁吁,连连点头。 关越卿听闻其声,才掀了眼皮子,“娘——” 大秦氏听着这虚弱至极的唤声,连忙就凑到跟前去,她拿了袖子去擦关越卿额上的汗,“卿儿,无事的,莫怕。” 关越卿听到大秦氏语气中疼惜,一瞬就掉了眼泪。 方才她听得真切,老太太在屋外一直喊陈伯瞬出去,她真的怕个个只留她一人在此。 大秦氏的掌心干燥暖和,一把就抚上了她的脸颊,抹去了她的泪。正如她娘亲一般,思及此,她一刻也忍不住了,“娘,我想我娘亲了,我怕……” 大秦氏赶紧安慰道,“派人去请了,你莫心急,你还年轻着,我们都守着你呢,你可不能怕。” 关越卿觉着委屈又不公,她重活一世,算计了八年,到头来却得这么个结果,“我才十六,怎就要遭这样的罪啊,娘,我浑身无劲儿……” 陈伯瞬眼眶皆蓄满了泪,他吸了吸鼻子,鼻音重得她几乎听不清,“我们会活到六十的,你得活着,活着才能享福。” 关越卿动了动手,便回握了陈伯瞬。 她阖了眼,想起那年江妩在东宫难产,宫人寥寥,更莫说亲友…… 她心里一瞬就被愧疚灌满,这是报应,是她前世残害太子子嗣,伤及无辜的报应! ☆、去子留母 莎叶焦急地在垂花门等候,不一会就见神色慌慌的江妩提着娇绿缎裙,匆忙赶来。 两人一见面也不愿费时赘言,莎叶扶过江妩,紫菽随后就上,马车帘子一落,就踏踏赶回定国公府。 江妩额角沁出了细汗,她一坐下来,才觉着自己的双手不自觉地在发颤,她咽了口水,艰难发问,“卿姐姐究竟出什么事了?方才传话之人说得甚怖。” 莎叶双眼充红,哭得眼睛都睁不太开,她一开声就随着重重的鼻音,她见说得不清楚,便吸了吸鼻子才重新说话。 “姑娘被佟冬温推撞倒地,小腹磕碰了桌角,血流不止,她让我来寻您,说是有话要同您说!” 江妩疼惜地皱着脸,听到血流不止,她的心便被悬了起来,想起当年那夜她便是血流不止,最终脱力而去…… 她的心都安在了马蹄上,恨不得赶紧冲去城南定国公府。 择梓胡同的梁太医离定国公府最近,莎叶赶至江府之时,梁太医已入了定国公府。 梁太医把了脉,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地就写了药方单子,就递给了陈伯瞬,“快!” 陈伯瞬回头看了一眼面试苍白的关越卿,也顾不得别的了,立时就去取药来熬。 他皱着眉就同大秦氏道:“世子夫人腹中的胎儿是不保了,若要保世子夫人,便要及时刮宫,将腹中的死胎取出,止住出血……” 大秦氏便道:“我派人寻了个稳婆来,还请梁太医指点,护住她的性命!” 梁太医点点头,“派人送热水上来,闲杂人等皆出去候着。” 梁太医召过老练熟手的稳婆,两人探讨了几句,便不再拖。 梁太医隔着屏风指点,所幸稳婆是个见过场面的,经得事多,同他探讨后也便知该如何下手,事情发展得还算顺利。 如果不算上,在门外听见关越卿喊疼,三番几次不顾场合要夺门而入的陈伯瞬…… 江妩手心皆是汗,她攥着帕子跟上莎叶慌忙的脚步。 等她们赶到故葵居的西厢房前,门前只站了满头大汗的太医正与大秦氏说着话,“须得好生休养,切忌伤神动脾……” 她慌忙地同大秦氏行了礼,见大秦氏点了头,就闷头往屋里冲。 陈伯瞬坐在小杌上,靠在床沿守着关越卿,他的乌发也被汗打湿,牢牢地握着关越卿的手。 老太太久劝无果,便也不再管他,见关越卿的一条命保住了,便也离开了。 江妩险些冲撞了从屋里走出的陈老太太,幸好她及时止住了脚步。 陈老太太骂声已出,见是外人,便收了声只脸色不好地接了江妩的请安,回了她的屋。 江妩跑到关越卿床前,昨日还见着的周身机灵活力劲儿的人,现时却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地阖眼躺在床上。 她见过她恣意傲狂,见过她仪态万方,就未见过她气若游丝,一副病躯卧床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12 无力的虚弱样。 江妩抬了头,啜着泪小声地问陈伯瞬,“陈大哥哥,卿姐姐怎么样了?” 陈伯瞬眼珠子动也不动,他照旧柔柔地盯着关越卿的眼眉,回答道:“大出血暂时算是止住了,还得喝几日清宫的药,期间若无崩血,再休养三四年,便能将身子养回来,就是今年冬,会难熬些……” 关越卿眼皮子动了动,声音沙哑地张嘴就问:“是妩姐儿来了吗?” 江妩抬了手背擦去了眼角的泪,便闻声上前,“卿姐姐,是我,是我来了。” 关越卿推了推陈伯瞬,“首臾,你先出去罢,我有事儿要同妩姐儿说。” 陈伯瞬担忧开声:“也不须急于一时……” 关越卿软软地推了推陈伯瞬的手。 他察觉到她的坚持,便无可奈何地取了参水碗给江妩,“喂些给她喝。” 江妩点点头,接过小碗,就见陈伯瞬吩咐着屋里的人都退下了。 她便放下碗,扶了关越卿的后脑勺,给她垫高了些,这才给她喂了些水。 关越卿微微摇了摇头,嗓子方才都喊哑了,她喝了两口便算了:“不用了……” 江妩不再喂了,她见关越卿连呼气都弱弱,也很是不解:“你也不歇歇,来日方长,有甚非得此时说不可的?” 关越卿听着江妩言语间的担忧,她更觉着自己辜负了其的真心,她抿了抿唇,无可抑止地从眼底涌来一股热意。 她摸索着江妩搭在床沿的手,江妩察觉到她的用意,便伸了手到她掌心,江妩似哄着她一般,语气软软,“怎了这是?”又拾了袖子拭去关越卿额上的薄汗。 关越卿含着一腔歉意,呜咽着出声:“对不起……” 江妩手一顿,又听关越卿吸了一口气,“前世太子子嗣缘薄,其实是我一手造成的。” 她抬眸看见江妩眼中的熠熠跳动了一下,她心口一酸,继续往下说:“东宫中每每有嫔妾查出身孕,不出三个月份,便会因各样的意外小产,其间大多是我的授意。” 她能感受到江妩的手渐渐僵住,她颇为不忍,这真相,她不能瞒她一世。 “你查出身孕时,胎儿已渐成型,当时若是下手必然危及你的性命,因此……” 江妩打断了她的话,嘴边啜了一抹苦意,“因此,你派了莎草来看顾,不,监视我?” 关越卿微微摆摆头,“我未派人去过,你月份越来越重,实不是动手时机,我只想要太子绝后,并非是想要你的性命……” 可她还是死了,死在只有她一人是孤寂的上元佳节。 她觉着屋里的血腥之气忽而就浓重起来,好似一瞬她就回到了那个夜晚,江妩从关越卿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抿了抿唇,低了头侧过脸去。 关越卿掌心一空,她知江妩难过,她也不好受,“我吩咐过稳婆,去子留母,可就连稳婆也没想到,你喝了催生汤后会大出血……” 她这一提,江妩便忆起当时腹中的绞痛,便不断地摆着低垂的首,抱着小腹拒与关越卿交谈。 关越卿伸手去拉江妩,江妩一闪,便躲开了去。 关越卿艰难地撑起身子,可前头刮宫已让她力尽筋疲,她用于支撑着的小臂一软,便扑而倒下。 江妩听到声响,便连忙凑上前去,面上的慌张却大过方才筑起的疏离。 关越卿闭着眼瘫软在床,她闷哼一声,又连咳几句。 江妩见其额上滑过豆子大的汗滴,心慌不已,倏地就站了起来,她想去喊太医,可垂下的手一瞬就被一个冰凉握住。 关越卿的指头凉得很,她感受到江妩的着急慌张,心下既觉着窝心,可又替江妩觉着难过,“你着急个甚,我若熬不过,便也是活该,这是报应,都是我应受的。” 她认罪,她赎罪,她诚意满满。 江妩依旧沉默不语,良久,她的声音才从喉咙发出,“初次见面时你未说,八年了你也未说,就瞒着我至寿终正寝,让我也糊涂地过这一世,又未尝不可。你为何要说,你分明可以不说的……” 关越卿听出江妩声音中的不愿,知她也同样看重两人之间的友谊,她眼皮子之下藏了一层又一层泪,此时才偷偷地从眼角渗出。 她含着哭腔,“我以为我必死无疑了,真的痛得要命,可一想到你难产之痛,怕要疼上百倍,我,我怕我就这般去了,有事相瞒,愧对你与我的真诚……” 江妩看着关越卿眼泪哗哗地流,又听着其的忏悔之言,心一下就软了下来,她这般委屈都未哭,关越卿倒哭了起来。 尽管知了前世之死的背后秘密,可与她交好了八年的是今世的关越卿,她见关越卿如此,到底是于心不忍。 关越卿说必死无疑,难怪传话之人说最后一面。 她想到当时的心悸心惊,心下便觉着只要活着便好,不管是怨是恨,也要关越卿活着,她才能安心。 她站在此,指头还被关越卿牵着,能感受到其因抽泣而传来的抖动,忽而想起初进门前听着太医说,关越卿此时不得伤神动脾…… 江妩顺势坐在床沿,语气不软不硬地道:“莫哭了,你想以命抵命,我可不想要。” 关越卿抬起的手臂也重落于床,她辨不清江妩的意,愣然看去。 江妩眉目间皆是坦然,她实话实说,“太医说你身子不得伤神动脾,听陈大哥哥之意,说是若你再次血崩,怕是性命难保。我怕你情绪过激,一不小心就把命给交代了,我可不想担上一条人命。 这世间是否有因果,谁也说不准。 前世你累众人小产失子,而现时你也受了这么一遭,若觉着是报应,那你便扛着,这都是你应受的。我因你之言而难产,才得以重活。 说实在的,我喜欢现时的轻愉日子,可我此刻还无法当做一切都不存在,我记着那天夜里远处的花炮声,也记着苦口难咽的催生汤,我现时,还忘不了。 你若真觉着愧对,那便留着性命,长长久久地补偿我便是。如今我活着,要你死又有甚意义,你还不如好好撑过这段日子,活着等我想通透。” ☆、说谎被揭 身后传来陈伯瞬的柔声斥责,江妩知定是关越卿又试图自己起身了,但有陈伯瞬在一旁,她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大秦氏才送梁太医出了故葵居,这一回来就见江妩神色沉沉,微垂着眸子盯着鞋面一路走,未抬起过头。 今日之前,她可不知关越卿与江妩的关系这般好,听瞬哥儿说,一出事,关越卿就去派莎叶去寻江妩了。 她瞧着江妩的这般神情,以为江妩是为关越卿的身子所愁。 等两人走近了,她便喊停了江妩,“妩姐儿。” 江妩闻声抬眸,连忙就福了一福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13 ,“夫人。” 大秦氏颔首一笑,开声道:“竟不知妩姐儿同老大媳妇感情还这般好,往后也常过府来顽。” 江妩客气地点点头,“闻卿姐姐身子还虚着,待她身子养好些了,定来叨扰,夫人可莫嫌我烦。” “只盼着能稳妥地熬过,连小出血也不要再有了。对了,说及此,我想起府上花园可是栽有百日红?”大秦氏忽而便有些激动。 “是有的,栽了几株,昨日我才瞧着。”江妩不知大秦氏提此何意,有些糊里糊涂的。 “方才太医提了提,说紫薇花可治小产后血崩不止。你明日可否派人给我送些来,我再问过太医……” 大秦氏见江妩连连点颏,立时就拍了拍她的肩,笑着道,“好孩子……” 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大秦氏就不再留江妩说话,让她早些归家了。 回到江府时,暮色已西。 入了漪云院换过一身衣裳,她便急急赶往念春堂。 钊哥儿蹲在门槛眼巴巴地瞧着来路,等了许久,才见着江妩翩翩而来的身影。 “五姐姐!我快饿扁了!你快些!”钊哥儿见她赶来,随即就站了起来。 江妩提着裙角小跑而来,“还未摆膳么?” 钊哥儿想吓她一吓,便道,“就等着你呢,祖母都不耐烦了。” 文氏出来接两人,恰好就听到此句,便笑嗔道:“皮痒了不是,年纪小小就敢唬你五姐姐。” “好你个钊哥儿!”江妩追过来,钊哥儿就躲到文氏身后,两人你追我逐玩得起兴。 江昕领着赵千凛也到了,见着小儿活泼打闹,心里很是轻快,走过去就拎了钊哥儿起来,笑着道:“这两孩子……” 钊哥儿笑嘻嘻地喊:“爹爹!” 江妩见长辈来了,便不再闹,也跟着问好,“二伯父。” 又与钊哥儿一同喊了一声,“姐夫。” 赵千凛笑了笑,就同众人一并入了花厅。 如姐儿婚期定在下月,江老太太私下给她添了两箱嫁妆,她感动不已,日日守在老太太身边服侍。 江老太太见着赵千凛,也很是欢喜,等他上前问安后,便拉过来闲谈了几句。 “婠姐儿呢?怎未见她跟着回?”江老太太年纪愈发大了,膝下的孙女嫁了大半,孙子可一个未娶呢,曾孙还有得盼呢,索性还有六岁的钊哥儿陪着她。 “她今日去盘铃胡同了,说是妧姐儿临盆也就这几日了,她去陪妧姐儿说说话。”赵千凛语气毫无破绽,江老太太听了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嘴里也叨叨着,“是了,是了。” 赵千凛此番明面上是为着同江昕商量,他想在城西置办一间铺子,赚些银子来使。 当年婠姐儿为助他疏通官场打理人脉,拨了几家铺子的账到他那处,惯得他到后头花钱如流水。 可就从几年前纳了婠姐儿屋里的蓝祝,这银子就断了。 虽说现时他已是吏部主事,俸禄自也与从前是庶吉士时要多,但却也不够他塞牙缝,他思来想去,狠狠咬牙,便不怀好意地找了上门。 江老太太见人齐了,就吩咐摆膳。 赵千凛同江老太太这一提,江妩才想起已有十来日未去盘铃胡同了,她答应了妧姐儿要绣虎头鞋还未完成呢。 她取过湿帕子擦了手,等老太太动了箸,才小口地喝了汤。 一口白芨猪肺汤撬开了她的唇齿,清甜入喉,饿意卷来,她这才想起午膳未用。 她也不等钊哥儿催,自觉地就替他夹了不少菜,夹完便专注地食她最好的那一口叉烧鹿脯。 她原想今夜回屋就理理关越卿今日所说一事,但晚膳毕后,江老太太便说明日午后去盘铃胡同,害得江妩急急回屋赶制虎头鞋。 她压根就分不出心来多想,直到半夜月上中天,她绣完便倒头睡去了。 次日清晨。 她用过早膳,去了念月洲看卫氏。府医五日遵其意,五日便来看为卫氏把脉,今日正好是五日之期。 “一切如常,夫人脉象平和,身子并无碍,五姑娘且放心。”府医言毕便退,江妩松了一口气。 卫氏浅浅一笑,无可奈何地道:“我都说了无事,你非得五日便拉府医来一回。” 离前世卫氏因病而去之日还剩四年,她岂能安心。 “无事才好呢,就是府医探过脉,说无事我才欢喜呢。”江妩顺势就坐到了杌凳上。 “你这孩子……”卫氏摇了摇头,旋即便喊了金栀取了名簿来。 江妩擦了擦手便取了桌上的藕糖来食,“要名簿作甚?” 卫氏坐到书案前,江妩见其在铺纸,便一口就将藕糖放入了嘴,擦了擦手,便倒了一小杯茶水过去。 卫氏笑了笑,看着江妩倒了些水入砚台,就杵了墨条研墨。 “铖哥儿年纪也到了,昨夜娘催我给铖哥儿相看了。” 卫氏提了笔,蘸了浅浅的的墨就将记忆中的几户人家列了下来。 金栀提了步子就进了门,江妩抬眸望去,紫菽躲在门边一个劲儿地给她递眼色,又伸了个竹篮进来。 她这才想起还要去后院采紫薇花。 等金栀走近,她便将墨条摆下,“娘亲,我该去花房了。” 卫氏点点头,不在意地道:“去罢,莫忘了午后要去盘铃胡同。” 江妩应了,便退下了。 朝晖遍洒,夜露大多已散。 淡红紫薇开满枝头,此是正夏,除了池里能瞧着别样红的荷花,再者就是这儿的紫薇花了。 紫菽不知从何寻来了一根钩杆,一把就将钩子卡在枝干上,将紫薇花压低至江妩跟前。 “姑娘,您且动手罢,这花枝娇得很,压久了可不得。” 江妩也知,遂挎着篮子在手边,取了剪子就动手,从紫薇花梗一剪而下,一梗便有数朵花序。 她剪了三处,竹篮就已满满当当的了。 她派了人将紫薇花送去了定国公府,便心情丧丧的去了花房。 一闲下来,她便又想起昨日之事,所幸也就一早上,待到午后,便跟着马车一同去了盘铃胡同。 昨夜赵千凛一提,江老太太今早便派人送了拜帖,午后便上门。 怎知她们今日来了,还是见着了婠姐儿。 “这日头这般烈,娘也纵着祖母,要是染了暑气,妧姐儿可得闹回江府不是。”婠姐儿扶着江老太太的手,贫嘴怪道。 这话听得江老太太心里一甜,嘴角笑嘻嘻的。 文氏识趣得很,“我又岂能拦得住,娘可念着妧姐儿呢。” 妧姐儿挺了圆鼓鼓的肚皮走到江老太太跟前,“祖母,快些与我回屋消消暑,这天儿这般热,你也不等明日再来。” 江老太太哎哟一声,连忙就上去牵了妧姐儿递来的手,频频道:“你怎还亲自来了,月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14 份这般重了,日头这般大,快些回屋。” 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得飞快,瞧着稳健得很。 江妩见婠姐儿同文氏落在了后头,想来是有话要说,她便连忙上去扶了妧姐儿。 妧姐儿回以甜甜一笑,很快就转了回去同江老太太说话,江妩看得愣在了原地,看来妧姐儿在井府过得是真的很好。 她们入了花厅,同井老太太一行人打过照面,便回了妧姐儿住的屋。 红绛引着众人到罗汉床坐下,江妩取出了连夜赶制的虎头鞋,与江老太太和妧姐儿谈起闲天来。 婠姐儿与文氏却没有入屋,她们母女也许久未见了,便在湖边绿荫凉亭坐下。 “昨日你怎不与千凛一并回,若不是今日你也来了,我也不知甚才能见着你……”文氏嫌了婠姐儿几句。 “甚?昨日他回了江府?”婠姐儿皱了眉,“他回去作甚?有甚事么?” 文氏觉着有些不对劲,她反问道:“千凛未同你说么?” 婠姐儿摸了摸耳垂,她眼睛闪躲了去,“昨日他归得晚,在书房歇了,早早又上朝去了,我未曾见着他。” 文氏盯着婠姐儿的手,心里有些泛酸,婠姐儿一说谎便惯摸耳垂,从小到大便是这般。 “他说要在城西开间铺子,怎么?他说同你商量过的,这般看来,你竟是不知么?”文氏肃了声,直直盯着婠姐儿。 婠姐儿还想狡辩遮掩,强作镇定地看着文氏的眼睛,“说过是说过,不过我觉着不妥,便否了,怎知他竟瞒着我偷偷回了府。” 文氏愈发确定婠姐儿在扯谎,她望着自己的眼睛说话,分明是希望自己信她。 婠姐儿看出了文氏眼中的锋芒,就如小时她谎称腹痛想留在昌平多顽一日,文氏虽知,却不揭穿,但同样是拿了这样的眼光来看她…… ☆、签放妻书 “夫人!”执月惊慌失措地从小径跑来。 婠姐儿与文氏惊得从石凳站了起来,婠姐儿往前走了一步,一是要躲避文氏的眼神,二是担忧出了甚事,“执月,何事这般慌张?” 执月上气不接下气,喘了一口气,“夫人,井二奶奶羊水破了……” 妧姐儿发动了? 婠姐儿与文氏对视一眼,两人分别看出对方眼底的慌乱,连忙动身前去。 母女两人赶到院子之时,就见井老太太、井夫人、井大奶奶、井嫣白也赶了过来,江妩扶着江老太太从产房出了来。 “妧姐儿还好么?”井老太太上去就问,毕竟两家也算是早早定婚,从前便是这般喊,等妧姐儿嫁进府中,老太太也还是未改口。 江老太太点点头,平复心情又安抚道:“无事的,羊水初破,她现时还吃得欢呢,估计今日夜里便能顺利生产了。” 井老太太听了也安心不少,便让井夫人扶着她进去。 井大奶奶楚氏便问端着吃食路过的红绕,“可派人去告知二爷了?” 红绕点了头,“已派人去了。” 江妩心里紧张得很,她看看着四周的事物,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江老太太似有所察,伸手拍了拍江妩的手背,低声道:“莫忧,妧姐儿底子好,能顺利的。” 江妩低低地应了。 井大奶奶见时候不差了,便吩咐了灶房将午膳挪到此处,就唤着各位先用膳,毕竟妧姐儿才发动。 众人皆无甚食欲,随意吃了些,便又回到了产房外。 “二爷。”守在院门的丫鬟声传来,江妩转脸去望,就见井时白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他仓皇无措地同长辈行了礼,就听见产房里间传来一声痛叫。 井时白慌手慌脚地闯了进去,顾不得稳婆声声阻挡,江妩在外头看得心头一松。 先有文氏,后有妧姐儿,她自从重生以来守在产房外已有两回。初时紧张,心头皆是怖意,可先有江昕护文氏,后有井时白在意妧姐儿,每每到此,她都觉着松了一口气。 现时想来,想必对于生产的艰难,她心里更在意的是,在一只脚迈入鬼门关之时,是否有人在门外或屋内守候罢…… 让她怕的,或许就不是死亡,而是经历漫长痛苦时的孤独寂然罢。 由烈日斜挂至掌灯时分,她们的心随着妧姐儿时不时传出来的咛呼声上下起伏。 直至子夜时分,一声孩儿的啼哭声传出,才让她们松了眉头,井时白连忙凑在门边,等稳婆出来道了一句,“母子平安。”这才喜上眉梢。 等产房里收拾好了,井时白才被允入其中,江妩扶着江老太太也随后进了屋。 妧姐儿鬓角的乌发皆被汗湿了去,她疲倦地阖上了眼,正想歇息一会儿,就听到井时白极为心疼地喊着:“妧妧——” 她无奈地应了一声,旋即就微微地抬了眼皮子,怎知眼睛一睁,就见井时白后头还跟着江老太太与江妩,一瞬就羞得恨不得钻进被窝。 她伸了臂软软地拍了井时白,声音虚虚地怨道:“都说了让你别喊了……” 井时白抓住了她的手,就重新放入被窝里去,宠溺地笑笑,“好好好。” 妧姐儿见江老太太眼底的心疼,一时就想坐起来,刚动就被江老太太察觉,连忙开口制止道:“躺着莫动了。” “祖母,您莫担心,您都守着一天了,快去歇着罢……” “祖母就是想来看看你,看了便回,你且歇着罢,熬了一天也累了。” 江老太太放心地看了妧姐儿一眼,便拉着江妩出了门。 江妩看着皮肤红红皱皱的小儿,心里忽而就软了下来,她想起曾待在自己腹中已成型的胎儿,也想起关越卿昨日的小产…… 歇息了一夜,第二日江老太太便带着消息传回了江府。 与此同时,传到江昕耳中的还有另一则。 “赵千凛托你找的城西铺子,先别忙活了。”文氏脸色凝重地坐在杌凳上。 江昕正在书案前理着账本,他笑着走近,“这是怎了?谁惹你生气了。” 文氏拍了拍旁边的杌凳,示意江昕坐下。 “婠姐儿根本就不知赵千凛来寻你置办铺子之事,这事不能轻易给办了。” 江昕听了有些不以为然,“千凛怕是觉着顾着婠姐儿……” 江昕说话道一半,就见着文氏一个劲儿地摆头,他疑惑地看向文氏。 文氏慎重地道,“婠姐儿她同我扯谎了。” 江昕心里咯噔一落,“可知何事?” 文氏复而摇头,思虑了半晌,“我已派人去赵府打听了,但你也知,蓝祝蓝祈已不在府中,很多事怕是没这般容易查出……” “执月那个丫头呢?我看往来传递消息都是执月……” “执月是个死脑筋,嘴巴紧着呢,事情一出,她若说早便就说了,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15 现时若不是我留意到,也不知婠姐儿要瞒我多久。”文氏捏着杯子。 江昕听了也只叹了一句,“怪道婠姐儿这般少回来……” 午歇才起,派去的人便已守在廊庑下等候了。 江昕躺在床上,没有打算起身,文氏净了手面,喝了一口清茶,便唤了人进来。 小厮面色怪异的很,他恭敬地行了礼,便听到文氏发问。 “查得如何?” 小厮答道:“回夫人,此事与您说的有些出入,据小人查探,蓝祝蓝祈如今也还在赵府。” 文氏听了满脸困惑,她听到屏风那头的江昕坐了起来。 小厮得了文氏的示意,便继续往下说,“只不过,现时的蓝祝蓝祈,倒成了姨娘……” 屏风后忽地传来一声“嘭”,吓得小厮肩头一抖。 文氏听了正来气,怎知江昕反应却更大! “往下说!”江昕怒喝道。 小厮哆嗦着开口:“赵姑爷院里有六房姨太太,一切都要从三年前说起,姑爷与小姐成亲三年未有身孕,赵老太太便让小姐给姑爷纳妾,小姐未应,次日蓝祝便被抬为姨娘,往后接二连三,小姐身旁有姿色的丫鬟皆被抬了姨娘。” 文氏与江昕听了心中大震,三年了,婠姐儿一句都未说过。 小厮听到江昕长叹一声,他便不敢续说下去。 都三年了,婠姐儿却提都未提过,都受这种委屈了,她为何一句不提,她就这般愿意待在赵千凛身边么! 文氏与江昕皆陷了此念,久久沉默不语。 良久,文氏才开口,“婠姐儿如何?” 小厮如实道来,“小姐自三年前蓝祝被纳为姨娘后,便与姑爷生分了,早早断了给姑爷疏通人脉的银子。” 听及此,屏风后头的江昕蓦地轻笑出声,“果然是我江昕的闺女!” 文氏见一切都说得通了,便让小厮退下去领赏钱了。 她蹙着眉绕过屏风,回到里屋。 江昕气得发笑,“这个赵千凛,也不知是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从婠姐儿处撬不出银子,就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了,他以为我们江家是他的银库不成?” 文氏极不赞同,“他可让你出银子了?我看他心眼多着,胃口大着呢!” 江昕摇了摇头,茫然地拿着疑惑的眼光瞧着文氏。 文氏便解释道,“婠姐儿不同我们抱怨,无意中便是包庇了赵千凛,他乐意着呢,三年了,他都藏得好好的,这次却偏偏招摇地出面办铺子,分明就是故意让我们知晓。” 江昕就更听不明白了,文氏的一番话整得他一头雾水。 “故意让我们知晓?这与他有何好处?” 文氏总结地数道:“此事揭穿出来,只会有两种结果。一是维持现状,貌合神离;二是两愿和离,签放妻书。” 江昕点头。 “方才小厮也说了,婠姐儿断了给赵千凛的银子,他怕是以为婠姐儿会考虑夫妻情分,重新把银子续上,可这三年过去了,婠姐儿一分不给,他见捞不着银子,才会要打破局面,故意让我们知晓。” 文氏看了一眼江昕,江昕便心领神会。 “你是说赵千凛打算行第二条路子?他想和离?” 文氏点点头,“他知婠姐儿于我们如心头肉一般,若我们得知婠姐儿的处境,定会行和离一计,他这般做,是想提条件。若我们说和离一事,他定不会轻易答应!” “这个混账!”江昕一拳砸在床板,他气愤地立时起身,“难怪我见他说话含糊不清,服侍我更衣,我现时就去赵府一趟!” 文氏取过外衣,就服侍着江昕穿上。她在江昕背后安静了半晌,“我也去,我吩咐下人把婠姐儿的屋收拾收拾,今晚我们便接她回来!” 江昕利落地穿好,想了想,便问道:“是否先同娘说一说?” 文氏沉思了半晌,摇了摇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媒牵线的分明就是我俩,日子过得不痛快的是婠姐儿,我怕和离一说,会招来无关人士的阻力。当然我说的不是娘,你也知,府里还有三位姑娘未嫁呢。” 江昕想了想,很是赞同,“是了。那便先不说。” ☆、挨千刀的 赵千凛申正下衙,婠姐儿坐与书案前翻看账本,她正等着他回来。 屋外响起些说话声,很快便停了。执月悠悠地迈了进来,阴阳怪气地通传:“夫人,祝姨娘求见。” 婠姐儿抬了眸,好似不打算让蓝祝进来,她问道:“她可说了有何事?” 执月扁了扁嘴,“她说身子不爽利,四肢酸软,想让您给她请个大夫。”言罢,执月仍觉着不痛快,便抱怨道:“夫人,你是没瞧见,她那神气样,说得好似她怀了身孕一般。” 婠姐儿提笔又加了几笔,毫不在意地道:“你说得她这般面目可憎,那我便不瞧了,你派人去给她请个大夫就是,莫让她在外头瞎叫唤,扰我看账。” 执月弯唇笑着称是,立时就退下了。 忽而外头传来她熟悉的男声,见赵千凛终是归来了,立时就搁了笔,找他算账。 她起身走到门边,就看到赵千凛盯着蓝祝的肚皮,露出欣喜若狂地神色。 “说是可是真的?”赵千凛喜形于色。 蓝祝娇羞地掩面挥手道:“老爷,此事还未有定论,我不过是四肢疲软,莫听丫鬟多嘴瞎说。” 赵千凛盼子已有许久,只要有一丁点苗头,他就欢喜得不行。 婠姐儿站在门边叩了几声响,同时轻咳两声。 赵千凛这会儿才注意到杵在门边的婠姐儿,他吩咐了下人去给蓝祝找大夫,旋即就跟着婠姐儿身后入了屋。 他才落座在杌凳上,一回头就闻婠姐儿出声质问:“你前日回江府让我爹替你寻铺子?” 她的姣好容貌,好像就从未便过,他们成婚六年,他还是喜她的这副皮囊,可后来她偏不让他碰。 分明都恩爱了三年,他不过是动了她的陪嫁丫鬟,她就不让自己碰了,还作出一副烈女的模样。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确有此事。” “你去扰我爹作甚?你官至吏部,人脉还不够广么,怎还须动到岳家头上。”婠姐儿与他隔着圆桌,她并没有坐下。 赵千凛啜了一口茶,叹道:“还是你这儿的茶好。”他站了起身,给婠姐儿斟了一杯,推至其面前,示意她喝。 婠姐儿从袖中取出一张帕子,包着茶杯,眼睛牢牢地盯着满满一杯的清清茶色。 赵千凛见其取出帕子,实在多余地很,心里有些不爽,接着就道:“毕竟也是一家人……” 怎知话才说了半句,泼面而来的茶水来得毫无防备,他话头被噎滞,满面茶水,眼睛都睁不开。 江婠泼他?甚大家闺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16 秀,泼妇! 他伸了掌一把将眼周的水抹了去,“你竟敢泼我?” 婠姐儿站得远些,笑了笑,“你不是说茶水好么,那我便敬你一杯。” 他胸前的衣裳被茶水晕湿成几块,鬓发微润,抬眸就见婠姐儿笑得刺眼。 他咬牙点头,恨恨道:“好啊,三年前你便敢拿木匣子砸我,现在又泼茶上脸,我看你是舒散日子过腻了……” 婠姐儿听了更是大笑不止,“你这算甚个东西,也有脸并称一家人。舒散日子?这与你何干,你莫不是以为一切都是你给的罢?” 他怒目圆瞪,站了起身,握了拳砸在桌上。 婠姐儿无情地讥讽道:“清醒些罢!这紫檀云纹圆桌你可赔不起。” 赵千凛怒火中烧,大吼一声:“江婠!” 小厮递了消息给眼观鼻、鼻观心的执月,执月心喜,不顾赵千凛的怒意,立时同婠姐儿禀告。 “夫人!江府来人了!”执月喜上眉梢,眼睛亮亮,眼底满是希冀。 婠姐儿蹙了眉,踩着小步子走出屋外,步履不停,前去迎接,口里还疑惑道:“怎还来人了。” 赵千凛跟在其后而出,方才的怒好似一瞬就消散了,他蔑笑出声:“他们来给你撑腰了。” 婠姐儿可不想跟他走得太近,这人变脸变得如此快,她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茶水渍,可他却视若无睹,特意绕到众人跟前,先行一步去接江昕。 婠姐儿远远就望见江昕与文氏,她心底一慌,忽而就觉着他们知晓了。 果不其然,江昕与文氏丝毫不理赵千凛,直直就往婠姐儿这儿来。 她咽了口水,慌张出声,“爹爹……娘亲……” 文氏摇摇头,“这不是说话的地儿。” 言罢,文氏便握了握婠姐儿的手,就听婠姐儿吩咐执月道:“去花厅。” 尽管无人与赵千凛搭话,但他还是识趣地跟着去了。 江昕走在前头一言不发,气势如山,吓得婠姐儿也噤了声。 众人一入花厅,婠姐儿刚想领着江昕落座,就听到他从胸腔发出的怒吼,“赵千凛!” 莫说赵千凛忽被点名被吓到,就连旁的人都吓得寒毛直竖。 “爹。”赵千凛低垂着首,应道。 “六房!六房姨娘!没你这么羞辱人的!”江昕气得脖上青筋直显,婠姐儿听得心中大震。 赵千凛装傻扮愣,过了半晌才装模作样道:“子嗣为重,婠婠三年未孕,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婠姐儿听得就来气,刚想冲出去同他辩驳,就被文氏拉住。 继而就听到江昕嘲讽道:“莫要装模作样了,你引得我们前来,还不都将话摊开来说,还想留我们用晚膳不成?” 赵千凛松了一口气,摆了摆头,“都说商人最是老奸巨猾,果真是没说错,岳父可看得真清。” 他揪了揪胸前的衣,随意寻了一张玫瑰椅就坐了下来。 “这是作甚,既要谈事,何不坐下说话。”言罢,就见三人动也不动,立在原地拿眼角瞅着他。 赵千凛轻哼一声,拉着胸前一滩湿漉漉,“这是你女儿所为,鲁莽至极。” 江昕笑了一声,“做得极好,对付你这种渣滓,需要甚礼。” 赵千凛也不生气,在官场上他受得怨气和无端谩骂还少么,他之所以要指出,不过是在为自己攒筹码罢了。 “岳父此言差矣,我若是渣滓,那婠婠岂不是渣滓之妻?”他眉梢一挑,话锋一转,“还是说,岳父此番前来,不光是只为责难我纳妾一事?” 江昕冷着脸,不屑同他千回百绕地兜圈子,“我是替婠姐儿来说和离一事的。” 赵千凛计成,心里窃笑。 江昕的一字一句正如万佛寺的钟声,铛铛地撞进婠姐儿的心里,她眼眶一热,就上前扯了江昕的袖子。 “爹……” 江昕皱着眉,拉着婠姐儿到一旁,“你这是作甚?你莫要同我说,你不想和离。” 婠姐儿啜着泪摇头,“爹,我就在赵家也无事,他们欺不了我。” 江昕横了眉,冷声道:“你何故泼他!你日子过得舒坦么!你不想离开?” 婠姐儿一双秀眉早已扁成了八字,她避而不答,“爹,这不是我一人的事儿,这事牵扯了许多人。” 文氏在一旁听得明白,婠姐儿从小便懂事,她的懂事便是顾全大局。 江昕自是不明白的,他觉着有他替婠姐儿撑腰,又何须顾三忌四,因此他怒其不争,就要甩袖撇了婠姐儿。 文氏立时上前帮着婠姐儿拉住,抬脸就对江昕说,“同婠姐儿撒气有何用!” 江昕憋屈着呢,一想到赵千凛在那头坐着看他们内讧,他就耐了性子,只同文氏道:“可你看看她……” 文氏瞥了一眼过去,江晔便噤了声。 文氏拉过婠姐儿的手,开口述到:“婠姐儿,你口口声声说道此事牵扯了许多人,那你便说说都能牵扯谁,我便是不信了,他们还能替你过日子不成!” 婠姐儿一听便知文氏之意,她连忙解释道:“娘,并非如此。我岂非不曾想过要和离,只是我若和离,即便我无过错,外头照样会传得难听。 我倒是可以待在屋里充耳不闻,但爹爹与您呢。我成为众人口里的谈资,爹爹面上无光,娘也不好到各府走动,况且钧哥儿还小,等他长大了,旁人若是听了家中有位和离归家的姐姐,哪儿还有好的亲事上门啊……” 文氏听了更是心疼,她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你爹说了,你日子过得舒坦要紧,何须管他人口舌。况且,比上让人指指点点,娘更受不了见你藏着委屈,粉饰太平。 你爹听说你瞒了他三年,气得差些连床板都给砸了,我们将你养至这般大,岂是让你到别人家来委屈自己的。” 婠姐儿哭得不行,一下就扑进文氏的怀抱。 文氏拍着婠姐儿的背,心酸地道:“娘知你不愿守着三心两意之人过日子,娘都知的。” “爹就没有,爹爹即便跟您吵了这些年,也未有通房,未有姬妾,爹爹银子还这般多。娘……可为甚他就不行……他就要纳妾……” 婠姐儿终是忍不住了,只听她委屈万分,缩在文氏怀里,终将藏了三年的怨,哭诉出声。 江昕在一旁听得鼻子一酸,他眨巴了眼睛,咬牙切齿走到赵千凛跟前,决然出声:“签放妻书。” 赵千凛被婠姐儿委屈一哭引去了心神,见她这般,他心里有些后悔。 听到江昕一说,他还愣了愣。半晌便收回了心神,终是到了这一步,他稳了稳气息,“和离可以,但我有条件。” 江昕轻嗤一声,刚想作声,就听闻外头提着柴斧子,急急冲进来一个人。 来人钗歪散发,可模样分明就是从前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17 在婠姐儿身边服侍的蓝祝,只听她嘴里骂咧咧道:“赵千凛!你个挨千刀的!” ☆、夜宿花柳 这阵仗很是唬人,婠姐儿赶紧将江昕与文氏拉到一旁。 前不久蓝祝才与赵千凛一副卿卿我我的模样,这番是怎地一回事? 赵千凛原是端正地坐在玫瑰椅上,一转头就见披头散发冲进来这么一个疯婆子,口里还恶狠狠地骂着自己。 他惊慌地从椅子上起来,在花厅里绕着躲着来人。 “赵千凛!”蓝祝提不动斧子了,便立于厅中,凶神恶煞地吼道。 赵千凛本就觉着眼熟,这会定睛一看,才看出是蓝祝。 他困惑不已,但也心定不少,也不再躲了,立时喊道:“祝儿,你这是作甚?大夫可查出身孕了?” 蓝祝放手中的斧子,笑得极为可怕,一步步逼近赵千凛,她重重地啐了一嘴,“别给我提身孕!你个夜宿花柳的爬灰!” 赵千凛心里咯噔一声响,脚下步子微顿,声音惶惶,“怎了?” “你要去那肮脏的地儿惹一身病,也莫要回来祸害我啊!”蓝祝气得发抖,她看着赵千凛,无力地瘫软倒地而坐。 赵千凛觉着脑中一声轰响,他瞠目而望,脚下一软,踉跄地朝蓝祝靠近,“你说甚?你说清楚!” 他能听见自己的喉头在发颤,他竟听着了慌张与无措。 蓝祝眸底黯淡,声音无力却给了他致命一击,“花柳病。” 赵千凛踉跄跪到在她面前,他用力地捏着她的肩头,来回地摇了几次,不敢相信地复问道:“你说甚?!” 她眸子如同死寂的潭水,缓缓对上赵千凛慌乱又带着点点希冀的眸子,无情地道:“赵千凛,你得了花柳病。” 她语气平淡的一句,清清楚楚,正正砸在赵千凛心上。 赵千凛松开了手,他目光涣散,腰背一软,瘫躺倒地。 他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手头不宽松,他又浪荡惯了,便挑了个没那么讲究的地儿,想来就是那时中了招。 他还未从蓝祝言辞中缓过来,转瞬间就被扑身过来的蓝祝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 双眼发昏,头脑发胀。蓝祝整个人压倒在他身上,他根本推不开,混乱间便听到婠姐儿喊了一声:“来人啊!” 他便使劲儿地掰着蓝祝的手,等了有一会儿,蓝祝被来人钳制住,他才得救,可以在一旁大口喘气。 蓝祝却心有不甘,挣扎地喊道:“何不让我杀了他!” 赵千凛咳了好几声,喉咙发疼,声音细哑地骂道:“你疯啦!” “我是疯了!才会因你而染上这么个病!你个腌臜货!”蓝祝说着就要冲上去,婆子有力得很,她怎也挣不开。 赵千凛脸上一青一白,难看的很,大吼着:“把她给押回屋里去!无我的吩咐,不得她迈出房门半步!” 可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却不动,她们纷纷转脸看向婠姐儿,婠姐儿却一言不发。 赵千凛的面子丢了个尽,“你们这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婠姐儿看不过去了,“她们领的是我发的月钱,何须听你的话。”旋即,便冲俩婆子道:“押下去罢。” 两婆子这才拖了蓝祝,蓝祝见势不妙,便哭着喊着求婠姐儿让她留下:“夫人!姑娘!姑娘!你就念在从前的情分上……” 婠姐儿啧了一声,“她太嘈了。” 两婆子识相地取了汗巾就往蓝祝嘴里塞,赵千凛眼睁睁就看着蓝祝呜呜地被拖走了。 赵千凛还瘫坐在地上,一双锦靴跨过被丢弃在旁的柴斧子,走到他面前。 江昕语气里带着讥讽,“我看你是没甚资格谈条件了。” 赵千凛神色颓颓,听出了江昕言外之意,怒而问道:“你这是在要挟我?” “病是你自己缠上的,又不是谁逼迫的,谈何要挟?”江昕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赵千凛。 赵千凛被噎得无话可说:“你……” 江昕半刻都不想再与赵千凛在一处了,便喊道:“执月,取笔墨来。” 赵千凛偷偷瞟了一眼杵在文氏身边的婠姐儿,他忽觉着自卑起来,正如当年八年前初入江府,他在心底就抬不起头来。 执月很快便将文房四宝取了过来。 “写罢。”江昕将笔递到赵千凛面前,赵千凛盯着笔良久,终还是夺过了笔,站了起身。 他的字正雅圆融,写得正是馆阁体,字写得虽好,但却没有其心骨。 字如其人,倒也符合。 最后一笔落下,他手中的笔才脱力而去。 他神色颓败,随意坐在一张玫瑰椅上,眸也不抬,“立字据,不将此事外传,便带着和离书,走罢。” 江昕取过另一枝笔,坦坦荡荡地立了字据。 随后,搬嫁妆,收拾箱笼。 赵府上下都轰动了,除了被禁足的蓝祝,其余几位姨娘由蓝祈带着头,齐齐跪在婠姐儿的屋前。 她们一个哭得比一个惨,蓝祈嘤嘤地拿着帕子拭泪。 见婠姐儿走了出来,便头一个冲上去,“小姐,您大发慈悲,带我走罢!” 执月连忙挡在婠姐儿身前,就连衣角也不给蓝祈碰到。 可婠姐儿看着无动于衷,她对执月道:“将无相关之人清走,我们得赶回江府,可耽误不得。” 蓝祈听到婠姐儿之言,立时大哭着爬到婠姐儿脚边,哀求道:“小姐,蓝祝得了花柳病,此处待不得,您要救救我们啊!” 婠姐儿往后挪了一步,她声音如冷霜寒雪,又如冰棱子一寸一寸刺进蓝祈的心,“当初这床,你们是凭自己本事爬的,现时何须求我来救。” 蓝祈听了直哭不停,爬着靠近,“小姐!小姐!” 执月见婠姐儿绕道而行,便立时唤了几个婆子将五位姨娘拖走。 嫁妆箱笼早在三年前,婠姐儿就锁在了库房,此时要搬走也容易,执月命人收拾了屋里婠姐儿用惯了的摆件。 一些大件儿,婠姐儿便不要了,省得睹目思愁。 黄昏时分,暮色西去。 江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赵府。 赵千凛行经别院,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与咒骂声,吵吵嚷嚷,沸反盈天。 他心底的烦躁又被激了起来,一脚便踹翻了门边的花盆。 正院这边静得很,没有灯火,没有人声,空空荡荡。 他一路走进,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桌上摆了一个精致的木盒,是他新婚那年,特特攒钱给婠姐儿买的。 赵千凛心头一酸,伸手打开来看,果然,里头全放着他送给婠姐儿的玩意。 他终是忍不住了,抱着木盒倚在床头,眼睛发酸,喉头发颤,“你连盆栽都带走了!”却不屑带走我送你的东西么! 不知坐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18 了多久,他从暮色沉沉看到月色清冷,才动了身子。 而这头,比赵千凛更显憔悴的,还有被困在柴房三日两夜的佟冬温。 她无力地拍着门,喉咙似着了火,虚虚地喊着:“来人啊,来人啊。” 自那日关越卿小产,她就被定国公夫人大秦氏命人关押到柴房,就连陈老太太出声相阻,都被大秦氏用“人命关天,休得袒护”给呵斥了回去。 每日只给一小碗水润润喉。这都三日了,她连一粒米都未见过,莫说唇干舌燥,她现时饿得都找不着北了。 这几日也无人来捉她去盘问,可惜她编排好了的一腔辩解之语,统统都没排上用场。 昨日掌灯时分便送来了水,今日怎还未送来,再不喝水润润喉,她的嗓子怕是要费了,这要她还怎么喊冤。 打更声去,日升月落,她饿得迷糊,不知何时便昏过去了。 门外开锁声起,佟冬温的意识便被唤醒,可未等她睁眼,一桶冰凉的井水便由头灌了下来,冷得她直打颤。 她双眼布满了红血丝,虽被井水浇醒,惊恐万状,但眸中更多的却是呆滞。 墨段奉大秦氏之命,带佟冬温去花厅,她见佟冬温睁眼醒了过来,便对婆子道:“带走!” 佟冬温站都站不稳了,两个婆子只好将她架在身上,将她拖去。 等她见着见着花厅内正如三日前一般狼藉,脑子才顿顿地反应过来。 此时想必是辰时了,她还能嗅到邻间饭厅透过来的肉包子香气。 她来得还算早,都是婆子脚力好,走得快,花厅里空无一人,她倒成了头一个来的。 她被婆子放在三日前被擒住之地,也是她推了关越卿之后,倒在的地方。 这回可不是她装得,她是真真的站不稳,婆子一松手,她便软塌塌地倒在地上。 她盯着饭厅的门,咽了咽口水,就见那头迈出两只不同花色的缎鞋。 她微仰了仰头,佟夏清扶着陈老太太脸带笑意地走了出来,直至瞧见了躺在地上的她,才脸色一变。 一个在柴房断食受苦,一个却风光得意,佟冬温见此,实在意难平。 可她此时还不得露出嫉妒之态,她还须得靠佟夏清与陈老太太,心疼她,为她做主。 于是委屈的热泪说来便来,她一瞬就红了眼,呜咽出声,声音干哑难听,“姨母!” 后头便传来一声讥笑,“姨母?就是喊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来,也保不住你。” ☆、句句属实 佟冬温循声回头,就见大秦氏嘴角残留的轻蔑之意。 陈伯瞬扶着关越卿跟在其后进来,她瞧见关越卿面色苍白憔悴,脚步虚浮,心底便暗笑不已,看来不止她受折磨。 陈伯瞬一眼也未瞧佟冬温,扶着关越卿就到一旁坐下。 大秦氏坐在玫瑰椅上,抿了一口茶,便起身道:“既人都来齐了,那便来谈谈这桩谋害人命的案子如何?” “慢着。”佟夏清难得开口相阻。 大秦氏抬了抬嘴角,瞥了佟夏清一眼,不想同她搭话。 陈伯瞬识趣的很,立时出声道:“还有甚事?” 佟夏清便似有甚难以启齿一般,支支吾吾,眼神却直往门外飘,等终是捕捉到门外的一抹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这才绽了喜意。 门外一声将众人视线移了去,“都这般早。” 佟夏清竟是把定国公陈自应也喊了来。 陈伯瞬皱了眉,“爹?你怎来了?” 定国公听了这便心里不舒服了,他走到位子边,撩袍坐下,“我怎就不能来了?” 陈伯瞬望了眼定国公一眼,又求助地望着大秦氏。 大秦氏冲他点点头,便站了起身,说了看似是安慰陈伯瞬,实则是在敲打定国公的话,“瞬哥儿,你是他的儿子,卿儿腹中的胎儿是他的孙儿,他总不可能连血肉骨亲都不帮,去偏帮一个外人的。” 定国公听了脸色铁青,他昨夜听佟夏清说了一嘴,想着今早过来一看,怎知却被两人当成袒护佟冬温的帮凶了。 他憋屈得很,只得道一句:“这是自然。” 陈伯瞬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佟冬温听着便轻笑了一声,声音哑得难听,“定国公夫人,此言差矣,众人皆知,我姐姐是定国公的宠妾,这怎就算外人了呢?再说了,谋害人命这条罪状,您可莫要乱扣到我头上!” 陈老太太年纪大了,听着佟冬温此时的声儿就有些于心不忍,便对大秦氏道:“自应媳妇儿,也不急于这一刻,先让人扶她起来,让她喝些水再说。” 大秦氏与陈老太太之间有协定,便抬了抬颏,墨段得意后就上前去扶佟冬温。 但佟冬温偏是不起,明眼人都瞧着她并无用力,大秦氏不忍墨段受佟冬温磋磨,便吩咐:“既不愿起身,墨段,挪张椅子让她扶着,坐起来说话。” 丫鬟也端了茶上来,放到了椅子上。 他们没有咄咄逼人,还让她饮茶,这事怎这般反常。 佟冬温渴得不行,她思索了半晌,还是未摸清他们的意图,便抵不住对水的渴望,取过就饮。 一饮而尽,她觉着喉间也松快了不少。 她靠在椅子上,见大秦氏也不数她罪状,直接就问道:“老太太,当日佟冬温那番故意之举,在场的都看得分明,尤其坐在主座的您,您说过会给卿儿一个交代,我这才没有将她送去见官,三日已过,卿儿也勉强能下床走动,现时您总该给个说法了罢。” 甚?姨母答应了要给关越卿一个交代。 怎么可能?姨母素来宠爱她们,为了让姐姐入门,都与定国公闹僵过,这番怎会不护着她? 她开始心慌意乱起来,这一切都不照着她心中所想而走。 于是佟冬温便一个劲儿地否认,“姨母,我并非是故意的,当时事发突然,我是见杯盏就要砸到世子爷身上,心里害怕,才想要去拉开世子爷,怎知步子急,踩着了自己的衣裙,这才误伤了世子夫人。姨母,冤枉啊!” 关越卿听了煞是好笑,便弯了嘴角,饶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陈伯瞬。 陈伯瞬扁了扁嘴,摇头小声道:“她张口就来,你可别信。” 当时陈老太太自是看得真切,她虽极纵极护佟家之人,可她更盼着四世同堂,她盼得连佟冬温的婚事都未开始打算。 佟冬温见陈老太太沉默不语,便觉着事情仍有转机,说着便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姨母,您信我,我真真不是故意撞到世子夫人的。” 只现时的她却不如那日哭得那般楚楚动人,今日的她,衣裳沾灰,发髻凌乱,怎看都是一副破落样。 厅里唯一一个心疼她的,也便只有佟夏清了,可她却时刻只想着与佟夏清比。 陈老太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19 太起了身,要她说出想了几日的决定,将佟冬温亲手推入深渊,她实是不忍。 佟夏清上前相扶,被陈老太太摆手拒了,只见陈老太太拄着拐杖,行至佟冬温身旁。 佟夏清心下一凉,一瞬就明白了陈老太太之意。 可惜佟冬温不晓得,她只当陈老太太是听了她的辩解,动了信她之心。 她连忙弃椅,爬到陈老太太脚下,哀哀出声道:“姨母……” “温姐儿。”陈老太太终是出声,她怜惜地道:“放心罢,元成庵并非世人说可怕,等你娘给你说了人家,姨母再派人去接你回来。” 佟冬温的手停在半空,她原想抓住陈老太太的衣裙,再哭上几声,怎知却听到陈老太太说出如此骇人的话。 “姨母!”佟冬温哆嗦出声,她咽了咽口水,又开始觉着口干了。 她面上惊恐万状,继而往后退着挪了好些步,但她仍旧垂死挣扎地说着,“姨母,您莫要听信小人言啊……” 元成庵岂是甚好地方,那儿是专门管教犯了事的女子,其中大多都是妇人,她们尚且受不住元成庵里头的折磨,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能撑得到娘亲给她说亲,再到她出嫁的那日么…… 佟冬温慌不择路,陈老太太笃着拐杖逼近,她便胡乱地往后退,一边摇头一边哭,“姨母,我只是好心……” 陈老太太对佟冬温彻底地寒了心,她亲眼见着佟冬温伸手推了关越卿,可她却一次又一次地矢口否认。 一边是痛心,她失去了她的曾孙,一边是心痛,她要亲手将佟冬温送入元成庵。 “好心地害孙媳妇小产?好心地累我不得四世同堂,享受天伦之乐?温姐儿,你知姨母有心里有多期盼的,你心肠怎这般恶毒?” 佟冬温退无可退,她用于探路的手掌碰到了一只鞋面,抬头一看,竟是面白如纸的关越卿,她也顾不得了,仍是不知悔改地编,“世子夫人,您救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累您小产的。” 陈伯瞬见她一接近,怕她狗急跳墙做出甚意想不到的事,便立马起身,上去挡了她。 关越卿身子虽虚弱,但可半点也不惧这个在地上爬来爬去,站不起来,直不起身子的人。 罪魁祸首竟还扯谎扯到她头上来了,她可还清楚地记着佟冬温推她时手上的力道,这佟冬温,莫不是饿了几日,给饿傻了罢。 关越卿轻笑出声,她声音不高,还带着病弱之气,“我若救你,你便能将胎儿还回来么?一切都发生了,你做得出,便受得起,去元成庵有甚不好,恶人自有恶人磨,佛祖保佑,你会脱胎换骨的。” 关越卿这么一说,佟冬温更是怕了,她又往后退,可这回手却触到了木杖,正是陈老太太杵在她身后。 身心俱疲的佟冬温已濒临崩溃,她还想博一搏,便哭嚷着出声,“为何你们都不信,非得认定是我……” 她早就输了。 可悲的是她并不知道,还妄图装冤扮相。 陈老太太提了拐杖,一棍就打在佟冬温身上,她饿了这些天,身子原就虚,此时更是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倒了下去。 佟夏清大呼一声,连忙踉跄快步走的佟冬温跟前,跪在地上去扶佟冬温,“温姐儿!” 佟冬温又饿又晕,觉着陈老太太这一棍下来,身子骨都要散了,她痛得闷哭出声,见佟夏清来了,却半点没觉着被安慰到。 她被困在柴房三日三夜之时,佟夏清在何处? 她在被陈老太太定罪之时,佟夏清又在何处? 她在被关越卿咒脱胎换骨之时,佟夏清又在何处? 现时又来装模作样,显出一副心善之样,讨定国公欢心。 佟冬温念及此,便一把推开佟夏清,她可不想为他人作嫁衣,将所有好处都给佟夏清捞了。 “不须你来此假惺惺!你循规蹈矩、独善其身,过你的宠妾日子,就任由我被人冤枉关押送庵便是,现时又来装甚姊妹情深,装给谁看!” 佟夏清听了脸色一黑,扶着佟冬温的手皆当场顿住。 陈老太太气得发抖,打旁边又是敲下去一棍,怒骂道:“此事我亲眼所见,难道我还会冤枉你不成!她是你胞姐,你怎说话呢!” 听到陈老太太亲口所说,佟冬温此时才真真崩溃了,她甚都不管了,只放声大哭,声音嘶哑难听,“姨母偏生宠姐姐,娘亲也最是疼姐姐,千方百计将姐姐留在定国公府享福。现时可好了,姨母亲手将姐姐留在府中,却亲手将我送进元成庵,这还要我怎么陪姐姐演一场姊妹情深的大戏,你们也不知羞……” 陈老太太怒不可遏,扬起拐杖又想打下去,怎知拐杖却被一人拉住,打不下去了。 她满眼怒火地回头,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再打下去,就是一条人命了。”大秦氏面无表情地拽着拐杖,杵在一旁。 她不是要护着佟冬温,只是佟冬温后面说得句句属实,为何还要挨打。 ☆、太子来府 最终佟冬温还是被婆子灌了些米汤,扔上了马车,带去元成庵。 午歇才起,关越卿食过药膳,陈伯瞬正打算去打理庶务,定国公身边的小厮却神色紧张地过来了。 “世子爷,世子夫人,前院书房,老爷有请。” 陈伯瞬与关越卿满是困惑,他出声询问道:“是有何事?你作何这般紧张。” 小厮擦去了额角的汗,“世子爷,太子来了。” “你说甚?” 太子怎会来定国公府,他不是与爹爹就私怨么?可陈伯瞬虽惊诧不已,但此番诧异出声的却并不是他,正是面色苍白的关越卿。 小厮见关越卿难以置信地出声,便又复述了一回:“世子夫人,太子来了,宣世子与您前去觐见。” 关越卿的脸色原就苍白如纸,陈伯瞬瞧不出她愈发显惨白的脸色,却瞧出她紧锁的眉头。 他这几日担忧的很,怕关越卿身子出事,一见有异,立时出声问道:“怎了?可是身子不爽利了?” 关越卿听闻陈伯瞬的谆谆关切,立时就定了定心神,她摆了摆头,“无事,每日食药膳,嘴里有些泛苦。” 陈伯瞬听了便安心下来,“莎叶,取八宝攒盒来。” 莎叶应声,旋即便去取。 小厮看了着急,他分明都说了太子宣见,这世子还磨磨蹭蹭,还要等丫鬟取零嘴甜口来给世子夫人吃不成。 关越卿瞧见了小厮眼底的着急之色,便扶着桌站了起身,同陈伯瞬道:“太子既宣见,我们且先去罢,也不急这会儿吃。” 莎叶极快便取了攒盒来,陈伯瞬悠悠将其打开,从中取了一块糖梅子,就送到关越卿嘴边。 屋里服侍的众人纷纷低了头去,各自盯着自己的鞋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20 面,大气都不敢出。 关越卿耳根泛红,见陈伯瞬又要出声,便张口就将糖梅子咬到嘴中。 陈伯瞬这才拿帕子擦了手,与关越卿小步走出屋门,他疑惑地道:“这太子也不知有甚事,竟这般莫名其妙,还让你也同去。” 以她与太子前世的仇怨,她大概能猜到个三分,但她却不能对陈伯瞬如实相告,此时她便想起江妩来了。 她没有说话,觉着心里不是滋味,遂便安静地跟在陈伯瞬身旁,一路同去。 定国公的书房很是气派,虽说是功勋之家,文不成武不就,但国公府的底蕴还是在的。 因关越卿,他对定国公府有不小的成见,因此才会处处为难定国公。 而关越卿小产的第二日,太子便知晓了。 自得知关越卿定亲,而不是如前世一般入东宫,他便对关越卿有了猜疑。 关越卿还在闺阁中时,他自是不容易寻着机会,可现时不同,他宫中可有关越卿的亲表妹呢,此时正是绝好的试探良机。 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站了起身,听传闻说着定国公可是个颇具风趣之人,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在他面前也只摆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来。 定国公时不时瞟往门外,等一双璧人终是出现在眼帘,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太子莫名的很,特特与他作对,外头都不知传成何等模样了,可现时却偏偏到定国公府了作客。 不仅定国公听到来人的动静了,太子也转身去看。 若她与他一般,也是重活了一世,那她不愿入东宫完全就得以解释了。 他存了看她顽笑的心,她不入东宫躲着他,可她仍是过不好这日子,还是要与旁的女子勾心斗角,甚至小产。 可他眼中所见之人,面上只带了病弱之相,眉目间却不经意地流淌着欢喜。 太子愣了愣,这与他所想的可不太一样。 正在他怔然之时,陈伯瞬与关越卿已到他面前,“太子殿下金安。” “无须拘礼。”太子直瞟着关越卿,可关越卿看着并无异样。 