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安康》 福气安康第1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1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作者:风纤素【完结】 第一章 意外事件中穿越 李红冰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的一张小椅子上,晒着煦暖的阳光,看屋顶上升起一缕炊烟。已是深秋,风很大,袅袅的白烟被风一吹,顿时四处散去,如李红冰此刻纷乱的思绪。 三天了,她想了整整三天,怎么也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来到了这里,恐怖的是居然还变成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比她实际的年龄整整小了二十三岁! 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至今仍忘不了当天发生的事情: “头好痛……”李红冰觉得自己的头快炸开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场车祸肯定是撞到头了。不知会不会脑震荡?不过,照她现在的疼痛程度,她也管不了什么脑震荡之类的后遗症了,只盼着好心的护士小姐能快快过来帮她打一支止痛针,让她好过一点。 “姑娘……”她虚弱地叫着,广州人都叫护士叫姑娘。她觉得自己已经在拼命地喊了,但是,发出来的声音怎么像蚊子叫一般小声,很快就被屋里的吵杂声盖了下去。 “噼噼啪啪!”似乎是棍子敲击的声音。还有一个小男孩隐忍的哽咽声。 “……娘,我不是故意的,是妹妹非要抢着晒衣服,她自己拿了张凳子爬上去,才会摔下来……”男孩断断续续的话语似在解释。 “你还敢说!”那位被唤做“娘”的妇人似乎气急,手下更不容情,“噼啪”声响得更甚。 “……娘,您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小男孩终于哭出声来,想必是打得疼不过。 “不要吵啊。”李红冰真想大喊出来。眼睛睁不开,头痛欲裂,护士拖拖拉拉,也没有给她打止痛针。还有,这是医院吗,在放儿童教育片?医院这么吵可是不行的,会影响病人休息的。可是,还是没有人过来,李红冰在剧烈的头痛中又失去了知觉。 第二次苏醒过来地时候。李红冰是被冰凉地“水”滴醒地。慢慢睁开眼晴。头也不那么痛了。眼睛也能动。就看见前面一张放大地小男孩地脸。皮肤白晰。不像是一般农村地孩子。眼睛很大。像葡萄般乌亮。眼睫毛很长。一眨起来像两把小扇子。很可爱。“水”就随着那两把“小扇子”地一眨一合落了下来。 见李红冰睁开眼睛。盯着他看。小男孩愣了一下。漆黑地眼睛里露出惊喜地目光。突然跑了出去。边跑边叫道:“娘。娘。妹妹醒了。妹妹醒了。” 李红冰望着他狂奔出去地背影。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这小男孩穿地衣服。怎么这么奇怪?土黄地衣衫。中间还扎着一块布条作腰带。怎么这么像在电视里看到地古人穿着地袍子? 苏锦云做好了午饭。走出门来。看了一眼呆呆坐在椅子里发愣地女儿。不由心下黯然。三天了。她看着女儿呆呆地吃饭。睡觉。其他地时候就在院子里发呆。不说也不笑。偶尔会流露出一种让她看不懂地眼神。让她心下暗暗震惊。想到这一摔。莫不是把乖巧伶俐地女儿给摔傻了。这样地话。如何是好?想到这。不由心中一痛。泪水也夺眶而出。便抹泪便走进屋里。 苏辰宇倚在门边。袖子撸了一半。显然是刚做完杂活。裸露地皮肤上仍隐约可见青紫地檩痕。他小心冀冀地望着坐在院子中央那小小地身影。那是他地妹妹吗?这样不声不响。不说也不笑地妹妹让他害怕。内心里更加十二分地惭愧。要是他看紧一点。妹妹就不会跟他抢衣服晾。就不会因为不够高。而爬到高高地凳子上摔下来。这。都是他地错。他用力攥紧拳头。狠狠地捶在门边上。只觉得挨打地痛楚也抵不过心中地懊悔。 过了一会。屋里传出母亲地声音:“小宇。带你妹妹进来吃饭。”声音清亮。听不出哭过地沙哑。 “是,娘。”苏辰宇应了一声。慢慢地走过去,拉起妹妹的手。李红冰木然地看着他,没有拒绝,但由他拉着她的小手走进里屋。苏辰宇心里有些恐慌,觉得仿佛在拉着一个没有魂魄的躯体。他向四周看看,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如果一个人失了魂,魂魄不会走远,就在平日里玩耍的地方。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对母亲说,让村里人来招招妹妹的魂。 屋里,摆了一张残旧的木桌,显然已经用过好多年。苏辰宇小心地拉妹在凳子上坐好。苏氏把热腾腾的菜捧出来,放在桌上,是罕见的炒腊肉,香气四溢,苏辰宇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赶忙过去拿碗筷,盛饭,三个碗,两双筷子,在妹妹面前体贴地放了一个小小的汤匙。 苏氏坐了下来,叹了口气,眼睛里没有了泪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女儿变成傻子的事实。 “来,清儿,多吃点。”苏氏努力笑得温和,望着女儿,柔声道,拿起筷子,把一块块炒得喷香的腊肉夹到小女儿的碗里。 这几天女儿的脸色都很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记得刚看见女儿从凳子上摔下来那会,她的魂都惊去了一半。望着地上的一滩血和女儿额前血流不止的伤口不知所措。还是隔壁住着的刘大婶听到响声,跑过来,看这情形,去灶里抓了一把草木灰,捂了上去,农村人穷,也没钱请大夫,只能用这种土法子,也不知长大后会不会留下疤痕。今天她索性狠了狠心,把留下来过年的一点腊肉摘下来炒了,给女儿补补身子。 苏辰宇眼巴巴地看着面前妹妹的碗里瞬时堆成一座小山的腊肉,再次吞了一下口水。见母亲的目光似乎扫了过来,忙惭愧地低下头扒碗里的白饭。 看到小女儿依然一副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苏氏又低叹一声,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饭。 “娘,哥,你们也吃。”突然,一声软软的童音打破了死般的沉寂。闻听此言,苏氏和苏辰宇都震惊地抬起头来。 苏辰宇愣愣地看着妹妹用胖胖的小手,笨拙地用汤匙舀起碗里的腊肉片,由于拿捏力度不够,有几片腊肉已落在桌子上。但小人儿似乎很执著,使劲地伸着穿着臃肿的身子,非要把腊肉舀到哥哥碗里。苏辰宇只觉一股热浪冲向眼眶,差点哭了出来。 (新书上传,请多多支持!) 第二章 无可奈何成小孩 (新书上传,觉得可以的话顺便给个收藏哈) 苏氏喜得手足无措,手上的筷子“啪”地一下子掉在桌子上,发出一阵声响。她慢慢站起来,挪到女儿身边,颤声问道:“清儿,你认得娘了?” 看到头上还缠着绷带的小人儿很清楚地点点头。苏氏再也忍不住,一把把自己的骨肉搂在怀里,贴着女儿圆圆的小脸,一迭声地说:“记得就好,谢天谢地,清儿,你终于醒过来了。” 被这个异时空的“娘”紧紧地拥着,感受到她那喜极而泣的泪水湿润了自己的小脸,李红冰又在心里深深叹息。她认命了,认命去做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认命去做这个看起来对她很好,很亲切的年轻女子的女儿。三天里,她吃了睡,睡了吃,吃了又再睡,只盼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哪怕是正躺在急救室,重症病房也好。可是,在她无数次期冀,而这个希望又无数次被无情的现实打碎之后,她终于决定放弃,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 三天里,即使她安静的时间比她活动的时间多,但是她的脑细胞并没有停止活动。她看到这个面容姣好,身材姚窕的年轻女人整夜整夜不睡,在她的床前来来回回地徘徊担忧;看到这个女人在竹篙前对着那唯一一条腊肉看了许久,终于狠心摘了下来,炒来给她补身子;看到名义上叫做“哥哥”的小男孩身上纵横的青紫伤痕,死死盯着桌上的腊肉却一块也不敢夹的眼神,她就觉得眼睛发酸,她觉得,如果自己再不“醒”来的话,让这个贫困潦倒、风雨飘摇的家庭再“雪上加霜”的话,那她就真是太对不起这家人了。 她又低低叫了声:“娘。”这个小女孩的童音很好听,细细软软的,很舒服,就像她作为幼儿园老师经常听到的那种。似乎还更软,还带有一丝甜腻。 苏氏这才惊醒过来。她太高兴了,高兴得忘情了。她起身,拿了手绢拭拭女儿脸上的泪水,有些不好意思道:“清儿乖,娘没吓着清儿吧,娘太高兴了,娘太高兴了……”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 “娘,吃饭。”李红冰又多说了一句话。这小女孩的声音,怎么就这么好听?连李红冰都觉得可爱。苏氏这才觉得现在是在吃饭,笑笑转身回到座位上。 李红冰又笨拙地用汤匙舀着腊肉。她还太小,握不住筷子,但这腊肉用汤匙又怎么方便舀起来?连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急得她直叫:“哥哥!哥哥!” 苏辰宇看看妹妹碗中的腊肉,又偷偷地瞄了下娘亲,馋得口水都要冒了出来,就是不敢动,不敢用碗去盛接。 苏氏看着好笑,也心酸,知道自己一顿打,把儿子打怕了,不由柔声道:“小宇,你也吃吧。” 苏辰宇这才像获得大赦般。喜滋滋地用碗接过腊肉。又懂事地夹给娘亲。这样一来二去地。自己地碗里也不过只剩下一两片。他也没在意。大口大口地扒饭。一副吃得心满意足地样子。 苏氏怔怔地看了儿子许久。落下泪来。把碗里地腊肉全部夹给儿子。看到懂事地儿子裸露地胳膊上仍未散去地淤青。鼻子一酸。又差点落下泪来。用手轻轻抚了一下:“还疼吗?” 苏辰宇受惊似地躲了一下。抬头看看娘亲。又马上低下头去。低声摇头道:“不疼。”嘴角却委屈地微微抿着。 “小宇要听话。娘以后再不打你了。”苏氏看着儿子委屈地样子。也心痛。当时她是气糊涂了。 李红冰看得微微有些动容。这个看起来似乎很柔弱地年轻女人。一会儿像慈母。一会儿像严父。要把这两个角色担当起来可真不容易。三天里。这所只有两三间屋子地土砖房她已经来来回回地走过好几遍了。就是不见男主人地画像。按理说。只有两种可能。一就是死了;二是出了远门。但三天里。她从来没有听见那个“哥哥”提起过。真是有点奇怪。 这是一个破败地村子。李红冰“蹒跚”地走出院子。环视了一下四周荒凉地景象。得出一个结论。四周是灰黄地土墙。原砖地颜色;路是黄泥地。只有几块零散地石板。也是灰黄灰黄地。看不出原来地颜色。有些地方断成几块。踩上去摇摇晃晃地。 她看看自己的身子,现在这个身体实在太瘦小了,连走路走得快一点都要摔跤,穿着厚厚的衣服摔在地上也不疼,只是像只被人倒置的小乌龟一样起不来身。这时,苏辰宇,她名义上的哥哥就会第一时间冲出来,拉起倒在地上的妹妹。把妹妹身上的尘土拍干净。 真不像是农村的小孩。李红冰看看自己和苏辰宇身上的衣服,得出第二个结论。按理说,农村家里的孩子,在地上打滚,在地上爬来爬去,是常有的事,昨天洗了澡,换上新衣服,等到了第二天晚上,已经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农村家长也不是不想管,是没时间管,那么多的农活,喂猪草,上山砍柴火,农田菜地都要侍弄,哪还腾得出时间照料孩子?这对于贫困的农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是李红冰觉得,她与苏辰宇是个例外。他们哥妹俩的衣服,也是旧得不能再旧的棉衣,领子的地方都洗得发白,但依旧是干干净净的,有一阵淡淡的衣香。 屋里也很清爽,虽是简陋的一张桌子,几张条凳,但摆放在应在的位置,反而有一种古朴简单的风格。她这个时代的“娘”,是个极好干净的人,灶头、桌子每天都要擦拭,油光澄亮,不见一丁点灰尘。饭前苏辰宇很自觉地去洗手,再帮妹妹洗;睡觉前会自觉地脱靯子,脱掉外衣,再睡觉。李红冰凭着自己几年的幼儿园教龄觉得,这个家是个有家教的家庭,虽然极有可能是个单亲家庭,苏氏应该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 苏氏?她在这个时代的母亲?李红冰嘴角一翘,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意,把眼睛瞟向家门前那条小河。那里,有个年轻苗条的身影正在浆洗衣服。天气尚早,太阳还没有出来,村里的人还在睡觉,苏氏却起得很早,拎了一大桶衣服就着河沿的石板用木棒敲打着。等村里的人三三俩俩提着衣服出来洗的时候,她早就拿着洗好的衣服转回了屋里。 第三章 原来本人怕蟋蟀 苏氏洗完衣服,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女儿倚在门边眼睛晶亮地看着自己。嘴角还露着微微的笑意。苏氏微微愣了一下,女儿这样的笑容是她所不熟悉的,那般娴静柔和,令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只有五岁的女孩,好像是一个闺阁中的少女。 “小清,我给样东西你看。”院子里传来苏辰宇响亮的叫声。一个七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走到李红冰面前,拉着她进了里屋。 看着女儿被儿子拉着,一步一步走得有些摇晃的身影,苏氏有些暗笑自己看花了眼,这本来就是一个五岁的女孩,自己怎么会以为是个成年少女呢? 李红冰也想走快点,可惜年纪太小了,一步也跨不出多远。苏辰宇很有耐心,慢慢地拉着妹妹,生怕妹妹摔着。他本来想背妹妹的,但妹妹现在头上的伤还没好,如果再摔一次那就大事情了。 来到桌子旁边,苏辰宇把妹妹安置在凳子上。李红冰这才看清,原来东西是放在桌子上的。桌子很大,上一顿吃剩的菜盘被挪到了另一边,用一个竹蔑编在的有些镂空的盖子盖着。而这一边,则放着一只黑乎乎的瓦缸。 苏辰宇眨眨眼,脸上掩不住的兴奋,还有一丝紧张。李红冰心里嘀咕一声:“这么高兴的样子,难道挖到钻石了?” “小清,你看。”苏辰宇说道,轻轻掀开盖在瓦缸口处的叶子。李红冰定睛一看,不由大失所望。哪有什么钻石,只不过是两只黑乎乎的蟋蟀。 苏辰宇见妹妹不出声,以为她害怕,忙道:“小清,这是蛐蛐,两只在一起就会打架,可好玩了。”说着用一根细草根碰碰这只蟋蟀,再碰碰那只。果然,不一会功夫,两只蟋蟀便撕咬起来。李红冰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聊,见苏辰宇仍是一副正在兴头上的样子,停了一下又用枯草根戳一下蟋蟀,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咬它!咬它!”觉得挺好笑,于是不再看斗蛐蛐,只看面前这个小男孩。 过了一会,苏辰宇终于觉得妹妹好像太安静了,抬起头来,见妹妹并没有看蟋蟀打架,只拿眼睛看自己,忙问道:“不好看吗?” 李红冰忙点头:“好看,真好看。”幼儿园老师的准则,要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体会孩子们的乐趣,并融入其中。孩子们才会尊重你,把你当作他们的朋友。所以,当对上小男孩殷切期待的目光时,李红冰又显出职业习惯,表扬他,赞扬他。 然后很自然地加一句:“你真有福气,能玩这个。”听得苏辰宇一愣,“什么有福气?” 李红冰呆了一下。不由失笑。刚才她地思绪又跑远了一些。她想到了关于斗蛐蛐。在古代这应是那些富贵豪门地纨绔子弟地玩乐点子。想不到贫困地农村家庭也能玩上这么高级地东西。 当然。没必要跟一个只有七岁地小男孩解释这些。李红冰笑笑。依旧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轻微地声响。一只黑乎乎地蟋蟀居然跳出瓦缸。跳到了桌子上。 李红冰眼明手快。伸手盖住蟋蟀。再捏住它地外壳。迅速把它放进瓦缸里。她地动作很快。从抓蟋蟀到放进缸里。一气呵成。只不过是眨几下眼睛地功夫。苏辰宇已经看傻了眼。 苏辰宇看看缸里完好无损地蟋蟀。再看看妹妹。疑惑地问:“小清。你不怕蟋蟀了?”他印象里面地妹妹可是见了蟋蟀就会退着走地。 怕蟋蟀?李红冰哑然失笑。想她堂堂一名民办幼儿园老师。只不过由于运气不太好。只进了乡镇里地一所不起眼地幼儿园。那所幼儿园靠着山边。经常有些小东西跳进来。比如一些草猛、青蛙之类地。有一次她还抓起四脚蛇地头利索地扔了出去。引得全班地小朋友对她祟拜得五体投地。如果她带头害怕。发出几声尖叫。那全班岂不乱成一锅粥?! 当面前的小男孩再次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时,李红冰才醒悟过来:敢情,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怕蟋蟀的? “现在不怕了。”为了消除小男孩的疑惑,李红冰只好虚虚地说一句。虚得连自己都觉得别扭。 “兴高采烈”地陪着小男孩看完斗蛐蛐后,李红冰伸伸懒腰,又坐在凳子上发呆。 苏氏也把衣服在院子里晾好了,回头交待了句:“小宇,看好你妹妹,别摔着了。还有,馒头在锅里热着,待会自己拿来吃。小清要听哥哥的话。”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苏辰宇响亮地应了一声。洗了手,走到灶头边。七岁的苏辰宇个头较高,乍看不像是只有七岁,倒像有八九岁的样子。这样的个头,他根本不须借助凳子,只要稍微拈高点脚跟,就能把木制的锅盖打开。 里面有几只小小的馒头,粗粮做的,黄黄的,表面有些麦壳似的凸凹不平。应该是刚熄了柴火,盛放馒头的盘子下的水还是温热的,热乎乎的馒头一拿出来,便散发出一阵清甜的麦香。 苏辰宇拿了两个馒头,然后再把木制的锅盖放回原处。回头,见妹妹又露出了他所不熟悉的神情,托着腮,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那目光是飘乎的,没有着落点。他心下暗惊,妹妹又失魂了。听村里的人说,如果一个人失了魂,只要在她面前大声喊她的名字,她的魂魄就会跑回来。于是,他走到妹妹面前,大喊一声:“小清!” 李红冰吓了一大跳,看着“哥哥”怪怪地看着自己,知道自己的思绪又神游了。嘴唇微微上翘,对苏辰宇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哥哥,干什么呢?” 苏辰宇拿着馒头的手伸出去一半,便停滞不动了。妹妹很少这样笑,平日里不是哭就是吵闹着要他这个哥哥带她出去玩。现在这样甜甜地笑着,好像绝无仅有。这样灿烂的笑让他觉得陌生。妹妹的脸是粉红粉红的,这个笑容也是粉红粉红的,让他联想到春天里池塘里一池盛开的莲花,美得令人窒息。 第四章 折下树枝作鱼叉 李红冰看到馒头,伸出胖胖的小手接过。她的确有点饿了,几年的教职生涯练就了她准时吃早餐的好习惯。 这馒头……李红冰皱皱眉。看起来好难看,不过好歹是原汁原味的粗粮做的。对身体有益,不像平日吃的精装版的馒头,白白的外表,是用硫黄熏过的,有专家指出,吃多了用硫磺熏过的东西,致癌机率极高。李红冰安慰着自己,一口咬去了半个馒头。 见妹妹吃了馒头,苏辰宇也从愣神中回过神来,三两下也把手中的馒头吃了下去。他转身拿了块抹布,替妹妹把手擦拭干净。李红冰看了看他,见他没有转身再去拿馒头,想必这个家庭真是贫困户,一个馒头就解决了早餐问题。 “小清,哥带你出去玩。”苏辰宇锁好门,把钥匙挂在胸前。小孩子总是容易把钥匙弄丢,所以家长们会用一根绳子把钥匙串起来,挂在小孩的脖子上。李红冰被他牵着手走,侧过脸去就能看到他胸前的钥匙一晃一晃的摇摆个不停。 兄妹俩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走着。是下坡路,坡路上有一些碎石,磕得李红冰的脚生疼。脚上穿了鞋,也是旧得不能再旧的棉鞋,鞋底又簿又软,根本抵不过石头的尖硬。 “来,我背你。”苏辰宇已经蹲下了身子,招呼妹妹爬上他的背。李红冰犹豫了一下,最后为了那双小小的脚不再受罪,爬了上去。 大约走了一百米,来到了河的下游,苏辰宇把妹妹放下来,叮嘱妹妹在石板上坐着,不要到处乱跑。自己则顺着河堤走下去。 李红冰果然很“听话”,坐在岸上的石板上。其实她也不想动,这么丁点的小人儿,走也走不快,跑也跑不快,爬也爬不快,真是麻烦。李红冰对着自己“缩水”的小手又叹息了一声。 河岸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原来“哥哥”苏辰宇像只灵敏的猴子般利索地爬上了一棵斜长在河面上的树,从身上抽出一把小型号的柴刀,快速地砍下一根枝干,然后再利索地爬下树来。 李红冰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就没发现这小男孩带了柴刀?他藏到身上哪里?况且,他费了那么大的劲,爬到树上去就为了折一条稍粗的树枝?这个时代的小孩子的思想,她作为一个有着五年教龄、学过儿童心理学的现代人都觉得费解。 苏辰宇麻利地刮去了树枝上多余的细小枝丫和树叶,把两头削尖。他做起这些来很是得心应手,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李红冰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经验丰富”、“老手”这些字眼不应该冠在一个只有六岁的年纪,单纯简单的男孩身上的。 更令她惊讶地是。这个小男孩竟然脱掉棉衣棉裤。挽起袖子。拿着两头削得尖细地树枝一步一步朝河地深处走去。李红冰“啊”地一声站了起来。这小男孩想要做什么?她所在地位置离河不远。她俯下身子便可以清楚地看到河面一片地碧绿。及至河中心颜色更深。那小男孩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脸上地表情。 苏辰宇走到一半不走了。河水已经漫到他地腰处。他小心地稳住身形。这条小河地河性他很熟悉。入冬以来。水流缓慢。他身子虽小。但不至于被冲动。即使被冲走他也不怕。在河岸边住着地孩子有哪个不识水性地? 等了约莫一刻钟。他猛地举起手中地树枝。对着水下地某一个位置扎了下去。水里传来一阵扑腾地声响。有一些细碎地水花四下溅开。河面上晕开一些暗红色。很快就消散开去。苏辰宇朝着堤上地李红冰挥了挥手中地树枝。那树枝上赫然插着一条鱼。 这小子眼力还真好。李红冰坐了下来。暗自嘀咕。原来是去抓鱼啊。害她担心老半天。不过那鱼也不大。偏瘦小了一些。想必这条河也和这村一样。很贫脊。 苏辰宇从身上取出一截粗草绳。把鱼小心地从树枝上拨下来。那鱼还在垂死挣扎。尾巴拼命摆动。溅了苏辰宇一脸地水。他也没在意。用力握住鱼地头部。把草绳从鱼腮处穿了过去。自鱼嘴中穿出。那鱼便不再挣扎。只剩下喘气地份。他打了一个死结。别在腰上。原来他早在腰上绑了一条粗草绳。然后俯下身来。就着河里地水洗了一把脸。直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水下地动静。 李红冰看了一会“哥哥”抓鱼。看他约半个时辰地功夫抓了几条鱼。知他一时半会没打算上来。转过身来。拽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中把玩。 有脚步声传来,李红冰抬起头,见村口处有一胖一瘦两个身影向她这个方向走来。她快速地在脑海过滤一下这两个人的资料:空白。那证明在她来到这个时空的三天里,从来没见过这两个人。既然是陌生人,那就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也是她平日里教育幼儿园里的小朋友的。于是,她低下头,继续一边无意识地玩手中的狗尾巴草,一边发呆。 “哟,这不是一个月前搬过来的村西苏大妹子的女娃吗?瞧这模样,粉嫩粉嫩的,真逗人喜爱。”说话的是一个胖胖的妇人,身上穿着碎花的衣衫,也是旧的。一边打量着李红冰,一边居然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那个瘦小一些的女人也站住脚步,目光里含着笑意。 看来是认识的。李红冰叹了口气,怎么碰到“熟人”了?自己脑海里没记忆资料,不知该怎么叫,只好礼貌地对那两个人笑笑。 这一笑不打紧,胖胖的妇人居然更来劲了,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瞧瞧,刘家妹子,你看这娃儿居然对我笑,这小人儿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光这俊俏模样,长大后肯定是个美人儿。”这胖妇人嘴巴说着话,手也不闲着,又捏了那小人儿的小脸一下。 李红冰朝那个胖女人翻翻白眼。她这个气呀,这个胖女人为什么老是要捏她的脸?早知这样她就不笑了。她真的好想对那个胖妇人大喊一声:你知不知捏脸对小孩子不好的,会影响腮部肌肉发育的! 第五章 村中小霸王朱大壮 (新书需要支持,如果觉得还可以的话就点一下收藏,慢慢看哦!-) “婶娘,我前两天瞧见苏姐姐把腊好的准备过年的猪肉给朱里长送去了。”那位身材瘦小,被唤做“刘家妹子”女人慢慢说了句,目光有些飘忽。 胖女人的手离了李红冰的脸,叹了口气:“这苏大妹子也真会做人,也难怪,半个月前她来时,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也真是可怜,还是里长同情她,给了她几间屋子,让她安顿下来。她这样做,也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只不过,这个年,可怎么过啊?” “苏姐姐也真可怜,”刘家妹子幽幽地说道,她伸手想抚一下李红冰的头,看到小孩子头上仍缠着的纱布又住了手,“现在这女娃儿又摔破头,抓药的钱都没有。”又拿眼睛瞧瞧眼前的女娃,“这女娃粉嫩粉嫩的,真招人喜欢,可别破了相才好。” “刘家妹子,你当家的呢?”胖胖的妇人又把话题转移到瘦小一些的女人身上。 “唉……”刘家妹子轻轻叹息一声,叹息悠长。李红冰抬起头,见这是个年轻的女子,看样子应该比苏氏小几岁,眉目之间有些娇羞,但细细的柳眉却一直紧紧锁着,似有无限烦心事。 胖妇人见她这个样子,马上知道怎么一回事,往前紧走一步,挨那瘦女人近了些,道:“刘家妹子,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放心了,这么多年让你那当家的在外面奔跑,也不跟了去。外面什么人都有,没事就好,要是被什么狐狸精迷住了,吃亏的可是自个儿。” 刘家妹子瞬时变了脸色,更苍白了,她勉强笑笑道:“婶子说哪里的话。山哥不是那种人,他前两个月还回了趟家,挣的工钱也托人捎回家来。” “那你有了身子的事,他知道了吗?”胖妇人朝刘家妹子的肚子瞟了一眼。 刘家妹子立即羞涩起来,脸上露出了娇怯的笑容,还有一点点幸福的喜色晕染上眉梢,点点头:“嗯。” 李红冰立即朝那瘦女人看去。原来这女人怀孕了,但丈夫不在家。不过,可能才一两个月吧,一点也看不出来。 胖妇人又“嗤”了一声:“刘家妹子。你现在有孩子了。可要留个心眼。悠着点。这天底下地男人。哪有不吃腥地……”她还没说完。就被刘家妹子扯了一下。“婶子。这话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刚才。她发现这坐在石板地小女孩乌亮水灵地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 “走吧。”刘家妹子拉着胖妇人走了。走出老远李红冰仍清楚地听到那个胖妇人地大嗓门:“……这一次。你可不能犯傻。为了孩子。多留个心眼准没错……” “天底下地男人。哪有不吃腥地?”李红冰回味着刚才胖妇人说地话。不由笑了起来。真是说得没错。真理啊。放之四海而皆准。 四周静了下来。李红冰又玩了一会手中地狗尾巴草。看了一会茅房边上地两只狗打架。然后。她看见“哥哥”沿着河堤上来了。 苏辰宇见妹妹乖乖地坐在原地。很是高兴。朝妹妹举起手中地鱼:“小清。你看。我抓了好多鱼。” 李红冰看看他高举在半空地手。果然有十几条之多。不多。都瘦瘦小小地。有几条只有尾指粗细。不知他是如何用那杆尖尖细细地树枝刺中地。 一阵大风吹过,苏辰宇打了个寒战。李红冰这才注意到他浑身都湿透了,地上淌了一滩水,身上的衣服仍不断地往下滴着水。嘴唇也有些青紫。 这孩子这么冷的天,居然还下水,会不会冻坏了?要是得了伤风那就惨了,这家人好像挺穷的,刚刚那胖妇人都说了,这个小男孩的家里穷得连药都没钱抓。这样想着,她指指苏辰宇的衣服。 苏辰宇看看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一点也不在意。