关越卿这般镇定自若,倒是激起了太子的挖掘之心。 他明知此问稍显唐突,可他还是问了,“听闻世子夫人前几日小产,不知现时可还好?” 屋内的三人听得满脸惊诧,定国公与陈伯瞬纷纷扭头去看关越卿。 关越卿面色一青一白,尴尬回道:“现已无大碍。”有劳太子挂心,这半句,她怎么也说不出来。 陈伯瞬见关越卿甚是难堪,便走前了一步,挡去了太子的视线,“不曾想殿下连府中之事也知晓,可见天下诸事到底也瞒不过殿下。” 太子摆了摆首,笑了几声,“这倒不是。世子夫人是本宫……”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看着关越卿眼中的闪烁,心中大明,“本宫的顾奉仪的表姐,本宫念顾奉仪服侍尽心,遂应了她之要求,带她来见一见世子夫人。” 关越卿紧张得额角冒了细汗,她现时可不是当初那个不顾一切的太子妃,她生怕这疯太子会做出甚不计后果之事。 所幸他没有。 太子道了一句,“出来见见罢。” 顾云岫便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还是如那年入宫那般,眉目风情,媚态稍露,欢喜地握住关越卿的手。 “云岫!”关越卿没想到竟能见着顾云岫,心里的不舒服一瞬就被欢喜盖过。 定国公与陈伯瞬见着此情此景,这才恍然大悟。 顾云岫三言两语就哄了太子,让她们下去说些体己话。 关越卿与顾云岫便去了前院陈伯瞬的书房,与定国公书房隔着不远。 莎叶在美人榻上铺了褥子,关越卿这才坐下。顾云岫坐在杌凳上看得一脸心疼,“可好些了?” “嗯,正转好呢,莫担心。”这走来走去的,关越卿可乏了,她也不拘束,就歪在榻上。 顾云岫显然是看不惯关越卿受这些罪,“当初我也劝你一同入宫,你非得守着这门亲,还说太子……” 顾云岫轻咳两声,显然是觉着关越卿形容太子之言过于荒谬,继而说道,“现时好了罢,你看我不是过得好好的么,还得了太子之宠,而你现时还受这些罪,怕是一阵风,都能将你这弱体之躯刮了去。” 如今顾云岫已入东宫,她即便再劝也无用。 即便再惨,也好过再入东宫,况且太子也是重生,她若入东宫,也只有死路一条。 更何况,她现时并未觉着有多惨,至少君心向她了。 “我觉着我这儿尚好。莫说我了,宫里的勾心斗角岂会少。你在宫中多有不便,还是要步步为营,切不可冲动行事。”关越卿嘱咐道。 顾云岫扁了扁嘴,还是点了点头。 “有莎草与你在宫中,多少有个照应,这我也能安心些。”言罢,关越卿便往外瞧了瞧,只见外头守着的是个眼生的丫鬟。 她有些疑惑道:“莎草没随身服侍么?” 顾云岫摇了摇头,眼光有些闪烁,支吾许久才道一句:“她前些日子着了凉,便让她待在宫中养病,没带她随行。” 顾云岫话里错漏百出,关越卿听着就觉着有问题,她盯着顾云岫的媚眼,对此事揪着不放,“真是如此?你莫想要诓我。” 顾云岫一被质疑就不乐意了,她念头一闪,就拿了另一谎言掩了去,“好罢,就知瞒不过你。” “太子这般宠我,正是因着我身上之香有舒缓疲倦之效,此香的方子我仅放心交与莎草,今日正是制香的关键,我便留了她在宫中,未带她随行。” 顾云岫低垂了眸子,不让关越卿看清自己眸间的慌乱。 “若是如此,你何须编话,何不如实相告?” 关越卿躺于榻上,舒服地眯了眯眼,只拿余光瞟了顾云岫一眼。 顾云岫胆子也大了起来,“你不是不赞同我入宫么,要让你知晓我为太子殿下这般费心,怕你会更是来气,遂才瞒着你。可千藏万瞒,还是躲不过你洞若观火,还是被你挖出来了。” 她摊了摊手,摆出一副无奈作态。 这下,关越卿倒信了大半。 她语重心长地道:“你知我不赞同你入宫。再说这太子,即便他不好男风,可他后宫佳丽这般多,待你又岂能真心,你莫要让自己陷了进去,到时又追悔莫及。” 顾云岫半点都不想听,她此时这般得宠,又对太子欢喜得紧,才不想听关越卿的劝告,她敷衍了几句,便扯开了话题。 太子派人来寻,顾云岫身不由己,便得随太子回宫了。 太子来定国公府一事次日便传遍了京城。 江妩侍弄着花草,她将花房分了一半给婠姐儿,便觉得自己养的花有些多了。 紫菽得消息之速还挺快,她见着此事与定国公府相关,心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21 下便觉着江妩定有兴趣,立时就上前禀告。 “姑娘,听闻昨日太子去了定国公府呢!” 江妩听了心头一紧,手里的剪子一抖,咔嚓一声,就误剪了一枝桠。 江妩虽未出声,但显然了听了入耳的,她便继续说道,“奴婢打听了,可个个皆不知晓太子去定国公府所谓何事。若世子夫人来信便好了,她定知得最仔细。” 说到此,紫菽立时便道,“我去门房瞧瞧可有来信!” “紫菽,不用去了。”江妩放下剪子,便开声阻止。 紫菽挠了挠头,一头雾水,摸不清江妩话里的意思。 江妩与关越卿之间的事,除了她二人,再无第三人知晓。 紫菽自是不知她们此时关系正冷,又出声道“说不准信就到了,奴婢去取也得快些。” 江妩声音淡淡,她极了解关越卿,“没有来信,无须平白走一趟。” ☆、心湖波澜 都说人比花娇,江妩本是不赞同的。 但自这酷暑下,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娇气的。六月日头大得很,除了清晨黄昏去花房、早课午绣,她可不愿出门。 如姐儿的婚期近了,姚渡钗见天时热得很,便也不让几位姑娘再冒着暑头过枝霁楼,分了些嫁妆绣活,就让她们各自待在屋里做。 日子如梭,过得飞快,转眼间便七月流火。 江妩选了一些牡丹做了腹接,这花房便显得愈发拥挤,她思来想去,还是决计将牡丹送至各院。 是日,江妩领着抬盆栽牡丹的婆子去了正院。 才入院门,迎面便走来眉目相似的两人,正是定国公夫人大秦氏与江大夫人秦氏。 “妩姐儿来了。”江大夫人笑着携大秦氏走近。 江妩上前福了一福,也展笑道:“大伯母,定国公夫人。”她挥了挥手,也让婆子先行将盆栽牡丹放下。 两人挪了视线,也看到了那株牡丹。 江大夫人笑了笑,便侃道:“今日可算是轮到我了,听婠姐儿说你在腾花房,看来是真的。” 江妩就凑到江大夫人身边,挽了她的小臂,笑意盈盈,“那您看,放哪儿好。” 江大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我这还未说要呢,你这理所当然的……” “我这一拂黄可养得顶顶好呢,大伯母可是不收么?我还特意送来呢。”江妩笑着看江大夫人,继而逗乐道:“那我可管不住,即便您不收,还是得给我一碟莲子酥才行……” 江妩仰着小脸靠在江大夫人身上,逗得江大夫人乐呵呵,大秦氏看着也直笑。 “妩姐儿不若也挑一盆送给你秦姨母,她可不缺你这口莲子酥。”江大夫人见大秦氏看着很是欢喜妩姐儿,又想到陈叔瞩尚未定亲,打算撮合一把。 喊定国公夫人倒显生疏,因而江大夫人直接便将大秦氏说成秦姨母,也算是拉近了些关系。 江妩眼睛亮亮,笑得嘴角弯弯,冲着大秦氏道:“还请姨母赏个面,收一盆牡丹,赏我一碟莲子酥可好?” 大秦氏笑着点头,伸手摸了摸江妩的鬓发,“这孩子,上回去我府上,可没见得这般俏皮。” 江大夫人笑着打趣道:“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 “大伯母,您便可劲儿地损罢,反正您差我一碟莲子酥没跑。”江妩鼓了粉腮,晃着江大夫人的手臂。 江大夫人嘴边漾着笑意,摆了摆头,示意丫鬟领着婆子抬花进去。 三人便一并走出了院门,一路往垂花门去。 江大夫人便嘱咐道,“你可记着,傍晚便挑一盆好的,明日乞巧,正好一同带去。” 江妩有些吃惊,遂脱口而出:“明日七姐会去定国公府办么?” 只见江大夫人点点头,“你秦姨母邀了不少姑娘家,与你年岁相当,你也正好借机替铖哥儿与钊哥儿看看。” 大秦氏走在旁边笑骂道:“我还未替瞩哥儿挑呢,你倒先惦记上了。” “这么多好人家的姑娘呢,瞩哥儿也只得挑一个,其余的姑娘让我们瞧瞧也是好的。”江大夫人颇是理直气壮,可大秦氏却笑得更是开怀了。 虽江大夫人无赖地说着要与大秦氏争媳妇儿,可江妩倒觉着现时的大秦氏笑得比上回在定国公府见的,要笑得更是舒心不少。 送走了大秦氏,江妩便与江大夫人告辞,回了花房。 江妩想着婠姐儿养的牡丹也不少,原想着便不给二房送了,怎知到了午后,婠姐儿却赶来枝霁楼问她。 “五妹妹,你人都来,牡丹呢?今早我可听闻你给大伯母送了,我们院的呢?”婠姐儿身后跟了屁颠屁颠的钧哥儿。 “五姐姐偏心!”钧哥儿手里还捏着糖藕片,趁机说江妩一句。 江妩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姐姐,我瞧着你种了许多,我怕送来二伯母院里放不下了,便没送来。” “我放在院里的牡丹,都让爹爹搬去宝江阁了。娘亲听我说了你要送牡丹后,还特挪了地等着你呢。”婠姐儿有些哭笑不得,将捣蛋的钧哥儿拉了回来。 妤姐儿总是在针指上偷懒,姚渡钗便在一旁守着妤姐儿,一针一线地盯着。 这头说话声一起,姚渡钗便一直瞟着她们。 江妩无意间一回头,就瞧见姚渡钗眼神里的不满,立时压低了声,拉过婠姐儿就道:“我下学后便去花房领牡丹来,大姐姐,你且帮我想个理由稳着二伯母……” 婠姐儿说谎向来容易被揭,她回去后也懒得多此一举,干脆如实相告了。 就这般,江妩腹接过的牡丹送出去了大半,她的花房也宽敞不少。 翌日,便是七月七,乞巧节。 江妩随着江大夫人去给陈老太太请了安,便与江大夫人商量了几句,便分道而行。 回回投针验巧也不过如此,今年怕也顽不出甚新的花样来。 江妩便也不急着去姑娘齐聚的凉亭,先离了众人,与搬抬牡丹的婆子往大秦氏所居的正院去了。 可不巧的是,还真与往年不同。 今年的凉亭碗水投针,漾得可不止是碗里的水波,而是少女的心湖波澜。 即便风尘仆仆,也掩不去陈仲瞻的意气风发,他眉目俊朗,浑身上下透着阳刚的少年气,步下生风,衣袍被风撩了一路。 山东之役,他屡获战功,得任营千总。林袭和念他年幼离家,战事一毕,便特特允了陈仲瞻先行归家。 此番归家乃陈仲瞻意料之中,但对于林袭和来说不过是临时起意,遂也未安排人先行相禀,这样正合陈仲瞻之意,可给大秦氏一个惊喜。 这倒好,他可未想到不过是寻常地打凉亭小径过,怎知会遇到这么一副场景。 一过了林子,同凉亭一并映入他的眼帘的,还有数张未曾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22 谋面少女脸庞。 这…… 是怎地一回事? 除了过年走亲戚,他还未见过这般多女子呢,不不不,男女大防,过年也未得见这般多十来岁的闺阁姑娘。 他此时是进退两难,凉亭上已有不少女子往他这边注目,正当他想转身就溜之际,一声熟悉的喊声叫住了他。 “瞻哥儿!”大秦氏又惊又喜,连忙下了石阶,往陈仲瞻这边来。 大秦氏难以置信地走近,上下打量着他,久久才上前拉住,“真是你?你真回来了?上回你还说回来陪瞩哥儿拜魁星,我还不信,这,怎知你就真的回来了!” 陈仲瞻都是半大的小子了,当着这般多姑娘家的面,实在是不好意思与大秦氏在一旁煽情,连忙红着耳根道:“娘,这不是说话的地儿。” “是是是,咱回正院再说,你且先等会儿。”大秦氏方才激动地有些失态,被陈仲瞻这么一提,才送了拽着陈仲瞻的袖子的手。 陈仲瞻看着明显雀跃不已的大秦氏回了凉亭,又捕捉到几道好奇地目光,人多势众,他倒不敢抬头看,便眼观鼻鼻观心地待在原地等着大秦氏。 大秦氏分明只说了与江大夫人与关越卿说了几句,但陈仲瞻却觉着大秦氏去了许久,等她在回来,他便行了个礼,默默与大秦氏离开了。 见他们离去,凉亭里的姑娘家这会儿才松了一口气,好好些个面上红红,几家的夫人纷纷问了来者何人,关越卿与江大夫人便一一作答,又惹起一阵叹息。 大秦氏与陈仲瞻穿过小径,她吩咐了墨段去告陈伯瞬与陈叔瞩一声,就与陈仲瞻边谈边往正院去了。 这端江妩正同丫鬟说着牡丹的浇灌,“因着这株牡丹方腹接过,你每日须得浇一回水,清晨日出前与日落黄昏后,只得在期间浇花,你得记着。” 丫鬟频频点头应是。 这一株株牡丹可是她的心血,她要唠叨些,也怪不得她。 若不是绿萝来寻,她可还要再嘱咐上一遍才肯回凉亭。 “五姑娘,你且快些回凉亭罢,有位不识得的姑娘,不知作何,偏偏找我家姑娘的麻烦……”绿萝面有急色,显得焦急万分。 “找四姐姐的麻烦?”江妩皱了皱眉,也不在拖拉,立时就抬步子动身而去。 绿萝跟在身后,与紫菽分行与江妩两侧,“那名姑娘姓罗,一听说我家姑娘是江家三房之人,便东拉西扯,非得拉着我家比投针,比验巧,比做乞巧果子。您也知,我家姑娘素来不爱与人打交道……” 三人出了正院,沿正道而去。 江妩听了便有些哭笑不得,“这便是你说的麻烦?” 绿萝的声音倏忽便小了下来,“五姑娘,您就帮帮我家姑娘罢,她说想作两幅七姐会的画,可不想被别家小姐缠着……” “就你这般惯着她……”江妩头也不回地嫌了绿萝一句,脚下的步子却半点未停。 绿萝与紫菽在后头相视一笑,这最是惯着妤姐儿的,分明就是江妩。 陈仲瞻与大秦氏一入正院,就见二等丫鬟岩烧正为要将牡丹置于何处而发愁。 岩烧正是方才听江妩叨叨的那个丫鬟,她抬头见着了陈仲瞻,也惊喜地不行,“二少爷!” “你围着这盆栽直转悠作甚?”陈仲瞻跟在大秦氏身后,轻笑一声。 大秦氏正开心着呢,山东抗倭总算是结束了,陈仲瞻也能留在家,她总算能多见见她这个二儿子了。 见盆栽里是牡丹,便笑着开口,“是妩姐儿来过了罢?” 岩烧点头应是。 “妩姐儿?江三老爷的那个五姐儿?”陈仲瞻便忆起那个肉乎乎的旱鸭子来。 ☆、相见甚惊 “五妹妹!这儿!”妤姐儿看见了江妩,仿似得救了一般,挥了挥手中的丝帕。 关越卿闻声而望,就见江妩提着衣裙正从亭阶步步而上,她仍是愧疚,满目歉意地望着江妩。 江妩无意一瞥,就触到关越卿一路追随的内疚目光,一瞬就觉着心似被勾了沉甸甸地物件,难受的紧。 她脚下的步子放缓了去,微微转了首,避开了关越卿那欲言又止的目光。 江大夫人倒没发觉,她笑着上前问,“牡丹送到了?路上可有遇着你秦姨母还有你陈二表哥?” 听到前半句,江妩便点了点头,但听到后头,她心底有些吃惊,却又不敢肯定,便疑惑道:“陈二表哥?” 她走到江大夫人身旁,就闻其道:“就是我往日说得瞻哥儿,小小年纪便去山东抗倭的那个。” 陈二哥哥?是陈二哥哥回来了? 她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失落,“未遇着,没瞧见。” 她如今已十一,早已过了男女大防的年纪,要见外男一面,何其艰难,更莫说是这常年不着家的陈仲瞻。 前世,陈仲瞻便是年十九而殒,离今只剩三年。 念头倏忽而过,她立时就想到关越卿,抬眼望去,便撞上关越卿仓皇收回目光的神色。 江大夫人见两人似有话说,便转身去了旁的夫人处。 妤姐儿在另一处看得心急,便又催了一句,“五妹妹!” 江妩冲妤姐儿点了点头,就转头给了关越卿一个眼色,小声道一句,“待会再同你说。” 关越卿愣了愣,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她想也没想,旋即就应了一声。 江妩得了回应,便往妤姐儿处赶去。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罗院判之女,罗真。”妤姐儿一把拉过江妩,就往身前推。 此时,江妩才得看清眼前这位被称作是罗真的少女。 她月眉星眼,嘴角还勾着笑,直流至脸颊上旋着酒涡里去,看得更是讨人欢喜。 罗真显得半点也不生分,她矮了身子去瞅江妩的脸,兴奋地合掌道:“是了,这才长得像嘛!” 江妩疑惑地回头,可妤姐儿也正摸不着头脑,正当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之时,罗真便出来解惑了。 “我三哥哥罗跃与江家大少爷江铖是同窗,我见过江铖。”罗真笑着绕着江妩走,“我听闻这有礼部员外郎江晔老爷之女,就想来看看,江铖说的他那年少老成的胞妹。” 年少老成?胞妹?这这这,形容她,委实不太妥当罢? 少年老成,稳重识大体,明明是铖哥儿的优点啊! 罗真话音一落,惊得江妩打了个哆嗦,“胡说八道,论年少老成,这谁能跟他比啊。” 这大哥哥,怎会这般想。 罗真掩口而笑,“说得正是呢,上回我三哥偷偷带我去看他们晒书。”她眸中带星,期间还藏了点点狡黠笑意,凑到江妩耳畔,“我穿三哥哥未着过的男衫,就连丫鬟都没认出呢,三哥都让我去晒书顽了,可偏偏江铖拦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23 着,非不让我去。” 罗真语气上虽有薄嗔,但江妩却能瞧见她眼角的笑意。 想来她是喜欢的,大哥哥拦她。 罗真离了江妩,立回原地,点点头,“就没人比他更稳重更守矩了。” 江妩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罗真与寻常闺阁女子有太多不同了,她好似不将礼教当一回事,她的恣意大胆,都让江妩心生向往。 江妩本该觉着罗真穿男衫荒诞,但她却没有,经过最初的不习惯,现时她反而开始对罗真有好感了。 这头两人借着铖哥儿,聊得热火朝天,妤姐儿早早便趁机溜了,暗中注视着这端的关越卿,却觉得自己有些吃味。 再顽了半个时辰,大秦氏身边的墨段便过来传了话,让众夫人与众姑娘一同去正院的饭厅用膳。 午间歇息,陈伯瞬忧心关越卿,又亲自来接了她回院里。 一来二去,等自夜里拜了织女,江妩与关越卿才寻得时机碰头。 这会儿姑娘们正分聚几处,花灯灯流光,熠熠于湖上,而这两人,却悄悄行去了少有人迹的林间小径。 莎叶在前头给两人探路,紫菽便跟与后头。 两人边行便说,夜色稍重,彼此也瞧不见对方面上的尴尬神色。 “你可是有事要同我商量?”这话她斟酌了一下午,终是得以对江妩说出口。 江妩点点头,旋即说道:“前世陈仲瞻战死福建,你可还记得?” 关越卿精神大震,她细细想了想,只模糊记得零星一些,继而问道:“还有几年?” 江妩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有三年,我记着前世消息传来,我还未入宫。” “我晓得了,我寻个时机同世子提几嘴,让他多注意些。”关越卿一瞬便明了江妩言语之意。 江妩沉默不语,与关越卿又行了一段路,两人快出了林径,却闻江妩慎而又慎地又说了一句,“最好是莫让陈仲瞻去福建了,至少,敬天三十年,那一年不能让他在福建待着。” 一阵湖风嚣过,林间树动,她们听到了隔林拨枝而来的脚步声。 “是谁在说话?”一个谆谆男音在林道的一旁轻轻出声,可就这一声,正如平地起惊雷,在她们脑中轰地响起。 谁?谁在那头? 紫菽上前无措地小声道:“姑娘。” 江妩慌乱地挽上关越卿的臂,关越卿看见莎叶的动作,便拉着江妩快步前去,四人钻进了另一道林,借着夜色湖风,绕出了林径。 三人由莎叶领路绕着回了花灯处,面上都带了余惊后怕,个个相视一眼,便忍不住就笑了出声。 江妩一颗心还悬在半空,久久晃个不停歇,笑完便问,“可知方才是何人?” 关越卿摇了摇头,“没辩清,忽而一声,把我吓得可紧了。” 而这头,还在林径的陈仲瞻久寻不见人影,便开始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 他分明听到了“福建”二字,可怎就没人呢? 莫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着福建一役,搞得自己精神恍惚了罢…… 陈仲瞻自我怀疑了一夜,江妩这边就紧张了一夜,生怕自己说得被谁人听了去。 翌日。 各府夫人与姑娘用了早膳便先行离去了,唯独江府众人仍留在定国公府。 大秦氏留了江大夫人说了些话,怎知说到一半,陈老太太便遣人来唤江大夫人单独见面。 “陈老太太唤我有何事?”江大夫人颇是不解,疑问地看着大秦氏。 大秦氏撇了撇嘴,“她定无甚事,许是想给我添堵罢了……” 江大夫人无可奈何地起身,遂着来人一同去了故葵居。 关于牡丹,江妩方指点完岩烧,进了花厅,大秦氏方想起身回屋,见了来人便笑着坐了下来。 “墨段,去茶房,给妩姐儿端莲子酥上来。” 江妩笑着走近,“秦姨母,大伯母是说笑的,您还真要赏我呀。” “这可不,正等着你来呢,不若怎会命人放在茶房。”大秦氏对江妩是愈看愈满意,她原就想生个贴心乖巧的闺女,怎知一连三胎都是男。 就连最贴心的二儿子,也常年离京在外,更别说战场凶险,还常常让她担忧。 “那我可否带回府再吃。”江妩见大秦氏眉目中淌过温情小意,遂走到大秦氏身旁,有些撒娇的意味,“今日早膳我可吃了两大碗,现时肚皮还鼓着呢。” “这有何不成,你到后头茶房说一声,墨段自会帮你办。”大秦氏拍了拍江妩搭在她小臂上的手。 江妩欢喜地应是,就入了茶房,墨段在茶房听了个清楚,便出了来,去给取个食盒来。 “娘!”陈仲瞻鬓间细发微湿,微喘了气提着食盒小跑入了花厅。 大秦氏看见陈仲瞻心里便欢喜,她轻轻地看了一眼茶房,便道,“瞻哥儿,你这是去了哪儿,怎满头大汗的。” 江妩原不打算吃这莲子酥的,但一见着了,馋虫就起,还是忍不住就取了一块,才咬了一口,就听到外头的动静。 可把她吓在了原地,口里的酥都不敢动嘴咀嚼了。 瞻哥儿!是陈二哥哥! 她提了气,大气都不敢呼,就听闻外头陈仲瞻好听的声音笑着道:“许久未得回来,一时兴起,便早早沿街逛了一趟,还去了天馐楼给您带了些吃食回来。” 江妩一听便知大秦氏心里正甜着呢,“也亏你难得出去一逛,还念着你娘。” 陈仲瞻将食盒置于桌上,刚想打开,岩烧就匆匆赶来,“夫人!山东柳家来人了!老爷带人来到院门了。” 岩烧望着陈仲瞻,大秦氏立时就反应过来,是陈仲瞻的定亲的那户山东柳家来人了。 陈仲瞻见两人纷纷投过来的目光,又闻厅外传来说话声,立时明白。 他二话没说,就抄着食盒,撩帘钻入了茶房。 大秦氏没来得及出声相拦,陈仲瞻行如风,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自己眼中,随后她便听到两声诧异的轻呼,很快又双双噤了声。 大秦氏连忙起身,定国公走在前头,他后头出来一人,面上挂着笑,作揖问好,“定国公夫人安好,在下柳则。” 笑面虎,山东柳则,正是陈仲瞻前世的岳父。 ☆、八字不合 江妩还咬着半块莲子酥,正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怎知外头静了半晌,毫无预兆,就闯进来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吓得她手上的莲子酥都掉到了地上,轻呼出声。 显然陈仲瞻也不知茶房竟会有个姑娘家,他惊得倒吸一口气,眸中的不知所措赫然亮在江妩眼里。 外头步子声近,大秦氏起身的声音也撞入两人的耳中,他们还未来得及打照面,就只能尴尬噤声。 虽面前的男子未说一句,但那一对好看的剑眉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24 ,分明就在告诉江妩,他是何人。 陈仲瞻匆匆看了一眼,便仓皇扭了脸,他虽觉着面前的姑娘有些眼熟,但总不好盯着人家姑娘瞧,心里如鼓点咚咚地在响。 江妩轻轻屏住了呼息,大气都不敢出,茶房就他们两人,她都能听到陈仲瞻轻微的呼息声。 昨日她未得见他,今日误打误撞,却让她见到他了。 她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知该摆何处是好。 所幸外头终是响起了人声,他这才寻着了理由,侧过身将注意力放在帘外,江妩也松了一口气。 “原是柳亲家。您何时来的,怎不派人来说一声,昨夜也好在府里,设宴相请一番才是。”大秦氏命岩烧看茶,岩烧点头,便入了茶房。 一入茶房,三人面面相觑,岩烧瞠目结舌,不知说甚是好,她凑到江妩耳畔,微不可闻地低声道:“五姑娘,你且忍忍。” 言罢,她便开始沏茶,外头说得尽是些寒暄,他们三人在茶房又一声也不能吭,气氛尴尬地很。 虽岩烧说得小声,但陈仲瞻还是捕捉到了,岩烧喊她“五姑娘”。 该不会是五姐儿罢?江府的那个妩姐儿? 他悄悄地看了江妩几眼,愈看愈发觉着像,就是眼前之人不若他旧时所见般,似个糯米团子一般,胖乎乎地讨喜。 眼前的五姑娘,随着年岁愈长,已由讨喜,长得讨人欢喜了。 他忽而便觉着没那么紧张与尴尬了,再看了看江妩,反倒生出几丝亲切来,也不知怎的,还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莫名感觉。 江妩飘忽的眼神,不知怎地忽就触到陈仲瞻含着笑意的视线,他剑眉之下藏了更夺人心魄的眸子,仅不经意间一眼,就让她心神错乱。 怪道昨日好些个姑娘家都时不时提到他。 岩烧端了茶,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刚想比手势让两人记着噤声,就觉着茶房里的气氛更是怪异了。 陈仲瞻自是明白岩烧眼里的担忧,点点头,便让她出了茶房。 江妩面上耳根都浮了一层红,陈仲瞻见了就立时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了。 他提步走近,见江妩往后又轻轻地缩了一步,就有些哭笑不得。 他以为江妩不晓得他,故此才将他当成外男一般对待。 该死,若是此时能张口说话便好了。 方桌上摆了茶水壶与一套杯子,陈仲瞻灵机一动,便将水壶轻轻提起,悄悄翻过杯子,凑近杯口,缓缓地倒了茶水出来,半点声儿都未出。 他伸了骨节分明的手指,蘸水写了三个字于桌上,妩姐儿,正是我见青山多妩媚的妩,她重生后第一次见他,告诉他的自己的字。 陈仲瞻抬了眸,轻挑了眉梢,似在问道,“可是你?” 江妩点了点头,又见他在“妩姐儿”三字的旁边,认真地写了自己的名字,而后便抬头,指了指自己。 江妩还是愣愣的,她又疑惑地看了一眼他,怎了,她知道他是陈仲瞻啊…… 陈仲瞻见江妩露出不解的神情,便又点水于指,写了四个字,又指了指自己。 陈二哥哥。 江妩险些笑出声来,她明白了,陈仲瞻以为她不知道他是何人。 她点点头,张口无声地道,“我知道。” 陈仲瞻好似这才满意,他弯了弯薄唇,也张口比了嘴型,“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没想到你如今这般大了。” 重生的这八年,再加上前世的岁数,他已二十有七了,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小孩儿,他就如长辈一般。 可,他没想到,她也是重生的。 她听了陈仲瞻的话,脸倏忽一下就又红了个遍。 江妩也不知为何,就连铖哥儿,她无意识都把他当了小孩儿。 可唯独陈仲瞻,从第一回在藤息阁见,他年仅八岁,她怎也活过了一世,比他岁数还要大一个八年,却总觉得在他面前,自己的岁数怎也压不过去。 不知是前世陈仲瞻的抗倭事迹在作祟,害她总敬仰着他,还是有别的其他说不清的,在作祟。 陈仲瞻见江妩低了首,便又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引得她抬眸来瞧。 他不过是十六少年模样,眼睛漂亮得很,更别说是眸里漾着笑意的时候,她的注意力一瞬就被引了过去,只见他张了嘴,没有出声,一字一字慢慢地往外蹦,“妩姐儿,我听到丫鬟喊你五姑娘,便猜到是你了。” 江妩见到此,便想起因妩姐儿与五姐儿傻傻分不清,闹了名字笑话的那年春日宴。 她眉梢一抬,微撅了下唇,尽管他听不到她嫌弃的声音,也能从她俏丽活泛地神情中看出她的怨念,“你还好意思说,我可还记着呢。” 陈仲瞻抿唇而笑,他抬手敲了敲江妩的额,直至对上她诧异的黑眸,才想起她并不是随军而行,整日跟在他后头的七八岁小僮。 他那还停在半空的手一瞬就收了回来,为掩其尴尬,陈仲瞻挠了挠后脑勺,望向江妩,无声地质疑道:“三岁之事你也记得?” 江妩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耳边的丁香米珠耳坠也跟着晃。 陈仲瞻自是不信的,三岁的小娃娃哪儿就开始记事了,他觉着多半是铖哥儿同她闲聊时说起的。 江妩见陈仲瞻一副不信的模样,方想犟上几句,就听闻外头一瞬就静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底的慌乱,莫不是外头的人发现有人在茶房了? 可半晌,就听闻定国公耐不住性子出声问道,“究竟何事,你不妨直说,何须停顿这般久?” “这,这话,我也不好开口……”柳则生硬地道了一句,就连茶房内的两人,都听出他话语间断断续续的尴尬。 “你这话说的,都快成一家人了,还有甚不好开口的。”定国公拍了大腿,放声说道。 柳则神色闪躲,硬着头皮将话说了出口,“正是因着成不了一家人,这才难开口。” 柳则这一句,意味分明,花厅内的定国公与大秦氏似怕自己听岔了,久久不敢出声相问。 江妩看见陈仲瞻的身子一瞬就僵住了,她走近了一步,抬了玉指,远远地碰了碰他的肩头。 她看见陈仲瞻的睫毛仓皇地扇了几回,似是要掩去自己的失态一般,便也不好多说,又退回了自己原先所站之位。 毕竟任谁被退婚,还被旁人无意撞见,都不会状若无事,处处得体。 若说吃惊,陈仲瞻觉得更多的是讶异。 这,跟上一世的走向不太一致罢? 若是他活着回来,那他定不会辜负柳沛之,不会辜负她用心给他绣的衣裳。 可他死了,死在鲜血遍地的抗倭一线,他甚至不知是何人从背后偷袭,杀了他。 这世原以为救得林摇,也能救得自己,可天却不从人愿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25 ,林摇还是死了,他或也只得三年可活了。 陈仲瞻原也不想同前世一般,拖累柳沛之,他还苦恼着,可怎知柳家人就上门来了。 还正就是为着他与柳沛之的婚事。 老实说,他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小失落的,毕竟柳沛之也曾在送来的衣裳内夹了信,上面仅仅写了一句,就单那一句“悔教夫婿觅封侯”就述尽了她对他的相思。 此番虽得偿所愿,但他却觉得心情复杂,虽说他对柳沛之存的是愧意,但他还是想不通,怎前世等他从福建归来的人儿,今世就来解亲了呢。 可他这一皱着眉思来想去的苦恼模样,在江妩看来就不一样了。 原来不止姑娘家,就连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被退亲也会这般怅然若失。 江妩心口闷闷的,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陈仲瞻。 外头的定国公终还是忍不住发问,声音里透着严肃,“你这是何意?” 柳则厚着脸皮道:“贵府二公子的八字甚好,但老爷子托了高僧合了一合两人的八字,却得了不合之意。” 定国公拍桌而起,怒喝一声,“你!” 柳则自岿然不动,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高僧之话,老爷子是信个十足的。” 大秦氏气极而笑,显然是受不得山东柳家这般的不顾情面,“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好一个高僧,不知所居何处?” 这个定国公夫人,问得话还真是奇怪,莫不是要去拆人高僧的居所不成? 柳则支吾半天,都未说出准音来。 江妩见陈仲瞻身子一动,就要往外走,外面是甚场景,他怎能出去?若是出去,便是让众人皆知,他方才亲耳听了被退亲一事,他颜面何存? 她心儿似躲了一只小兔,四处乱跳,闹得她心慌乱不已,江妩一把就上前抓了陈仲瞻的衣袖。 陈仲瞻回头一看,就见江妩欲言又止,面上皆是不忍。 他朝她点了点头,张口无声地道了一句,“无事。” 他们躲在茶房许久,一句都未听到他出声,可她却十分肯定他这两字,说得温柔又有力。 江妩的心一瞬就陷了进去,陈仲瞻隔着她的袖子,拉开了她抓着他衣袖的手,一步步稳而有实地走了出去,撩帘而出。 显然任谁也未料到,陈仲瞻会从茶房走出,大秦氏话才开口,“我看你们……”便戛然而止。 江妩就听到陈仲瞻接过话。 “我看你们无须为难,解亲便解亲罢……” ☆、生死大劫 她听着外头的一片混乱,心里也乱糟糟的。 她再也未听到陈仲瞻有其他动静,只闻柳则声里含笑地告了辞,又闻定国公气得大骂陈仲瞻不中用,离去的花厅内离去的声音一个又接着一个。 可她却久久未闻陈仲瞻与大秦氏的声音,就在她以为他们也早早离去了之时,便听闻了步子声。 无人出声的花厅内,蓦地就响起陈仲瞻突兀的笑声,他似忽而想到了甚,就小小地拔高了声,“对了!” 江妩听到陈仲瞻接近,旋即她就见他撩起了帘子,足下的锦靴一迈而入。 他脸上挂着淡淡地笑,走到方才所立之处,取过从天馐楼给大秦氏带回的吃食食盒。 陈仲瞻望着江妩,勾唇而笑,出声说道,“走罢,妩姐儿,出去坐会儿。” 虽然他面上在笑,但江妩却觉得他不过是在逞强,强颜欢笑罢了。 陈仲瞻不知江妩还错会了他面上的笑意。 他见她点点头,便先走到门帘旁,单手便撩起垂下的帘子,给江妩使了个眼色。 江妩稍稍偏了偏头,便出了茶房。 眼前桌椅虽与入茶房前别无二致,但桌上留下的茶盏,却让她有种风卷残云的错觉。 大秦氏回身而望,见到江妩与陈仲瞻先后而出,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她面上显得有些疲乏,看来山东柳家的解亲,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大秦氏冲江妩笑了笑,颇不好意思地道:“让妩姐儿看笑话了。” 江妩连连摇头,觉得此时并不适合待下去,便想开口告辞。 怎知后头的陈仲瞻却若无其事地出声,“娘,这芸豆卷再不吃,便要坏了。” 芸豆卷那有这么快坏掉,这不过是陈仲瞻的想转移大秦氏的注意力地说辞罢了。 况且,若是妩姐儿在场的话,娘亲多少也会给他留点面子。 陈仲瞻从背后绕到江妩面前,他将食盒放于大秦氏手边的桌上,自顾自地要动手掀开食盒。 “别折腾了,你娘可没胃口。”大秦氏瞥了一眼,见陈仲瞻矮了身子,停下了动作,躬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站着。 大秦氏忽而抬臂伸手过去就是一揪,“你说你,怎就没一件事能让我省心的呢!” 陈仲瞻捂着耳朵疼得哇哇直叫,脚下的步子紊乱地没个章法。 江妩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她可不能想象前世的少年英雄,还有被大秦氏收拾的时候。 “娘,娘,妩姐儿还在呢!您也不给我留点面子。”陈仲瞻伸了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右耳,生怕大秦氏力道再大些,耳朵就要被揪掉。 “妩姐儿甚都知了,还怕甚。”大秦氏虽口上这般说,但终究还是心疼陈仲瞻的,缓缓地就松开了手。 陈仲瞻委屈道,“您还嫌我不够丢脸么。”他往江妩那头一瞟,就见她飞快地收回看戏的目光。 他不经意地弯了弯嘴角,又冲大秦氏道:“娘,您就别怪我了,人不想嫁我,前来解亲,又不是我的错。再说了,总不能还让柳姑娘强嫁罢,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 大秦氏嫌了陈仲瞻一眼,“娘哪是怪你,你以为我同那没脑子的陈自应一般么?” 陈仲瞻听到大秦氏言语自然地嗤了陈自应一声,气一倒抽,连连轻咳,“我见您一言不发,还以为您生气了。” “自是生气的,但气的并不是你,而是那柳老爷子,分明是早有预谋,借口寻个高僧出来,一下就坏了好事。你年岁也到了,我原想着等你回来,就让婚事提上日程,怎知你前脚回了京,他们后脚就跟上了。” 大秦氏言罢,便无奈地抬了头。 大秦氏知江妩是在的,她不避过江妩说这番话,便是让江妩知晓,这番陈仲瞻被上门解亲,都是柳家预谋的。 陈仲瞻后知后觉地道,“怪道我昨日方归,他们今日便上门了。” 大秦氏点点头,继而又道,“无事,你也莫忧,娘定再给你寻个门好亲,事不过三,此番婚事定能成。” 陈仲瞻不知何时已挺直了腰杆,他颇不以为然地道,“方解亲,也不急于一时。”他又扯了话头,提了食盒晃了晃,“娘,芸豆卷。” 对于大秦氏来说,看着陈仲瞻成家立业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26 ,便是她的心愿所盼。 可陈仲瞻其他诸事都挺顺她意的,偏偏就在谈婚论嫁上吊儿郎当,虽说有父母之命,但她总觉得陈仲瞻半点也不上心,单独给姑娘家的节礼,也未用心地随过一回。 前有林摇,后有柳沛之,不单他不上心,就连这一桩桩婚事,本身也这般坎坷。 大秦氏愈想愈心烦,“吃吃吃,净想着吃,我看你还是别吃了,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旋即便喊了墨段来,“墨段,将芸豆卷与莲子酥一并给妩姐儿装了,让她带回去尝尝。” 大秦氏冲江妩笑了笑,墨段手脚麻利,将方才收拾好的食盒提了出来,将芸豆卷也放了进去。 陈仲瞻眼珠子提溜地跟着芸豆卷转,不知所以然,茫然开口,“娘,这……” “这甚这,你婚事一日不定,我一日都不得安心,我心不安,你岂又能独自享乐,好好给我待着。” 昨日还是娘的好儿子,今日便是娘的小冤家了…… 才不过归家一日,陈仲瞻往后的日子看着可不好过。 墨段提着食盒走到江妩身后,江妩一瞬就明了其意,她上前谢过,再闲话了几句,便告辞了。 她才走出不远,就听到大秦氏吩咐了岩烧将名簿取到书房去,后头陈仲瞻却着急道:“娘,我业未成,谁人肯嫁,不若再等上三年罢,大哥不也是十九成亲么,可莫要再折腾出第三回退亲来了。” 江妩顿了顿,后头的墨段眼瞅着地一路跟在她后头,一不留神就与她碰撞上了。 三年,三年后你便十九了,那可是你的生死大劫。 “五姑娘。”墨段一出声,江妩才被唤回了神,花厅里的两人也未再续话,纷纷往这头望。 江妩脸一瞬变得通红,提了步子,飞快地离开了。 她回到客院,江大夫人正好也刚回到。 江大夫人便吩咐了墨段几嘴,见时辰也不早,就摆道回府了。 江妩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咬着芸豆卷陷入了沉思,就连路过了天馐楼,也浑然不知。 天馐楼二层的临街雅阁的窗被推开,推窗之人正是今日笑嘻嘻地到定国公府解亲的柳则。 “都听说定国公夫人难缠?今日解亲这般大的事,她竟也未为难你?”小厮提着酒壶给柳老爷子面前的酒杯满上,柳老爷子一口饮尽,就对柳则道。 “妇道人家,总是难缠些。此事说来也难堪,我说了八字不合,原就想硬着头皮顶了定国公夫人一顿不痛快就罢了,怎知那陈二公子就在茶房,将事情都听了个遍。”柳则一说,便想起在定国公府花厅的尴尬。 “哦?”柳老爷子手不离杯,等小厮给斟满,便送至嘴边,小口地抿,听着对柳则所说之言十分感兴趣。 柳则到一旁坐下,“今日这解亲,要不是陈二公子在场,我哪有这般轻松就出了定国公府的门。” 柳老爷子吃了一口下酒菜,咽下了才问道:“这话怎讲?” “先是陈二公子出面允了解亲,定国公与定国公夫人碍于陈二公子的面子,也不会多做纠缠,总之这般顺利,还真是多亏了这孩子。” 柳则取过茶壶,便给自己斟了一杯。 “听你这语气,还挺看好那陈二的。”柳老爷子眯着眼,小口地抿着杯中酒。 “这门亲是林袭和替陈二公子说的,我信得过林袭和,自是觉得他给说的人是好的。单说陈二公子年纪轻轻便随军,跟着上战场这份胆气,我就觉着不错。”柳则可惜地叹了一声。 柳老爷子听了,便一口喝光杯中所剩的酒,开口嘲道:“早前我提议让沛之与陈二解亲之时,又不见你这般惋惜,你这般与那墙头草又有何区别?” 柳则嘿嘿一笑,“不见风使舵,这偌大的鲁绣皇商又是如何能从祖上经营至今。” 柳老爷子摸了摸胡子,“说到底还是商人本性,你这些年的官,看来也是白当了。” “您可得庆幸,您儿子没有一头闷读圣贤书给读傻了。一个太子妃,一个定国公府二公子之妻。尽管陈二公子再怎么争气,又能比得过天生下来便是储君的太子么,将来,这天下都是太子的。” 柳则似在说服自己,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方才你说看好陈二,我还以为你脑子不清醒呢。要知道,沛之自己选了明年采选这一条路,她瞧着可比你坚定得多。”柳老爷子示意小厮斟酒。 柳则仿若未听出柳老爷子话语中的鄙夷,他笑着道:“原以为太子妃三年前就该定下了,没想到时机这般巧,好似这位子,正等着沛之一般。” “也得上天成全,第一步解亲算是过了,就看来年采选如何了。”柳老爷子支了肘,眯着眼又灌了一杯酒入喉。 ☆、鬼祟莎草 日子渐过,很快便至七月尾,可江妩整日却都魂不守舍。 有好几回,她直接都将剪子插进了土里,幸得婠姐儿同在花房,不然她怕是连施肥都该忘了。 街头巷尾都在传着山东抗倭的全胜喜讯,加上昨日林袭和率军班师回朝,外头热闹地很呢。 陈仲瞻的名声自也跟着传了出去,听说定国公府门庭若市,上门说亲的媒人一个接着一个。 江妩倒是想打陈仲瞻的主意,但她前头不仅有个十二岁的妤姐儿,还有两位哥哥未曾说亲呢,谁会惦记到她身上啊,她纵使是想,也没法主动透露出其意。 她净了净手,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告辞了婠姐儿,先行离去,回了漪云院。 这才坐下,紫蔷便取来久违的信。 “姑娘,世子夫人来信了。” 江妩难以置信地盯着紫蔷手中的信,她没想到,关越卿竟会率先打破两人之间因坦白而冷对的僵持。 她接过后便迫不及待地展开来看。 关越卿在信上写了不少关于陈仲瞻的事,一是因着江妩特意找她,想方设法要在敬天三十年将陈仲瞻留在京城,遂她在告知江妩进程如何;二则是今日府中皆是陈仲瞻的事儿,她想挑些旁的话来说,也无处下手,况且她还隐隐察觉江妩似对陈仲瞻有些不一般。 说到三年后的福建一役,关越卿就显得很为难了。 此时福建倭患未起,她倒是想在大秦氏耳旁吹些风,让大秦氏出面阻了陈仲瞻,可这一点风声都未有,她岂能胡乱开口。 她思来想去,也只得协助大秦氏帮着给陈仲瞻定亲这一法子。 可陈仲瞻拒不相看,屡屡退避,看样是跟大秦氏杠上了,他不愿定亲。 好些个合大秦氏眼缘的姑娘家,都因着陈仲瞻搅局,未得最终定下。 江妩一看,便想起那日临离开定国公府花厅前,陈仲瞻所说的再等上三年。 不会罢…… 陈二哥哥是来真的?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27 江妩执着信纸发了好一会儿愣,等听到外头传来动静,才回了神。 紫菽从门外走进,同江妩禀告,“姑娘,金栀姐姐来说,夫人唤您与四姑娘去念月洲用午膳。” 说起午膳,江妩这才觉着肚里空空。 她将关越卿的信收起来,与先前的信放做一处,便随着妤姐儿一并去了念月洲。 卫氏见妤姐儿与江妩手拉手地进了屋,旁的也未闲说,立时就吩咐金朵摆膳。 若是卫氏独自用膳,怕也是些清淡小菜,再加上变着花样的斋粥。 可她既唤了两位姑娘来,那桌上便是两人爱吃的菜。 江妩心里藏着事儿,单妤姐儿也吃不了多少,一饭下来,也未动多少。 “妩姐儿,这是怎了,也未见你动箸。”卫氏漱过口,坐在罗汉床上喝了一口清茶。 江妩摸着肚皮嘻嘻地笑了笑,“无事,我就是闲食吃多了。” 妤姐儿笑道:“让你管不住嘴。” 卫氏无奈地浅笑,摆了摆头,便进入正题。 “可知进入我寻你们来是为了何事?” 江妩大概是估计到了,娘亲本就与人少交谈,昨日却与大伯母聊了许久,十之八九是为了铖哥儿的婚事。 果不其然,卫氏见妤姐儿摇了摇头,便开声说道,“此番还是为了铖哥儿,可还记得乞巧那日大伯母交与你们的事?” 妤姐儿嘴角僵僵,她早就忘了要去跟各府姑娘交谈,一说起乞巧那日,她只记得她那两幅七姐会的画。 江妩也当场语噎,那日她与罗真聊得起兴,根本没来得及与旁的姑娘家搭话。 卫氏一看两人的神情,便觉着事情发展并不如所想的顺利,她轻挑了眉梢,“怎?可是顾着顽,忘了?” 江妩看着卫氏难得的调笑神情,便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答道:“岂敢。我觉着罗院判之女罗真倒瞧着不错,最为要紧的是她识得大哥哥,大哥哥也识得她!” “罗院判之女?”卫氏收回了稍带戏谑的眼神,正色地询问道。 江妩愈发觉着这主意甚好,更莫说那罗真似也对铖哥儿有好感,遂她便愈说愈来劲,将罗真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 卫氏听完,第二日便去问了秦氏。 等过了中秋后不久,秦氏便收到了罗夫人游花会的帖子。 妤姐儿与江妩自是随卫氏与秦氏一并出行。 罗府在城西,往常走惯通西的路子,今日堵着不通,车夫便赶着马绕打城南而行。 江妩听着外头挑夫的吆喝声,才掀了车帘一角,偷偷往外看。 还真是定国公府的这条道,行人摊贩皆在路边,马车只得缓缓而行,这得绕多远的路啊。 刚想放下帘子,就瞧见一个眼熟的倩影,更准确来说,她是熟悉此人的举止动作。 因着莎草挂了面纱,又换了一身粗布旧衣,除了身上散发的大户人家出来的气息掩不去,旁的就说模样便掩了个十足。 是莎草? 心中的怪异感陡然升起,莎草怎会从药铺走出? 马车缓行,却也很快地过了她,江妩心底满是疑问,她心下一急,稍往帘处伸了伸身子,就见又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鬼祟地跟在莎草身后。 莎叶跟着莎草?这是怎的一回事? 身后一个小劲儿,拽住了她的衣角。 “五妹妹,可不许再往外探身子了。”妤姐儿不醉心书画时,可爱管着江妩了。 人影也一闪而过,她同时失去了两人的踪迹,纠结再三,遂也只能作罢。 以致于去了罗家,都仍思绪不宁。 所幸今日还有妤姐儿,罗真频频来找她们二人闲聊,不仅卫氏,连罗夫人也看在眼里。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这边也正待着客。 顾奉仪,不,现时应该是顾承徽了。 顾云岫使了浑身解数,才从奉仪升至承徽,连升两阶,已算得上是正当得宠之时。 她同太子提出,想过定国公府与关越卿一聚,太子也正好想膈应关越卿,遂也应了。 上回莎草未得随行,自是听了顾云岫吩咐,此番得以上门拜见关越卿,也是因着顾云岫有事交代她去做。 莎草换回了出宫前的一身衣裳,才拎着装了药材的食盒,回了定国公府。 她将食盒置于回宫的马车上,便回了顾云岫身边。 莎叶比莎草回得要更早些,她等莎草从药铺里转身出来,便进去试银子套了掌柜的话,出来时已不见了莎草的身影。 莎叶立于莎草对面,她拿了眼角悄悄打量着莎草,心里困扰的很。 藜芦?她单单要一味藜芦是作甚? 关越卿装作要吩咐莎叶,便把她带到一旁无人之处。 “可查出甚?莎草是为何匆匆离开?” 莎叶自是不敢有所隐瞒,将跟在莎草身后去了药铺之事道了个尽。 关越卿听了便皱了眉,她不通药理,但也知藜芦催吐,思来想去又是担心顾云岫为着维持窈窕身形,以讨太子欢心。 她一下气急,先是有顾云岫说留莎草在宫是为帮着制香,后又有此次的遣了莎草去置那催吐藜芦,回回都是为了那个太子! 关越卿身子虚,步子浮,但却不碍着她步步生风,旁人一看,便是她动了怒。 顾云岫饮尽了一盏茶,也未见关越卿归来,疑惑之下便起身来寻。 怎知才到门边,怒气冲冲就进来一人,正是方才面色尚佳的关越卿。 关越卿一把就掐住顾云岫的细臂,直拽着回到方才她所坐的杌凳旁,随后就将顾云岫按着坐下。 顾云岫许久未被这般对待过,也受不得人这般待她,她怒嗔而道:“表姐!你这是作甚!” 关越卿冷眼竖眉,呵了一声,“莎草!” 莎草被关越卿这没由来地怒气震住,手忙脚乱地进了屋,行礼应声。 关越卿拿了葱白玉指指着垂首而立的莎草,却对着顾云岫不满地开始指摘。 “上回你留莎草在宫里,帮你制那甚舒神香也就罢了,那至少还不是伤身子的。可这回呢?你还让莎草换装去药铺偷偷置藜芦!” 舒神香本就是顾云岫编来诓关越卿的,关越卿一开口,她便心虚地不敢辩驳。 藜芦!关越卿怎知她让莎草去置了藜芦! 顾云岫蓦地抬首去瞪莎草,她立时就怀疑是莎草背叛了她。 莎草听到自己方才的行踪被关越卿摸了一清二楚,吓得浑身直哆嗦,又见顾云岫狠狠地扔过来一记眼刃,更是脚下发软。 她冲顾云岫直摇头否认,她并未同关越卿泄密,毕竟她选择跟随顾云岫后,顾云岫便是她唯一的主子和出路了。 “你瞪她作甚?你自己要作甚,你还不敢认么?” 顾云岫听到关越卿这般说,她面上一瞬便垮了下来,看着很是不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28 甘,又不知如何说起。 事关薛美人腹中的胎儿,事关她在东宫的地位权势,她岂能轻易说出口。 她思东虑西,怎都编不出一套说辞来,正急得头脑发胀,就听闻关越卿怒骂出声,“还识得用藜芦来催吐?你为着你这身形,须得做到这般地步么!” 催吐? 顾云岫还蹙着眉,可在关越卿看不见的眸底,却充斥着愣怔茫然。 她还陷在关越卿的这套说辞里,没来得及回神,便又闻关越卿道:“我同你说过多回,让你无须一心栽到太子头上。上回是舒神香便罢了,这回还置了催吐的药材,就为了这么个太子,他值得你这般伤身么?” 关越卿见她一动不动,便伸手推了她一把。 顾云岫动了动,顺着关越卿的说辞承认道:“是,表姐,是我错了。” ☆、十两折磨 江妩的好奇心被莎叶莎草给勾了起来,等了几日,仍未见关越卿来信,她便主动执了笔书信一封去问。 关越卿见江妩信里好奇地很,便将她所认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信里显然对顾云岫那讨好太子的行为很是不屑,可江妩总觉得心头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异之感,一切都源自于莎草。 关越卿早早把莎草给了顾云岫用,还说她未派人去监督自己渐重的双身子,可那年,莎草分明来服侍了。 这跟顾云岫有关么?莎草对她并不尽心尽力,这她是知道的,可若不是太子妃吩咐,莎草何须来服侍她?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现在看来,莎草之举倒有点这么个意味来。 莎草图甚? 那时的顾云岫,可是顾良娣,莎草不跟在她身边,却来服侍她这么个麻烦的双身子? 她一个小小宝林,食的是冷菜凉羹,唯有一口汤是温的,还是仗着腹中胎儿才有这般待遇,她压根无可图之处。 这可说不通,江妩愈想愈觉得不对劲儿,但她想破了脑袋,也不知莎草之意。 此事甚怪,她思了半晌,还是决计书信一封,与关越卿说了自己的困惑。 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又通过密切地书信来往,消融了暂时冰封的友谊。 一入八月,花香四溢。 离中秋还有五日,妧姐儿可算是出了月,卫氏经不住江妩的念叨,便带了府中的姐儿一并去了盘铃胡同。 江妩取了这些年攒下的金锞子,让卫氏替她打了一个两指大小的长命锁,正是要送给妧姐儿的孩儿。 虽然说后来卫氏只取了几个,便又派人将一木匣子的金锞子给送了回去。 妧姐儿昨日便接到了江府的上门拜帖,在饭厅用过早膳后,便直接去了花厅等候。 井嫣白喜欢这个白胖小子,日日都要与他顽。她与李继屏已算是定了亲,现时就等李继屏考个举人回来,他们的事便能摆到台面来了。 井大夫人周氏与井大奶奶楚氏在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到了门前相迎。 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时间,江府的黑漆平头马车就到了。 双方见了礼,便喜笑盈盈地去了花厅。 “司哥儿。”江妩一见到妧姐儿怀里抱着的小孩儿,便眼睛亮亮地凑到跟前。 妧姐儿自有了井南司,整个都似笼了一层柔意,她声音听起来格外轻,问江妩道:“可要抱?” 司哥儿才出生月余,身子骨软得很,江妩喜欢他双眼阖眯,小嘴嚅动样子,但她可不敢抱。 生怕自己手脚一哆嗦,就将司哥儿摔了。 江妩眸里现了如似珍宝般的小心翼翼,她连忙摆头,咧了嘴,“我怕。” 言罢,她旋即便转过身,对卫氏道:“娘亲,司哥儿可爱极,您快来抱抱他。” 妧姐儿也抬眼望去,她想,卫氏多是不会抱的,卫氏一向拒绝与他们的亲近。 卫氏走近,低头望去,看见司哥儿酣睡的模样,眸里也流淌过柔和温意,她弯了弯薄唇,“司哥儿正睡着呢,莫扰了他。” 最了解卫氏莫过妧姐儿,尽管妧姐儿不知其为何如此,但她知道,卫氏总是不愿亲近的。 她如今已嫁到井家,又有了井南司,自不在是从前那个处处与卫氏作对的小姑娘,对卫氏之举,自也不像从前那般非要犟着吵嘴。 井大夫人周氏见势不妙,便过来拉着卫氏道,“这样也好,正好同司哥儿回院里去,我们去屋里坐,妧姐儿在此也等了好一会儿了。” 众人抬脚就往院子里去。 妧姐儿把司哥儿给了奶娘抱,江妩塞了长命锁到妧姐儿手里,“这是我给司哥儿的!” 言罢,她跟在奶娘旁边,直盯着司哥儿微动着嘴巴,笑得合不拢嘴。 妧姐儿掂着长命锁,笑着打趣江妩道:“五姨母可真阔气,这是融了多少金锞子?” 江妩回头调皮道,“二姐姐问来作甚?可是要私下补我一些?” 妤姐儿轻笑出声,“二姐姐可别贴补她,那金子大多是娘出的,娘只意思意思地收了她几个金锞子。” 江妩可不乐意了,“四姐姐!” 妧姐儿笑得两眼弯成了月牙儿,“还是四妹妹老实。” 众人到了屋里,红绛将罗汉床上的黑漆小几给取了下来,铺了褥子,才让乳娘将司哥儿放在床上。 妤姐儿让绿萝把装裱好的司哥儿洗三图递给红绛,妧姐儿安排众人都坐了下来,便过来问,“这是甚?” “五妹妹送了长命锁,我不知道送甚好,便将洗三礼那日的情景画下,装裱好了送来……”妤姐儿有些难为情道。 “墨宝啊。”江妩凑过来,一瞬就被妤姐儿掐了小脸儿。 “二姐姐,你看看四姐姐,总欺负我。”江妩噘着嘴,装作委屈巴巴道。 妧姐儿看着江妩捂着脸蛋,尽是耍宝模样,“四妹妹的画比你的可有诚意太多,我可不偏帮。”她转头就冲妤姐儿道,“使劲儿掐,我权当没看见。” 三姐妹热闹地很,看着倒比从前在漪云院,更要亲密融洽。 这样的气氛,也延续到了中秋过后,井时白陪妧姐儿与司哥儿回江府。 江老太太满口地:“司哥儿,司哥儿。”抱着便不肯撒手,宝贝的很。 江晔看着江老太太怀里的司哥儿,心痒得不行,就想抱抱这个白胖外孙。 “娘,也让我抱会儿司哥儿罢,我怎也是他外祖父。”江晔站在江老太太身边,出声道。 “你同我抢甚?要抱孙子,让铖哥儿早些成亲,莫来同我争。”江老太太转了身,把江晔的视线挡在了身后,把司哥儿护得好好的。 江晔笑得无可奈可,“听夫人说,重阳那日便安排铖哥儿与罗院判之女,于赴闻书院旁的一见山登高,您念叨的事也快成了。” 江老太太这才转过身来,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29 眼底露了狡黠得逞的笑意,“九月九一见山?你莫不是在诓我?” “那哪敢啊。”江晔边说边伸手过去,做出要抱的模样。 江老太太便让江晔将司哥儿抱了去,她瞄了一眼温柔地盯着司哥儿的婠姐儿,也不好说重阳登高踏秋一事。 六年前的重阳,婠姐儿便是与赵千凛去了漫山红叶的远枫山。 江老太太认为,重阳登高一事,怕是会在婠姐儿勾起不好的回忆。 原想另起话头,重阳一事稍后再私下同三房提,怎知婠姐儿却开声道:“想必一见山景色定是别致的很,祖母,那日我也可同去么?” 婠姐儿言毕便拿了恳求的目光看着江老太太,又小步到江老太太身旁撒娇道:“我可许久未得外出游玩了,祖母,您便允了罢。” 江老太太犹豫着未作答,就听闻婠姐儿坦荡地道:“祖母,景是景,人是人,可不得混作一谈。得见远枫山之美,我不曾后悔,唯一不美满的,便是同了赵千凛去。若此回是去远枫山,你们不让我去,那也罢了。这回可是一见山……” “去罢去罢,我这一句还未说呢,瞧把你给心切的……”江老太太见不得婠姐儿提赵千凛,她可心疼着婠姐儿呢。 江老太太接了婠姐儿眉开眼笑的道谢,便又唤了江晔回来,两人咯哒咯哒地逗着司哥儿。 妧姐儿经这一提,便想起一事,飞快地看了一眼妤姐儿,就连忙拽过婠姐儿,两人到一旁悄悄说话。 “姐姐,我听外头说赵千凛要将蓝祝送到元成庵去。”莫说妧姐儿不知,江府除了江昕与文氏、婠姐儿与执月四人,就没人知赵千凛得了花柳一事。 妧姐儿知了蓝祝蓝祈叛了婠姐儿,很是见不得她们好,便替婠姐儿忿忿不平着呢。 婠姐儿一听就知妧姐儿的心意,她向来就少说外头的风言风语,若是说惯了的人,岂会连些铺垫的话也不说,直接了当就将事儿说了出来。 婠姐儿弯了弯唇,反倒过来宽慰妧姐儿道:“我无事了。亲眼看到他们遭了报应,我已无怨了。” 妧姐儿疑惑地很,“他们如何遭了报应?我看他们过得好着呢!” “以后你便会知。”婠姐儿笑了笑,又叹道:“赵千凛对蓝祝可真狠。” 可不是么,元成庵才不是甚好去处。 蓝祝双手被布条绑了个结实,嘴里被抹布塞了个紧,只能发出呜呜哭声。 元成庵小门一开,她便被婆子拽下了马车,用力地推了进去。 从外形来看,元成庵算不得宏伟堂皇,其更似铜墙铁壁。方圆百里之地,皆是元成庵的。其看着虽宽阔,可每个被囚在铁栏矮间里的女子,却不这么认为。 元成庵里出来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将蓝祝拖着往里走,全然不理会她仍瘫在石渣子地上的身子,和拖得又凄又长的呜呜之音。 元成庵的婆子收了十两银子,便嘱咐送蓝祝来的人道:“明年此时须得再缴,十两只管折磨一年的。” 送蓝祝来的人表面上点了点头,心里却啐道:“一年够她死的了!” 蓝祝此时才真是慌了,她被买入江府时,也不过二两银子,现时她都不知何时会被花柳折磨致死,那赵千凛还要花十两银子来折磨她! 她借着婆子的力,挣扎着想要起身脱开两人就逃。可元成庵的婆子岂又是吃素的,她们制了千百个挣脱想逃的女子,区区一个蓝祝,她们才不放在眼里。 其中的一个婆子蔑笑地揪掉蓝祝口中的布条,便拽着她的一只手,直往里拖。 她骂骂咧咧,又蹬又甩,可一点用处都没有,仍是被拖着过了两道铁栅栏。 蓝祝忽觉肩头一紧,她惊恐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婆子笑得极为凶残,冷冷笑道:“这一副好嗓子,可不能白费了,也让大伙听听。” 婆子话才撂下,她肩头就被痛拧脱力,甚至能听到骨头错位之声,剧痛一瞬就冲涌上脑袋,让她痛喊出声,响彻半个元成庵。 这番才停,她又被婆子拖着往前走,可她却无力挣扎,嘴里却不放过这些恶人,边呼着痛边骂着她们。 “蓝祝?可是蓝祝?”她听到有人在唤她,声音嘶哑难辨,只觉得是个苍老的声音。 她忙抬眸张望,四处寻音。 可眼前之状却让她的心被揪了起来,一处处矮窄小房,一张张邋遢瘦相的脸,趴在各自的铁栏前笑意瘆人地望着她。 蓝祝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发颤,直往后缩,可婆子才不会轻易放过她,用力地拽着她往前。 “蓝祝!蓝祝!”蓝祝听到那人咳了几声,直唤着她。 她心里怕得很,飞快地从一张张瘦得脱相的脸上扫视而去,最终才见一个佝偻着背的妇女趴在铁栏上,张嘴喊着她。 她不认得这个人!她未见过的! 蓝祝直摇着头,一声比一声高,似不愿相信地道:“你是何人!你是何人!” “我是三房的杨姨娘……” 未等蓝祝把眼前的杨姨娘,和从前那个在卫氏身边服侍的杨姨娘的身影重合起来,两道门外便响起天籁般的声音。 “有人来赎!” 各个铁栏一瞬被撞得哐哐直响,蓝祝觉着自己从未听过这般多的呼救声,她一下就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嘶哑声淹没,晕了过去。 ☆、所嫁非人 她竟然晕了过去? 佟冬温无力地趴在铁栏上看好戏地直笑,接着就见拽着蓝祝的婆子随手就勺了破旧瓦缸里的水,泼到蓝祝脸上,又狠狠地拧了其胳膊一下。 那蓝祝便痛得转醒,佟冬温瑟缩着身子,仿似忆起被婆子将胳膊拧得发紫的痛感。 呼喊声浪被锤子击打铁栏的声制止,接着一道道门便被打开,进来一个长得还算上是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她拄着拐杖,扯了嗓子在喊。 “定国公府赎人!” 佟冬温一个激灵就猛地抬了头,全然忘了身处在矮窄的铁栏小房,撞得头隐隐发疼。 她痛呼了一声,便急不可耐地扯着难听的嗓子,嚷嚷道:“这!我是定国公府的!是何人来了?可是姨母?姨母!救我出去!这不是人待的地儿!” 老妇人面不改色,从袖里摸出一个小本,眯着眼翻了翻,便冲着佟冬温的方向问道:“可是佟姑娘?” 佟冬温直点着头,将手从铁栏伸了出去,急慌慌出声,“是我!佟冬温!我娘姓顾,定国公府的老太太是我姨母!” 老妇人瞟了一眼本子上佟冬温的那页,见所言其实,便冲婆子点点头。 婆子明其意,掏出一串锁钥,望了一眼佟冬温所在矮房的字,便数到了对应的那根,轻易便开了锁。 佟冬温好似怕开锁的婆子后悔一般,等锁一解,她便推了铁栏,冲了出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30 去。 此时的佟冬温就如脱缰的野马,婆子没来得及将其制住,佟冬温须臾间便到了老妇人身旁,想越过老妇人冲到外头去。 怎知看着和蔼的老夫人一声未发,就拿了拐杖往佟冬温的膝后一杵,佟冬温便不受控制地扑通倒下。 婆子立时就上去反扣住佟冬温的手,将她摁倒在地。 佟冬温心火乍起,定国公府是来赎人,这帮元成恶人还敢对她下重手,简直是不识趣! 陈老太太说婚事一定,便派人来接她回去。一想到此,她便趾高气昂了起来,倒是不怕这些元成恶人的折磨了,她挣扎地骂道,“好大的胆子,定国公府是来赎我的,你们动手拦我作甚?” 老夫人笑意涔涔地走到佟冬温跟前,好似方才对佟冬温动手的人不是她一般,“老身收了银子,人要放,吩咐自也要听。给钱的主儿让绑了你,老身也不能任由你如疯子一般四处乱窜,若是冲撞了贵人,那可了不得。” 佟冬温皱了眉,来赎她的人让绑了她才能出去? 正当她想着此事,就被婆子粗鲁地用布条反绑了手,一把就给拎了起来。 佟冬温被送入元成庵前,为了窈窕苗条身形,本就吃得少,现时更是瘦得只剩骨架子,婆子要对付她,更是轻而易举。 她得站了起身,婆子就在后头扯着布条拉着她,催促调笑道:“走啊,一动不动的,是舍不得元成庵的姐姐们不成?” 被困在矮房的众人听着面无表情,只得挟住蓝祝的婆子笑得很是大声,整条门道空荡荡地只得她的笑声,听着瘆人。 老妇人率先便穿过门,佟冬温见了便立时跟在其身后,仓忙出了元成庵这个鬼地方。 杨姨娘眼巴巴地看着佟冬温离去,钰哥儿和妤姐儿才十二,她觉着自己快要熬不下去了…… 佟冬温日盼夜盼,就是盼着得出元成庵那日,能看见外头的日头。 可偏不巧的是,今日却是乌沉沉的,天边大有乌云盖顶之势。 佟冬温得见停在一旁的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心喜不已,赶忙出声道:“姨母,冬温谢您来救还来不及呢,怎会不分轻重贸贸然冲撞了您,还请您让他们将我松绑罢。” 言罢,她便听到马车里开始有了动静。 马车帘子一动,出来的却不是她直念叨的陈老太太,而是举止贵气的关越卿。 佟冬温吓得立时往后倒缩一步,连忙低了头,惊诧出声:“怎是你?” 关越卿由莎叶扶着下了马车,她轻挑眉梢,缓缓向佟冬温走去,讥讽道:“怎是我来,而老太太却不来,难不成你心里没数么?” 她隔了远远便绕到后头,直至确认了佟冬温被绑得牢实,才续而说道:“至于把你绑起来,自也是鉴于你毕竟犯过前事,怪不得我多心。何人又能料到你上回会‘贸贸然’冲撞了我,‘贸贸然’将自己置于如今这番田地。” 一步错,步步错。 佟冬温她从就未料到一朝一日,会行差踏错至如今这步,她觉得羞辱至极,咬了唇,一语不展。 莎叶闻到佟冬温身上的异味,便忙取了帕子,递给关越卿掩鼻。 这一举动落在佟冬温眼里,她顿觉难堪不已,这才意识到自己仪容不正,身发恶臭,十指藏垢,哪还有个闺秀的样子。 更莫说身上新伤夹旧伤,乌青疤痕皆是。 莎叶劝关越卿上马车的声音低低传来,佟冬温抬眸去看,就连莎叶的十指都看着比她的更似娇贵。 她这算什么,不过两月,手上皆是粗纹旧疤,日日吃的是馊饭生水,一回都未洗涑过,就连上净房都是在那个矮房里解决的! 她见着光鲜亮丽的关越卿,气就不打一处来。 “还不走?世子夫人难不成是想进去待上半天不成?”佟冬温心里轻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她身上就是这般难闻,关越卿既敢来嘲她,那便让她到马车上好好闻上一闻。 关越卿瞟到了佟冬温眼底的一闪而过的精光,却没有多加理会。既要离去,便不是同路之人,她又有何要怕。 关越卿便由着莎叶扶到了马车旁,佟冬温跟着靠近,便立时被莎叶阻止。 “佟二姑娘,这是回定国公府的马车。” 佟冬温嗤笑不答,即便她现时这般模样,也不是任意一个丫鬟都能压她头上的。 莎叶一动,佟冬温就跟上,车夫见状立马来拦。 “佟二姑娘,这是回定国公府的马车。” “我自是知的!你们为何一个个把我当傻子似的,说了一回又一回?”佟冬温气得怒火中烧,盯着车夫作势要拦的手,旋即问道:“你这是作甚?” 关越卿闻声便转身回来看佟冬温,对佟冬温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老太太说过,等你定下婚事,便接你出来。此番你便是归家待嫁之身,自是不得与我一道回定国公府的。” 佟冬温急了,她还想回定国公府养身子,还想从陈老太太那处讨些赏赐作嫁妆,好风光大嫁,遂忙道:“我为何不得回定国公府?我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定国公府便如同我家一般,我如何不得去?” 见此,关越卿也算是明白,陈老太太为何骂佟冬温是不长脑的东西了。 定国公府入同她家一般,她哪儿来的脸皮,这般厚颜无耻地张口就来,关越卿面色一瞬就黑了下来,转了冷言冷语道:“一是回佟府待嫁,二是在元成庵待着。二择一,别无他选。我劝你还是在元成庵待着罢,仓促嫁人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佟冬温冷笑一声,“你少装出一副虚情假意来。元成庵是什么地儿,若让你待,怕是仅一日,小命都没了。你还想让我留在这虎口狼窝,真是该让世子爷见见你现时这幅蛇蝎嘴脸。” 关越卿面上挂了怜悯,也不再多说,便回身由莎叶扶着上马车。 佟冬温被车夫请到马车后,她这才看见这后头竟还跟着一辆又小又旧的驴车。 她缓缓走近,又望了望关越卿所乘的马车,落差之大,让她更是气得双眉直竖。 赶驴车的车夫见到来人后,才将被捆在一旁的丫鬟松绑,最后才取掉了用于堵嘴的汗巾,丫鬟这才得以叫喊出声。 “姑娘!”丫鬟冲到佟冬温身前,哭得梨花带雨,心疼地道:“您受苦了!” 佟冬温终是得见佟家之人,心里的担惊受怕一下便卸了去,脚下发软,就歪靠在了驴车上。 丫鬟忍着佟冬温身上的恶臭,忙去搀扶,好不容易两人才上了车,却把丫鬟熏得连连作呕。 佟冬温也知自己身上异味难闻,便也未怪丫鬟,只装作不知,闭了眼便倒头就睡。 莎叶下来把银子给了赶驴车的车夫,嘱咐他盯紧佟冬温,务必要将其送回佟家才是。 驴车本身就臭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31 得熏人,佟冬温自也没那么快入睡,她清楚地听到莎叶同车夫说的话,心里颇是不以为然。 定亲一事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听莎叶这语气,好似还怕她会逃掉一般。 外头声音渐小,有丫鬟在身边,佟冬温心下一安,很快便睡了过去。 一路颠簸,等驴车渐停,丫鬟撩帘看去,见是到了佟府,便唤醒了佟冬温。 佟冬温才睡得脑袋发沉,仔细一听,见丫鬟说是到了佟府了,便也不撒气,一心想着早日归家,便能歇足了去。 丫鬟扶着佟冬温下了驴车,就听闻府里传来十几号人的呼喝声。 佟冬温疑惑地看了丫鬟一眼,丫鬟连连摆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奴婢先前一直在定国公府。” 两人忙循声而去,一踏入院子就闻一粗犷的男子拽着佟老爷的衣领,恶狠狠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好的人也无,你背后是定国公又如何,这事即便告到皇上面前去,也是你不占理。” “爹!”佟冬温由丫鬟搀扶着走近,她声音可不好听,可就正是此一唤,令得府中众人纷纷回头去望。 佟老爷起初还不敢认,佟冬温又唤了几声,他这才肯定是他那浑身傲气的二闺女。 他反推开那粗犷男子,理直气壮地道:“说好的人自是有的,温姐儿现时不就来了嘛!” 粗犷男子面上僵得厉害,他打量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浑身脏污,瘦得脱相,以至于辨不清原先样貌的人,怒骂道:“赌鬼,学人顽偷梁换柱也不精明些,拿一个乞儿充佟二小姐,当我魏三是瞎子不成?” 魏三解下挂在腰间的刀,哐当一声就扔在地上。 佟老爷吓得冷汗直冒,他冲佟冬温招手道:“温姐儿,快过来,这便是与你定亲的魏三。” 佟夫人挣扎再三,终是从内室到了门边,她被下人牢牢拉住,凄喊出声,“老爷,您这是要嫁女抵债啊唔……” 佟夫人才喊了一句,就被捂了嘴,拖了下去。 ☆、定湉公主 白驹过隙,转瞬间便入九月。 关越卿将佟冬温仓促嫁与魏三之事书与信上,便让莎叶将信送去给江妩。 明日便是九月九,重阳。 她听说了江妩与府中姊妹要去一见山登高,在心里可惜了好几回,她身子底尚虚,倒是吹不得九月转凉的山风。 “卿儿,可还有事儿忙?”陈伯瞬一进门便喊关越卿。 关越卿见其面上挂着无奈,便缓缓起身询问,“这是怎了?面色这般怪异。” 陈伯瞬攀了关越卿的肩头,开声道:“二弟与林表舅,还有一伙抗倭军的兄弟去一见山,说是要在山里过夜。还有就是,三弟明日同六皇子也去登高,今夜留宿六皇子府了。” 又听他颇是无奈地笑了笑,“他们俩都不在府里,我们还是早些过去陪娘罢。” 又是一见山?江妩去的可不是一见山么…… 关越卿倒是希望两人能见上一见,说不准妯娌倒真是可成。 关越卿应声后,便换了出门的绣鞋,与陈伯瞬有说有笑地去了正院。 【六皇子府】 陈叔瞩不太明白,怎一觉醒来,澄添这个小太监,怎就变成了头戴绢花的小姑娘。 澄添面上未施粉黛,面目清秀,藏在唇下的小虎牙正伺机随笑展颜,她拍了拍看得发愣的陈叔瞩,“陈叔瞩,醒一醒。” 陈叔瞩这才回过神,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连感叹,“太像了!太像了!” 他绕着澄添走了一圈,把澄添薄薄的脸皮都看得微微泛红。 六皇子吴澄摇着扇走到厅中,陈叔瞩立时冲他招手,“六皇子,你看!澄添多像个小姑娘啊!” 吴澄瞪直了眼,以扇掩住了自己的几声轻咳,这陈叔瞩已不单单是嘴笨了,眼神还挺差。 又闻陈叔瞩自顾自道:“您叫吴澄,澄添这名儿一听就是您的人啊!你俩都有个澄,错不了,错不了,今日定无人能认出我们……” 他眼睛亮亮,“此计甚妙,小太监,小丫鬟。”陈叔瞩愈想愈是觉得兴奋,双手握住澄添的肩头,激动地摇了摇,“澄添,你可真是个妙人!” 吴澄实在看不下了,澄添今日特意换了女装,便是故意让陈叔瞩知晓其身份的,可这世间怎会有这般蠢笨之人。 他啪嗒一声,将手里的折扇阖了起来,敲了敲陈叔瞩的脑瓜子,“岂止是像……” 他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澄添使眼色,连忙将另一半又给咽了回去。 澄添打着哈哈,“就连六皇子都说像,那今日,不若我便冒一回皇子之妹,皇兄可允了?” 六皇子吴澄也就这么一个胞妹,她想如何,他也只能宠着,遂立时点了点头。 “不行不行。”怎知六皇子未反对,倒是陈叔瞩着急地反对了,“这可不行,冒充皇亲国戚可是砍头的罪!要让定湉公主知了,你这颗脑袋就是六皇子也保不住。” 六皇子吴澄与澄添双双被点名,这两个真兄妹此时皆有些尴尬,彼此对视了一眼,紧紧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笑出声。 澄添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一本正经地道:“非也非也,此番六皇子去一见山踏秋,可不是以皇子的身份。为了掩护六皇子的身份,我这才换了这一身。兄妹重阳同游,实属正常,不会引人起疑。若定湉公主非要怪我不可,那我也认了。” 陈叔瞩本来就嘴笨,可驳不过这个主意甚多的小太监,他才想出声,澄添就扯了话题,“陈叔瞩,你可不能喊六皇子了。你就喊……” 澄添忽而就认真地思索起名字来,她轻咬了下唇,双眸浮过灵动,往日看惯的清秀小脸,此时却有些俏丽,陈叔瞩不敢再看,立时扭了头去。 陈叔瞩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造孽啊,澄添是好看,可他是个小太监啊! 澄添拍了拍走神的陈叔瞩,渊眸亮亮似漾着莹莹月色,盯着他就道:“你就喊他王澄流,喊我王澄添,如何?” 陈叔瞩不敢看澄添的眼睛,他眼神望着别处,就问:“为何叫澄流?这可一点都不好记啊。” 澄添夺过吴澄的扇子,又是轻敲在陈叔瞩脑瓜子上,“呆子!六皇子的六啊,你便记做流字就是。” 六皇子吴澄心痛地夺回扇子,嫌着眼前这两人,“两个呆子,还有闲情在此聊,等我们到一见山,怕是已人满为患了。” 三人不再浪费时间,钻上马车就直奔城郊一见山而去。 【一见山】 江妩一行人都挂上了面纱,才下了马车,就见铖哥儿从不远处走来,身旁还跟着身形所差无几的罗跃,正是罗真的三哥。 双方见了礼,罗府的马车也刚好赶到,一番寒暄后,便一同登高。 罗真与铖哥儿走在众人的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32 后头,他们从前聊过好几回,但却未试过像今日这般尴尬。 今日登高,算是两家相看的最后一步,他们各自都知道。 江妩就走在铖哥儿前头,心里可替这两人着急,怎久久都未听到后头两人传来的说话声。 妤姐儿拉着江妩,眼睛四处打转,显然又在寻景色别致之地。 “五妹妹,你答应我的,可得作数啊。”妤姐儿同江妩咬耳朵。 江妩自是言而有信之人,她老成地拍了拍妤姐儿的后背,“四姐姐放心罢,我既吃了你几日的闲嘴吃食,自会帮你。” 后头的罗真瞟到江妩的动作,忍不住就轻笑了一声,铖哥儿疑惑一问,两人就借着罗真与江妩第一回见面所谈的老成,打开了话匣子。 江妩耳朵尖着呢,听到后头两人开始絮絮传来说话声,便安心地往上走。 早早便登高而上的人,现时已往下山走了。 妤姐儿听了几道从山上而下的人,十个有八都在说那寻不到的拒霜潭。 她心痒痒,又凑到江妩耳边,“五妹妹,我们去寻那拒霜潭罢?一路上听了许多人说,我觉着那儿景致定有奇特之处。” 江妩点了点头,正想着要用何种借口离了众人而去,就听闻一道惊喜之声从后头响起,“妩妹妹!” 她猛地回头,就见陈叔瞩在身后隔了几丈远的石阶上,向她挥着手。 这都能认出她? 带头的秦氏闻声便转身回头,笑着喊道:“瞩哥儿,我看你是忘了我这个姨母了,只记得你五妹妹。” 陈叔瞩忙摆手,携着吴澄,澄添走近,“这哪能呢,我便是先见着姨母,才认得出妩妹妹的。” 旋即双方便过了照面,澄添只拿余光瞟着江妩,从她头上的绢花,到足下的绣鞋,皆打量了个遍。 可江妩并未察觉,她一心想着搭上陈叔瞩这条船,好借口带着妤姐儿去寻那拒霜潭。 寒暄一毕,便不再这山道上停下,众人也就随阶而上。 江妩拉着妤姐儿跑到绕到铖哥儿与罗真身后,招呼了陈叔瞩来。 “陈三哥哥,你们要往哪儿去?”江妩就在陈叔瞩身侧,出声问道。 陈叔瞩听着开心地很,咧了嘴笑着答道:“一见山我未来过,也只能跟着众人一道登至高处了。” 江妩忙怂恿道,“陈三哥哥,光登高有什么意思,不若让大伯母带我们去寻拒霜潭罢?” “拒霜潭?那是何地?”陈叔瞩疑惑道。 江妩自也不知,她全然是听妤姐儿的,妤姐儿想往哪儿去,她便领着妤姐儿去哪儿。 江妩望向妤姐儿,妤姐儿才忙想到甚,便说甚,“这,既是拒霜潭,定有木芙。眼前这漫山遍野皆是一片金黄,登高是度重阳,踏秋也是度重阳,若能寻着其异与遍地金黄,也算是为这九月九寻了个乐子不是?” 陈叔瞩嘴笨,可不是众人平白按到他头上的。 妤姐儿说得也不无道理,陈叔瞩张了口也不知应是不是,澄添便在后头替他拒绝道:“陈叔瞩要同我们登高去,可没空陪你们这些小姑娘游山玩水,寻乐子。” 澄添话一出口,各个都冲她望去。 陈叔瞩连忙解释道,“这是王澄添,小姑娘家心直口快,说话总是得罪人,妤妹妹,妩妹妹莫要见怪。” “陈叔瞩,你一口一个妤妹妹,妩妹妹,怎到我这儿便成了王澄添了?”澄添不知吃了从哪道山风刮来的味,酸溜溜的很。 这可把陈叔瞩愁得呀,他睁得眼睛圆圆,诧异地盯着澄添,腹中诽议道,澄添,你可是个小太监,怎还跟姑娘家比? 吴澄可不能再坐视不管了,添儿原先好好的,这会儿是怎了? 他忙出声,“二位姑娘莫见怪,澄添也只是怕叔瞩为难,才会这般说话。反正拒霜潭我们也未去过,去一回也无妨,这遍地金也正看腻了眼。” 吴澄话音才落,前头便传来了寒暄声。 各个抬首望去,原是那从山上下来的陈仲瞻一行人。 陈叔瞩见到陈仲瞻,便有如得救,立时喊道:“二哥!” 陈仲瞻冲陈叔瞩点了点头,便答了秦氏所问,“我同表舅方从拒霜潭过来。” 秦氏听了倒是有些好奇,“一路上听了不少人说拒霜潭难寻,你又是如何寻着的?那儿人可多?” “那儿人倒是极少,景色也更是别致,不同这眼之所及,皆是千篇一律的。”陈仲瞻见秦氏似有意想去,便多说了几句。 各个都听得极清楚,尤其是后头的几人。 妤姐儿与江妩听出秦氏有意,心头一喜。 澄添想尽快甩开这两个小姑娘,原先陈叔瞩同她有说有笑,可开心了,现时就会满口地喊着妹妹。 于是澄添便趁机道:“陈二哥!那便劳烦你一趟,带我们过去顽顽罢。” 这样,这两个小姑娘,总不会再缠着陈叔瞩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澄添】成为本文最多称呼的角色。 小太监【澄添】是定湉公主【吴添】 ☆、怀疑陈二 陈仲瞻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澄添,与其身边的六皇子吴澄。 他本身也无旁的事,遂也并未推辞,携了众人绕行至山阳,依着方才走过的路行去。 山南向阳,九月的秋日头虽不如夏时那般,但这一行人怎也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姑娘,各自的丫鬟与小厮都纷纷行止一旁为主子打了伞。 江妩与妤姐儿两人此时才觉着有些尴尬,前头是你来我往的铖哥儿与罗真,后头是小声嘀咕似在犟嘴的陈叔瞩与澄添。 所幸陈仲瞻路还是辨得清,行了未久,就带着众人绕进落叶堆叠的小径,四周多了些山石。 妤姐儿一瞬就被四周渐渐转换的景给吸去了注意力。 而江妩的眸光倒与妤姐儿不同,她所注意到的,便只得那认真寻路的陈仲瞻而已。 秦氏口上尽是赞叹,说陈仲瞻年纪轻轻颇有主见,可靠又有魄力,她声音不小,江妩时刻注意着前头,也听了个准。 其言不虚,江妩也极为赞同。 从前他说要去山东,大秦氏拦了两年,还是让他去成了山东。 如今又说三年后再谈婚论嫁,那估计也无人能奈何他。 听关越卿说了,陈仲瞻拒了不下一回相看事宜,更是屡次无视大秦氏的强硬态度,就连一年半年也不肯退让。 江妩忽一皱眉,心中的怪异之感油然而生, 可为甚非得是三年呢?现时并无倭患的消息传来,海域皆平。 他又不知何时才有战事,闲暇时间多的是,今年十六,来年十七,趁早成家立业为何不可?为何非要定在三年后? 江妩在后头,只能打量到陈仲瞻宽厚的背,他时不时侧首与旁人交谈,她也是借此,才能看到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33 他半边脸的神情。 一路行来,她就未听闻有人抱怨,无形中各个都似对他颇为信任,就连她初次遇着他,也觉得他是可靠之人。 现时想来,不免觉得怪异。 那年她不过三岁,陈仲瞻也只是个八岁的少年,可她却十分信他,除了早早知道他是抗倭英雄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了? 脚下的枯叶厚厚几层,每踩下去一步,就能听到滋滋作响,分外有踏秋的意味。 陈仲瞻许久未转脸回头,好似在专注着引路前行。 江妩的心里无可抑止地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而上回有此感之时,还是今世初见太子之时。 她心下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遂不再盯着他的后脑勺,往四周随意地瞟去,漫无目的,却显得慌乱。 周遭的景致随着愈行愈深而更显不同,山石随处可见,落叶少有附在石上。 一有怀疑,过去种种看似毫不相干之事一下就涌上了江妩的脑海。 林摇。 江妩的绣鞋踩到掩于重重落叶之下枯木枝,咔嚓清脆一响,让她精神一振。 那年重阳,陈仲瞻分明过一句话,她记得她还暗暗笑过他相思成疾。 他曾说,许多年未得见过林摇了,可那时她却并未当回事。 莫非…… 她的心在砰砰直跳,对这个猜想愈发地肯定,她既能回来,关越卿也能回来,再连那太子也能,若是陈仲瞻也是重活一世之人,又有何不可能。 现时唯一不敢确定的便是,林摇前世也如今生这般,早早离世了么? 若是如此,那一切便有理有据,说得通了。 她该怎同陈仲瞻说,若是这一切只是她的无端臆测,又该怎办? 江妩抬头看了一眼,不料却触到意料之外的视线,那双藏于剑眉之下的星瞳墨渊正往这儿看来。 他原是看着挂着愁容同澄添拌嘴的陈叔瞩,怎知前头的江妩忽而抬头,直直就看过来,就一瞬,他就看见她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布上了惊讶,以至于还顿了一顿脚下的步子。 这,他也未想到会吓到江妩。 陈仲瞻冲她点了点头,面上浮了歉意,也不好多看,忙回了头。 毕竟江妩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三岁小姑娘了,男女大防,他也总得避忌避忌。 妤姐儿见江妩稍停了停,便出声疑惑地喊她,“五妹妹?” 江妩咽了口水,连忙从愣然中回神,跟上了妤姐儿,可唯有她知晓,方才的眼神相接,让她差点一口气当场噎住。 她方想着他呢,这一抬头,就触上他的目光,莫名让她有一种做贼心虚之感。 等她心情平复下来,这拒霜潭也就到了。 目之所及,与外头遍地金黄却有大不同。 木芙蓉朝开暮谢,一日几色,晨开白瓣午为粉,红至深而谢。古有人形容其为“晓妆如玉暮如霞”,正是因此。 几树木芙,一汪清潭。 行在树荫之下,便觉着凉爽不少。江大夫人秦氏叮咛了几句,也就让大家各自顽去。 清潭不远处有凉亭一座,待丫鬟清扫一番后,秦氏便领着卫氏与罗夫人一并入亭歇脚,婠姐儿没有歇下,倒是真真地观景来了。 铖哥儿与罗真自也不好入凉亭,本就不是很自在,在长辈面前便是更不用说。遂在木芙下逛着闲谈,也于长辈眼底下。 凉亭周遭绕了一围木芙,清潭便在木芙之外,被日头晒得发暖的山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潭水面就盈盈落下粉色木芙。 妤姐儿心情大为舒畅,她招了提着文房四宝、及画具颜料的绿萝,就往清潭而去。 清潭旁不知是何人沏了个简易的石桌,桌面落了不少枝桠花碎,绿萝见妤姐儿双眼发亮地望着清潭,就忙将石桌面上的东西清了去。 铺纸研磨,妤姐儿望着山水秋色,在脑中思了几遍,便提笔而动。 江妩看着陈仲瞻与秦氏寒暄了几句,便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她这才回头忙找妤姐儿,这才发觉妤姐儿早已不在自己身旁。 陈叔瞩与澄添两人互相正闹得欢呢,自也无空闲去管妤姐儿,只得六皇子吴澄见妤姐儿穿过了木芙,模样欣喜。 “那位姑娘往那头去了。”六皇子吴澄侧身拿扇点了点,指了妤姐儿离去的方向。 江妩冲六皇子笑了笑,无奈道:“这四姐姐,怎也不说一句,可把我着急的。” 六皇子吴澄倒也无甚架子,他笑容和煦,“这可怪不得她,你专注的很,她喊了你几回,你都未听见。” 她背过身子,看不见陈仲瞻已行止身后,但却不耽误他的声音传入耳中。 “未听见甚?” 江妩被说得脸蛋一热,原来四姐姐喊了自己好些回么,那时怕自己应是盯着陈二哥哥了。 幸而现时挂了面纱,不然这面上的红霞羞意怕是要给众人瞧了去。 江妩慌忙答道:“没甚,没甚事。” 陈仲瞻弯了弯唇,刚想说些甚,陈叔瞩就过来为陈仲瞻介绍六皇子与澄添。 “六……”陈叔瞩最快才说出一个子,就被澄添从背后一掐,他痛得双眉皱起,无辜地回头看了澄添一眼。 澄添侧了头鼓圆双眼,陈叔瞩一瞬就忆起来了,吴澄现时可不是甚六皇子,是王澄流。 他尴尬地回了头,本想先向六皇子介绍自己兄长,可这一快嘴口误,倒是得先反过来介绍才是。 陈叔瞩看着陈仲瞻,便介绍道:“王澄流,家中行六。比二哥年纪小,我通常喊他六哥。” 言罢,又看了一眼澄添,“这是六哥的……妹妹,王澄添。” 陈叔瞩便同所谓的王家两人介绍,“这是我二哥,陈仲瞻。” 陈仲瞻先前就听过陈叔瞩说了澄添这个名儿,他隐约记着上回三弟说的澄添,是个小太监啊…… 他远远便能看出这是位姑娘家,加之上回陈叔瞩可是说了,澄添是六皇子的小太监,王家行六,十有八/九眼前之人,便是六皇子。 可这姑娘家,究竟为何扮作小太监呢? 念头只在心上一闪,既六皇子化名王澄流,自是不愿被人识破身份,陈仲瞻便也只拿了寻常子弟的方式寒暄见礼。 五人也不傻愣愣地立于此闲聊,他们边行边说,全靠陈叔瞩在几人之间活络气氛。 六皇子此人,倒不是甚经世之才,但他却因好文而独得皇帝的一番赏识。 原好文与习武本就不冲突,但陈叔瞩眼前的这两人,都是文武两端的翘楚,彼此间能说的话,算来实不多。 他可算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两人所谈之事能达到一种道不明的平衡。 前头三人聊个不停,后头两个姑娘家反倒是安静得很。 她们俩各怀心思,分别落在陈家兄弟两人身上。 江妩心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34 头如同被五色丝线不按章法地缠绕,不知如何落手才是。 重活一世乃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她若是要以此来试探陈仲瞻,极有可能会暴露,相反,若陈仲瞻也是重活之人,那她便无须多烦忧。 思忖良久,江妩咬了咬牙,而后便做了决定。 她要赌一回。 江妩想寻着与陈仲瞻单独相谈的机会,可这就正如身旁的澄添一般,她也想把陈叔瞩拽过来说话,只江妩不如澄添这般大胆。 正当江妩咬唇思索之时,就见身旁的澄添抱胸跺脚,抱怨出声,“腿乏了!不走了!” 陈叔瞩一听是澄添的声儿,便看了一眼六皇子,连忙就凑到澄添低声劝道:“澄添,莫要胡闹。” ☆、东坡居士 澄添自是看到陈叔瞩的动作,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家皇兄之处,才眸色忧忧地过来劝自己。 听起来似在责她一般,实是为她在六皇子跟前做掩护打点。 原先心头的些许生气一瞬就烟消云散,澄添抿了抿唇,憋住心底的笑意,装作不乐意道:“反正我是不走了。” 陈叔瞩看见就站在身旁的江妩,便尴尬地冲江妩笑了两声。 他拉着澄添离得三人稍远些,就同她咬耳朵道:“澄添,六皇子都未说甚呢,你倒好,比主子还要娇气了?” 陈叔瞩话上虽责,但又是处处相顾,“且忍忍罢,莫惹得六皇子不快,再走一会儿,我便寻借口让六皇子坐下歇脚。” 澄添在心里颇是哭笑不得,也就得这个陈叔瞩,怕是到现时还以为她是那宫中可怜的小太监罢。 今日所见之人,哪一个看不出她是姑娘家? 陈叔瞩老说她借着小主意颇多这一点,才讨得六皇子欢心,既是如此,那她便再使些小滑头,也无伤大雅。 既都离得远些了,她才不要回去。 打定了主意,澄添就一声不吭地拉着陈叔瞩往木芙树后走。 陈叔瞩满是疑问,被澄添拉着走,便又低声问道:“澄添,你这是作甚?” “你跟我来便是,怎那么多要问的。”澄添做出不耐烦的模样。 陈叔瞩步子不停,回头就见三人正停在原处看着他们,他便不好意思地冲三人喊道:“且稍等一会儿。” 怎知澄添人瞧着不大,可声儿却不小,她也回头喊了一声,“六哥,不用等了,我同陈叔瞩去顽会儿。” 话一出口,她就拉拽着陈叔瞩过了木芙树,一路小跑。 按理说,陈叔瞩怎么也是年十四的少年,力气怎会比不过澄添这个小姑娘,任由她拉着一路小跑。 这种事儿原倒是不会发生,可他却发现澄添方才喊出来的嗓音有些不同,不若平日那般轻和,倒有几分姑娘家的娇俏。 他微皱了皱眉,澄添这是怎的一回事,不过才与姑娘家待了一会儿,也学起她们说话来了吗? 他正想停下,再劝劝其莫要再闹了,澄添一个小太监,还真喊六皇子做六哥,这皇亲岂是能当真乱认的。 怎知六皇子的声音便从后头传来,并未有甚不满,若是细听还稍稍有些宠溺,但陈叔瞩隔得远,只听到:“去罢。” 这回便轮到陈叔瞩诧异了,这,这,这六皇子怎也不怪澄添? 陈叔瞩便任由着澄添拉着,他此时正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澄添,六皇子怎就这般简单地就让我们走了?” 澄添脑瓜子机灵,陈叔瞩一问,她便想好了,旋即就作答道:“你个呆子!我们俩几乎日日跟着,六皇子不腻也得腻了,难得出来一趟,他还巴不得我们去顽呢,让他也好独自逛逛。” 陈叔瞩听着也觉着有理,澄添拉着他小跑了一段,倒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便改跑为走。 “不对。可这不妥啊,留六皇子一人,岂不危险?”陈叔瞩停了步子,不再往前走。 “六皇子身边不是还有你二哥么?你说得你二哥在山东杀敌擒寇这般厉害,现时还担心甚?再说了,六皇子身边可暗藏了侍卫,无须担心。” 澄添拽了拽陈叔瞩的衣角,嫌道:“再说了,即便我俩在又如何,要是有刺客,我们也是白白送命罢了……” 澄添的话说得没错,陈叔瞩听了更是觉得这是个头脑机灵的小太监,怪道六皇子许其这般多特权。 他摸了摸后脑勺,颇不好意思地点头,“你说的对,还是你机灵。” 澄添见已经把陈叔瞩忽悠得团团转了,便松开了手。 旋即陈叔瞩走到澄添身旁,回头看了一眼,那端的三人已然离去,他回过首,便与澄添并肩而行,漫无目的地四处逛去。 木芙蓉又名拒霜花。 三人商讨了一番,便决计往拒霜潭去。 不得不说,没有陈叔瞩在其中牵桥搭话,三人一路倒是话少了许多,安静了不少。 各自看树看石,很快便到了拒霜潭。 妤姐儿就在不远处的石桌旁,认真地落笔作画。 绿萝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三人,以及在三人身后远远跟着的丫鬟小厮,她方向出声同妤姐儿禀告一声,却见江妩摇了摇头。 绿萝明了五姑娘之意,便也不再打断妤姐儿。 妤姐儿如今也是十二岁的姑娘家,身形已初具少女姿态,她常年执笔书写作画,下笔的动作一看便是惯常做的,熟练的很。 六皇子吴澄倒是没想到会见到这幅场景,教他作画的师傅,府里的学堂也有几名学画的姑娘,可偏没一个像这个姑娘这般下笔从容,悬空执笔却有力的很。 更遑说她是以左手作画。 隔着一段距离,再加上妤姐儿戴着面纱,他自不记得在那简陋石桌上铺纸作画的姑娘是何人,只依稀觉着衣裳配色有些眼熟。 等走得近了,便一心落在画上,倒是未瞟作画之人一人。 只见她纸上之画粗略勾了几处。有潭水落花,有山石堆叠,但更多的确实满树遍地的黄叶。 桌上的画显然只是随意几笔,但却不妨碍他脑中窜进一首诗来。 诗已到嘴边,他差点便脱口而出,念了出来,但又见作画之人下笔变得谨慎,便闭口不言,直在一旁瞧。 她换了画山石的黑墨,为画作之景添石加块。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察觉到作画之人松了口气,执笔停了下来。 六皇子吴澄便也不顾唐突,看着画,蓦地出声赞赏道:“姑娘好意趣。” 妤姐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一抖,笔尖残剩的少许墨汁赫赫然点于石桌上,就连画的左上空白之处也未得幸免,点了两点黑墨。 江妩自也是看到了,她觉着这王公子实在无礼,妤姐儿到此的一番用心,便被他一声给染了就墨。 江妩方要动身,就被陈仲瞻给扯了一处衣角,拉了回来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35 。 她疑问地看着陈仲瞻,陈仲瞻只冲她摇了摇头,指了指别处,微微拉了拉她。 江妩这才反应过来,陈仲瞻是要与她到一旁说话。 事已至此,难不成她还能上去让王公子在赔一幅不成。又见绿萝守在一旁,她思量半晌,便跟着陈仲瞻动了步子。 六皇子当即便瞧到了画上点点,他悔意顿生,作画向来需耗时与当下景意,他便散了嘴边那可有可无的寒暄之语,忙不迭地上前补救。 虽他心间颇是肯定,这姑娘作画之意定与他想的诗句一致,但出于他对腹中有墨之人的礼待,他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冒昧地问一句,姑娘这幅画,可是要提东坡居士的诗?”他目不斜视,只盯着妤姐儿手中的笔。 妤姐儿向来少于男子交谈,更莫说这今日才初面的化名王澄流,王公子了。 她有些诧异,但旋即便被六皇子口中的东坡居士给吸去了心神,立时便欣喜应道:“正是。王公子也知?” 六皇子得到“正是”二字,便似得了肯定一般,可接着便听到她称呼自己为“王公子”。 六皇子这才猛然抬头,才发现眼前之人,正是方才江五姑娘所寻的四姐姐。 “原是四姑娘。”六皇子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惊艳,他未想过方才所遇的平平无奇的姑娘,竟是他觉着腹中有墨之人。 妤姐儿点了点头,想将手中之笔搁下。 六皇子见状,便将折扇置于石桌上,挽了袖子将手伸到妤姐儿面前,“若姑娘不嫌弃在下的笔墨……” 他话都未说完,妤姐儿便将手中的笔递了过去。 这即便是嫌弃也无法啊,这王公子连手都伸到跟前来了,再说了,她也想知道他想要写甚。 妤姐儿给六皇子让了地儿,就见六皇子执笔蘸墨,举止颇有书法大家的范儿,与方才泼的两点墨渍上书了两句。 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 妤姐儿眼底淌过惊喜笑意,莫说这字笔锋中透着潇洒,与画配起来更是令人觉着赏心悦目,更让她惊得是,他所提之诗,正是她心中所想。 这正是东坡居士的诗集卷四中的一首,她笑了笑,便将后头两句也诵了出来。 “唤作拒霜未可知,细思却是最宜霜。” 六皇子也笑着抬了头,他却是未想到,眼前的姑娘竟比陈叔瞩读得诗还广。 陈叔瞩虽作为伴读,但多是遵师傅所教,学得尽是八股策论。 妤姐儿倒是不须问他是如何知其意,只点头肯定道:“准极了。” 接下便妤姐儿夸了他字之风流,两人借着以诗会友,自然地便聊了起来,倒不觉着有甚不妥之处。 旁边的绿萝担忧地看了几眼妤姐儿与六皇子,虽心急却又不好上前打断主子。 江妩听着足下层层树叶脆响,又看着前头陈仲瞻的背影,心里一阵蓦然刮起了一阵清风,吹得她心头一轻。 陈仲瞻领着她到了木芙树下荫凉处。 江妩心下有些好奇,便出声问道,“陈二哥哥,为何阻我出头?” 陈仲瞻总不自觉地就把江妩当成妹妹,声音里有不容察觉的宠溺,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妩姐儿,他可是六皇子。” ☆、你会死的 这会儿便轮到江妩诧异了。 “六皇子?”她满脸疑惑,好似不太敢相信,江妩忙往潭边石桌瞧去。 翩翩公子,彬彬有礼。现时这么一瞧,倒也有个几分贵气。 江妩掩了嘴,黑白分明的水亮眸子浮过瞿然,看着是一番惊悟。 念头一转,陈仲瞻离京多年,又是如何得知六皇子模样,她以为自己寻着了要点,便趁机抛出了话枝。 她一出口还不小心透了些许兴奋,“陈二哥哥是如何得知?” 江妩双眼滴溜直转,她自个儿倒是不晓,陈仲瞻却是看了个分明。 他愣了愣,这小姑娘莫不是也动了念头? 一说到“也”,他便觉着心头有些微微不松快。 据派去打听消息的小厮回报,柳家全府上下,都为柳沛之准备来年的采选。 八字不合早知是借口,可他没想到,柳家,想得却是那太子妃一位。 虽说原与这山东柳家,柳沛之的亲事,他是不愿的,但他是不愿重蹈覆辙,累她蹉跎苦等。 可这一来,倒成了柳家嫌他位低,撇他,另寻高枝了。 此事一成,他心里大松了一口气,但也稍稍有些不虞。 入宫有何好的?莺莺燕燕,正妃侧妃,闹得家宅不宁。娘亲接受不了佟姨娘,正如全天下的正室无法容忍妾室一般。 因重活一世,在陈仲瞻的意识里,他总把自己当成江妩的长辈。 他倒是不忍见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无人提点,一心想要飞入宫墙。 他皱着眉,想着如何婉转地同江妩说一说。 江妩倒不知,陈仲瞻竟还因她一句话,想了这般多。 她见陈仲瞻微偏了头,还皱起了他那一双她喜欢的剑眉,便低声地叫了声,“陈二哥哥?” 陈仲瞻闻声抬头,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脱了出来,“嗯?怎了?” 这说着话呢,陈仲瞻竟还走神了? 江妩就不如方才那么细声细气的了,她语气微嗔,但还是给了个台阶陈仲瞻下,未直指他走神无礼,“我又未问甚晦涩难懂的,不过是问你是怎知晓六皇子身份的?陈二哥哥也需想这般久?” 他听出江妩的微微不满,尴尬地拿手背碰了碰额角,遂答道:“这倒不是,我嘴笨,说话素来前言不搭后语,这不,想好了才好一并说来。” 江妩才不信他的一番说辞呢,嘴笨的分明就是陈叔瞩,与你陈仲瞻何干? 但她也不揭破,看他要怎说。 “三弟是六皇子的伴读,此事知的人倒不多。本朝开国以来,也就太子设有伴读,其余皇子,本是无此番待遇。熹贵妃受宠,一再请求,皇上便允了三弟私下做六皇子的伴读。方才,三弟脱口而出一声“六”,又处处稍显恭敬,我这才猜到。” 没听出意想之中的错漏编诓,江妩显得有些失落,她还想借此来攻陷陈仲瞻。 当然,这要是陈仲瞻真的是重生的前提之下。 江妩稍显失落,正想敷衍应几句,便又听到陈仲瞻语重心长地道:“皇家拘束,倒不若寻常人家过得简单,宫墙之深,不是现时一眼可望的。” 江妩点了点头,这话说的倒是无错,但她怎听得觉着突兀呢? 陈仲瞻自诩重活一世,识人辨色从不会出错,可这回他却不知,偏偏栽在了一个一心在他身上的姑娘。 陈仲瞻也不再多说,他堂堂一个男子汉,重活这般久,还是头一回思来想去,斟酌语句,婆婆妈妈的。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36 他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这般不利落,真是与他往日做派毫不搭杆。 但他看了一眼娇小的江妩,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救不了林摇,大有可能逃不过福建一劫,可妩姐儿活的日子还长,若能听进他这一句,明其意,那他也不用忧这小姑娘误入宫墙嫁错郎了。 “陈二哥哥可还记得林摇?” 江妩的声音稚气未脱,带了几分姑娘家的娇俏,可陈仲瞻一听,却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秋阳穿过叶隙落在他的肩头,可他还是打了一个冷颤。 他眸里全是惊异,还闪过了半分无措,但江妩没有看见。 他方才正想着林摇呢,妩姐儿怎就突然提起了去世几年的人,这一提,好似被人看穿心思一般,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啊?”陈仲瞻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慌张,仿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身躯一抖,反应之大,被江妩看了个分明,她抬眸望去,“陈二哥哥?” 陈仲瞻呼了一口气,立马就平复了下来,看着江妩真挚的眸子,他便觉着是自己多心了。 “斯人已逝,怎忽而提起林摇来?” “陈二哥哥可还记得八岁那年的端阳节?”每年端阳皆又赛龙舟,可江妩却清清楚楚地记得,陈仲瞻头系红绸带的意气模样。 正是那年的陈仲瞻,语气怅然,说有多年未见林摇了。 陈仲瞻点了点头,那年是他初次为争取去山东磨炼一事,拼尽全身力气要得府中长辈认可,可这又与林摇有何干系? “二少爷!”还未等江妩继而发问,一个面色着急的仆从便小跑到陈仲瞻身后。 陈仲瞻听出急音,便回身去看。 江妩气愤不已,话都到嘴边了,又得生生憋回去。她忿忿地转过身,躲到树后。 只听陈仲瞻问道:“何事这般慌张?” “二少爷,三少爷与公主掉进陷阱里去了。” “你说甚?公主?”陈仲瞻便见有人附于六皇子耳旁低语,接着六皇子便神色急切地同妤姐儿告辞,匆匆离去。 陈仲瞻便忙让仆从起身,他见六皇子的神色,便知此事不假。 怪道处处存疑,公主竟是陈叔瞩口中说的小太监。 “带路。快说说,你们是怎知公主的身份的?可有旁人知晓?” 仆从得令,旋即起身,走在陈仲瞻的侧前方,便小声道:“公主与三少爷一同落入陷洞,公主的暗卫出声喊了一声,不止我们,还有江家的姑娘,也瞧见了。” 江妩跟在他身后,她的话还未说完,怎能轻易就放陈仲瞻离去。 陈仲瞻全然忘了江妩,仆从知他心切,遂便提了步子,飞快地领着陈仲瞻去了陷洞之处。 江妩提着裙跟在后头,可步子小,不一会儿就被甩了老远。 她还离着约有五丈远,便看见陈叔瞩与澄添,不,应是公主,两人已被救了出来,正灰头土脸地挨训呢。 江妩缓缓走近陈仲瞻,便听闻后头传来疾步声,还不止一处。 从背后而来的声,总让人不安,听着就似在追赶她一般。愈发接近的步子声,迫得江妩快步走到陈仲瞻身后。 陈仲瞻笑着道:“你怎也跟来了?” “我话还未同你说完呢。”江妩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跟在江妩后来的人声音严肃,模样干练,看着便是训练有素之人。 他直直便去到六皇子跟前,不顾当下是否有旁人,就禀告道:“主子,皇上急召。事关福建,倭乱再起了。” 比六皇子更惊讶的,自是熟悉福建抗倭战场的陈仲瞻,他当即便喃道:“怎这般快?” 除了就在他身旁的江妩,旁人一个也未注意到他,自也没有听到其喃喃之声。 六皇子听后,便立即下令下山回宫。 江妩愣了一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扯了陈仲瞻的衣袖,怔怔发问,“你说什么?” 陈仲瞻回身来瞧,但她也不等他出声,便肯定地说:“陈仲瞻,你是说了‘怎这般快’,我可没听错。” 她竟然喊他陈仲瞻? 他确实是说了,福建倭乱之事本应在来年才会传入京城,消息来得太突然,他诧异不已,倒忘了身旁还有这么个小姑娘。 ‘怎这般快’这话确实说得不妥,若旁人听了去,好似他早早便知晓福建将乱一般,若传了出去,大有可能会被打成预谋倭乱之人。 他打着哈哈,就想说江妩听岔了。 可未等他出声,林袭和不容置疑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仲瞻,随我回京。” 江妩听到的另一处声,便是这林袭和。 他话一落,急急离去。 陈仲瞻得令,便拨开江妩扯在自己衣袖的手,满脸正色地道:“事有轻重缓急,妩姐儿有甚要同我说的,下回再说便是。” 他一转身,手腕便被双手牢牢握住。 陈仲瞻心里有些无奈,他可从不知妩姐儿竟这般缠他,他耐着性子回头,却猝不及防地迎上一双水光莹眸。 江妩也不知自己怎了,这泪就是管不住,从小便这般,都赖江晔,她怎就这点偏偏随了爹呢。 她看着陈仲瞻那一双坚定的墨渊,心里就止不住地害怕,她紧紧地扣住他,“你不能去,陈仲瞻,你不能去福建。” 陈仲瞻心中大震,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之人,久久未得平静。 他看着她眼里蓄满了泪,只微眨一下,那泪珠就偷偷地越眶而出。 她虽眼里皆是泪,但她眼里的不忍,他却看得分明,一瞬,他就明白了。 她为甚提林摇,为甚要从拒霜潭远远跟过来,要与他说话,他全明白了。 陈仲瞻忽而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须臾间,心里似塞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 他知福建一役对他有致命之危,可世间无人知,他也无须担着他人沉重的担忧,尚可轻身去面对,尽全力抗倭,一死又何妨。 可偏偏,可偏偏。 陈仲瞻捏紧了拳头,忍住翻涌上头的情绪,他松了拳,便盖到江妩的手上,轻轻拍了拍,语气出乎意料的温柔。 “阿妩,无事的。” 江妩的小手在他掌下就如一小块温玉一般,他说着话,便将其手包在掌中,掰离了自己的腕。 又坚定有力地说道:“我必须去的。” 话才说完,江妩的另一只手,也被陈仲瞻同样地弄开了。 她的手颇不安分地想要再次抓住陈仲瞻,可事与愿违,陈仲瞻一掌便扣住江妩两只细腕,声音沉稳,“别动。” 江妩倔强地很,双手依旧坚持不懈地要挣脱开去,“不要!” 远远地又传来步子声,两人抬眸望去,正是去而复返的林袭和。 陈仲瞻正要松开江妩,便听闻其喊着哭腔,委屈至极地道:“我不让你去,你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37 不能去,你会死的。” 他眼眶一热,抿了抿唇,稳了声温柔道:“我知道。” 话音一落,他就果断地松了手,身影一闪,便出了一丈外。他按下胸腔的热意,不敢回头,直向林袭和而去。 江妩忙伸手去,却连他的衣角也抓不住,眼眶里的泪就直流个不停。 ☆、少女情怀 陈仲瞻离去的方向早已空无一人,江妩心里一阵悲凉,她从袖里取出巾帕,只这泪水一个劲儿地往外涌,她怎么擦也擦不尽。 浅浅的步子声凭空遽然响起,似在稍远的某处待了许久,这才发出动静。 江妩辩出声从何来,手忙脚乱地从树后躲去,她轻手轻脚地趴在树干上,屏息等待。 她想等那人离去,再出来打理自己这幅见不得人的模样。 可来人却并未如她所愿,婠姐儿正是冲她而来的。 婠姐儿在稍远之处倒听不到两人在说甚,她只看见江妩拽了陈仲瞻,所发何事并不明朗,江妩抹泪,她是实打实地瞧见了的。 心中一个荒谬又分外有可能的想法,就闯进婠姐儿的脑里。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怕五妹妹年幼不懂事,一遭拒绝,便想岔了去。 遂她便现身出来,可才走几步,眼见着就在树下之人,扭身一瞬就不见了娇影。 “五妹妹。” 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她才出声喊了一句,便听闻江妩强忍着咳嗽的轻声。 婠姐儿忙出声,“我都瞧见了,你又何苦躲着我。” 她足下盈盈绣鞋循声而去,便见哭得鼻尖发红,双眼发肿的江妩,可怜兮兮。 婠姐儿看着心里发酸,二话未说,就把江妩揽过轻拍安慰。 “他还眼高于顶了么,不过一个小小的营千总,有甚了不起的……” 江妩一躲到婠姐儿温柔的怀里便又开始管不住鼻头发酸,但婠姐儿说得是甚啊?她怎听不懂啊? 江妩吸了吸鼻子,话音儿还捎带了哭过的鼻音,“大姐姐,你说甚呢?” 婠姐儿轻抚着江妩的背,面上一顿,开始质疑自己的想法,她试探地问道:“你是芳心暗许那陈仲瞻罢?” 江妩呼息一滞,没有出声,婠姐儿见她不出声,便当江妩默认了。 看罢,她可未猜错,婠姐儿对自己所想又肯定了半分,她继而问道:“是陈二那小子对你说了甚狠话罢,还将你惹得哭成泪人儿似的。” 婠姐儿倒未明说是陈仲瞻拒绝了江妩的一番痴心,但以这前言后语,话中意,江妩若是还听不出来,那她如傻子又有何一般? 婠姐儿这一说辞,反倒让江妩破涕为笑。 她忙摇头否认,有些哭笑不得,“大姐姐,事情才不是你说得这般呢。” 婠姐儿只当江妩是羞于承认,便顺其话往下说,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便去寻了源水处擦了脸。 执月气喘吁吁地赶来,说是秦氏命众人集与凉亭,午时将至,要下山用膳。 所幸拿了凉水帕子敷了敷眼,红肿消了些。 江妩与婠姐儿此处距凉亭较远,一路微风拂面,双眼看着愈发正常了,若不仔细瞧,也看不太出来。 等她们二人赶到之时,众人一齐聚,但一个个话头十足,说得正是方才王澄流兄妹二人。 王澄添便是公主的消息不胫而走,婠姐儿与江妩四目相对,倒是不知这事从何处泄露。 马蹄哒哒,车轮滚滚。 香车锦缎,偌大的车厢,现时只得澄添与陈叔瞩两人。 两人落入陷洞,浑身沾泥带土,邋遢的很,但这倒不是六皇子不愿与两人同乘一辆马车的原因。 