拉着妹妹走到一处稍平坦的土坡上,捡了一些枯枝枯草,用几只大石头转成一个圈,把枯枝枯草放在中间。然后,取了火石打着火。天气干旱,那些枯枝枯草遇火即着,顿时,“噼噼啪啪”地烧了起来,周围的空气马上暖和起来。 李红冰暗想这小男孩还挺聪明的,居然还记得带火石。见苏辰宇把衣服脱了下来,就着火堆烤干。李红冰帮忙用树枝拨火,使火更旺一点。苏辰宇忙拦住她:“小清,不要动,会烫着的。”然后又说:“等娘回来,千万不要说我下水捉鱼了,娘会骂的。” 李红冰认真地点点头。苏辰宇便笑了起来:“小清乖,哥哥给你烤鱼吃。”说着转身去拿串满鱼的草绳,把尾指般小的鱼取下来,一条一条用树枝叉着,放在火上烤。 不一会儿,烤鱼的香气便在四处漫延开来。苏辰宇穿上衣服,直起身来看看四周,忽然把串着鱼的草绳拎起来,扒开旁边的草丛藏好。李红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见妹妹盯着他看,苏辰宇把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妹妹别出声。 果然,才过了一会儿,有人走了过来。这是个胖胖的男孩,应该比苏辰宇大不了多少,也是八九岁的样子,块头很大,一来到他们跟前就指着苏辰宇,盛气凌人道:“你又偷我家的鱼。” 苏辰宇气极,呼地站了起来,毫不示弱道:“朱大壮,你说,我哪有偷你家的鱼了?” “这还不是我家的鱼!”朱大壮伸手夺过苏辰宇手中的烤鱼,就连李红冰手里的也被他抢了去。奇怪的是,苏辰宇只看看那几串烤鱼,也没跟他理论。 “这村是我家的,这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家的。”朱大壮气哼哼地说道,咬着烤鱼走了。 李红冰想,这个胖男孩竟然说这村是他家的,这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家的,那他就这个村里的里长的儿子了。也只有里长的儿子才会嚣张。刚才瘦女人所说的,苏氏把用来准备过年的腊肉送了别人,送的就是这家罗? 苏辰宇奇怪地看看妹妹。平日里,东西被抢了之后,妹妹都会哭个天昏地暗,害他这个做哥哥哄半天也哄不回来。今天倒怪了,居然一点也不哭,不会被吓傻了吧? 第六章 卖货大郎李成贵 “小清,小清。”苏辰宇拉拉妹妹。李红冰这才回过神来。刚才她又在出现小孩子不应该出现的“沉思”了。她展颜对“哥哥”笑了一笑。 “给。”苏辰宇突然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拿出两串烤鱼,塞到她手里。李红冰看看手里的烤鱼,再看看小男孩,她真是佩服这个小男孩,他是怎么在那个里长儿子的眼皮底下把烤鱼藏起来的? 苏辰宇走到草丛边,把鱼拿出来,再用小号柴刀砍了两捆树枝,回家当柴火,然后一手拉了妹妹,走回家去。 “哥,你也吃。”李红冰把一根烤鱼递给苏辰宇。她知道这个小男孩疼惜妹妹,一条也舍不得吃。苏辰宇愣愣地看着妹妹,李红冰已跨出几步,回头拉他:“回家罗,今晚有烤鱼吃了。” 苏氏中午是不回来的,她略懂些医术,正好镇上有家小药铺的一个伙计回乡下去了,缺人手,见苏氏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怪清苦的,又是熟人介绍来的,就聘了她,负责抓药。中午主人家免费提供吃的,她早早做好了几个馒头蒸在锅里给两个孩子当午饭。 回到家里,已近晌午。苏辰宇起了火,把锅里的馒头热了一下,从墙角的瓦缸里挖出一些腌制的咸菜,就着咸菜将馒头吃了。 然后苏辰宇把鱼拿出来,放在木盆里,用菜刀麻利地刮去鱼鳞,开膛破肚,挖出内脏,放在一旁,留着给隔壁的刘大婶家的猫吃。然后把几条稍大的鱼里里外外用盐打几遍,拿一个竹子挂起来,放在外面晾晒。 李红冰看了一会,明白过来,这是腌制咸鱼,农村农里常常都腌制晒干留着过年。 苏辰宇又转了回来。看看剩下的稍小的鱼,拿过一个盘子,盛好,用盖子盖住。 见李红冰乌亮如葡萄般的大眼睛望了过来,他正要解释,忽听妹妹稚嫩柔软的声音说道:“哥,蒸鱼要放些葱和姜才好吃的。” 苏辰宇愣了一下,李红冰又说道:“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看见隔壁刘大婶家墙角种有一些葱,你去向她要几根来作佐料调调味。还有,姜不知道厨房有没有?”说着就跑去厨房灶头找生姜。 苏辰宇这才恍然大悟。他记起来了。自搬到这里后。他们家唯一一次吃鱼。娘就是向隔壁地刘大婶要了几根葱。拍碎生姜一起蒸地。看来。妹妹地记性真好。 他左脚刚跨出院子。李红冰又在厨房地窗子探出头来:“哥。把腌了地鱼也给刘大婶送去几条吧。” 这下苏辰宇不乐意了。他返了回来。大步走到妹妹面前。问到脸上去:“为什么?” 李红冰见他气恼得微微涨红地脸蛋。知道这是小孩子心性。也不介意。依然用柔软地童音道:“前两天刘大婶还给你纳了鞋底呢。现在我们有好东西。也应该给人家送些过去。” 苏辰宇看看自己脚下地新鞋底。没吱声。转身到院子里。把其中地几条腌咸鱼取下来。给隔壁刘大婶送去。 苏辰宇再次转回到自家院子时。远远就看见妹妹坐在院子里地小凳子上抹眼泪。他吓了一大跳。冲了进去。抓住妹妹地肩头。急切地问:“小清。是不是朱大壮又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去!” 他说完就要去找朱大壮,李红冰赶忙拉住他,拼命摇头。好半天才说道:“眼睛,被辣到了。”刚才她用指甲剥生姜,被姜汁溅进了眼睛里,辣得眼泪流个不停,用手去揉眼睛,不想手上也沾了姜汁,越揉越痛得厉害。看来,她今生跟前世一样鲁莽。 听到妹妹这样说,苏辰宇又好气又好笑,把妹妹手中的姜拿下来,拉着她去洗手,再用毛巾沾了水帮她洗眼睛。忙乎了半天,李红冰的眼睛才好一些,也没那么痛了。这下苏辰宇不准妹妹再弄了,她只好乖乖地坐在一旁。 苏辰宇可没有她“清闲”。李红冰看着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提了好几大桶水,把水缸加满,再拿斧头把墙角堆放着的腿肚子一般粗细的木头劈开了当柴火。李红冰一边看一边咋舌,这小朋友,臂力惊人哪,若是会武术,上阵杀敌,准能混个将军,光宗耀祖。 门外一阵“叮叮冬冬”的声音,接着便听见苏辰宇清脆地叫了一声:“李大叔。” 李红冰抬头,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货郎。而立的年纪,身材高大,浓密的眉毛,常年在外面奔走,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 李成贵呵呵地应了声,卸下了货担,把两箩筐的杂货摆放在门口。李红冰瞄了一眼,离得太远看不真切,里面好像有些小孩子玩的拨浪鼓,还有女红针线什么的。 “小娃娃什么时候摔破头的?”李成贵走到李红冰面前,用粗糙的手抚了她的头一下。 李红冰抬头看这个人,直觉告诉她,这人跟这家人很熟。 “李?br /gt; 福气安康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2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2部分阅读 “李大叔,你喝水。”苏辰宇跑回屋里,盛了碗凉开水,捧给李成贵。 李成贵接过,仰头“咕噜噜”灌了下去,把碗递还给苏辰宇道:“你娘也真是个小心的人,说什么喝生水会闹肚子,乡下人哪计较这么多……”他转头望望四周,“你娘呢?” “娘去镇上给一间药铺子抓药去了。”苏辰宇接过碗,又跑回屋里。 李成贵便有些失落,见李红冰盯着他看,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从箩筐里拿出两根冰糖葫芦,给他们兄妹一人一根。 李红冰也不客气,谁叫她现在是只有五岁的小娃娃呢。接过糖葫芦张口就咬,酸酸甜甜,不知是由于现代的零食太多,而到了这里,零食贫脊得可怜,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李红冰觉得这原汁原味的糖葫芦比现代街头叫卖那些加了色素的好吃多了。 天很黑的时候,苏氏回来了,带回了一包药末子,是铺子不要的药渣末,她便要了去。苏辰宇乖巧地递过一条湿毛巾,苏氏接过擦了擦脸,转头,看见院子一角挂着的几条咸鱼,细细的柳眉便蹙了起来。 苏辰宇忙道:“我跟村头的黄二哥借的鱼网子,捞了几条鱼,也给隔壁的刘大婶送去了几条。”一边说着一边给李红冰使眼色。 李红冰心领神会,软软地说道:“哥哥是跟村头的黄二哥借的鱼网,捞了好多鱼,娘,今晚有鱼吃了。” 苏氏便没再说什么,爱怜地抚摸一下女儿的头,细细看了下伤口,又把从铺子里带回来的药渣末拿进厨房,给女儿熬药去了。 第七章 刘婶商讨卖小孩 (某素像唐僧一样碎碎念:推荐票,推荐票,推荐票) “娘,李大叔下午过来讨碗水喝。”苏辰宇一边添柴火,一边说道。李红冰便看到苏氏炒菜的手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炒菜。 不一会,小小的厨房飘起了饭香,还有鱼的鲜味。一家人围坐在桌边,高高兴兴地吃着苏辰宇从河里打来的鱼。吃过饭,苏氏又给女儿额头的伤口换了药,让两个小孩子洗了澡,便让他们去睡了。 夜里,被子有些薄,李红冰微微感到有些凉意,便醒了过来。见身边空着,平日里苏氏为了照顾受伤的女儿,娘俩一张床睡,苏辰宇则在另一间房。屋里很昏暗,只有豆大的蜡烛发出微弱的火光,在带了冷意的空气中摇摇晃晃。 苏氏在和隔壁的刘大婶在说话,声音低低的,一声一声传进她的耳朵里。 “……苏大妹子,你看你,过得也够清苦的,又带着两孩子,两个孩子两张口,现在,大丫又摔了头,”刘大婶子说着,停顿了一下,朝床上的李红冰望了过来,李红冰忙伏下身子装睡,耳朵却竖了起来,专心地听她们说话。 苏氏没有说话,只一针一线地补着手中的衣服。 “要不,把大丫送人吧,”刘家婶子试探地说道,小心地看了看苏氏的脸色,见那张姣好的脸上略显了些许苍白,并无太大变化,才放心说道:“前几日我那媳妇回来说,她帮忙浆洗衣服的那户人家,刚刚死了个女娃,也和大丫一般大小,那家娘子哭得天昏地的,那家的相公倒有意寻个孩子,不如把大丫……” 李红冰吓了一大跳,睡意全无。不会吧,我才到这个陌生的空间,幸好有像苏氏这么慈祥的“娘”收留了她,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要把她送人了? 她正紧张地想着,却见苏氏已经站了起来,昏暗的烛光下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得她的声音比往日沉了几分:“婶子,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也知道多一个孩子多一张口,只是,孩子是我的骨肉,我有一口饭吃自然就有他们一口饭吃,就算我饿死,也不会让他们兄妹俩饿着。这卖孩子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家婶子知道拗不过苏氏的性子,只得讪讪地起身走了。 苏氏看了那豆大地烛光许久。幽幽地叹了口气。吹灭了蜡烛。上了床。抱住了女儿。把脸贴在女儿地脸上。过了一会。李红冰觉得脸凉丝丝湿了一片。不由惊道:“娘。你哭了?”过了许久。苏氏才道:“小清。就算娘再苦再累。也不会把你们兄妹卖了。咱们再熬一阵。等娘拿到了工钱。就有好日子过了。”李红冰乖巧地点点头。心里酸酸楚楚地。 半夜里。苏氏睡了。但李红冰却睡意全无。她在盘算。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这一家子不饿死呢。苏氏虽说找了一份工。但工钱是月底才派发地。这古代没有预支工钱地说法。再说。刚开工几天就预支工钱。主人家会以为是来骗钱地。留下地印象也不好。她自己也想自食其力。靠自己地努力赚钱。可是。自己太小了。才只有五岁。要等长大那该要等多久啊。恐怕还没等到这家人就饿死了。 她这样想着。心中不免有些烦燥。忽地灵机一动。谁说五岁地孩子不能赚钱了?大钱赚不了。小钱总还可以赚地吧? 第二天一大早,苏辰宇就看见妹妹呆呆地坐在院子里地矮凳上,望着屋顶地炊烟发呆。他当然不知道李红冰是在盘算赚钱地法子。不过妹妹这个样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他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自己担水、劈柴。浇院子里种着地菜。做自己每天都要做地活儿。 “小清!小清!”有个小女孩在院子门口处探个脑袋进来。一迭声地叫着。 李红冰这才醒过来。朝门口看去。是一个七八岁地小女孩。衣服看不出什么颜色。衣角地地方还有一大片黑黑地污迹。小女孩很瘦小。像根发育不良地豆芽。头发也稀疏焦黄。明显地营养不良。由于瘦地缘故。眼睛就显得特别大。好像整张脸庞只剩下一双大眼睛。 李红冰朝她笑笑。对于脑海里没有印象的人,李红冰通常都用微笑代替问好,这一招百试不爽。 她这一笑,那女孩就走了进来。走到面前问她:“我去山上摘山菇,你去不?”山菇?就是山上长出的野蘑菇吧?李红冰这才看见这个女孩的手臂上挎了个破竹篮子。她忙点点头,采蘑菇是件好玩的事,她当然要去。 “张二花,我也去。”苏辰宇扔下斧头,随手拿了只竹篮子,锁了门,也跟了出来。娘嘱咐他要看好妹妹的,要是妹妹再有什么闪失,娘的棍子饶不了他。所以,说什么他也要跟着去。 说也奇怪,像苏辰宇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独独就怕他的母亲。记得刚搬过来时,村里的孩子欺生,三两个集结成群去挑衅他,全被他三拳两脚打趴下。可是苏氏的脸一沉,他就会感到心里发慌。村里人都说母亲好相处,说话细声细气的,但苏辰宇总觉得母亲的眉宇之间,总有那么一股威严,不像村里那些人,拍桌子拍得山响,都是装穷恶装出来的。 来找李红冰的是村中唯一一家打铁铺——张家打铁铺张老汉的二女儿,乡下人取名字图简单好记,大女儿叫张一花,二女儿就叫张二花。不像苏辰宇兄妹俩,一个叫苏辰宇,一个叫苏文清,用村里人的话讲,读起来文诌诌的,别扭。 见苏辰宇跟来,张二花脸上居然浮起羞涩的神情,步子也走慢了一些,和苏辰宇一道,拉紧了李红冰的手。 走出院子,往后面看去,便是层峦叠嶂的山峰。这个小村子本来就是依山而建,傍山而筑,应了那句“靠山吃山”的老话。山上什么都有,吃不饱,也不至于饿死。 他们三人爬上一个稍矮的小山坡,四周是青葱的树林,野草长得有半人高。在略微潮湿的地段,隐约可见一个个小小的白色的脑袋。张二花在这面山坡的树林里摘蘑菇,苏辰宇就到那面山坡去采。李红冰也蹲下来摘了几朵,忽地灵机一动,把这些蘑菇采下来晒干,装起来拿到镇子上去卖,那不就赚钱了? 第八章 去清平镇卖蘑菇 一想到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赚钱,李红冰马上精神百倍,她也不急着摘蘑菇,而是从东边走到西边,看了一下山坡的地形。她发现有两点特别的地方。一是较为低矮的山地长的蘑菇,有被人采摘过的痕迹。她抬头看了一下天,天时尚早,那说明不是他们来得太迟,而是有人比他们更早到了。二是直往高处、深处走,越潮湿的地带,蘑菇就长得越多。她拍了一下脑袋,也对,蘑菇最喜欢潮湿地带的嘛,旱地哪会长蘑菇? 李红冰暗暗为自己想到的这个点子窃喜不已,当然,万事开头难,要赚钱那就要付出更大的努力。她盘算着等会跟名义上的“哥哥”说一下,明天早点起床,赶在那些人之前采蘑菇。 有了来这个陌生时空的第一个人生目标,李红冰觉得浑身舒畅起来,她不再是个拥有二十八岁智商,却要靠别人来养活的五岁小孩了,不要看不起小孩子,五岁算什么,一样可以赚钱。 她慢慢地走下来。见苏辰宇和那个张家二丫头正忙着采蘑菇,谁也没空搭理她。她还发现,苏辰宇有意无间让着张二花,见她采光了那边山地的蘑菇,就特意腾出自己的地方让她采,自己则去更远一些的地方。 李红冰饶有兴趣地看着,忽然觉得,自家的“哥哥”跟这个张二丫头也挺般配的,至少都是穷苦人家,门当户对。虽然张二花目前长得确实不太好看,一笑起来,露出两个门牙洞,还有一口由于严重营养不良而焦黄的牙齿,但女大十八变,以后会是个漂亮的姑娘也说不定。自家的“哥哥”愣小子一个,张二花性格温温柔柔的,互补,也不错。 过了约一个时辰,两人都摘了半篮子蘑菇,而地势稍低的地段的蘑菇也摘得差不多了,于是两个一人牵了李红冰的手,从山坡上绕下来。 午饭依旧是两个粗粮馒头。李红冰心想,这家人真是太贫困了,早饭、午饭都是两个馒头,只有晚饭才能吃到白米饭。那白米饭也不是纯粹的白米饭,带点黄,是极其粗糙的糙米。幸好李红冰小时候也是在贫穷中长大的,小时候没有零食吃,连花生榨了油后,剩下的残渣制成的一块一块圆状的糠饼都啃得津津有味。 吃过午饭,苏辰宇去摆弄竹篮里摘回来的蘑菇,李红冰把自己的想法跟“哥哥”说了,苏辰宇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觉得妹妹说得也很有道理,又想到能赚到钱,也就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的日子,兄妹俩每天都起了个大早,一个挎一个竹篮子上山坡采摘蘑菇。从低势低矮的向高处采,从外围往深处采,这样来回往复,这片丛林耗上几天时间,那片丛林耗上几天时间,待回过头重新来到第一次摘蘑菇的地方,那里又长出了新的蘑菇。摘下来的蘑菇里,挑出灰灰暗暗的,菇伞上有些暗白相间花纹的,晾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晒干,这种蘑菇叫花菇,闻起来有香味,卖起来也更值钱。 这种侍弄蘑菇的日子过得也快,转眼就过去了十多天,苏氏依旧隔几天便带些药末回来,给女儿敷药,而李红冰头上的伤势也好得很快,去了纱布,只有一个浅色的伤疤,隐在头发里,看不出来。 兄妹俩忙活了大半个月,终于积攒起两大布袋干蘑菇,趁了个赶集的日子,李红冰决定到镇上卖蘑菇。 李红冰晃着两只手在路上晃。两大布袋干蘑菇都让“哥哥”提着了。她也落个清闲。忽听身后有人吆喝:“嗨。你们两个娃娃。要到哪里去?” 李红冰回头一看。见是张家铁铺地经老汉。正赶着一辆牛车向他们驶来。由于长年累月打铁地缘故。张老汉身上地衣服也看不出原来地颜色。双手黑乎乎地。又粗又大。李红冰想起张二花衣角那常年洗不掉地污迹。想必是融化地铁水蹭地。 “张大伯。我们要去镇上。”李红冰用柔柔软软地童音道。 “上车。我捎你们去。”张老汉跳下牛车。把两个小孩抱上车。还有那两大袋干蘑菇。 “你们拿这个去做啥子?”张老汉看着两个大布袋口露出地蘑菇。不解地问道。 “拿到镇子上去卖。”苏辰宇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个傻哥哥!这样说别人会信吗?李红冰忙补充道:“是娘让我们去卖的。” 一听到是苏氏让孩子们去镇上卖山货,张老汉眉头顿时会展开来,呵呵一笑,没再问下去。说到苏氏,还救了他家大女儿的命呢。上段时间,他家一花发高热,烧得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快不行了,幸好苏氏从镇里及时请来大夫,并帮他垫付了药钱。他家的大女儿病好了,可这孤儿寡母的一个月的生活费又没着落了。想到这,他都觉得挺愧疚的,打算着趁年底把屯积的铁锹、铁铲铁锅等东西卖了,好给人家还钱去。 牛跑得不快,再加上黄泥路坑坑洼洼的,哪有现代的柏油路那么好走?张老汉加了几鞭子,到镇上也用了两个时辰。李红冰忽然想起苏氏每天天未亮就起床,靠走路走到镇上去,那至少也得走两三个时辰吧?想到这,不由心里对苏氏生出几分敬意。 一到清平镇,张老汉就把两小孩放下来,嘱咐他们不要到处乱跑,就在牌坊附近摆摊卖就好了,等他把车上客人们预订的货送过去就回来接他们。然后从怀中掏出两三个冷硬的馒头,递给他们兄妹俩。 李红冰看看他那一牛车的货,知道他没一个上午的时间也送不完,也就接了过来。他们来得太匆忙,忘了把锅里的馒头带过来。 见兄妹俩如此乖巧,张老汉也放了心,赶着牛车去送货了。李红冰在牌坊附近找了块空地,把两大布袋的干蘑菇一字排开。想了一下,狠狠心,拿出一张字幅出来。 那张字幅是她哀求隔壁刘大婶家的大儿子写的。昨天下午,刘大婶家的大儿子从镇上回来,在镇上打了几年工,多少也认得几个字,于是李红冰就找了张门贴,反过来就是一张白纸,拿了块炭哀求那个十八岁的愣头小伙子帮忙写“山菇”两个字。 那个十八岁的小伙子一出手,李红冰就在心中哀叹起来。那是什么字,跟小学生写的字似的,歪歪扭扭,遭踏了她千辛万苦翻箱倒柜找来的门贴。想她一手苍劲漂亮的梅花小楷,硬是没敢出手。她实在不能出手啊,一出手别人准把她当怪物,一个没上过学,没读过书的五岁小女孩能写出一手漂亮的梅花小楷,的确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清平镇虽是一个边陲小镇,却也热闹非凡,卖货的,杂耍的,逛集市的,人声鼎沸。苏辰宇坐不住了,他东看看,西瞧瞧,看什么都觉得有趣。李红冰暗笑,觉得这古时的集市,热闹归热闹,但与现代的广州上下九、北京路还是没得比的。 第九章 马车意外撞伤人 (某素鞠躬向所有投推荐票、收藏和关注本书的人表示谢意!-) 来赶集的人刚开始的时候用好奇的眼光看看这兄妹俩,以为是闹着玩的。后来看到地上的字,还有价钱,当然这价钱是李红冰先问了刘大婶子家的大儿子,另外加一些揣测后定下的价格。这才相信这兄妹俩是来卖山货的,其实,每逢庙会,也有很多贫苦人家的孩子拿些山货来卖,这在清平镇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 李红冰家卖的蘑菇也确实算得上是中上品,蘑菇的伞又大,晒得也很干,闻起来还有一股蘑菇的香味。好东西总是吸引人的,哗啦一下子就围上了一群嬷嬷样子的人,你一斤我两斤,一下子就把一大袋的蘑菇买光了。李红冰小时候家里穷,一到放假就跟着妈妈摘了自家种的青菜去集市卖,所以看称杆看重量计价钱这种活儿对她而言简单是小菜小碟。她心算奇快,一看称杆的位置马上就清脆地报出价钱来。惹得围观的人啧啧赞叹:这小女孩脑袋转得真快,真会算数。 李红冰一边把卖空了的布袋叠起来,一边嘿嘿地笑。她学过快速心算法,在现代时到市场买肉,基本上卖猪肉的一过秤,她马上心算出来,掏出钱包扔下钱,提了肉走的时候,那卖肉的还傻愣愣地站着。 苏辰宇虽没有上过学,但在家里苏氏空闲的时候也教了他们兄妹俩一些算术、认得几个字。此刻他刚把干蘑菇一过秤,妹妹便报出数来,而且他事后仔细算过,一毫一厘都不差,不由佩服起妹妹来。想起平日里妹妹学什么都比他快,也就对妹妹的“聪慧”没有感到太大的奇怪。反倒他还落个清闲,只顾着称蘑菇就行了。 一个上午就卖了一布袋干蘑菇,数着钱,兄妹俩脸上笑开了花。苏辰宇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睁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看手中那捧钱币,又看看妹妹,看到李红冰笑着点点头,才相信自己真的赚了那么多钱。 李红冰可没有他那么开心,别看这些铜板一大捧的好像很多钱,拿到钱铺里去兑换,二两银子也不知能不能兑得到。看着天时已过晌午,李红冰掏出张老汉给的冷硬馒头,递给哥哥一个,就这样啃了。也确实饿了,没有觉得特别难吃。 正吃着馒头,忽然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竟然是一辆马车,横冲直撞的,竟向他们兄妹俩撞过来。 李红冰“啊”的一声,第一反应就去抢摆在路边的装满干蘑菇的大布袋,但已经来不及,大布袋被马车一撞,干蘑菇洒了一地,李红冰缩手不及,连人带蘑菇被卷入了车底。 “小清!”苏辰宇惊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扔了馒头,想也没想就向马车冲去。双手竟硬生生托住了马车的车轮。想他天生臂力惊人,这情急之下用力一托,竟生生将马车顿住。幸好赶马车的人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狂拉缰绳,那匹马在半空中长嘶一声,终于停下。不然的话,那嵌了铁掌的马蹄从苏辰宇身上踏过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撞到人了!撞到人了!”周围哗啦啦拥上一大群人,有惊叹苏辰宇神力的,也有人惊悚地望向马车的车底,心想那聪明伶俐的小女孩怕早已被辗得血肉模糊了吧?更有胆小的,闭了眼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小清!小清!”苏辰宇朝车底大喊。喊得声嘶力竭。明显带了哭腔。 过了一会。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从车底竟慢慢爬出一个小女孩。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只大大地布袋。正是劫后余生地李红冰。 苏辰宇惊喜得扑了过去。紧紧抱着妹妹。说不出话来。李红冰被他拥得喘不过气来。想推开他。感觉到他浑身颤抖。想他小小年纪。受此惊吓。也确实可怜。就由着他了。 此刻。李红冰才发觉自己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想起刚才地情形。都觉得后怕。刚才。一个念头只顾着那袋可以生钱地蘑菇。什么也没想。就追着蘑菇去了。马车来得凶猛。竟把她也带入了车底。幸好她年纪尚小。个子也不高。绻缩在车底下竟然毫发无损。她惊魂未定。暗暗骂了句老天爷。要知道她在现代就是因为车祸而丧生地。转到了古代。如果还是因为车祸而丧命。那真是太没天理了。 “你们两个小娃娃。怎么不长眼睛。连龚老爷地车也敢阻拦!”驾车地是个侍从模样地人。见没撞到人。反到得了理似地。破口就骂。 李红冰神色一凛。冷冷地抬起头来。看向这位衣着光鲜、气势汹汹地狗奴才。看来真是有钱人家地仆役。连穿地衣服也像上层社会人士。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凭什么撞了人还蛮有理似地。 李红冰最看不惯这种凌强欺弱的奴才样,也忘了自己只有五岁的身份,正想上去与他理论,要他赔礼道歉。忽听一个略微低沉但不失威严的声音喝道:“阿福,不得无礼。”那仆役被他这么一喝斥,马上噤了声。那人转过头,道:“这位小哥,你的手受伤了。” 李红冰回头一看,见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开外的儒生打扮的人,一身青色长袍,脸色白净,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忧愁。儒生方巾也有些歪斜,想必刚才马车急刹,碰到上车厢的缘故。看来这位就是那人口中所说的龚老爷了。 李红冰对这个时代不了解,也不知这所谓的“龚老爷”是何许人,但从面相看,此人虽惊却不慌乱,衣着略显狼狈但神色从容,自有一番雍容华贵的气度,想必是朝堂中人。听这声音,音线平稳不浮躁,语气平和不失礼,李红冰不由暗赞一声,这官老爷果然是个有教养的人,比那狗奴才强多了。 听得龚老爷这么一说,李红冰急忙察看苏辰宇的手。果然,由于马车的撞击力极大,苏辰宇左手的掌心一片暗青,手背的地方被马车边缘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一直蜿延到手腕处,鲜血从伤口处渗出,一滴一滴地溅在了地上。李红冰不由失声道:“啊,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由于刚才全付精力都在妹妹身上,也没觉得怎样,现经妹妹一提起,苏辰宇这才感到手背一阵钻心的疼痛。不过,他是男子汉,即使疼得发抖也强忍着,展颜对妹妹笑道:“没事,划破了皮而已。” 第十章 布店买布遭刁难 看到这般情形,刚才那位盛气凌人的仆役马上换了一副笑脸,“这位小哥,我可没撞到你,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龚老爷瞪了回去。 龚老爷对着旁边站着的郎中模样,也是从马车上下来的人说道:“陈大夫,劳烦您看看这位小哥的手伤。”说着,竟伸出手去挽苏辰宇的袖子。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叹声。李红冰也愣了一下。那名仆役阿福忙上前阻拦:“老爷,这种事怎么能劳您亲自动手,小心污了您的手……”见龚老爷两道严厉的目光望了过来,只好讪讪地住口,退到一边去了。 陈大夫把药箱打开,取出白药,均匀地倒在伤口中,再用纱布细细扎好,叮嘱了一番伤口不能沾水的话,又开了张药方,吩咐跟班的小厮去附近的医馆捡几包草药。 这又是包扎又是捡药的,也耗去了约一个时辰的时间。阿福急得不行,想着夫人在家正等着陈大夫给看病呢,可看到老爷声色俱厉的样子,又不敢催促,只能干着急。 好不容易等到自家老爷和陈大夫站了起来,整整衣衫,准备上车。他忙喜滋滋地去拉马车。