皇上急召,六皇子须得火速进宫,遂其单独驾马,与一行侍卫先行而去。 澄添抛出一句又一句的话茬,可陈叔瞩缩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与澄添说。 累他落入陷洞,她也不想的,可这陈叔瞩倒好,一路生闷气,理都不理她。 澄添毕竟是公主脾气,几回下来,她便受不住了,没好气地道:“陈叔瞩,你气够了没,我也摔得很脏好不好?我一个……爱干净之人都没你脾气这么大。” 呼……险些就脱口而出“我一个姑娘家”,幸好兜得回来。 陈叔瞩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澄添从陈叔瞩的对面挪到其身旁,她伸了手去将陈叔瞩的头掰了回来,语气戏谑地道:“没想到陈家三公子气性这般大呀。” 袖口滑落,露出白玉皓腕,轻溜出一抹凝香,转而就钻进陈叔瞩的鼻腔。 他皱了皱眉,伸手隔着澄添的衣袖,将其手从自己头上拿开,声音似有不满,“你这是作甚?” “你语气怎这般差!怎说我也是六皇子身边的小太监,你怎可这般待我?”澄添还沉浸在扮演小太监,逗陈叔瞩的乐趣中,无可自拔。 可她却不知,方才两人双双掉落陷洞之时,她那落在陈叔瞩怀里的娇软的身子,已悄无声息地将她出卖了。 初初察觉时,陈叔瞩惊恐不已,澄添竟是个姑娘。 才落了洞底,洞口便传来了两声唤着“公主”之声,澄添下意识便应了。 等对上他诧异的眼神,澄添却惨兮兮地同他说,“陈叔瞩,我冒认公主一事可不得泄露啊,不然我的小脑袋可不保了。” 他心下满是困顿,可等见着了六皇子心急如焚的反应,他便对心中的怀疑肯定了大半。 澄添是在骗他,没错。 她十有八/九是那定湉公主。这认知一落实,他便怒不可遏,亏他还以为澄添是身如浮萍,任人宰割的小太监,平日里多与他掏心掏肺,戏耍打闹。 就连这次出游登高,他还忧她冒认公主之名,会有杀身之罪。 可让他没想到的,便是她就是真正的定湉公主,除了当今圣上,谁也不敢动她一根毫毛。 细细想来,这些年,他就如被猴耍一般,被六皇子与定湉公主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他正在气头上,原想当场揭穿澄添假扮小太监之事,可澄添一而再,再而三地掩饰自己的真正身份,这让陈叔瞩气极,他呼了口气,咬了咬牙暗下决定,看她究竟想顽甚把戏。 “我可未见过你这般胆大妄为的小太监,竟敢冒名顶替定湉公主,你怕是嫌命长了罢?”陈叔瞩话毕,便盯着澄添面上神色看。 澄添似松了一口气,装作委屈地模样,“六皇子便是见我行事大胆利落,才将我带在身边服侍。若不是我立时就认了是公主,那侍卫岂会这般爽快地就将我们从陷洞里救出。你倒好,一句谢都无,还暗自生闷气。” 陈叔瞩太阳穴一跳,他忙伸手按住,可却藏不住话语间的针锋相对,“反正有六皇子作靠山,即便今日冒认之事传到定湉公主耳中,你也不会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38 有性命之虞。” 澄添听了便不乐意了,往日总担忧她行事张狂,小命不保的陈叔瞩,现时怎似变了一个人似得。 她双膝并在身前,低了头,一边胜雪香腮便抵在膝头,扮得似真的一样,可怜巴巴地道:“这回六皇子怕是管不及了。六皇子入宫商讨那抗倭事宜,不知何时才休。安插在六皇子身边的护卫定会与熹贵妃禀告,这事一捅到熹贵妃跟前,我怕是还未入府,转头便要入宫受罚。” 澄添一双秀气的眉微皱呈倒八字,眼睫密长似扇,自下扫上,清澈莹眸里肆无忌惮地映着陈叔瞩的脸。 陈叔瞩躲开了澄添的目光,他明知道澄添口里没一句真的,可看着她装出来的一副可怜相,他还是按不住心底蠢蠢欲动的怜惜。 他搞不懂自己方才为何按下不提,现时又更是让那巧舌如簧,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给扯远了去,还害他莫名有些心软。 陈叔瞩被澄添看得不自在,随口就应了一句,“事已至此,也无人救得了你了。” 澄添却得意一笑,似是计成一般,见陈叔瞩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便忙敛下嘴边的笑意。 澄添装作突发奇想,好似陡然心生一计般,轻喊了出声,“我有一计。” “哦?”陈叔瞩看着是对其言有兴趣,实则是漫不经心,他倒不明白为何要陪定湉公主顽下去了。 她直了脑袋瓜子,抱着小腿,将下颌抵在膝头,语气认真地道:“陈叔瞩,不若,你与定湉公主结亲罢?围魏救赵,曲线救国,你当了驸马,再好好帮我说情?” 甚! 澄添语出惊人,吓得陈叔瞩连这事急计缓,计不能成的天大错漏都未曾发觉,他往后缩到退无可退,惊呆地看着澄添。 他伸出手揪了揪自己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复而问道:“你说甚?” 澄添笑得不行,她也跟着往陈叔瞩的地儿挪去,又说一遍,“你与定湉公主结亲罢?” 陈叔瞩看着澄添的脸庞,脸倏忽一下就烧了起来,他羞得梗着脖子大吼,“胡闹!” 见他耳根通红,眼神闪躲,澄添就笑得愈发灿烂。 顽心大起,她凑到陈叔瞩跟前,拽着他的双臂,戏谑道:“陈叔瞩,你脸上是抹了胭脂不成?怎这般红呀?” 陈叔瞩眼神东躲西藏,偏是不落在澄添身上。 这姑娘家,怎还拿婚事来与他说笑。怎他比她还要发羞,她倒是半点都不觉着面红的。 澄添嬉笑逗闹声不断,口里一句一句“公主”、“驸马”的,听得陈叔瞩实在忍不下去了。 他反手定住澄添的双肩,羞愤而发声:“定湉,你闹够了没有!” 澄添当下便被唬得呆住,她脸倏地发红,心慌意乱地拿了低若蚊蝇的声问:“陈叔瞩,你说甚?” 只见陈叔瞩胸口上下起伏,冷冷地道了一声。 “定湉公主,你莫再闹我了。” ☆、助攻江妩 怎奈扫叶秋风一起,原先天气朗朗,须臾就暗了下来。 趁着白云蔽日,江罗两家人一到齐,旋即便下山。婠姐儿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便就没有特意与江妩一并走。 妤姐儿牵着江妩的手,目光依然流连在山石落叶上,等上了马车,她才忽觉江妩路上一句话也未说。 帘子一落,车厢内昏暗的很,她往江妩处看去,只见五妹妹低垂着头,隐约透出些低落的压抑气氛。 妤姐儿摸了摸江妩的手,她不知发生了何事,忽而便开始谨慎了起来。 “五妹妹,可是困了?” 江妩没有出声,她摇头的动作一顿,便点了头。 婠姐儿早早便注意着,她出声帮拦住关心江妩的妤姐儿,“今日起得早些,又被带着绕了一圈山路,五妹妹怕是累了。让她歇歇罢……” 妤姐儿见此,也只得按下心里的疑惑,点点头。 马车颠簸前行,赴闻书院临近无酒楼,遂江罗两家便离郊入城,江大夫人寻了家气派的酒楼便落了座。 江妩借说头晕得厉害,先留在马车内缓缓,随后便上楼。 秦氏原觉着不妥,但婠姐儿帮着说了几句嘴,秦氏也勉强同意了。 这可把妤姐儿吓着了,她紧张得双眉皱起,连说要留下看顾江妩,但却被江妩三言两语给劝了上楼。 等马车被牵到酒楼后头停下,江妩才忙翻身起来,打起精神让紫菽帮着研墨。 她脑里一通混乱,当下便决计书信一封给关越卿,告知其陈仲瞻乃重生之事及其不听劝非去福建不可,盼望她能劝动大秦氏拦一拦。 信里的内容东一句西一句,上下矛盾,她明知福建需要陈仲瞻,但却不希望陈仲瞻去冒险,通篇说得没个清醒之言。 更不说其字潦草不堪看,落笔成形的字也零星晕开几个。 紫菽奉命将信赶送至定国公府,因着没有缄札,紫菽便等见着了莎叶,才放心地将信交了出去,禀嘱咐了此乃急信。 一桌琳琅佳肴,江妩却反常地极少动箸,众人也只当她脑袋犯晕,无胃口进食,惟有看了信的关越卿才知其是为何。 关越卿方用过午膳,莎叶便急急忙忙地撩帘而入,从袖中取出江妩的信。 “夫人,江五姑娘派紫菽送来的急信。” 今日重阳,此时妩姐儿多半还未回府,此番来信,本就反常,不恰时宜。 “你可见着紫菽人了?”关越卿擦过了手,便伸手去接过信。 她边走边展着信,就闻莎叶道:“正是紫菽姑娘亲手交与奴婢的。” 首句一入目,她浑身的睡意就被吓得消散了去。 陈仲瞻也是重生的。再往下看,就见江妩的字迹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她由头至尾看了三回,才明白江妩信上所说。 因着这封忧心忡忡的来信,她对江妩的猜想又是肯定了八分。 既然陈仲瞻是重生,那明摆着他明知福建于他有生死之险,即使如此,那他必有防备,也就是说,压根就不会有江妩所想之危险。 再说了,江妩原先也只是千方百计想提醒他,但现时既知他也晓危险将临,就无须这般怕才是。 可她却急忙送信来,就凭这信,关越卿就能想象到江妩的着急和无措。 这妩姐儿,定是心悦二叔了。 最近风起,关越卿身子弱受不得风,莎叶从箱笼里取了一件雪絮绛纱披风,已备关越卿出门请安之用。 关越卿将信折起来收好,将先前大秦氏托她,帮着相看的各府姑娘的名单寻了出来。 正巧就让她翻到一个年岁恰好的,关越卿眼皮也不抬,立即吩咐道:“莎叶,取披风来,我要去正院一趟。” 莎叶有些吃惊,此时正院怕也用过午膳,再过不久便将歇下了。 但关越卿又岂会不知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39 ,既主子要去,她也不好拦着。 莎叶麻溜地取了披风来给关越卿披上,又换了出门的绣鞋,两人这才匆匆往正院去了。 怎知刚入正院,就见陈叔瞩魂不守舍地从屋里出来,大秦氏正在门边相送,但显见其面色发愁。 她与陈叔瞩互相见了礼,也不多话寒暄,就分别而去。 “小叔不是同六皇子一并去登高了么,怎这般早就归了。”关越卿似有些好奇,便随意问道。 大秦氏蹙着眉,也不正面作答,拉着关越卿到罗汉床坐下,“老大媳妇,你来得正好。” “六皇子因福建倭乱一事被皇上急召回宫,遂瞩哥儿便也回来了。” 关越卿早便从江妩的心中得知福建倭乱一事,只没想到陈叔瞩与六皇子也是因此事。 她面上的惊讶三分真,“福建倭乱?那二叔?” 大秦氏抿了抿唇,无奈地点了点头,“瞩哥儿方才便同我说了,他见着瞻哥儿与他表舅一同入京了。” “那二叔的婚事又当如何?二叔此前,山东一去便是五六年,一去福建,这……”关越卿语未尽,但其意已十分明朗。 大秦氏岂又不知,她捏着手中的茶杯,“正是因此,我才想派人去寻你。瞧我这脑袋,倒是忘了问,你是有何事?” 关越卿从袖中取出两张写了名儿的纸来,看了一眼,便又收了一张回去。 她取了重新誊写一遍的那张,展开置于小几上,推到大秦氏面前。 “今早请安之时倒忘了将这份名单带来。” 大秦氏随意瞄了两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巧了,我正是为着瞻哥儿的婚事寻你。” 她颇为可惜地道:“原想着瞻哥儿能待多一些日子,也不管顾他说的甚十九成亲一说,趁早便给他办了。怎知会忽而冒出福建倭患,唉,这瞧着急召便知情急,别说明年七月成亲了,这年底也赶不上了。” 大秦氏轻拍了拍关越卿的手,“就是可惜,浪费你的一番心思了。这上头皆是方及笄的姑娘家,现时看来倒是不合适了。” 关越卿今日所来的目的便是此,她当下就明白了大秦氏的意思。 看来大秦氏是怕陈仲瞻远在福建不归,她还是想亲自做主,在京给陈仲瞻定一门亲。 关越卿一激动,便拍了自己脑门一下,“瞧我这记性!”说着,她便在袖里摸了摸,又摸出一张誊了名单的纸来,平铺在小几上,推了过去。 “这是先前按着二叔说的十九成婚之年择的几位姑娘,方才没注意,也一并顺手给拿了来。年岁皆在十二三之间,原是想着二叔十九,定亲的姑娘也不过十五六,正好成婚。” 大秦氏眼睛一亮,忙递过来赞许的眼神,伸手拾起关越卿置于小几上的名单。 名单按年岁自长而幼排列,大秦氏打量了一遍,便指了最后一个,问道:“这位赵姑娘,确定是十有一?怎家中行几,其他也无,只得名与岁数?” 关越卿装作不记得的模样,伸长了脖子去看,随后便似忆起一般,点了点头,开口道:“这位赵家九姑娘正是年十一。我原是不想记下的,因这年纪小了些,但见纸上仍有空余,便随手一写。” 大秦氏微颌了首,“原是十二三岁的姑娘合适,但现时怕是要再小上一些。瞻哥儿福建一去,倒是不知何年何月才得归,岁数与瞻哥儿差个五六岁的,倒差不多。等个四五年,战事也差不多能平了。” 大秦氏拿了指尖点了点那位赵姑娘,“这个赵九姑娘年岁倒是可以,你可还记得她?” “赵九姑娘瞧着是个恬静的,模样也好,就是话少,也没见她跟谁多聊两句。” 大秦氏笑了笑,“瞧你这样,还嫌人话少不成?” “那可不,娘要给我寻个妯娌,还不如寻个话多的,回来也能陪我们说说话,解解闷。” 明明是给陈仲瞻挑媳妇,这被关越卿一说,倒成了给她寻妯娌了。 原有些紧张得发愁的大秦氏被逗得乐不可支,话语间也调侃起来,“我说你这般任劳任怨的帮着相看呢,原是想找人陪着说话解闷。看样这些天,是把你给闷得紧了,怎地,妩姐儿没来寻你说话么?” 话一落,大秦氏便咦了一声,猛然抬头,双眼透出惊喜,“妩姐儿!我怎把妩姐儿给忘了!妩姐儿可是十一?” 这回关越卿的吃惊便有七分真,虽她此行的目的便是说服大秦氏,把江妩纳入考虑之内。但,她腹中一肚子举荐之话都未说呢,大秦氏就自己提起了。 关越卿自是不知,大秦氏从为陈伯瞬相看之时,就早早想要定江家的姑娘,从婠姐儿到妧姐儿,她都打过主意。 但可惜江家二房中意进士,择了旁人,又闻妧姐儿性子不好,她思虑再三,才做了罢。 这会儿可谓是恰如其意了。 大秦氏看着发愣的关越卿,觉着有些好笑,便又复问一遍,“妩姐儿可是十一?” 关越卿不可置信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大秦氏双手啪嗒阖上,满脸真挚地说服着关越卿,“肥水不流外人田。妩姐儿模样标致,幼时就是福气相呢。她既是江家的姑娘,知根知底,也不怕整出个第三回解亲之事。再说了,她又与你聊得来,还是手帕交。这年岁又正好……” 大秦氏愈说眼睛愈亮,看得关越卿心底暗暗发笑。 ☆、万万不可 江妩这端自是不知自己已经被大秦氏打上了主意,翻身下马的陈仲瞻也未料到仅三个时辰,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 陈仲瞻还穿着今早登高的一身衣裳,他显得心事重重,一是提前爆发的福建倭乱,二是江妩重生给他带来的震撼。 他目中无焦,愣愣待在定国公府的垂花门前,等小厮将马牵走,他才回过神来。 原想争些时日好好在娘亲膝下尽孝,怎知一朝战起,就要拾行囊赶路。 陈仲瞻垂着脑袋往大秦氏的住处而去,林径枝叶掉落,萧萧秋风卷起黄叶,此间秋景,让他又忆起在一见山的哭得泪珠啪嗒直掉的江妩。 思及此,他心头就似压了青铜大鼎,难受得紧。 正院离垂花门算不得远,他要赶在宵禁前出城,去大营与林袭和集合。 因此他足下行得极快,便是为着尽早与大秦氏说福建一事,好劝慰她一番。 正院转眼就到,就连岩烧同他请安,他也未发现,直直急绕,穿过抄手游廊,到了正屋就撩帘而入。 大秦氏与关越卿商议后,心头的愁雾瞬散,她独自一人悠悠地坐在罗汉床上,品着茶。 “瞻哥儿回来了?”大秦氏转头望去,“说是要瞧日出,怕是一夜都未得歇息罢。” 陈仲瞻一言不发,走到大秦氏身前就跪下。 当即就把大秦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40 氏吓了一跳,她心情愉悦,原想先寒暄两句,再同陈仲瞻说与江家定亲一事,见陈仲瞻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倒是把她弄得措手不及了。 她忙放下青白瓷茶盏,上前去扶陈仲瞻起来,“这是怎了?快起来。” 陈仲瞻愧疚万分地跪地不起,“娘亲,儿子不孝,不能侍奉左右了。” 大秦氏不知陈仲瞻心里的沉重,只当他是心思多,因要离家去福建抗倭,怕她百般阻挠,这才一来就下一记猛药,直接跪地。 “说这浑话,等战事一毕,就如山东抗倭一般,最多五六年,你总还是得归来侍奉至终老的。”大秦氏拍着陈仲瞻厚实的肩膀,不舍地说道。 闻大秦氏之意,倒是不阻他随军了,陈仲瞻敛下心头被江妩惹起的异样,不再念着三年后如何,忙喜出望外,“娘亲。” “好了,赶紧起来,让瞬哥儿、瞩哥儿瞧见,怕是要笑掉大牙了。”大秦氏见其起身,她便旋即坐回罗汉床。 陈仲瞻站起身,随意拍了拍膝头,语气也颇不舍,“娘亲,今日宵禁前我便要出城与军往福建去了。还望您多多保重身子,莫要愁思深种。” 她倒是没想到今夜军队便要赶路了,伸手拉过眉目间仍透露着少年稚气的陈仲瞻,到身旁坐下。 “这般快。” 陈仲瞻点了点头,未等他出声,大秦氏便吩咐了墨段替他收拾行囊吃食。 等墨段出了屋,只剩母子两人,大秦氏才不再拖,决计要将方才与关越卿所商之事同陈仲瞻说。 “瞻哥儿,你也知你从山东归来的这些日子,娘都在忙活些甚罢?” 陈仲瞻微微点头,他不想谈婚姻之事,语气便悄然转淡,“大抵是知的。” “你要在外立业,说是十九后方愿成亲,娘亲现时便允了。” 见大秦氏这般爽快,他当场愣然,有些摸不清其意,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渐深,“只是空口无凭,没有婚约在身便远去福建,娘亲到底是过不了心坎儿,总觉着不安。” “娘亲,这战期未定,婚事一定,我久久不得归,岂不是祸害人家姑娘。”战事不过三四年,陈仲瞻自是知的,但他怕重蹈前世覆辙,死在福建,因而他便借口撇去,不愿定婚约。 可大秦氏想得极为周全了,她忙按下满脸写着拒绝的陈仲瞻,“别急,娘还未说完呢。” 陈仲瞻嘴角一抽,就坐在等大秦氏把话继续往下说。 “你且放心罢,娘处处都考虑周全了。即便战事要打上四五年也无妨,人姑娘年纪轻,若要再等上一两年,这不还有娘给担着么。” 大秦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娘亲……” 娘亲想得这般周全作甚,他自个儿便是想能拖就拖,这一来倒好,去了一个柳沛之,又来一个年纪轻的姑娘。 陈仲瞻心底颇为无奈,但他还是不肯松口,“这恐怕不妥罢,我若是久久不归,人来解亲,丢得可还是您的面子。娘,就等上几年又如何,你莫不是担忧,儿子几年后便不受姑娘家青睐了罢,为何非得急急把我给定给人家不可。” 大秦氏不理陈仲瞻的扯皮耍滑头,“有何不妥的,你尽可放心。我们与江家是姻亲,江三老爷定不会做出那档子事的。” 江三老爷?! 陈仲瞻脑中轰然一响,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大秦氏,念头一闪心头就冒出一个名字来,他结结巴巴地问:“江……三……老爷?” 大秦氏见到陈仲瞻大吃一惊,心底莫名有得逞地快意,她摸着杯沿,笑吟吟地说道:“说起来前些日子,你还见着她了,你可还记得柳家来解亲那日,与你待在花厅茶房的妩姐儿?。” 陈仲瞻现时的模样可谓是瞠目结舌,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妩姐儿?” 大秦氏点点头,“正是,娘想给你定下的便是她。”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陈仲瞻吓得忙起身,一副仓皇失措的样子。 大秦氏倒是误会陈仲瞻了,她还以为陈仲瞻是羞于面对江妩,毕竟那日被人上门解亲本就不是甚有面子的事儿,可却偏偏被江妩当场听到了。 可陈仲瞻自不是这般想,他自知命运难抗,又怎可拖江妩来蹚这一趟浑水。 再说了,他前些日子一直把江妩都当做妹妹看待,直至今日一见山别后,才勉强将认知更改,这事儿也太突然了罢。 大秦氏倒是少见陈仲瞻这般模样,她笑着问道:“为何不可?即便她见了解亲又如何,这还正好呢,她知事情的来由,才不会小瞧了你去。” 陈仲瞻摇了摇头,“倒不是因此。”他微张着口,神色急急,思虑再三,便胡乱说了一句,“妩姐儿年纪太小了。” 大秦氏笑着斥了一句,“又是你说战期未定,归期未知,那娘便给你定个年纪轻的,可现时娘做了主,你又说年纪太小了。这小子,你莫不是在耍着你娘罢?” “娘……”被大秦氏这么一说,陈仲瞻倒是真的无话可用于抵挡了。 “好了,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这回你是再不肯定下亲事,也不成,娘可不会任由你无牵无挂一身轻,就远去福建。” 大秦氏眸底一片肃色,面上写满了不容拒绝。 陈仲瞻就没像今日这般语塞,分明一腔话就窝在胸腔里,可就是捋不清话头,憋得一句话都没辩出来。 大秦氏见其憋屈地很,便忙将陈仲瞻赶了出去,“你还不去同瞬哥儿、瞩哥儿说一声,这一去还不知几年呢。” 陈仲瞻一被赶出门,就见关越卿立在门边,想来方才屋里所言皆被旁人听了去,他便觉着耳根渐热,浑身不自在。 去而复返的关越卿进门问了几句,便提着裙摆飞快地追上陈仲瞻的脚步。 关越卿叫住了陈仲瞻,便邀他去了凉亭。 莎叶原在亭阶之下守着,但关越卿要与陈仲瞻说关于三人重生一事,便又将莎叶支远了些。 陈仲瞻对关越卿此举疑惑不解,他出声问道:“嫂子,可是有何要事?” 关越卿也不赘言,直截了当便与他摊牌,“你,江妩,还有我,我们三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一日之内知道的事儿太多,陈仲瞻的反应意料之中的弱,他眉头一动,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他挺直的腰背微微放松,倚栏坐在石凳上,“我就说今生怎与前世不一,太子妃摇身一变,竟成了世子夫人。” 关越卿可不想同他谈自己择夫婿的事儿,她此番前来与他相谈,则是在屋外听闻他不愿与江妩定亲。 “你如何不肯与妩姐儿定亲?莫说甚年纪小的话来诳我,妩姐儿今早便书信与我,我知你晓得妩姐儿重生。” 既关越卿与江妩这般熟稔,他也无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41 须瞒着,“三年后我必有生死之劫,既逃不开,又何苦拖江妩下水。” “生死之劫,你以为就独你一人有不成?江妩前世不死,何以来此?” 关越卿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见他缓缓抬头,便又拾起他话中之意,续而发问:“你说逃不开是何意?你既知我前世为太子妃,可现时我不也逃了前世之命,入府安安分分地当世子夫人。” 陈仲瞻抿了抿唇,并不答接关越卿后头的话,“嫂子可记得林摇?” 关越卿隐约记得一些,点了点头,就闻陈仲瞻道:“前世她于中秋落水,救援不及,最终溺水而亡。事关人命,为避免此事发生,我于中秋之夜特特守在河边,最终将她救起。可仅仅过了半年,她便无端惹上了天花,撒手人寰。” 关越卿不知自己身子抖了抖,她忙道:“不,不,那不一样。” ☆、太子爆料 关越卿直了腰背,仿似在给自己信心,片刻后就肃了脸,将自己前世的死因坦白相告。 “我觉得世事可易。你看,我现时没有入宫,与太子毫无干系,他又怎可能再对我动手?我也不会再陷入与他的羁绊,因他而死。” 关越卿倍儿认真,“刀枪无眼,不若你还是别去了罢。” 陈仲瞻弯了弯唇,缓缓离了石凳,站了起来,“你说得也有理。可我活了两世,除了杀寇抗倭平海域,好像也没有可做和该做的了。若我现时留了下来,三年后不用死自然很好,但这三年间却又有多少人会因此而死去。虽说抗倭不是非我不可,但我空有一身武功,却为了保命坐视不理,我,过不去这个坎。” 他摇了摇头,也认真地同关越卿道:“但若终究难逃一死,我这一去,即便保不住自己,至少还算是为大周尽了一份力所能及的力。所以福建,我是必然要去的,不去愧疚至死,去了,死也无憾。” 得知关越卿与江妩两人,与他皆是重生后,他便觉着大家之间更加亲切了。 于是他也怕这两人因他固执去福建送死,而意志消沉,遂也又加了一句:“况且也不一定会死,我这两世的警惕心,都会用在福建抗倭上的,你们且安心罢,好好地过当下的日子。” 关越卿被说得竟眼眶有些发热,她眼见着他背身而行,便忙添了一句,“妩姐儿等你回来。你回来,她才能好好地过日子。” 陈仲瞻顿了顿步子,面上发羞,摆了摆头就忙走了去。 关越卿思虑良久,最后还是决计将江妩那封字迹不堪看的信,暗暗送到了陈仲瞻的手里。 时间不多,他没来得及看,就已经去了大营与林袭和集合。 此番随军的还有四皇子吴深,据说是太子一力促成,可京中众人皆不明为何太子要花心思将四皇子远调。 陈仲瞻心里却有个大概,前世死后发生的事儿他一介不知,但关越卿既说太子重生,那太子此番必有用意。 到了驿站换洗,他才想起临行前塞到他手中的信儿来,而此时军队已行了五日,京中却又掀起另一番风波了。 太子东宫里的薛美人难产身亡! 此番消息一从宫中散出,已是薛美人难产而死的三日后,江妩与关越卿被吓得面色发白,两人聚与定国公府相谈。 江妩心中乱得很,她对莎草无端出现在她的宫苑,奉命照顾怀有身孕的她的事久久不能忘怀。虽说关越卿也因此有疑,但总寻不到怪异之处。 东宫分明就不如前世一般,怎还会有这等事儿发生? 都说宫墙之深,有女子争斗,便有人命发生,果然无错。 即便没有关越卿,还是会有别人,皇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勾心斗角。 可此事,落在江妩与关越卿的耳里,倒不是简单地宫苑之争了。 关越卿与江妩神色不佳,一声不吭的飞快地打林径而去,想抄小路尽快回屋详谈。 两人方入林径几步,就听闻后头匆匆赶来一个小厮,“夫人留步。” 来人正是定国公世子陈伯瞬身边伺候的小厮,关越卿心里急躁又烦闷,语气听起来稍硬,“何事?” “太子殿下来访,指明要见您。世子爷此时正领着太子殿下,于近垂花门的水榭相候呢。”小厮不敢再说废话,忙将事情说了个清。 关越卿听闻太子来府,手不自觉地便握得紧了些。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都瞧出对方眼中的诧异,关越卿便又问了一声:“可知是为着何事?” 小厮恭敬地回:“不知。” 林径凉亭与垂花门水榭相隔不远,但关越卿不知太子是何意,但她不愿与太子单独待在三面环水的水榭上。 念头只一闪,她心下便有了定计。 关越卿点了点头,便让小厮在前头带路。 才行没两步,关越卿痛呼出声,歪身倒地,等小厮闻声回头之时,她已装作扭伤了脚,无法前行。 “还烦请太子殿下移步凉亭。”关越卿便让小厮回去传话,她就与江妩先绕进了凉亭。 所幸今日江妩着得不是颜色亮眼的衣裳,关越卿忙替她寻了个就近的隐蔽之处,“妩姐儿,你便在此待着,切不可弄出动静。不知今日太子是为何而来,但我实在是怕与他相见,你要是在此听着动静,我也能心安些。” 江妩轻抚了她的手背,咬了咬上唇,“莫怕,莫怕他。” 关越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倒不是怕他,我是怕我忍不住要捅他。” 不远不近的步子声隐约传来,江妩也紧张得很,手心直冒汗。关越卿冲她点了点头,便飞快地从花丛里转了出来,老老实实地坐在石阶上,装作扭伤脚的样子。 越行越近,步子声便愈发地单薄,渐渐,就只剩一人了。 就要来了。 太子穿过林丛,缓缓地走近关越卿,身姿挺拔,气势压人,比前世看起来更有掌握天下的自信。 关越卿就坐在石阶上,眼见着他一步步迫近,她前世气势就不弱,也不怕他。平日里的温顺娴良,一遇到太子就化为乌有,现时被激得又傲又烈,就等着太子一句话来将她点燃。 太子见她不起身行礼,也不恼怒,他前世每回只要说一句话,便能惹怒她,现时自也不舍得放过这般好的机会。 “太子妃。” 关越卿轻嗤一句,“太子殿下莫不是还活在前世不成?这儿哪有殿下的太子妃?” 太子走到关越卿跟前,弯了身子,伸指就将她的下巴挑高,语气颇为惋惜地道:“真是可惜。没有你这般强劲的太子妃,本宫觉着日子都过得不痛快了。” 关越卿偏过头,移了下巴离开他的指尖,轻啐一句,“没想到殿下倒是变得不利落了,有事说事!少扯些虚的。” 这天下将来都是他的,即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42 便关越卿现时不是他的掌中之物,以后也会是的。因此他便是把关越卿当做他豢养的动物一般,偶尔出现,每回都能看到她紧张的神色。 故此,他对关越卿的容忍便愈大,见关越卿语气不善,他还挺兴奋。 “好,本宫便依你。” 关越卿睨了太子一眼,死死按住了想要掐死太子的心。 “本宫劝你的眼神还是莫要这般放肆。你,还有顾云岫的一条贱命都还捏在本宫手里呢。”太子笑得极为轻蔑,瞟了关越卿一眼。 莫名便提到顾云岫,难不成今日是因顾云岫而来?关越卿心头一震,好似拨清了些挡在眼前的迷雾。 “殿下此话是何意?” “薛美人难产,便是顾云岫那毒妇所为。你可还记得江宝林?”太子轻笑一声,“是本宫问错了,你怎会不记得呢。上元那日,既是江宝林难产而亡,也是太子妃行刺太子,被赐毒酒身亡的一日啊。” 太子笑声阴恻恻,听着让关越卿和躲在一旁的江妩心里发麻。 未等关越卿作声,太子便继续说道:“江宝林是如何死的,怕是要问你与顾云岫了罢?若不是薛美人床边的宫女看着眼熟,本宫还记不起曾在江宝林苑里见过呢。你知怎的?那是你们关家府上的丫鬟,她细皮嫩肉的,可经不住几顿折磨,就招了。 顾云岫没有留那丫鬟在她身边服侍,就如藏了暗棋,等薛美人一有身孕,便借势而上,入了她的苑里服侍。这招行得极妙,想必,江宝林那时也是如此罢?” ☆、落胎阴债 关越卿不屑地瞥了太子一眼,“空口白牙一句想必就能断事?太子断案也未免太武断了些。” 虽关越卿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信了个八成。江妩先前说的莎草去服侍她,全成了证明此事有鬼的证据。 关越卿偏了偏头,往江妩藏身之所轻轻瞟了一眼,装作不经意间的样子。 太子此行的目的分外简单,他不过是想要见到关越卿惊慌失措的样子罢了,但关越卿岂又是轻易在其面前露出怯态之人。 太子同她相处多年自也知其性子,反正他手握顾云岫下药害人的证据,只要他想泼,这脏水,无论如何都能泼到关越卿身上。 毕竟莎草就是关尚书府上的人,从前也是关越卿的贴身丫鬟之一。 但太子目前还不想与关尚书反目,迄今为止,朝堂上明确立场的大臣还不多,可关尚书就是其中一个。 为了维持明面上的关系,太子并未想将顾云岫下药一事公之于众,他明知此事不能掀起波澜,遂也只能拿来吓一下关越卿罢了。 “武断?太子妃何不听一听本宫之言再下结论。”太子存了膈应关越卿的心,处处要逼她发怒。 关越卿忍不住翻了白眼,但却不接茬。 太子乐得心底开花,嘴角翘起,笑容极为残忍,“那丫鬟趁上回出宫,奉顾云岫之命置了藜芦。正是这藜芦,要了一碗碗参汤下肚的薛美人的命。呵,诸参辛芍叛藜芦,她倒是算准了时机的。” 关越卿听得心底发寒,她头一个就想到江妩,薛美人是难产,江妩也是。 “先是江宝林,后有薛美人,只差一步,她们便可跨过鬼门关,替本宫诞下麟儿。你们姐妹两人,心肠恶毒的程度都如出一辙,个个要拿本宫孩儿的命。”太子说着就忽而一个箭步上前,伸手狠狠地掐了关越卿的下巴。 “前两回未寻得时机劝慰你,实是本宫之过。”太子轻轻嗤笑一声,“这都是因果报应,你也别太难过,累人小产对你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你也得亲自尝尝小产的滋味才是,都是你该的,关越卿。” 太子捏着关越卿的下巴左摇右晃,最后才似脏了手一般猛地将她推开。 所幸关越卿牢牢地扶住了后头的阶梯,才不至于被推得厉害。 她咬了咬上唇,终是被太子激怒,冷笑几声:“区区小产,我前世便受过。只要是你的孩儿,莫说是旁人,即便是我腹中的,也绝不可能出世。前世我能亲口喝下落胎药,我便受得住这阴债。” 要与她斗疯癫,斗心狠,太子是斗不过的。 太子压根就不知关越卿曾怀了他的孩儿,听及此,他双眼发红,后退几步,怒骂一句,“你疯了!” 关越卿敛了面上癫狂的笑意,她轻轻松松地呼了一口气,“是,我因你发疯。”她眸里一瞬就清澈过来,牢牢地盯进太子的眼底,“可那是前世了。” 关越卿一字一句叩入太子心头,“感谢上苍垂怜,让我有幸得以今生不入东宫。” 太子陷在关越卿所言的前世自行落胎一事中,心情复杂地难以述说。 闻其言,他又步步走近,这次却不止是捏着关越卿的下巴这么简单了,他掐住了关越卿的脖子,面有厉色,扬了眉,重复了关越卿的话,“有幸?” 他五指稍稍用力,就被关越卿伸手掰住,艰难出声:“幸运至极。” 话一落,太子便听闻身后传来窸窣之声。 毕竟这是定国公府,太子忙松了手,起身回头去望。 江妩实在不忍看关越卿被太子欺负,她也未加思索,就打丛里出来。 现时这般境况,她自不能傻里傻气地就认了,遂一看到太子之时,她便装作惊讶轻呼出声,忙抬了腕以袖掩面,一副在此见到外男受惊的模样。 江妩低了头冲关越卿而去,心疼地喊道:“姐姐怎坐在此?” 她自是没有错失太子的惊讶神色,也听到了他小声喃喃,“江宝林。” 但江妩面色如常,宛若没有听到太子所说一般,就若寻常闺阁女子一般,不敢抬头看外男一眼。 关越卿被扶得站了起来,感受到江妩轻轻捏了捏她,便默契地帮打着掩护。 “妩姐儿,还不给太子殿下请安。”关越卿推了她往前一点,似给她介绍面前是何人。 江妩面上的讶然一掠而过,但也足以让太子发觉,她上前小心翼翼地行礼,“太子殿下金安。” 太子打量了其几眼,虽眼前之人稚气未脱,但女子确是他口中的江宝林。 江宝林怎会与关越卿相识,两人之间的举动还颇为亲密,还偏偏在此刻,出现在此地。 太子嗯了一声,又见江妩回到关越卿身旁,俨然是不识得他,也不敢四处瞟望之人。 “来路分明已由下人守着了,姑娘是从何处来?”自重生以来,太子的疑心病便愈发地重了。 江妩面上带了一副少于外男交谈的羞赧,磕磕巴巴地道:“回殿下,这林径可通四处。我原先便同关家姐姐约在林外相见。可久等未见姐姐身影,这才四处闲逛,不慎误入此地。” 太子又打量了良久,这才“唔”了一声,算是信了。 既有外人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43 在此,太子也不好再对关越卿动手动脚,说些前世今生的话。 太子神色难辨地看了关越卿一眼,皱了眉转身甩袖而去。 等见着太子背影消失在林径之外,她们俩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莎叶飞快地提裙而来,嘴里紧张地喊着:“夫人,夫人。” 待见着关越卿与江妩并肩立于凉亭阶下,她那吊在嗓子眼的心才安心地归了原地。 “夫人,您可还好,世子爷担心地紧,又无法脱身,遂托小奴来问一声。”陈伯瞬身边服侍的小厮担忧地跟在后头也来了。 关越卿面色轻松地笑了笑,“我无事,你让他莫要担忧。” 小厮眼神飞快地打关越卿面上掠过,见世子夫人面色无碍,这才安心地回陈伯瞬身边禀告了。 “夫人,外头风大,不若还是回屋里罢。”莎叶理了理关越卿披着的薄披风,劝道。 关越卿也觉得手指发凉,便携江妩一同回了屋里。 莎叶看了茶,便识趣地退下了。 两人纷纷端了茶饮了一小口,为她们今日的默契相视而笑。 若是江妩不出来打断太子所为,还不知究竟他会做出何事呢。 笑过之后,两人都按耐不住心头的想法,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莎草。” 关越卿点了点头,压在心头的大石托太子之言,终是给搬了去。 “你的怀疑果真不假,莎草去你身旁服侍,果真是有所图谋。”关越卿这才明白江妩信中的疑虑。 江妩摸了摸杯盏,声音发沉,“那时东宫后苑皆为你所管,宫人个个都看你眼色行事。她们见你对我腹中孩儿漠然,岂会还与我相交,更有甚得还唯恐避之不及呢。我记着,那时服侍惯了的一个小丫头,不知冲撞了哪位贵人,就被贬去了浣衣局,接着再来看顾我的,便是莎草了。 这情形,到与太子所言不差。” 她沉吟了片刻,又认真地问关越卿:“我去了之后,稳婆可有说甚?”她试探地问道:“可有藜芦?” 关越卿咬了咬唇,她低头思当日,良久才摇头作答:“我不知。我去到之时,你已没了气息。只记得当时,稳婆颤颤巍巍地说不知作何会突然大出血,但生产之事向来凶险,我也没多想。我吩咐了稳婆去子留母,她自也会竭力相保,遂压根就未想到还会有旁人要加害,因而你所食的汤药,自也未拿去查。” 说到底还是人死如灯灭,一个小小宝林,上不受宠、下无腰板硬的娘家,谁会在意她如何死去。 当年究竟如何,她们也无从得知了。 但彼此心里都清楚,此时十之八.九与顾云岫和莎草脱不了干系。但关越卿若先提顾云岫,便又撇清自己的嫌疑,她既纠结又不甘,她不想闷声不吭就替顾云岫将害死江妩的罪名揽下。 毕竟两人便是因着此事关系僵化,她希望能如从前那般无负担地与江妩相处。 江妩这些日子来,对关越卿已不若初知消息那般冷言相待。现时得知从前殒命一事,有顾云岫同莎草在其间使手段,她心头也一松。 好似此事一出,倒给了借口江妩,让她不必再拿难产而死一事怪关越卿。她其实潜意识是想与关越卿修复旧好,只生死之仇横隔在两人之间,即便她有心,也无力,跨过这一道。 薛美人难产,与她当初难产而死大为相同。前世除了她,东宫诸人也不过是小产,倒没有一个致命的。她思及此,又肯定了几分,就帮着关越卿说话。 “这两桩命案,都与莎草脱不了干系。准确来说,莎草不过也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这债,要算还得算到顾云岫头上。” 江妩眼神坦荡地看着关越卿,语气肯定。 ☆、苦苦挣扎 两人的心结自此便解了去。 因着江家三房的妤姐儿还未说亲,大秦氏也仅在心里做了打算,还未同卫氏开口。 关越卿也瞒下,未与江妩提起此事。 倒也不怕事有变更,遂也不急着说,大秦氏忽而上门说亲,岂不比她早早透露地更要让江妩惊喜么。 九月近末,薛美人难产一事很快便平息下来。 如姐儿婚期就在明日,屋里的值钱的摆件儿,都由李姨娘安排着收进了箱笼,要随如姐儿一并带去温家的。 青双糯糯出声:“姑娘,二少爷让人捎了话来,说是让您到老爷前院的书房一见。” 如姐儿放下手中的针线箩,欣喜道:“钊哥儿回来了?” 青双点点头,取了出门穿的绣鞋来,替如姐儿换上,“姑娘成亲,二少爷岂有不回来之理。” 言罢,便听闻如姐儿叹了一气,失落地道:“虽是这般说,但这些年你也是瞧见的,钊哥儿何时又把我当胞姐看待了。” 青双劝慰道:“姑娘近日总爱多烦忧,您瞧,二少爷今日赶回来,不是第一时间便派人寻了你去说话么?” 如姐儿忙收起面上的苦色,省得待会去了书房,被钊哥儿嫌了。 青双扶着如姐儿出了门,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前院走去。 虽明日便要嫁作他人妇,但如姐儿也不见得开心。 她是眼见着婠姐儿与赵千凛恩恩爱爱,和和美美,可最终还是和离归家。这温沉究竟是怎个性子,如姐儿半点兴趣也无,她花了时间做了许多针线,只盼能讨得温府的女眷好感。 她深知自己与婠姐儿不同,没有半分底气,若是肚子不争气,她在温家再难熬也得苦撑下去。 旁的人哪个成亲不是欢欢喜喜的,唯得她一脸愁色,仿似要她入苦海一般。 过了垂花门,再行不久便到了前院书房。 房门前立了钊哥儿身旁服侍的书童,还有眼观鼻、鼻观心的绿萝。 如姐儿见着绿萝之时,心头蓦然掠过一阵不快,又是妤姐儿来了。 她才是江旷的女儿,这四妹妹隔三差五便到前院书房来请教,不知道的,倒以为四妹妹才是大房的人呢。 青双小声地喊了如姐儿一声,“姑娘,莫要失态了。” 青双神色担忧地看了如姐儿一眼,这些日子姑娘情绪不定,就似炮仗一般,一有不顺心便要与姨娘吵起来。这现时可是老爷书房,姑娘倒是不会吵,就怕又阴阳怪气的地说话,惹得二少爷心头不快。 如姐儿抿了抿唇,“我晓得了。” 不一会儿,她便到了书房前,门前的书童向里面通传了一声,“三姑娘到。” 里头静了半晌,久久没有声音传来,如姐儿等得眉头发蹙,面上布了尴尬之色。 步子声是无,却见钊哥儿提着轻轻步子,从里头探了个身子来,冲如姐儿招了招手,示意其进屋。 如姐儿跟着进了屋,心里正疑惑不解,脚抬得低了些,一不小心就撞上了门槛,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44 疼得她叫了出声。 她抬眸去看,就见钊哥儿埋怨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倒没看出有甚心疼的。 妤姐儿搁了笔,忙从书案前赶过来扶她,而自己的爹就如十六年来一般,对她不闻不问,只不冷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三姐姐,快坐下歇会,疼么?” 如姐儿心寒不已,摇了摇头,就由着妤姐儿扶到杌凳边。 如姐儿也不是不识礼之人,她忍着痛先同江旷请了安,等江旷让她坐下,她才得令坐下。 江旷喊了妤姐儿回来,“还差几句,一事起一事毕,你先写完这几字再说。” 妤姐儿点了点头,回了书案前,挽袖提笔,落笔谨慎,个个都摒了呼吸,就看她写字。 如姐儿妒意一瞬就被眼前此景激了起来,不过是写几个字,须得这般夸张么? 方才书童通传,里头一声不吭,就是为着让四妹妹写字不成? 她看着眼前的全神贯注地盯着妤姐儿下笔的两人,心头的郁气难平,明明是寻来她说话的,却偏偏不把她当回事。 钊哥儿是她的胞弟,江旷是她的父亲,可这两人,与她的关系倒还不如妤姐儿。 妤姐儿是以功于学问才得了江旷的赏识,这她自然是知的,她也尝试过随妤姐儿一并向江旷请教,可江旷仍是对她一般,面上的笑容也多是给妤姐儿的。 日子久了,她不再为讨好江旷,赶着上来热脸贴冷屁股,费心请教学问了。 钊哥儿从小便在秦氏膝下长大,早早便记在了秦氏名下,即便她与钊哥儿体内留着同样的李氏血,但钊哥儿也不是李姨娘的孩儿了。 绣鞋之下的脚趾隐隐作痛,但她一声也不敢发,只得咬牙忍隐。 书案那头的妤姐儿呼了一口气,旋即便听闻搁笔的声音。 如姐儿抬头望去,就见江旷摸着胡子,笑吟吟地赞道:“妤姐儿如今就是连馆阁体也写得颇好了,真是孺子可教也。” 钊哥儿也搭嘴,“我瞧四妹妹写得,与我写得倒是相差无几了。” 江旷笑着拍了钊哥儿的脑袋,显得亲热万分,“你还好说,人妤姐儿比你还要小上两岁,簪花小楷,梅花小篆,哪样不比你写得好。就今日的馆阁体,也比你上回交与我看的要好上几分。” 妤姐儿见江旷开口损钊哥儿,便忙给他长面子,“我与二哥哥岂能比,二哥哥一心专注做文章,我闲来无事,不写写字也不知该作何是好了。这也勉强算得上是术业有专攻罢,大伯父莫要嫌二哥哥了。” 如姐儿在这头看三人你来我往,一句句地聊得甚是愉快。 如姐儿蓦地起身,身下的杌凳发出了声响,引得有说有笑的三人侧目。 她牵了嘴角,足下行的不自然地接近,走到书案前,瞟了书案上的字一眼,清浅地道了一句:“好字。” 江旷递了个眼神给钊哥儿,钊哥儿从多宝阁上取过一个长的锦盒来,递到如姐儿跟前。 “爹给你的嫁妆,快接着罢。”钊哥儿解释了一句,就见如姐儿满脸惊讶。 如姐儿有些受宠若惊,伸了双手去接过,回身便同江旷道谢。 江旷抬了抬手,“打开来看看。” 如姐儿也顾不得脚趾的疼了,她万万没想到今日来书房,竟会收到江旷私下给的嫁妆。 这般长的锦盒,里头莫不是装了玉如意不成?她兴致勃勃地打开来看,怎知落了好大一空。 她笑意僵在嘴边,就闻江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一卷画是王公的真迹,价值千金。” 如姐儿心头苦笑,面上却不敢显。 那您还不若直接赠我千金呢,嫁妆公中,她又是庶出,姨娘根本就没有银子可贴补她,一副真迹画卷,还不若真金白银对她来说更有价值。 至少嫁妆也能多一担,她嫁过去温家,面子也足些。 钊哥儿把如姐儿的神色看在眼里,他自小便知这个胞姐的性情。从前二姐姐还在府里时,三姐姐便盯着二姐姐的首饰摆件,强行索要。现时一见是书画,脸色便没了方才的喜悦。 他从小便看不惯如姐儿一副掉进钱眼里的小气样,分明与妤姐儿一般是庶出,但人妤姐儿却腹有诗书气自华,举止落落大方。 钊哥儿怕如姐儿的脸色惹了江旷不快,忙嬉皮笑脸地盖上锦盒,抱了去,“三姐姐,我也有礼要送,你同我来!” 如姐儿装作欢喜地再三同江旷道了谢,便随着钊哥儿出了书房。 两人行得离书房远了,钊哥儿往回看了几眼,见江旷没有跟上,这才将手中的锦盒交与青双。 他伸了手到书童面前,“拿来。” 书童得令,忙从袖中取出一袋沉甸甸来,置于钊哥儿手上。 钊哥儿掂了掂,就塞到如姐儿手中,“里头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百两的碎银,都给你。我只有这么多了,都是瞒着娘攒下来的。” 如姐儿推脱不肯要,又推回钊哥儿手中,“这是作甚?” 钊哥儿烦了她这幅想要又拒绝的模样,“你就收着罢,爹送你的画有价无市,你可莫要不识货,无银子使了就胡乱低价卖了去。” 这一句不识货,终是把如姐儿一日的怒火给燃了起来。 她抱着一袋银子立在原地,眼眶委屈地泛红,语气忿忿地道:“我个粗人自是不识货,哪比得上四妹妹和你们志趣相投。可你别忘了,我与你才是一母同胞,要你这般埋汰我!” 钊哥儿给了银子还要遭如姐儿阴阳怪气地骂,他岂又受得了,“我怎就埋汰你了?从前要二姐姐的东西便罢了,现时你若还是见人有好的,便两眼放光,不知羞耻地去要,那便是出去丢我们江府的脸。我是与你一母同胞,所以我才劝你不要跟掉进钱眼里似得。” 他的一句不知羞耻,让如姐儿心扉乍寒,比这秋日的清晨还要寒些。 “你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可知我与姨娘的月例是多少,你又是多少。你有母亲贴补,得当你那高高在上的二少爷,自是不知我们这些不得宠的姨娘庶女的艰辛!” 如姐儿抱紧了钊哥儿给的银子,“我便是掉进钱眼里了又如何?大姐姐有腰缠万贯的爹爹宠爱,二姐姐又偏生疼爱她的祖母,四妹妹也有我们爹爹的赏识,我有甚?我甚都没有?就连一母同胞的弟弟,名义上也算不得是我亲弟弟,更别说对我如寻常姐姐一般相待!我们同是庶出,为何这般不公!” 钊哥儿看着如姐儿眼冒泪花,一时语塞。 身旁服侍的青双与书童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良久,钊哥儿才出声。 “出身如此,怨天尤人又有何用?四妹妹从小埋头苦读,执笔执到手都起了茧子,才有今日被爹爹赏识的一日,人也是庶出,比你还要小上四年,你怎不同她比比!”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45 如姐儿啜泪苦笑,伸出一只手来,“我十根指头被绣针扎的皆是小孔,可即便再努力,姚师傅也只记得有天赋的二姐姐。 除了做绣活,空余的时间被我用来熬书练字,连着两年,日日如此,可这又如何。人向来是不看你有多努力的,没有天赋,不过是白努力一场罢了。这世间,站得高的人,总是不知在低处之人的苦苦挣扎。” ☆、岿然不动 钊哥儿伸手拨下如姐儿举到他面前卖惨的手,冷声冷语道:“你既知以勤补拙,那便只朝一个方向努力就是,三心两意,朝秦暮楚,岂能成事?贪多嚼而不烂,你既想以针指女红为主,那便绣成品送到爹爹手上,不比你临时抱佛脚,腹中只装了半点墨水,便去丢人现眼,要好?” 如姐儿轻笑两声,似不以为然,“光动动嘴,谁不会说?”她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事情不落在你身上,我再怎么说,岂又是与你说得通的。” 如姐儿抱着一袋银子转身,也不理会钊哥儿,轻声唤了青双,主仆两人便头也不回地离了。 钊哥儿回了书院,一路上慢慢地品着如姐儿最后的一句话,她到底还是说他做不到感同身受,与他无话可说。 正到书房门前,就听闻妤姐儿贸贸然问了一句,“大伯父分明是慈父,可为何对三姐姐却这般冷淡?” 钊哥儿不知两人先前谈了甚,但既妤姐儿敢这般开口,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他缩到门边,一时间倒不敢入内。 江旷似被妤姐儿所说的话逗笑一般,噗嗤笑了一声,“你啊,还真是敢问。” 妤姐儿恭恭敬敬,语气十分之理所当然,“先生曾说,做学问便是遇到不明的时候,要学会问。那学生以为,做人亦是如此。” 屋里传来哈哈大笑,钊哥儿能想象出自家爹爹抵掌大笑的样子。 “前一句话还喊着大伯父呢,现时又喊先生了。你说你往日一派娴静,皮起来倒跟钊哥儿无两样。” 钊哥儿忽被江旷点名,心里头一虚,呼息立时就滞缓了下来。 他原以为自家爹爹会就此扯开了这个话头,怎知他却一反常态地与妤姐儿聊起了家事。 江旷慈爱地看了妤姐儿一眼,声音柔和地就似当年初为人父一般,双手在胸前比划,“那年如姐儿就这么点大,呼息轻得要凑上去才听得见,怎知一眨眼长大了。” 钊哥儿听着江旷的话,一瞬就理解江旷的异常之举。明日如姐儿便要出嫁,作为父亲,多少也会有些感慨罢。 妤姐儿安静地在一旁倾听,江旷噙了一抹无奈在嘴角,“为人父前,我更是人夫。有些事,是如姐儿一出生就注定了的,就如钊哥儿是为何出生一般。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岂有不放在心上之理。 人各不同,钊哥儿记在夫人名下,大可名正言顺大方地疼爱。若我也这般待如姐儿,不仅给夫人心里添堵,也会让如姐儿日子不好过的。” 妤姐儿心里发闷,此事说白了就是庶女碍主母的眼,因着卫氏分外公平,她自小便没感受到多大的嫡庶之分。 她见江旷低了头,气场沉沉,便出声劝慰:“您也别多想了。大伯母为三姐姐寻了一门好亲,她定会过得好的。” 钊哥儿也怕江旷失了态,便示意守在门边的绿萝出声。 绿萝机灵的很,接过钊哥儿的眼色便往里头禀告了一声,“二少爷到。” 钊哥儿一入门,江旷忙收了稍显低沉的神色,就似未同妤姐儿说过那些话一般。 翌日,府上处处挂了红喜之色。 如姐儿素来与各府小姐来往多,今日送嫁的也来了不少,看着个个都似与她相交甚密一般。 四个姐姐中,与江妩的关系最为生疏的,便是如姐儿了。往日时时见着,江妩倒是不缠着如姐儿,但想到今日如姐儿就要出嫁离府,她心里就开始翻涌着不舍。 妧姐儿抱着司哥儿也来了,她吩咐人打了一副赤金头面给如姐儿,也算是她与如姐儿这么多年姐妹的一番心意。 自二姑娘嫁入井府之后,姑娘便与二姑娘来往得少了些,怎知今日二姑娘还送来了新打的头面。 青双噙着笑意替如姐儿收下,转身就退了下去。 江妩战战兢兢地抱着司哥儿,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听两人说话。 妤姐儿看得笑了出声,侃了江妩一句,“五妹妹也有怕的时候。” “四姐姐,你还笑我,你来抱你来抱。” 江妩臂伸得直直,也不敢直接将司哥儿举到妤姐儿跟前,只敢小步地挪着步子。 妤姐儿看了一眼妧姐儿,见妧姐儿冲她笑了笑,便笑吟吟地道:“来便来,我可不怕。” 妤姐儿望着脸蛋儿嘟嘟的井南司,缓缓地伸了双臂。 “四姐姐,你过来接,你伸手过来接。”江妩喜欢白白胖胖的司哥儿,但就这副怕不留神就磕着碰着小孩儿的样子,还能当得上一句视若珍宝。 妤姐儿嘴上说得轻易,一到要让她抱了,她也无从下手。一双灵活的秀手也不知搁哪儿,才好从江妩手中将那吐着泡的司哥儿接过。 婠姐儿在旁边笑得乐不可支,“不就抱个小孩儿,你们俩脸上可真精彩。” “大姐姐,莫要幸灾乐祸,坐视不救啊。”江妩苦恼地很,她只会手脚僵硬地屈着胳膊抱呀,妧姐儿是怎塞到她臂里的,现时司哥儿就是怎待着的。 婠姐儿笑着走到江妩跟前,一伸手就也跟妤姐儿没两样。 “大姐姐,你也好意思笑我们。”江妩笑得身子发颤,婠姐儿就更不知如何下手了。 婠姐儿挠了挠后脑勺,自信满满地道:“五妹妹,你可别笑了,我可是抱过钧哥儿的。” 她隔空比划了两下,刚想下手,妧姐儿就过来将江妩手中的司哥儿抱过,塞到妤姐儿的怀中。 “瞧你们怂得。”妧姐儿撂下一句话,便钻进了人群簇拥之中,找如姐儿去了。 一鼓作气的婠姐儿,被一口气噎在当场,要是妧姐儿走得慢些,怕是逃不过她的一顿打。 屋里热热闹闹过得极快,李姨娘偷偷地抹着泪,吉时一到,便送走了如姐儿。 等到三朝回门,见着如姐儿梳了妇人头,容光焕发地回了江府,李姨娘这才安了心。 钊哥儿早早便不是她的孩子了,她这一生,也只有一个盼头,就是盼着如姐儿能有个好归宿。 江大夫人秦氏成全了她,她便再也不怨,再也不记挂着十四年未踏入院门一步的江旷了。 府里办了喜事,热闹一番之后,就只剩下冷清。 这多事之秋一过,凌冽的寒冬悄无声息地就来了。 摆在宝江阁的牡丹早早便做了防寒,但今年的冷冬似乎更为噬骨,婠姐儿千百个不放心,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46 还是亲自去了宝江阁一趟。 那一株冰壶献玉是她费了最多心思打理的。 天寒地冻,她就是怕土被冻裂了,伤了牡丹的根。 宝江阁建得是南边的风格,拉开木扇门,里头就是一个小天井,小得只搁得下零星几盆牡丹,与雕了花鸟的瓦缸。 从天井抬头往上看去,二层四面设了檀木栏杆,自上往下看,这一方天地之景,便处处显得精妙至极。 婠姐儿披了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寒风喧嚣,她带了面纱,披了篷帽,就由执月扶着下了马车。 今日天儿格外地寒,虽雪未至,但婠姐儿隐隐便觉着就是今日了。 莫说宝江阁,今日整条街上都冷清地很。张掌柜见着是江大小姐来了,连忙吩咐下人上热茶,执月将手中的暖手炉递了过去,来人便忙下去给加了火炭。 婠姐儿喝了热茶暖了暖身子,这才听闻张掌柜谄媚地笑道:“这天时儿冻得慌,大小姐可得注意身子。这有甚事吩咐小的办就是,何须您亲自跑一趟。” “张掌柜无须客气。我娘说我爹今儿早早便来了,怎不见他人?”婠姐儿捧着执月递过来的鎏银百花香暖手炉,倒也不觉得太冷,抬着眸四处张望。 张掌柜说话还冒着白气,“老爷在鉴宝阁与客商谈事,也有一会儿了,您若有急事,小的便替您上去通传一声。” 婠姐儿忙摆了摆头,“无甚要紧的,不须去打搅了。” 说着便起了身,她抱着暖手炉就往小天井去,“我来瞧瞧我那冰壶献玉如何了。” 张掌柜抢在执月先前,帮着婠姐儿拉开了木扇门。 一方地,四面围。这端门一开,风儿就灌了进去,打乱了里头原先缓缓流动的冬日气息。 “无须理我,我不过是来瞧一瞧这花花草草,掌柜且忙罢。”婠姐儿言罢就跨入了小天井,执月转身就将木扇门拉上,没让张掌柜跟进来。 执月跟在婠姐儿身后咕哝两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掌柜也不看看自个儿岁数多大了,还总往小姐跟前凑。” 婠姐儿轻笑出声,走到冰壶献玉前缓缓蹲下,她伸指尖摸了摸覆着牡丹的那层土,劝道:“你家小姐现时可是香饽饽,一出门就有人凑上来,你为这些个人动气,可犯不着。” 所幸泥土还未结冰,虽某些地方现时已开始发硬了。 执月可不似婠姐儿这般想,她可恼了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他们也不瞧瞧自个儿是甚个货色,也敢来打小姐主意。” 婠姐儿拨了拨牡丹根下的泥,“刚回府时闲言碎语满天飞,也未曾见你这般毛躁,现时儿是怎的了。你又不是不知我性子,就任他打得甚主意,我自岿然不动。我就不信谁又能奈我何?” 话刚说完,婠姐儿就见点点白飘然而下,落在地上化了水。 “小姐,下雪了!”执月顺着轻轻下落地雪往上看,就见江昕与一男子正在倚栏望着她们,她吃惊地喊了声,“老爷!” ☆、管中窥豹 婠姐儿闻声便往执月处看,循着她的视线拧头去看,可显然江昕不在这个方向。 婠姐儿忙换了另一边,同时也侧了身子抬头去看,见着江昕的一瞬,自也见着了立于他身旁的男子。 “爹?”她诧然出声,半侧着原就不稳,甫一见着凭空多出来了一人,被惊得重心偏移,身子就往后倒。 “小心!”二层走廊栏杆处的两人纷纷出声,可这也阻挡不了婠姐儿往后倾的趋势。 婠姐儿双膝一歪,不受控制地往后转,结实地坐到了斗篷上。这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等她出糗地坐倒在地。 执月才反应过来去扶着她,仅仅抵住不让她再往后仰罢了。 这回脸儿可丢大了! 婠姐儿面上又是惊诧又是尴尬,扶着执月的手匆匆狼狈起身。 一片片薄雪从天而降,落得比方才还要多。 毕竟方才在外人面前这般丢脸,此时婠姐儿也不敢抬头,就从江昕的位置半屈膝行了礼。 “雪有越落越大的趋势,你也别在外头待着了,快些进来。”江昕见着规规矩矩地立在飘着雪絮之下,裹着竹青色斗篷的婠姐儿,忙出声唤了她进来。 婠姐儿抱着暖手炉,回头望了一眼冰壶献玉,便应了一声。 执月拉开木扇门,就听闻婠姐儿吩咐了一句,“让人将摆于天井里的牡丹都给抬进屋里,这雪一落,就该要成一片冰天雪地了。” 执月应了一声是,就见从楼上下来两人,正是江昕与方才倚栏的男子。 男子模样清隽,因此看着倒显得比实际岁数要年轻。他从袖里摸出一个素色囊袋,等下了楼梯,便笑着地递给了执月。 这突如其来地贸贸然之举,让执月与婠姐儿都摸不着头脑。 方才在楼上相谈之时,江昕便见识过这位陆老板的本事,不过短短几句话打动了他,生意几近谈成,现时就差验货这一步罢了。 婠姐儿看了一眼江昕,只见他的眼神正盯着那个素色囊袋不放,爹爹既不帮着解围,光看这囊袋作甚? 这客商举止也未免太唐突了,婠姐儿心下便对眼前之人没了好感。她顺着江昕的目光看去,就瞥见素色囊袋上绣了‘岭南碧陆’四字。 婠姐儿一瞬就恍然大悟,同时也忆起了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碧玺生意。 她牵了牵嘴角,笑意也不落入眼底,也不说收还是不收,“陆老板见缝插针,果然是经商之才。” 这回儿倒是轮到江昕与陆子嚣吃了一惊。 婠姐儿是怎知?江昕看了一眼张掌柜,见张掌柜也是诧然不已。 听了这么一句,似褒实贬的话,陆子嚣这会儿笑得倒是比方才要真诚不少,“承蒙江姑娘抬举,见机行事素来是商人的本性。” 婠姐儿也不知怎地,想来是觉得此人无礼,又恰好被此人看到自己出糗的模样,今日偏生是想拆这个陆子嚣的台。 她耸了耸肩,歪了脖子,往后微微一仰,动作不大,但十分有效。篷帽就顺着婠姐儿的意,从她头上落了下来,露出桃心髻来。 婠姐儿嘴角挂了戏谑的笑意,露出一双狡黠精光的眸子。 陆子嚣被婠姐儿梳得妇人头噎得不知说甚是好,他方才还喊人“姑娘”来着。 陆子嚣看了一眼江昕,只见江昕摸着鼻子眼神往别处瞟,腹诽不已,这老滑头,还管不管了,到一旁憋着笑算甚嘛。 他干笑几声,便换个话头切入,他伸掌点了点执月手里的素色囊袋,“投其所好,江大小姐既是江老板的爱女,这碧玺香珠手串就当是陆某的见面礼了。” “那便谢过陆老板了。”婠姐儿福了一福,旋即就瞟了一眼江昕。 江昕这才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47 打着哈哈出来圆场,外头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哒哒停下,陆子嚣便领江昕去鉴货了。 执月让下人打来了热水,婠姐儿洗去了手上的泥灰,眼见着一盆盆牡丹被抬了进来,这才点头离去。 两人入了马车,回江府。执月取过马车上的小锦被盖在婠姐儿腿上,这才将不解问出:“小姐是如何知那人姓陆,我记着掌柜只说了老爷同客商在谈,可一句都未曾提到是何人啊。” 婠姐儿从小几上取过绣着‘岭南碧陆’四字的囊袋,在执月跟前晃了晃,“呐,你瞧上头的几个字。” 执月念了出声,又疑惑地看着婠姐儿。 婠姐儿抱紧了鎏银百花香暖手炉,便给执月解释道:“前些日子传得碧玺生意,便是这岭南陆家做得最大。张掌柜也说了是他们在谈生意,以爹爹的身份,能待他这般客气,此人想必应是陆家有头有脸的人物,怎知还真让我猜着了。” 执月听得云里雾里的,她倒没甚七窍玲珑心,也不晓得生意上头的事儿,因而只得赞一句,“小姐果然是老爷的亲闺女。” 可别说,江昕也是这般想的。 他从前倒不知婠姐儿还有这番本事,这观察力真可谓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啊。 江昕原也未想过让婠姐儿接管生意,她好种花草,那便任由她去。但经此一事,才发觉她不如闺阁时胆小怕羞,还颇善观察,就起了意,不愿平白浪费了婠姐儿的本事,留她耗在宅里度日。 遂今年的年末便没得让婠姐儿轻松了,她被江昕扔到铺子里头,随在江昕身旁见识生意场。 等到了年关,这才消停。 爆竹声声,江府众人热热闹闹地熬年守岁,江老太太感慨着府里少了一个姑娘,转头就开始念念叨叨铖哥儿的婚事,把铖哥儿羞得满面通红。 而定国公府这头,也有个人同样羞得满面红霞,但却只有三分真,信不得全。 事儿还是从头至尾说一遍,更让人明白些。 年夜饭是于陈老太太的故葵居用的。原这熬夜守岁,大秦氏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但关越卿作为小辈,倒是不能没大没小地离了去。 大秦氏忧心陈老太太拿曾孙说事儿,她思虑半晌,便也留了下来,以便帮着关越卿说话。 果不其然,大秦氏眼见着陈老太太言语间失落地提了几嘴“冷冷清清”、“无人陪她个老婆子顽。” 陈老太太瞟了一眼关越卿的小腹,原想开声说上几嘴,但触到大秦氏定定地看着她的目光,她便只得闭口不言了。 陈叔瞩与陈家二房的陈季相两人活跃着屋里的气氛。 佟夏清从茶房里端着热茶出来,将众人跟前的茶水都换了一遍。 陈老太太见着了佟夏清,看着她不争气的平坦小腹,皱了皱眉。 念及此,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大秦氏,心里冷哼一声,暗忖道,你不让我提曾孙,那便提孙子罢,都是你自找的不愉快。 “这斟茶递水的活儿还须你做不成,坐下罢,一家人好好聊会儿天。” 佟夏清立在陈老太太身旁,当其时还有大秦氏在场,岂是轮到她一个妾室随意坐下的,她委婉地推却道:“这些天时寒得很,日日歇在屋里,难得在您身边服侍,您便别劝我坐下了。” 陈老太太握住佟夏清的手,“还是你心疼我这老太婆。”说着似有极大感慨一般,长叹了一口气。 佟夏清也摸不准陈老太太的心思,便只得旁敲侧击地嘘寒问暖几声,陈老太太扮作伤感,也不答一句。 坐在一旁的定国公陈自应,也不明陈老太太为何莫名低落,见其久久不肯作声,便出声问了一句:“娘,你这是怎了。” 陈老太太哀叹一句,“人老了,总觉得屋里冷清。” 三番四次地提冷清,就是关越卿也听出不对劲来。 大秦氏嘴角噙着笑,坐着看陈老太太要顽出甚花样来。 “瞧您总说这话,这不还有瞩哥儿,相哥儿陪着您说话么。”定国公忙拽了陈叔瞩,陈季相两人来到陈老太太跟前。 陈自应的二弟,陈自量也搭着腔,“可不是,这两大孙子还陪在您膝前呢。” 陈老太太摆了摆手,“我这都知天命的年纪了,这活蹦乱跳的哥儿岂还有话能与我说得来的。” 正当陈叔瞩想出声安慰时,陈老太太便拽过了佟夏清的手,“要是夏清能给我添个小孙子,陪我顽还差不多。” 哈?这老太婆还真是承前启后,抛出一句句冷清,原是为着催这头来了。 大秦氏翻了个白眼,取了墨段重新沏过的茶来饮。 佟夏清听闻此,脸色就倏地一下变得羞红,低头抿唇,害羞地一声不吭。 定国公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里头还藏了一丝不自然,但并无一人所察。 陈老太太拍了拍佟夏清的手,“莫要害羞,今年便给老大再添给儿子罢,让老太婆也能再含饴弄孙个几年。” 佟夏清也只得三分害羞是真,她低头抿唇,不过为得是为掩自个儿的笑意罢了。 得宠了这些年,她便暗暗喝了这么多年的避子汤。现时终是等到牢牢将定国公绑在身边的这一日,时机成熟,老太太这当着众人面的一句催,也算是水到渠成,是时候了。 ☆、怪异药膳 大年初二,陈伯瞬陪着关越卿回门,大秦氏便也懒得去故葵居用膳,吩咐小厨房做了几个合胃口的菜,就窝在正院不出门。 陈老太太与大秦氏一直互相看不上眼,素来是你吃你的,我吃我的,眼不见心不烦。 但今日出奇地怪,陈老太太一反常态,派了身边最得力的莲姑姑来问大秦氏是否去故葵居用膳。 大秦氏见莲姑姑虽亲自来了,本还有些郑重,但瞟见她眸里嘴边皆是挂着敷衍的笑意,就知道不过是依礼例行一问罢了。 既是如此,她也不费这精力去吃这一顿。 大秦氏取了帕子掩到嘴边,轻咳两声,“今个儿起身便觉着身子不爽利,怕是着了寒气,还是不去打搅了。” 莫说这莲姑姑是在陈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老人了,这即便是随在莲姑姑身后的二等丫鬟都能看出大秦氏装得拙劣。 但莲姑姑仍是保持着面上的笑,“夫人为着府里日夜操劳,应当多注意身子才是。” 接着便又心疼地说了大秦氏几句,以表安慰,这才磨磨蹭蹭地退下了。 等两人离开之后,岩烧才满腹疑问地上前与大秦氏话道:“正院与故葵居平日里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这莲姑姑是怎地了,来得这般突兀?” 今日也就只有二房的陈盼回门,她早早见过一面,便不用再去应酬了。 屋里也不须留墨段服侍,大秦氏便放了墨段回家,只留岩烧在屋里伺候。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48 岩烧平日里就做些往来通传,斟茶递水的工作。于她看来,自定国公宠幸佟姨娘后,大秦氏与陈老太太便不若往日那般争权斗气了,就好似时局已定,大秦氏主动偃旗息鼓了。 大秦氏与陈老太太不再开战,可不就是相安无事嘛。 大秦氏听了岩烧的话,噙着笑摇了摇头,“故葵居的人向来行事没章法,做事没个谱儿,你要能猜到才出奇了。” 岩烧撅了噘嘴,“您说得也对。” “时辰也差不多,派人去唤三少爷,便可摆膳了。”大秦氏言罢,便抱着暖手炉到院里四处走走。 春寒料峭,万物也处于将苏未醒之时。 自定国公背弃两人誓言的那年起,她便命工匠将正院的格局翻新了一遍。她还记得次年的春寒去得慢,墨段还嚷嚷叨叨着说冷,唯她一人觉得与往年无二,倒是心口之寒更甚。 可一年年地过去,心火也另自重生,她渐渐也觉得这寒风有些刺骨了。料峭春风拂过她那带了细纹的脖颈,冷得她呼了一口白气,缩起了脖子。 “冷就进屋子里去,出来作甚?”定国公陈自应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话语间仍似从前那般亲密。 大秦氏身子仍是背着他,她一听这话,心里就犯恶心。她扁了扁唇,装作未曾听闻一般,不作理会。 瞧他说得这话,好似她出来是为了等他一般,这多年了,他们俩现时如何,难道他心里就没点数么。 大秦氏抱着暖手炉就往院门走,这瞩哥儿说好了午间陪她用膳,怎这般久都还未来。 定国公走快两步,就跟上大秦氏,“受了寒气还往外走,你是非要折腾你这身子不可?” 大秦氏这可算是明白定国公为何来了,想必是方才在故葵居听到莲姑姑的回告的话,这才矫情饰诈来了。 她停下了步子,坦白直言道:“我身子并无大碍,不劳烦定国公亲自走这一趟,你请回罢。” 定国公从前欣赏她的直来直去,但这些年来,对着她心里总发虚,就怕了她这性子。 这种无能为力地感觉,他只从她身上感受过。 定国公呼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显出颓然之气,“罢了。” 他眼及地上的青砖,数着自己离开的步子。等他走到院门,回首一望,树是枝,裹了一冬的雪,春了成冰也未化,四处早已空空如也。 地龙烧得屋里暖烘烘的,大秦氏解下捎了春寒的银狐轻裘披风,换上淡紫素纹面软底睡鞋,就坐在炕上喝着热茶。 等了不一会儿,瞩哥儿带着一身寒气就闯了进来,“娘。” 岩烧帮着陈叔瞩把披风给解了,取了一块温帕子就给他擦手。 “摆膳罢。”大秦氏慵懒地吩咐了一声,才抬眼嗔了一句瞩哥儿,“又去何处顽去了?要说守时,你还真比不得你二哥。” 陈叔瞩嘿嘿一笑,“六皇子托人来给我递话了,非要我亲耳听才行。”解释了这么一句,他便侃了起来,“二哥这守时,怕是谁也比不过得了。分明是去山东抗倭的人,还能算准了乞巧那日回来陪我拜魁星,这守时,我可比不过他。” 母子两人说笑着,菜也摆了上来。 未等两人动箸,方才跟在莲姑姑身后的二等丫鬟便提着食盒赶来了。 “夫人。老太太今早便让人给您熬了益气健脾的药膳,但听闻您受了寒,不便到故葵居去,便差了奴婢给您送来。” 丫鬟态度恭敬,寻不出甚个错处。 但这药膳来得也太蹊跷了不是?分明不是因着她说受寒才送来的,这平白无故没由来地就送来的,光是看着,就让大秦氏心里发毛。 “也不知这药膳里都有些甚药材,你也知我受了寒,正服着药,就怕冲撞了药性,你还是拿回去罢,顺道替我谢过老太太。” 这场面话,大秦氏愈发说得漂亮了,也怪道岩烧会觉着两处井水不犯河水了。 陈叔瞩担忧地望着大秦氏,大秦氏只得微微冲他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这二等丫鬟怎敢就这般拿回去,她可不晓得老太太此意何为,但若就这般轻易地回了,岂不是让莲姑姑觉着她不堪用。 她面上写满了为难二字,情急之下,便跪了下来,求大秦氏将药膳收下,好让她回去交差。 “故葵居的人都甚个德性,说跪就跪。”大秦氏语气发硬,听得二等丫鬟身子瑟瑟发抖。 陈叔瞩坐在一旁发问,“你可知是为何忽而做了药膳送来?” “奴婢不知,但这药膳老太太命人做了两份,一份她自个儿留着吃了,再有一份,便是遣奴婢送来了这儿。”她话中之意便是,老太太赏面儿给大秦氏,还望大秦氏识趣地收了。 大秦氏面上神奇古怪地很,她沉吟半晌,不知在打甚主意,“药膳留下,回去替我谢过老太太。” 二等丫鬟喜形于色,如释重负地起身告辞,可把一旁服侍的岩烧急得频频想出声。 等二等丫鬟出了正院的院门,岩烧才忙道:“夫人,这药膳可食不得。” 大秦氏轻笑出声,“你不是说我们这儿跟故葵居相安无事么,你这会儿又怕甚。” 岩烧扁了扁嘴,“原是敌不动我不动,风平浪静的,但毕竟有前隙,这兀地就来示好,怎能让人信服嘛。” 大秦氏弯了弯唇,“放心罢。即便留了下来,也不保准是我吃。” 岩烧提了装着药膳的食盒,抗拒地说道:“那这该如何是好?要放到小炉上温着么?” 大秦氏摇了摇头,“送去小别院。老太太赏得,自是要给老太太的人才是。” 岩烧眼睛一亮,心里连连道妙,提着食盒就往小别院去了。 陈叔瞩见处理地并无不妥,便也不出言多管。 怎知有一便有二,自这一日送来药膳之后,往后每隔两日故葵居的二等丫鬟就拎着食盒送上门。 大秦氏自是一回也不曾食过,通通转头就被岩烧送去了小别院。 两个月过去了,大秦氏倒无甚事儿,倒是小别院请了府医上门。 佟夏清面色红润,看着也不像是有病在身的样子。 府医隔着丝帕给她把脉,久久未吭声,这番模样令她眉头蹙起,更显得心绪不宁了。 这两个月来,定国公几乎夜夜宿在她屋里,可这小腹仍旧单点动静也无。 自大年三十夜以来,她就再也未服过避子汤,这究竟是怎地一回事?该不会是避子汤服多了,伤了身子不成? 她所服的避子汤皆是由府医所开,有钱能使鬼推磨,府医收了她的银子,自是会替她守口如瓶。 府医探完脉,还未出声,就到佟夏清急切地问:“如何?腹中可有动静?” 她一问,便见府医缓缓地摇了摇头。 “莫不是你给的避子汤方子有问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49 题?你曾说过这方子温和的,我都停了两个月了,现时怎还是半点动静也无?” 大年初二定国公在故葵居听说大秦氏受了寒,便匆匆离去,虽去了不久,便垂头丧气地回了。 但此举也足以让她感到慌张了,虽定国公夜夜宿她屋里,可她仍心切不已。 府医听了面色不虞,“佟姨娘可是真的停了避子汤?这脉象探出来,可不是您说得那般,停了两月啊。” 佟夏清的心咯噔一跳,神色大失,揪着帕子厉声道:“甚?” 府医素来见惯的佟夏清皆是温声细语的,他可未见过她这幅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模样,忙吓得从杌凳上起身,咽了口水,复而问道:“您近日都吃了甚?” ☆、民间偏方 眼见着快到午膳时辰,佟夏清怒气冲冲地领着丫鬟往正院去。 定是打正院送过来的药膳! 那药膳初初送来时,她也不敢大意,但陈老太太说了是其赏给大秦氏的,是益气健脾的好东西,大秦氏不识货,那便她可以放心地吃。 陈老太太总不会害她,这药膳一入了正院,谁知道大秦氏在里头又加了甚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愈想就愈是肯定,这些日子,她哪有吃甚旁的来路不明的东西,唯这药膳最是可疑。 若说是平日,佟夏清自不会无证无据就上门。 可昨日夜里,定国公无端对她烦躁,随意寻个由头就给她脸色看,即便她再迁就,定国公也爱答不理的。 二则,今日又是药膳该送到正院的日子,捉贼拿赃,讲证据,她要在正院拦下药膳,让大秦氏给她一个交代。 不知是近日药膳吃多了,还是怎样,她近日火气旺,总也按不下心头的忿忿。 想必定是大年三十那夜,陈老太太的话让大秦氏起了念,要对她动手,不然如何得这般巧。 这些年她与大秦氏也未正面交锋过,但现时关乎的是腹中胎儿,她就不信大秦氏残害定国公的子嗣,这还有理了。 即便是定国公来了,也不会念着与大秦氏的多年夫妻情分,而责她无理取闹。 因此路上遇着了定国公身旁的小厮,她也照样视而不见,直直往正院而去。 除了头一天,这药膳准时准点地就送到了正院。大秦氏眼皮子抬也没抬,原封不动地就让岩烧送去小别院了。 她倚在美人榻上看着账本,怎知才半盏茶时间,岩烧的声音便从外头响起。 听起来吵吵嚷嚷的,烦得她耳根不得清净。 墨段正给大秦氏烫着帕子,隐隐也听到外头的声音,所幸洒扫婆子拦得住,外头嚷了一会儿,都未得进来。 “墨段,你出去瞧瞧发生了何事,岩烧是个实诚的,容易被人欺负。”大秦氏阖了账本,舒散了身子,躺在榻上。 墨段出手,外头一瞬就安静了不少,只听闻一个声儿咄咄不休地说要与大秦氏对峙。 不见到大秦氏,佟夏清是一言也不肯发的。下人便与下人谈,遂她指使了服侍她的丫鬟出声,自己便等着大秦氏出现。 墨段冷声问道:“何事喧闹?” 岩烧似看到了靠山,忙靠近墨段,“我方出门,她们便凶神恶煞地夺了那食盒,还恶狠狠地要闯进来找夫人对峙。若不是洒扫婆子拦着,她们怕早就冲进屋里扰夫人看账了。” “佟姨娘此意何为?这儿可不是故葵居,岂是您说来就来的。”墨段素来不把佟夏清看在眼里,她背后是大秦氏,岂能在一个姨娘前输了气势。 “药膳我已送由府医去查,我有要事与夫人当面说,还请二位莫要狗仗人势,在此阻拦。”佟夏清急得发昏,想牢牢抓住大秦氏的把柄。 墨段方想出声,便见着佟夏清后头急匆匆地赶来一人,正是定国公。 “你来此作甚?”定国公拉过佟夏清,厉声发问。 佟夏清见着定国公来了,便委屈地嘤嘤哭了出声,也不说一句。 定国公蹙着眉,转向问了佟夏清贴身服侍的丫鬟,“发生了何事?怎在夫人院前胡闹?” 丫鬟低垂着脑袋,捏了一把自己,壮了胆出声:“方才府医来给姨娘把脉,说是姨娘今日吃食中被下了避子的药。姨娘今日吃食皆有分寸,唯独这药膳……” 岩烧听了大为光火,“你这是甚个意思?这药膳是老太太赏下来的,与夫人有和干系?再说了,这药膳,夫人看都未看一眼,你们凭甚空口白牙就诬赖人!” 墨段忙拦下气得发抖的岩烧,挺直了腰杆,“夫人行事磊落,向来不屑做这等不耻之事。你们无证无据,凭甚这般大张旗鼓,四处宣扬。” 定国公面上并无半点起伏,他脸黑如锅底,难看得很,压低了声音:“回去!” 他扣住佟夏清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小别院走。 佟夏清没想到定国公半点追究大秦氏的意头都无,她拖着步子不肯轻易就将此事按下,呜咽抬头,眼里噙着泪地看着陈自应。 “您这是要包庇夫人不成?” 定国公拉着佟夏清的那只手,顿了顿,漠然回首,“此事与夫人无关。” 佟夏清拽着定国公的衣袖,愤然道:“您都未曾当场盘问夫人,只听那两个丫鬟的片面之词,便要让我罢手?我做不到!” 定国公攥紧了手心,她的手腕被捏得发疼,这些年来,她还未被定国公这般待过。 “我说了与她无关,你若再嚷嚷,休怪我不给你面子。” 佟夏清心里头怨气横生,她未料到定国公竟这般信大秦氏,这事明摆着指向大秦氏,可定国公连大秦氏一面也未见着,一句解释也不用听。 她明白再坚持也无用,不过是让正院的下人们多看些笑话罢了。 遂她也不再与定国公僵持,卸了足下之力,跟着定国公往小别院去。 可笑她还以为这六年足够让他将心思完全落在自己身上了,怎知倒是她异想天开了。 这子嗣大事,倒比不过这个颜老色衰,失宠的正室夫人。 佟夏清在心里冷哼几声,任由定国公拽着走。 一到屋里,定国公便屏退左右,松开了佟夏清。 佟夏清闻见屋里的黄酒焖鸡的香味,她嘴角一撇,盯着桌上的食盒,心里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定国公又令人送了他最爱时的黄酒菜肴来,看样是要与她共用午膳。但这又有何用,这种小情小义的宠爱,比之大秦氏那边,全然相信,不追究其责,又算得了甚皮毛。 妒火怒火一时就绕在她心头直烧,定国公从食盒里取出一壶酒来,斟在酒杯里。 他一句安慰地话也不同佟夏清说,只慢悠悠地斟着酒,一杯又一杯。此举落在佟夏清眼里,就如酒是浇在她心头一般,烧得她火气更盛了。 定国公取了湿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50 帕子,不容拒绝地帮她擦了手。 佟夏清一心只想找大秦氏理论,这午膳吃不吃,就有这般重要么? 她从定国公手中抽开了去,以行为做出无声地抵抗。 定国公丝毫不受影响,他取了另一张帕子,给自己净了手,然后便从食盒中取出黄酒焖鸡,将一杯酒推到佟夏清跟前。 佟夏清动作带着怒意,捏着酒杯一饮而尽,而后便重重地将酒杯砸在桌上。 瓷白的酒杯滚到盛着黄酒焖鸡的碟子旁,发出叮当碰撞之音。 这酒入喉温和,仅带了微微酸涩,她感受着唇齿间的涩意,“喝也喝完了,您何时去帮我讨个交代?” 佟夏清眸里盈着泪,“年前姨母便说盼着孙儿出世,您不肯出头,那我便央姨母为我做主。” 定国公微抿了一口杯中酒,便执了杯子敲得素瓷碟子叮叮作响。 “这定国公府是我当家,谁能为你做主?我们俩之间的事儿,你何要去找旁人给你交代?”定国公晃了晃杯中酒,看了一眼佟夏清。 佟夏清困惑不已,“您说得是何意?” 定国公将杯中酒稳稳当当地放在佟夏清跟前,伸了指头在桌上点了点,出口无情:“避子方是我下的。” 佟夏清的褐色瞳仁微微放大,定在原地,久久未缓过神来。 她艰难地动了动喉咙,难以置信地看着夜夜宿在身旁的枕边人。 定国公那双看似有情的双眼毫不避开,任由她从他眼底翻出些诓骗的痕迹来。 佟夏清声音发抖,含着哭意,“你为她顶罪?” 可定国公并未骗她,他叹了一口气,摆了摆头,将那杯酒推到佟夏清跟前,让她看清真相。 “民间偏方。黄酒泡柿子蒂,效如避子汤。顿顿涩口黄酒,你可是肯信了?” 一字一字就如针扎在佟夏清身上,将她推入寒冷冰窟,她身子发软,一瞬就从杌凳歪了下来。 定国公吓得仓忙伸手去扶住佟夏清的肩,没有任由她肆意地倒下。 佟夏清根本没有在意定国公过来扶她,她满脑子里皆是这些年来的各式黄酒菜肴,及一杯又一杯的酸涩黄酒。 她以为是那是他爱吃的菜,爱喝的酒,他与她杯酒谈欢,日复一日。 佟夏清目无焦距,身子软软地靠在定国公身上,她轻呵一笑,怪道寻常平日里她喝得避子汤这般有效,原是因着定国公这还留了一手呢。 她心头的妒火和怒火,就被身旁的罪魁祸首用一盆盛了冰喳的冷水泼熄了去。 心口寒得她身子忍不住发抖,她无力地仰着头,伸手捞过桌上的那杯酒,送到嘴边时,已洒了大半。 她一口饮尽,笑容戚戚,“这些年,你便是拿这般好酒来待我的。” 定国公夺过空杯,语气有些无奈,却并无悔意,“你就如从前那般不争不抢,不贪不图,就甚事都不会有。你何要念着腹中骨肉,为何要贪图更多?” 佟夏清的一行清泪划过脸颊,她笑着复述定国公所说的八个字,“不争不抢,不贪不图。” ☆、教我感动 她倒在定国公的怀里,甚至能听见定国公胸腔里的声音,身边的人分明离自己这般近,却又狠心得无人可及。 “贪图太多?一个属于您和我的孩子,这便是我贪了图了,争了抢了么?您就这般忍心?” 佟夏清无力轻捶着定国公的胸膛,声音里有既幽怨又娇怒。 定国公拉开佟夏清的手,声音沉沉,“你得尽了宠爱,也不须靠一个孩子来笼络人心,要来又有何用?” 老太太老了,你也比我大了几近双十之数,没有孩子,若你们皆不在了,要我怎么活? 这话佟夏清只敢在心里想想,即便当前她再委屈,也是不敢当着定国公的面说出这一番话的。 她从定国公的怀里起来,眸里盈着潋滟水光,“为甚?为甚我不能有孩子?” 她不答定国公的话,直直问他缘由。 定国公看着佟夏清那一双聪慧的眸子,便也不再同她兜圈子,他嘴角微动,半晌才将最是伤人的话道出口。 “因为愧疚。”定国公顿了顿,声音里全然是悔意,“我对夫人的亏欠,只能到此,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佟夏清听到这荒唐之语,气得肝疼,就连嘴角也微微发抽,不经意间透了些讥讽出来:“你是想要借此补偿她?” 定国公默不作声,抬眼尽是愧色,看样是认了。 “可我呢?你只顾着她,便不想着我了么?这些年的情谊,唯有她的便是无价宝,我便是潭底泥了么?” 佟夏清看着摇了摇头,又一言不发的定国公,心里头拔凉拔凉的。 定国公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劝道:“你这是何苦?这些年不也过得好好的么?” 佟夏清的脸贴在他的胸膛前,却感受不到他那透过衣裳传过来的温热,好似这些年她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是她自视甚高了。 他说她何苦,何苦要求得过多,何苦要与大秦氏比,何苦要揭开这层掩着真相的面纱。 他说她这些年只管受着宠,只管安分守己,只管清高不贪不图,不是过得好好的么? 大秦氏强势不饶人,他不过是图新鲜,图她年轻貌美,图她不争不抢,图她哄他,陪他喝酒罢了。 佟夏清觉着自己的身子越发的疲软了,她倚在定国公的身上,心里却在笑她自己。 若是大秦氏,定不会像她,明明狠极气极,却还是要依附在这个伤她负她的人身上。 她笑自己可悲,终是明白为何人人要说心如死灰,这一片心思付之一炬,可不是烧成灰烬了么。 可笑她还以为早将定国公收入囊中,时局已稳,地位无人可撼,怎知最能撼动她的,却是口口声声说宠她的陈自应。 一口郁气成团萦绕在她的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若是能骂他几声便好了,出了心口的这股恶气就好了。 思及此,豆子大的泪珠就从她的眼角坠落,沁到定国公的衣上。 可她不是大秦氏,她不敢。 眼前之人不是她可以呼来喝去的相公,他是定国公,而她不过是他的妾室。 宠妾宠妾,没有他的宠爱,她甚都没有。 她心口被郁气压得发疼,即便躺在定国公的怀里,她还是觉着被无形的无力感压得腰肢都立不起来。 愁绪重重迫来,只见眼前一黑,她便甚意识也无了。 “夫人,老爷身边的小厮唤了府医去小别院,不知发生何事了。”岩烧记着佟姨娘带人上门来冤枉她们的那副嘴脸,心里的气久久未消。 自定国公拖着拽着佟姨娘回了小别院,她便派了人盯着,一见有动静就跑过来禀告。 大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51 秦氏方吃过午膳,正在院里走动走动,消消食。 “看来你是想去小别院服侍了,日日盯着那儿不放。” 现时已是二月末,春意盎然,风也轻柔至极,以致大秦氏话虽是这样说,可岩烧听起来却觉得轻和地很。 “夫人,这可怪不得奴婢。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行的端,坐得正,自是不怕。可小人也还是不得不防,万一她们使些不光明的手段,陷害您可怎办。 墨段姐姐方才不让奴婢多说,说着这等倒胃口的事儿,说出来怕影响了您的食欲,奴婢这才没敢多嘴。 小别院的那位,自个儿心里头龌蹉,也把您当成了与她一般使手段之人了。您是不知,她那丫鬟,句句意有所指,说您在药膳里下了药,要对付那佟姨娘。 说出来还真是不怕笑掉大牙,她也不瞧瞧佟姨娘是甚身份,值得夫人将其放在眼里么。” 岩烧愈说愈气,一时苦恼起来,“那药膳也不知府医验得如何了,都怪奴婢没好好守住那药膳,要是让她们钻了空子,栽赃陷害到您头上,那奴婢即便是有口也说不清啊。” 大秦氏听得发笑,“你也怕有口说不清。方才一连串的话,说得我是打断也打断不得。我看你这嘴巴是厉害着呢,亏我还让墨段去替你解围,看来是我白操这份心了。” 岩烧被大秦氏说得面色发红,“奴婢也只得在院里说得利索,一到外头,便不中用了。” “那你便少探些外头不相干的事儿……”大秦氏话一落,就看见定国公一脚踏入了院门。 岩烧顺着大秦氏的目光望去,暗叹大事不妙,缩着肩,老老实实地立在大秦氏身后。 定国公显然是冲着大秦氏来的,他直直走到大秦氏跟前,听着颇为疲倦,“我有话同你说。” 言罢,他就往里屋抬了步子。 大秦氏连忙出声制止,她可不想让他踏进屋里一步,“有话就在此说了罢。” 定国公听到她语气不若从前那般硬,便也任由她,不再往屋里走。 陈自应抬眸看了一眼大秦氏身后的岩烧,可岩烧稳如磐石,动也不动,就在原地听候大秦氏的吩咐。 直到等到大秦氏的一句,“先退下罢。”岩烧才提心吊胆地离开。 定国公走到大秦氏面前,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有何事直说就是,你怎变得这般磨蹭。”大秦氏大方地看着他,一点感情也不带。 “方才是一场误会,是佟姨娘莽撞了。”定国公打量着大秦氏的神情,斟酌语句。 可大秦氏也只抬了抬嘴角,嗯了一声。 定国公见其反应不大,便也安了心,也不在意大秦氏是否想听,自顾自地就将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说到是他不愿让佟夏清有身孕时,他还看了好几眼大秦氏,可大秦氏眼底无波,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 他等着大秦氏问他为何,或是一句‘这与我何干’。 这他便能借机说出他藏于心底的愧疚。 可大秦氏没有,她完全不想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情义恩怨,遂她一句话也未接。 大秦氏的反应,让定国公已到嘴边的话,一瞬又咽回到肚子里。 定国公定定地看着她,“你不问我为何这么做?” 大秦氏抬了眼皮子,“不过区区一个妾室,我有何非知不可的理由么?” 她的意思很明确,她压根不将佟夏清放在眼里,也对两人之间的事毫无兴趣。 她的态度坏时总是一坏到底,每回都倔得他心里不痛快。 他想和她吵上一架,好似只要她肯跟他吵,同他闹,她便能原谅他一般。 可大秦氏并不想与他争,他说了这般多,可她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摆出一副‘我不感兴趣’的样子。 他被她冷淡的反应给刺激到了,忽而猛地上前,一反常态地抓住大秦氏的双肩,强迫她正视自己。 “都是因为该死的愧疚!我对你的愧疚!” 大秦氏支了肘用力地抵开了定国公的手臂,从他臂里奋力逃脱,面上这才有了怒色。 她忙后退了几步,拿了防备的眼神看着他,嗤笑一声:“何必如此呢,莫不是以为自己所为感天动地么?” 定国公被噎得窘迫不已,他想不到要如何接她的话。 大秦氏同他隔开了距离,“你要如何,都是你一人之事。你愧疚也是你自己得受的,与我有何干系?你做过错事负过人,知道于心有愧,我便要感恩戴德么?” “你愧不愧疚,佟夏清有没有身孕,这与我有何牵扯?只求你莫要将这份债,都赖到我身上,教我平白遭人记恨。 我都这般年纪了,也不是从前盼着你过日子的那个人了。也拜托你,莫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恶心完佟夏清,又来恶心我。” 他记得她与他决绝的那天,她看起来万念俱灰,却怎么也不肯妥协。 可现时她看起来周身漾着温和的疏离,她没有因他而欢喜,难过,也不恨他。 就如一汪平静的潭,她永远在那儿,却不因他刮来的四季风而动。 眼前的人,是教他变成这幅模样的。 定国公的心口这才似被剜去了一大块,他的愧意如泊泊涌出的血,怎么也都止不住。 这愧意,原是有主之物,但大秦氏瞥都没瞥一眼。 她不要这无用的东西,他也永远寻不回那个盼着他一心一意的定国公夫人。 誓说忠贞不渝,可也不过黄粱一梦十几年,到底还是负了当年诺。 ☆、江妤采选 三月的京城格外热闹,不论是消息,亦或是人,都比往常翻了一翻。 唱衰定国公府的消息在京中越传越烈,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这番可不是一日几日的事,不过只定国公私下烦忧,隐下未发罢了。 就说佟夏清疑心定国公烦了她的那日,他便是因她的胞妹佟冬温的关系,心烦意乱。 佟二姑娘,佟冬温被佟父以抵赌债嫁给了赌坊之人魏三。 魏三毕竟是市井出身之人,行事粗鄙无礼不说,动辄就是喊打喊杀。 当初他意佟冬温,是念着总归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家,娶回去也能长长面子。 但那日方从元成庵归来,模样污糟,邋遢不堪,令人倒胃口的佟冬温压根就让他提不起性子,他当场就翻脸不认这门亲。 佟家有愧于定国公府,也无脸再上门讨些银子还债。佟父也寻不得他法将银子还清,便又扯了定国公府这一门亲,说得口舌发干,才让他兜住魏三,让佟冬温嫁过去抵债。 自这以后,魏三便打着定国公府的名头,在赌坊那一带横行霸道。久而久之,便由小怒积成大怨,尤其是定国公被骂包庇蛮横之徒,好几封折子都递到了皇帝跟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52 前。 太子打压,皇帝不喜,定国公的日子过得分外憋屈。 阖府上下都气愤不已,大秦氏气也气,不过她气的,倒是另一件事儿。 三月采选在即,适龄的闺阁女子大多已被安排进京,而这其中便有山东柳家的柳沛之。 这春困扰人的恨,消息传来之时,大秦氏正舒舒服服地卧在美人榻上看账本。 “夫人,夫人。”岩烧一得了消息,便赶回了正院。 “怎了这是,整日毛毛躁躁的。”墨段担心岩烧没个分寸,打断大秦氏的心神。 大秦氏眯了眯眼,放下账本,声音听着也没甚脾气,“无事,让她进来说话罢。” 墨段得了话,也不再拦岩烧,转身让她进了屋。 岩烧上前给大秦氏行了礼,便忙出声道:“夫人让识力盯着的山东柳家,现时有消息了。” 大秦氏听了精神一振,睡意都醒了大半。 “山东柳家的柳姑娘今日方赶至京城,便递了牌子,在相由客栈落脚住下了。” “你是说相由客栈?”大秦氏坐着了身子,语气里隐隐发硬。 岩烧点点头,“奴婢照识力所说回禀,绝无有假。” 相由客栈是京中第一客栈,与皇宫只一墙之隔,乃皇帝下令安顿持牌进京的秀女之所。 这山东柳家,原存得是这个心。 柳家借八字不合同定国公府解亲之后,便就再无动作,按理说这柳沛之也有十四五之数,怎也不见另寻高门。 原是为着这入宫来了,怪道连瞻哥儿这般条件的高门子弟看不上。 她听了心里头难免有些不舒服,这一提,她又惦记着江妩来了,日盼夜盼卫氏能早些给妤姐儿定亲。 大秦氏此时不知,这还真让她盼到了。 妤姐儿从江晔的书房里出来,满脸写着难以置信,五官僵然。 她脚步虚浮,手里捏着牌子,失了神地往漪云院走,父亲说她要入宫采选了。 怎会这般突然? 自杨姨娘被驱逐出府,坐困元成庵后,她与钰哥儿便记在卫氏名下。再有几日便是采选之期了,哪有这般迟才给牌子她的,她半点心理准备可都无呢? 老实说,钰哥儿给她淘来的,便有一本宫怨诗集,里头的一句‘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就让她怕了宫墙里的是非纷扰,再说了,就她这个性子,要她如何与众人争。 她愈想心里愈烦。 虽说此番是为了太子与皇子们选妃,但这若是选上了,到底也还是入皇家,哪有嫁入寻常门第的日子好过。 妤姐儿满目愁思,不知不觉地便走回了漪云院。 午歇后,本该是姚渡钗师傅的针指课,但近日姚师傅频频出府,要教她们,已是分身乏术。遂姚师傅便只留了功课给她们,没让她们往枝霁楼去。 江妩知姚渡钗怕是要出府了。前世便是这个时候,阑秋坊花重金央了姚渡钗重回绣坊,教给年轻的绣娘她那京绣技艺。 且说妤姐儿被江晔派来的人唤去书房之时,江妩就在妤姐儿身旁,但未传她去,她也不好擅自跟着妤姐儿去。 遂江妩就在西厢房一边吃着豌豆黄,一边等妤姐儿回来。 外头忽而就有了动静,江妩忙擦了擦手,提着裙摆足下轻快地赶出来。 没想到却见着妤姐儿神色憔悴,双肩耷拉,比之方才离开之前,精神要颓然不少。 这是怎的? 江妩跟在妤姐儿身后入了西厢房,“四姐姐。” 妤姐儿被蓦地想起的喊声给吓了一个激灵,捂着心口,眼底惊魂未定。 妤姐儿反应之大,唬得江妩怔在了当处,妤姐儿捂在心口的一张牌子瞬间就跃入江妩眼中。 这不是…… 江妩也顾不得妤姐儿面上的一丝嗔怪,立时就上前,盯着妤姐儿手里的牌子,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四姐姐……这是……何物?” 妤姐儿见江妩指了指她手中的牌子,便撒气般将牌子抛于桌上,无力地坐在杌凳上。 “采选的牌子。”江妩将杌凳挪得与妤姐儿近些,就听闻妤姐儿有气无力地吐了几个字。 江妩远远地望了一眼,并不拿起来细看,她前世就见过这牌子,这是她噩梦的开端。 “怎么回事?爹爹唤你前去,竟是要你参加几日后的采选不成?”这,前世也没这一段啊? 前世被送入宫中的是她,怎这世变得这般突然,半点先兆也无,就换成妤姐儿要入宫采选了。 江妩心中受得震撼不比妤姐儿小,她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在发颤。 妤姐儿嗯了一声,她抬了头双眼无神地看着江妩,抱着侥幸发问:“五妹妹,这般突然,我该不会是在做梦罢?” 江妩倏地站了起身,“我去问清爹爹,这究竟是怎的一回事?岂有临采选前,才告知之理!” 对此事,妤姐儿虽空有一颗抗拒的心,但却没有反抗的权利,只能认命,顺从接受。 江妩这般为她愤怒不平,一副要找江晔理论的模样,倒把她吓唬得连忙起身去拉。 “你坐下,先坐下嘛。”妤姐儿拽着江妩的衣袖。 江妩与江晔两父女感情素来是最亲近的,妤姐儿方才去江晔书房时,还在门前见着江妩送的青龙卧墨池。 她可不能让江妩出这个头,事已成定局,她终究要去的,何必让江妩与江晔为她闹出不愉快。 思及此,妤姐儿强打了精神,劝着江妩坐下。 江妩看着妤姐儿这般反复,岂又不知她是打了平息此事的主意,她心头一酸,更是忍不住了。 莫说妤姐儿是庶出,即便是前世的她,婚事也不由己,照样被江晔往宫里送。 她顺着妤姐儿的意坐了下来,也不想让妤姐儿既忧愁入宫,又忧心她把事儿闹大。 “爹爹怎么说?”江妩轻蹙着眉,看起来就似笼在愁云浓雾之下。 妤姐儿四处看了看,见着罗汉床的黑漆小几还摆着四角攒盒,便忙起身去端了过来。 她弯了嘴角,打开了攒盒就挪到江妩跟前,“父亲说最迟后日便要到相由客栈去,交这个牌子给公公。” 这种时候了,妤姐儿还是想着她的情绪,取了吃食来给她吃。 妤姐儿已经够难过了,难不成她还要妤姐儿来照顾她的情绪不成。她舒了舒眉头,不想让妤姐儿还迁就她的情绪。 “怎这般快?一点风声都没有,忽地就说要让你参加采选。” 妤姐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半点头绪也无。 妤姐儿素来是不敢问江晔的,遂此事一出,一问三不知。江妩见也无他法,便借口要帮婠姐儿照看花房里的牡丹,就离开了。 她一离开,妤姐儿才好自顾。江妩一出了漪云院,就往江晔的书房去。 为何江晔非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53 得送她们入宫不可,她前世不明所懵懂地就进了宫,这世又轮到妤姐儿这般好的孩子,进那龙潭虎穴。 紫菽跟在江妩身后,觉着气氛颇是不对劲。 主仆二人行得飞快,极快就到了那门前摆了青龙卧墨池的书房前。 书房前立了路姨娘的小丫鬟,江妩一看便知又是路姨娘来了。 所幸这回路姨娘很快便出来了,江晔见着面色不虞的江妩,一瞬就敛了嬉闹笑意,招了江妩进书房说话,“怎了这是?” 江妩一进屋就见着一盅汤盖得好好地放在桌上,她立马就替卫氏心虚了,这路姨娘倒是比自己娘亲待爹爹还要贴心。 她回头看了一眼离去的婀娜身影,便也不再怪路姨娘擅自到前院书房来。 “四姐姐入宫采选一事,爹爹怎这般迟才说?”江妩皱着眉头,语气上抑不住有些发硬。 江晔悬着的心一下就落回了实处,“面上凶神恶煞的,这般可怖,我还以为是出了甚大事,原是为着这事啊。” “爹爹,这便是大事。”江妩觉着烦躁不已,开声催促道。 ☆、皇子王六 “你担忧甚嘛,这是好事儿。” 江晔挪了杌凳出来,让江妩坐下说话,转头就让小厮取玫瑰饼来给江妩吃。 面对这江晔这般作态,江妩那里还能摒得住方才的气。这与伸手不打笑脸人,还真如出一辙了。 江妩扭扭捏捏地坐下,嘴上却不松动,“这般突然,四姐姐甚准备都无,要怎入宫同那些个儿准备了许久的姑娘家争,爹爹简直胡来。” 江晔听到江妩嗔了这么一句,轻轻地笑了出声。 “就你这个操心劲儿啊。”江晔伸手敲了敲江妩的头,他素来与幺女亲近,“爹爹说了不须担忧,便无事。” “您打得甚个算盘,您倒是说呀,这支支吾吾的,就是想害我着急!”江妩扁着嘴,拽住江晔的衣袖,试了劲儿地晃。 江晔笑了笑,“好好好,我说就是。” 江妩松了手,一脸正色地看着江晔。 “我也今早才知晓,这即便再突然,也没法子啊。户部尚书昨日约了今日休沐饮茶,这才私下塞了这个牌子给我,说是皇子留牌。任我再怎么问,他也只让是同我说让我安心就好。” 江晔也显得颇为无奈,三年任期将满,他也开始四处走关系,这户部尚书忽而找上他,他也满心欢喜呢,怎知是上头吩咐了这么一件事。 “皇子?不是太子?”江妩疑惑地问道。 江晔接过小厮递来的食盒,“是皇子,你怎会想成太子去了?” 皇子?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江妩脑中成型,该不会是一见山见到的六皇子罢? 江晔打开了食盒,给江妩分析道:“户部尚书言之凿凿,说让我大可放心。我想了想,他是熹贵妃一派的人,又说得这般肯定,我猜十之八.九是六皇子。” 江妩擦了擦手,咬了一口玫瑰饼,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江晔顺手也给江妩盛了小半碗汤,推到她跟前,“六皇子生性纯良,对朝政之事不甚热衷,得宠又不夺宠,他那儿到底也算是个好去处。” 这怎么也是路姨娘特地给江晔熬的汤,她怎能喝。江妩摆手晃头,咽下口里的玫瑰饼,这才出声推却道:“还是爹爹喝罢。” “喝罢,要是噎着可怎好?”江晔抬了抬颌,示意江妩喝了它去。 一阵鲜浓汤香借机窜进了江妩的秀鼻之中,勾得她馋得不已,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这玫瑰饼还是就着清茶更好,若是喝汤岂不坏了两样的口感,不妥不妥。” 路姨娘与杨姨娘不同,江妩从前能接受杨姨娘,是因着杨姨娘从前就是服侍卫氏的丫鬟,再者,杨姨娘也从未得过江晔的心。 她虽知娘亲与爹爹不过是保持明面上的相敬如宾,但她还是接受不来路姨娘,心底隐隐还是有莫名的抗拒。 江晔见此,便也顺了她的意,笑着摇了摇头,“说到吃,还是得听你的。” “这可不!”江妩仰了仰头,也做出嘚瑟的模样。 因着惦记着事,她便也没久留,江晔把玫瑰饼装进食盒里,让她给带了回去。 紫菽明显感受到江妩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接过江妩递过来的食盒,就随江妩急急忙忙地赶回漪云院去了。 这会儿她刚到漪云院的院门,就见妤姐儿打念月洲方向来了。 “四姐姐?”江妩停在了院门前,唤了垂头丧气的妤姐儿一声。 妤姐儿闻声便提起精神,一瞬就挂上了笑,“五妹妹,回来了?” 等妤姐儿一走近,江妩便挽过妤姐儿的臂,“走走走,回屋里我再同你说。” 妤姐儿一头雾水,倒是搞不懂江妩了。 江妩取过紫菽手里的食盒,就在东厢房的杌凳上坐在,取出了玫瑰饼与妤姐儿分食。 她擦了手,便拾了一块递给妤姐儿,随后开口道:“四姐姐,爹爹说那牌子是皇子给你留的,今早才交到爹爹手中呢。” 妤姐儿才接过玫瑰饼,便吃了好大一惊,“你说甚?” “我说,那牌子是皇子安排了人,私下交到爹爹手中的。”江妩给妤姐儿和自己分别斟了一杯清茶。 妤姐儿不知是该震惊江妩去寻了爹爹问话好,还是该惊讶江妩带回来的消息。 她怔在位置上,嘴巴微张,不知说甚是好。 她一瞬就想到一见山的那个王公子,还有被称为公主的王澄添。 这些年她就未单独见过外男,唯那一回。 这事儿哪有这般凑巧,她心头砰砰直跳,想起那幅‘拒霜重阳’的画来,上头还有王澄流的墨宝。 妤姐儿将玫瑰饼又放回素瓷碟子上,那湿帕子擦了擦手,这才去翻书案旁的字画缸。 这玫瑰饼可好吃了! 江妩话没说出口,就见妤姐儿神情微松,去鼓捣那字画缸去了。 这好半天,妤姐儿才从字画缸里寻出那副‘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来。 妤姐儿按住突突跳个不停的心口,抬眸问江妩,“你说,可是他?” 江妩口里还含着玫瑰饼,便如捣蒜般直直点头。 妤姐儿眸光潋滟,她扫过画上的几行字,便低言了一句,“若是他,那也还行。” 江妩听得不清,饮了一口茶,便凑到跟前,“四姐姐,你方才说甚呢?” 妤姐儿弯了弯唇,将‘拒霜重阳’给重新卷了起来,塞回字画缸里去,“你听岔了,我可没出声。” 显然妤姐儿的心情比之方才要好上不少,江妩呶了呶嘴,也没有再问。 “四姐姐。”江妩倚在书案上,看着妤姐儿整理字画缸。 妤姐儿回头看了江妩一眼,笑了出声,“你站也没个站相,省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54 得教二伯母瞧见了,可少不了一顿罚站。” 江妩摸了摸鼻尖,忙站直了身子,转移话题道:“四姐姐方才去了哪儿?” “你走了之后,金栀便来传话,让我去念月洲一趟。”妤姐儿看了一眼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字画缸,心里一阵愉悦。 “喔?”听起来,就知江妩困惑不已。 妤姐儿拉着江妩回到桌边坐下,饮了一口江妩斟的茶,语气有些悠远,摸不清情绪,“母亲说明日她带我去见姨娘。” 妤姐儿口中的姨娘,便是她的生母,被囚困在元成庵的杨姨娘。 自杨姨娘被揭,害卯晓失子之后,妤姐儿便再也未见过杨姨娘一眼。 虽然她未同江妩说过,但江妩岂不知,她多少也是还念着杨姨娘的。 所幸她还有个双生哥哥,两人处境相同,可得时不时互述心事。 “我陪四姐姐去罢。”江妩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诚挚的很。 “你是又想出去顽了罢。”妤姐儿半点情面也不留给江妩,当场就揭穿了江妩的小心思。 江妩咧了嘴嘻嘻地笑,又给妤姐儿的杯子斟满了茶水,“四姐姐,多一个人,多个照应嘛。” 妤姐儿笑得花枝乱颤,“好好好,到用晚膳时,再同母亲说。” 卫氏素来不太管她们,江妩平日里又听话讨喜的很,随行便随行罢。 次日。 妤姐儿与江妩早早便去念月洲给卫氏请安,顺道在卫氏处用了早膳。 食毕,三人便乘了马车,往元成庵去了。 昨日卫氏便派人去赴闻书院知会了钰哥儿一声,钰哥儿此时想来也正往这边赶了。 妤姐儿一路上显得莫名有些紧张,也许是许久未见了杨姨娘了,思来思去,都不知待会见着人了,要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江妩则在一旁悄悄地瞧着闭目养神的卫氏,或是因着操心的事儿少,卫氏这些年来,模样也未有多大的变化,只眼角多了几道极浅的细纹。 离前世卫氏病逝之期,也还只剩三年,尽管同铖哥儿知晓了卫氏从前的事儿,但她心头还隐隐萦绕着怪异之感。 离病逝之日愈近,她心头就愈发不安。 马车一个颠簸,江妩一时没稳住,就扎入卫氏的怀里。 扑面而来的檀香让江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卫氏就在身边,她忽而就明了自己为何不肯接受路姨娘。 她怕娘亲最终还是抵不过前世,离她而去。 而那时,路姨娘定会被爹爹扶正,她便要喊旁的人母亲了,再也没有娘亲可喊。 卫氏见江妩顺势就趴在自己怀里不肯亲,便笑了笑,摸了她乌黑柔软的秀发,“可是累了?” 江妩摇了摇头,窝在卫氏怀里,撒娇喊着,“娘亲。” 马车渐停了下来,三人便听到有步子声往马车这端走近。 金栀的声音从后头的马车响起,“三少爷安好。” 原是钰哥儿已经到了,车帘一动,金栀便出现在三人眼前。 三人由着金栀扶着下了马车,钰哥儿忙过来给卫氏请安,“母亲。” 卫氏笑着应了,便问钰哥儿道:“小厮同你说清楚了么?同先生拿了多久的假?” 钰哥儿点点头,“拿了一日半的假,等明儿送了四妹妹,我再回书院。” 一声沉沉的开门声响起,吸去了众人的注意,里头出来了一个拄着拐杖,笑吟吟的老婆子。 “夫人,可是昨日遣人来信的宝江阁江府?” “正是。”卫氏上前接话。 老婆子点了点头,“暂且稍等,老身便让人领她出来。” 她说完话,便走进了门里,喊了一声,“宝江阁江府江三奶奶来探人了!” 这一声中气十足,实在是出人意表。 ☆、疯癫姨娘 老婆子喊了这么一声后,从元成庵里铺天盖地接着而来的,便是尖叫呼救声,一声比一声骇人。 江府的众人吓得步子一缩,心儿都被提了起来。 老婆子面上无异色,显然是往常听惯了的,只见她拄着拐杖走到卫氏跟前,假意安慰道:“无须害怕,她们是出不来的。” 为何用得是假意一词,全是因着这老婆子面上扬着得是得意的笑,更是在炫耀元成庵是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毕竟元成庵里囚得皆是各府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的女眷,送去见官还不如送到这儿,更为折磨人。 眼前的卫氏,便是元成庵的主顾,老婆子自是要让她见识一下,这究竟是怎个折磨人的地儿,好证明她是送对了地。 可送杨姨娘来元成庵,原就不是卫氏的主意,老婆子此举,倒是白费了心机。 且说回这头,杨姨娘听到“宝江阁江府江三奶奶”时,把手从铁栏里伸出去,伸得老长,也喊得最为大声。 她以为终是等到江晔赦免她罪过的这一日了,可她却未听仔细,老婆子喊得是“探人”,而不是“领人”。 只一会儿,往日折磨她们的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便开了她的锁,把她架了出去。 这儿她一眼也不愿再看了,这就是佛祖说的地狱,她不信还有别的地方能比这儿的日子更难熬。 蓝祝被花柳病折磨地只剩小半条命,算着日子,她也没几个月可活了。 原已心死,再也不抱着能出去的希望,任由她们折磨着度日,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 但“宝江阁”三字一瞬就点燃了她眸中的星火,远远就见着杨姨娘瘦骨嶙峋的身子被架了出来,她更是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蓝祝一双发黑发皱的手直拽着铁栏,摇的哐哐作响,口里大声叨叨:“杨姨娘!杨姨娘!救我!求三奶奶顺带救我出去!” 各处传来混杂的喊声,杨姨娘虚弱地由婆子提着路过,见着蓝祝急切的神情,她勉强地点了点头。 穿过了一道又一道门,杨姨娘这才看到日盼夜盼的大门。 绕到正处,她能看见外头的景色,不过是寻常绿树平地,也教她看得热泪盈眶。 再走得近门些,便能见到黑漆平头马车,及衣着亮丽的几人。 杨姨娘定了定神,瞪大眼珠子,生怕是自己晃了眼。 是钰哥儿和妤姐儿也来了么? 她心里头潺潺地冒着甜意,果然是自己十月怀胎诞下的子女,看样他们还是念着她的。 门槛高了些,两个婆子将杨姨娘提得高了些,但杨姨娘无力的腿还是免不得被磕到,她日日被折磨,倒也习惯了,不觉得有甚疼的。 但妤姐儿哪见过这样的,她只听过元成庵是一个不好的地儿,但却没想到杨姨娘会被这般对待。 妤姐儿眼巴巴地望着元成庵的门,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出来了,可只觉得触目惊心。 钰哥儿回头与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讶然不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55 已,彼此眼中都痛心不已。 