忽听龚老爷停下了脚步,道:“阿福,你去车里取十两银子给人家,那袋蘑菇,咱们买了。” “十两?”阿福止住脚步,不相信地看着自家老爷,十两银子,买十袋这样的山货都能买得到了。 “叫你去拿就去拿,磨蹭什么?”龚老爷怒道。 “十两?真是便宜了那两小孩。”阿福暗自咕嘀道,狠狠地瞪了坐在旁边的苏辰宇兄妹俩一眼,无可奈何去车里取了两大银锭,交给龚老爷。 这边,李红冰像哄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看着缠上了纱布的伤口,柔声问道:“疼吗?” 苏辰宇紧抿了嘴唇,小小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咬咬牙道:“不疼。这事千万别告诉娘。” 龚老爷正拿了银子过来。听到这一句话。明显地怔了一下。仔细地看了这兄妹一眼。见稍大一点地浓眉大眼。稍小地粉雕玉琢地。衣服虽然破旧。还有几处打了补丁。但却极其干净。想必也是出自整洁自律地人家。才会把孩子调教得如此懂事。想到这。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惆怅。低叹道:“如果她们还在地话。想必也是这般年纪了……”似是不忍再看。唤了阿福过来。让他把银子送了过去。一行三人。上了马车。便远去了。 马车一走。人群又炸开了窝。有羡慕苏辰宇兄妹俩撞了狗屎运地。有在低声议论这个龚老爷地。但归根结底。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这个龚老爷是个什么官。为什么来到清平镇这个边陲小镇。来这里做什么。只从口音上判断。知道他来自京城。仅此而已。 李红冰可没空理会这些八卦新闻。她看着手中攥着地两大锭白灿灿地银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是她初到这个陌生地时空赚取地第一笔钱。却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悲哀。高兴地是出师大捷。大半月地辛劳换来丰硕地回报。悲哀地是这清平镇惊魂一日游。她差点葬身马车下。名义上地“哥哥”也受了伤。回去不知该怎么跟苏氏说。 折磨了这么久。李红冰觉得有些饿了。张老汉给地冷硬馒头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当然。赚了钱就要犒赏一下自己。李红冰一向是注重及时行乐地。所以。看到附近有家面店。她一把拉着苏辰宇就走了进去。要了两碗鸡蛋挂面。 苏辰宇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地挂面。确实也饿了。一下子把满满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最后带咂咂嘴。一副意犹未尽地样子。待看到妹妹付钱时。眉毛又皱了起来。低声咕嘀道:“这么贵啊。早知道不吃了。家里还有馒头……”李红冰失笑道:“哥。这是我们赚来地。不算浪费。以后我们还会赚更多地。” 苏辰宇点点头。对妹妹地话深信不疑。过了半晌。他忽道:“过两天是娘地生辰。我们要不要带点什么东西回去给娘?” 李红冰有些讶然地看着苏辰宇,她没想到这小男孩这么孝顺。“好,去布店看看,给娘扯块布做衣裳。” 清平镇牌坊左侧就是一条热闹非凡的大街,布店就是街口转角处,很抢眼的一面旗子,写着“福兴布店”四个大字。看着天时还早,况且张老汉那辆老牛车还没回来,李红冰就拉着苏辰宇进了布店看布料。 “去去去,小孩子到别家玩去。这里不是你们玩的地方。”店里的伙计一见是小孩,马上板了脸。也难怪,由于连年灾荒,山贼又时常下山抢掠财物,闹得人心慌慌,最近生意不太好,一大早开业,到了中午,只卖了几匹价格低廉的花布,心里憋得慌,现在又看到两个小孩子进来玩,就更加没有好声色。 苏辰宇忙拉住妹妹,收住欲踏进店门的脚步,正要退出来,却被妹妹拽住。李红冰微微一笑,摇头,盯着店小二清晰道:“请问,你们这里开了大门不是做买卖的吗?” 店小二已转过身去,收拾墙角堆放着的布匹,闻言吃了一惊,以为有客人上门,待回过头来,还是刚才那两个小孩,不由更加厌恶:“我这里开了门,当然是做买卖的。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去去去,到别处玩去。” 李红冰神色自若,兀自不动,继续道:“你们既然开了门营业,那就应该把客人迎进来,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店小二一愣,一时语塞,不由恼羞成怒,正要喝斥,忽然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老爷。” 李红冰只听得后堂的珠帘微动,珠子轻轻撞击发出轻微的“叮当”声,举目看去,见从后堂转出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略显富态,颌下有几绺微须,一双生意人特有的精明的眼睛朝自己望过来。又听方才店小二叫他“老爷”,知是这里的老板,于是也行了个礼,道:“这位老爷,我们是来买布的,你店里的伙计却不肯把布卖给我们,您说,是何道理?” 第十一章 布店老板暗算计 (某素在呼唤:有推荐票就请砸过来吧!哈----) 店小二一惊,想要驳斥又找不到话,毕竟刚才理亏,只能拿眼睛望着老爷,心中恨道:“这小毛孩小小年纪,倒生得一副巧嘴,居然告起状来了。” 姜老爷上上下下打量了李红冰一番,眼中掠过一抹惊讶。刚才他在后堂听到前面传来的争吵声,虽是略显稚嫩的童音,但吐字清晰,沉着有力,心下惊疑,才赶出来看个究竟。来到前厅,见说话的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但眉宇间自有一份从容淡定,明亮的大眼睛风采暗敛,竟不像一个五六岁的女娃。他一生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稀奇新鲜事儿,有些小孩天赋异禀,聪慧过人,这也不足为奇,今日见到了,心中反而暗暗欢喜。 他年过四十,夫人早早亡故,没再续弦,膝下无子,只有一名小女,自小便视作掌上明珠,又跟朝中名门望族结了娃娃亲。时下小女年方六岁,与眼前这小姑娘年纪相仿,正准备骋请西席先生教书识字,若是把眼前这小姑娘招进府里,给小女儿做个伴读,日后嫁入侯门,身边有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前前后后照应着,他也就放下心来。 “这位小大姐说得对,我们打开店门,当然是做买卖的,两位随便挑,看中哪匹就说一声,我让伙计给你们送过去。”姜老爷露出生意人一惯的笑容和热情,迎了上去。 李红冰反倒微微退了一步。怎么说她也是闯荡社会五年的人了,生意人见多了。一见面前这位布店老板热情与讨好的神色后面好像隐藏着什么,,反使她暗生几分警觉。不过,她现在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可让人看得上的,想到这,心也放了下来。 李红冰环视了四周,这布店不过几十年的空间,却从上到下,从外到内摆了个满满当当。摆得最多当然是喜帐。已近年底,办喜事的人多了,未雨绸缪,老板自然要多往这方面打算。 李红冰依着苏氏平日的穿着习惯,挑了几块素色带碎花的布料。苏氏不喜张扬,多偏素色浅色衣衫,但即使如此,她也能穿出不同的韵味。 “小大姐儿,家住哪里?”趁李红冰挑布的间隙,姜老爷似无意地问道。 “桃花村。”苏辰宇答道。 李红冰目光微微一顿,落在一匹布料上,心想这傻“哥哥”还真是心直口快。继而觉得好笑,原来那个地方就叫桃花村啊,她只看见土黄|色的砖墙,几棵凋零的酸枣树。至于桃花树,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那可不近啊。”姜老爷又道。 “嗯。我和小清坐了两个时辰地牛车过来。”苏辰宇又毫不含糊道。 牛车?果然是穷苦人家地孩子。姜老爷心里地胜算又多了一分。 “这些布料是买给你娘地吧?”姜老爷又再问。 “嗯。我娘在这镇上地药馆给人抓药。”苏辰宇一提起娘亲。咧嘴笑了笑。看着不远处妹妹正指挥店里地伙计把布料包起来。那淡蓝、粉紫地颜色。娘穿了一定很好看。 李红冰掏出一个小袋子。把卖蘑菇得一地铜板一古脑倒了出来。除了那两个沉甸甸地五两银锭。看到那些零零散散地钱币。店小二又露出了鄙夷地神色。姜老爷则含笑不语。 李红冰把布料放入大布袋中,小心地拉了哥哥没有受伤的右手,走出店门。苏辰宇用右手去拿妹妹提着的布袋。李红冰不让:“哥,你手受伤了,还是我来拿吧。” “你拿不动。”苏辰宇非要自己拿。布料也太沉了些,是普普通通的布料,比不上现代那些加了化工纤维的柔软舒适,但质地很好,耐用。李红冰不够力度,拿起来摇摇晃晃的,见哥哥固执要拿,也由他拿去了。 店小二早进店里招呼客人去了,姜老爷犹自站在门口,见此情景,笑意更深。 兄妹俩行至街口,正好见张老汉赶着空空的年车从巷子里转了出来。看到苏辰宇袖口处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张老汉神色有些紧张。李红冰忙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蹭破了皮,不碍事。张老汉这才放下心来,叮嘱几句小心的话,一行三人赶着牛车回村去了。 在牛车上晃了两个时辰,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的早,但桃花村这个时候是看不见灯火的,村里人为了省钱,不到天完完全全暗下来,不会点灯。有灯火不过两家,一家是朱里长的房子,一是书塾。张老汉就在书塾前把兄妹俩放了下来,独自赶着牛车回去了。 李红冰一边认真地看路,一边小心翼翼地踩着地上的碎石。她虽在乡村里长大,但现代的乡村,黑灯瞎火那是过去的事了,一到晚上,村口处就灯火通明,家家户户亮着灯看电视,打麻将,根本无须担心看不清路。 忽然间苏辰宇停住不走了。李红冰看看他,见他正盯着前面的书塾,眼中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哥,你想上学吗?”李红冰忍不住问道。做为一名现代教师,她觉得一个七岁多的孩子,还不去上学的话,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 “想。可咱们家没钱,上不起学。”苏辰宇神色有些黯然。他明白家里的窘境,所以也没强求。呆了半晌,他拉了拉妹妹的手,“走了,回家。” 李红冰心中有些不忍。在现代,她见到的多是不想读书的孩子,极少见到贫困到没钱读书的孩子。国家政策好,九年义务教育,那些孩子还是不肯来读书,害得她每年三月、九月就得帮在小学教书的表姐翻山越岭去宣传国家政策,鼓励村民把孩子送到学校来。现在想来,那些孩子真是幸福啊。 没钱不算什么,耽误了学习的好时机才是大事。李红冰决定回家以后跟苏氏说说,就算贡献出她赚到的银子,也要让哥哥上学堂。 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走,快走到家门口时,李红冰惊异地发现,自家的屋子居然亮起了灯,桔黄的烛光通过窗子透射出来,在幽冷的夜幕下弥漫着温馨的气氛。而更令人惊讶的是,门口还停着一辆很气派的马车。 第十二章 商议读书受阻碍 李红冰轻轻推开院子的门,里面的说话声便传了出来。苏氏的声音倒没有听见,只听得一个男中音道:“……你好好考虑一下,莫要耽误了孩子……”正是清平镇布店老板姜老爷的声音。 李红冰微皱了一下眉头:大老远的,这布店老板跑到这穷乡僻壤里来做什么?回头,见苏辰宇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色。知他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一趟偷偷跑出去,要是被苏氏知道了,难免要责罚他。于是握住了他的手,安慰地朝他笑笑,拉他进了屋子。 屋里有三个人,除了苏氏和姜老爷,还有一个小厮,想必是姜老爷带来的。 “娘!”李红冰响亮地叫了声。苏辰宇也跟着叫了声,不过声音比平日低了几个分贝。他偷瞄了一下母亲的脸色,见母亲已经沉下了脸,不由更加心慌。 见两个小娃娃回来了,再加上自己该说的也说了,姜老爷也不再作停留,告了辞出来,临走还不忘加上一句:“苏夫人,老夫的话您不妨考虑一下。考虑好后给我个回复。”说完就驾着马车回清平镇去了。 姜老爷一走,苏辰宇马上跪了下来。李红冰眼尖,一眼瞄到桌子上多了些东西。不由跑过去,原来是一碟一碟的糕点。花花绿绿的摆了一桌子。“好漂亮啊,娘,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还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才回来?小清头上的伤刚好,怎么又带着她四处跑?”苏氏锐利的目光盯着儿子,脸上怒意隐现。今天镇子上那家药铺掌柜的娘子生辰,早早关了门。那家娘子也是好相处的人,特意赏了苏氏一些点心。谁知她一回到家,却发现关门闭户,两个小孩不知跑哪去了,正担心的时候,姜老爷就带个小厮来了。 “我,我……”苏辰宇低着小脑袋说不出话。 “娘,我和哥哥坐了打铁铺张大伯的牛车,到镇子上卖蘑菇去了。卖了好多钱呢。还给您扯了几块布做衣裳呢。”李红冰又小跑到苏氏面前,把布料拿到苏氏手中。 苏氏略微惊讶地望着女儿,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居然变得这么懂事了,居然还买了东西给她。而且,这布料的花色,也是她喜欢的。 摸摸女儿的头,苏氏的脸色有了些许的缓和,看到苏辰宇缠着纱布的手,苏氏细细的柳叶眉又蹙了起来:“这手是怎么回事?” 没等苏辰宇说话。李红冰已经抢着答道:?br /gt; 福气安康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3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3部分阅读 :“娘。我和哥哥把蘑菇拿到镇子上去卖。被马车撞了。哥哥为了救我。手被划了一道好深地口子……” 一听到被马车撞了。苏氏地脸色就变了一变。待说到手被马车刮伤时。苏氏早就俯下了身子。捧住苏辰宇地手。细细地察看起来。看到纱布上隐隐透出地血迹。又是气恼又是心痛。眉头蹙得更紧了。 李红冰不易觉察地笑笑。虽说平日里看苏氏把儿子管得挺严地。一旦儿子有什么闪失。她还是紧张得不得了。苏辰宇似乎有些无措。低声道:“娘。没事。只是划破了皮。”抬头瞪了妹妹一眼。意思是说。不是说好不告诉娘了吗。怎么转眼间就变卦了? 李红冰无视苏辰宇地埋怨。春风得意地笑着。心中暗道:我不这样说。你娘能放过你?我不过是小小利用了一下你娘地同情心罢了。再说。我也是实话实说。 苏氏这边一着急。一心痛。只顾着看儿子地手伤。倒把追究儿子四处乱跑地事给忘了。 “娘。那布店地老板来这里做什么?”李红冰好奇地问。她隐约觉得这个富态地布店老板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有她在院子里听到地那句“莫要耽误了孩子”地话。明显地带了提醒与警告之意。 “没什么。”苏氏似乎不愿多谈。只是怔怔地看了兄妹俩好一会,才深深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都是娘亲生的,娘绝不会将你们送去给人家当下人,去受那份罪。” 李红冰不由多看了两眼苏氏。这个女人,年纪不过三十岁,纤弱瘦小,但骨子里那位坚忍与倔强,却非常人能及。 苏辰宇已经站了起来。苏氏又细细叮嘱了一番,不再让苏辰宇去做一些如担水之类繁重的家务活,然后又把苏辰宇带回来的草药拿到厨房升火熬药。 李红冰从桌上端了一碟桂花糕,拿了几块给苏氏,又拿了几块给苏辰宇。咬了一口,松松软软,香香甜甜的,真好吃。转身看着厨房里苏氏忙碌的背影:“娘,哥哥怎么还没去书塾读书?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都上学了。” 话音刚落,李红冰就看见苏氏的背影明显地震了一下,接着传来瓷碗摔落地上的声音。听到妹妹这样说话,苏辰宇急忙跑过来,拉走妹妹:“小清,咱们到院子里玩去。” 李红冰也愣了一下,她没有料到苏氏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读书不是一件好事吗?不管在哪个时代,读书也是一条出路啊。尤其是在这个科举盛行的时代,读书更是踏上仕路,从政为官的必经之路。有些人考科举都考疯了,像孔乙己,范进之类的。难道苏氏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个好的前途? 李红冰觉得越来越疑惑,读书识字,上学堂,本来就是作为父母应尽的义务。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那大可以半工半读。作为一名资深幼儿教师,李红冰很难理解苏氏的做法。 苏辰宇在院子里闷头劈柴,他的左手受了伤,他就用右手一只手,把大块的树桩在地上坚起来,用斧头劈开,再劈成几块小的。然后在墙角堆放好,再拿过另一根树桩来来劈。大冷的天,他竟也劈得汗珠缀满额头,小脸通红。 “哥,你不想上学了?”李红冰问。 “不想。”苏辰宇摇摇头,眼神却有些迟滞,呆呆看了前方好一会,才道:“小清,不要再问娘了,娘会不高兴的。” 第十三章 去学院拜师读书 (谢谢各位支持!如果觉得此书太瘦,就先收藏着慢慢看哈-) 晚上睡觉时,李红冰缩在被窝里,看苏氏对着桌子上的蜡烛坐了好久,一动不动,仿佛石雕一般。李红冰忍不住叫一声:“娘!” 苏氏仿佛这才惊醒过来,走过来给女儿掖被角。昏黄的烛光下,苏氏如秋水般的眼眸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晶莹地闪烁着。她不由有些慌:“娘,你又哭了?”她一下子坐起来,伸手去拭苏氏脸上的泪水,“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的,你不喜欢哥哥去上学,那我以后不说了。” 苏氏宠溺地抱住女儿,过了好久,才道:“小宇……你哥哥真的想上学堂吗?” “嗯,”李红冰点点头,想起回来路上的情景,“我们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哥哥在村口的书塾前望了好久……” 苏氏没再说话,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转身吹灭了蜡烛,侧身睡了。一个晚上,李红冰觉得苏氏翻来覆去,似乎根本没睡。 一连几天,苏氏都是眼睛里带着血丝去镇子上的药铺,到了天完全暗下来才回来,回来就煲药给苏辰宇敷手伤,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李红冰觉得关于上学堂的事应该就这样结束了,她心里盘算着等过一二年,等自己大一点的时候,就向书塾的先生借几本书来,教教“哥哥”念书识字,作为现代知识分子,一个拥有学士学位的幼儿教师,她实在不能接受一个如此可爱的小男孩成为一个文盲。 这天,一大早的,苏氏就起了床,拿出一套新衣裳给兄妹俩换上,又下了一锅鸡蛋面,趁热让兄妹俩吃了。 站在院子里,兄妹俩互相看看对方的新衣,都觉得奇怪。李红冰问了两遍,苏氏只是含笑不语,让李红冰更加摸不着头脑。联想到前几天布店老板来过的事,还有今天又穿新衣又改善伙食的,李红冰突然一激灵:难道,苏氏要把他们兄妹俩都卖了? 正胡思乱想间,听到门环响动的声音,见苏氏已经锁好了房门,娉娉婷婷地向他们行来。今天的苏氏也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乌黑的云鬓挽成一轮弯月形,细细的柳眉,如水般的眼眸,苍白的脸庞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多了几分妩媚。一身淡紫的衣裙,衣袂随风微微扬起,正是几日前李红冰兄妹俩从镇子上买回来的花布,穿在苏氏身上竟显得如此端庄大方。李红冰突然想起一句话:“娴静如姣花照水”,此时此刻,这句诗用在苏氏身上真是恰如其分。 一路上,李红冰忐忑地问“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苏氏只是微微一笑,拉拉女儿的衣裳,“去了就知道了。” 行至村口。苏氏竟拉着兄妹俩转进了书塾。李红冰一阵欣喜:原来苏氏想通了。同意让苏辰宇上学堂了。苏辰宇眼中也闪出惊喜地光芒。只是这样地喜讯来得太突然。他不安地看着母亲。不能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地。 李红冰饶有兴趣地望向四周。这是一所乡村书院。古树参天。与村里地黄泥路旁几棵凋敝地酸枣形成鲜明地对比。阳光从树叶地间隙处投射下来。照在用青砖铺就地地面上。往里走是一排地平房。居然还有琉璃瓦地飞檐。正门有一幅对联。左为“书山有路勤为径”。右为“学海无涯苦作舟”。字迹苍劲有力。朗朗地读书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对着门柱上地对联。李红冰看了好一会。她自从事教师职业以来。对自己地字体颇不满意。为了不贻笑大方。她特地向市里书法协会地老会长拜师学艺。苦练基本功。三年时间。终于练就一手好字体。在现代。寒暑假期间。她也经常与表姐合开寒假班。暑假班。各类补习班。只要她一上台。粉笔轻挥。洋洋扬扬。便是苍劲漂亮地字体。常常引得台下地学生一片赞叹声。 她一向偏爱狂草。如今看到门柱上地对联。那雄劲地狂草。行云流水间却跌踏起伏。山重水复间又起峰回路转。只看一眼。就让她爱不释手。看这字体行间地洒脱。想必书法者是一个淡泊地世外之人。 屋里走出一位老者。年约五十岁。藏青衣衫。须发有些花白。眼睛炯炯有神。见了苏氏也没有太大地惊讶。似乎早料到苏氏会来一般。含笑道:“苏夫人。您来了?” 李红冰猜想这位一定是这所书塾地院长了。她平日里听村人说起过这名老者。说这个叫做范文举地老先生也曾考过科举。做过秀才。也算是学富五车地人。只是怀才不遇。后来渐渐看透。就来到这穷乡僻野做了一名教书先生。倒也自由快活。 苏氏回了礼,拉过苏辰宇,让他给范先生磕了个头,算是行了拜师礼。范先生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看到新收的学生虎头虎脑,一副机灵模样,也满心欢喜,就应了苏氏的请求,允许苏辰宇半工半读,平日里帮书院打扫一下卫生,浇浇花草等。 接着李红冰看见苏氏掏出一个小袋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几颗碎银子,递给范先生。范先生也没推辞,就收下了。李红冰觉得有些奇怪,苏氏家徒四壁,也没见什么值钱的东西,况且她的工钱也没这么多,她哪来这么多的钱? 付了钱,苏氏替苏辰宇整整衣衫,低声叮咛道:“以后要好好听先生的话,认真读书,不许闯祸。” 苏辰宇忽道:“娘,小清可以跟我一起读书吗?”苏氏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儿子会这么问。她面露难色,这个时代,哪有女娃娃上学堂的?有钱人家都是请教书先生到家里教书的。 “这……”苏氏为难地望着女儿,她本来是打算在家里教教女儿识字,让女儿多认得几个字也就罢了。 “娘,我不去学堂,哥哥回来教我就好了。”李红冰很快地打断了苏氏的话。她猜想苏氏的为难可能是因为没钱吧。刚才苏氏付的钱,应该是“长读”的学费。李红冰记得以前曾看过这方面的资料,说古代的书塾是有“长读”与“短读”之分的,除了学费的差异之外,传授的方式也是不同的。“短读”是乡里人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认得几个字,会算账,不至于出去以后被骗;“长读”就不同了,先生言传身教,悉心教授,那是为科考准备的。李红冰想,这次,苏氏是下定决心让儿子走科举这条路了。 第十四章 苏氏卖簪凑学费 当然,李红冰说不去学堂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在现代,她可是堂堂正正的科班出身的学士生,从小学到大学,读了整整十六年的书,穿越前还报读了研究生班,目的只有一个,当上幼儿园园长。谁曾想,一场莫名其妙的穿越,粉碎了她所有的梦想,让她满腔热情化为虚有。 如今再让她重新来过,再重复去读十几年的书,她是打死都不干的。既然时光退回到儿童时代,那她就要五岁的年龄开始,找回她失去的光阴,让人生的精彩从五岁开始。 苏氏怔怔地望着女儿半晌,没想到女儿小小年纪,居然这般懂事,心中又是一阵酸楚,正要进屋的范先生也回过头来,望着不远处那五岁的孩童,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 李红冰推推“哥哥”,示意他进学堂去。苏辰宇不动,盯着苏氏,看了一会,忽道:“娘,您的簪子呢?” 苏氏似乎没料到儿子会这般问她,明显地愣了一下,继而微笑掩饰道:“哦,不知掉哪去了,快进去吧,先生在等着呢。” “娘,您是不是把簪子卖了?”苏辰宇盯着苏氏,脸上的表情令人看不懂。 “说什么呢。”苏氏轻斥道。 “我不读书了,我去要回簪子。”苏辰宇小脸憋得通红,突然冒出一句话,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李红冰这才发觉,苏氏平日经常插在鬓发间的簪子不见了。难道,苏氏为了凑足儿子的学费,把自己唯一的一枚簪子当掉了? “小宇,你站住!”苏氏道,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苏辰宇身子顿了一下,依旧执拗地往外走。 “小宇。你是不是连娘地话都不听了?”苏氏厉声道。纤细柔弱地身子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李红冰急忙跑过去。把苏辰宇拉回来。“娘千辛万苦凑足你地学费。你就不要再惹娘生气了。”趁苏氏不注意地时候附在他地耳边悄悄说道:“哥。你忘了。我们不是还有钱吗?下回我们再到镇子上去。再买一个新地簪子给娘不就行了?” 苏辰宇望着妹妹。这才想起那个撞了他地龚老爷给地两大锭银子。脸上露出欢喜地神色。 苏氏拉着女儿走了。苏辰宇站在门边。看着娘与妹妹远去地背影。发着狠要下功夫读书。不辜负娘与妹妹地期望。李红冰则转过头来。朝哥哥挥手。笑得春花灿烂。 离了书院。苏氏想把女儿带到镇子上地药铺里去。李红冰不依。道:“娘。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地。待会我就去找张二花玩。”苏氏看到女儿这么懂事。也没怎么勉强。嘱咐女儿不要到处乱跑。又去了打铁铺张老汉地家里。让张二花带着女儿玩。然后就到镇上地药铺去了。 李红冰明白苏氏地苦衷。她也是有心无力。镇子上地药铺哪能让一个妇人带着孩子来做工地?幸好她虽是个五岁地小孩子。但有着二十一世纪现代知识分子地智商。所以。李红冰觉得。苏氏有她这个女儿。算是比较幸福地。 作为一个五岁的小孩,实在是一件太太无聊的事情。李红冰歪在家门口想了一阵,拿起院子里的竹篮子,决定找张二花采蘑菇去。 正好张二花也闲着无聊,于是两个小孩各挎了一个竹篮子,爬上山坡采蘑菇。由于去得迟,低矮地势的蘑菇已被摘得七七八八,只剩下零零碎碎的几朵,还有就是没长成形的。李红冰怕弄脏新衣裳,采得比较慢,怕滑倒,又不敢往深处去。不一会功夫,张二花已摘了半篮子,她才摘了七八朵。看着张二花的篮子,李红冰有些泄气。心想这样采蘑菇也不是办法,得想一个办法让蘑菇自己长出来等着自己去采才行。 “怎么不摘了?”张二花见李红冰呆呆发愣,忙跑过来,看了看李红冰的竹篮子的蘑菇,又把自己的倒一半给李红冰。李红冰感激地笑笑,心想这个张二花真是个好姐姐。 “你哥呢?他不来吗?”张二花问。 “哥哥去学堂了。”李红冰答道。张二花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瞬间又转成羡慕的神色。“我也想上学堂,不过我娘说,女儿家是不能上学堂的。”张二花低头拨弄着蘑菇,说话声也低了下来,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可以教你啊。”李红冰想都没想,就冲口说了出来。看到张二花向她投来惊诧的目光,她才惊觉自己失了言,忙道:“我跟哥说了,让他下了学堂回来就教我,你也过来吧,我们一起学。” “真的吗?”张二花开心地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线,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 傍晚的时候,苏辰宇放学回来了,手里还捧着几本书。李红冰瞄了一眼,看见有一本书皮上书写着三个字:《三字经》。 放下书本,苏辰宇开始升火做饭。掀开米桶的木盖子,用瓢勺舀了小半勺糙米,用水洗了,倒在一个类似现代人用来煲汤的铁煲里,加一些水,放在灶头上煮。然后再拿一本书出来,一边加柴一边摇头晃脑地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李红冰看着不禁哑然失笑。敢情古人都这么念书的么,非得把脑袋晃来晃去的,就不怕会头晕? 看见妹妹望着自己,苏辰宇马上想起早上的话,“小清,哥哥教你念书。” 李红冰随口“嗯”了一声,苏辰宇刚才舀米煮饭时她特地看了一下米桶,只剩下小半桶米了,看来她要快点想法子赚点钱,不然的话要断粮了。可是,要怎么才能赚钱呢? 李红冰正出神的时候,忽然有人用力拍了她一下,她吓了一大跳,回头见苏辰宇正盯着自己。“怎么了?”她奇怪地问道。 “小清,我说你跟着我念,你有没有听见啊?”苏辰宇不高兴了,因为他看到妹妹又露出他所不熟悉的神情。 “哦,是三字经是不是?”李红冰忙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册,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李红冰一口气背了一段,喘了一口气,就看见苏辰宇张大嘴巴望着自己。 “哥,怎么了?”李红冰莫名其妙。这三字经她在幼儿园教小朋友时都教得滚瓜烂熟了,不可能背错的。 “小清,”苏辰宇搔搔脑袋,不可置信地望着妹妹,“你怎么会背这么多,下面的先生还没教呢。” 这回轮到李红冰张大嘴巴了。原来先生没教这么多啊,那她岂不露馅?不过,她脑子转得快,马上圆了回来:“哥,我在外面玩的时候,听见朱大壮这么读的。”朱大壮是去年入的学,自然念书比刚入学的苏辰宇念得多,李红冰很庆幸在学堂的时候看见朱大壮,不然的话真的不知道怎么自圆其说。 第十五章 上天恩赐的礼物 苏辰宇果然信了,除了佩服妹妹记忆力超好以外,没有其他的想法。李红冰吁了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要小心一点,不然的话穿帮那就麻烦了。 过了一会,天全完黑了下来,苏氏也从镇子上回来了,娘仨一起吃了饭。苏氏洗了碗,收拾好灶头,再侍弄两个小孩洗澡。由于苏辰宇的手伤已经大好,苏氏就不用再去熬药,趁天时尚早,就缝了一个袋子给苏辰宇装书本,苏辰宇欢天喜地的,小心翼翼地把书本放进去,放在枕头下,就睡下了。 第二天,苏氏依旧早早去了清平镇。苏辰宇热了馒头,拿一个给妹妹,自己啃着一个上学堂去了。吃完馒头,李红冰又看见张二花站在院子门口,原来又是来约她去摘蘑菇的。 顺着山坡一直往上走,今天的蘑菇更是少得可怜,大朵一点的都被摘光了,剩下一些小小的,又不能摘。两个人于是继续往上走。 由于没有了蘑菇,李红冰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整个人怏怏的,也就没有留意脚下的路,一脚踏空,她还没有惊叫出声,就咕噜咕噜地滚下了山坡。 李红冰暗道:“我命休矣。”想不到一场车祸没撞死,倒撞到古代来了,现在,又因为摘蘑菇要命丧在这山上了。 她心里一急,手便四处乱抓,但斜坡湿滑,而且几乎都是野草,根本没有落手之处。身后传来张二花焦急的呼唤声,一下子就听不见了。 不知滚了多久,李红冰觉得自己的身子停了下来,原来她落到了一块比较平坦的草地上。她一边念着阿弥陀佛,定定神,爬了起来,查看了一下自己。由于小孩子穿得厚实,居然一点伤都没有,只是小手被野草划出了几道浅浅的血痕,身上蹭着一块一块的青苔,甚是难看。 这是什么地方?她看了看四周,惊奇地看到在她面前矗立着一间茅屋。土灰的泥墙,看起来还算结实,有一个木门,居然没有上锁。 李红冰走了过去,轻轻推开了门。屋里还算宽敞,也很通风,有一张简陋的木床,床上有些稻草,没有棉被。墙角有一个大瓦缸,可能是用来盛水的,不过,水已经干了。墙上挂着一张不知什么动物的毛皮,看来这是一间猎户小屋。有灶头,有生锈的铁锅,由于许久没人住了,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从自己跌落的位置推断,李红冰肯定这小屋子一定在这山坡上,只不过建得隐蔽,所以才没有被村民发现。 看到这座小屋。李红冰突然灵机一动。她不是一直在为蘑菇地事犯愁吗?如今。上天送给了她一个绝好地礼物。 她掩了门。走了出来。看看四周。丛林密布。杂草都有半人高。果然是一个隐蔽之所。正东方面有一条弯弯曲曲地石板小路。几乎被野草淹没。李红冰小心冀冀地拨开杂草。顺着参差不齐地石板路一直走。约走了半个时辰。居然走到了村头地断桥旁。 李红冰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种蘑菇地地方欣喜不已。她想了想。再从另一条路顺着山坡走。上到原来采摘蘑菇地地方。果然看到张二花在原地呆呆地傻站着。不住地朝她摔下去地地方张望。又不敢走开。一副急得快哭地样子。 “二花姐。”她觉得心里一暖。叫了一声。 张二花闻声回过头来。见她安然无恙。一下子跑了过来。抱住她。嘴巴一张。居然哭了起来。 “二花姐。”她拍拍张二花地后背。“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吗?”她最怕小孩子哭。在幼儿园时。小朋友一哭。她就觉得头痛。年迈地园长常常跟她讲授如何让小朋友停止哭泣地方法。可惜别人屡试屡成功地方法。在她一试用之后。马上变成屡试屡败。所以。当张二花在她面前痛快淋漓地发泄着惊恐与害怕地时候。她除了拍拍张二花地后背。试图安抚她地情绪之外。别无他法。 张二花终于止住了哭泣,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她。李红冰帮她擦干眼泪,再把地上的竹篮子拿起来,递给她。她又要分一些蘑菇给李红冰,李红冰忙摆手说不用。 当然不用了。李红冰有些得意地笑着。那山坡上的隐蔽小屋,就是她的秘密法宝。她已经想好了名字,就叫做“冰冰蘑菇屋”。不久的将来,她就要在这落后的古代,在这群封建的古人当中,发扬光大她的蘑菇种植技术,成为新一代的蘑菇女王。 她仿佛看见不久的将来,她站在一座大大的蘑菇庄园中,那满园蘑菇,有的大的可以当雨伞,有的肥肥厚厚的可以当凳子坐,当然,这些都是她培育的新品种。所有的蘑菇都朝她微笑,与她一起翩翩起舞。她兴奋地跳起舞来,不停地旋转,不停地笑着…… “小清,你在笑什么?”张二花一声大喊,把她惊醒过来,原来她是在做白日梦。“没什么,我刚才在村口看见两个狗狗打架,觉得很好笑。”李红冰拉着张二花的手,“我们回家吧。” 张二花奇怪地看看李红冰,她不明白两只狗狗打架有什么好笑的。李红冰犹自沉浸在蘑菇庄园的梦想中,她看一眼张二花,心想,等以后自己的蘑菇庄园建起来以后,让张二花做个管理员一定会很称职。 回到自家的小院子,李红冰把身上的脏衣裳换下来,泡在木桶里,等苏氏回来洗。再找一套新的衣裳换上。中午的时候,苏辰宇回来了一会,匆匆热了锅上的馒头,递一个给妹妹,自己拿一个急急忙忙地回学堂作杂活去了。 吃过午饭,李红冰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又在构思她的蘑菇大计。创业的激|情一过,她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蘑菇不是说种就能种出来的,想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幼师,教教小朋友没有问题。对于种蘑菇,那她可是一窍不通,一点技术都没有,况且蘑菇又不是小朋友,说让它长出来就能长出来的。 (求收藏-) 第十六章 范先生的蘑菇屋 就这样在躺了一下午,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蘑菇是怎么种出来的。她只是隐约记得,以前有个朋友家里是种猴头菇的,有一个小房子,好像每天早晚要洒水,其他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烦啊!”她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四肢成大字形仰卧在床上,呈无力状。 “小清,怎么了?”刚进家门的苏辰宇听得妹妹一声大叫,以为出了什么事,忙小跑进来,“谁欺负你了?” “我被蘑菇欺负了。”李红冰没好气地说。这个哥哥,怎么就知道问她被谁欺负了,这世上有这么多专门欺负她的坏人吗?她看看虎头虎脑的哥哥,心里在叹气,她跟这个小男孩,真的没有共同语言,害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苏辰宇不明白妹妹为什么无端端就生了气,不过他性子豁达,也不介意,去厨房升火煮饭。 李红冰这才发现窗子外的天空已经黑了下来,启明星都已经从东方跳出来了。难道她就这样赖在床上白白耗掉了一个下午的光阴?她慌忙爬起来,穿了鞋走下床来。 见妹妹不生气了,苏辰宇也开心起来,就给妹妹讲在学堂里的趣闻:“小清,先生家里养了好多小动物呢。有小山猪,有兔子,有鹦鹉、还有蛇……” 李红冰坐到了哥哥身边,看着灶炉里通红的火光,听着干柴遇烈火发出的“辟辟啪啪”的声音,随口“嗯”了一声,心想,这范老先生也够怪的,养这些东西干嘛。这些山猪、野兔,蛇之类的东西,在现代可是绝好的野味,味道好极了。 苏辰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兴奋道:“我还发现,先生后院里有一间小屋子,锁着门,我偷偷往里瞄了一眼,里面竟然种了好多蘑菇……” 蘑菇?李红冰一下子跳了起来。不会吧,她没听错吧,那个范老头竟然会种蘑菇?她一下子抓住苏辰宇的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辰宇被妹妹这一抓,吓了一大跳,见妹妹瞪大眼睛望着自己,也反应不过来,愣愣道:“我说范先生家后院有间小屋子种了好多蘑菇……” 李红冰站起来。兴奋地转了一个圈。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想了一个下午。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地蘑菇种植技术。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红冰蹲下身子。笑嘻嘻地靠近哥哥:“哥。你明天带我去看看范先生家地蘑菇好不好?” 苏辰宇疑惑地看看妹妹。近段时间妹妹突然对蘑菇狂热起来。现在又哀求他要去看范先生家地蘑菇。妹妹该不会要做出什么出格地事情吧? “小清。你该不会想要去摘范先生家地蘑菇吧?”苏辰宇警觉地问。如果妹妹要对他尊敬地范先生做出什么伤害地事。那他是绝不允许地。 李红冰翻翻白眼。哼。这个小男孩。把她想成什么了。她是那种人吗?不过。她去这一趟。当然是有目地地。 “我保证。绝对不会。”李红冰马上信誓旦旦作保证。“我只看一眼就好了。” 苏辰宇想了一会,觉得妹妹的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也就答应了。 过了一会,苏氏也回来了。李红冰到院子里把昨天摘的蘑菇拿了些来煮汤,蘑菇清甜,虽然没有放肉,汤味一样很足。娘仨美美地吃了一大碗,然后洗澡便歇下了。 第二天,李红冰起了个大早,缠着哥哥要去学堂。苏辰宇也没忘记昨天的承诺,就拉着妹妹的手,顺着碎石小路走到学堂。 由于来得早,学堂的学生还没来。苏辰宇提水浇花,李红冰就在旁边看着。花圃在后院,跟前院是两个不同的景色。前院是参天古柏,小丛的灌木林,绿意葱葱,再加上龙飞凤舞的对联,横幅,显得有几分庄严肃穆。后院则不同,曲径通幽,百花争奇斗艳,草坪上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隐隐透出几分悠闲。西北角有一个凉亭,旁边有一排的小屋,想必就是蘑菇屋了。 李红冰也不急,一边观赏花丛的百花,一边不露声色地向蘑菇屋挪去。她一边走,一边赞叹。想现在正值冬天时节,百花调零,而这个范先生家的后院里,竟然能让各式各样的花朵反季节盛开,这个范老头也算得上是一位植物学家了。所以,对于他会种蘑菇,李红冰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钟声响了,原来早习时间到了。苏辰宇叮嘱妹妹不要乱跑,就往前院而去了。 不一会,朗朗的读书声便从前院传来。李红冰笑笑,这个感觉好熟悉,仿佛又回到了小学时代。有暖暖的阳光照射下来,李红冰在阳光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转头盯住了她此行的目的地——西北角的蘑菇屋。 院子里静悄悄的,由于范老先生喜欢一人独居,所以丫环仆役一个都没有,李红冰想这个怪人应该不缺钱吧,他似乎想过一种闲云野鹤的日子。 李红冰走到西北角的一排平房前。这是一排砖瓦房,在桃花村大多数土砖房的映衬下,这样的砖瓦房算是比较高层次的。房门果然用铁锁锁着,前面没有窗,倒是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大窗子,显然是为了通风,让空气对流。 李红冰转到左侧的窗子,刚好窗子下有一个树桩,她就站了上去,踮起脚尖往里瞧。这一瞧之下,她不由大吃一惊。 屋子里,从里到外整整齐齐排列了四五大框架,都是用土砖堆砌而成,上面铺就了一层像是土又不像是土的东西,一只只胖胖的蘑菇就从“土”里探出头来,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小脑袋,看得李红冰眼花缭乱。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声低沉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吓得李红冰差点从树桩上掉下来。 李红冰抓住窗棂,稳住心神,脑子里急速运转,紧张地思索应对之策。被人抓住当然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李红冰想着如何才能蒙混过关。 第十七章 技术的重要性 转过身来,李红冰看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正盯着自己看,这老头一身青衫,须发有些花白,眼睛炯炯有神,正是这个书塾的范文举范老先生。 李红冰马上笑嘻嘻道:“范先生好。”俗称不打笑脸人,这范老头总不会对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女孩不客气吧? 范文举举目细瞧这名女孩,认得是村尾苏大妹子家的女娃娃。第一次见面他就对这个女娃娃印象颇深,觉得她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眉宇间总有一股聪慧狡黠,说起话来清脆响亮,字字清晰,听着十分悦耳。今见她临危不乱,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心下不由暗暗赞赏,不仅不恼怒,反而对眼前这个小女孩又多了几分喜欢。 李红冰是何等机敏之人,察颜观色之下,见这个老头脸色缓和,没有了生气的样子,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当然,下一步就是得寸进尺了。 “范先生,你的蘑菇屋好漂亮。可以带我去看看你的蘑菇屋吗?”李红冰睁着明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范老先生。 受人赞誉,范老先生心情大好,呵呵一笑,把李红冰抱下树桩,牵了她绕到前门,用钥匙开了锁,让她进去参观。 李红冰不得不惊叹这简直就是一个蘑菇种植基地,整整三间大屋子,全搭建成框架的样子,有在山上看到的冬菇,草菇,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大大小小,林林总总,挤满了那一层一层的框架。 凑近了看,李红冰才发现,原来在土砖上铺就的那一层“土”,并非真正的土,有一些草桔,有一些锯末,还有一些实在看不出什么原料,黑黑的,应该很肥沃。“土壤”很潮湿,相信是早晚洒水的结果,果然蘑菇是喜欢潮湿环境的。 墙角有几个大瓦缸,盛着一些不知名的浑浊的液体。李红冰心想,这些东西会不会是这个范老头培养的“营养液”?没有足够的营养,这十几二十框架上的蘑菇不可能长得如此旺盛。 参观了一圈之后,李红冰突然想到,以前看过新闻,种蘑菇的人最容易得蘑菇肺,因为蘑菇苞子是散发在蘑菇房里潮湿的空气中的,呆在蘑菇屋久了,蘑菇苞子就会被吸进肺里,想到这,她连忙屏住呼吸,拉着范老先生退了出来。 出到外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李红冰认真地看着范老先生的眼睛,道:“范先生,娘说了,女儿家是不能上学堂的。所以,我不想读书,只想向您学种蘑菇,你可以收下我吗?” 范老先生微微怔了一下。惊异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娃娃。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女娃娃不寻常。那乌黑晶亮地眼睛。似乎一转就能转出一些鬼点子出来。他也不是如世俗之流般循规蹈矩。因为喜欢搞创新被世人认为怪异。所以他干脆跑出这穷乡僻野里弄自己喜欢地东西。虽然没打算这么早收徒弟。也没想过找人来继承他地技术。但难得遇上一个如此聪慧地。又真心想向他学习技术地。那他就不想放过了。 范老先生呵呵地笑着。一把抱起李红冰。捏捏她圆圆如苹果般地脸蛋。道:“好。我范文举今天就收下你这个女弟子了。不过。不许叫范老先生。要叫爷爷。知道吗?”范老先生一副看孙女般宠爱地神情。 李红冰及时地顺水推舟。连叫了几声“范爷爷。”范老先生更是欢喜。又赏了她几颗糖果。 李红冰觉得这事真地很划算。既不用交学费。还可以得到几颗糖果。傍晚苏辰宇回来。她给了他两颗。苏辰宇随口问是谁给地。李红冰刚想说是范老头给地。转念一想。觉得不妥。说什么范老头也这她这位哥哥尊敬地老师。如果苏辰宇知道分了糖果给她却没有奖给光明正大收下地学生。心里难免不平衡。于是就说是隔壁刘大婶给地。 接下来地日子。每天李红冰都跟着哥哥去学堂。哥哥在前院读书。她就在后院里玩。范老先生下了课。让学生自习地时候。就到蘑菇屋教她调营养液。洒水。培养菌种。等蘑菇成熟地时候。李红冰就帮忙采摘下来。晒干。装在布袋里。范老先生也真是个怪人。他种植了几屋子地蘑菇。就是不拿去卖。逢年过节地时候就给村里地各家各户送去一些。所以。人缘一直非常好。收了范老先生地蘑菇。李红冰就哀求苏氏帮忙赶制了两块口罩。一大一小。大地给范老先生。小地给自己。当然是为了防止蘑菇苞子吸进肺里。范老先生听得自己地得意弟子讲得一本正经。也就收下了。 忙完范老先生地蘑菇屋后。闲瑕时间里。李红冰开始构建自己地“冰冰蘑菇屋”。 首先,“拉拢”苏辰宇,把自己也要建一座像范老先生那样的蘑菇屋的想法跟哥哥说了。苏辰宇其实也挺羡慕书塾后院里那些蘑菇屋,见妹妹这么说,也很兴奋。自告奋勇地帮忙砌砖。在猎户小屋收拾出一块空地来,砌了几列半人高的土砖,铺上壤土。这样花上几天时间,丛林深处的蘑菇屋也建起来了。 其次,李红冰开始制作栽培蘑菇的原料。按范老先生传授的方法,把稻草、麦草、玉米杆、油菜杆等农作物的秸杆、野草和晒干的家禽、家畜的粪便混在一起,加上范老先生的特制秘方,堆料发酵。等上几天后,将发酵好的营养料均匀铺在壤土上,再洒上菌种。 最后,李红冰拿了些草纸覆盖在营养料上,以利于发菌。再定期播洒营养液,清水,以便保湿,当然,还要保证通风。 做完这一切,李红冰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心中在概叹:技术啊技术,走到哪里都是法宝。 过了一段时间,小蘑菇如愿地在草堆中冒了头,李红冰与苏辰宇着实兴奋了一阵子,但也不敢怠慢,按照管理范老先生家后院的方法细细致致进行管理,照看。果然,在范老先生家的蘑菇收成之后接下来的几天里,“冰冰蘑菇屋”也迎来了第一次的收成。 第十八章 花圃初遇林志海 这样的日子过得也快,一转眼半年过去了。“冰冰蘑菇屋”经过几次收成,成绩喜人。摘下的蘑菇晒干后,李红冰托了苏氏拿到镇上去卖,说是范老先生又研究了新品种,产量比往日多了好多,然后叮嘱苏辰宇守口如瓶。苏氏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回头一想,自家女儿在范先生院子里玩,帮帮忙也是应该的,所以也没放在心上。由于人工培育的蘑菇比野生的大得多,菇伞厚实,且蘑菇香味浓郁,苏氏还没拿到街上去摆卖,就被药铺的左邻右舍抢购一空,还接了好几宗定单,议好收购价格。 接下来的日子,李红冰便试着旁敲侧击说自己要去范老先生家帮忙料理蘑菇,苏氏觉得自己没有时间照料女儿,让女儿有个去处也是好的,只要范先生同意她也没意见。渐渐地,苏氏一家也不用老啃馒头了,苏氏的工钱也发了下来,一日三餐的米饭有了保证,还过了一个有鱼有腊肉的新年。除了原封不动的两大锭银子外,李红冰也攒下了一小笔积蓄,还给苏氏买了一个新的玉簪子。李红冰没有忘记打铁铺的张二花对自己的好,隔三岔五托哥哥给她送去一些 福气安康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4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4部分阅读 菇。张二花见是苏辰宇送的,心花怒放,带着娇羞地接过去了。 这日,李红冰正在后院给花花草草浇水。哥哥依旧半工半读,不过,要做功课的时候,她这个做妹妹的就帮忙给后院的花圃浇水。贫家的孩子,回到家里是舍不得点蜡烛做功课的,所以,苏辰宇都尽量做完功课再回家。李红冰就自动担任起浇花的任务。 “你浇的这是什么花?”一个声音在李红冰身后响起。 李红冰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小男孩,年约八九岁,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却是十分的面生。 她在这范老先生的后院培育蘑菇也有半年的时候,前院下课的时候她也常常去找哥哥玩,因此前院就读的学生她也基本都认识。面前这一个,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个陌生的男孩径直走到她跟前,看了一眼她正在浇水的兰花,目光中露出征询的神色。 “这花……”李红冰沉吟片刻,她也不知道这兰花叫什么名字。这花是她从山上采来的,现代人叫“淘兰”。昨天她去“冰冰蘑菇屋”,下山的时候见路边有几朵盛开的白花,花朵硕大,高洁素雅,幽香扑鼻,就采了回来,范老先生一向对奇花异草感兴感,就给空了一小块地方,让她把花种了上去。至于这花具体叫什么名字,那她就不知道了。 那男孩就把手向兰花伸了过去,李红冰以为他要摘花,忙用手去挡,却忘了手上还拿着瓢勺,一松手,瓢勺掉在了地上,水从瓢勺里喷洒出来,溅了两人一身水。 “对不起,对不起。”李红冰慌忙蹲下身子拾起瓢勺,见小男孩崭新的白袍的一角,溅了星星点点的泥水,甚是难看,不由有些歉疚,忙道:“你把这身衣裳换下来,我拿回家帮你洗洗。” “不用。”男孩摇头,没有一点要追究的意思,“我待会回家让奶娘洗就好了。” 奶娘?李红冰直起身子。认真看了小男孩一眼。有奶娘地人家绝对不会是贫穷人家。只是。为什么要跑到桃花村这个穷地方来呢? “这花到底叫什么名字?”男孩很执著。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地样子。 “剑兰。”李红冰很快地答道。这是从山上挖地野生植物。在这个时代说不定是未发现地新品种。淘兰地人不是常说么。谁先发现就以谁地名字命名。李红冰本来想说叫冰兰地。又觉得不大实在。见这兰花叶如剑。花瓣也有凌厉之姿。干脆就叫剑兰好了。 “嗯。好名字。”男孩点点头。一副老成地样子。李红冰有些哑然失笑。小小年纪。干嘛装出一副执着老成地样子? 通往前院后院地侧门忽然开了。朱大壮走了进来。听到他们地谈话。再看看花圃上那硕大地花瓣。竟伸了手过去要把花摘下来。 李红冰忙去阻拦。反被朱大壮推了一下。差点跌倒。站在她身后地那个白白净净地男孩赶忙扶住她。 这时,苏辰宇也进来了,看见朱大壮欺负妹妹,一下子急了,飞快地冲过来,挡在妹妹面前,怒道:“朱大壮,你干嘛推我妹妹?” “谁叫她碍着我摘花了?”朱大壮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眼睛仍盯着那几株花,“我爹是里长,我有什么摘不得的?” “朱大壮,有本事跟我对对子去。”李红冰身后的男孩突然发话,冷冷道。 这男孩身上似乎有某种莫名的力量,声音也颇为清冷。朱大壮看看他,竟是哑了一般,悻悻地败下阵来,灰溜溜地走了。 “林志海,先生找你。”苏辰宇又对那男孩说。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嗯”了一声,看了李红冰一眼,便往前院去了。 “小清,如果下次朱大壮再欺负你的话,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苏辰宇拍拍妹妹身上的水珠,认真道。 “哥!”李红冰急叫道:“娘说了,不许你闯祸的。”她想起她这个哥哥手劲惊人,要是真的干起架来,恐怕会出事。 “知道了。”苏辰宇闷闷道,拿起瓢勺,浇剩下没浇完的花草。一提到苏氏,他便没了声响。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当然不能惹娘亲生气。 傍晚苏辰宇下了学,在自家小院子里劈柴。李红冰舀了米,洗好,放在火上煮。从厨房的窗子里探出头来:“哥,范老先生的学堂是不是新来了人?” 苏辰宇“嗯”了一声,抬头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快到六月,这天气是越来越热起来了。“你说的是林志海吗?他昨天刚搬来的,就住在村头黄二哥家的旁边。” “那他家里有什么人?”李红冰想到早上那个一身清冷的男孩,还有那执着追问的神情,突然引出了一丝兴趣。 苏辰宇把一个树桩竖好,“他家里有娘,还有一个奶娘吧,昨天我看见她们送他来学堂的。” 果然有奶娘,果然不是贫民家的孩子。“那你没问他为什么搬来这里?”李红冰脑子里转了几圈,这个问题她一直很好奇。是家道中落,或是被赶出家门,还是逃避仇杀? 苏辰宇看了一眼妹妹,觉得妹妹今天问题怎么那么多,而且还是围绕那个林志海的。“我不知道。不过林志海很会对对子,先生对他很赏识。” 原来是个对对子高手,难怪上午在花圃时他向朱大壮挑战对对子,朱大壮立马就败下阵来。对子对得好,那说明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读书一定读得好。李红冰笑笑,没想到到了这个古代时空里,当她受人欺负的时候,居然是一个会对对子的男孩解了她的围。 第十九章 林氏初登苏家门 村里人爱嚼舌根,过了不了多久,李红冰就陆陆续续听到了关于林志海以及他的娘亲、奶娘的话题。 刘家大婶子说:“这林氏,我知道,就是镇子上林家米行的二房孙媳妇,丈夫死得早,孤儿寡母很不被待见,这林氏一狠心,就从林家搬了出来,自己过了。” 这清平镇的林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祖父林源财一代起,在江淮一带做米行生意,与官府来往甚密,渐渐发起家来。只可惜香火不旺,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后来林源财撒手归西,子承父业,也把米行经营得像模像样,娶了两房妻妾,各生了一个儿子。这林氏的丈夫,便是那个庶出的儿子。这个年代,一向是大房打压二房,嫡出的欺压庶出的,所以林氏所受的冷眼冷遇可想而知。这林氏也是个有点志气的人,一狠心,就从林家大宅子里搬出来。大房那边也怕脸面不好看,假惺惺地给了些银两,允许她带走一个奶娘,便随她去了。 一听到是镇子上林家的人,夜晚在槐树下乘凉的人群便炸开了锅,有说大房心黑的,也有同情林氏遭遇的。 一个胖妇人的嗓门最大,像敲破的铜锣般,隔了好远都能听到她的大嗓门:“所以我说啊,嫁到有钱人家有什么好,真应了那句老话了,宁做贫家妻,不做富家妾。门当户对,平平实实过日子才是道理。” 苏氏家的院子就在槐树旁边十米处,李红冰也被那妇人的大嗓门引出来,走到院子门口看去,昏黄的烛光下,她认出那个妇人就是她刚来那时候,在河边玩耍时见到的那个胖妇人,刘家妹子唤她婶娘的那个。刘家妹子也在,她的身子已经有些沉重,夏天穿得衣裳单薄,她凸起的肚子就显得明显起来。 此刻的刘家妹子突然“哎哟”一声,用手捂住了肚子。胖妇人马上紧张地望着她,“怎么了?” “没什么,这孩子太顽皮,又踢了我一下。”