眼见着就要到出来相见了,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还让杨姨娘被磕得身子打晃。钰哥儿与妤姐儿实是耐不住了,纷纷上前,开口斥责道:“犯人也是人,你们怎能这般粗鲁。” 老婆子的拐杖杵地声在钰哥儿身后响起,听到钰哥儿这么一句,便嘿嘿地笑着转到他跟前,“在这儿,犯人可不算得上是人。” 钰哥儿听到老婆子阴恻恻的声音,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妤姐儿在一旁傻愣愣地站着,全然不敢与杨姨娘相认。 几年不见,眼前这个瘦得脱相,颧骨突突,看起来就如流民一般的人,真的是杨姨娘么? 钰哥儿撞到了妤姐儿,他回身去看,也同样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语塞,不知该说何是好。 杨姨娘被两个婆子放到了门边,至少还给了她一个倚着的地儿。她满怀欣喜地望向儿女,怎知却见两人怔愣地立在原地,拿着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她,没有走近。 “钰哥儿,妤姐儿,是姨娘。”杨姨娘从他们招了招手,与其说是招手,更不如说是伸了伸手,杨姨娘的筋骨被折磨得早已使不太上力气。 她的声音比拄着拐杖的老婆子还要嘶哑难听,若不是她能准确喊出两人的名儿,这两人压根不敢相认。 江妩与卫氏遥遥地望着这头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抖轻叹了口气。 杨姨娘身上原先是闻不到自个儿身上的恶臭的,但因着已是外头,春风打青山吹来,让她吸了一口清气,精神不少。 这才渐渐嗅到自己身上的难闻之气,妤姐儿与钰哥儿面上虽没有嫌弃,但看得出也在尽力憋气,装作无事的样子。 “姨娘,我后日便要入宫采选了。”妤姐儿看着杨姨娘现时的模样,心里要是没有难过,自然是不可能的。 杨姨娘大吃一惊,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声音,“你要入宫采选了?” 妤姐儿点头,“今日母亲带我来见您,便是让我与您辞行的。” 杨姨娘心中一空,不敢相信此次一面,既有可能是最后一面。皇城宫深,妤姐儿岂还会有机会出来与她相见。 “老爷怎这般狠心!”杨姨娘倚在门边,激动地发抖。 钰哥儿看着瘦得只剩骨头的杨姨娘,心头发酸。看着蹲下的妤姐儿,也跟着蹲在了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杨姨娘。 杨姨娘忽而发狠起来,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们两个到底也是老爷的孩子,他怎就这般待你们不公。虽说你们是双生,但这名儿却差不了几个音,定是老爷心里就没当回事。从前我便这样觉着了,现时更是如此,竟狠心要将妤姐儿送入那虎口。” 杨姨娘神情吓人的很,妤姐儿慌忙伸手稳住杨姨娘的肩头,劝慰道:“姨娘,这些年我是知足的,您莫要再怪了。” 杨姨娘看着妤姐儿的一节皓腕,兀地就自卑自责起来,她低声地道一句,“都是我害了你。” 她以为妤姐儿被江晔送进宫,都是因着她残害江晔子嗣的缘故。 妤姐儿摇了摇头,“姨娘胡说甚呢。” “这哪能与姨娘扯得上干系。”钰哥儿也接了一句嘴。 “钰哥儿。”杨姨娘看着已是少年模样的钰哥儿,不知觉地便伸手想去抚他的肩。 还未触到,她便见着自己的手指满是污垢,一瞬就收了手,怕污了钰哥儿干净的衣裳。 钰哥儿察觉到杨姨娘的意,便出声道:“姨娘,无事的。” 杨姨娘讪讪地笑,“等清洗干净了再说。反正你与妤姐儿不同,别看姨娘这副残破身子,等回了府养上几个月,捱到你成亲生子也不成问题。” 妤姐儿与钰哥儿身子蓦地一僵,两人都噤了声。 “怎了这是。双生就是双生,两个面上的表情都一模一样。”杨姨娘不知实情,遂还有闲心侃两人一句。 最终还是钰哥儿出声打破僵局,“姨娘,今个儿,母亲只说带我们来探你……” 杨姨娘才扬起的嘴角就停在嘴边,难以置信地望了一眼卫氏与江妩所立之处,不敢相信地又复问一句:“你们今日不是来领我走的?” 妤姐儿难过地别过了脸,眼眶一瞬就发热,她嘴角耷拉垂下,没有出声。 钰哥儿心口也发闷,冲杨姨娘摇了摇头。 杨姨娘一瞬就急红了眼,双臂挥来挥去以表不满,声音干哑,冲远处的卫氏喊道:“夫人,夫人,救我出去!” 妤姐儿忙制住杨姨娘作乱的双臂,忍不住抽泣了一声。 车夫倏地现身挡在卫氏跟前,遮去杨姨娘的视线,恭敬地劝了一句,“夫人,还望谨记老爷说的话。” 卫氏岂敢忘,他说原应一命抵一命,但因着妤姐儿和钰哥儿,才任由着杨姨娘活着至今,这已是格外开恩了,还往卫氏莫要插手。 卫氏叹了口气,扭了头不去看元成庵那头的三人。 等车夫身影离了去,杨姨娘便知看到卫氏背过去那无情的背影。见此,她更是害怕了,一瞬就疯了起来,嘴上骂骂叨:“夫人!您原先是面冷心热,现时又念了几年经,心难道也跟着冷了么。奴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婢服侍您这么多年,您岂能坐视不理,任由奴婢再进那地狱呢!” 妤姐儿忙按下发作的杨姨娘,替卫氏说话,“姨娘,此番若不是母亲在父亲面前周旋,我与三哥哥岂能来见您一面,若事有可为,母亲岂又不会替您求情。” 杨姨娘面上也不似方才那般癫狂,她五官僵在原地,一声冷哼从腹腔冲出,“看来是生恩不及养恩了,我才是十月怀胎将你生下来的人,你不帮我求着夫人,倒指摘到我头上来了。” 杨姨娘态度转得极快,把妤姐儿吓得身子发僵,不过半盏茶时间,姨娘就似换了一个人似得。 钰哥儿也察觉到杨姨娘的不对劲,悄悄地将妤姐儿拉开了去。 “你这是作甚!”杨姨娘见了,又冲钰哥儿吼了一声。 ☆、漪云空空 钰哥儿吓得忙拦在妤姐儿跟前,妤姐儿轻攀着钰哥儿的手臂,两人又往后退了几步。 卫氏与江妩察觉有异,快步上前去看。 杨姨娘见着正往此处赶来的卫氏,心头一慌,猛地上前抓住了妤姐儿的裙摆,“妤姐儿,乖,妤姐儿,听姨娘的话。” 妤姐儿缩了缩脚,见杨姨娘没有露出方才那般骇人的神色,这才歇住了脚,没有再动。 卫氏愈行愈近,杨姨娘就变得急切低语起来,“妤姐儿,等你入宫了,定要好好讨好主子,等有机会了,再来救姨娘出去,好不好。” 杨姨娘面上凄惨,但话之意却与方才南辕北辙,她原先是担忧妤姐儿入宫,现时却是希望借妤姐儿脱离元成庵。 妤姐儿怔愣地看着前后不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56 一的杨姨娘,心里须臾就升起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感觉。 “妤姐儿,听到了没,姨娘便只能靠你了。”杨姨娘急躁得很,动作难免粗鲁,一把就隔着裙拽住了妤姐儿的脚踝,吓得妤姐儿轻呼出声。 卫氏与江妩终是走到此地,见妤姐儿脸色有异,忙唤了婆子来拉开。 杨姨娘力气不大,婆子不费多少劲儿就掰开了杨姨娘的手,将她拖离了妤姐儿。 “夫人……”杨姨娘哀求地出声。 卫氏看了一眼两人,就见钰哥儿递过来的眼色,她点了点头,对拄着拐杖的老婆子道:“今日便到此为止了。” 杨姨娘惊慌大呼:“夫人!” 老婆子拿下巴示意两个婆子,她们立时就会其意,便架起杨姨娘要往元成庵走。 杨姨娘忽就鬼叫起来,还不忘喊:“妤姐儿,姨娘便靠你了。” 妤姐儿听得浑身一阵冷颤,躲在钰哥儿身后。 不过才几年不见,姨娘也不是从前的姨娘了。 但妤姐儿忘了,杨姨娘从来就是以自己为先,撇下他们跟江晔远赴任上的是她,钰哥儿被卯晓吓得落水失魂,只顾着在任上与莺莺燕燕争宠,不回来看钰哥儿的是她。 没等杨姨娘再说两句,她就被婆子架着进了门,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元成庵内。 金栀把今日探人的银子给了老婆子,卫氏便让众人上马车返程。 钰哥儿拍了拍妤姐儿,似让她定心一般。 接着众人便上了马车,往江府回了。 江妩心里好奇地很,但又不好当着卫氏的面问,便想等到回了江府再问,怎知妤姐儿与钰哥儿又往柏鹄院去了。 但到了夜里,妤姐儿同她聊了不少闺房话,却没有同她提起杨姨娘。 江妩隐约了解妤姐儿的不愿提及,便也没有再问。 次日清晨,江妩顶着一双不舍的困意双眸,在垂花门送了妤姐儿离开。 钰哥儿在前头护送,安全地将妤姐儿送到了相由客栈。 江府上下倒不如钰哥儿这般伤心,个个都觉得是好事一桩,江四姑娘也算是一朝飞上枝头,难不保会麻雀便凤凰。 这消息也由盯着相由客栈的识力,顺带在岩烧跟前提及,被递入大秦氏的耳中。 “妤姐儿也被江府的人送去了相由客栈?”大秦氏在书案前查账,忽而听闻岩烧的这么一句,兴至抬眸。 岩烧可不知道大秦氏心里打着的小九九,她不过是例常一句不落地传话,怎知旁的事大秦氏都一概不理,唯听了这句才猛地抬头。 大秦氏弯了弯唇,唤了墨段进来,“递拜帖给江大夫人,今日午歇后我要去江府一趟。” 墨段听了吩咐立即照办,打点好午歇后出门的一切。 偌大的漪云院,现时只得江妩一个主子了。 江妩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姐姐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江府,五离三,现时府里也只剩婠姐儿与她两人而已。 婠姐儿被江昕带着见识生意场上的规矩,平日在府里,鲜少能见着她的身影,倒也成了只闻其名,不见其声的存在了。 午膳时,她便也没心情独自在院里食,早早便去了念月洲,与卫氏用膳。 卫氏近儿看着比之前轻松不少,江妩说了逗笑的话,卫氏也会笑得格外惬意。 这般转变,她自然是不知为何,但隐隐觉得有些不太符合卫氏往日的做派。可卫氏到底是笑了,她总不能觉得笑也是坏事罢。 用完午膳后,江妩便回了漪云院午歇。 这春末已稍稍沾了些夏日的气息,一个午睡歇得江妩脑袋昏昏沉沉的,紫菽服侍完江妩更衣,紫苔撩帘而入,向江妩禀报了姚渡钗的吩咐。 “姑娘,方才姚大师派人来说,让您午歇起了之后,去枝霁楼一趟。” 江妩应了一声,当下就明白姚渡钗是差不多也要离开江府了。 紫菽加快了拾掇的速度,抱着针线箩子,就跟在江妩身后去了枝霁楼。 大秦氏半个时辰后,也来到了江府。 “姐也有许久未来了,今个儿怎这般急,早上派人来递帖子,下午便来了。”江大夫人秦氏站在马车旁,伸手去扶大秦氏下来。 “又犯贫了,我身子骨好着呢,不须你扶我。”大秦氏笑嗔了一句。 墨段扶着大秦氏落了地,大秦氏就与江大夫人闲聊了几句,随后并肩穿过垂花门。 江大夫人领着大秦氏先去念春堂拜访老太太,大秦氏便同江大夫人打探,“听闻妤姐儿要入宫采选了?” 江大夫人面上笑笑,“我们也是前几日才知,还未高兴地几日,妤姐儿便去相由客栈了,姐是怎知?” “这不说也罢。”大秦氏叹了一口气,很是泄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江大夫人自是不肯,“这是发生了何事,连我也不能知晓了么?” 大秦氏摇了摇头,“你可记着先前与瞻哥儿定亲的山东柳家,我原先还诧异他们为何解亲,怎知前几日便有柳家姑娘到相由客栈落脚的消息传来。” “遂你派去盯住柳家的人,便将今日妤姐儿入住相由客栈的消息同你说了。”江大夫人恍然大悟,“这山东柳家,原是为着入宫采选,才与瞻哥儿解亲的啊。” 江大夫人素来聪明得很,这不过,两三句话,就让她猜准了去。 大秦氏无奈地点了点头。 “解便解,以瞻哥儿这般好的条件,还怕寻不着好人家的姑娘不成。”江大夫人素来看好这个侄子,要不然也不会频频在府里提起陈仲瞻的事迹。 大秦氏笑了笑,直截了当地道:“我今日便是为着瞻哥儿的婚事来寻的你。” 江大夫人这会儿就面挂喜意,轻拍了拍大秦氏,扮出微嗔,“姐姐该不会早已定了哪家的姑娘,等到现时要公布了,才同我说罢?” “怎会,我瞒谁也不能瞒你啊。”大秦氏弯着嘴笑,挽着江大夫人的走往前走。 “那你这来寻我?莫不成是想让我帮着相看?”江大夫人打量着大秦氏的神色,猜测道。 大秦氏一副猜错了地神色,她摇了摇头,“我是想让你说说这位姑娘在家中的情况如何。” 江大夫人疑惑不解,“人姑娘家在家中如何,我又怎知,姐姐可莫要为难我。” 她这话一落,便倏地就立在了原地,任大秦氏怎么拽也拽不动。 看样江大夫人是猜到了,她惊讶出声:“姐姐是相中了妩姐儿?” 大秦氏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人都说你像我,果真没错,聪明得很。” 江大夫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这……我没记错的话,瞻哥儿今年已有十七了罢,可妩姐儿方才十二,这……” “这又如何,不过差了五岁,等瞻哥儿从福建回来,妩姐儿也方及笄不久。到那时,瞻哥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57 儿业也成,心也该收回来了,两人正好成亲。” 听大秦氏这么一说,也不无道理。江大夫人沉默着没有说话,总觉得有甚地儿怪怪的不对劲儿。 大秦氏见江大夫人这副模样,一时就想起从前想要定下妧姐儿的时候,她相信江大夫人,遂立即开口询问,“你这是甚个意思?上回我说要定下妧姐儿的时候,你就是这副模样。究竟有何不妥,你直说就是。” 江大夫人倒没觉得这桩婚事不行,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姐,今早妤姐儿才离府,你下午便为了妩姐儿来,你还说你不瞒着我。”江大夫人别了脸,做出一副与大秦氏闹别扭的模样。 大秦氏提心吊胆地等江大夫人说不妥之处,怎知这人原是为着这事,她笑着推了推江大夫人,“你还小不成,还同我顽这等把戏,把我吓了心惊不已。” 她们姐妹两人怎说了从小一块儿长大,手帕交哪比得上一母同胞的姐妹情深。也就只有在对方面前,才都显出各自年幼时的模样来。 江大夫人嘻嘻地笑,松松地搭了一只手在大秦氏小臂上,“妩姐儿极好,若是我肚子争气,定是要生一个如她这般机灵的姑娘才是。” 大秦氏不着痕迹地转了话头,不想江大夫人陷在其中,“就是不知这般机灵的姑娘,可是定了人家?” 江大夫人抿唇一笑,“应当是没有的。” ☆、江妩婚事 大秦氏笑吟吟地拜见了江老太太,这便与江大夫人回了屋里详谈了起来。 大秦氏原想今日便去江家三房与卫氏将此事一说,但江大夫人见着妤姐儿方离府,怕到时候传出去,让人觉着定国公府老盯着妩姐儿,这样名声不好,大秦氏才作罢。 过了半月,江府的春日宴便办了起来。 大秦氏领着关越卿来赴宴,她特地让江大夫人挑了与卫氏相邻的位子,想借此良机与卫氏好好聊一聊。 一入席,方落座。 大秦氏便见关越卿与江妩两人聊得起兴,她暗暗点了点头,就望向卫氏。 卫氏正听着卫大夫人说着话,她无意听了两嘴,大多是卫大夫人在抱怨,而卫氏偶尔点了点头。 各个都是经了一夏,熬了一冬,唯独这卫氏偏生要比旁人更要白些。 大秦氏被卫氏露出的一节白玉细腕,给夺去了注意力,耳边仍嗡嗡地响起卫大夫人的抱怨声。 大秦氏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觉得卫氏的手白是白,倒更像是没有血色一般。 各府的夫人小姐渐渐来了,对陈仲瞻有兴趣的各府夫人也不少,一人一语,就开始围绕着子女的婚事谈了起来。 关越卿在另一桌上,看着大秦氏一来一挡,从容应对,免不得暗叹厉害。 这头聊得欢,卫大夫人也停下了抱怨,听着各位夫人毫不吝啬地夸着自家的闺女,心中意动。 卫大夫人还有一子未定亲,现时已十四,正是卫可永。 各府夫人瞧瞧地点了邻桌的闺女,卫大夫人便一个个地观察,她虽觉着江妩不错,但终归还是年纪小了。 虽说卫氏未同她暗示过江妩的婚事,但依着从前妧姐儿的婚事处理做派,她便猜着卫氏是做了把江妩定给卫可永的打算。 这两个小姑子,一个常回卫府,却总想从卫府从卫老太太身上扒拉金银财宝,一个少回卫府,明明任谁都能看出其无意归来,但却又做出极尽孝道的样子,每回都把长辈服侍得舒舒服服,从不说她一句半句。 要她选,她自然是同江府卫氏走得近些,至少这个小姑子,从未想过在她身上讨银子来使。 从前卫氏同她商议着把妧姐儿定给长子卫可泉,她是不太乐意的,但又不好立时就拒绝,怎知拖着拖着,妧姐儿便定了给别人,正合她意。 此时她自是也要做两手准备,这么些个好人家,她岂能错过,趁卫氏还未开口,她能替卫可永找到更好的人家,便能早些定下来。 卫氏显然是不太感兴趣,但个个兴致勃勃,她实在招架不住,便寻了个由头,先离了桌。 大秦氏看着卫氏上了二楼,等聊了一盏茶时间,她也借口有事寻江大奶奶,便也离了桌,到二楼去寻卫氏说话。 关越卿作为第一个知晓事情的人,暗暗在心底偷笑。 江妩捕捉在关越卿微微扬起的嘴角,觉得怪得很,便出声问道:“卿姐姐是有甚乐呵的事儿不成?瞧你那嘴角,都要扬到耳根了。” “哪有,我是笑你吃得欢。”关越卿伏到江妩耳边,小声地说:“你也不看看邻桌的夫人们频频转头来看,哪个姑娘不是轻声细语,谈天说笑的,哪有像你一样,只顾着吃吃吃的。” 江妩听她这么一说,定睛一看,发现还真是如此。当下她也没得驳关越卿,只得收敛一点,咽了咽口水道:“今日做糕点的厨娘是江南来的,我见好吃,才多吃了几口。” 关越卿轻笑了几声,装作不经意见瞥了二层一眼。 大秦氏的一角衣裙转眼就消失在楼梯间。 这儿与下面宛若两片天地,一人也无。大秦氏看见旁的一扇门开了,清风就打这处灌入,就知卫氏定是在外头。 大秦氏穿过门,一眼望见得就是江府的一片绿景。 卫氏眼角瞟到有人影晃动,侧头去看,大秦氏弯着唇,笑盈盈地走近。 卫氏站了起身,“定国公夫人。” 大秦氏这才看见卫氏是搬了一张杌凳过来闲坐,她摆了摆手,“夫人坐下罢,我为客,半点也不客气,你也不必太过客气,平生让大家拘束。” 卫氏笑了笑,就立在原地等大秦氏走近。 “实不相瞒,今日我是有事要与夫人相商。”大秦氏一来便开口,倒让卫氏觉着新奇。 她平日就少与各府夫人走动,也没想到定国公夫人有话要同她说。 “夫人请讲。”大秦氏浑身上下透着干练,她一看就是个强势,能把命运握在手中的人,卫氏这么想着。 “不知妩姐儿可是定了人家,我对妩姐儿实是欢喜的很,想把她定给我家瞻哥儿。”大秦氏笑意涡在嘴角,也没有往日那种胸有成竹的姿态,这会儿就如旁的人家闲话家常一般。 这对卫氏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大秦氏先前从未见过卫氏面上露出惊喜之色,这下她心里就定了大半。 卫氏点点头,面上绽了真诚的笑意,“甚好,瞻哥儿甚好。夫人若是不介意,待会还请与我去同老太太商议此事。” 大秦氏自是乐得早日定下,她点了点头,“那自然好。” 不过一会儿,两人就一前一后地从二层下来了。 关越卿没想到这才方上去不到一盏茶时间,两人都满脸春风笑意地下了楼,看样是达成共识了。 这未免也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58 太快了罢。 大秦氏雷厉风行,说话谈事直来直去惯了。遇上卫氏这么个名义上管事,实际上还是老太太把关的,自是人一开口,她觉得可以,便先行应下了一半。 况且江老太太素来就赞大秦氏的二儿子是干大事的人,这门亲又是大秦氏亲自开口,说到老太太那儿去,这十有八.九会被一口定下。 妩姐儿的亲事自个儿便找上门来,她肩上的担子莫名其妙地就轻轻地卸了去,这般轻松,让她忽而有些适应不来。 果然等卫氏同江老太太说明了来意,这会儿,江老太太与大秦氏聊得便更是详细了,哪儿似方才两人在二层聊得,干巴巴两三句,便可解决的。 江老太太笑得双眼的眯成一条线,将大秦氏的手放在手心,一只手轻轻地拍着,连声叹道:“好,好,好。瞻哥儿模样俊,妩姐儿性子好,两人顶顶地配。” 婠姐儿今日就是守在老太太身旁服侍,她一知消息,便为江妩高兴地很。她还记着一见山,妩姐儿哭得双眼红红的样子。这陈仲瞻兜兜转转,还不是落在妩姐儿手里。 “祖母也不知多久没见着陈二表弟了,还记着人的模样呢,看来二表弟是真的长得俊啊。”婠姐儿调笑了江老太太一声。 江老太太笑得便更是大声了,“就你贫,近些日子总跟你爹四处跑,看是把你憋坏了,就念着侃你祖母。” 婠姐儿呶了呶嘴,作出吃瘪的样子,逗江老太太开心。 大秦氏感受着老太太掌心的干燥与温暖,耳边盈着两人的欢笑声,心里就如一股暖流淌过。 她与江大夫人的娘亲早早已仙逝了,父亲另娶了继室,以致她回去得少,也很少得享长辈的疼爱。 大秦氏曾也憧憬过与陈老太太相处和睦,偶尔还能如其子女般撒撒娇,说说软话。但陈老太太视她如洪水猛兽,从就未把她当自家人,遂江老太太这般待她,她心里也欢喜得紧。 江老太太的一声将她唤了回神,“不行不行,这光说好了还做不得数。玥儿啊,不是老身不信你,只是这定亲信物还是得要交换的,若不然老身会日夜心神不宁的。” 大秦氏忙答道:“对对对,您看我这记性,我可随身带着呢。” 大秦氏比江老太太这边更要担忧没凭没证地口头定亲,瞻哥儿婚事坎坷,已然经了两回解亲,她可再也不想还有第三回出现。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香囊来,解开来看,里头是一块奶白色的昆仑白玉牌,大秦氏让玉匠师傅在上头刻了‘归’字,意欲盼陈仲瞻早日归来。 江老太太笑嘻嘻地接过玉牌来看,点了点头,便让卫氏尽快让人将信物带来给大秦氏。 众人聊得起兴,也不觉着时间流逝,大秦氏终于得偿所愿,定下了江家的姑娘,亲上加亲。 江妩总觉着有人望着她,她四处环望了好几回,却也不见有视线递来。 到后来她便学精了,与关越卿咬耳朵商量了一顿,便借着吃糕点,让关越卿装作无趣的样子四处张望,不一会儿就逮住了婠姐儿。 婠姐儿抑制不住心头的雀跃,完全就按捺不住要与江妩说定婚一事,时不时就偷瞄江妩一眼,终于被江妩与关越卿下了套,给抓住了。 两方遥遥相望,婠姐儿动了动嘴,似乎在同她说着甚,但相距甚远,江妩压根分辨不出婠姐儿表达的是何话。 关越卿心里清楚着呢,她抿住了嘴边的笑意,不敢让江妩察觉。 江妩看见金栀走到卫氏身旁,卫氏取出来看过,便递到了大秦氏手中。 她这会儿便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娘亲何时与秦姨母关系这般亲近了。 忽而卫氏便打她这边望过来,吓得她慌忙低头,大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只一会儿,金栀便过来江妩,“五姑娘,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江妩不解地“啊”了一声,回头望了一眼关越卿,只见她眼底笑意渐浓,催促道:“你快些去罢。” ☆、骗我用情 “金栀,娘亲让我过去作甚啊?”江妩拿帕子抹了抹嘴,又擦了擦手。 金栀也笑得极欢,“五姑娘,你过去便知了,是好事。” 江妩轻掐了一把下巴,“这般神秘,可是给我留了甚好吃的?娘亲这是想让我吃独食啊。” 金栀听了,笑得颇为无奈,所幸同是在繁升楼一层,她们很快便到了。 江妩有模有样地给众人请了安,便往卫氏身边去。 大秦氏笑着出声把江妩拦在了跟前,“妩姐儿,你从今日起,可是我家定下的媳妇儿了。” 江妩的脑海就如平地起惊雷,轰地一声炸响,双耳只一须臾就红得发烫。她站在原地,睁着黑白分明的澈眸,怔怔地看着大秦氏手上的玉佛。 那块玉佛,她在念月洲见过,卫氏说过,这个是留给她的,但却不会到她手里。 她今日才明白卫氏的意思。 这玉佛,原是定亲信物啊。 婠姐儿怕江妩不知晓,便替大秦氏补了一句,“是陈家二少,陈仲瞻。” 这天还未到正午,江妩的双颊就已布上了红霞,面上烧得很,她忙伸手掩了面,怕羞地躲到了卫氏身后。 江妩年纪轻,又是遇着大秦氏这般直白,她害羞到面红耳赤,仓皇逃走也不是甚失礼地事儿,遂众人轻笑了几声便也过去了。 关越卿悄悄地到了江妩身旁,趁大家聊得正欢,便带走了江妩。 江妩的小脸蛋儿,红得宛若上了好几回胭脂,关越卿故意伸了手去碰了碰,十分浮夸地道:“哎呀,可烫手了。” “卿姐姐!你也闹!”江妩羞得涨红了脸,嗔了一句关越卿,便忙往自己脸上扇风。 关越卿笑嘻嘻地走在江妩身边,“父母之命,你有甚好害羞的嘛。” 江妩那一双灵动的眸子眨巴不停,又忸怩又磕巴,好久才说出一句,“我就是喜欢……害羞……这害羞又忍不住。” 关越卿抿了抿笑得弯弯的嘴,一见到江妩抬头,便忙敛下已到嘴边的笑意,怕她见着自己在笑她,又更是羞得不敢抬头了。 关越卿一本正经地道:“也是,你往日也极容易害羞。” 极容易害羞自是关越卿瞎说的,她才不忍揭了江妩暗暗怀揣着的少女情思,便顺着江妩的话胡乱说了。 这一年春日宴没有陈仲瞻的身影,但他却在江妩的脑海里四处乱窜,是惹得江妩羞得遍地打滚的罪魁祸首。 定国公府二少爷与江府五姑娘立了婚约的消息,不过一日便传开了去。 才传了几日,采选便有了结果,铺天盖地而来地讨论就将不甚重要的婚约给掩了去。 柳沛之被册封为太子妃,而妤姐儿就如江晔所想,被六皇子以侧妃身份纳入府中,正妃未立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59 。 端阳一至,大秦氏便按着节礼给江府三房送了过去。 来送礼的小厮还带了一句口信,说是定国公夫人已在给陈二少爷准备中秋的节礼,想趁在中秋前把节礼送至福建,若江妩有要给陈仲瞻带的,可在六月前送到定国公府,再由定国公府的仆从一并送到陈仲瞻手上。 江妩犹豫了许久,六月一至,她也未将往定国公府送东西。 她与陈仲瞻现时可是有婚约的关系了,她只想到,便觉得害羞不已。她觉着陈仲瞻又不知晓,这定婚的消息怕也是这次才送过去,她怎好贸贸然就急着送东西过去,这也太…… 要矜持些才是,江妩是这么想的。 中秋前一日,节礼送至军营,陈仲瞻也就收到了大秦氏的来信。 仆从被陈仲瞻安置在城内,等陈仲瞻回了信,仆从才能启程。 信中说了他的婚事已被定下,对方便是先前说好的江家五姑娘。他一点也不惊讶大秦氏的办事能力,说好要给他定下江妩,就定能定下。 他自离京那日便已把此当成既定事实了,信中还说了这回的节礼有一半是江府给他送来的。 战事稍缓,前些日倭寇被打得节节败退,这几日总是虚晃一招,不知在盘算甚。 遂家书节礼送来,林袭和也放陈仲瞻休息半日,让他好快些处理好。 陈仲瞻清点了节礼,大部分吃的便拿下去分了给部下,留了一些给林袭和还有自己。 他怕自己方才清点得不准,便趁与仆从置办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江府都送了些甚?我须回些甚礼才合适?” “都是寻常吃食,二少爷不必太费心,您置些福建吃食便可,夫人会替您操办回礼的。”仆从恭敬地答道。 陈仲瞻抬了抬眉,阿妩没有给他来信?她没有话要同他说吗? 他摸了摸放在衣服里的信,那是江妩慌张之下写给关越卿的信,里头书满了对他的担忧。他看一次,便会忆起一见山那个哭着要拦他的少女。 他嗯了一声,便领着仆从去买东西了。 福建沿海不太平,但也城内还是有可买卖的老铺子,等东西也买了满满一车,陈仲瞻这才与仆从回了客栈。 他向掌柜要了笔墨纸砚,回到客房里给大秦氏写了一封家书,这才搁下笔,便还是忍不住给又写了一封。 等信上笔墨一干,他便将信给封了起来,把仆从喊了进来。 陈仲瞻将两封信合作一起,递了过去,“按照信封上送就是。” 仆从看了一眼,就抿着笑意,恭敬地道:“是。” 中秋一过,从福建启程的仆从还未走多远,京城这边的大秦氏已开始给陈仲瞻准备年礼了。 大秦氏派了岩烧来与江妩传话,江妩点头应了之后,纠结再三,久久也不知要给陈仲瞻带些甚去。 临行前两日,江妩才反复写了‘平安归来’四字。而后挑了最好看的一张,塞到她初次做的香囊里去,再装在信封里派人送去了定国公府。 她给未来夫君做的香囊,四个箱笼都快装不下了。当初立下的豪言壮语,这四个箱笼,便是最好的证明。 代表着她的心意的香囊一路南下,与陈仲瞻的来信擦肩而过。 婠姐儿忙得很,今年的重阳也不去登高了。府中姑娘独她一个,她陪着江老太太行了半里山路,寻着凉亭便歇下了。 关越卿身子好了不少,今日也陪着大秦氏同来。 两府正好在凉亭相遇,大秦氏与江老太太便聊了起来。 关越卿鬼鬼祟祟地拉过江妩,“近日京中似有人在暗下散播,太子好男风罔顾子嗣的消息。” 江妩手心一紧,用疑问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关越卿。 关越卿摇了摇头,“此时并不是我所为,先前我曾尝试过,但火苗才起,便被太子势力镇压了。这回各处皆有,感觉来势汹汹。” “那是何人所为?前世太子以谋士之名将那些男子安排在身侧,稳稳当当从未被察觉。按理说他也重生,这世怎会比前世还鲁莽,让消息传了出来。”江妩疑惑不解地发问。 关越卿摆了摆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这与我是件好事,太子时不时就借顾云岫之名来膈应我,也是时候有事让他烦上一烦才是。” 江妩知太子对关越卿来说意味着甚,遂她点了点头,应和了关越卿。 关越卿没告诉江妩,她借着混乱之际,也暗暗派人助长这消息传开。 两月过去,消息仍是被太子势力压得死死,很难掀起风浪来。 寒衣节一过,太子带着顾云岫又来了定国公府。 顾云岫本来就是太子打的幌子罢了,这天时天寒地冻的,太子待在凉亭,关越卿自也不能在屋里享福。 关越卿身子怕寒,想到要跟太子在寒冬下周旋,便命莎叶给她拿了极厚的衣裳及斗篷。 去到凉亭时,太子的左右已屏退了。 关越卿心里不乐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喊:“太子殿下金安。” “关越卿,本宫还真是太高看你了。”太子转了回身,嘴角勾着蔑笑。 “殿下既知便好,我等凡辈,何须殿下总惦记着,往定国公府来。”关越卿抱着暖手炉,说话的时候会冒出一团团白气。 “你这般缴械投降,还真让本宫觉着没趣。毕竟能当上太子妃的人,个个都不是凡辈,那柳沛之是比之前世的你,也相差无两了。”太子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她散播了不少关于本宫的流言,我原先还以为是你动的手,结果往下一查,还真与你无关。 太子上下打量了关越卿,嘲笑道:“没想到你还真能气定神闲地窝在这儿,不寻本宫报仇。” 关越卿摸着发暖意的手炉,“为何太子妃要与殿下敌对,殿下难道不知么?殿下欺人感情,是该付出代价的。有句老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日能以势堵住悠悠众口,但传得人多了,总有一日会溃堤的。” 关越卿愈发不怕他了,太子立在原地,跟着关越卿的话又念了一遍“欺人感情……” “无情才是帝王家,这何人不晓。可你偏偏骗我对你用情,偏偏你又只对楼启深用情,这不是骗是何? 这就是骗。 前世我无法心平静气地同你指出来,现时可以了。我仍恨你,但你知道,现时有人比我还恨你,你不应该来寻我。” 冷冽寒风打结了冰的湖面而来,吹得太子脖子发冷。 ☆、岭南提货 婆子扫完院子里的雪,便搓着冷得发僵的手赶回屋里喝腊八粥。 江妩红着脸吃完大秦氏派人送来的腊八粥,这才缓缓到书案坐下。她盯着手里的‘江妩亲启’四字,心里砰砰直跳,这是方才与大秦氏的腊八粥一并送来的,说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60 是陈仲瞻给她的信。 屋里服侍的紫菽在坐在小杌子上做着针线,没人往她这端看。 她大大地呼了一口气,就将信取出来,一字一句地往下看。 陈仲瞻在信中同她说得尽是些,他所知的前世今生之差,还有福建如今的状况,让她莫要担忧,但却一句未提她送去的香囊。 江妩以为陈仲瞻的这封来信,是在她将香囊送去之后,陈仲瞻才回的,她不知这封来信是陈仲瞻怕她过份担忧,主动给她写的。 她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难免有些失落,她虽然怕陈仲瞻嫌她那年幼时所制,针脚粗乱的香囊,但心底还是希望陈仲瞻把香囊当做一回事的。 今儿天极冷,江妩忧心花房的牡丹,遂披了斗篷,就由紫菽陪着去了牡丹。 紫菽给江妩打了伞,细细白雪落得极密,不过从漪云院走到花房,油纸伞上便已铺了白雪一片。 江妩一到门前,便听到里头有声音。 她推门而入,一进去就见到执月跟在婠姐儿身后,照看着牡丹。 “大姐姐,你今个儿怎有空来了。”江妩脱下篷帽走近,看着婠姐儿摸着的泥土,问道:“如何?” 婠姐儿点点头,“可以的,无甚大碍,没去年那么冷。” 执月见婠姐儿与江妩说起话来了,便悄悄落到紫菽这端。 婠姐儿调笑道:“定国公夫人送来的腊八粥好喝么?” 江妩把手伸进婠姐儿的脖子,原打算冻她一冻,却忘了自己的手暖和着呢,结果没整到婠姐儿。 “好喝。”江妩想起那一碗甜口腊八粥,点点头。 婠姐儿见她没有如往日那般一受调侃便只会喊“大姐姐……”,便笑了笑,就没有再闹她了。 江妩可算是知了,她若是越是表现的害羞,不堪调侃,她们便越是爱拿她逗趣。 “大姐姐今日不须同二伯父去外头么?”江妩看着婠姐儿比从前更要亮的眸子,笑着问道。 “今日天儿冷,爹爹自个儿去了。”婠姐儿忽而想起一事,“对了,开春后,我要同爹爹去广州提货,回程时大概会经过福建,你有甚要我帮着带去的,可得赶紧准备了。” 这时便让江妩早早准备的,也只有衣裳鞋袜了。 “是等大哥哥成亲后便去么?”江妩抱着暖手炉发问。 婠姐儿吹了吹手上的泥,“嗯,也不急,自是要看着铖哥儿成亲了再去。” 江妩窜地一下就抱住了婠姐儿的小臂,“大姐姐,你带我去罢,我也想去顽。” 婠姐儿手上还有泥灰,她握了拳,用如山脊的拳背碰了碰江妩的鼻头,“你打甚主意呢!老实说来。” 婠姐儿可是见过一见山上的陈仲瞻和江妩,她才不信江妩单单是为了去顽。 江妩呶了呶嘴,撒娇喊道:“大姐姐……” 婠姐儿伸了沾了泥灰的指尖,“你可从实招来,撒娇可没戏啊,再靠过来我就抹你鼻尖上。” 江妩缩了脖子,眼珠子提溜直转,将话头扯开了去,打算另辟蹊径,“二伯母去么?” 婠姐儿点点头,笑着看在心里打算盘的江妩,“娘与钧哥儿也一同去,怎地,你问这作甚?” “大姐姐,便让我也去嘛,你跟二伯父谈生意,我还可以陪钧哥儿顽呢。”江妩死缠烂打,直晃着婠姐儿的手臂。 婠姐儿油盐不进,点了点江妩的鼻尖,“你没点诚意。” 江妩见婠姐儿想要抽手离开,便抱得更紧了,将婠姐儿拖得更远些,低着头妥协道:“我想去找陈仲瞻。” “好!”婠姐儿弯着唇看着勇敢出声的江妩,她不往下问,她只要她敢说出这么一句。 江妩双眼微睁,她没想到婠姐儿这般利落就答应了。 婠姐儿冲她笑了笑,拿肩头蹭了蹭江妩的肩,“我同爹爹说。” 未等江妩反应过来,婠姐儿已经朝执月那头喊了,“执月,取些清水来。” 就这般,过来几日,婠姐儿便让人传了两字,“事成。” 江妩可从未出过远门,卫氏难免有些不愿放她远行,但架不住钧哥儿频频恳求,结果还是应了。 春日宴一过,接着而来便是铖哥儿的婚期。 是日,阖府上下欢喜万分,要说最高兴的,那非得是笑得乐开了花的江老太太不可。 府中姐儿一个个外嫁,终是等到铖哥儿娶媳妇的一天。 吉时一到,拜了堂。 江妩听了铖哥儿吩咐,暗暗混在人群中,帮着罗真解围。 罗真面上挂笑,听着热新房的亲戚你一句我一句,好不容易等到江妩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妩招呼着各位往外头去,替铖哥儿支开了这一群人。 铖哥儿提着食盒就往房里去,同罗真说了几句,便红着脸从屋里出了来。 罗真性子大方,极会讨人开心,不过几日,就讨得江老太太欢心了。 铖哥儿完婚,天时也暖了起来,正是启程的好时候。 江妩从伊始的箱笼里取过一只香囊,她要亲手把香囊给陈仲瞻。 众人乘着马车到了码头,要走水路,乘船南下。 婠姐儿与江妩被安排在一个船舱,婠姐儿想起来了,就逗江妩一句。 钧哥儿先前几日还顽得起兴,日子久了便受不住这船的晃荡,开始晕船了。 这船途径几地,偶尔靠岸停下歇息,算来也在水上行了一月有余了。 几位姐儿哥儿打小便生活在院里,何曾去过这般远的地儿,晕船的症状一显,一个个接连难受得躺在船舱不敢再四处乱晃了。 江妩平日就不晕马车,现时也没有想婠姐儿那般,难受得脸色发白,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这样的情况又过了半月,入了江宁境,江府众人这才改乘马车。 因为继续往下便是松江,离福建不远了。毕竟那儿正乱着,渡口皆封,不让船只停泊了。 脚落实地的感觉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江昕做主在江宁歇了几日,等文氏缓了缓,这才重新往广州出发。 马车虽颠簸,但也是她们惯常乘坐的,一路闲谈,路途也不太算烦闷,倒也没有在船上那么累。 临近广州,已是暑气最盛之时,所幸剩下的陆路并非太远。众人一入广州境,到了城门,便有人来迎。 那人正是陆子嚣安排在城门等候的别院管家,陆管家拿出刻着‘岭南碧陆’碧玺石牌与江昕对接。 “江老板,我家老爷已为诸位安排了落脚的院子。一路长途跋涉,想必夫人小姐也累极了,不若就让小人带路罢。” 果然是生意人出身,陆管家极会说话,一下便说中了要点。 江昕便也没有拒绝,“那江某便不客气了,还请带路。” 江妩待在马车内,听着外头的异于京城的吆喝声,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61 这儿的人,说话极有特色,与官话有极大的差别。 她特别想掀开一角帘子瞅一瞅这岭南,千里外的土地与京城有何不同,但车厢内还有文氏,她可不敢妄动。 但钧哥儿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娘亲,外头是在吆喝甚呢?我能瞧瞧么?” 文氏素来宠钧哥儿,但今日因着是旁人的地界,人生地不熟,她不了解此地风俗,怕钧哥儿被宠惯了,没个章法,便没允。 所幸马车行了不久便离了熙攘的街巷,往绿郊庄院而去,不久就到了目的地。 女眷皆戴上了面纱,才从马车上下来。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同陆管家禀了几句,陆管家井然有序地安排着江府一行人入住后,这才一脸抱歉地与江晔道:“我家老爷今日清晨便去了临县办事,不在府中,遂未得前来相迎,还望江老板莫要怪罪。” 江昕行商多年,甚个场面没见过。陆子嚣若是有心晾着他,便也不会日日派人在城门等候了,这份诚意,他还是了然的。 遂他也不放在心上,“无事。正好也让我歇上一歇,其他的,等他归来再谈。” 陆管家见江昕好说话,食膳安排便更是尽心了,好似要补上陆子嚣今日未得亲身前来的失礼一般。 暮落赤霞,将天边烧得火红,极为壮观。 真是一地有一地的景致,这院子是典型的南边样式,亭台楼阁四处错落,假山池潭,与京城有极大的同,有种别致的韵味。 晚膳已备下,江妩毕竟不习惯待在陌生的地儿,留紫蔷在屋里收拾箱笼,就带着紫菽去寻了婠姐儿。 文氏与钧哥儿正从婠姐儿的房里出来,两人十分惊讶地往江妩身后看,还是钧哥儿先开的口,“五姐姐,大姐姐没去寻你么?” “我一路过来,也没见着大姐姐,她不在屋里么?”江妩摇了摇头。 文氏一瞬就紧张了起来,“这孩子,这么大个人了,怎还四处乱走呢。” 婠姐儿此时在心底,也是这么嫌自己的。 ☆、明知亲近 这院落布局还真是让婠姐儿头大,执月口里直念叨,“这景致眼熟,奴婢今日是走过的。” 婠姐儿就在一旁立着,笑着道:“这话都你说了一柱香了,就方才就来来回回不下十遍了,自是走过的。” “小姐,您又取笑我。”执月扁了扁嘴,刚想说些甚,便听闻有孩童的声音隐约传来,立时就竖了耳朵听。 果然正人往此处来,执月欣喜地望向婠姐儿,“小姐,有人来了。” 婠姐儿提着裙走近,吩咐道:“走,让他们给带路。” 两人循声而前去,绕了几座假山,便瞧着了一个锦衣孩童,年纪不大,约莫四五岁模样。 锦衣孩童显然是贪玩,还蹦跳个不停,一直笑笑嘻嘻地往后看,这一回头看前路,怎知假山旁会兀地出来两张陌生的脸,可把他吓了好一大跳,哇哇大叫出声。 婠姐儿也被锦衣孩童的阵仗给吓得肩头一耸,往后退了退,险些踩到执月的鞋面。 “陆明知,作何咋咋呼呼的?”这声音婠姐儿听着耳熟,她抬眸望去,就见寻了许久的院门那处,出来了一个她认得的人。 “爹爹,这儿有人!”被称为陆明知的锦衣孩童,边跑边喊,停在陆子嚣的脚边。 爹爹? 婠姐儿看了一眼奶声奶气的陆明知,又往陆子嚣面上打量了一番,心里暗这才叹一声,这父子俩真像啊。 陆子嚣往婠姐儿之处望了一眼,见其面上还带着茫然,又是一副无措的样子,便拍了拍陆明知的肩,示意其镇定些,莫要慌张。 陆子嚣抬了步子就走到婠姐儿跟前,翩然有礼,“江大小姐。” 婠姐儿也行了礼,“陆老板。” “瞧这天时也该用晚膳了,大小姐怎还在此游园?”陆子嚣笑着发问,他方才就看清了江婠主仆两人的神情,大致摸清了在此遇到两人的缘由,故意发问。 看陆子嚣笑得这般虚伪,婠姐儿就知道他定不真诚,她也干巴巴地笑了笑,随口应道:“陆老板这院子甚是留人。” 陆明知可不懂这两个大人话语间的弯弯绕绕,他听甚便是甚,这会儿便以为婠姐儿说得是这院里景致好,让人流连忘返呢。 他见陆子嚣对婠姐儿客客气气,便也不再如方才初见是那么紧张,从陆子嚣身后伸了头出来,“这位姐姐好眼光,上回我姑姑来住了一宿,也不愿走呢。” 婠姐儿看着露出一只小脑袋的陆明知,有些哭笑不得,她压根没想要夸陆子嚣的院子,只是想嫌这假山成堆,挡了视线,教人总是走冤枉错路。 陆子嚣伸手摸了摸陆明知的小脑袋,小声称赞一句,“真乖。” 言罢就弯着嘴角,看着一时语塞的婠姐儿,他发觉自己竟有些享受看她吃瘪的样子。 另一条道还传来了焦急的喊声,来人听起来正在寻着婠姐儿,四处喊着:“江大小姐,江大小姐。” 执月看了婠姐儿的眼色,便出声应了一声,“在这儿。” 陆明知眨巴了灵动的圆眼,疑惑地看了一眼婠姐儿,又见领着众人匆匆赶来的陆管家,这阵仗,怪人的很。 “爹爹?是发生何事了不成?管家怎领着这般多人?” 陆明知扯着陆子嚣的一角衣缎,困惑不解。 陆子嚣瞟了一眼在一旁有些紧张的婠姐儿,暗暗藏下嘴角的笑意,替她解围道:“管家怕是误会了,晚膳时间一到,寻不着人自是紧张的。” 陆明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冲婠姐儿笑了笑。 管家见着陆子嚣惊讶不已,“老爷,您回来了?” 陆子嚣点点头,便把陆明知从身后拉了出来,抬腿就往饭厅走。 陆管家见婠姐儿跟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命身旁的小厮去给江二夫人递口信。 等陆管家吩咐完了,陆子嚣才叫了他过去,询问他今日是如何招待从京城而来的江府众人的。 陆管家如实说来,婠姐儿在后头瞄了陆子嚣一眼,他挺直着背,微微侧了侧耳,满意地点点头。 “行了。时候也不早,先让人摆膳,其余地我再同江老板解释就是。”陆子嚣耐了性子拉着四处晃荡的陆明知,应了管家这么一句。 有人领路便是不一样,婠姐儿很快便见着一脸搞不清状况的江昕,这头才在玫瑰椅坐下,文氏就领着钧哥儿与江妩匆匆地赶了进来。 因着见着有旁人在,遂文氏便没当着外人的面说婠姐儿,只当做若无其事,不在外人面前撂面子,挂脸色。 陆子嚣与江昕两个生意人谈得极为愉快,年岁相差不大的钧哥儿与陆明知也混做了一堆,顽得起兴。 婠姐儿自今日一事后,身边便多了一个跟在周遭的本院丫鬟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62 ,这不用说,自是文氏要求的。 次日,婠姐儿跟着江昕去查货,成批的碧玺被打磨成精致的首饰,一箱箱皆是上等货色。 当然比之她腕上戴着的碧玺香珠手串,还要差上不少。 夏日骤雨须臾就至,教人半点防备也无。 本该装船的货物此时也只得停下,江昕与婠姐儿避到‘岭南碧陆’的铺子底下躲雨。 一道熟悉的孩童声惊喜地冲两人这端喊了一声:“婠姐姐!” 婠姐儿转头望去,陆明知跟在一个慈眉善目,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身旁,两人笑着走近。 陆子嚣从后头走出,将账本置于一旁,为两方介绍了几句。 陆明知直往婠姐儿身后看,看着是在寻着甚的模样。趁江昕正寒暄着,陆明知便悄悄松开陆老太太的手,溜到了婠姐儿身侧。 他轻轻地拽了拽婠姐儿的衣角,小声地问:“姐姐,钧哥哥没有来么?” 婠姐儿想到钧哥儿使了浑身解数,才让文氏松了口,让他今天出来逛上一逛。可这雷声轰轰,暴雨直下,他们三人怕是没法逛了,也得困于一处躲雨罢。 婠姐儿摇了摇头,低了低身子,笑着说道:“他原是顽去了,但你瞧这雨,偏偏就不合他心意。” 外头如下豆子一般,陆明知转头望去,一瞬就明白了婠姐儿的意思,跟着她小声地笑了出声。 “陆明知!回来!”陆子嚣忽地大呵一声,把婠姐儿和陆明知都吓了一跳。 陆明知往婠姐儿身旁靠了靠,众人都发愣地看了一眼陆子嚣,个个都不知道是何事惹得陆子嚣这般生气。 陆老太太也觉得莫名其妙地很,“怎了这是?这般大声,也不怕吓着孩子。” 陆子嚣看着牵着婠姐儿衣角的陆明知,冷声肃色,“你是忘了爹爹的嘱咐不成?” 陆明知脸色一暗,失落地松了手,灰头土脸地就回到陆子嚣身旁。 陆明知原先周身的轻快,一瞬就变得低沉,婠姐儿看得心头蓦地就升起一股气,极想出来抱不平。 幸好还有江昕在场,他一察觉到婠姐儿身形微动,便立时就伸臂拦下了。 他认真地看了婠姐儿一眼,眼底明明白白地说着,让她不要胡乱管陆家的家事。 婠姐儿也不是甚莽撞的人,她无奈地看了一眼,便别了脸去,心里尽是在怪陆子嚣。 雨下得急,停得也快。 陆子嚣把陆明知留在陆老太太身边,亲自领着江昕与婠姐儿把铺子里里外外逛了一遍。等路上雨水少了些,这才重回码头。 婠姐儿在后头看着陆子嚣,他若无其事地给江昕介绍,全然没有了方才呵斥陆明知时的可怖。 婠姐儿嗤了一句,心里头还不知怎地嫌陆子嚣呢。 陆老太太拿了吃食在哄陆明知,陆明知扁着嘴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陆子嚣离去的方向。 陆老太太于心不忍,口上就不打算饶过兀地生气的陆子嚣,对陆明知说道:“莫怕你爹,他敢再胡乱凶你,祖母可头个饶不过他。” 陆明知连忙摆头,替自己爹爹说话:“祖母,不怪爹爹,爹爹只是怕我亲近婠姐姐罢了。” 他这么一说,陆老太太是全然明白了。 可怜陆明知从小便没有母亲疼爱,这些年都是由祖父母拉扯长大,和陆子嚣相依为命。 他母亲艰难地将他生了下来,却没能迈过那道鬼门关。 随着年岁渐长,识字学文,他才知父母双全之意,可他与旁人不同,他没有母亲。 也是因此,一些心眼多的丫鬟就将此当做可乘之机,利用陆明知对母亲的渴望,从陆明知手里讨了不少好处。 更有甚者,就是想借陆明知上位,好顺利当上陆子嚣的继室,而这一个甚者,便是陆子嚣的表妹。 陆子嚣的表妹待陆明知好,他年纪幼岂知人家待他并非真心实意,而是另有目的。人家待他越好,他就待人越亲近,结果等自家爹爹一拒绝,人就翻了脸,害他捂着被子哭了好些天,心里空落落的。 正是因此,陆子嚣才嘱咐他,让他莫要轻易同她人亲近。 所以陆子嚣一提,他便想起去年的事儿,一瞬就没了兴致,立马从婠姐儿身边离开了。 陆明知扁了扁嘴,“爹爹自个儿同人有说有笑就成,偏我不成,好生不公。” 陆老太太坐在一旁,听入耳了。 ☆、少年将军 天色一晚,陆子嚣把江昕与婠姐儿送上了马车,这才得以呼一口气。 一大下午,婠姐儿都似有意与他作对一般,处处看他不顺眼,若不是有江昕从中调停,他怕是要跟这个女子杠上了。 所幸两船货物已装了上船,明日江府众人便要启程,他也不需再折腾了。 等了陆府,用过晚膳,就见陆老太太坐在黄梨花木的太师椅上沉思。 陆老太爷在一旁拿着小顽意与陆明知耍,他才走近,老太太就将他给唤到了一旁。 陆老太太让陆子嚣俯身低头过来,陆子嚣就听到自家娘亲慎而又慎地说了几句。 他才听清,一瞬就弹了起来,反驳道:“娘胡说甚呢!” 陆老太太瞟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目光越过窗,看这一片良夜。 翌日一早,镖师便押着两船碧玺首饰启程。 众人简单地用过早膳,陆子嚣就带着陆明知来给众人送行。陆明知没敢与婠姐儿多说话,怕又惹爹爹生气,只拉着钧哥儿叽叽喳喳地侃天。 时辰一到,众人也该坐上马车离开岭南了。婠姐儿落在最后一个上马车,为得就是要给陆子嚣递字条。 婠姐儿原不打算多管闲事的,但同钧哥儿说了几句,这才知道陆明知的母亲早就不在了,她想了又想,还是写了一张字条劝陆子嚣对陆明知莫要这样凶,平时长年累月在外头做生意,与陆明知相处的本来就少,这脾气一发,说不定就将两人隔得更远了。 江昕与陆子嚣都是生意人,为生意四处奔波,少有着家。她忆起自己小时候,便感同身受,可怜起陆明知来了。她至少还有娘亲陪伴,可陆明知没有。 遂她没忍住,一把将字条塞到陆子嚣手里,就连忙上了马车。 陆子嚣被婠姐儿忽如其来的动作怔住,他望着手里折得整整齐齐的字条,便想起昨日陆老太太说得话。面上倏地一热。 江昕撩了帘子探出头来,陆子嚣下意识就将字条藏于身后,他朝江昕笑着点了点头,就闻江昕吩咐启程了。 陆明知只顾着望离去的马车,全然没瞧见陆子嚣看见字条内容的惊讶,他笑容里沁了一丝明了,眼底全是昨日同他作对的女子身影。 福建虽不太平,但以商人的直觉,江昕觉得还是值得走一趟的。他此前就同婠姐儿暗下说过,想独自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63 带人去一趟,怎知婠姐儿却打算带着江妩去找陈仲瞻,大喇喇地就将福建一行挑明,害文氏不肯放江昕独自前去。 所幸一路上的消息都不差,那帮倭寇已歇战数日,隐隐有退兵的趋势。 这下婠姐儿才安了不少心,若是局势不明朗,她可不会坚持同行福建,保命要紧。 入城不久,已是暮降西沉时分,江昕寻了家客栈就随意住下。 这般长途跋涉,江妩等得便是这一日,她要见陈仲瞻,她就是为了陈仲瞻才来这福建的。 一入了房间,江妩便将面纱解下了。 房间里闷,紫菽便推开了近街的窗,外头街上马蹄作响,马背上的人个个敛色直背,看着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原想打窗边离开的紫菽,忽地瞧见了队伍后头的男子,她掩口轻呼出声:“姑爷!” “姑娘!您快过来瞧!那是姑爷么?”紫菽站在窗边兴奋地手足并用,招呼着江妩过来。 江妩捏着香囊,心砰砰地跳个不停,她站了起身,匆匆赶到窗边。 那人独自在队伍的后头,他坐在马背上的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猎猎劲气,看着便是个不好招惹的主。 江妩手上一紧,她定定地望着他乘着马步步走近,心在胸腔通通作响,险些就要脱膛而出。 天边一轮红日染得云焰焰,陈仲瞻却无心欣赏,他奉命将四皇子护送出境,正注意着四周的环境。 陈仲瞻的眼神打江妩这边一晃而过,她的心都被悬了起来,失声轻喊了一声:“陈仲瞻。” 他的眼神无着落地掠过,而后便及时刹住,睁大了眼抬首去看,眼里皆是讶然。 江妩看着陈仲瞻由凌厉转柔和的眼神,还带着半分的不知所措,坐在马上任由马牵着走。 江妩望着他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眼底嘴边皆是漾开的笑意。 前头小跑过来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一声“大人”立时将陈仲瞻的注意力给掰了回去。 陈仲瞻清咳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不专心,“何事?” 小厮跟上马的步子,在陈仲瞻身旁低声道,“四皇子有事找您,还请您上去一趟。” 陈仲瞻点点头,驾着马赶到四皇子身侧,听候吩咐。 江妩看着陈仲瞻去到了前头,离得远了,一时就失了陈仲瞻的身影。 门口响起轻轻地叩门声,原是婠姐儿来唤她了。 紫菽见江妩点了点头,便去开了门。 队伍已然远去,江妩也不再留在窗边,忙将香囊藏于袖中,不好意思让婠姐儿发现。 婠姐儿面色如常,看起来没有调侃之色,想来是不知道陈仲瞻方才打街面上而过。 江妩想起方才陈仲瞻那一双墨眸里的凝神而望,心尖就丝丝地直冒甜意,嘴角不察地扬了起来。 “五妹妹。楼下人多,待会便各自在屋里用膳就是,不须下楼去了。” 婠姐儿没有进门,只立在门边说了一声。 江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之后婠姐儿便离去了。 用过晚膳,紫菽便让小二抬了热水来。 紫菽在门外候着,紫蔷便在屋里服侍江妩洗漱。从岭南到福建,马车行得虽然不急,但是一路颠簸,骨头都要累得散架了。 这一洗,果真洗去了一路的疲倦,倍儿精神抖擞。 紫蔷拿了干帕子,立于江妩身后,正帮她把湿漉漉地头发弄干。 守在门外的紫菽敲了敲门,向江妩禀告,声音里带了惊讶,“姑娘,姑爷到二老爷房里去了。” 陈仲瞻来了! 江妩倏地就直了身子,紫蔷用干帕子包着江妩那细柔的发丝,抿了唇在背后偷笑。 江妩看了一眼床边的香囊,便催着紫蔷快些擦,她怕陈仲瞻来拜见长辈之后,便要离开了。 陈仲瞻这头气氛可没这般轻松,江昕见他脸色肃然认真,便让他先坐下再说。 陈仲瞻也不推却了,便坐在下座,语气紧张地劝道:“近日那帮倭寇反常地很,只用一个战术,一败再败,现时明面上尽呈颓然之势。营中将领各个都觉着有异,担忧他们在蓄兵养势。 算来也已有十战,照我推断,恐怕事起就在这几日了,此地着实不安全,四皇子今日也被林将军劝了回京,还望二老爷也尽早离开才是。” 江昕听得眉头深锁,这行军打仗当然是陈仲瞻比他要厉害,虽说是为了生意而来,但到底人命就一条,自是性命要紧。 两相权衡之下,他点点头,“明日清早城门一开,我就领着他们出城。” “好。”陈仲瞻得了江昕的话,这才安心。 江昕笑了笑,对可靠的陈仲瞻十分之满意,他便道一句:“你可知家里给你定了一门亲?” 陈仲瞻直挺挺的背一倏就僵住,梗着脖子点点头。 这么一个气势盖人的少年将军,一提起婚事,还真显出了他原本的年纪来。 江昕拍了拍陈仲瞻那结实的臂膀,“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叫一声二伯父就是,甚‘二老爷’,听着怪生疏的。” 