刘家妹子有些羞涩地说道,苍白的脸晕染了些许红晕。 “这么好动,肯定是个儿子。”胖妇人喜笑颜开,“几个月了,应该快了吧?” “还有五个月呢。”刘家妹子脸上盛着笑意,眼中有对未来的憧憬。 “你当家的回来过没有?”胖妇人又问道。刘家妹子眉尖又蹙了起来,摇摇头。 “过年后再没回来过?”胖妇人再追道问道。见刘家妹子低叹了一声。心不由一沉。暗想这事蹊跷。但见刘家妹子挺着个肚子。怕说了影响了情绪。危及胎儿就不好了。于是住口不说。只说了些劝她放宽心地话。 李红冰听了一会。觉得无聊。正想转身回屋。见树下走出一个窈窕地身影。细看原来是林志海地娘亲。看她一路行来地方向。竟向她家走了过来。 李红冰暗想。这林氏搬来也有几天了。一向与她家没有什么往来。今天来这里。所为何事?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朝屋里叫道:“娘。林夫人来了。” 听到女儿地喊声。苏氏放下手中地活计。走出了厅堂。见林氏正拈起裙角。跨进小院。不由微微错愕了一下。但还是面带微笑迎了上去:“林夫人。您怎么来了?” “苏家妹妹。什么夫人夫人地。邻里地。随意叫就行了。”林氏维持着大方之家地笑意。转头对李红冰道:“小孩儿也真是地。以后叫大娘就行了。” 李红冰看着苏氏。苏氏微微点头。把林氏往里请:“林家姐姐。您请进。”林氏比苏氏大几岁。苏氏这样叫也合情合理。 进了屋,苏氏端来白开水,苏氏家没有茶叶,对农家人而言,茶叶是昂贵东西,一般人吃不起。林氏也不介意,接过来就呷了一口。 见到小箩筐里放着的绣线及刺绣用的花绷子,林氏禁不住伸手拿过来,看到上面精致的绣工,赞不绝口:“苏家妹妹果然是好手艺,连个绢帕也绣得极好。” 苏氏谦虚地笑笑:“想必姐姐的手艺比我更好呢。” 听苏氏这么一说,林氏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未嫁之时,她也曾学过几年女红,自嫁入夫家后,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倒把这门手艺生疏了。如今搬离了那大富之家,生活用度都比平日节俭了许多,如今见儿子长高了,以前穿在身上的毛衣日渐短了起来,便打算重新给儿子打一件毛衣,这一下针,才发现手感生疏,有些针法倒忘了。听得村里人说,这桃花村里就数苏氏手艺是最好的,就上门讨教来了。 听得林氏说明来意,苏氏也没推辞,转身回房取了竹针,详细地讲解起来。看着林氏略显生硬的手,李红冰有些好奇:这大富人家的夫人,平日里都在做什么的?是在打麻将吗?不过这个时候,不应该有麻将,那或是在打马吊吧。 林氏似乎和苏氏很合得来,两人在桔黄的烛光下谈论绣线的话题谈到了深夜。李红冰觉得困了,就先回房睡了。她们的谈话仍在继续,断断续续地传进了李红冰的耳朵里。 “……我从那家搬出之后,就下定决心要让海儿出人头地,也让那家人瞧瞧……如今方方面面也要省着点,等过几年之后,海儿就要考科考了,这乡试院试上京赴考等等,就是一大笔钱,我得给他预备出来……”听这声音,说话的人是林氏。 科考?李红冰一下子醒过来。她怎么忘了,她名义上的“哥哥”,和林志海一般年纪的苏辰宇,过几年也是要科考的,这笔费用,苏氏恐怕很难筹足,看来,她这个做妹妹的,要为哥哥打算打算了。哥哥深谙家里供他读书不容易,所以一直很勤奋,功课从来没有落下过。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劈柴挑水,浇自家的菜地,做完了家里的活再去学堂。下了学之后又要在学院里做完杂活才回来,的确够辛苦的。李红冰托着脑袋想了想,那丛林深处的“冰冰蘑菇屋”又快收成了吧? (某素又在唠叨了: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第二十章 黄二哥家迎新娘 第二天李红冰又跑到丛林深处去看她的“冰冰蘑菇屋”,果然又收成了。由于范老头又把营养液改良了,所以这季种出的蘑菇比往季收成高了三分之一,但然不是很多,但李红冰已经很高兴了。李红冰算了一下账,等过些时候,有条件的话再把蘑菇屋扩建一下,把产量提高一些。等过了几年后,待到苏辰宇参加科考的时候,赴考费、关系疏通费都有了,想到这,李红冰就觉得喜滋滋的。当然,这些得益都归功于范老头,李红冰想,这老头真是个活宝,以后不论到了哪里,都要把这个活宝带上,那就不愁吃穿了。 说到底,李红冰的骨子里,到底是浸润了多年现代小资女人思想的毒害,多年养成的现代人的惰性根深蒂固,有方便可图还是图了再说。 这林氏来串门的时候也多了起来,渐渐地与苏氏成了手帕交。两人无话不谈,使得这苏家小院也不至于太冷清。其实林氏的性子也和苏氏差不多,说话细声细气的,一样的柳叶眉,细腻白晰的肤色,体态窈窕,很像苏杭一带的女子。每每看到林氏,李红冰就在想,这苏氏,会不会曾经也是大家闺秀? 自然而然的,李红冰就想到了关于“爹”那方面的事情。虽说是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但苏辰宇似乎没有作为单亲家庭的孩子那种脆弱、敏感的特质。她也曾私底下悄悄问过苏辰宇,但这个男孩表现得很茫然,只是说自懂事起就没见过爹爹,也曾经问过娘亲,娘亲只是说爹出远门去了,然后一整天都神色黯然的样子。有一次他问过之后,发现娘在房里哭,至那次以后他就不敢再问了。 这样么,李红冰没想到打探出这样的结果来。如果是死了就直接跟孩子说死了,为什么要说出远门去了,如果活着的话为什么不去找呢?李红冰托着腮帮子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来。 她一度怀疑那个卖货郎李成贵会不会就是苏辰宇的爹,因为卖货郎对他们兄妹极好,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光顾他们家,给他们兄妹两带些好吃的东西,见柴火没了,还专人从山上砍了一车树桩树枝运过来。何况苏氏见到他,或听到他的名字多少都有点不自然。但是,李红冰也曾暗暗观察过李成贵,一是容貌上与苏辰宇不太像,二是他对他们兄妹的好,不太像父亲对待子女的那种关爱,她也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幸好这个“爹爹”的字眼,对他们孤儿寡母没有太大的意义,无所谓有或无,渐渐的,李红冰也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转眼间,深秋来了。黄|色的梧桐叶掉了一地的时候,村头的黄二哥要娶媳妇了。 村头的黄家,本来是有两个儿子的,前几年瘟疫流行,黄家大儿子不幸感染了伤寒,病势来得凶险,没几天就死了,当时黄大妈哭昏了好几次,一双好好的眼睛都哭瞎了。这几年,黄二哥挑了家里的大梁,做了贩卖瓜果的营生,家境才好了一些。因为只剩了这么一个儿子,黄大妈便自己做了主,决定要大肆操办一场,请上全村人,也给未来的媳妇脸上添些光彩。 这黄二哥,人也长得英俊,身材魁梧,很得村里一些姑娘的青睐。不过黄二哥眼光也不俗,相中了邻村一个也做瓜果营生的人家的女儿,托了媒婆去商洽,那家姑娘也听过黄二哥的大名,也有几分意思。这样,一下子便应承了下来。接下来,下聘礼,选日子,忙得不亦乐乎。 初八这天一大早,村头的黄家,炮竹声一大早就响了起来。由于宴请了全村人去喝喜酒,范老先生的学院也特地放了一天假。苏辰宇得了空闲,便拉着妹妹去看热闹。 到了村头,见黄家人来人往,炮竹声声,响个不停,院子门前一片喜庆的炮竹屑。两只大红灯笼在门口挂着,木门上贴着醒目的大红“喜”字。黄大妈不再穿着土黄布衣,而是一身碎花的缎面袍子,被自家闺女搀扶着,在院子里坐下,两只浑浊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黄大叔也是一身深色衣衫,一边接待来客,收受贺礼并道谢。时不时吆喝院子里请来的帮工。农家人贫穷,送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如一匹花布,一只大母鸡,一篮子鸡蛋都可以算作贺礼。李红冰眼尖,一眼就看到张二花穿着一件永远洗不走污迹的衣裳在门口张望,原来她早来了。 见李红冰向她招手。张二花喜滋滋地跑了过来。待看见苏辰宇。她地脚步便慢了下来。苏辰宇也不理她。只拉紧妹妹地手。防她被人流冲走。过了一会。朱大壮和林志海也来了。朱大壮看见地上未燃尽地炮竹。就捡起来玩。林志海只站在一侧。冷冷地看着。 过了约一个时辰。锁呐声由远而近传了起来。人群里开始有了小小地马蚤动。院子里地人也更忙乱了。由于是初次娶媳妇。黄大叔紧张得双手不知往哪放。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最后还是被刘大婶地大儿子拉了过去。惯在院子里地椅子上坐着。这时。新娘地轿子已到门前了。 李红冰极力踮起脚跟,从人群缝里往外看。想要看看这古时地迎亲队伍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她个人太矮。前面又是密密麻麻地人群。她使尽了全身气力也只能从前面围个水泄不通地人地身体缝里看到一片喜庆地红色。还有忙乱地脚步。 苏辰宇看着妹妹急着地神情。再看看院子左角地一侧。拉着妹妹地手退出人群。来到院子左角地石桌前。把妹妹抱上石桌。自己则站在石凳子上往外看。 这下李红冰终于看清楚这古代地花轿长什么样子了。红色。喜庆地红色。这是李红冰地第一印象。那轿子也不过是一顶二人抬地轿子。比电视上看到地四人大轿。八人大轿差远了。轿身挂了红绸。四个角有金黄地流苏。这在村里人看来算是比较奢侈地。在桃花村里。接新娘多是用一头毛驴拉过来就成了。坐过喜轿地只有刘家妹子。因为刘家妹子是邻村地人。家里人要面子。非要夫家用喜轿来迎娶。那时刘山在镇子上打工。也有几个钱。便请人用红纸糊了喜轿。像模像样地抬进家门来。这事。在桃花村还轰动了好久。 第二十一章 富贵小公子的手 喜轿旁有一个老妈妈样子的人,穿戴比村里人奢华一些,也不过是在发髻上多插了一枚簪子,一朵花儿。身上的衣裳也很体面,团花簇锦,手中还拈着块红绢丝帕。不用说,这就是喜婆了。 轿子后就是迎亲仪仗队。数数也有十几人,当中有着山羊胡子的是吴老爹。别看吴老爹年近五十,胡子花白,但身板硬朗,中气足得很,吹起唢呐来那叫一个响亮。 轿子旁紧跟着的就是骑着马的新郎倌黄二哥。今日的黄二哥特别的抢眼,高大魁梧的身材套一身红色的喜服,头发拢到后面,扎了一根红色的发带。发带的末梢随风轻轻晃动着,倒显出几分俊朗飘逸来。 见轿子停在了自家门口,黄二哥也赶紧下了马。喜婆把新娘子搀扶出来,早有人递上一只用红绸结成的花球,一人拿了一头花球上的带子,就朝堂上的黄大叔黄大妈走去。 喜婆及时地高声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小夫妻对拜时出了点小意外,不知是靠得太近还是新郎新娘太紧张,两人的头居然碰到了一起。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黄二哥不好意思地掻掻脑袋,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则笑得肩头一耸一耸的。 这新娘,是邻村贩卖瓜果的余老汉的大女儿,名叫余赛花。自小便跟着余老汉在自家档口卖水果,风里来雨里去,练就了精明泼辣的性子,是个绝对能主事的人,黄二哥能娶到这样的媳妇,也是黄家的福气。 刘家妹子也在院子边的桂花树淡淡地笑着。她因为身子日渐沉重,也不敢太靠近,怕被人群撞倒,伤了胎儿。她虽在笑着,但眉尖仍微微蹙着,那层淡薄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脸上浓重的忧郁。 李红冰笑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她身边的石板凳上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人。除了苏辰宇、林志海外,有吴老爹的小儿子阿旺,陈阿婆家的孙女陈小梅、村尾豆付孙的大儿子孙高升……还有,张二花。 张二花笑得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儿。她的笑声很好听,如银铃般,又清又脆。她笑着笑着就把眼睛移向苏辰宇。苏辰宇却没理会,伸手扶了一下妹妹,怕她跌倒。 喜婆喊完“送入洞房”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新娘送入房内,便到外面张罗去了。 没什么看头。人群顿时散了。院里请来地帮工忙着摆台凳。准备中午地宴席。桃花村虽然不富有。但人口也有上百人。黄二哥家早早就向隔壁村子借了条凳和桌子。在大院子里摆了满满十桌。 黄二哥地妹子名叫黄春荷地。拿了一碟糕点出来分给院子里地孩子。几个孩子齐刷刷地从石凳上跳下来去抢碟子里地糕点。苏辰宇和林志海也跳了下来。苏辰宇走了过去。就着碟子剩下地糕点拿了几个。递给妹妹。林志海没动。转过身去不知在看旁边地什么东西。 李红冰不太喜欢甜点。就分了一些给张二花。张二花咬了一口糕点。也跳下石凳来。走近苏辰宇说道:“娶新娘你玩不玩?我扮新娘。你做新郎……” 没等张二花说完。苏辰宇就斜睨了她一眼。道:“我娘说了。新郎新娘要相互喜欢才能成亲。我又不喜欢你。再说。你还没小清漂亮呢!” 李红冰哑然失笑。这“小两口”吵嘴玩闹。怎么牵连到她身上来了? 不远处地林志海似乎被这边地声响所惊动。转过身来。目光在李红冰身上停留了片刻。 张二花咬了咬嘴唇,瘦小的脸庞上那双显得特别突兀的大眼睛气恼地瞪了苏辰宇一眼,后又无可奈何地垂下眼帘,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看到张二花的情绪低落,李红冰有些于心不忍。“二花姐!”李红冰用软糯的童音叫了一声,她怕张二花会生气。女孩子总是对这方面比较早熟一些,她的那个憨厚的哥哥,明显属于后知后觉那一种。 待张二花走到跟前,李红冰把手中剩下的糕点全给了她。张二花这才高兴起来,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接过,一口一口去咬那香香甜甜的糕点。 黄家的黄春荷又捧了一盆“糖胶地瓜”出来。这“糖胶地瓜”,是桃花村每逢节日或办喜事的必备物品,是把地瓜,也就是番薯,切成片,加上粮食发酵后形成的麦芽糖,和在一起放在锅里煮,直到黄白的番薯切片柔软粘稠,呈透明的琥珀色。口感极好,有韧性,有嚼头,还兼有番薯特有的香甜,是桃花村家家户户都会做的甜点。 苏辰宇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望住张二花:“我去拿地瓜,你要不要?” 张二花有些愕然,接着便欣喜地点点头。想了一会,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红冰在石桌站了一会,觉得有些累。她在石桌上蹲了下来,向地下看了看。虽说这石桌并不高,但对于她这个只有五岁,身高不足1米的小孩子来说,的确有点困难。 李红冰想到自己命运多鈝,年纪轻轻就遭遇车祸,时空错乱附在这五岁小女孩身上,才得以安生,当然要好好保护这副躯体,要是这一跳,摔断了胳膊摔断了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犹豫间,忽然一双手伸了过来。李红冰抬头一看,居然是林志海。 他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依然是一身清冷,但眼眸中似有微微笑意。他托住李红冰的身子,稳稳地把她抱下来,再牵了她的小手,不让她乱跑。 李红冰有些愕然,侧头望着比她高好多的林志海。他穿着上段时间在花圃初遇时的那件牙月白的袍子,白色的袍子,衬着白净的脸,头发往后束着,扎一根绸带,有两绺却垂于胸前,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隐隐透着些许卓而不凡的丰姿。 这是一个命运不济的富家小贵公子,李红冰在心里暗道。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抓得紧紧的,从他的手心传递而来一股温暖的气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很冷淡的男孩,掌心居然如此温暖。 (某素小小声说:有推荐票的,砸过来一些好吗?-) 第二十二章 刘家妹子遭变故 近来,镇子上流传着一个大新闻:镇守边关的呼延将军搬师回朝,路经清平镇,要在镇子上驻扎一段时间,将养生息,略作休整,不日将返回京师。由于清平镇是个边陲小镇,平日里也没什么新鲜事,于是这呼延将军驻军一事,便成了头号大新闻,像长了翅膀一般,瞬时似遍了清平镇管辖的几个村镇,就连桃花村这样败落的村子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消息是刘大婶传出来的。她的大女儿在给镇子上一家有钱人家做浆洗的,寄身于大富之家,听到的小道消息也最多。 一日清晨,太阳刚冒出头,从厚厚的云层中喷薄而出。桃花村的那条小河,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妇人婆子在洗衣服。 刘大婶抹了一下溅在脸上的水珠,眼睛眯了眯,望望还不是十分耀眼的太阳,侧过身子,向着那群妇人说道:“我听我那闺女说,前几天镇子上开进一拨军队,浩浩荡荡的有数十万人。银盔铁甲的,那叫一个威风。我闺女刚好出来给那户人家买东西,经过驿馆门口,见那红色的地毡铺了有几百米长,长乐县那个县太爷还在驿馆门口躬身迎接呢!” 清平镇隶属洚乐县管辖的范围,一个赫有名的边关将领搬师回朝,县太爷是绝计没有不亲自迎接的道理。 几个妇人婆子“哗”了一声。不去想那十万军士,银盔铁甲如何壮观,单那几百米长的腥红地毡,也是够奢华的了。 刘大婶很满意这几个妇人婆子的反应,清清嗓子又继续道:“我听我闺女说,那将军叫呼延赞,身高三丈,生得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是匈奴闻风丧胆的沙场猛将,一口大刀更是使得出神入化。我闺女见他从那匹高大神俊的白龙马上跳下来的时候,石板地似乎都震动了三下。那县太爷躬身迎接,身子都快弓到地上去了。” 她这样一说,周围的妇人婆子都笑了起来。平日里这县太爷可是张牙舞爪、耀武扬耀的,没想到见到这个呼延将军,比见到皇上还是惊惧。 “这个呼延将军是不是娶了长公主那位?”人群中有一个婆子突然说道。 众人“啊”了一声,齐齐朝那个说话的婆子看去,见是跟随从镇子上林家米行的林氏搬出来的李嬷嬷。她常年在林府里,知道的消息也比平常人多得多。那刘大婶也就蹲下身子,一边用木棒捶打着衣裳,一边竖起耳朵听她细说。 那个李嬷嬷却住了口,不再往下说,只是沉默地浆洗着木桶里的被单。 “你倒说啊?!”二旺家地媳妇急了。忍不住催促道。 想必这李嬷嬷在深宅大院呆得久了。行事小心谨慎。知道规矩。不像那些村妇那般爱嚼舌根。缓缓好一会。李嬷嬷才开口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这事我是听已过世地林老夫人说地。说那位昭阳公主。长得一副花容月貌。心高气傲地。偏偏就爱上了呼延将军。先皇就下了旨。给呼延将军赐了婚。昭阳公主下嫁呼延将军。这场喜宴办是甚是隆重。听说京城里人山人海。各地地大官小官都送了礼。长乐县地县太爷还托了林老爷去外地购了一副龙凤呈祥玛瑙玉佩。送上京城作为贺礼。” 李嬷嬷这一番话一说出来。那些妇人婆子除了张大嘴巴惊叹之后再无其他地杂音。那昭阳公主一直是先皇宠爱地女儿。公主下嫁。这呼延将军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皇家贵胄。一个有着如此显赫身份地人。长乐县县太爷又岂敢有一丝一毫地怠慢?在场地有些人已经在心中打起了小九九。想着要多打探一些关于这位呼延将军地消息。比如他有多少个儿子之类地。如今这位镇守边关地将军返京。必定会加官进爵。封个侯爷什么地。那他地儿子就是小侯爷了。如果能攀得这门亲戚。哪怕自己地女儿做个妾室也好。一生地荣华富贵自不在话下。还能通过这个靠山。让自己地家人也跟着沾沾光。捞个一官半职。或有个谋生地门路。也是好地。 这边地人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那边地小路上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个人。气喘吁吁。头发因奔跑而有些散乱。她在河边站定。气也没来得及喘上一口。就急急地朝河边大喊:“翠花!翠花!” 人群中有个年约十四五岁地姑娘从衣裳堆里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岸上那个乱叫乱嚷地人:“小英。我在这呢!” 那个叫小英地姑娘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急切地说道:“翠花。你。你快回家去。你姐。你姐要生了!” 翠花的表情有些愕然:“我姐要生了?没这么快啊,不是还有三个月吗?还说,我姐夫也在家……” 小英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河岸,急急拉着翠花的手:“翠花,快别提你那个姐夫了,你姐夫要休了你姐呢,你娘已经气得晕了过去,你姐突然就要生了……你快去看看,晚了怕来不及了……” 小英这一说,把在场的人都唬了一大跳,翠花更是脸色“刷”地白了,衣裳也顾不上收拾了,慌慌张张把湿漉漉的手在身上抹了两下,便火急火燎地跟着小英走了。 两个姑娘一走,人群就炸开了锅。有些跟刘家妹子感情比较好的,就收了衣裳看她去了。剩下几个妇人婆子则在叽叽喳喳议论不休。 这个说:“刘山那孩子我可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出去了几年,就变了个人似的,说休妻就休妻了呢?” 那个说:“不用说,肯定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住了!” 也有人对此事表示同情:“这刘家妹子眼看就要生了,这个关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太没人性了……” 一个胖妇人正急匆匆地往刘家赶,路过河岸边,听到众人的议论,使劲地跺跺脚,恨恨道:“我都说了,这天底下,哪有不吃腥的猫!” 二旺家的媳妇抬起头,冲她大喊:“金大娘,你还不快过去,刚才小英来找翠花,说你那外甥女快不行了!” 胖妇人金大娘一听,心下更加着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 第二十三章 要把孩子生下来 此刻的刘家院子里,乱成一锅粥。 苏醒过来的刘家妹子的亲生母亲,金大妈此刻正坐在院子里的地上,呼天抢地,老泪纵横地哭闹,几个婆子妇人围着她小声地劝着。金大妈鬓发散乱,两眼哭得红肿,额头上隆起一个大包,还渗出些许血迹。据知情人说,今天天刚亮,刘山就回了村子,一进家门就拿出了张休书,要休妻。金大妈上前理论,双方起了争执,刘山用力一推,竟把丈母娘推倒撞在门框上,昏了过去,自己则扬长而去。 金大妈哭得嗓门嘶哑,仍不断地骂道:“你这个刘山,你这个天杀的,你真要把我女儿往死路上逼啊…” 里屋的帘子已经放了下来,有痛苦的呻吟声从里面传了出来。一声一声,断断续续,时不时传来一两下惨烈的喊叫,显然忍耐不住剧烈的疼痛。 有人掀了布帘出来,是胖妇人金大娘,她脸上有些惶急,探出个头就大喊道:“接生的婆子来了没?” 一群人正从外面走进院子,金大娘眼尖,一眼就瞅见最前面的翠花,忙叫道:“翠花,我叫你去请村尾的张老娘,请来了没有?” 翠花往里瞅瞅,叹口气,无奈道:“我去了,但张老娘不在,听她家里人说昨天去镇子里看望女儿去了,昨夜没有回来。村西的那个李老娘,前几天又出了远门……”这时,里屋传来一声惨烈的喊叫声,把她吓了一跳,听出是姐姐的声音,不由急道:“我姐,我姐现在怎么样了?” 金大娘顿时六神无主,“这,这怎么办啊?”听着屋里的阵阵呻吟声,更加心慌意乱。隔壁村离这里最近也有近二十里路,这一来二去的,没有几个时辰请不来产婆,可里面的外甥女等不了那么久啊!这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弄不好可是一尸两命的! 这金大娘一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说这屋里屋外生过孩子的也有几个,但生归生,接生又是另一码事。看着屋里屋外一堆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帮得上忙的,金大娘急得冷汗都出来了,不停地走来走去,不停地说:“怎么办?怎么办?这下该怎么办?” 金大妈巍巍颤颤地站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我要救我苦命的女儿……翠花,你去村头黄二哥家借头驴来……”看样子,竟似要自己亲自去隔壁村请产婆。 屋里呻吟声忽然停住了,刘家妹子有力无力的声音传了出来:“娘,你别去,就让女儿去了吧,女儿,女儿不活了……” 金大妈一听。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嚎然大哭起来。一时间。有人跑过来扶起金大妈。有人跑进去劝慰刘家妹子地。乱成一片。 “我来试试吧!” 忽然。一个清越沉稳地声音自院子外面传了进来。声音并不嘹亮。但清楚明亮。宛如一道阳光劈开沉重地阴霭。给人以重生地希望。众人一震。瞬时静了下来。齐齐往门外看去。 院子地门口。走进来一身淡紫碎花衣裙地苏氏。手里提着一个药箱。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孩。苏辰宇和李红冰。 胖妇人金大娘首先迎了上来。不确定地问道:“苏大妹子。你会接生?” 苏氏伫立在院子中央。深秋地风掀起她地衣裙。有一种飘忽地感觉。她环视四周。对着大伙疑惑地眼神微微一笑。素洁地脸上闪烁着坚定与沉毅:“我跟着药铺里张大夫地娘子出过几次急诊。那娘子也是专给人接生地。我在旁打下手也学了些皮毛。可以试一下。” 苏氏说得很谦虚,但这个紧要关头,大伙已经不计较她的话语了。再说,苏氏在镇子上替人抓药,平日里村里人有些头痛发热的,她开个方子,去后山上寻几种草药,也能药到病除。于是,她这样一说,大伙便信了几分。 金大妈等不及了,几步赶过来,抓起苏氏的手就往里屋走:“苏大妹子,你快去看看,只能救得了我闺女就成!” 看着苏氏进了里屋,李红冰也想跟进去看看。说实在,这古代女人生孩子,她可是头一回见。不知在这样医疗设备落后的年代,那些女人是如何把孩子生下来的。看来,这产婆可是起了非常重大的作用。 翠花见两个小孩也要跟着往里走,忙转身过来阻拦:“这可不是小孩子可以随便进来的地方,去去,一边玩去。” 李红冰嘟嘟嘴,正想理论说“我才不是小孩子呢!”一看到自己的小手小脚,只能叹气。谁叫她现在的名义年龄只有五岁呢! 苏辰宇倒是很乖巧,自动自觉地拉着妹妹来到院子里:“小清,里面乱得很,我们就不要进去碍着娘做事了!” 里屋的门被掩上了,传到院子里便弱了几分。李红冰只听到刘家妹子时而发出的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就是胖妇人金大娘那特大号嗓门的“使劲!再使点劲!”,苏氏的声音一点也听不见,仿佛她一进去就消失了般。 床上的刘家妹子一头冷汗,浑身已被汗水湿透,腹中疼痛如刀绞,嘴唇已经被咬破,一绺头发垂于胸前,更显娇怯无力。她遭遇夫家抛弃,早已心灰意冷,想着这没爹的孩子一出世,定会遭世人白眼,倒不如去了干净。主意一定,便不再做生还的打算。一把抓住在面前张罗的苏氏,眼眸中蓄满了泪水:“苏姐姐,不用费心了……我去了以后,就请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娘,逢年过节给妹子我上一柱香,我九泉之下就感激不尽了…”话未说完,又一阵疼痛袭来,她忍不住“啊”了一声,拼命咬住破碎的双唇,双手死死抓住苏氏,哀怜的眼神望住苏氏,希望她能答应。 “刘家妹子,这会说这干什么呢!”金大娘急得直跺脚。翠花听得心?br /gt; 福气安康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5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5部分阅读 心酸,转过身去偷偷抹眼泪。 苏氏静静地望了她片刻,神色愈加冷峻:“我不会替你照看你娘,孝敬爹娘是一个女儿应尽的孝道。再说,这未出生的孩子是无辜的,难道你忍心让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也跟着你一块去吗?虎毒尚不食子,你这是……” 一番话说得刘家妹子痛哭失声,苏氏缓了缓语气,道:“刘家妹妹,我们做女人的,不能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看在未出生的孩子的面上,你一定要撑下去,他还等着你将他扶养成|人呢!” 或许是提及了未出生的孩子,引发了刘家妹子内心深处的母爱,她那遍布泪痕的脸上现出了母爱的光泽,慢慢止住了哭泣,渐渐配合起苏氏来。 正在门边玩耍的李红冰听到屋里传来苏氏的话语,不由怔了一下,心中突然对苏氏崇敬起来。 这苏氏,恐怕也如这刘家妹子一般的境遇,遇到了一个无良的丈夫吧。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孩,生活的清苦,精神上的煎熬,恐怕非常人能体会得到的。最重要的是不丧失对生活的信心,即使千难万难也要活下去的勇气,这是最令人敬佩的。 (某素说,收藏收藏) (某素说,推荐票推荐票) 第二十四章 权贵大叔来吃饭 李红冰扯扯苏辰宇的手臂:“哥,你回家去把水缸里养着的那两条鱼抓了带过来。” 苏辰宇不解地望着妹妹,人家生孩子,关他家水缸里养着的鱼什么事?这鱼是他特地向黄二哥借了张鱼网网来的,留着几天后的八月十五中秋节准备的。 见苏辰宇没动,李红冰不由急道:“快去呀,娘咐吩的。” 苏辰宇本来还有几分不情愿,一听到是苏氏咐吩的,也没细想,就跑回家抓鱼去了。 李红冰叹了口气。她现在是越来越喜欢撒谎了。这种伎俩,骗骗小孩子还是可以的。她希望苏辰宇心里不要埋怨她这个妹妹。 她再叹口气,想了想,又到后院摘了几根葱,到灶下挖了一块生姜剥了起来。鲜鱼汤对于刚生完孩子的孕妇是最有用处的,这是民间的土方子。记得表姐生孩子时,她一大早的就赶去菜市场拎了条六七斤重的大鱼回来,煮了一锅香喷喷的鲜鱼汤,至那以后,她那个小外甥白白胖胖的,从来没有为奶水不足的问题犯过悐。 灶上已煮好一大锅沸水,翠花跑过来端热水,一边用勺子往盆里舀热水,一边喜滋滋对刘家婶子道:“快了,快了,孩子快生出来了!”说完,捧起木盆一溜烟进里屋去了。 果然,过了片刻,在刘家妹子痛苦的呻吟声中,在金大娘那足足比平日高了三个分贝的大嗓门“使劲!使劲!”声中,只听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金大妈更是脚一软,坐倒在地上,口中仍不住地叨念:“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不一会,胖妇人金大娘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个婴儿,笑得合不拢嘴:“恭喜啊恭喜,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众人“哗”的一声围了上去,有道贺的,有看孩子,金大妈也走了过去,老泪纵横,抱着外孙亲个不停。随着孩子的降临,刚才那一场人仰马翻的场景留下的阴影似乎已经消散,换来一幅其乐融融的温馨家庭画面。 这时,苏辰宇拎着两条大鱼进了院子,李红冰叫住了高兴得到处乱跑的翠花:“翠花姐,麻烦你把鱼拿到厨房,灶头上有剥好的生姜,还有葱,你煮一锅鲜鱼汤给你姐吃。我娘说,生了孩子喝这鲜鱼最好不过了!” 翠花感激地笑笑。接过苏辰宇手中地鱼。跑到厨房煮鱼汤去了。 “娘呢?”苏辰宇四处张望。 “娘等一会就出来了。”李红冰道。转头去看那个婴儿:“哥。小孩子生出来了。是个漂亮地男孩呢。” “那最好了。”苏辰宇跑过去看那个小婴儿:“等他长大一些地时候。我教他做弓箭打鸟。”苏辰宇最近迷上了打麻雀。还哀求范老先生做了一把弓箭。范老先生做地弓箭那叫一个精致。繁复地构造。不像用来打鸟地。倒像是用来欣赏地工艺品。李红冰有时真地怀疑那个范老头该不会是鲁班地后人。 苏辰宇手劲惊人。眼力也极好。一只麻雀哗啦啦地从眼前飞过。他一张开弓。“嗖”地一声。那只麻雀就应声落地。李红冰又一次哀叹像他这样地人才不去边关不上战场实在可惜了。不过。李红冰有时也跟他讲大道理。诸如麻雀是益鸟。打得太频繁会影响生态平衡之类地。不知道苏辰宇听不听得懂。但他打鸟地次数倒是减少了好多。 苏氏出来了。神色有些疲惫。李红冰见她正在整理药箱里地银针。不由心里一动。难道替人接生地过程中。动用了银针?这针灸地技术可不是一年半载可以学来地。再说。这苏氏也只不过是镇上药铺抓药地。难道铺上地大夫把祖传地针炙技术传了她? 苏辰宇见娘亲出来了,赶忙捧了杯水递过去。苏氏接过,呷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时,金大妈就过来给苏氏跪下了。 苏氏吓了一大跳,忙伸手扶起金大妈,道:“这怎么使得。” 金大妈显然又想起了伤心事,一把浊泪流了下来:“刘山那个天杀的,白白遭踏了咱家闺女,多亏了苏大妹子你,要不然的话……”说到这就说不下去了,拿着袖子抹眼泪。 “大妈说哪里话呢?”苏氏忙笑着安慰她:“人常言,大难过后必有后福。说不过这小娃娃日后飞黄腾达,刘家妹子母凭子贵说也不定呢。” 这番话说得中听,金大妈顿时笑逐颜开,道了一会谢,就去看她的宝贝外孙去了。 在刘家坐了一会,见没什么要帮忙的,苏氏便告辞了,那金大妈自不用说当然是再三挽留,非要苏氏吃过午饭再走。苏氏也不要给人家添麻烦,就婉言谢绝,带着两个小孩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苏氏放下了药箱,却没有要去镇子的意思。李红冰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娘,你不用去药铺了吗?” “娘跟镇子上药铺的掌柜说了声,今天就不去了。中午你李权贵李大叔要来吃饭,娘先去买些菜。哥哥上学了没,你看好门,不要到处乱跑。”苏氏说着,伸手去取竹蓝子。 李红冰这才注意到,苏氏已经换上了一套新的淡蓝的布裙,脸上也略施了脂粉,一扫刚才的疲惫,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其实苏氏并不老,岁月的风霜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体态婀娜,再略施粉黛,使她看起来跟二十二、三岁的大姑娘并无两样。 看着苏氏远去的背影,李红冰又在心里犯嘀咕。这平白无故的请人吃饭,难道苏氏已经打算跟李权贵……想到这,李红冰反而兴奋起来。在现代,李红冰父亲早逝,母亲一人含辛如苦把她拉扯大,她又在外地工作,无法照料体弱多病的母亲。她经常后悔,如果当时给母亲找个伴,让母亲身边有个照料的人,也许母亲不会这么快就病逝。所以,对于找个伴侣相互扶持的做法,她一向是持支持态度的。 李大叔要走了 贵客盈门,太寒酸可不行。李红冰想了一会,见苏辰宇还没去学堂,就去院子的一角把大半年来卖蘑菇攒下来的铜板挖一些出来,让苏辰宇去村头的黄二哥家买两条鱼。自娶了媳妇后,黄二哥不仅贩卖水果,也开了两亩鱼塘,养鱼赚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等哥哥回来后,李红冰接过鱼,打发他拿着两个馒头去学堂。这时苏氏也回来了,李红冰就让苏氏做了盘干冬菇炖鲜鱼,再做了一盆鲜菇汤。 中午,苏辰宇放学回来的时候,李权贵也跟着来了。这次的李权贵倒没有担着他两箩筐的货物,给苏氏带来一个包袱,里面有一些上好的绣线和缎面;给苏辰宇带来了一个朴实的砚台,几支毛笔,一叠白纸;给李红冰带来几朵绢花。当然,少不了苏辰宇两兄妹的糖葫芦。 一见到砚台,苏辰宇高兴极了。在学堂,他用的那个砚台还是范老先生给的,用了好多年,很残旧。如今见到一个新的,又专属自己,当然心里乐开了花。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新砚台进他的房间去了。 李红冰则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玩弄着绢花。这绢花着实漂亮,是用丝绸做的,就像电视上那些大户小姐戴的一样。可惜的是,她现在年纪还太小,头发还不是很长,戴不了,要等过几年,头发长了,盘起来的时候才可以戴。 看着李权贵带了这么多东西来,苏氏倒笑了,嗔怪道:“来了就好,怎么还买了这些东西?这么破费……” 听苏氏这么一说,这个憨厚的汉子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呵呵笑道:“不破费,不破费。”见苏氏转身进了厨房,也忙跟了进去打下手。 看着厨房里两个忙碌的身影,还有时不时传出来的苏氏的轻笑声,李红冰眯了眯眼,心中一阵温暖。看这个样子,苏氏对李权贵是有一份情意的,苏辰宇也对这个李大叔不排斥。七年了,苏氏也该给自己找个伴,给孩子们找个爹了! 午饭果然很丰盛,除了李红冰提议的冬菇炖鲜鱼、排骨鲜菇汤外,还有青椒炒腊肉这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席间李权贵又讲了些他走南闯北见到的趣闻,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吃过饭,苏氏在厨房洗碗,李权贵则把水缸里的水挑满,再把前几天送过来的树头树桩劈开几块,堆在墙角当柴火。 苏辰宇虽说臂力惊人,但毕竟是个小孩子,力量有限。李权贵可比他强多了,这个貌似山东汉子的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几斧头下去,就把大腿粗的树桩劈成好几块,又快又麻利,看得李红冰直咋舌。苏辰宇更是殷勤地拿了毛巾立在一旁给李大叔擦汗。 李红冰看见苏氏从厨房地窗子望出来。脸上有微微地笑意。但至此至终。没有提到那件事。 令李红冰吃惊地是。劈完柴火。李权贵却要走了。苏辰宇眼中有明显地不舍。李红冰想。一个单亲家庭地孩子。无论他如何健康地成长。心中总是渴望家里有一个男性形象地。这个就是父亲地角色。 苏氏没有挽留。只进了屋里。拿了一个包袱出来。那包袱里有几件衣衫。李红冰早上地时候看见她一件一件叠好入进包袱里。递给李权贵。只说了一句:“保重!” 李权贵伸手接过。挎在肩上。又摸摸苏辰宇和李红冰地头。:“你们两个小娃娃要好好听娘亲地话。”再抬头。深深看了苏氏一眼。忽然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苏妹子。这些银子你拿着。” 苏氏忙推辞:“我不缺这个。” 李权贵却没理会。硬是把银子塞进苏氏地手里:“大妹子。你先拿着。你一个妇人家带两个孩子不容易。再说。这小宇地学费也是一笔不小地数目。”顿了一顿。他再看苏氏一眼。像下了什么决心似地:“云儿。一年之后。我一定会回来看你。” 苏氏微微笑着:“李大哥,不管怎么样,一年之后,你一定要回来,我等着你。” 这是承诺么?李红冰不相信地看看苏氏,怎么连个拥抱都没有?她正胡思乱想间,却见李权贵已经转身大步走了出去,不一会便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李红冰转过头去看苏氏,见她倚着门框,仍怔怔地望着小路的尽头,眼神里明显流露着不舍,但李红冰觉得,这里面更多的是对新生活的向往和期冀吧。 苏氏自帮刘家妹子接生之后,再加上又懂得一些医术,渐渐的有了小小的名气,晚上上门来讨些草药的人多了起来。刘家大婶见了,便劝苏氏干脆不要去镇子上了,自己开个药所,反正村子里懂得医术的没几个。苏氏则笑笑,说这邻里的,哪有收钱的道理?再说这些草药,都是从山上采的,也不值几个钱。刘家大婶见劝解无效,只得作罢。 这话让李红冰听了,心中又有了新的盘算。她想着在替哥哥苏辰宇攒科考的费用的同时,也该替苏氏攒一笔开诊所的费用才行。等有了钱,就可以到镇子上去开诊所了,镇子上的人有钱,发展的空间也大些。这样一想,她又觉得该去看看那密林深处的冰冰蘑菇屋了。 这密林深处的蘑菇屋,李红冰是每天早晚跑一次的。幸好有条小路,便捷得很,上山下山也用不了很长时间。 自收了徒弟以后,范老先生的兴趣来了个大转移,除了教书以外,把大半的时间都耗在了培植新品种上。近段时间,他又培育出一种新的蘑菇品种,叫做“双头菇”,就是一个蘑菇柄长出两个蘑菇脑袋。这一季的蘑菇可算得上大丰收,最高兴的就是李红冰了,为此,她还特地托黄二哥的媳妇余赛花到镇子上买了一坛地道的女儿红送给范老头。 当然,冰冰蘑菇屋也开始了扩建。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高了好几层。再让刘家大婶的大儿子做了个小梯子,方便爬上去洒水,洒营养液。这方面要数苏辰宇的功劳最大,李红冰赖床或是不想去的时候,就叫哥哥去。苏辰宇一则属于那种特勤奋型的,二则也心疼妹妹跑来跑去的,就把所有的活都包揽了下来,李红冰倒落了个清闲。 第二十六章 初到林家取丝线 这天晚上,林氏又来苏氏这做绣活。两个手帕交姐妹一边做活计一边闲聊。李红冰听了一会,觉得无聊,便去看苏辰宇练字。 苏辰宇在饭桌边坐着,桌上的饭菜已经收走,空出一大块位置。点上一根小蜡烛,再摆上一副笔墨砚台,苏辰宇正兴致勃勃地练着正楷体。 李红冰看着苏辰宇笔挺的身姿,标准的握笔姿式,还有专注的神情,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自己。多年以前,自己刚开始练字时,也是这副神态吧? 察觉到妹妹盯着自己看,苏辰宇停下了笔:“小清,来,哥哥教你写字。”说着就去拉妹妹。 李红冰连忙摆手:“哥,你练吧,这李大叔送的砚台墨块挺贵的,我就不浪费了。”其实李红冰想说的是,这正楷字体很多年前我就练会了。 苏辰宇还想说什么,这时,里屋传来苏氏的叫声:“小清!”李红冰忙应了一声,一溜烟跑了过去。 进到里屋,李红冰自然而然地依偎在苏氏怀里:“娘,叫我有什么事?” 苏氏宠溺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轻声道:“你林大娘叫你呢。” 李红冰抬起头,睁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道:“林大娘,唤我何事?” 林氏只觉两道明亮的目光望了过来,不由抬头望去。见烛光下那张稚嫩的脸上,一双明艳的大眼睛神采奕奕,微微的笑意隐于眼眸之中,竟有一种无以言说的娇憨之态。不由心中一动,这女娃娃,小小年纪却如此可人,长大后必是个美人胚子。 “林大娘?”李红冰再唤一声。 林氏这才回过神来。忙尴尬笑笑道:“小清。你帮我去林家大院里向李嬷嬷取些丝线过来。”林氏在刺绣过程中。发现所用地丝线快用完了。苏氏这里又没有合用地。正想回去取些来。 哦。原来是要我去取丝线啊。那有何难?李红冰从母亲地怀里直起身来。看了看所需丝线。拿了灯笼便往林家大院走去。 林家大院位于村中。与苏氏地院子倒是隔得不远。穿过一条巷子便可到达。 立于林家大院门前。李红冰忍住了心中地惊讶。这是自林氏搬来后李红冰第一次到这里来。举目望去。这是一所由三座小院落合成地院落群。院门口挂着两只白色地气死风灯笼。灯笼上各书写着一个“林”字。昏黄地烛光映照在偌大地院门上。在地上投下一大片阴影。这所宅子。虽说旧了点。竟比桃花村朱里长地那所宅子还要大上一些。 看来。这镇子上地林家米行。对于自己地同姓兄弟。还没有到赶尽杀绝地地步。照这情形看。分给林氏及其儿子地银子也应该不少。 李红冰在林家宅子前站定。把灯笼换到左手。用右手抓着木门上地门环。敲了几下。 不多时,就有一位拄着拐杖,鬓发皆白的老头过来开门,见敲门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娃,不由有些诧异。 李红冰说明来意,林伯见她吐字清晰,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也就带她去找李嬷嬷。 李嬷嬷和一二个浆洗及打扫的丫头就住在左侧较小的院落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四周树影幢幢,狭长的回廊处有一两盏灯笼,依稀能照见前方的小路。瞧这格局,这里所住的原本应是某位败落的员外吧,后因生活拮倨,才托人代为转卖。后被林氏购得,就成了林家大院。 李嬷嬷还未曾安歇,听了李红冰的话,赶忙找出林氏所需的丝线,让李红冰带回去。 走出小院落,李红冰听到一个硬朗中略带了稚嬾的男童的声音在朗诵诗文,伊扬顿挫有声有色:“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是刘邦的《大风歌》。李红冰回头望去,见正中间那所稍大的院落的纱窗上,映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想必是林氏的儿子林志海。 小小年纪却有这么宏大的志向,倒是难得。李红冰心下有些惊叹,脚下却不停歇,出门便顺着小巷兜回苏氏的小院子。 进到里屋,把丝线交给林氏,林氏夸了几句,便让李红冰去玩了。李红冰见苏辰宇已收拾好笔墨纸砚,洗了手,准备安歇。又看看苏氏林氏,见那俩个手帕交的姐妹正谈得正欢,一时半会也散不了,只好自己去睡了。 第二天,李红冰浇完花,给蘑菇洒了营养液,闲着无聊,想起许多未曾练习书法,便找了根树枝,就着空地上的沙子,模仿范老先生的狂草书法在地上划了起来。 “你在练字吗?”身有清亮的声音响志,李红冰转过头来,见林志海正盯着自己手上的树枝看。 “没有,我画着玩的。”见他看看地上缭草的字迹,脸上露出迷惘的神情,李红冰忙道。 至于这是狂草,李红冰也不想多作解释。毕竟,像这些八九岁的孩子,练正楷体才是正经。 林志海没再说话,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忽又停下脚步,转头道:“小清,你晚上来林家大院,我教你写字!” 这个小贵公子说要教写字?!那就不是在沙地上写写划划那般简陋了。李红冰只觉心中一暖,想到这古代的白纸也是很贵的,还是不要浪费,正想推辞,却见林志海已经转身走掉了。 花圃的一角的那几株剑兰,在李红冰辛苦培育了半个月后,终于全部盛开,但还是逃脱不掉被摧残的命运。 望着那几根光秃秃的茎杆,想着自己的辛劳,还有那种心爱之物被人偷走的惋惜与心痛,李红冰有种想哭的冲动。 像李红冰这样一样实际年龄有二十八岁的女子,总不能幼稚到去质问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古代男孩子:“你为什么要摘我的花”吧? 心中的郁闷无处发泄,李红冰一整天都情绪低落,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苏辰宇问了几次,以为妹妹病了,李红冰只是说“没事”。 下午的时候,李红冰给范老先生的蘑菇屋浇完水,又跑到丛林深处的“冰冰蘑菇屋”给自己的蘑菇浇了营养液。下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想着范老头那一角空空的花坛,李红冰便就着天边微亮的光线挖了几株兰花带下山来。 第二十七章 大动干戈遭挨打 刚顺着山路下到村头的断桥边,张二花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见到李红冰,急叫道:“小清,你快回家看看,你娘正在打你哥呢!” 李红冰唬了一大跳,怎么回事?苏辰宇又闯大祸了? 两个小孩拉着手就往苏家院子跑。在路上,张二花陆陆续续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苏辰宇见妹妹一整天不开心,料想肯定有事。后见后院的兰花被人齐齐折了去,便知是何人所为。傍晚学堂放了学,他没有回家,直接找朱大壮理论。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别看朱大壮是个大块头,只不过尽长肉不长力气,被苏辰宇三拳两脚打趴在地上。苏辰宇恼恨他平日里仗着父亲是一乡的里长,胡作非为,手下更不留情,往他脸上连挥几拳,把他打得鼻血长流,哭哭啼啼跑回家去。 这朱里长的娘子一看宝贝儿子被打成这个样子,早就气得不行,得知打她儿子的人是谁后,就专门在村口候着苏氏回来。 苏氏一听这事,也气得七窍生烟,回到家,拎起藤条就把苏辰宇狠狠教训了一顿。张二花从门缝里看着惊心,就急急忙忙跑出来找李红冰,让她去劝劝苏氏。 李红冰一边小跑一边思索,这事虽然朱大壮有错在先,但苏辰宇动手打人也太不应该了。小孩子可不能这么暴力的,再说苏辰宇臂力惊人,几拳下去把人打成残疾那就难以收场了。李红冰紧张地活动着大脑,急速地运转,想着要如何替哥哥说几句好话,让苏氏消消气。 来到苏家院子门前,看着紧锁的木门,李红冰怔了一怔。这个时候,苏氏和苏辰宇不在家里,能到哪里去呢? 用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开了门,李红冰看了一下家里的情况,除了少了一竹篮子鸡蛋和一只箩花大母鸡外,其余没什么变化。莫非,苏氏拿了慰问品,拽着苏辰宇去朱里长家赔礼道歉去了? 正想着,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红冰抬头看去,见苏氏脸色铁青从门外走进来,脸上余怒未息。苏辰宇则耷拉着脑袋,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娘!哥!”李红冰叫了一声。苏氏应了一声,到厨房烧饭去了。苏辰宇则一声不响,扶着门边挪回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便没了声息。 李红冰和张二花忙跟了过去。在房门口站着朝里望过去。见苏辰宇脸朝下趴着。肩膀不断颤抖着。显然是在隐忍地哭。时值冬天。穿了厚厚地棉裤。也看不出什么受伤地痕迹。李红冰联想到平日里苏氏对苏辰宇地管教极为严厉。闯了这么大地祸。想必苏氏地下手也不轻。 苏氏端了个粗瓷碗进来。瓷碗上还冒着腾腾热气。顿时。整个屋子迷弥着一股浓烈地铁打药酒地味道。 走到床前。褪了厚厚地棉裤。苏氏用手沾了药酒。细致地抚揉起来。 不知是因为心中惭愧还是难为情。苏辰宇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手指紧紧抓住床沿。显然。给挨过打后地伤口上药。也是一件痛苦地事情。 李红冰与张二花迟疑了一下。凑了过去。只看一眼。张二花便“啊”地一声惊呼出声。见苏辰宇由臀至大腿根部。上上下下布满了青紫地淤痕。有些已经破了皮。渗出殷红地血迹。 怎么打得这么严重?李红冰也在心中惊叹。想起苏氏孤零零一个柔弱无力地女子。带着两个小孩投奔到桃花村。幸得朱里长收留。给了一个居住地地方。才得以安身立命。莫非。苏氏也是惧于朱里长地势力。怕他把她们母子三人赶出村子去? 见苏氏帮儿子搽药,两人都没有说话。李红冰一时也插不上手,帮不上什么忙,就拉着张二花退了出来。看看天色,再担忧地看看里屋的苏辰宇,张二花恋恋不舍地回家去了。 李红冰看看厨房的空空的菜篮子,经过这一折腾,苏氏也忘了到院子里的自家菜地摘菜了。提了菜蓝子,出到院子里,摘了几株青菜。 走向厨房时听见房里传来苏氏低低的声音:“……娘也不怕你埋怨,娘这次把你打狠了,就是要让你记住,凡事不能用拳头解决问题……” 李红冰呆住,望向里屋那纤瘦的背影。只觉那身影一下子高大起来。 许久,传来苏辰宇哽咽的声音:“娘,我知错了……” 李红冰只觉眼睛微微有些雾气,调头去厨房。直到李红冰把青菜一根一根清洗干净,放在菜箩里,苏氏才出来。李红冰见苏氏眼睛有些微红,神色疲惫,想必心里也不好受。 苏氏见女儿如此乖巧,脸上浮起些许的笑意,接过女儿递过来的青菜,开始炒起菜来。 晚饭的时候,苏辰宇由于腿伤,行动不动,没来吃饭。桌上有两碗鸡蛋汤,苏氏指指其中的一碗,道:“小清,把这碗汤给你哥哥送过去。”李红冰眼睛晶亮地望着苏氏,只觉心中一暖。一大竹篮子的鸡蛋全送到朱里长的家里,只剩下两只鸡蛋。看来,这苏氏还是心疼儿子的。 “哥,喝汤了。”李红冰把鸡蛋汤捧进房间,朝床上躺着的苏辰宇喊道。 苏辰宇闻到鸡蛋汤的香味,马上想到是家里仅剩的最后两只鸡蛋,心下更是惭愧。把脸向了里面的墙壁不肯转过来。 李红冰只好使出那套在幼儿园里的那套说辞,好说好歹,才让苏辰宇喝了那碗鸡蛋汤。 第二天,李红冰替哥哥向范老先生告了一天假。由于苏辰宇行动不便,而蘑菇的浇水施肥又耽误不得,李红冰只好范老先生的蘑菇屋和自己的蘑菇屋两头跑,一整天下来,累得够呛。走下山来,抚着酸痛的脚,李红冰唯有岂求苏辰宇快点好起来。 走到断桥边,忽然有个声音叫道:“小清!”李红冰转头,见沉沉暮蔼中,一袭高高瘦瘦的身影立于村头的大槐树下,桔黄的夕阳的余辉给他饱满的额头踱上一层淡淡的金黄。他一身白袍,微微仰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扇柄处一枚碧绿的玉坠在晃啊晃。 李红冰怔了一下,这孩子,再长大几年必定是位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哥儿。 第二十八章 林氏登门来送药 “昨天你怎么没来我家?”林志海问道,见李红冰正踩着断桥边的由一两根木头搭成的独木桥,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不由加快脚步,小跑过去扶住她。 李红冰“啊”了一声。她忘了,昨天夜里家里闹得一团糟,以至把这件事都忘到脑后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林志海迷惑不解地问道,微侧了头看她手上拿着的绿色植物。 “是剑兰。”李红冰把兰花摊在掌心上,给他看。难怪他会不认得,这剑兰除了几片细细的叶子跟花圃里的剑兰有些相似外,花蕾都不见一朵,粗粗一看跟山上的杂草没什么两样。 李红冰想到花圃里那几根光秃秃的茎杆,还有因这兰花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由心下有些黯然。 林志海一看她的神情,马上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一个平民的儿子竟敢打里长的儿子,这事不光在桃花村,在学堂都传遍了。下了课,几个孩童头碰在一起,都是在议论这件事情。 其实李红冰也知道,看平日里晚上总有三三两两的人上门讨草药,自出了这件事后,上门的人少了好多,怕惹事的也不敢往她家里跑。今天早上苏氏出门时,几步之遥的二旺家的媳妇就急急忙忙地关门。李红冰清楚地记得,前两天的晚上,这二旺家的媳妇还上她家的门向苏氏讨草药给她的母亲治头痛呢! 李红冰走在路上,有时会感觉到村里人朝她投来异样的眼光。这是农家人的小农思想,李红冰知道这也怨不得她们,只是,这样的氛围让人感到极不舒服。 幸好苏氏及时地登门道歉,又抓了一只大母鸡和一竹篮子过去,朱里长那婆娘才没怎么计较,不然的话,送官法办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委屈了苏氏一家子,连仅剩的荤菜也没有了,这段时间只能吃青菜送白米饭。 至于那个被揍的“受害者”兼棘手摧花者,李红冰今天早上见他正在自家的大院子里晒太阳,头上包扎得像端午节的大棕子,听说是被打趴下磕在石头上磕破了脑袋。见到李红冰走过,也不生气,反而嘻嘻地笑着,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 “别担心。你哥落下地功课我会替他补上地。”林志海宽慰道。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在她稚嫩地肩上。不知为什么。这小女孩楚楚可怜地模样。总能激起他一股想好好保护她地冲动。 李红冰感激地笑笑:“谢谢你!”长长地浓密地睫毛轻轻地眨了两下。睫毛上仍挂着刚才因一时地触景伤情渗出地泪珠。而脸上却已绽开可爱地笑容。 林志海微微有些动容。把兰花接过来。自然地拉住她地小手。边走边问道:“你哥哥好些了没?我家里有上好地金创药。待会我让李嬷嬷送过来。” “不用了。”李红冰忙摇头。“我哥他没事。只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说着便到了书院门口。进了后院。把花圃地那几株光秃秃地茎杆挖掉。林志海把手中地剑兰种下去:“小清。别担心。过段时间。这些花又会开了!” 再次地花开。是不是预示了一种希望。一种对未来地憧憬与遐想。他们苏家可以摆脱这种尴尬地境地。不再遭人白眼。依然能像以前一样。和村里地人和眭相处?想到这里。李红冰又觉得开心起来。她作为一个拥有成年人智商。有着五年闯荡社会经历地五岁小孩。对于别人刻意地冷漠与疏远。倒觉得没什么。她担心地是苏辰宇。这一个单亲家庭里长大地孩子。父爱地缺失已经让他不同于别地有父有母地小孩。如果再遭遇孤立。势必会给他幼小地心灵留下阴影。 至少,李红冰觉得,苏辰宇还是应该快乐的,毕竟,他拥有林志海这个朋友。想到这,她望望在花圃里忙碌的身影。衣袖已经挽起,牙白的长袍沾上星星点点的泥泞,这不应是一个读书人,也不应是一个富贵小公子应有的姿态,李红冰只觉得心中一片温暖,脸上笑意盎然。 林志海正好转过头来,对上面前那纯净无暇的笑脸,触电般怔了一下,有股说不清的思绪在心中漫延开来。