陈仲瞻这才有了晚辈的怯怯,“江二伯父。” 江昕哈哈大笑了两声,“行,就冲你这一句‘二伯父’,那便给你同妩姐儿见上一见罢。” 从前婠姐儿与赵千凛,江昕也给制造了几回见面的机会,这两人千里迢迢都能遇着,他自也不会相拦。 江昕领着陈仲瞻出了房门,便让守门的小厮把陈仲瞻带到后院天井去。 自个儿便走到江妩房门前,对守门的紫菽道:“定国公的二少爷方才上门拜访,你同妩姐儿说一声,让她待会到后院天井去见上一面。” 言罢,江昕便回了自己的屋。 等江妩捏着香囊往天井去了,文氏身边的姑姑才来提醒紫蔷,不要从箱笼里取太多东西出来,明日清晨她们便要离开福建了。 现时已是八月末,中秋一过秋意浓,夜里风起,有些凉人。 紫菽取了件薄披风给江妩披上,跟在其后一并去了后院。 前院吃酒喧闹,后院则在其映衬之下,显得静悄悄的。他没有面向江妩来的这个方向,而是背着手仰头望月,修长如玉地立在莹莹月色下。 江妩回头示意紫菽不用跟着了,紫菽顿住了步子,就没有再跟上。 江妩看着陈仲瞻背在身后的手,心生一计,便提着步子轻轻地朝他走近。 她以为陈仲瞻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便安心地到其身后,刚想将香囊塞入他的手中,兀地就闻陈仲瞻笑了出声:“你来了。” 眼前之人身形一转,她便觉着周遭须臾就暗了下来。 陈仲瞻的手已不在跟前,她立马就把香囊抱在胸前,缓缓抬头。 只见他挡在月色清辉下,嘴角噙着笑意,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我来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64 了。”她觉着这会心儿才是真的要脱膛而出了。 ☆、拿了我的香囊 陈仲瞻比江妩要高得多,他一低头,便能看见她乌黑秀软的头发。因着离得近,他还能闻到她发上的木槿叶的清气,显然是方才沐浴过了。 陈仲瞻耳根一红,便退了一步,这才觉得木槿叶的清气没有再如方才那般,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这一退开去,才见着江妩手里攥着一个石青色的香囊。 笼在身上的影子离了去,江妩面上的热意才渐消,她垂着首,平息着自己的呼息。 陈仲瞻见江妩头也不抬,怕她是不知说甚,遂就先问了一句:“这香囊是?” 江妩意识到陈仲瞻说得是自己手中的香囊,便将手推伸了出去,在他面前摊开,“这是我四岁的时候为你做得第二个香囊。” 陈仲瞻眉梢一挑,就从江妩掌心取过香囊,不敢相信地问道:“四岁?为我?” 他看着手里的香囊,确实要比他放在身上的那个针脚要好那么一点,但也一样拙劣的很。 他弯起了嘴角,但江妩没敢抬头,便没瞧到。 “嗯,这些都是我做给将来要与我成亲的人的,你与我定了亲,这些香囊,自是你的。”江妩的两根细白如玉的手指勾在一起,紧张得脑中嗡嗡作响。 陈仲瞻实在无法再把眼前的十三岁少女,在当做从前喊他‘陈二哥哥’的小妹妹了。 她如他一般,皆是活过一世之人。 思及此,他便有些无措起来。 他手里拿着她送他的第二个香囊,身上藏着她托人送来的第一个送来的香囊,香囊里还藏着她那字乱情重,满是担忧的信。 他是从何时放在身上的,他不记得了,只记得信上哪处被晕开,哪处写了他的名字。 可刀剑无眼,他连自己是怎死得,都不知道…… 他面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江妩见他沉默了许久,便自个儿抬了首,恰恰就让她给瞧见了。 她忆起临行前关越卿信上所说,明白了陈仲瞻此时是为何微皱着眉。 林摇之死固然也让她怀疑了天命,但关越卿是因太子而死,她也是因入宫而死,可今生之变数已有太多,她们与东宫半点干系也无了。 可即便还是逃不过,终究还是得死,那又如何。 他会死,她自也会死,陈仲瞻犹豫担忧不愿答应婚事,也是白担忧,白犹豫。 陈仲瞻左手拿着香囊停在胸前看,江妩一把就将陈仲瞻左手连同香囊一并推入了他的怀中,迫他收下。 “我知道你怕你会死,所以是不肯答应与我的婚事的,但婚姻大事从不由你做主,现时定下了,你也认了罢。反正你若还是同林摇一般,终究会死,那我也一样,不论怎样,也还是会死。 既是如此,那我们彼此定下婚约,才是最合适的,彼此都是要没命的,至少怎也不会害了旁人定亲的名声。”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陈仲瞻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一双墨渊深眸盈了点点星火。 他看着江妩,江妩不敢与他对视,别过了脸,喃喃了一句:“但我还是不希望你死,我从十年前第一回在藤息阁见着你,就不希望你死。” 婠姐儿调侃她时,她红着脸半天也不敢说一句‘陈仲瞻’。 但她现在就在他面前,也或许是此生最后一面,她若不敢说,那便到死也没机会同他说了。 江妩觉着嗓子似着了火一般在发烫,她从胸腔中吐了一口气出来,可还是紧张得喉咙发紧,久久没敢说出来。 陈仲瞻看着江妩又把手指缠做一块,不知怎地,就想起她用这双手绣了香囊,写了信,想起她说的‘你与我定了亲,这些香囊,自是你的’。 他心口兀地一软,心墙的一块挡板就被汹涌而来的大浪冲垮,浪势一瞬就缓了下来,成了水流,潺潺地淌过他的心田。 他手里还攥着香囊,大掌一下就覆在了江妩的小手之上,隔着香囊,他都能感觉到她的手缓缓僵住。 “好,我不会死的,我会‘平安归来’的。” 他向来不做无可信的承诺,莫要见他胆子大得敢孤身一人深入敌船,但在下承诺这方面,他畏首畏尾的很。 他若给不了,便不说。怕自己说了,惹人时常记挂,而后又无力做到,反倒累人失望。 可这次也不知是何物害他一时发了昏,竟让他拿出了史无前例的勇气来。 江妩看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面色倏地一红,发僵的手不知不觉地就软了下来,“你看到香囊里的字条了。” 陈仲瞻握了握她的手,便连香囊也一并从她手上拿开,他点了点头,“嗯。” 而后便从衣襟里摸出一个香囊来,递到江妩面前,让她看。 这分明就是她给他寄得那个香囊,唯一不同的便是多了一道口子,打那道口子望去,还隐隐能瞧见里头露出写了字的纸。 江妩一瞬就不乐意了,她宝贝了这么久的香囊,才到陈仲瞻手里没一年,就被弄破了去。 她扁着嘴,气势汹汹地伸手过去就要夺回香囊,但要轮身手敏捷她怎比得过陈仲瞻啊,他一把就缩回了手,放到了胸口。 “你这是作甚?送了人的东西,还要抢回去不成?”陈仲瞻捂着破了口的香囊,警惕地看着江妩。 “陈仲瞻,你也好意思?人送你的东西,才半年多,就划拉了一道口子。我看你就是觉着丑,不喜欢,才没当回事。你给我还来。”江妩走近了一步,直揪着从陈仲瞻指缝间露出的香囊。 “我日日带着身上,怎不喜欢了?”陈仲瞻一时嘴快,就脱口而出。 江妩听得嘴里直冒丝丝甜意,她装作皱了眉,“可你看那口子!这般大。”她还拿手比划着,一脸心疼。 陈仲瞻无奈道:“刀剑无眼,它随我上战场,受伤也是难免的,你可不能怪我。” 江妩听到他这么一说,哪儿还想着要怪他啊,忙出声道:“你可有受伤?” 陈仲瞻拍了拍左腹,自信地道:“都好了,无事。我身子好着呢。” 虽听了他这么一说,但江妩面上的担忧之色还是不减。他可不想让她多想,便忙转了话头,递了有一道口子的香囊过去。 “你看,它还能修补修补么?” 江妩视线一落在那道口子上就见着里头的纸,她点点头,就趁陈仲瞻不注意,从他掌心拿了去,立时就藏在自己身后,询问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先同我说里头都藏了甚。” 陈仲瞻看着江妩面上的促狭笑意,摆了摆头,有些哭笑不得,“你看便看,别羞得不肯还我就是。” 江妩这就搞不懂他的意思了,他的东西,她作何会羞得不肯还他,这人说话还真是怪,正因是怪,才真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65 正勾起了她想看的心。 江妩拿了香囊在跟前晃了晃,“那我看啰?” 陈仲瞻弯了薄唇,摆了摆手,“看罢,又不是甚看不得的东西。” 江妩见陈仲瞻面上毫无心虚,还浅浅地挂了揶揄的笑,便更是忍不住了,就当着陈仲瞻的面,从里头取出了信。 她隐隐觉着有些眼熟,有些不敢相信,待她将信展开了去,便羞得耳根都红得发烫了。 竟然是去年重阳,她写给关越卿的信。 上头多了一道刀痕之外,就如那日她派人送去的别无二致,那晕开的墨迹,还是她哭得无法控制之时,泪珠啪嗒地滴在上头造成的。 她的一片担忧,他早就知晓了。除了一见山,她的相拦,还有这不堪看的书信,他都是知道的。 江妩的脸蛋涨得通红,一把就将信拍到陈仲瞻胸膛上,“还你就是!” 她尽管羞是羞,但是还是守信地把信还给了陈仲瞻。 江妩抱着破了的香囊,就往回退步子。 “别急,里头还有我的东西呢。”陈仲瞻把羞得往后缩的江妩喊停。 江妩翻了翻香囊,就见里头还有一张写着‘平安归来’的字条,面上就更红了。 但因着一直是红的,陈仲瞻也看不出来她更羞了。 江妩给陈仲瞻递了过去,她为了把这气氛给扳回来,便梗着脖子道:“给。这‘平安归来’写得好看罢。” 陈仲瞻伸手接过,赞同地点了点下颌,“都好看,心意最重要。” 他这一说,江妩觉着自己面上的热意是消不下去了,这陈仲瞻,简直是故意让人脸羞的。 江妩哼了一声,就看着陈仲瞻把信重新叠好,与‘平安归来’一并放入江妩新拿来的石青色香囊中。 “对了。”陈仲瞻将香囊收回衣襟里,忽而想起一事,便从脖子前取出一块玉来。 那是他贴身挂在脖子上的玉,陈仲瞻朝江妩走近,“你送我这么般多东西,我却没给你甚,这块玉便当是我给你的礼物。伸出手来。” 江妩摇了摇头,忙道不可。 “你不伸手接着,那我便给你丫鬟替你收着。”陈仲瞻瞟了一眼远处角落的身影,又看着江妩说道。 江妩这才伸出手来,那块玉在月色下更显莹白,玉上还留着陈仲瞻的体温,又温又稳地落在她的手心。 ☆、身受重伤 月色皎皎,陈仲瞻立在凉风秋夜之下,同她说话。 “福建将乱,战事若起,对你们而言实在太过危险,明日你便随二伯父回京罢。” 远处的有人影在随婆娑树影在动,说话声浅浅地从那头传来,似在催促两人一般。 “明日?可我们今日才来。”江妩将温玉握在掌心。 陈仲瞻合了合眼,眼帘一开,又恢复了熠熠清亮。 “若不是城门已关,我就连夜劝你们出城了。虽说现下看着是一片平静,但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我不想你们在此冒险。” 江妩知他这些日子来,定未放心过,即便夜里阖眼也少不了提心吊胆,警惕四周罢。 她抿了抿唇,便不再与他多缠,他给了自己平安归来的承诺,那便不该再让他烦心。 江妩点点头,应了一声,还不忘吩咐他注意安全。 紫菽轻咳声也适时的响起,提醒两人该差不多了啊,孤男寡女,怎好聊这般久。 江妩立时就会其意,也不再多言,一手攥着香囊,一手握着玉,就同陈仲瞻分开。 江妩才走出两步,想起这一去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那日,便忍不住回了头。 那人站在月色下,弯着唇看着她的方向,见她回头,还伸出臂来挥了挥,“安心回去罢。” 她握紧了掌心的那块玉,它正透了一丝丝的温热过来,让她就心一瞬就定了下来,立时就柔声应了一句:“好。” 江妩回身走到紫菽身旁,主仆二人立时就回了房。 江妩一夜未眠,各种情绪交织了一宿,待到天灰蒙蒙之时,客栈也开始有了动静。 江妩阖了眼眯了一小会儿,紫菽便来唤她起身,今日他们不得再在福建停留了,要趁早离开。 婠姐儿显然是知道陈仲瞻来过了,她冲江妩促狭地笑了笑,也未再调侃。 陈仲瞻没有来。 她在房里推窗而望,没有看见他来;她上了马车,没有听见他来;等马车出了城门,他仍是没来。 她不知,就在她们出了城一个时辰后,福建就乱了起来。 马车哒哒,江昕让马夫换了一条道,改行南昌。 越往北走,天气越凉,现时还不过九月,返程一入冬,路便难走很多。 来时算上水路不过用了三个多月,现时怕是要多上一个月才能回到,今年的春节十有八.九是要在途中过了。 所幸妻儿皆在身侧,也算是一家子都在一起,也不觉着有甚难熬。 江昕每到一处落脚,必要打听消息,这回的福建倭乱不比寻常,战事胶着,死伤惨重。 这件事,除了文氏,江昕谁也没说,尤其是江妩。陈仲瞻在凶险的战场拼杀,江妩岂能安心一路游顽。 马车一路北上,谈论福建倭乱一事的人愈发地多。 距从福建离开已有一个半月,趁天时还未大寒,众人该顽的顽,该赶路地赶路,两不相误。 他们已有两日未见着人烟了,马夫远远地就望见茶幡飘晃,立时就赶马前去。 初冬寒风已捎了冷意,布衣妇人忙收拾了一桌,好让江府众人落座。 茶摊并不大,但几乎就坐满了人,消息从四处收集而来,也在此往各地发散。 邻桌几人滔滔而谈,先是讲着京城之事,后便隐隐有把话引到福建倭乱之上。江昕听着隐隐不安,偷偷瞥了好几眼江妩。 江妩好似未听到邻桌的谈话,方才点了汤面,她正翘首以盼。江昕心里大定,妩姐儿一饿了,果然只顾着吃了。 趁还未说到福建,还是先把江妩支了才是,江昕给文氏使了个眼色,文氏立时会了意,借胸闷难受,要四处走走,把江妩带到了别处。 果不其然,邻桌说了几句,便说到了福建。 婠姐儿听得心惊,据他们所说,这回倭寇前赴后继,一波又一波,誓要冲破福建防线。虽说八百里加急地递了信回京,但调兵增援却不及倭寇地早作准备,兵力损失惨重。 有钱能使鬼推磨,江昕放了一锭银子到邻桌,算是花钱买消息,便让他们把话往京城谈。 江昕吩咐了婠姐儿与钧哥儿,让他们都莫要再江妩面前提起此事。 兹事甚大,婠姐儿见过哭得稀里哗啦的江妩,自是不敢在江妩面前提。 汤面一上,江昕便派人去将两人喊了回来。 邻桌一直提京城之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66 事,江妩面上虽无在意,但心里却分外留意四周谈论的消息,可惜却听不到她想知道的。 一路行去,江昕便将福建的消息掩了一路,从隆冬腊月,到春江回暖,从乘马车归,到乘船而上。 江妩都没听到半点关于福建的消息,遂她便觉着福建无事,这才一路无消息。 有了上回晕船的经历,这回江昕便等开春回暖,还剩一月的路程之时才弃马乘船。今日已是他们在船上漂泊的最后一日,船家估了估,说是天暮之前便能回到京城渡口码头。 近家的喜悦充斥在整艘船上,就连原本昏昏沉沉的婠姐儿也一改常态,出到外头来吹风。 “没想到奔波了一年,竟走了这么多地儿。”婠姐儿望着日光下的粼粼水波,感叹了一声。 “虽然多是在马车船舱内走的。”江妩笑嘻嘻地眺望着远方。 婠姐儿无法不赞同,直笑出声。 现时日挂中天,虽说春日的太阳没夏时毒辣,但也久待不得,文氏一声,便将两个姑娘给唤了回去。 船舱里盈着鲜香的鱼汤味,连喝了一个月的浓白鲜鱼汤,即便是江妩也受不了了。 她想念香酥鸭子、香酥鹌鹑,想那一口香酥想得哈喇子直流。 想到今夜便能回念春堂好吃好喝,回漪云院睡得稳当舒适,她心头便乐得开了花。 暮金镶云边,四周的船只愈来愈多,江妩在船舱内,都能听到别的船只甲板上的说话声。 快到了。 傍晚暮色西沉,一艘艘船停泊在码头,总算是到江府的船靠岸了。 江妩戴了面纱跟在婠姐儿身后出了船舱,码头上的人分立了几处,她远远地就望见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女子翘首望来,看得出心情之焦。 等下了船,还得再行几步到马车停的地儿,打那妇人身旁过的时候,江妩没忍住悄悄地看了一眼,怎知竟看见了墨段。 她猛地抬头看去,那挂着面纱,蹙着眉头的夫人,正是大秦氏无疑! 文氏在前头听着车夫的安排,一心惦记回府,倒没注意路旁还立着熟人。 “秦姨母。”江妩停下了步子,喊了一声大秦氏。 大秦氏眼神恍惚,看了江妩好几眼,又看了看带头的文氏,这才疑惑地喊了一声:“妩姐儿?” 大秦氏见江妩点了点头,立时就小步过来请安。她见着身姿倩倩,出落地亭亭玉立的江妩,就想到生死未卜的陈仲瞻,眼眶发热。 “好孩子,你回来了。”大秦氏眨了眨眼,似要驱走眼眶的腾腾热气。 文氏见着了,也忙过来问好,出声寒暄。 “不曾想到这般巧,今日一归,便在码头遇着了夫人。”文氏也不知陈仲瞻之事,江昕也是一月前才知,遂才立时改走水路。 大秦氏摇了摇头,面带苦笑,“说巧也不巧,我日日都在这儿守着,等着。” 众人面上皆是一片茫然,江妩心里咯噔一声,心底的不安直涌上心头,急急出声询问,“秦姨母,是出了何事么?” 江妩眉头也蹙了起来,大秦氏伸手拉了江妩到跟前,想到江妩是行了水路,定是消息不通,仍不知陈仲瞻身受重伤之事。 大秦氏拍了拍江妩的手,语气尽是藏不住的害怕,“二十天前,从福建快马加鞭来的消息说,瞻哥儿身受重伤,性命垂危。” 身受重伤?! 江妩脑中乍得大轰一响,脚下一软,险些没稳住。 大秦氏身旁的墨段动作迅速,眼见着江妩歪了歪,立时就上前去扶住了。 江妩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将脑袋左右地摆,口里念叨着:“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她抬头望了一眼只剩一半的日暮,就想起在晚霞之下,打马从临窗的街巷而过的少年。 不争气的眼眶一瞬就涌上了热意,她立马把眼睛闭上,可才一阖眼想起福建月色下的陈仲瞻,笑着对她说:“安心回去罢。” 她抿了抿唇,再睁眼时,眼睛已发了红。才缓了缓,江妩就似振作了一般,直了身子。 不过一瞬,她就拨开人群,拔腿往泊在岸边的船只跑去。 只可惜未跑开几步,就被一只有力地手给拉住。她的嘴角早就忍不住在发抽,手臂无力地想要甩开拽着她的那只手,可那人坚定有力,似是知道她要作甚一般,牢牢地阻着她,不让她去。 她盯着靠岸的船只,一颗心恨不得顺水飘回福建去。 她不该听他的,她是傻了才信他,离开前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一别了几月就性命垂危了。 她就应该五花大绑,把他给绑回来。 明知不可为,可她后悔得不行,甚个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涌上了脑。 ☆、及时止损 大秦氏手腕使了使劲儿,就将足下虚浮的江妩给拽了回来。 “清醒些!妩姐儿!” 江妩眼角噙着泪,看着眼眶发红大秦氏,逞强地道:“我清醒地很。” 文氏见大秦氏制得了江妩,便留了姑姑在旁边看守,自个儿领着江府的人先往马车去了,也好给她们一个谈心的时机。 大秦氏听着江妩藏不住地发颤的声音,便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轻抚着她的背,就似一个母亲待自己的孩儿一般。 大秦氏叹了一口气,眼尾清晰可见地多了几条细纹,道道都显出她近日来的疲倦。 “我知你想要做甚,我也想过不下千百回,就是今日,我也险些就乘船出发了。”大秦氏是陈仲瞻的娘亲,听到陈仲瞻身受重伤的消息,她要比任何人都难受。 江妩在大秦氏怀里低声抽泣,面纱早已被泪水濡湿,“您带上我一同去罢,我不怕坐船,一路都不会晕的,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大秦氏摇了摇头,心在抽抽地发疼,“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莫说那儿现时已血流成河,即便只是小骚乱,我们又岂能弃京中家人不顾,迢迢千里去寻生死未卜的他。你为人子女,父母俱在,不该去。” 她为人母,她是陈仲瞻的母亲,也是陈伯瞬与陈叔瞩两人的母亲,她即便再想去,也无法。 卫氏在小佛堂里抄着经书的伶仃身影,江晔时不时就望着青龙卧墨池愣神的身影,须臾间就一并跃入江妩的脑海。 那是她的家人,她在外头行了一年,一眼都未见着。 思及此,她心中对陈仲瞻的担忧及对家人的亏欠便就拧做一块,让她难受地喘不过气。 大秦氏帮她顺着气,出声安慰道:“你还是先回家罢。再说了这消息传来也需要几个月,说不准瞻哥儿此时身子已大好了,他若是见着,定不希望我们去的。” 江妩鼻腔酸得厉害,眼睛也被泪水雾湿,“他说让我安心回来,他说他不会有事儿的。若是那时我不信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67 他便好了,我把他从福建给拐回来就好了,我怎那般傻。” 大秦氏听出江妩声音里对自己的埋怨,就轻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这又与你何干呢,净怪自己。” 江妩抽泣的声音短而促,只一瞬她便听不清大秦氏的声音,就如耳上覆了一层水,外界的声音空绕回响,听着格外难受。 一阵眩晕袭来,江妩失去了自己的意识,瘫倒在大秦氏身上。 “妩姐儿,妩姐儿!”大秦氏忽觉江妩身上的力全往自己身上倒,立时便察觉到江妩是昏了过去。 紫菽、墨段被吓得不轻,忙上前去扶住江妩,文氏留下来的那位姑姑见势不妙,立马就去同文氏禀告。 文氏立时遣人抬了轿子来,接过江妩后,就与大秦氏道别,赶忙回了江府。 等江妩醒来之时,已是亥时。 她缓缓地抬了眼皮子,见着眼熟的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方知自己已经回到漪云院。 脑袋里一团混沌,让江妩难受得胸口发闷。昏过去前在码头发生的事,随着意识苏醒而慢慢忆起,她捂着心口,想到陈仲瞻两个月前就受了伤,而她现时才知晓,自己真是半点用处也无。 他受了伤,她却是他身边最后一个知晓的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忍不住就呜咽出声。两个月前就说性命垂危,现时也不知道陈仲瞻如何了。 他与她相距千里,消息不通,这才是让她觉着最无力之事。 睡在榻上的卫氏闻声而起,披了件衣裳就走到床前,隔着纱帐轻声道:“妩姐儿?” 江妩掖着袖子,将泪水拭去,含着声音嗯了一声。 卫氏这才掀了纱帐,坐到床沿边上,伸手探了探江妩的额,“可还觉着昏?” 江妩阖了阖眼,怕卫氏看出异样,“还有一些。” 卫氏拿帕子替江妩擦了擦鬓角的汗,轻轻浅浅地道:“你呀,才回到京城不足半日,就倒下了,真教人不省心。” 卫氏细白的腕上戴了一条檀香佛珠,她一伸手过来,江妩便能嗅到。 气味的记忆才最是深刻,她这会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卫氏的存在。想到大秦氏的一句父母俱在,她便像是被击中了软肋,扁着唇靠到卫氏手边,泪水止不住地就往外冒。 现时已是一月末梢,她今年十四了。 陈仲瞻前世便是她十四的这年,战死的,再过一年等她入宫,卫氏也要不在人世了。 她岂能安心去找陈仲瞻,有江昕带路护航,来回也须一年,她若去了,也不一定能见着陈仲瞻,也不一定能赶得回来见卫氏。 卫氏听紫菽说了,她自是知江妩这般是为何,见江妩哭得稀里哗啦,又不敢提起这等伤心事,只能顺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 “不过说你一句,你还哭得来劲儿了,我倒是不知妩姐儿还这般有脾气。”卫氏轻轻地摸着江妩的鬓发,语调一听就知是调侃。 江妩把小脸埋到卫氏掌心,失了往日调侃之心。 卫氏见着江妩这般模样,心儿也跟着软了,伸了另一只手去轻轻地抚她的背,却不知安慰甚是好。 等卫氏记起灶上还温着饭食,就见江妩闭起双目睡了过去,呼息平缓。 夜里静,江妩翻了个身,卫氏这才得以从江妩身边离开。 等卫氏退出纱帐,重新回到榻的那头躺下,江妩才不动声色地睁了眼。 她眼底一片清明,墨黑的眸子被泪水洗过,半点也没有初醒的慵懒睡意。 江妩摸着陈仲瞻给她的那块玉,抿唇忍住从心底而上的泪意,心里默念不停,“平安归来。” 漫漫长夜就这般从江妩眼下溜走,留下两团赫赫乌青。 时辰到了,金栀服侍着卫氏起了身,转头就让紫菽进了屋。 紫菽把江妩唤醒,见她眉头紧锁,面色憔悴,尽是心疼。等服侍她净面之时,便顺手将她眉间的郁愁轻揉至散,怎知梳妆之时,又见她蹙了眉。 江妩昨日自归来后,粒米未进,小腹空空,此时自是四肢无力地很,想择近而食。 但昨日是如何归来的,府上皆知,她今日总得先去念春堂向江老太太请安才是。 一入念春堂,就闻江老太太那乐呵呵的笑声传来。 江妩跟在卫氏的身后,进了饭厅。 “祖母安好。”江妩屈膝给江老太太请安,艰难地稳住了想要摇晃的身子。 江老太太笑嘻嘻地伸手把江妩招了过去,“哎哟,妩姐儿可算是回来了。” 江妩忙挂上笑,上去同江老太太说话,等人都到齐了,这才摆膳。 今日并非休沐,江旷与江晔两人早早便出了府。 江妩要了一碗玉田香米粥,入口清淡软滑,她连灌了好几口,才觉着胃被诱得苏醒过来。 虾仁小饺玲珑精致,就摆在江妩跟前,等长辈动了箸,她也跟着夹来食。 她昨夜想了一宿,突然明白了为何会在码头遇着大秦氏。 大秦氏是人在京城心在闽,不得离京,遂只得日日去码头盼了。 平日里就最爱食的姜汁白菜,也食之无味,江妩只想果腹,这样才有力气去码头守。 她人都回来,去不得福建,码头总得让她去罢。 人生在世,也要给她点盼头才是啊。 早膳食毕,江妩便随着卫氏去了念月洲。 “娘亲,你给我安排辆马车罢。”江妩低垂着首立在卫氏跟前。 “你要去何处?你总得交代清楚罢?”金栀取了半铜盆的温水来,给卫氏净手。 江妩语气坚定,神色无惧,老实交代了,“我要去码头 。” 金栀给卫氏拉了拉袖子,方便卫氏把手放入铜盆内。她洗手的速度慢慢的,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卫氏没有作声,等金朵取了干帕子来,她才缓缓问道:“你要去作甚?” 江妩并不正面作答,可说话的声音却捎带了悲凉之意,颇有几分卫氏的味道。 “娘亲便应了我罢。” 卫氏是从何时开始哀求的,她自己记得最是清楚。严愿被冤,她哭着求着去了严府解释,可悲哀的是,无财则人命轻贱,结果还是严愿替死。她何曾想过会是如此,也想以命偿命,可父母亲情,她也无法不还,遂如今就似行尸走肉般,因心底冰凉而生悲。 她的幺女,明摆着一颗心已赴陈二。 那人是生是死到如今还未有准信。她作为母亲,是该拦着妩姐儿,让其及时止情,早日从中脱离,还是要让妩姐儿顺心无憾呢。 前者是为母之心,自是不愿看妩姐儿受困于此。人生漫漫,她才十四,若是这门亲不成,她还有别的机会。 可顺心无憾,这是她想了一辈子的。 当年便是因着父母要护她,才以银换命,保下了她。 卫家父母也同她如今想的一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68 样,年少的卫氏,卫善乔不过才十来岁,未说亲,未定人家,人生还未开始,个个都觉着她还有机会。 可她不想要这机会,她错了她愿意认,她愿意受罚,她只想顺心从心,一生无憾罢了。 可至始至终都无人理会,他们声声是为了她好,硬是把一条鲜活的人命,搭在了她的身上。 罢了。 就让妩姐儿随心去罢。 她从来就不是称职的母亲,此时何苦又要迫妩姐儿把感情摘干净,另寻他门呢。 “好。” “金栀,给五姑娘备马车。” ☆、太子被绿 江妩由金栀领了出门,卫氏忍了许久的咳意这才任其从胸腔而出,咳得面上发红,听得金朵心儿颤。 金朵扶着卫氏坐下,忙给她斟了一杯温水来,眼底皆是止不住的心疼,“夫人,奴婢实在想不通,为何无病请医,有病却拒医呢。这若是让五姑娘知晓,指不定还冲您发甚脾气呢。” 卫氏喝了一口水,这才缓了缓,发震的身子也渐平息下来。待到无事之时,她才如往常一般清冷作答:“只要你不说,妩姐儿便不会知晓。” 金朵小声喃喃:“这不还有金栀姐姐么,我自是听夫人的话,不会往外说的。” 卫氏抬眸看了金朵一眼,清浅的眸里多半是沧桑,蕴着待放的松惬之意,安心地道:“金栀明白我,她不会说的。” 果不其然,一路上金栀未与江妩多说一句旁的闲话,老实地把江妩送上了马车。 马车到码头停了下来,江妩戴了面纱由紫菽扶着下了来。 大秦氏还是立在昨日,她见着她的地方。江妩从背后看见她的身影,就想起昨夜在屋里守夜的卫氏,两人皆是为母念子女,思及此,她便按捺不住鼻尖发酸的冲动。 江妩低了低头,往大秦氏的方向走去。 等走近了,墨段辩出来人,向大秦氏禀告了一句。 要说不吃惊那是假的,大秦氏惊讶地回头,就见江妩嘴里喊着:“秦姨母。”又屈了屈膝,行了福礼。 大秦氏虚扶了江妩一把,面上带笑,语气里却有掩不住的诧然,“妩姐儿身子可还好?昨日可把大家吓坏了,今儿怎过来了。” 江妩点了点头,一脸诚挚,“我无甚大碍,便想过来看看。” 大秦氏怜爱地看着江妩,不知拿了甚心情,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江妩说过来看看,这一看便是近十日。 恰逢江晔休沐,江府众人便到念春堂陪江老太太用早膳。一食毕,江晔便留了留江妩,毕竟打江妩从广州回来至今,他还未能寻着时机同她叙叙父女情。 怎知江妩面上却显出为难之相,府中个个皆知江妩日日要去码头守,但都有意无意地瞒着江晔。 毕竟自家的闺女自家疼,他哪儿能见得自己宝贝着的闺女,日日在外头不顾名声地等个不知生死的男儿。 “你这是怎的?可是有事不成?”江晔顿住了步子。 罗真早早便服侍着卫氏离开,所幸江昕落在后头,恰好听着江晔发问,大感不妙。 江妩低了低头,结果还是如实相告了。 这下可把江晔气坏了,他一掌拍在桌上,“胡闹!你等他作甚?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还未过门,这像话么?” 江妩双手交叠,面色忧愁,站在跟前闷声不吭。 江二老爷江昕这会儿便上来拉了拉自家弟弟,好劝劝江晔。 江晔任由江昕拉着,他面色黑得难看,却又不得不平心静气地问:“你去码头等又有何用,他远在千里外,隔着山隔着水,又能瞧见你在等他么?就连皇上也未得福建消息,你在码头又能等到甚?” 江妩抬了头,倔强地看着江晔,“我也不知我去等甚,只是不去等,就抑制不住要乘船南下的心。爹爹,你曾意花,自当明白我的感受。” 江晔见她提起旧事,汹汹气势只须臾就转弱,咬牙半天才道出一句:“你怎就这般不听劝,未出阁女子,到底还是名声要紧。” “婚事已定,他是生是死,我总是要等他的消息的。”江妩难得在江晔面前固执起来。 江晔气得拂袖,“爹的话你都不听了!” 江昕忙出声劝道:“都怪我一路上瞒着妩姐儿,她不过是紧张,你也无须这般恼火,她挂了面纱去的,又有谁认得她。” “瞒着她才好!要在路上让她知了那小子的消息,怕是我得明年才能见着她了!早早告诉她能如何?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难不成还要赶到福建去杀敌抗倭?”江晔往日脾气算是好的,但女儿个个都嫁了出去,就剩这么个他最疼惜的闺女了,还一心往外去,他哪里舍得。 年岁渐大,他也开始着家念亲了。 江妩不想气氛更僵,便呶了呶嘴,“爹爹,我现时不是回来了么,哪能不顾着您呢。” 江晔白了她一眼,又听江昕在他耳边劝,“这宜疏不宜堵,妩姐儿现时还好,若你非得拦着不让她去,她还指不定怎么折腾自己的身子呢,你是忘了刚回来那日,府医是怎说了不成?” 江晔想起府医说她是情绪过激,伤心过度导致的昏厥。 他一下子就没了脾气,心里都怨上了陈仲瞻,又只能妥协地摆了摆手:“记着早些回来。” 江妩心头一松,感激地看了一眼二伯父江昕,又恢复了少许活力,点头道:“回来的路上给爹爹带好吃的。” 江晔这才舒眉展颜,弱弱地嗔上一句,“你这孩子,以为我是你不成。” 江妩笑了笑,就忙道了辞,生怕江晔反悔,领着紫菽快快往垂花门去。 连着去了几日后,终是让京城盼来了福建的消息。 大捷! 京城上下都高呼吾皇万岁,但却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到大秦氏耳中,比如,陈仲瞻如何了。 江妩早早便知抗倭会胜,她心里虽兴奋,但更是记挂着陈仲瞻。前世战事胜了,陈仲瞻也没有得以威风凛凛,骑马而归。 她的急切和烦躁,大秦氏都看在眼里。 “无消息便是好消息,你莫要心急,他就快回来了。”大秦氏望着远方的帆,轻声安抚道。 江妩应了一声,只得耐心等候。 而御书房里坐着的皇上把从福建传来的奏折看了一遍又一遍,喜不自胜。 四皇子与六皇子也在御书房陪着皇上说话,而太子,方才才被皇上斥了一句,让他先行退下了。 太子面上含怒,心里早将四皇子骂了千百遍。 其实他心里怒的是皇上,但即便是在心里,他也不敢骂皇上一句,那毕竟是他的父皇,他还是敬他的。 这个老四,净会说些漂亮话,讨父皇欢心。 皇上与太子素来政见不合,但先前因着太子还小,在朝中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69 也还未掌势,太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显出自己的主张来。可今时不同往日,经过多年的筹谋,朝中诸多大臣皆为□□派,他在朝堂之上早已有了话语权,故此才敢于言说,渐渐让皇上察觉出来。 因着政见不合,而朝堂之上拥护太子的声音愈盛,皇上的心里便渐渐生了疙瘩,对太子不满起来。 可太子这会儿压根没把此当成一回事,这天下早晚是他的,他与大臣早日磨合,对日后继位治国,也不无好处。 他满腔的怒火都怨在四皇子身上,心里一烦,便想寻人喝酒。 他抬脚迈入东宫,便吩咐身边的舒公公,“派人去把楼启深唤到泽衡宫,再上些酒菜来。” 舒公公应了一声,就忙下去安排。 泽衡宫在西,是太子特意给留宿的男宠置的歇息之地,与女眷之所隔了开去,省得两方打照面。 柳沛之锦衣华袍,高高地在石阶之上看着往西而去的太子,笑得诡异万分。 这么大个人杵在那头,太子自是瞧见了。往日心情好,他还去惹她生气,逗她顽两句,今日他是半点心情也无,遂便装作视若无睹,就这般走了过去。 泽衡宫素来安静少人,里头的景致格外清雅,太子一入宫门,便闻到一树绿萼白梅,令他神清气爽。 这泽衡宫往日皆是开着门,透着气,今日好生奇怪,门窗皆阖,宫里一个服侍的也不见。 太子皱着眉来到门前,便吩咐身边的公公道:“先把门窗都给开开,本宫且到树下一观。” 他声音一落,便听闻宫殿里头有了动静。 公公忙挡在太子身前,这门后的动静分外突兀,谁也拿不准。可太子听得清楚,那惊慌的一声‘太子’,分明就是楼启深。 太子咳了一声,里头的动作更是大了,像是要掩藏甚一般。公公听闻太子示意,便忙推开了门。 这一开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浓烈香气,是他在侧妃宫里闻到过的味道,是诱魂香。 大事不好! 太子推开了挡路的公公,横冲直撞地进了宫殿,愈往里走,香气愈浓,他大吼一声,“把窗给开了!” 这一声怒吼,声大如雷,把里头的人吓了好大一跳,一声女子的惊呼才喊到一半,就被人捂住,戛然而止。 隔着纱屏,太子一步步走近,眼见着那端熟悉的身躯及脸庞若隐若现,他正仓皇着衣,而那人就是楼启深无误。 太子气得太阳穴直发跳,他瞪着双目飞快走近。刚绕过屏风,就把楼启深拽到自己跟前跪下,大骂一声,“混账东西!” 楼启深抱住太子的脚,连声求饶,“殿下冤枉!求殿下还我清白!” 太子一脚将楼启深踢开,怒目望向散着的乌发衬得白肌胜雪,卧在床上露出香肩,模样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顾云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陪我走到现在呀。 本文进入完结倒计时,给大家一个小小的心里准备呐。 么么扎~ ☆、我回来了 顾云岫这般模样,一看便知是经了一番云雨。 楼启深才被踹倒在地,就忙爬了起来,又想缠着太子的腿,抱着求饶。 怎知太子早早就防备着他,未等他接近,就朝他胸口一脚,踢得极狠,踢得楼启深都翻了个跟头。 太子怒气冲冲地走到顾云岫身旁,他一把就揪住那一头柔顺的乌发,猛地往跟前拽,毫不怜香惜玉,痛得顾云岫尖叫出声。 他的男宠,竟跟他的美人在一张床上!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恨不得杀了眼前的狗男女泄愤。 顾云岫握着太子拽着她头发的手,哭声连连,疼得舌头都捋不直了,可嘴上还是喊着:“殿下,殿下,我是被陷害的。” 楼启深捂着胸口,到太子跟前跪下喊冤,“殿下,昨夜微臣得了传唤入宫。臣如往常一般来到泽衡宫,可怎知一进殿不久,便闻到异香,立时就失了心神。方才醒来一看,才知闯了大祸!还望太子明察!微臣是被冤枉的,其余之事真是一概不知啊!” 是诱魂香。 太子一瞬就清醒了过来,手上松了松,语气却瘆人的可怕,冲顾云岫发问:“顾美人?你不好好待在别霜宫,却身在此地?” 顾云岫仰着头,伸长了脖子,好不被太子拽得更疼,“昨夜太子妃身边服侍的丫鬟来话,说是您授了意,让妾身到泽衡宫服侍,妾身这才来的。殿下饶命啊!” 太子妃! 又是柳沛之! 太子一把松开顾云岫的头发,拂袖往正宫而去,顺道撂下一句话,“先把他们关起来,还有汤药。” 公公明白得很,立时就派人取了避子汤,给顾云岫灌下。 太子浑身不得劲,他盼着正宫的门是闭着才好,让他一脚踹开,也好解解气。 可正宫的门就那般敞着,柳沛之就坐在尽头,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让他更是气得发抖。 他行得极快,衣袍在脚边作响,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太子冲到柳沛之跟前,毫不留情地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咬牙切齿地道:“太子妃!” 上一世他便是拿‘太子妃’三字刺激关越卿,这一世也是如此老套,仍是拿着前世的手段,待今世的柳沛之。 太子的力道之大,把柳沛之扇得嘴角渗血,脸颊发红。 柳沛之美目流盼,按理说此时她不该露出这样的神色,但她的行为早就不可理喻了,她笑得风情又痴狂,教人捉摸不透。 “你是疯了不成?”太子被柳沛之盯得心里发毛。 柳沛之避而不答,嘴角咧到耳根,笑着问道:“送你的大礼,可还满意?” 太子将小香炉拂倒在柳沛之脚边,切齿地骂着:“疯子!” 他看着笑得愈发开怀的柳沛之,心里骂道,关越卿都没你这么恶心人! 时至今日,太子膝下仍是一子也无。这一世,前有顾云岫,后有柳沛之,这么下去,同前一世又有何区别。 在柳沛之长久的折腾下,太子终是忍无可忍,趁近日事闲,立时分出心神来制她。 说是这么一说,哪有真闲,还不是因着在朝堂上联合大臣们给皇上添了堵,让皇上将他手中的事交了一部分给四皇子。 话且说回这头,太子开始收买柳沛之身边的人,一步步让傀儡侧妃的地位巩固起来,将柳沛之的权利给分了出去,缓缓把她给架空了。 正当太子实施计划之时,柳沛之早便同宫外的父兄串通好了,一早就让人将太子幕僚与宫妃私通的消息传了出去,此等宫中丑闻秘事自是传得快,还没等太子反应过来要压下,转瞬就被在京城传了个遍。 此事不仅关乎皇家的颜面,更是让皇上对太子失望。原先一些太子好男风的风言风语,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70 皇上姑且不信不听,但此事在这时候出来,皇上对太子哪还有好脸色,二话没说就让他把人交出来。 太子没把楼启深和顾云岫交出去,随意挑了一男一女安了个名头,就交了,任由皇上处置。 楼启深是太子心尖上的宠儿,而顾云岫,他还要借她,掌住关尚书及其身后的大臣。 这事儿从事发到解决,也用了三个月,转眼就到了孟夏。 此时正是申初时分。 先行军给皇上带来了好消息,抗倭军得胜回朝,军队已到了城郊百里外。 皇上欣喜若狂,大喊一声:“迎!” 当下便派了四皇子前去相迎,毕竟四皇子也是在福建与军队将士出生入死过的,让他前去,最当合适。 军队在四皇子的带领下,受着民众的欢呼入了城,可这队伍里头,没有林袭和与陈仲瞻。 江妩与大秦氏日复一日地守在码头,如往常一样,落日已西,她们还是没有等到归人。 船该泊的,已差不多都停好了,暮色之下,还只剩一艘船从天边缓缓驶来。 定国公府的仆从拨开重重人群,一路赶来,同大秦氏报着好消息。 “夫人!抗倭军凯旋而归了,此时方过了城门。”仆从喘着大气禀报。 “瞻哥儿?可见着瞻哥儿了?”大秦氏激动地往前行了一步,差点就拽着那位仆从问话了。 江妩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她松松地握了拳按在胸口,好似这样便能让心跳慢下来一般。 仆从摇了摇头,“未曾见着……”他话还未说完,大秦氏就觉着足底一软,她人晃了一晃,还是站住了。 孟夏渐热,江妩却觉着身子通体发寒,尤其是方才跳得厉害的心,就似瞬间冰结了一般,她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眼前两人的反应把仆从吓到了,他忙加上一句,“也未曾瞧见林袭和林将军。” 大秦氏的魂立时被勾了回来,“林将军也未曾见着么?” 仆从点头应是。 江妩忽觉陈仲瞻给她的那块温玉在发热,温玉透过里衣正悄悄地递着热度,把她整个发寒的身子给暖了回来。 她回过身,望向正朝这段驶来的船,甲板上立着一个人,像是在远眺。 她抿了抿唇,动了动喉咙,唤了一声大秦氏:“秦姨母,你瞧那人,身形好像陈二哥哥啊。” 大秦氏闻声回头,往前踏了两步,定定地望着那艘暮色之下的船。 两人呆呆地在原地望着船驶近,直到那人的脸渐渐在落日余晖下清晰起来,两人才抑制不住地掩了口,对视了一眼,险些大叫出声。 是陈仲瞻! 是陈仲瞻回来了! 陈仲瞻也见着码头的几人,远远地只瞧着女眷都挂着面纱望向他,可女眷身旁的仆从,他一眼便能认出,正是定国公府的人啊。 他欣喜地漾着唇边的笑,冲她们挥着臂示意。 江妩此时的心雀跃万分,这世间再也找不到别个同她这般兴奋的人了。 要知道,前世陈仲瞻可是死在了福建,而这世,他活着回来了。 而且他还是她的心上人,她日盼夜盼,盼着他毫发无损地归来。 两重欣喜加身,让江妩欣喜地直跺脚,恨不得跳起来招手大呼。 而事实上,她做得差不多了。 江妩忻悦不已,她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踮起脚尖冲他的方向直招手。她弯着眼尾,眼睛亮亮,忍不住轻笑出声。 大秦氏望着在船头挥臂的少年,又听着身旁的少女甜甜发笑,一瞬就觉着这暮色极好,岁月无终。 所幸瞻哥儿好生生地从福建归来了,不然,那对得起妩姐儿这些天来的日日守候。 大秦氏嘴角弯了弯,领着江妩朝陈仲瞻那艘船停泊之处而去。 江妩足下轻快的很,若不是挽着大秦氏的手,她怕是要三步并作两步,蹦跳着快步去到陈仲瞻跟前了。 江边的晚风也似明了这些人的心情一般,一时变得格外俏皮。晚风撩着江妩的面纱,害她时不时就得伸手掩住。 船一停下,陈仲瞻便同林袭和说了一声,就往大秦氏奔去。 娘亲身旁跟着一女子,梳着未出阁的少女发髻,显然不是关越卿,他心底忽而就期待起来。 他期待那是江妩,他在船上就见着那女子在底下使劲儿地跟他招手。 他希望是她。 陈仲瞻怀着忐忑的心情,往前跑。等愈发地近了,悄悄地往大秦氏身旁瞟了一眼,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心里滋滋地冒着甜意。 他忙回了视线,放小了步子,快步走到大秦氏跟前,欢快地喊了一声:“娘亲。” 陈仲瞻嘴角盈着满溢地笑意,江妩就在一旁眼睛发亮地看着他。可他却目不斜视,不敢当着大秦氏的面与江妩对视,他怕自己忍不住眼底的欢喜。 可大秦氏早早便站在了江妩这头。她把陈仲瞻打量了个遍,见他神采奕奕,面色极佳,不像是有病在身的样子,这才安了心。 她欣慰地拍了拍陈仲瞻的肩,感慨地道:“瞻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下一瞬,大秦氏便把江妩拉到自己面前,对陈仲瞻道:“这是妩姐儿。” 陈仲瞻的一双墨渊里,一下就映入了江妩的弯弯的笑眼,她同他一样高兴,不,她比他还要高兴。 他嘴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也跟着她的弯弯笑眼,立时扬了起来。 江妩笑嘻嘻地同他说:“你回来了。” 他看着暮色余晖洒在江妩的眼里,笑着应答,“是,我回来了。” ☆、羞不羞啊 我活着回来了。 陈仲瞻是想这么说的,但大秦氏就在一旁,说些什么‘活着’、‘死了’之类这样的话,难免有些顾忌。 大秦氏见着陈仲瞻身后缓缓而来的林袭和,便出声打了招呼,“林将军。” 林袭和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等走近了,才出声道:“这儿又无外人,你这一句将军,我可觉着你是在侃我啊。” 陈仲瞻同江妩介绍道:“林袭和,林将军,是我表舅。” 大秦氏轻松地笑了几声,就把江妩介绍了一遍。江妩福了一福,这还真是久仰大名了,活了两世,这还是第一回见着其人。 陈仲瞻见着仆从在旁,便吩咐道:“去请一顶大些的轿子来。” 仆从点点了头,没有多问。 “是哪儿伤着了不成?”大秦氏拉着陈仲瞻上下打量。 “这轿子是给表舅请的,娘放心罢,我身子无事。”陈仲瞻开口解释。 大秦氏疑惑地看了一眼林袭和,“你也受伤了么?” 林袭和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也,而是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人受了伤。” 大秦氏仔细一看,这才察觉林袭和的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71 唇色有些发白,身上也有淡淡的药味。 “这是怎地一回事?我怎听不懂?”大秦氏来回地看着陈仲瞻与林袭和。 陈仲瞻方想开口同大秦氏与江妩解释,但此事毕竟是由林袭和而起,遂林袭和便拦了拦,还是自己担着,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五个月前,倭寇汇集与福建。 尽管我军将士骁勇善战,不畏生死,但也抵不住倭寇的人海攻势。再加上四方支援未至,我方又只能连连退兵,在这种战况下,竭得不只是力气,更甚得是士气。 都怪我一时大意,被那帮倭寇算计,趁乱夜袭,待我一闻声出帐,就遭到了暗算,险些性命不保。 军医一盆盆血水从我帐里抬了出去,仅仅半日,我受伤病重的消息便传遍了军中。 众将领担忧士气一竭再竭,便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让仲瞻以正五品守备的身份,名义上替我受伤,好抑制住士兵们往下沉的士气。在山东时,众人皆知我身边有这么一个十岁的好手,那毛头小孩还是我外甥。遂要说成是仲瞻在我帐里治伤,也是说得过去的。 原只是让仲瞻在帐中装装样子,怎知他还真帮着处理了不少,排兵布阵,说得让诸将是心服口服。这小子在帐里没安分几日,不过两日就闲不住了,白天混入士兵中杀敌,晚上秉烛坐帐扮我,好安巡逻士兵的心。几月下来,下层士兵都给他混熟了,待大胜那日,我才敢公布真相。” 林袭和扁了扁嘴,冲大秦氏道:“你是不知,军中服他的人,现时可不少,名声响着呢。” 大秦氏佯装发怒,作势要去拧林袭和,“你说你,作为瞻哥儿的表舅,你都做了甚啊?我还指着你好好看着他呢,你倒好,歇了几个月,我儿子仗是该打得打,拼了命忙活了这般久,军功可都算你头上了。” 林袭和哎哟一声,连声求饶,“表姐,表姐,我是那种人么?这替我受伤一事,我老早便让副将给书信给皇上了,你且安心,我要抢这孩子的军功,这军中各将不得联名上书,参我一本不可?” 大秦氏便继续问着细节,陈仲瞻与江妩两人在一旁笑呵呵,乐个不停。 两人循规蹈矩的,陈仲瞻腰背挺得直直,他不知何时就站到了江妩身旁,趁那头两人对答说得起儿,悄悄地寻江妩说话。 他微倾了倾身子,离得江妩近了些,但面仍向着大秦氏与林袭和那头,“你今儿怎来了?来得正好。” 江妩微微转了小脑袋,瞥到他低靠过来的肩膀,又看着他那融于夕阳之下的流利侧颜,立时低了低头,抿紧了就到嘴边的笑意。 “我日日都来等船,只有今日是正好。”江妩微低着首,声音也被压得有些低,可陈仲瞻都听在耳里了。 她日日都来等他,只有今日他回了,才是正好。 江妩侧首过去,便不出意料地看见陈仲瞻的剑眉微扬,睫毛一个劲儿地上下扇动,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夕阳晚风趁江妩不备,就扬起了她的面纱。面纱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它随风而起,轻轻地打陈仲瞻的下颌撩过,就如江妩的话,轻轻地打陈仲瞻心上撩过。 轻纱撩面,陈仲瞻只觉着面上一阵酥麻,他立时红了耳,把身子给正了回来,僵僵地立在原地, 被孟夏午后的太阳晒过的江风还带着暖意,一阵又一阵地吹来,怎也吹不散陈仲瞻面上的热意。 江妩歪着肩膀,去看不做声假装正经儿的陈仲瞻,面上带着略微放肆的笑意。 她是个‘欺善怕恶’的,欺陈仲瞻比她还要羞,反倒是怕婠姐儿的调戏。 陈仲瞻余光自是瞄到江妩的注视了,他快要绷不住了,该死的热气一股脑往面上涌,这江风这般大,怎也吹不凉呢。 江妩听着大秦氏到天色将晚,便意识到那端的两人话已谈完,便立时摆正了身子,也板直着背,老老实实地在站一旁。 陈仲瞻看见江妩的小动作,嘴角便弯了起来,眼角都流出笑来。 果不其然,大秦氏再说了两句话,便往两人这头看。 只见两人仰首挺胸地站一旁,目不斜视,一个正儿八经,一个憋笑憋得面色通红,要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 大秦氏心底笑了笑,也没当场揭了两人,就说了声,“天色不早了,也该早些回城了。” 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定国公府仆从也正好领着轿夫抬着轿子来了。 大秦氏送江妩上了马车,便转身就往定国公府的马车去。 陈仲瞻落在其身后,没有跟上,他站在马车前,对车厢里喊了一声:“阿妩。” 下一瞬,江妩便撩起了一角帘子,伸了脑袋出来,笑着应:“怎了?” 陈仲瞻大大方方地看着她,语气诚恳,“谢谢你来等船,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谢谢你平安回来。” 江妩眼低的热意一瞬就漫了上来,两人视线一触上,便只顾着彼此了。 林袭和从陈仲瞻身旁走过,轻咳了两声,不怀好意地坏了两人的气氛,“你们还挺辛苦的。” 陈仲瞻与江妩的脸,不约而同的倏地变得通红,江妩羞得立时钻回了车厢内,帘子也立时放了下来。 陈仲瞻鼓着通红的脸,白了走在前头的林袭和,立时跟上,“表舅!” 等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江妩还是觉着面上热的很。 紫菽见江妩用双手扇着,就知她定是羞得紧。紫菽立时拿了纱扇帮江妩轻轻扇着风,江妩见了忙推却:“不用不用,我不热。” “好好好,奴婢不扇了。”紫菽嘴角啜着笑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不准笑。”江妩鼓着双腮,说完后便将脸埋到自己掌心,真是羞死人啦。 等江妩一回了府,时辰也不早了,她换了身衣裳,立时到念春堂去了。 一到念春堂,大家便捉着江妩东问西问,说是今日大军凯旋,都问为何不见陈仲瞻乘马而归。 江妩便将与大秦氏在码头等到陈仲瞻的消息说了出来。 其余的,便一句也未详说。 次日早朝,皇上嘉赏抗倭军,陈仲瞻被封正四品副骁骑参领,赏黄金万两。 江晔倍儿长面子,一下朝,同僚各个都同他道喜,他立时就忘了上回拦着妩姐儿的时候,自己嫌陈仲瞻的事儿。 他邀道:“过几日我们府里有喜事儿,你们来吃酒,定你见着他。” 可不是么,钊哥儿成亲的日子就在四月底,陈仲瞻往时是不在京城,这回他在家,自是要亲自上门贺喜的。 转瞬就到了钊哥儿的大喜之日。 陈家三兄弟随着定国公在前院,铖哥儿受江妩所托,好生照顾陈仲瞻。 遂铖哥儿见着陈仲瞻后便拉了他过来,低语道:“陈二表兄,不不不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72 ,五妹夫,妩姐儿让我好生照看你,你若遇着甚不方便应酬的,便找我就是。” 陈仲瞻笑了出声,他拍了拍铖哥儿的肩,“你也记着我是你表兄啊,还想占我便宜不成?” 铖哥儿一本正经地道:“这哪是占便宜啊,那不是你同我五妹妹定得亲么?” 后头这一句,铖哥儿忽地就拔高了,显然是故意的。 四周的人纷纷侧目望来,陈仲瞻顿然醒悟,这小子…… 被这般多人注视着,陈仲瞻的耳根已经开始发红了,他点了点头,爽快地很,半点也不似往日受江妩调侃一般扭捏,“是我没错。” 铖哥儿见他大方的很,就满意地笑道:“好!” 众人得了回答,也是一番哄笑,笑完了,便又回了头,各聊各的去了。 然而铖哥儿可不太妙,他也不想想他的五妹夫,那可是动武的粗人,多少也沾了点喝酒的脾气。二胡不说,就被陈仲瞻被拖了下去,由陈家三兄弟轮番上阵,齐齐灌酒。 ☆、引火烧身 江妩安分地在后院待着,可不知前院还发生了这等事。 她与关越卿一别整年,回来后也无心闲聊,时至今日,两人才得了时机敞开怀了聊。 自大秦氏得了消息之后,便将定国公府的中馈借交给了关越卿。 关越卿犹犹豫豫,险些就要把陈仲瞻暴露了出来。 昨日陈仲瞻向她请教了一番,皆是关于江妩中意哪一口吃食,特地嘱咐她不得提前说出去。 这一家子真是的。 先是大秦氏私下同她说把江妩定给了陈仲瞻,她为了惊喜,也没有往外说。 后又有陈仲瞻为江妩置办吃食,又让她莫要说出去,非得把她憋死不成。 这日之后,日日定国公府便打着大秦氏的名头,给江妩送来的天馐楼的点心。 直到端阳那日才停了下来。 民间为庆抗倭大胜,预备将端阳赛龙舟办得更盛大些。皇上从折子上得知,遂决定将今年西苑三海的赛龙舟停办,拨了银子给官府,由太子出面筹办陵河的龙舟会。 陈仲瞻听令伪装,扮作寻常观赛游巷的公子哥,在皇上所在陵天阁四周巡逻。 江昕今年没在陵天阁定到厢房,便是因着皇上亲至的缘故。 不过陵天阁旁的具音楼也不差,原是雅致的弦音茶楼,但今日外头锣鼓喧天,再怎么以琴音作乐,也总归不美,遂今日也去了琴师抚琴,只留了好茶上席。 