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刚吃完早饭,林氏就过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小的锦盒。那锦盒很是别致,丝绸的缎面,有暗蓝的花纹,精致小巧,看来价值不菲。李红冰心想,这有钱人的东西就是不一般。 苏氏一见这装潢,便知是名贵的伤药,忙推辞道:“林姐姐,这怎么使得。” 林氏笑笑把锦盒塞到苏氏手里:“苏妹妹,你就拿着吧。这是先夫在世时,到京城办货时买的,我一直也用不着。你拿着,用酒和开,敷在伤处,一两次便可见效果。” 虽然林氏说得轻巧,但苏氏是懂得药理之人,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忙小心翼翼地接过,再三道谢。 然后,林氏又去了苏辰宇的房间。 苏辰宇见林氏亲自来了,叫了声:“林大娘!”忙挣扎着要下床见礼。 “别动!小心伤了筋骨!”林氏忙按住他。“好好养着。别担心,落下的功课我叫小海给你补上。” “多谢大娘。”苏辰宇低了头,脸上有愧色。 为了避免他尴尬,林氏也不多说,只嘱咐两句便随苏氏进里屋研究针线去了。 院子里跑进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一进院子便叫道:“小清,小清!”后面急急跟进一个老嬷嬷,一脚深一脚浅地跨进院子,气喘吁吁道:“小祖宗,你跑慢点,小心跌倒!” 李红冰听到叫声跑到院子里,见林志海正对李嬷嬷发脾气:“干嘛老跟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是大人了。” 李嬷嬷脸上堆着尴尬的笑容,讪讪道:“这哥儿……” 李红冰觉得好笑,这林志海生起气真的很可爱。腮帮鼓鼓的,紧绷着薄薄的嘴唇,一副义正严辞的模样。这副样子出现在大人脸上倒没什么,但出现在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脸上,就有些忍俊不禁了。 第二十九章 说般配后论亲事 (圣诞节快乐!不好意思,迟来的祝福!) 李嬷嬷尴尬地站着,向李红冰投去求救的眼光。李红冰知道这个李嬷嬷也是一片好心,这小公子年纪虽小,也是半个主人,要是有什么闪失,不是她一个老婆子能担当得起的。而且,这小公子是她自小奶大的,因此凡事也比别人上心几分。 李红冰忙笑着去拉林志海:“做什么呢,这好好的干嘛要生气?你不是要找我吗?” 看到李红冰,林志海的脸上缓和了少许,执起她的手:“小清,到林家大院去,我教你写字。”说着拉起李红冰就走。 李红冰趁机朝李嬷嬷笑笑,示意她放宽心,又暗下指了指里屋。本来嘛,这林志海也不算小了,一个八九岁的大孩子能跑丢哪里去?再说,林氏还在屋里呢,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嬷嬷也知道自己多心了,嘿嘿地笑笑,回头进了里屋,看了一会林氏绣的缎面,又说了一会闲话,再出来时,两个小孩子已经走远了。 这是李红冰第一次大白天进入林家大宅子。白天看到的景象果然与晚上的不同。站在这座大宅子门前,映入眼帘的有门前那两座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四角的琉璃飞檐,青砖的围墙,还有那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上醒目的“林”字,处处都显露出种与众不同的大家气派。 门前有两个粗使丫头在扫地,一边扫一边零零落落地说着笑着。这两个小丫头穿着灰黄的粗布衣裳,腰间用一条布带扎着,绕一圈后在左侧系成一个蝴蝶结,往脸上看,略显稚嫩的容貌,看样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一见林志海过来,两人慌忙噤了声,规规矩矩站好,垂了头叫道:“小少爷,您回来了。” 林志海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拉着李红冰往正中的那所最大的院落行去。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李红冰有些想笑,却也暗暗吃惊,虽说这林家大院住的是从镇子上搬出来的不受待见的林夫人,孤儿寡母,门庭冷清。但这大富之家的规矩却没有改变,主仆有别的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 一路花影疏离,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有一种曲径通幽的意味。两侧的花草长势整齐,看来是有人专门修整过。不远处有一座亭子,亭子边有一眼泉水,泉水淌过石桥,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而在另一侧,有一潭墨绿的池水,杨柳扶风,碧波荡漾。李红冰一路看过去,除了赞叹还是赞叹。心想,若是夏天,这里绝对是消热避暑的绝佳去处。 刚才在门口扫地地其中一个丫头也跟了过来。见林志海正要往正院里进。忙紧走几步。抢先上去掀起帘子。林志海微微低头。跨过门槛。便进了正堂。李红冰个子不高。不用低头。抬脚跨过门槛。也进去了。 见二人进去了。掀帘子地丫头便放下了帘子。自己也跟了进来。垂手立在一旁。李红冰侧眼看着这一切。暗道:“这些大富人家出身地人。规矩还真多。” 前厅简朴。却素雅整洁。。一个高大地描绘青花地瓷瓶。瓶颈中插了几根翠竹。翠绿地竹叶上仍有晶莹地露珠。显然是刚采撷下来地。 左边两侧各有一溜梨木桌椅。古色古香。正中央挂着一幅宏大地山水画。李红冰对国画没有什么研究。只觉好像与现代地国画有那么一些不同。更直白一点。也更素色一点。 不一会。刚才那个掀帘子地丫环沏好了茶。端了上来。也是素色地杯子。兰花绘青。从中可以窥探出这个清平镇地大富之家。也是不乏书香之气地。 林志海端起茶杯。掀开茶盖。用茶盖拨了一下茶叶。轻呷了一口。李红冰看得惊诧。暗呼这就是古代地家教啊。连喝茶都这么讲究。李红冰记得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地桃花村。她所见过地孩子都是端起杯子。仰着脖子一股脑全灌下去。这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李红冰也端起茶托,掀开茶盖,学着林志海的样子拨弄了一下茶叶,呷了一口?br /gt; 福气安康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6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6部分阅读 口。顿时,一股清幽的香气萦绕于唇舌之间,沁入心肺,令人神清气爽起来。 李红冰在幼儿园时,也有个同事是潮汕的,于是办公室里多了一套功夫茶具。那位勤劳的同事每天都会泡功夫茶让全办公室的人喝,而且在每个假期回来都会带来各地的名贵茶叶。因此,李红冰对于茶叶并不陌生。但对于这来自古代的第一杯茶,却喝出留恋来,这还是头一次。莫非,这古时候的生态环境由于没有受到污染,生出的有机茶叶就特别的香醇可口? 正思索间,忽然间门帘又是一阵轻响。有个丫环笑言道:“李嬷嬷,这么早就回来了?”话音刚落,李嬷嬷就走了进来。 李嬷嬷一见李红冰,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线:“小姐儿,这林家大院人丁稀少,也没什么好茶,你莫要嫌我这里的茶粗糙……” 这茶哪里粗糙了?平民百姓还喝不上呢。李嬷嬷说得客气,李红冰唯有嘿嘿地笑。 林志海朝其中一个丫环道:“小红,你到书房去,把桌子移到亭子里,摆上笔墨砚台。” 那叫小红的丫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林志海似乎有些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李红冰想,这林志海真是沿袭了古人那些风雅的毛病,连写个毛笔字也要费这么大的周章。当然面对怡人风景,心情愉悦,写字就自然而然成了一种享受。 觉得无聊,再加上茶真的好喝,李红冰便一连灌了几口。抬头,见李嬷嬷正盯着自己看,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她这个吃茶法,在这些人看来,恐怕是大大的失礼。 李嬷嬷惊奇地看了她一会,保养得很好的脸上浮现出欢喜的神色:“这小姐儿,怎么就长了这副俊俏的容貌,之前听夫人说起时我还不大信呢。苏家妹子也真有本事,把这么个小姑娘养得这么好。你看看,这模样儿,跟我们家里的海哥儿倒是挺般配的呢。” 听李嬷嬷这么一说,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丫头也细细打量了李红冰一番,然后吃吃地笑了起来,点头称是。 第三十章 与人分享大机密 (各位各位,某素又在呼唤了:收藏啊,推荐啊=) 李红冰有些愕然。敢情林氏背后要与苏氏订娃娃亲?不会吧,她一个受过十多年文明知识教育的现代人,沦落到要给别人做童养媳的地步? 李红冰觉得有些紧张。不过再想到自己才五岁,她又释然。十五岁及茾才算成年,从五岁到十五岁,还有十年的光景。这么长的时间,还有什么不可以改变的? 不多时,小红已经布置妥当,林志海便拉了她的小手,顺着台阶,来到之前经过的那个小亭子。 站在小亭子上,举目望去,林家大院的全景均摄于眼底。天上,晴空万里;地上,碧波无垠。鸟语花香,别有一番情趣。 就在李红冰快要看呆的时候,林志海出声唤她:“小清!” 李红冰回头,见案桌上白纸已经铺好,大檐帽上的两个角用镇纸石压着,以防风把纸吹走。 对着那两块古朴的镇纸石,李红冰又了阵惊叹,甚至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这两个东西要是拿到现代去卖,该值多少钱哪。这也怨不得李红冰,谁叫她穿到了一个遍地都是古董的地方呢。这些东西以现代的估价,多则几百万,少则也有几万。如果古人也算古董的话,她恨不得能多带几个回去。 林志海执起狼毫,沾满浓墨,在纸上一挥而就。李红冰凑过去细瞧,是一首诗,就是前天晚上她来林家大院取丝线时,听到他吟诵的那首《大风歌》。一个人对一首诗又背又写,还经常朗朗上口,说明他对这首诗颇为喜爱。李经冰暗想:这小子,还挺有野心的。换句话说好听一点,就是挺有雄心壮志的。 林志海又取过白纸,重新演示了一遍。再讲解了一些执先声的要领。这些要领,李红冰听了觉得熟悉,看来,这古代毛笔的用法与现代的用法没什么两样。 “你试试,慢慢写。”林志海把毛笔沾满墨汁后,递给李红冰。李红冰接了笔,再看看快到自己胸口的案桌,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林志海瞬时明白过来:“小红。再抬一张稍矮一点地茶几出来。” 茶几很快被抬了出来。重新铺上白纸。拿着笔。李红冰有短暂地迟疑。 怎么办呢?对于一个在书法方面浸泣了五年之久地人而言。她无论如何伪装。也会露出破绽。 就在李红冰沉吟间。她手中拿着地渗透了满满墨汁地毛笔。经不住下坠地力量。“啪”地一声。一滴浓墨滴淌在白纸上。甚是难看。 旁边地小红见一个衣着蓝缕地五岁小女孩拿一支粗粗地大毛笔。已经有些想笑。如见她笨拙地把墨汁洒在纸上。更是好笑。再也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小红笑了几声。见林志海神色冷峻。反投来冷冷地目光。不由一激灵。想到自己一时忘了规矩。忙低眉顺眼。垂手侧立一旁。 小红这一笑,倒让李红冰生出了急智。“啊!”她惊叫一声,毛笔从她手中脱落,摔在纸上,批整张白纸染了一大片墨迹。旁边的小红忍不住又要笑,只是见少爷愈加冷冷峻便不敢再笑出声。 李红冰“嘻嘻”地笑着,拾起毛笔,好玩似的就着那张有大片墨迹的白约划了几笔,然后向小红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小红姐,我的手脏了,你带我去洗手好不好?” 林志海看看那张像鬼画符似的白纸,脸上露出些许迷惑,再抬头看着李红冰蹦蹦跳跳跟在小红后来去洗手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侧立一旁的李嬷嬷,见状忙笑道:“海哥儿,这小姐儿不想学写字,就别为难她了。再说,这女娃娃学写字有什么好,学些针线女红才是正事哩!” 林志海本来有些不甘心,听得李嬷嬷这么一说,也只得作罢,只想还是待她长大一点再教她。 李红冰就着溪边的泉水洗了手。呼了口气,做人要低调,这是对自己这个小女孩身份审核确认后得出的结论。对于与她这个五岁小女孩身份不相符的事情,她还是少做一点为妙。 在泉水边伸伸懒腰,李红冰这才想起今天是学堂的公共休息日,范老头的学堂也是蛮有人性化的,除了农忙时放假之外,平日里也隔一段时间放一两天假,与现代教学方式中的“劳逸结合”有些相似。 范老头在的时候,李红冰就会小小偷一下懒,只照顾自己的“冰冰蘑菇屋”。想到这,李红冰才记起今天还没去给丛林深处的蘑菇浇水。这今年最后一季的蘑菇正处于茂盛的生长期,缺水会对产量有重大影响。 从林家告辞出来,李红冰就直奔“冰冰蘑菇屋”。走了一段路,忽觉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转头一看,竟是林志海。 被人跟踪总让人心里不大好受,李红冰有些愠怒:“你跟着我做什么?” 林志海有些尴尬,白净的脸上掠过一丝窘意:“我见你不走村里人常走的小路上山,反而走这条没人走过的小路,怕你遇到野猪或狼什么的,所以我就跟来了。” 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是出自对自己安全的考虑,这是一个小富贵公子的热心关怀。红冰有些无可奈何,转过身闷闷地低头走路。 一边走一边想,这林志海虽说小小年纪,但绝对聪明,心智比同龄的小孩要成熟许多,倘若随便找个借口糊弄他,肯定过不了关,反而激起他更大的好奇心。多年的教学经验告诉她,小孩子的眼睛是纯净无暇的,小孩子的心灵是亮堂堂的,只有对他们坦诚相待,他们才会信任你,才会把你当成朋友。 “跟我来。”李红冰转过头,往身后的林志海招手,带他转入丛林深处。 见到密林深处的蘑菇屋及蘑菇屋里上上下下几层的蘑菇,林志海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看向李红冰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惊奇,不确定地问:“小清,你种的?” “嗯,”李红冰点点头,看着框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双头菇,“咱家穷,没钱缴学费,我就跟范老先生学种蘑菇,给哥哥攒点学费。”说着,拿起水缸里的水给蘑菇洒水。 墙角的水缸蓄满了半缸水,由于天天更换,所以水清澈得可以照见人的倒影。 第三十一章 二旺家媳妇被杀 林志海看着李红冰眉宇间那一抹与她年纪极不相称的成熟,不知为何,他只觉有些气闷,还夹着某些说不清的情绪。他本想说,小清,我帮你供你哥哥读书。转念一想,记起这事自己的母亲前几天还跟苏氏提过,苏氏死活不肯。现在他一个小孩子去说,更算不得数。一时间,倒是找不到话题去安慰她。 李红冰浇了四五排的蘑菇,回头一看,水缸的水空了,正想去找木桶提水,却见林志海一手提着一只盛满水的小木桶走进屋来。 毕竟是富贵人家里长大的孩子,提着两木桶的水,也提得整个人摇摇晃晃。 李红冰忙示意他放下,他不依,执意要拎到水缸边才放下。其实小溪也不远,就在离蘑菇屋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难能可贵的是尽管整个人都在摇晃,但满满两小木桶的水竟一滴也没洒出来。 直至两桶水倒入水缸之中,林志海才吁了口气,用袖子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李红冰这才发觉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素白的袍子也被水打湿了,袍角处还有一处明显的青苔印迹,显然是在小溪边蹭到的。 李红冰有些感动,拿了抹布替他擦拭袍角的污迹,一边擦一边惋惜,“好可惜,这好好的白袍子蹭脏了,不知能不能洗得掉……” 林志海摇摇头,“没事,只是蹭脏了一小块,回去让丫头们洗洗就行了。”说完竟又拿了木桶出去提水。 李红冰拦他不住,只好随他去了。自己则拿了瓢续了水,再给另外几排的蘑菇浇水。 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一有空,林志海就跟李红冰上山,。挑水浇蘑菇,让李红冰轻松了不少。而林墀海也应了对李红冰的承诺,严守秘密,好几次李嬷嬷追问衣衫怎么蹭得脏兮兮的,都被他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林氏送的伤药真是奇效,三两天的功夫,苏辰宇的伤处也好得七七八八,又能活蹦乱跳起来,也可以去学堂了。 蘑菇长势良好,转眼又到了收获时间。下午放学的时候,李红冰与苏辰宇挎了竹篮子,进入密林深处采摘蘑菇。回来的时候天很阴沉,乌云重重,隐隐约约有雷声作响,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经过断桥地时候。突然狂风大作。村头地两株酸枣树被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咚咚咚”地掉下几颗干枯地酸枣来。两旁半人高地杂草更是经受不住如此强劲地风力。纷纷向两边倒去。 李红冰吸吸鼻子。好奇怪地味道。随风飘来地一股浓重地腥味。就像。人地血腥味。 大风过后。四周一片寂静。半空中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知名地鸟叫声。更添几分阴森恐怖。李红冰突觉一阵恐慌。不由攥紧哥哥地手。 “小清。别怕!”毕竟是男孩子。胆子也比较大一点。苏辰宇拉紧妹妹地手。借着还没完全暗下来地天色。顺着血腥味飘来地方向。一步一步走过去。 走了一会。地上暗红地血迹越来越明显。有地滴在黄泥中。有地滴在碎石缝里。大风又再吹起。令人作呕地血腥气息中隐约有“呜呜”地声响。李红冰只觉背后一阵凉嗖嗖。拽住哥哥地手:“哥。咱们回去吧。这里好恐怖。” 苏辰宇神色十分严峻。眼睛也睁着极大。他把竹篮子交到妹妹手上。从身上取出弓箭。“小清。别怕。说不定是山上地野猪跑了下来。我去把它赶跑。免得伤了人。” 血迹到一大片枯草堆前停住了。枯草堆上有明显被压塌的痕迹,而血腥味也更加的浓烈,“呜呜”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李红冰只觉得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竖起。苏辰宇把箭上了弦,拉满了弓,小心翼翼地靠近枯草堆。用脚撩开草丛。 草丛被拨开的那一刻,李红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竹篮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白色的蘑菇向四周滚去。 草丛中躺着一个人,一个浑身血污的人,头发散乱,脸部青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肚子的地方被捅破了,白花花的肠子已经流出一半。一张大嘴大张着,发出微弱的“呜呜”声,也是有进气没出气,看来已经差不多了。 李红冰愣愣地看着,只觉得胃部一阵剧烈的翻腾,手脚抖个不停。她一把抓住哥哥的手,颤抖着问道:“哥,这个人,这个人是谁?是不是被山猪捅破了肚子?” 苏辰宇转过身来,双目炯炯地盯着妹妹:“小清,你快回去叫里长来,我守在这里,一定要快。” “好,我马上去。”李红冰应了声,慌慌张张地朝村中跑去。由于心情紧张,再加上黄泥路坑坑洼洼,好几次李红冰都差点被地上凸出的石块绊倒,急得苏辰宇直叫:“小清,跑慢点,别摔了。” 一路上,李红冰慌不择路,只顾低着头闷跑。只听“哎哟”一声,接着有人摔在地上的声音,原来李红冰没留神,一把撞在来人的肚子上,把那个人撞了个四脚朝天。 胖妇人金大娘莫名其妙摔了个四脚朝天,好不容易从泥地里爬起来,窝了一肚子火,张口就骂道:“哪个兔崽子不长眼睛……”昏暗中睁大眼睛看清是苏氏的女娃娃,便住了口,只埋怨道:“你这个小娃娃,跑这么急干嘛?” 李红冰揉揉发疼的脑袋,见是金大娘,忙道:“金大娘,对不起,对不起,”想起草丛中那个浑身血污的人,又急急道:“金大娘,你快过断桥那边看看,有个血人……”李红冰大大喘了口气,冷风梗得嗓子又干又涩。 “什么雪人不雪人的,这种天气,下雪了吗?”金大娘嘟噜道,又抬头看看天,这种天气,还没有真正进入寒冬,不应该下雪啊。 “不是雪人,是血人。”李红冰也说不清楚了,干脆道:“金大娘,你快去看看,有个人被杀了,就在断桥那边,我哥就在那里。你先去看看,我去村子里喊人来。” “什么?!”金大娘的眼睛瞪得比铜锣还大,“有人被杀,怎么可能?”看面前这女娃娃的神情慌慌张张的,也不像说谎,便顺着李红冰指的方向急急忙忙地去了。 李红冰一路小跑,跑到朱里长的大院子前,把门上的铜环敲得山响:“朱里长,快开门,不好了,有人被杀了。” 李红冰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不一会,不仅是朱里长一家,就连附近住着的几户人家也被惊了出来。 问清事情的原委,朱里长招呼大家带上家伙,点了火把,浩浩荡荡地朝村口的断桥走去。 还未到乱草丛,老远就听到金大娘呼天抢地的哭声:“二旺媳妇,你怎么了?是哪个天杀的,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人群中“咚”地一声有人倒在了地上,原来是二旺的老娘晕了过去。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扶起来,靠在一棵秃了头的树干上坐着。曾二旺则双眼通红地举了火把,摇摇晃晃地挪过去细看。 火光通天,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昼。此刻的二旺媳妇,被人从乱草堆里抬了出来,直直地躺在地上,眼珠不会动了,但眼睛仍睁得老大,一副死不甘心的样子。肚子上有几道长长的伤口,白花花的肠子已经完全流了出来,塞都塞不回去。人群中有些胃浅的,见此情景,忍不住当场呕吐起来,一时间,哭泣声,作呕声,交替不绝。 金大娘已经停止了哭泣,呆呆地坐在地上,傻了一般。这二旺家的媳妇,也是个爱鼓燥的人,平日里说起来嘴巴就停不下来,与金大娘很投缘,两人的感情也非同一般,如今见了她这副惨状,金大娘只觉心头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曾二旺看了许久,慢慢转过身来,双眼红得厉害,手上的火把在不断地颤抖,他死死咬紧牙关,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是谁,是谁杀了我媳妇?!” 朱里长还算比较镇定,他走过去,拍拍曾二旺的肩膀:“二旺,你先冷静一下,现在还不能断定你媳妇是被人杀死的,还是被山上什么野兽咬到的。我已经派人去县衙报案了,县衙里很快就会派仵作下来验尸。” 曾二旺转过头来,紧盯着朱里长:“谁说我媳妇死了,她没死,她还活着!她还活着!”说到后来几句时竟越说越大声,似乎要咆哮起来。 李红冰明白,这是一个人在受到极度的刺激后的颠狂状态,是一时的急火攻心。若不及时处理,后果会不堪设想。 “好好好,你媳妇没死,她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她就会醒过来。”朱里长一边安抚他,一边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化掌为刀,从他脑后颈脖处劈下。曾二旺“咚”地一声,应声倒在了地上。 “朱里长,你竟然……”人群中冲出一个汉子,撸起袖子就要打朱里长。 “且慢,”朱里长神色自若,“三旺,你哥没事,他只是受不住打击,急火攻心,我怕他出事,才出手把他打晕,你先把你哥你娘扶回家去,你嫂子的后事,由我出面办理。” (某素说:投票票,投票票-) 第三十二章 县衙师爷来勘察 曾三旺看看昏倒的老娘和二哥,再看看已经僵了的大嫂,知道要等县衙里的仵作来验尸,还要一段时间。既然里长说了会出面处理,他留在这里也无事可作,就招呼了几个人,扶着老娘和二哥回去了。 镇定下来后的李红冰暗暗惊奇,别看朱大壮是一个阿斗形象,他的老爹绝对是个人物。看他处理事情的冷静与果断,这个人,绝非是个寻常人。 人的适应性真的是很强的。惊悚过后,李红冰再看那具二旺媳妇的遗体,就没有了先前那般害怕。她走过去拉哥哥。苏辰宇退到一边,弓箭已经收好,手上提着竹篮子。竹篮子只剩半篮子蘑菇,为了守住遗体等人来,那散了一地的蘑菇他也没来得及拾起来。 “小清,别怕!”苏辰宇紧紧拉住妹妹的手,眼中却射出愤怒的火花。 李红冰朝四周望去,周围的人已经走了一些,朱里长正在指挥家丁保护现场。那里长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颌下有一小绺胡须,火角映照着他的脸,他的方正的脸轮廓分明。 她惊奇地发现,林氏居然也来了。她由林嬷嬷扶着,脸色有些苍白,李嬷嬷正低声劝她回去。林志海站在林氏的身侧,拳头攥得紧紧的,清冷的人影,清冷的目光。这些大富之家走出来的人,桃花村里发生的事应该跟他们无关吧,但他们都来了。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并没有出身的贵贱而疏离起来。 “苏家妹子!”人群中有人低声叫了一句。苏红冰抬头望去,见人群中已经闪出一条通道,苏氏一身淡蓝碎花衣裙,神色严峻地朝这边行来。 “娘!”“娘!”李红冰和苏辰宇齐声叫道。苏氏点点头,望向二旺媳妇的遗体,眼中光芒黯了一下,俯下身子,细细地查看起伤痕来。 “怎么样?是人为的还是野兽伤的?”苏氏自救了刘家妹子一命后,在桃花村也有了一些名望。朱里长对她也有几分尊重,所以,即使因为自家儿子被打一事,自家婆娘闹得厉害,他还是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 苏氏头也没抬:“是刀伤。你看看这里,”她伸出欣长的手指,指着遗体上的几处迸裂的伤口,“伤口宽而深,这是厚背刀洞穿的痕迹。” 众人“啊”地一声惊呼,凑前去看,果然如苏氏所说的无异。 “还有。”苏氏地神色有些沉痛。“这未成形地孩子也没了。” 旁边呆呆坐在地方地胖妇人金大娘闻言惊跳起来。颤声道:“你是说。二旺媳妇有孩子了?她地孩子又没了?” 苏氏无语地点点头。 胖妇人又一把坐倒在地上。嚎然大哭起来:“造孽啊。这是哪个天杀地干地!” 过了一会。见帮不上什么忙。除了守着遗体地几个家丁外。人群便散了。朱里长也跟着村里人一块回了村子。 苏氏拉着兄妹俩离开。走了老远。仍能清晰听到金大娘地哭嚎声。 黄二哥的媳妇余赛花跟了上来:“苏姐姐,你医术好,看出这是人为的。可是,这二旺媳妇与邻里之间相处甚好,也没有什么仇家,到底有谁跟她过不去,非要害她一尸两命?” 苏氏微微叹了口气:“我也想不明白,如果不是仇家前来寻仇,那就是流寇所为了。看来,这村子里不太平了。” 李红冰心中一惊,不由望了一下四周。北风渐起,昏黄的火光中屋影幢幢,仿佛张牙舞爪的魔鬼。李红冰不由紧走几步,攥住哥哥的衣衫,心中的不安,一层一层扩大起来。 第二天晌午,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的时候,一阵铜锣声打破了桃花村的寂静。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有人大声吆喝一声:“落桥!”一顶豪华的官轿稳稳当当地停在村口。 十个身穿皂色衙役服饰,腰挎大刀的人,还有四个轿夫,一个仵作,形成一个不小的阵势。桃花村是个败落的村子,村里人连去镇子上的机会都很少,几时见过这么从县城里来的人?一时间,村口呼啦啦地涌来一大群人,老少妇孺全走出来看个究竟,把村口处狭小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早有人飞奔了进去通知朱里长。朱里长慌忙赶出来,见正从官轿里走出的人,不由一愣:“阎师爷?” 轿中人大摇大摆走了出来,是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光景,脸上无须的年轻人。这个人名叫阎天冲,原是清平镇上的小混混,经常干些不三不四的勾当。这几年不知托了谁的关系,居然被他在县衙内混了个师爷的职位。