五毒饼家家户户都有,算不得新鲜顽意儿。原先陈仲瞻也这般认为,但奉旨闲游巷的他,却见着了制得与今早所食全然不同的五毒饼。 他见着有趣,便掏钱买了一份,身边的侍卫没有多说,只当陈仲瞻是为了更好的伪装,才买的。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目光看似在游离在陵天阁之外,实则却是绕着陵天阁四周。 越近龙舟开竞之时,街上人便越多,人群随着鼓声密集而至,不过一瞬,巡逻小队便被人流给冲散了去。 所幸早有预料,遂陈仲瞻也没有担忧,依然照旧按原先计划好的行事,就近观察。 陈仲瞻随着行人的脚步挪到了陵天阁附近,准确来说是到了具音楼门前。 他想起昨日大秦氏说与江家定了具音楼,便心怀侥幸地往里头看了看,这一看,就撞了个巧,正巧见着陈伯瞬与挂着面纱的关越卿在与人交涉。 陈仲瞻立时想起手中的五毒饼,立时就看了一眼陵天阁,见别无异样,遂立时脱出人群,快步往陈伯瞬而去。 …… “他现时在何处?”江妩指上绕着五色细绳,绳的那头悬着一包方才还在陈仲瞻手里的五毒饼。 关越卿带着江妩走到临街的窗边,眼珠子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四处寻着,口上喃喃:“这人也忒多了,反正就在下头。” 江妩伸了头出去,一眼便瞧着了。陈仲瞻的身形即便是在人群中也颇为打眼,关越卿也是这么想的,遂她一眼便往人群里找,可陈仲瞻为了方便前行,都是贴着边走的。 江妩抿了抿唇,盯着他的后脑勺,笑吟吟地道:“我瞧着他了。” 关越卿打侧面就看见江妩弯弯的眼角,她笑着拍了江妩:“我先过去了。” 江妩回了头应了句好,看着关越卿离开了,她才转了回去。 这会儿看见的,可不是后脑勺,而是剑眉之下一双墨眸准确递来的注视。 江妩一瞬就笑得漾开了怀,她连忙把绕在指上的悬着的五毒饼举了起来,想告诉他自己收到了。 陈仲瞻笑着冲她点点头,见她激动得半个身子都伸了出来,帮挥手让她回去。 两人隔得不远,江府与定国公府皆是在二层,陈仲瞻也只在楼下艰难地前行着。 四周混乱嘈杂,又离敲着锣打着鼓的拱桥不远。陈仲瞻顾虑江妩,怕引得四周的众人都往江妩处往,遂只张了张口,没有出声,他说,危险。 江妩没有看清,把手放了下来,一脸疑问地看着陈仲瞻。 陈仲瞻放缓了语速,又说了一遍,危险。 这回江妩才看清了,她耸了耸肩,就往回缩了身子。她戴了面纱,没法同他顽无声对话的游戏,只得拿了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呶了一句,“知道啦。” 龙舟开竞的预备鼓声密集地敲起,下方的人流忽而开始动了起来,陈仲瞻被人群推着往前走,一瞬就没入了大流中。 江大奶奶罗真过来喊了江妩,“妩姐儿,快开始了,来来来。” 陈仲瞻的人影也不见了,她在此待着也无趣,便应了嫂子的邀,一同到临河的那头去了。 听着即将出发的鼓声,楼启深握着桨的手微微发僵。这么多年的端午,唯有两回他参了竞龙舟,而两回都是在这陵河。 上一回的光景他还记着,那年他不过十来岁,已是太子身边最得心的‘幕僚’。可现时却不一样,自上回在泽衡宫发生了诱魂香一事,太子便对他冷淡了不少,已经许久未让他入宫面见了。 这次的竞渡是太子操办的,他求了许久,才求来这么个让他做划手的机会。楼启深眼珠子一转,瞥了邻舟的系了红绳的四皇子,咬了咬牙,做了决定。 锣声一响,五色龙舟齐齐拨开绿水,舟上的划手个个奋勇划去。 陈仲瞻被人挤到了拱桥边,鼓声敲得群情激昂,四周都是呼声,这就让他想起十年前来。他也曾是连着两年在竞渡的舟上,一想到此,就让他感慨万分。 抬眼望去,远处的五色龙舟已先后过了亭,正绕道返程。率先出来的便是黑龙舟,本来是遥遥领先,夺标可期,但划手里头出了个乱子,与大家错了力,没几瞬,就让后头的红龙舟缩短了距离。 两条龙舟竞相往拱桥这边的标来,后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73 头的几色龙舟也不甘示弱,紧紧跟在后头。 陈仲瞻被两岸民众的呼喊声感染得热血沸腾,转瞬龙舟便到了跟前,各舟标手纷纷开始夺标。 红龙与黑龙之间离得最近,争得颇为厉害,拨水干扰的招式穷出不断,场面一时间变得极为混乱。 楼启深咬了咬牙,正伺机而动。他盯着卖力的四皇子,心里道了一句,要怪就怪你要同殿下争。 楼启深见四皇子立在舟上摇摇欲坠,便伸了桨,推捅了红舟一把,翻倒不至于,可这一下就足以让四皇子落水。 扑通一声。 落水之人溅起水花,也让四周看热闹的声儿呼得更大。 陈仲瞻见势不妙,拨开人群往前看,就想入水救人。正当此时,黑龙舟上的一人也跟着扑通入水,陈仲瞻见有人去救了,他便立在岸边观势,没有贸然过去。 四皇子的形势却不如众人所料,不但被落水之人救起,反倒被拽得直往水里去。 陈仲瞻见落水的黑龙划手一直未从水中露出面来,便大感不好,立时入水救人。 江妩与在楼上看得心急,那些个划手划着舟往四皇子靠近,怎就不机灵些,直接入水救人呢。 眼见着熟悉的身影钻入了水中,好一会儿,四皇子才被松了去,露出了水面,紧接着陈仲瞻就揪着楼启深的衣领,也跟着破出水面。 楼启深恨恨地盯着福大命大的四皇子,一拳砸在水上,溅起不甘的水珠子。 太子扶栏而望,他双目微瞠,全然没有料到楼启深竟对四皇子动手了。震惊之余面上又生了怨色,这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前才保下了他一条命,又来这一茬,岂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那掉脑袋的事儿吗! 皇上在一旁将太子的神色看了一清二楚,这逆子真是反了不成。交给他的事儿,就没一件办得漂漂亮亮了,可手段偏生多得很,回回都针对老四。福建抗倭也是他出面请命,好迫老四远战,若不是他早有密令给林袭和,老四岂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皇上越想越气,怒而冲太子发飙,“看你办的好事!”拧头就吩咐下去,给四皇子传太医,押那人上来对峙。 太子妃柳沛之身为女眷,只得远远地观着赛况,并不知那人就是楼启深。 等楼启深被一个眉目俊朗的公子押了上来,柳沛之顿然面色发僵,竟然是陈仲瞻。 她在宫中的几次宴请上见过他几面,说要不后悔那都是假的。太子骗她用情,被识破后便日日羞辱她,她何曾想过,东宫正妃竟会是这般光景,当初还不如老实地嫁了定国公次子,她哪用得遭今日这罪。 陈仲瞻一眼也没瞧柳沛之,他如实同皇上禀报之后,皇上体谅他浑身湿透,乌发滴水,便让他先行退下,回府更衣了。 等陈仲瞻走后,柳沛之也收了自己的心,把目光落在垂首跪着的楼启深身上。 她嘴角一勾,计上心头。 柳沛之美目往太子处一抛,太子立时就意会了柳沛之的举动。 他瞪着柳沛之,警告她莫要火上浇油。可柳沛之为何要怕他呀,她就是要浇油,就是要火势更大,就是要火大烧到他太子身上才好。 ☆、步步深渊 “楼幕僚?”柳沛之乍然出声,听着还有些几分惊讶。 皇上蹙了蹙眉,看着似不满柳沛之突然出声,但见其认得,便也将话递了过去,“太子妃认得?” 柳沛之从位子上起了身,不顾脸色黑得难看的太子,走出来行礼应答,“回陛下,此人乃殿下的幕僚,常常到宫中与殿下商议要事,只是,上次泽衡宫事发之后,臣便再未见过了。” 皇上不愧是皇上,一下子就捉住了柳沛之言语中的要点,“泽衡宫?” 柳沛之方欲作答,太子便出言掩饰,“泽衡宫一事已毕,今日还是问清方才所发何事,致四弟与楼幕僚双双溺水才是要紧。” 皇上见太子把歪得说成直的,明摆着是要洗脱这楼幕僚的罪名,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拂袖就将杯盏拨到地上,怒道:“闭嘴,朕没问你。” 太子只得低了头噤声,听柳沛之把泽衡宫的事一件件地道了出来。 先是说泽衡宫是太子与众幕僚议事之所,后把楼启深就是那日在宫中与后妃有染之人给捅了出来。 本该为犯皇宫名声付出代价的人,却活生生地在眼前,不仅如此,还险些让他把四皇子的性命给搭上了。 皇上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掌拍在桌上。 太子这回犯得可是欺君之罪。 这名头听着唬人,可太子若得圣心,皇上只需轻轻几句就能把此事给揭过,但皇上对太子已然失望透顶,他并没有这般轻易地就饶了这个残害手足,处处在朝堂上与他作对的长子。 “你,供出幕后主使,朕兴许还能留你全尸,说。”皇上质着楼启深,但楼启深哪儿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自是拒不承认今日对四皇子的谋害,句句都说是为了救人,可一下水,小腿便发抽,不受控制,这才险些办了坏事。 皇上见楼启深嘴硬得很,便看着太子,连叹了几句,“好,好,好。” 随后便让人将楼启深押入天牢,再细细地审,就不怕他不说。 太子也没个好,被夺了吏部,工部的大权,禁足东宫,无宣不得面圣。 直到回了东宫,太子也未想明白皇上究竟为何夺了他的权,压根不知皇上忌惮他对兄弟手足的下手的狠毒。 柳沛之! 太子忍着怒火换了一身衣裳,而后便直往正宫去,找柳沛之算账。 丫鬟正给柳沛之卸着头饰,太子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一把就推开了丫鬟,“滚!” 旋即一手就掐住了柳沛之纤细的脖颈,咬牙切齿地道:“你是太子妃,与本宫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体,何必非要走到今日这地步?” 柳沛之被掐得呼吸不过来,脸都成了猪肝色,她四肢挥舞,胡拍乱踢,指甲在哗地在太子脸上划了几道,太子吃痛才松了手。 柳沛之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瘫坐在地,一边与太子挪开距离,一边咳着吸着空气。 太子提步就向她走来,柳沛之见势就怕,伸脚把足边的凳子给勾了下来,想要拦住太子前行的步伐。 可这区区凳子,岂又拦得住太子呢。 太子绕过朝他滚去的凳子,一步步走到柳沛之跟前,用力捏起她的下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本宫没了往日的辉煌,你又会有甚好日子过?” 柳沛之嘴巴微张,发出不知是咳还是笑的声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的话也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笑话,时至今日,你又何苦再骗我。” 太子松手时还给了一个力,柳沛之虽从太子手中解脱,但却仍被甩得跌倒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74 在地。 她笑得灿烂,眼角藏着一滴泪,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 “你早便想借口废了我,可现时还能对着我说违心话,好似是我先对不住你一般,真是可笑。”她顺势就侧躺在地,懒得再爬起来,再由太子折腾了。 “如若不是你做得太过份,搞了泽衡宫这么一出,本宫岂又容不得你?”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柳沛之。 她嘴角扬了一抹嘲意,他要同她一件件地数,她又岂会惧。 原就他先对不住她的。 “若不是你在泽衡宫与那帮‘幕僚’寻欢作乐,若不是你欺我骗我,害我情财两失,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拿着我柳家命脉给你的帝王之业铺路,我又岂会报复你?” 柳沛之言罢,便兀地笑了起来。 每回她笑,太子就觉得心里发毛,他冷声道:“你笑甚?” 柳沛之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没有作答,反而笑得更是放肆。 她只是觉着自个儿傻,傻得可笑,罢了。 太子听着柳沛之这似笑非笑的声音,头皮都是一阵发麻,他骂了一句:“疯子!”立时转身就出了屋。 一出了门,远远就见着一人在宫门等候。 天色昏暗,已临近入夜。 公公提着灯立在李颉身侧,映出他心思沉沉的脸来。 李颉是他真正的幕僚,他欣赏李颉,原想一并纳入泽衡宫,但其仗着脑子好使,以替他出谋划策为交换,婉拒了数次。 可到底他是太子。 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他想动何人不可? 于是,李颉被他用了强。 太子见到李颉,就想起天牢里的楼启深,他从阶上步步而下,走到李颉跟前。 李颉行了礼,便出声建议道:“殿下应当去天牢一趟,依臣之见,在此等严峻的形势之下,楼启深所犯之事,决不可与殿下扯上干系。” 太子皱着眉,叹了一口气,“本宫正要前去,你陪行罢。” “是。”李颉跟在太子身后,一同到了阴森森的天牢。 全京城上下皆知太子被皇上下令禁足东宫,遂尽管他现时着了绣四爪蟒纹的衣袍,现时出现在天牢,把守的重兵也不买他的账。 待奉命盘审的官员得了消息出来,这才放了太子进去。 天牢寒气重倒是名不虚传,越往里走,火光越盛,可唯一不妥的是,明明是在审犯,却安静的很。 等太子与李颉终是到了亮堂堂之处,眼前之景让两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楼启深头上绑着的黑绸带还未解下,身上还穿着今日黑龙舟的衣饰,可也残破不堪,看样是被鞭子抽得发烂,臂上的肉被抽得血肉外翻。 他被绑在刑架上,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太子冲盘审的官员发怒,他上去揪着人的衣领子,“你们把他给怎了?” 官员慌张地摇着头,“他只是昏了过去。”见太子怒不可遏,便立马挥挥手,吩咐一旁的小吏,“把他弄醒。” 士兵拿了大木勺,从一旁的桶里取了水,猛地泼到楼启深身上。 楼启深疼得嘶嘶直叫,不过一瞬就转醒,眼都未睁,便嚷着:“意外,都说多少回了,我不过是好心办坏事,哪有甚幕后主使啊……” 言罢,他便疼得扭着身子。 “你泼了甚?”太子过去一脚踢开那木桶,听到那小吏哆嗦着答道:“盐……水……” 太子夺过小吏手中的木勺,一把就扔得老远,大吼一声,“滚!” 盘审的官员怎说从前在太子处得了不少好处,此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示意小吏同他一并退下。 楼启深疼得五官皱成一团,面上尽是痛楚,“殿下……” 太子见四周只剩李颉在,这才安了心。他原就最疼楼启深,此时看着其受苦,他也不好受,“你何要做这等傻事!” “臣心甘情愿替殿下除去心腹大患,就差一点,就那么一点。”说完楼启深便只剩一声长叹。 太子此刻才明白楼启深此举的用意,他对皇上偏宠不满已久,但从来就没说过皇上半句不是,回回与楼启深谈心,说得都是四皇子。 难怪楼启深会对老四动手,他想必是要拉着老四一起死,到时候死无对证,怎么也赖不到他身上。 可惜,可惜。 楼启深尽力地抬了抬头,艰难地动了动喉咙,“殿下今日就不该来探我,一切都是我所为,您这一来,反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太子对楼启深还是有情义的,他抿着唇不出声,将楼启深身上的每一处伤都看了个遍。 楼启深咳了两声,“李颉,你带太子出去罢,太子这次不该来,也不该有下次。” 太子似被楼启深这幅深情给激到了,他大笑着喊了一声,“好。” 就立时唤了盘审的官员进来。 “把他给我放下来,今夜不得再审。”太子直眉怒目,指着刑架上的楼启深。 官员这下就为难了,他奉皇上之命盘审这个蓄意谋害皇嗣之人,给太子与疑犯私下相谈已是最大的通融,他可不敢再多做别的。 “皇命难违,殿下,恕下官不能从命。”盘审的官员显然是说出此话,就预备着接受太子的雷霆之怒。 “你!”太子怒气填胸,恨恨切齿道:“好!皇命难违!” 他扬起拳头,差点就砸在官员的脸上,李颉忙上前拦住,连声劝道:“殿下不可。” 太子撂下一句,“他要是死了,你们都给我陪葬。”而后,便拂袖离去。 他说到做到,前世关越卿捅死了楼启深,接着就被灌了毒酒。 李颉跟在其身后,出了天牢。 外头天色已全黑,太子带着浑身怒意径直地在前头走,道一句:“皇命难违,本宫是可是储君,真是些不长眼的东西。” 等了这般久,李颉总算是等到这一刻了,他佯装泄气一叹,“皇上也真是狠心,殿下的大好形势,便因着此案,毁于一旦了。” 太子原先就觉着皇上不公,他步子一顿,心里的怨意因着李颉这一句,疯狂滋长。 “父皇偏爱四弟,六弟,也不是一两天了。”太子闷声说出这一句,拔腿就继续往前走。 李颉得了这么一句,就知太子对皇上的不满已到了无可抑止的地步。 太子变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在心里都不敢怨皇上的人了。 李颉出了宫,就往四皇子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一事于下一章完结,之后就真正进入文章收尾阶段。 呐~么么扎。 ☆、落入掌中 皇上并不急于求成,他只是拿着这个又虚又实的把柄,来钳制着太子,好趁太子不在朝,一步步削弱其在朝堂上的话语权。 太子为储君,但皇上正值壮年,身子骨健朗,岂能容忍太子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75 在自己的朝堂上指手画脚,势大夺声。 这一切,要怪,就怪太子过于冒进了。 他有前世的记忆,急于把一切优势拢在手里,可就是如此,才让皇上忌惮。 皇上没有下令让楼启深死,所以他尽管受了大半年天牢的折磨,可仍剩一口气,还是活着。 这漫漫一冬,也亏得楼启深这副残破身躯能熬得过去。 大年已过了几日,可这雪还未化,似还未有这么快回暖。皇上听淑妃提了这么一嘴,便决计初七启程到温泉宫一住。 此番出行,皇上自是没有打算让太子随行,而后宫嫔妃也无人提及。太子的生母已逝,当今皇后不过是继后,与太子可无半点感情,而且太子失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谁又会自己讨嫌到皇上面前去提。 不过大半年,太子形容消瘦了不少。 李颉带来了皇上初七起驾温泉宫的消息,太子听后便笑得停不下来。 太子觉得自己笑得同柳沛之愈发的像了,可那柳沛之明摆着是得了失心疯,难不成他也同她一样了? 他摆了摆头,脱去了脑里无端的念头,讽了一句,“人有温泉好去处,而我只天牢可往。” 太子披上了斗篷,无可奈何地道:“李颉,陪我去天牢一趟罢。” 李颉今日而来,为得就是伺机怂恿太子谋反发动政变,而楼启深就是最好的引子,他自然不能错过这绝佳时机。 李颉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天牢还是一如既往的寒气重。 楼启深受得尽是些非人的折磨,他已不止一回想过轻生,可到底是没有那份自我了结的勇气。 楼启深蜷缩着身子,躲在铺着干稻草的角落。 太子来时,恰好见着官兵提着食桶,正给犯人们分食。黄面窝窝,陈米渣水,可就只是这些,犯人们也争先恐后地上来要。 李颉拦下了太子,摇了摇头,太子这才没有贸然行事。 太子看着楼启深艰难地挪动着身子,爬了过去,去拿那些,在太子看来觉着是侮辱人的吃食。 见到楼启深连站都站不起来,太子心里翻起了巨浪。楼启深是他的人,他是太子,可他却无能为力,保不住楼启深。 他回了头,轻轻地离开了天牢,没有同楼启深碰面,准确来说,是他不敢面对他。 他无法出宫,朝臣各个都静坐观势,不敢与他接触,他托了李颉帮他在外头走访,好不容易笼络回几个大臣的心,让他们联名请求皇上解了他的禁足,可这折子就如石沉大海一般,递了上去,也皇上也没有任何动作。 可皇上却应了淑妃的要求,去温泉宫。太子一步步走得极慢,他心里冷笑,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淑妃能爬到今日这一地步,跟四弟现时颇受父皇宠爱,不是如出一辙么。 他保不住楼启深,可照这种形势下去,他怕是连自身也难保了。 一路都静得很,太子只能听到他与李颉行走的步子声,他想了很久,声音里皆是无力,“你说本宫该如何是好。” 李颉可从未见过太子这般模样,他见过的太子是踌躇满志,大权在握的,而现时这幅颓丧失意,才最是让他满意。 如今的太子,有一部分,是他亲手所致,看到太子这副模样,他一点心软都没有。 他要把太子,送往深渊绝境去。 “殿下,这天下早晚是您的,或早或晚,只要您还是储君,那便是名正言顺。” 只要您还是储君。 这一句,正正戳中太子的痛点。 他停了下来,阖了阖眼,在睁开之时,已没了这半年来的沉郁之气,眼里不带丝毫感情,“那我便名正言顺地夺回我应得的一切。” 初七转眼就至。 今日对江妩来说,极为重要。她着了采衣采履,安坐在东房。耳闻外头高山管弦,流水筝筝,可心里头轻飘飘的,没个实处。 她要行笄礼了。 妧姐儿及笄时,她便是妧姐儿的赞者。这笄礼流程的熟得很,可今日发笄、发簪、钗笄皆是要加与其身,她难免有些紧张。 年前便同陈仲瞻算好了日子,他那时便说要来,可人算不如天算,前几日皇上忽说初七要上温泉宫,命陈仲瞻领军护卫随行。 江妩扁了扁嘴,虽说心里有些失落,但也只能如此认了,毕竟同她争人的,可是当今圣上。 念头一过,江妩便听闻外头江晔的声音响起,笄礼便算是开始了。 她起了身,走到场地中间,同前来观礼的宾客行礼,而后便面向西跪坐在笄席上,关越卿作为赞者,来为她梳头。 她闻到关越卿身上的香气,慌乱紧张的心一瞬就平静了下来,紧绷着的僵硬的双肩慢慢地变得自然下来。 所幸在场的诸位观礼者皆是江妩见惯的人,笄礼越行越顺,一路也没出甚差错,唯一让江妩察觉不妥的,也还是卫氏对她的教诲。 她犹记得妧姐儿及笄之时,卫氏说出的那些,令她觉着心悸的反常之语。 娘亲对二姐姐说得是,“娘盼啊盼,终是看到你长到及笄的这一日了。” 此话于旁人来说则不足为奇,可,以当时娘亲与二姐姐的淡漠母女之情,这话反常得江妩鸡皮疙瘩骤起。 而卫氏所说的话与同妧姐儿说的相差无几,可此时她却仍觉着不妥,是因为她从卫氏的话语里听到了完完全全的轻松。 “娘终是等到今年了,妩姐儿处处都好,懂事又讨人欢喜,娘无甚嘱咐的,惟愿妩姐儿一生拥福,好好地过日子。” 卫氏眉目间的轻愁散了大半,看着是真心为她欢喜的,可她怎听得这般难过呢。 卫氏探了身子过来虚虚一扶,让江妩起身。江妩这会儿才见着卫氏面上施了薄粉,心下又不禁暗生怪异之感。 笄礼还未成,也顾不得多探。等送了各位宾客出了府,江妩便缠着卫氏,一并去了念月洲。 铖哥儿媳妇罗真与钰哥儿媳妇文采薇,也不好跟着前去打扰,便一同去了念春堂,陪江老太太说话。 上年江府可谓是喜事连连,先是钊哥儿成亲迎娶翰林大学士之女,不过几月,又到钰哥儿迎娶江二夫人文氏娘家的文采薇。 卫氏接连卸下肩上的担子,自觉格外轻松。可她也知道,自己如今就如被驻空了的躯壳,再有最后一份支撑的力被卸去,就要轰然倒塌。 她的身子早就虚了,自江妩回来,府医便恢复了每十日的例行把脉。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银子,自也能使府医掩下真相闭口不提。 这一冬对她如今的身子来说,格外难熬,可她又分外喜欢这个冬天,因为她知道这是最后一个冬日了。 妩姐儿亲昵地挽着她的臂,要比往日多话的很,就如小雀儿一般叽喳活泼,可爱极。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76 瞻哥儿为人可靠,等撑到妩姐儿成了亲,她便能安心地去了。 “娘亲近日好像是瘦了不少。”江妩摸了摸卫氏的手肘,硌得慌。 卫氏轻轻拍掉了江妩的手,面上含笑地道:“痒啊。” 江妩见卫氏面色如常,便怀疑是自己察觉错了。 她凑近去看,见卫氏面上还有淡淡的胭脂红,便带着轻松的调笑问道:“娘亲今日还让金栀给打扮了一番不成?” 卫氏捏了捏江妩的小鼻子,“今日不是你的大日子么,娘总不好素面朝天地出席,省得给你丢面子。” 这样的作答毫无破绽,就连江妩也说不出不妥之处。 江妩缠着卫氏是有缘由的,离前世卫氏身亡还有五个月,她不免还是有些担忧。 虽说陈仲瞻平安地度过了十九,再过三月就要及冠了,也算是避过了生死大劫。 可卫氏前世病逝得突然,毫无预兆,令人措手不及,这世江妩千防万防,还是觉着心底不安。 “娘亲,府医近日探脉可有说甚?”江妩歪着脑袋轻轻靠在卫氏臂旁。 卫氏拍了拍江妩,“你这歪七扭八地在外头站着,可是见有哪一个大家闺秀同你这般站没站相的。快站好来,再过不久便要嫁到别家去的人了,还这般没规没矩的。” “娘亲,我问您事儿呢,您又扯旁的去了。”江妩忙直了直身子,心说,这不过是女儿家的亲昵之举,何况这又是在三房之地,她这般也不碍着甚啊。 卫氏不想让江妩同她过于亲昵,怕她撒手人寰之后,平白惹得江妩为她难过,常记挂她。 “能有甚事,府医尽心尽责,一有小事儿就同你禀报了,你还担忧呢?”卫氏答道。 江妩嬉皮笑脸地抱着卫氏的手臂,“娘亲您是怎知的。” 母女两人气氛轻松,一同迈进念月洲的院门。 放于往常,江妩定不会忘了看上一眼她给念月洲送来的牡丹,但今日她全副身心都只想缠着卫氏,便没分出注意力来瞧。 冬雪未化,万物生机也蕴藏在土层之下,可这株牡丹,却是连半点生机也无了。 ☆、大败大婚 定国公府请了安国侯的夫人王氏做媒,翌日,便上门说亲。 王氏也不知卫氏是个少言少语的性子,她本身性子就活络,极会与人打交道,这不,才见着卫氏就拉着人聊了起来。 “今儿外头可肃着呢,也不知怎地,宫门城门自昨日宵禁给闭了之后,就未启过,听有风声说,宫里定是出事了。” 卫氏看着是半点也不感兴趣,王氏见着无趣,便拐着弯绕回今日的正题了。 卫氏是希望尽早定下的,她自个儿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大秦氏那头的意愿也是尽早成婚,况且陈仲瞻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业已立,也该成家了。 两家的想法一拍即合,细节上谈得也轻松,进展极佳。 王氏拿着江妩的庚帖从垂花门乘马车离开,立时就往定国公府去了。 尽管坐在马车上,可一路上对城门不开,宫门紧闭的议论纷纷却清晰地传入王氏的耳中。 等到了定国公府的垂花门,丫鬟撩开帘子的那一瞬,天光跑了进来,她才抬首望天,这才瞧到灰蒙蒙一片。 温泉宫这头已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 好似因着有温泉坐镇,温泉宫的春景绿意也来得快些。 皇上站在正殿前,侧身望向东殿的斗拱飞檐。那斗拱无情地卸了雨势之凶,一直以高高再上之姿,翘着飞檐望着跌落在地的天水。 这雨从早晨便落到将夜,看样也预备要停了。 “他来了吗?”皇上背手而立,静默许久才出了这一声。 护驾侍卫亲军统领,孙奕腰间佩着剑,在皇上身后答道:“回陛下,太子已至。” “他预备几时来见朕?” 孙奕恭敬地回道:“回陛下,太子说按照往年的惯例,陛下会与嫔妃泡温泉,让臣届时派兵牢牢围住正殿,待他前来即可。” 皇上笑了笑,听着又似欣慰又似嘲讽地说了一句:“太子还是了解朕的。” 言罢,皇上便吩咐身边的公公,让淑妃过来一趟。 天儿已见黑了。 护驾侍卫亲军孙奕,孙统领提着步子瞒着皇上悄悄地来到了太子处。 当然,这瞒着皇上悄悄而来,是太子自己以为的。他以为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不曾想早早便被出卖了。 两人交换过信息后,孙统领便先行一步,假意为太子开路,调走了守在山门的侍卫。陈仲瞻不明真相,孙统领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将他调到皇子所居的宫殿值守。 万事俱备,就等至太子落入天子陷阱了。 温泉水暖,与这春寒相搭,倒是般配的很。皇上惬意地在温泉里泡着,淑妃坐着小杌子在一旁给他喂食苹果块。 太子一路畅通无阻,提着皇上赐给他的宝剑,一脚踢开了温泉池的隔门,身后跟着一大群带刀侍卫。 皇上看着太子的方向,闲适逍遥地着了里衣,泡在冒着几屡轻逸白烟的温泉里,脸上含笑。 “太子怎来了?”皇上明知故问。 “儿臣不孝,未能早日替父皇分忧。父皇操劳朝事多年,身子不堪重负,以致今日前来温泉宫休养。儿臣今日前来,便是要为父皇排忧解难,替父皇担下这天下大任。”太子行了父子礼,仍向从前那般恭敬。 淑妃听明白了太子的话中意,手一哆嗦,就将碟子给打翻了去,显得分外慌张。 她这副惊恐的模样满足了太子的得逞之心。 “太子要如何?”皇上不紧不慢地说着,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父皇还是下诏传位于儿臣,早些退位让贤罢。这温泉宫乃集天地灵气之宝地,也不失为颐养天年的好去处。”太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军,定了定心。 “让贤?太子有何能耐让朕下这一纸诏书?”皇上说着便笑了起来。 太子握着剑柄重重地杵在地上,面上带着傲气,“就凭这叛了父皇,拥了儿臣的护驾侍卫亲军,和皇城的守卫侍卫亲军。父皇这诏,不下也得下。” 成败在此一举,先前太子对皇上的语气不失恭敬,可到了这一步,面着帝王,他必须要有王之霸气。 “好一声‘不下也得下’,太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如此响亮,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今日会落到如此地步。”皇上瞥了一眼气势逼人的太子,大呵一声:“护驾亲军何在?!” 响亮的拔刀声齐出,声势浩大,身后的大军整齐划一地应了一句,“臣在!” 数百人的洪亮之音齐发,响彻云霄。 太子不可置信地回身去望,众军见其有所举动,便齐齐提着刀转身相对。 他面上书着被背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7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77 叛的惊惧,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发颤,愤然望向带头的孙奕。 “叛徒!”太子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你可别忘了,你的妻女仍在我手中。” 孙奕额上的青筋直跳,哼了一声,大有舍妻女取义之状,“为忠于陛下而死,死得其所!” 太子嘴角发抽,嗤笑道:“人命轻贱,人命轻贱啊。”他望着向他举刀的诸位‘叛军’,心头一阵悲凉。 他的双肩耷拉地就垂了下来,“父皇想必早就知晓了,又何苦费心陪儿臣演这一出?真是狠心。” 皇上故意做这么一场戏,就是要让他逼宫,就是要让他顺理成章地犯下这谋逆之罪。 为了名正言顺地废了他,以身做饵,这还不够狠心么。 皇上不再靠在池边,他正了身子,声音里有着不容挑战的威势,“朕的天下,何时由你做主了?你锋芒毕露,势大压君,让朕如何自处?” 都这般地步了。 太子也不再硬撑着,他无力地顺着剑柄瘫坐在地,轻笑两声,“父皇喜欢势弱的孩儿,因而父皇偏心四弟,中意六弟,可是如此?” 皇上似看着垂死的猎物一般,怜惜地看着曾经手握重权,在朝堂上与其对抗的儿子,没有出声。 太子不舍地望着他手里心爱的宝剑,看了半瞬,当机就拔剑而出,想自刎于此。 皇上惊得大呼,“拦住他!”他可没想过要让太子死,毕竟是亲生骨肉。 孙奕离得近,早在太子望剑凝噎,沉默不语之时,他就留意着太子的动静了。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竖掌运了劲儿从太子的腕里往外劈了过去,一下就化解了危机。 剑脱手飞出去几丈远,磕在地上哐当作响。 太子失意地垂下了手,自嘲了一句,“现时是我命也不由我了。” “你未曾想让朕死,朕又何曾想让你死?”皇上挥了挥手,对孙奕道,“把废太子押下去,活着带回京城。” 一句废太子,就昭示了太子的储君之路的终结。 …… 次日皇上启程回京。 天下局势大动荡,太子被废,朝堂势力一朝清洗,重启新的局面。 二月春闱,选贤举能,京城热闹万分,但仍少不了谈论废太子之音。 熹贵妃念着定湉公主的亲事,便找了时机与皇上一说。皇上见陈家既有定国公,又有抗倭名将,思虑几日后,便下旨,为定湉公主与陈叔瞩赐婚。 公主下嫁,乃是国之大事,自是要处处完美,不说婚事,那公主府至少也得建个一年半载的,方能成。 在陈三公子与定湉公主成事之前,陈家二公子就先行一步,在龙虎榜揭榜前,迎娶江家五姑娘。 三月十二日,乃婚嫁吉日。 江妩一整日都恍恍惚惚的,等铖哥儿背她上了轿子,她才有了从此要离开漪云院,离开江府的实感。 大红盖头遮着眼,往日不晕马车,不晕船的江妩,今儿大意了,竟晕起了轿子来。 今儿一大早便起了身,可吃都没得吃上一口,全福人便又是帮着开脸,又是帮着清眉。就方才供拜轿神之时,咬了一口合婚饼。 睁眼也望不到隔了两层帘子的陈仲瞻,还平白惹得一阵头晕,江妩索性阖了眼,念起方才的合婚饼来,毫无所察地咽了咽口水。 喜乐在迎亲队伍前开路,轿子的起伏颠簸也随着喜乐微有浮动。从城东到城南,行得越久,便意味着离定国公府越近。江妩坐在轿子里无所事事,反是愈想愈紧张。 这一紧张起来,她就觉着肚子更饿了。 想到关越卿先前同她打过招呼,说是会给她准备吃食,她持着精神,安安份份地在轿子里等到了轿停,下轿之时。 行喜毡,跨火盆,跳马鞍,拜天地。 江妩可不敢大意,样样都照足了身边的喜娘提醒来做,所幸也未出甚差错。 婚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接着新人便被送入洞房。 陈仲瞻取了喜称,手执着地稳稳当当地去挑红盖巾,嘴角流露着是想掩也掩不住的笑意。 盖巾一挑,他头个便是瞧着江妩那黑白分明的杏眸,她眼里含着女儿家的娇羞,躲着他直白的视线。 那剑眉之下的墨渊被此间娇态所摄,一瞬就熠熠地亮着星光,他倒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交杯酒饮尽,两位新人便挽手上床‘踩四角’,陈仲瞻趁机捏了捏江妩的手,似有话要同她说。可喜娘看得紧,一步步都指引着,没给两人机会。江妩饿得有气无力,跟着陈仲瞻左转三圈,右转三圈,踩完了这才得在床沿坐下,便要坐帐了。 关越卿同陈二夫人林氏及已嫁作□□的陈盼,与其他江妩未见过的亲戚妇人进了屋,把江妩夸了好一顿,这才散去。 关越卿悄悄地给江妩使了眼色,江妩就心领神会,双眼发亮,一瞬就精神了不少。 紫蔷等众人散去后,这才提着食盒进了屋。 江妩见是紫蔷,立时就松了口气,绷了一下午的腰背立时就懈了下来。 “姑娘,奴婢可算是见着您了。”紫蔷忙走到江妩跟前行了礼,“累了罢,让奴婢替您先把妆给下了,换身衣裳罢?” 江妩摇了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食盒,“紫蔷,你都带了些甚好吃的,我都快饿扁了。” 紫蔷说着便扶江妩到妆奁前,“姑娘,不,夫人面上这厚厚的粉总得先给去了才是,不然这糕点没吃着,倒是脂粉先吃了一顿饱。您且忍忍,紫蔷动作极快。” 紫蔷三下五除二地便把江妩面上的妆给下了,正想换身轻便的衣裳,门外便响起了莎叶的声音。 “二奶奶,大奶奶命奴婢给您送东西来了。” 这念了一日的好菜可算来了,江妩催着紫蔷去取,“快快开门。” 紫蔷同莎叶道了谢,从她手里取过食盒,便置于桌上,回身关了门。 江妩完全被吃食给吸去了心神,雀跃地踩着喜鞋刚想过来,就被紫蔷拦住。 “姑娘,不,夫人,先换个衣裳再来。” 江妩咽了咽口水,好罢,饭要一口口地吃,事要件件地来,急不得,急不得。 紫蔷忙给听话的江妩换了一身红绸便衣,这才方到桌前坐下,门外又响了叩门声。 主仆两人愣了愣,对视了一眼,就听到外头的女音自报家门,“二奶奶,奴婢是正院的岩烧,二少爷忧您饿着肚子,又脱不了身前来,遂命奴婢给您送了吃食来。” 又是吃食? 紫蔷道了谢,便把食盒也一并置于桌上。三份食盒将桌面大大地占了去,主仆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摸了摸发扁的肚子。 “看来二姑娘是白操心了,她怕您饿得慌,特地买了天馐楼的翠玉豆糕,给您垫肚子呢。”紫蔷望着桌上三份食盒,有些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8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78 茫然无措。 “都摆上,尽管我吃不了这般多,一样吃一口,也算是心意。” 江妩眼眶有些发热,这世上爱她疼她的人这般多,一想到此,她心里都就似冬日里的暖手炉一般,暖和着呢。 江妩食毕,便在屋里闲走了回儿,伏在床上等陈仲瞻回来。 这一等变等到月挂中天。 陈仲瞻一进屋便见江妩伏在床边睡了过去,他无奈地笑了笑,便自个儿去净房将一身酒气洗了去。 江妩迷迷糊糊地感觉自个儿被抱了起来,挪了个地。 她觉着自个儿钻进了澡豆香气的怀里,精神一震,立时便从陈仲瞻的怀里抬起了头。 江妩睡眼惺忪,尽力地把睡意眨巴开去,拿着指尖戳了戳陈仲瞻硬实的胸膛,声音带着才睡醒的糯软,“陈归舟,你可算是来了。” 陈仲瞻笑了笑,见她可爱至极,便趁她不备,低头轻轻地吻在了她的眉心,“又是哪个同你通风报信了。” 他前几日才及冠,表字归舟。 “不告诉你。”江妩红着一头就扎进陈仲瞻的怀里,两人离得更近了。 江妩闻着陈仲瞻身上还未散去的澡豆清气,面上更是热了。 ☆、今儿完结 三朝回门。 江妩梳了妇人头,与陈仲瞻携手回了江府拜见长辈,江老太太乐呵呵地打量着陈仲瞻,看样是满意至极。 婠姐儿躲着身后絮絮叨叨的文氏,一把就拉过江妩,钻入了三个姐儿的闲谈堆里。 今儿是江妩回门,妧姐儿,如姐儿,妤姐儿皆回了,府里就似年幼时一般热闹。 文氏可不惯着婠姐儿,跟了上来,嘴上还说着,“说你两句便躲躲躲。”这一抬头,见五位姐儿扎了堆,她才绕了婠姐儿去,“这千里万里的,你甭想了,我是不会让你远嫁的。” 婠姐儿跺了跺脚,似觉着丢人,出声哀求道:“娘,您可别说了。我何事说了要嫁嘛,您简直是张冠李戴。” 文氏看着婠姐儿面上的不好意思,便也不再说她,撂下一句,“等回了院里我再好好收拾你。”这才把话头交还给几位姐儿。 三人把调侃的眼神从江妩身上挪去,换成探究的神色落在婠姐儿身上。 婠姐儿摊了摊手,面上无辜地很,表示不关我事儿啊,你们都瞧我作甚? 忙把手边的江妩拉到身前相挡,不愿抢了江妩的风头,“来来来,今儿五妹妹才是主角儿。” 江妩可不愿当这个主角儿,要这几位姐姐轮番上阵调侃一顿不成,她捉住文氏一句话里的信息,又联想到自个儿成婚那日婠姐儿的神不守舍,便出声猜测道:“大姐姐,这千里万里的,该不会是指岭南罢?” 江妩察觉着有道目光遥遥地往来,等她再望回去,只见几位嫂子扎堆在一旁说着闲话,并无甚视线递来。 江妩见着婠姐儿目光闪躲地别过了脑袋,露出雪白羞红的耳垂来,她笑着闹婠姐儿,“大姐姐,耳红红啦。” 姐儿们瞎起哄,有意要闹一闹婠姐儿。 闹了一会儿,就摆了午膳。 江妩吃得是挺开心,就是老觉着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自个儿身上,但每回自个儿望去,又察觉不出是何人望来。 等着午膳食毕,随在姐姐们身后往漪云院去,这才被罗真叫住。 江妩待字闺中之时,命府医每十日就要给卫氏把脉的事儿人人皆知。怎说罗真也是太医之女,卫氏服了药强打精神的状态,她没可能看不出来,卫氏乃她的婆婆,她自是要服侍地妥妥当当,但望闻问切,才到闻着一步,便行不通了。 卫氏闭口不提自个儿病情之事,只道让她不得外提,何人都不得说。原先是见着江妩要成亲了,她便未敢同江妩提。可扪心自问,若是自己的娘亲久病不治,她又岂非不会怪知情者不早早相告,这么想了几日,罗真便是不愿再替卫氏相瞒了。 江妩素来喜行事大胆的罗真,便让两位姐姐先走,不用等她,自个儿留下来与罗真相谈。 罗真面上露了疚色,也不想拖沓,直接说了来意,“今儿是想同你说一说娘亲近儿……” “大奶奶!”金栀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一下就截住了罗真的话。 罗真脸色须臾变得苍白,金栀立马上前同两人请安,转头就笑着冲罗真道:“大奶奶,夫人有急事相请,还请您移步念月洲。” 江妩有些懵然,娘亲何时与罗真这般熟稔了,瞧着模样,还要罗真前去服侍不成? 罗真瞧着紧盯着自己的金栀,便闭了嘴,遗憾地望了江妩一眼,无奈离去。 在卫氏的严防死守下,她病了的消息倒未传出去,除了提气增神的药物外,她便未再服过旁的药。 可这提气增神的药物虽然效果显着,也极为伤身,完全是在透支身体,以维持表面的气色红润。 又是熬了一月有余,这才身子底都空了去,面上的虚色再也掩不住,也无法日日去念春堂陪膳了,这才暴露了病情。 毒月将至,江妩原是来同关越卿计划着要回娘家‘躲端午’的,可关越卿闻了她拿来的牛乳菱粉香糕,忽而就反胃干呕了起来。 这般情形莎叶见着眼熟,她按下心中的狂喜,忙吩咐了人去传府医。 这头刚把出了关越卿的滑脉喜讯,那头墨段急呼呼地领着江府报信的丫鬟来了。 墨段忙把江妩唤了出来,金朵见着自家姑娘,这才顾不得其他,眼泪汪汪地道歉,这才将卫氏病了一年有余的事实托盘而出。 “五姑娘,夫人病倒再卧,老爷派我来同你禀报,让您尽快回府一趟。” 江妩听了金朵的话,拔腿就要往正院去。墨段及时出声,“二奶奶,夫人已知了事情的概况,吩咐奴婢给您备了马车,说是让您放心地回江府住上几日,顺带‘躲端午’。” 此言一出,便是说让她安心地在江府住到端阳节过后也无妨。 江妩感激地点了点头,便同紫蔷、金朵立时乘马车回了。 念月洲还是如往常一副模样,一年四季皆是冷清如秋,树分明绿也是绿,可总萦着萧瑟之意,就如卫氏其人一般。 江妩捏着手里的帕子,迈过院门,飞快地朝正屋而去。 屋檐下立了一排丫鬟,各房各院的都有,想必是众人皆至了。 娘亲竟病了一年有余了,她竟瞒着自己,瞒着众人,悄悄地拖着病体过了这般久。 江妩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她怄着一口气于胸,既气卫氏这般不顾身子,又气自己不中用。 陈仲瞻都好好的活到了及冠之年,她的娘亲,怎会打破不了前世的命运,又在这五月病重呢。 不,不,不,娘亲不会有事儿的,娘亲怎会让自个儿有事呢。 江妩眼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9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79 眶含泪,冲进了正屋。一进来就听到老太太的长吁短叹,语气里多是心疼和责怪,“你怎病了也不说,这要孩子们怎办?” 卫氏靠在床头,拿着帕子掩着嘴,止咳个不停。 屋里响起低低的抽泣声,江晔听着心烦,又怕惹了气氛更加压抑,便赶了一部分人出来。 “妩姐儿。”江晔见江妩眼睛红得不行,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就侧身让江妩进去。 卫氏苍白的脸上带着方才因咳嗽不止引起的涨红,她摇了摇头,避而不答。卫氏感恩地同江老太太道:“这些年来多亏了娘的照顾,我这残躯是撑不住了,娘要长命百岁,见着五世同堂才是。” 江老太太望着卫氏眼底的真诚,忽觉眼角一湿,她叹了一口气,似忍不住责怪自己的孩儿,疼惜又无奈地道一句,“你啊……” 卫氏笑了笑,看着倒比往日还要温和些。她见江妩趴在床沿,拿了幽怨的眼神定定地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明摆着就是在生她的气。 江老太太见着江妩眼里蓄满了泪,心里叹了叹,便起身往外走,留母女两人好好谈上一谈。 卫氏轻轻拍了拍床,声若游丝,“且上来坐,怎能莽莽撞撞地跪坐在地呢,也不怕着凉。” 江妩倔着性子,“您自个儿身子都不顾了,理我作甚。便任由我磕了脑袋也好,落水生病也好,在地上坐着着凉也好,由我去就是。” 她话一说完,就见着卫氏呼着微弱地气息,阖了阖眼,无力地靠在床头。 江妩吓得抹了一把泪,忙起身去把扶卫氏躺下。 “府医!府医!” 卫氏的手摆了摆,嘴也张了张,可江妩急得发昏,也没听清。 罗真闻声小跑着进了屋,也不顾别的了,立时就给卫氏上手探脉。 “无事,娘是乏了,阖眼休息罢了。” “娘都这样了,岂是无事?”江妩心里憋着一股郁气,说话也没了分寸。卫氏的手覆到江妩的手上,江妩这才反应过来,低头说了抱歉。 罗真明白江妩的感受,也不怪她,转身就出了屋。 卫氏的指尖常年冰凉,今日更甚,屋里静了下来,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江妩一句话也没敢多说,生怕缠累了卫氏,她坐在床沿静静地守着她,帕子也哭湿了几块。 三房的哥儿姐儿陆续赶回,各个眼上皆是由哭过的痕迹。 金栀把卫氏扶了起身,给喂了几口温水,润了润喉,卫氏这才出得声,安慰着眼眶红红,泪眼婆娑的众人。 江妩跟在金栀身后出了去,将其拉到隐蔽少人之处,厉声发问,“这病,是从何时开始的?” 金栀心酸地抬头看了一眼江妩,知道江妩大体知晓卫氏当年之事,现时心知已无力回天,便也不再隐瞒。 “从二十三年前,便开始了。” “二十三年前?不可能,娘亲若是病了这般久,祖母与爹爹岂会不知?”江妩质疑道。 金栀抬了眸,认真地同江妩解释道:“姑娘,心病不可察,却最是要人命。” 心病?二十三年前,这般遥远之前的事,也唯有当年严愿之死了罢。 江妩思及此,便觉着浑身疲软,使不上劲儿。既是心病,那娘亲这些年来,想必也从未忘过。曾经在脑里一闪而逝的线索倏地就清晰了,她扶墙靠在一旁,出声问道:“十二年前,卯晓拾着万天明的那日,大约是端阳,娘亲去万佛寺作甚?” 金栀已不记得卯晓与万天明这一茬了,可说道五月五端阳,她们年年皆是要去万佛寺的。 “那日是严九姑娘的死忌,夫人年年皆要去给她念经超度。” 得了金栀的回答,江妩心底更是堆了说不清的无奈,她早该猜到的,那是她的娘亲,没缘由地十年如一日地诵经念佛,在她知道严愿替娘亲死的那日,她就该猜到的。 江妩眉头紧紧地皱成一团,她不死心地出声问道:“府医说娘亲还要多少日子可活?” 她其实不问,也猜到了七八分。 卫氏不想活了,金栀说卫氏二十三年前就得了心病,即是说她的娘亲,二十三年前,便不想活了。 金栀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她几日几夜未敢阖眼了,分明早就干涸的眼眶,一瞬就涌上了泪,她含着哭腔,“就是这几日了。” 江妩足下一软,她咬着唇,终是忍不住哭了出声。她一直摇头,不肯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口上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端阳。” 金栀被陡然歪倒而下的江妩吓了好一大跳,索性她动作极快,把江妩给扶靠着墙,缓缓放了下来。 眼前的江妩令她看得心酸,忍不住出声劝慰:“姑娘,身子要紧啊。” 江妩心里疼得厉害,她坐在自己的浅蓝色杭绸综裙上,难过得眼泪哗哗直流。 过几日就是严愿的死忌了,那是二十三年,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含冤沉塘的日子。 那是端阳。 娘亲怕是活不过端阳了。 众人决定轮流守着卫氏,妧姐儿先留在屋里守着。其余的哥儿姐儿一出来,便听见哭得伤心至极的声音。众人睫毛上还挂着泪,听得这般戚戚之音,一时也忍不住。 铖哥儿循声而去,就见着江妩瘫坐在地,伏着墙痛哭不已。 虽说是孟夏午后,可这地上终究是凉,铖哥儿忙把江妩扶了起来,肃声道:“娘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怎个个都不疼惜自己?你给我起来,是嫌娘这一刀不够狠,你还要往我身上多扎一刀不成。” “大哥哥……”江妩自是听出铖哥儿隐隐的哭腔,她知他是担忧她,遂江妩边哭着边站了起来。 卫氏病入膏肓,早已药石无灵。一踏入毒月,卫氏是连清醒的时候都不多了,三房的哥儿姐儿轮流看守,卫氏接连四日,醒来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足两个时辰。 今夜月色极好,夜幕清清,风有柔意,就连卫氏都被诱得起身下床,趿拉着睡鞋,在庭院里游走。 念月洲住着的丫鬟早早被清了出去,原是怕丫鬟作息早,晨起动作多,难免会吵着卫氏。 刚过了子夜,卫氏不让江妩扶,自个儿边行边笑叹月色之美。 可江妩苦着一张脸,半点也笑不出来。 以卫氏虚弱的身子,怎可能这般健步如飞,这想来,就是人之将死的回光返照了罢。 江妩两世都未见过卫氏这副逍遥自在,没心没肺的模样,好似全然变了另一个人似得。 正当江妩还想着之时,卫氏轻快地提着裙摆小跑了起来。 “娘亲,您小心脚下的石子,等等我,慢一些走。”江妩提着灯,瞧着眼前露出少女姿态的卫氏,心慌得厉害。 卫氏带江妩来到垂柳旁,她摸了一把石凳,随后便将披在肩上的衣裳覆与冰凉之上,伸手指了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80 江有归舟 作者:江意难平 分卷阅读180 指,让江妩过去坐。 “娘亲的衣裳,娘亲坐罢。”江妩不肯,可卫氏也不理会,择了另一张凳子坐下。 “娘是将死之人,岂还怕这一点冰凉。” 江妩听了就不乐意了,虽然卫氏的情况她了若指掌,心知肚明,可她就是受不了卫氏自个儿这么说。 “娘!”她声音里处处皆是怪卫氏这般胡说。 卫氏伸手去折了柳条,慢悠悠地道:“‘江山如有待,花柳自无私’,娘亲的教书先生曾讲过这么一句诗,他说美好的江河山水就在那儿等着人,花儿与柳年年岁岁地奉献着俏与绿,期盼着人再度登临观赏。 娘那时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小姑娘,不喜枯燥,喜顽乐,更喜腹有诗书胸有墨的男子。” 卫氏弯着嘴角,轻轻地笑了笑,就似春风拂了面,笑得好看极。 夜风出乎意料地温柔,灯笼烛火轻轻地跳动两下,映得卫氏眼底也点了橘色星火。 “可便是这么一个告知我‘江河山水待我’之人,毁了我这一生的‘江河山水’。”卫氏眼里噙了泪,她扁着唇,拧着手里的柳条,委屈地抽泣,宛若一个受了伤的小姑娘。 可她那时,不过十四,确实只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小姑娘啊。 她是委屈的,受人蒙骗结果累人冤死,可她又是善良的,她做不到厚颜无耻地过着拿人命换来的寻常日子。 “在前路等着我的,没有美好的江山,只有不值一提的一颗痴心错付,和无穷无尽日愈渐盛的愧意。我负着重重疚意,再也无缘山水,又何能再临去赏那花儿柳枝之色。” 眼眶里的泪蓄得极多,只一眨巴,大颗大颗的泪珠儿就夺眶坠落。 “这世间,早就没有像我这般不堪的人,能见的江河山水了。” 江妩两世都未见过卫氏流这般多的泪,那个年少受了双重打击的卫善乔赫然出落在她的眼前。 江妩看着她,心上也被压了重得喘不过气的难过,不争气地跟着卫氏流起泪来。 只瞧卫氏的模样便让人心碎,更又别说她还说了这令人听着肝肠寸断的话。 “娘亲……”江妩一直没有坐下,她走到卫氏身旁,取了帕子给卫氏拭泪。 她触到卫氏瘦得明显的颧骨,一瞬就忍不住放声大哭,“可是,可是,我舍不得娘……娘生我育我,我便是因着娘,才见着您说的‘江河山水’,我原本可以阻止的,您可以不用死的,可是还是让您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江妩蹲了下来,伏在卫氏的膝头,哭得越发厉害。 卫氏就若往常一般轻拍着江妩的背,动作轻缓又温柔,好好地安抚着她。 “娘一心向死,是无人可阻的。”卫氏声音柔和又坚定,这决心焰焰,让江妩听了更是心痛。 “可娘亲是我的娘亲,您怎就能撇下我,撒手不管了呢。” 卫氏手上的幅度更是轻了,慢慢地给江妩顺着气。 “可我也是我自己,我的良心一日都未安过。这漫长的二十三年,对娘来说,不是活着,是赎罪,是折磨。” 卫氏摸了摸江妩的发髻,温声道:“乖。你也长大成人了,寻着好的归宿了。也放了娘,让娘去承担二十三年前早该承担的错,让娘舒一口气罢。” 江妩都明白,可她就是舍不得。她也明白,尽管她舍不舍得,想不想得通,卫氏也活不久了。 她抱着卫氏的小腿,难受地呜呜低哭,心痛地应了一声,“好。” 江妩知道卫氏不一定需要她的一句同意,可她还是想让卫氏无憾。卫氏这一生憾事极多,被人辜负,也辜负了人。 现时艰难地走到生命的最后,江妩只想成全她,她要去承担她二十三年前的责任,那便去罢。 即便她不舍得她,可她也不想让她还要被她的一句‘不舍’给束缚住,她该放了她。 卫氏给江妩说着从前曲靖的夜色,曲靖的风土人情,曲靖的严愿,江妩哭得低,每一句都清清楚楚地听入耳了。 这是头一回,娘亲与她说往事,可这也是最后一回。 天儿不知不觉地就转了灰,灯笼烛火早早便灭了。 拍在江妩背上的手不知何时开始停了下来,她耳边听着伏在桌上卫氏的微弱呼吸声,那声儿越来越弱。 江妩蹲得双腿发麻,她抬首唤了几声,“娘亲,娘亲。” 卫氏没有回应,甚至连呼吸的起伏也无了。江妩心头梗得发疼,她知她已经去了,这才将不舍响彻天地地喊了出来,“娘亲——!” 一声悲恸过后,江妩心口疼到极致,哭昏了过去。 江晔站在与念月洲隔池相望的寄涉亭,守了一夜的隔柳烛火,听了一夜的哭,望了一夜的空对月。 他望着空无一物的灰暗天空,心里也觉着空荡不安。 念月洲那株没有熬过冬季的牡丹,也在这儿陪了他一夜。 从今以后,他也无须再来这儿了。 分卷阅读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