由于他处事圆滑,八面玲珑,很得现今长乐县县太爷的赏识。 围观的村民们不由面面相觑,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怎么来了个不起眼的师爷?李红冰在人群中冷眼看着这个阵势,心中不由暗暗冷笑。这种草菅人命的办案方法,又怎能为天下百姓作主,这些贪官,究竟是怎么做百姓的父母官的?眼角掠过众人,见林志海也站在人群当中,头微微仰起,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 阎天冲“嗯”了一声,脸上似乎有些不耐烦,“杀人现场在哪里?” 朱德全又一愣,似乎没想到这县衙门里的师爷这么快就要去看现场。只一会的功夫,他便回过神来,转身叫道:“朱兴,前面带路,带师爷去现场。” 马上有名小厮应了,点头哈腰地前面带路。朱德全转过身来,恭敬道:“阎师爷,这边请!”一行人向断桥方向行去。 县里的仵作验了尸。验尸的结果与苏氏所说的基本相符,定了“人为杀害”,杀人凶器是“厚背刀”。县里也立了案,只是这何年何月才破案,抓住真凶就不得而知。 折回村里的路上,朱里长小心谨慎地问道:“阎师爷,县太爷怎么没来?” “县太爷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况且,这等小事,何需县太爷亲自出马?”阎师爷傲慢道,还有意无意横了朱德全一眼,似乎怪他弄出这么一件事,害他来回劳碌奔波。 朱德全听他这么一说,便知这案件的水落石出之日,将是遥遥无期。这群人不过例行公事,装模装样勘查现场一番,回去之后轻描淡写一番,找个借口此案便结了。 回到村中,阎天冲少不了招几个目击证人来问问,这里面也包括苏辰宇兄妹俩。倒是有吴老爹的小儿子阿旺提供了一个有利的消息,说他昨天天暗下来的时候,与陈阿婆家的孙女陈小梅在断桥边玩耍,曾经看见过有两个黑衣人骑着马在村口处出现过。由于那两人没进村子,因此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黑衣人,难道真的应了苏氏的猜测,是山上的流寇?奶奶杀戳,这倒像是土匪强盗行径。李红冰想,若是流寇,这就需要官府出动官兵围剿才成。 询问在不到半个时辰里结束。阎天冲整整头上的方巾,竟是要走了。这不到半个时辰的走过场形势,李红冰看得愕然。朱德全官微职卑,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把他们送到清平镇,当然少不了在清平镇的醉仙楼宴请一顿以作答谢。 晚上的时候林氏过来坐,对桃花村发生的命案免不了唏嘘几句。忽又道:“二旺的老娘好像病了。” 林氏走后,苏氏沉默了一会,去自家的后院采了一把草药。这半年来,为了省去上山采药的麻烦,苏氏也在自家后院里种了一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带上两个孩子,锁了门,就奔二旺家去了。 二旺家在离苏氏院子不过五十米的距离。未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哭声,还有一阵剧烈的咳喘声。 (某素的书下个月要参加pk了,望各位朋友不要吝惜自己手上的票票哦,什么票都可以哦!谢谢各位!---) 第三十三章 细细叮咛两兄妹 二旺家一片缟素,正厅设了灵堂,四周摆满了村民自发送来的花圈。中央是一副黑木棺材,看上去十分简陋,似乎是用几块板皮钉成的,再涂上黑色的漆料。几个女人穿着孝衣,披了麻布在烧纸钱,时而发出一两声嘶哑的哭声。 苏氏进来的时候,曾二旺便迎了上来。一日不见,这个强壮的庄稼汉子瘦得只剩皮包骨,走路都摇摇晃晃。见到苏氏,扯了扯嘴角,却不见笑容:“苏家妹子,你来了?” “我给桂花妹子烧些纸钱。”苏氏道,蹲下身子捡了几串纸钱,就着火盆烧了。二旺家的媳妇名叫王桂花,比苏氏小几岁,所以苏氏叫她妹子。 李红冰呆呆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火光,还有那四下飘飞的灰烬,似乎预示这年轻生命的烟消云散,心下一片黯然。 曾二旺嘴唇动了动,有些难为情道:“苏家妹子,先前我媳妇做的那些事……你就看在她遭此不幸的份上,别跟她计较。” 苏氏怔了一下,马上明白曾二旺说的是上段时间王桂花见她过来就把门“啪”地一声关上的事,忙摇头道:“曾兄弟说哪里的话,这事都过去了,还计较什么。” 听得苏氏这么一说,曾二旺咧了咧嘴,他似乎想笑,但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然后苏氏把草药给了曾二旺,再进去看看二旺卧病在床的老娘,说了些劝慰开怀的话,便回去了。 李红冰的小手握在苏氏的手里。她觉得苏氏的手很凉,冰凉如水。不由微微仰头,叫了声:“娘!” 苏氏停下脚步,望了两兄妹一会,眼睛里渐渐有些雾气,她慢慢蹲下身子,将兄妹俩拥进怀里:“小宇,小清,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记住没有?” 苏辰宇用力地点点头,李红冰也跟着点点头,她觉得苏氏有时候总会说些奇怪的,让人听不懂的话。 事情开始有了一丝转机。就在二旺媳妇下葬十多天后。那两个黑衣人又骑着马在村子断桥处转悠。被吴老爹地小儿子阿旺认了出来。悄悄回村喊了人来。村里人一听强盗来了。呼啦啦全拿了家伙出去。三两下就把两人围住了。那两人见势不妙。亮出了家伙。果然是杀人凶器“厚背刀”。 “话说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旺也不知从哪来地力气。拿了斧头就朝马脚砍去。马一倒地。那人也被掀了下来。二旺杀红了眼。手起斧落。那人地脑袋就被砍了下来。滴溜溜地滚了老远。另一个黑衣人吓懵了。扔了刀滚下了河岸。朱里长派人沿着河岸搜寻了一夜。也没找到那人地尸体。多半被河水冲走了。”夜幕降临地时候。在村中央地槐树下。金大娘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众人“哗”地一声惊呼。看不出曾二旺一个老实憨厚地庄稼汉。急红了眼也是可以杀人地。 “那到底是不是那个黑衣人杀了二旺媳妇?”人群中有人提出了质疑。 “错不了。就是他!”金大娘肯定地点点头。“搜查那人地身上。还真搜出了二旺媳妇穿在身上地肚兜。” 在这个时代。肚兜可是一个妇人家地隐私之物。把人家地肚兜揣在身上。凶手不用说就是他了。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这下二旺更是红了眼,在那黑衣人的身上又连砍了几斧子,然后把那人的头颅捡了回来,供在二旺媳妇的灵位前,哭着笑着说是给自家媳妇报了仇……” 李红冰站在槐树另一侧,金大娘的话,她全部听到了。一颗不安的心也放了下来。不用动用官府力量,案子就已告示破,凶手也得到了报应,这桃花村,从此应该太平了吧? 晚上李红冰把这事说给苏氏听时,苏氏并没有表现出李红冰所预期的欣喜的神色,反而细细的柳眉蹙得更紧。吃过晚饭,给两个小孩洗了澡之后,苏氏就约上金大娘、余赛花去了朱里长的家。 李红冰等了约一个时辰,还不见苏氏回来,就先去睡了。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说话声,李红冰惊醒过来,竖竖耳朵细细地听。 有人道:“……我说苏家妹子,你就是太紧张了,这凶手都死了,还能再出什么事?”破铜锣般的大嗓门,一听就是金大娘。 “金大娘,话可不能这么说,苏姐姐说得没错。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再说那两个人虽说已经死了,说不定他们是一个团伙……”话说得又快又爽利,是黄二哥的媳妇余赛花。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大家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去……”金大娘似乎有些不服务,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李红冰觉得眼皮在打架,困得很,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见苏氏正坐在床边,神情严肃,而苏辰宇也被叫了过来。李红冰不由觉得奇怪,揉了揉眼睛,叫了声:“娘!” “小宇,小清。这么晚了把你们叫起来,娘有重要的话要说。”苏氏素净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严峻的神情让李红冰又开始感了隐隐的不安。 “娘要说的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要尽快跑出去,保住性命要紧。明白吗?”苏氏缓慢地说道。细细的柳眉也蹙得越发紧了。那神情,仿佛压上了重重的忧愁,挥散不去。 “娘,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吗?”李红冰问道,苏氏的话引起了她心底更大的不安。苏氏忧虑的是那个下落不明的黑衣人吧,可是村里人都说,那人也被砍了几斧子,浑身是血滚下了河去,多半是死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苏氏摸摸女儿的头,绽出一丝笑意:“娘也希望没有事情发生,只是……或许是娘多虑了!”苏氏低叹一声,故作轻松道。然后又嘱咐了几句,便打发兄妹俩去睡了。自己则到里间收拾了几件衣服,打了个包袱,又在窗前站了许久,方去睡了。 李红冰一直在琢磨苏氏的话,一夜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起来,见四周平静如常,见苏氏照常去镇子的药铺,苏辰宇照常去学堂,村民们也如往常一般下地的下地,赶集的去赶集,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院子外探进一个小脑袋,一迭声地叫:“小清!小清!”是张二花。她是来学写字的,每天早上,李红冰都会担任起做为一名幼儿教师的职责,教张二花学写字。如今张二花也认识了好多字,一般村口出的告示都能看得懂。这让目不识丁的张老汉很是高兴,三番两次送些番薯芋头来苏家答谢。 “今天我们就来学一道李白的《静夜诗》吧。”李红冰拿过一个木匣子。这是一个约有一个桌面大小的木匣子,由几块粗陋的木板装钉而成,上面没有盖子,是李红冰哀求刘家大婶做木工的二儿子帮忙做的。里面盛上过滤之后的细沙,再加一把刷子。一个简易的写字板就做成了。 “小清,李白是谁?”张二花好奇地问道。 李白都不知道?李红冰有些诧异。在现代,小孩子跟李白熟得就跟自己老爸一样,这宋代的孩子居然不知道李白是何许人?! 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想必这农家人,整日为三餐温饱而奔波,哪管什么李白李黑的,又不是管饭的。那么小孩子自然就不知道了。 “李白呢,是唐朝最著名的大诗人。”李红冰一边说,一边拿了根细小的树枝,一笔一划在细沙上划上一句诗:“床前明月光。”念了一遍,再让张二花跟着念了一遍。 念到“低头思故乡”时,李红冰有一些恍惚。故乡啊,尤其在这个人心惶惶的境地,她更思念故乡的祥和平静,可是呵,即使她有孙悟空的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功能,也翻不回现代啊。 (某素的书下个月pk,各位到时多多支持哦!) 第三十四章 噩梦降临的夜晚 “小清!你在想什么?”张二花扯了扯李红冰的衣袖。 “啊,没有。”李红冰这才回过神来。用刷子把细沙刷一遍,把四句诗都写了上去,让张二花自己学着写。 “小清,你写的字好漂亮啊,比小宇写的都漂亮,就跟范老先生写的一样。”张二花仔细看看划在细沙的字迹,眼尖的她一下子看出了端倪。 “嘿嘿,没什么,你练多了就会像我一样写出漂亮的字来的。”李红冰虚虚地笑笑。这小孩子的眼睛真是雪亮啊,害她差点露出破绽。 李红冰看着她拿着树枝认认真真在沙子上学写字的模样,心中一动。觉得有些事还是提醒她一下,让她及早做好防范。 “二花姐,”李红冰的神色凝重起来,“你回去一定要告诉张大伯,要随时小心,这几天可能会有事情要发生。”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张二花停下划沙子的手,抬头看着李红冰,脸上一片迷惑。 “这件事情很重大,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告诉你爹,叫他及早做好准备。这是,是朱里长说的。” “嗯。”张二花虽不明白会发生什么事,但她还是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并表示回去以后会第一时间告诉父亲。 过了一会,张二花的娘亲过来喊她,她就跟着娘亲回去摘菜去了。李红冰觉得无聊,想了想,把藏在墙角装了两锭白银还有一些碎银子的小瓦缸拿出来,在院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挖了一个坑,把小瓦缸埋进去,再填上土,踩实,铺上些枯枝枯叶。看了一会,没什么异常才罢手。这是她的哥哥苏辰宇以后科考的费用,也是她来到这个异时空的全副身家,她要仔细藏好,免得丢了。 “冰冰蘑菇屋”和范老先生的蘑菇屋里的蘑菇都已经收割整齐,种上新培植的品种。至于是什么品种,李红冰也不大清楚,要等长出来以后才可以看见成效。这兵荒马乱的,李红冰也没多大心情去研究这些,倒是范老先生,除了上课外就一头扎进他的实验室里,一副天塌下来都与我无关的姿态。 下午。朱里长召集了一些村民开了会。告知了大家目前地状况。及讲解了一些简单地防范措施。有些村民表现得很紧张。有些村民则不以为然。以为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叫大家小心。那是杞人忧天。 傍晚地时候。有村民说。朱里长雇了几辆马车。把一些家当全运到了城里。可能要去清平镇上避几天。还有人说。林家大院也把守门地林伯。还有两个浆洗地丫头遣散了。并付清了工钱。 天完全黑下来地时候。苏氏回来了。居然从镇上带了两只红鸡蛋。还有一对铜麒麟回来。红鸡蛋兄妹俩一人一只。铜麒麟也是一人一只。挂在脖子上。上面分别刻了兄妹俩地名字。 李红冰拿到?br /gt; 福气安康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7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7部分阅读 到地那个铜麒麟体积稍小。虽是铜铸地。但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看来这个宋代地铜铸雕刻艺术还是比较发达地。 苏辰宇侧着头纳闷地问:“娘。今天家里有什么喜事吗?” 苏氏笑笑戳了一下儿子地脑袋:“你忘了。今天是小清六岁生辰啊。” 六岁了呵,李红冰有点郁闷地看着自己这副怎么也长不大的身体,太小了,还是太小了,小到她现在什么事都做不了。 “是小清生日啊。”苏辰宇咧着嘴笑,转身回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副弓箭,“小清,送给你了,做你的生日礼物。” 李红冰没接:“哥,这是你心爱的东西啊,我不要。”她看出苏辰宇送的是他最心爱的东西,他恳求范老先生做的弓箭。 “没事。哥再自己做一个,反正也用不上。”苏辰宇丝毫不在意,一把把弓箭塞到妹妹手里。 李红冰也不好推辞,伸手接了。想还是等以后再还给他。 虽然没有蛋糕,但有鱼,蘑菇鲜肉汤,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着丰盛的午餐,李红冰还是觉得挺开心的。就连愁眉不展的苏氏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让李红冰觉得,不平静的日子或许已经过去了,他们一家人将会永远在这个败落的小山村里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但是,李红冰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日,将是她在桃花村最后一个快乐的晚上。 吃过晚饭后,苏氏给兄妹俩洗漱完毕,做了一会针线,娘仨便睡下了。败落的小山村,比不得热闹的都市,没什么可供娱乐的消遣活动,村民们都早早安歇,以便第二天早起。所以,一到晚上,吃过晚饭后,大家都歇下了,整个村子就进入了寂静状态。 苏氏是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的。她警惕性极高,一听到喧闹声,迅速起身查看。推开窗子,一股浓烟窜了起来。她暗呼不好,没想到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迅速叫醒一对儿女,抓起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带着儿女就冲了出去。 李红冰正睡得正香,被苏氏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胡乱套了件外衣,就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跟着苏氏跑了十几米。她在黑夜中睁大眼睛,见村子里火光冲天,哭嚎声,惨叫声,还有火烧屋子的劈劈啪啪声响声一片,困意就被吓跑了一半。 天,这,这是怎么回事?!强盗进村了吗? 火光中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狂乱的马蹄声,有人大叫道:“快跑啊,黑衣人杀进村来了……”话未喊完,就听“噗”地声,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话音也嘎然而止。 李红冰听得毛骨悚然,黑衣人,难道是前几天跑到村子来的黑衣人的团伙?那个被砍了几斧子,滚下河岸的黑衣人没死,放虎归山,才带了大批的黑衣人前来围剿村子? 有急促的“达达”声传来,李红冰觉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苏氏快速地把两个小孩拉到黑暗的墙角,低声道:“别出声。” “达达”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苏氏等三人都屏住了呼吸。此刻,黑暗中传来张老汉的焦急的呼唤:“苏家妹子!苏家妹子!” 苏氏快速闪身出来,应道:“张大哥,我在这呢!” “快上车!”张老汉跳下牛车,帮着苏氏把李红冰兄妹俩抱上车来。这时,李红冰才看清,过来的是两辆车,一辆是张老汉的牛车,车厢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有张老汉一家四口,有金大娘,还有金大妈一家人,刘家妹子手中还抱着刚满月不久的婴儿。另一辆是黄二哥驾的马车,上面也坐着四个人。 两辆车借着夜色暗暗向村口急驰而去,由于村中的大道已被黑衣人封锁,专拣一些小巷穿插过去。 经过一幢大宅子时,树影下传来微弱的呼喊声,隐约可辨两三个人的身影。苏氏失声道:“林姐姐!” 黄二哥马上停下马车,把林氏母子及李嬷嬷接上车来。快行至村口时,李红冰“啊”了一声,她忘了,她那些种蘑菇的秘芨还在范老头的蘑菇屋里呢。还有范老头那个活宝,为了以后的生计,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上的。 “张大伯,我去把范老先生拉出来。”李红冰叫停了牛车,顺着牛车的边缘爬下来,朝村口左侧的书院冲去。苏辰宇不放心妹妹,同时也担心自己尊敬的老师,也跟了进去。苏氏也明白尊师重教的道理,就没怎么阻拦,只压低声音喊了句:“小心一点,快去快回!” (某素的书下个月pk,望各位多多支持!!) 第三十五章 要把活宝也带走 (某素的书今天开始pk,各位要多多支持,多多投票哦!-) 书院里面一片火光冲天,浓烟四起。时不时传来一阵桌椅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和瓦片坠在碎裂的声音。 李红冰在火光前犹豫了一下,她从来还见过这么大的火势。就在她犹豫的功夫,苏辰宇已经冲了进去,李红冰咬咬牙,用长长的衣襟捂了口鼻,也跟着冲了进去。 避开浓烟,兄妹俩摸索到后院。后院的小门虚掩,里面的火势相对稍小一些,李红冰借着火光,判断了一下方向,对苏辰宇道:“哥,你去正厅找范老先生,我去蘑菇屋看看。”说完,便向西北角的蘑菇屋跑去。 自李红冰代为管理蘑菇屋后,这蘑菇屋就没有落锁过。李红冰一把推开木门,叫了声:“范爷爷!” 里面半晌没有回应。外面的火光照得里面的蘑菇框架摇摇晃晃,一如她此刻紧张慌乱的心情。李红冰想,这范老头多半在试验室里了。她迅速摸向左侧的小木凳,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张。那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培植蘑菇的全部秘芨,以及范老先生研究成果。 李红冰把纸揣在怀里,跑了出来。此时,苏辰宇也把范老先生拉到了院子里。看着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范老头颓废得真正成了一个苍老的老翁,原本挺直的脊梁有些弯曲,花白的头发被北风吹得零乱,他巍颤颤伸出枯枝般的手,痛心疾道喊了句:“老天爷啊……” “范爷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走吧,外面的人在等我们呢。”李红冰一边说一边去拽范老先生。 可是任凭她与苏辰宇怎么拽,范老先生一副呆呆的样子,固执着不肯走。外面隐约传来苏氏的呼唤声。 “你们,你们走吧。不用管老夫了。”范老先生长叹一声,竟是老泪纵横,“老夫的一生心血全毁了……就让老夫与这个书院同在吧!” 李红冰急得跳脚。这范老头平日里一副豁达的样子,凡事都看得挺开的,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呢? 眼见火势越来越猛。苏氏地呼唤声也越来越急。苏辰宇也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不知该怎么劝。只好傻呆呆地站着。 李红冰看看范老头。再看看苏辰宇。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一个法子在她脑海里凸现出来。她露出不易察觉地微笑:好。她今天就要试试范老头地心肠有多硬。会不会舍得两个小孩子也跟着他一块陪葬。 主意一定。李红冰稳住心神。干脆拉着苏辰宇在院子里地空地上坐下来。悄悄按住几度欲起身地苏辰宇。眼角划过四周地火光。仿佛在欣赏美丽地风景:“既然范爷爷执意要与这所书院同在。做为学生地又岂能轻易远离。弃先生安危于不顾?所以。范爷爷。就让学生们陪着您吧。” 范老先生虽处于极度颓废之中。活了大半辈子。遭此劫难。也有了不想再蹉跎于人世地打算。但他地耳朵并没有失聪。这小女娃娃地话语清晰地落入他地耳中。令他浑身不由一震。 四周地火势越来越猛了。前院地火势借着北风已经漫延到了后院。树木也着了火。远远看去如一只只绚丽地火球。四角地柱子有些摇晃。 范老先生看向坐在身侧面地五岁小女娃。火花映在她圆润饱满地小脸上。那双眼睛明显带了惊惶。却尤自镇静。范老先生有些于心不忍。自己一介读书人。怎能让一对小小年纪地娃娃跟着他葬身火海?外面。苏氏地呼唤声越来越急促。甚至带了一丝哭腔。 范老先生仰天长叹一声,罢了,就如这女娃娃所说的,留得青山在,何惧没柴烧?范老先生咬咬牙,俯身抱起李红冰,托在肩膀上,一手拉着苏辰宇,就朝前院奔去。 别看范老先生年近五十,却是临危不乱,抱着一个,拉着一个,仍是健步如飞,稳稳当当,没有一丝老态龙钟之感。就在他们跨出书院门槛的一瞬间,只听“轰”的一声,整座院舍经不住烈火的烤炙,倒塌下来。一时间,火星四溅,断砖残瓦遍地都是。 苏辰宇看得咋舌,李红冰趴在范老先生的肩膀上,转头望去,脸上露出一抹诡计得逞的笑容。 她不知道,她这一抹笑意丝毫不差地落在了范老先生的眼中范老先生心中一凛,眼中慢慢露出判研的神色,这小女娃娃…… 苏氏惊喜地奔过来,见一对儿女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把儿女抱上马车。驾车的黄二哥也跳下车来,把范老先生扶上马车。 李红冰这才看清,就在她与苏辰宇进入书院去营救范老先生的一会儿功夫,两辆车换了人,黄大叔与黄大妈乘坐张老汉的牛车,先往清平镇去了。林氏和林志海、还有苏氏、余赛花则坐在黄二哥的马车。 三人上了车,还未坐定,后面便传来一阵狂乱的马蹄声,还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李红冰回头看去,见后面黑压压一片,竟全是黑衣人。这些黑衣人举着火把,挥动着明晃晃的钢刀,竟有几百人之众。 “驾!驾!”黄二哥拼命挥舞马鞭,马车飞快地向前飞奔而去。李红冰使劲抓紧苏氏的手,凸凹不平的黄泥地颠簸得她头昏眼花,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马车摇晃得厉害,让李红冰觉得,这马车好像随时会被震散似的。 “嗖嗖嗖!”有几支羽箭钉在了车厢后壁的木板上,木板不算薄,那箭头竟穿透木板而过,穿透木板一寸许。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林氏“啊”地一声,脸色煞白,手猛然捂上胸口,纤细的身躯摇摇欲坠。余赛花眼疾手快,伸手扶住林氏:“林姐姐,你怎么了?” “娘,娘!”林志海惊叫道,真是不巧,他母亲的病又犯了。 “林家姐姐,莫不是心绞痛?”苏氏一眼便看出病症,失声问道。 心绞痛?那不就是心脏病?李红冰在旁边听得分明,不由吓了一跳,林氏才不过三十多一点的年纪,居然就患有心脏病?抬头向林氏望去,见昏暗中林氏紧紧抓住胸口处的衣襟,指节泛白,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正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药,药在包袱里。”林氏断断续续地说道。 林志海赶忙把背上的包袱拿下来,就在此时,马车猛烈地颠簸了一下,林志海一时没抓稳,包袱竟脱手飞了出来。情急之下,他想也没想,就要从车厢里飞身出去抢包袱。 “我来。”苏辰宇快速拉住林志海,把他拉回车厢。黄二哥赶忙拉紧僵绳,顿住马车,此时,苏辰宇已经跳了出来,他灵活地在地上滚了两下,爬起来向包袱落下的方位跑去。 众人齐齐往外看去,李红冰的手被苏氏紧紧攥着,她感到苏氏的手已被冷汗浸湿,并在微微颤抖着。 苏辰宇年纪虽小,但身手灵敏,只眨几下眼的功夫,他已捡起包袱,奔向马车。“给。”他把包袱递给林志海,小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意。 林志海迅速接过,解开包袱,把里面的一个小玉瓶拿出来,取出一粒药丸,喂到林氏嘴里。一侧的余赛花,伸手去拉苏辰宇上马车。 就在此刻,半空又传来一阵“嗖嗖嗖”的利器刺穿空气的声响。马车一阵剧烈的震动,五六支羽箭钉在马车后厢的木板上,竟又是穿透了约一寸之多。众人不由大惊失色。 余赛花的身子也是一阵摇晃,竟抓不住苏辰宇的手。只听一声闷哼,苏辰宇身上已被三四支羽箭洞穿,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竟顺着高低的平的山坡路滚了下去。 “小宇!”苏氏撕心裂肺地叫道,心仿佛被狠狠地抓了一把,一阵的头晕目眩。那是她的儿子啊,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儿子。她挣扎着挪到车门边,竟要跳下去救儿子。 第三十六章 呼延将军伸援手 “苏家妹子,万万不可。”范老先生忙拉住苏氏,把她拉回车厢里。此刻,又有几支箭叮叮当当地钉在后车厢上,要是范老先生迟一步出手,只怕苏氏此时已被箭射成刺猬。 “小宇,我的儿……”苏氏哭喊道,拼了命要下去救儿子。 “娘,娘!”李红冰哭着喊着苏氏。刚才她看见哥哥被射成一只刺猬滚下山坡,就知道苏辰宇已经凶多吉少,多半活不成了。失去亲人的钝痛在心中不断扩散。如今见了苏氏意识已经崩溃,竟拼了命要去救儿子。即将再度失去亲人的惶恐紧紧地扼住她的心脏,她紧紧地攥住苏氏,泪水断了线地往下坠。“娘,娘,你不要去,你不要抛下小清!小清害怕!” 范老先生沉痛地说:“苏大妹子,小宇已经那样了,你忍心,让小清也失去娘亲吗?” 不知是范老先的话语,还是李红冰的哭喊唤回了苏氏的意识,她看看怀中满面泪痕、满眼惶恐的女儿,看看众人焦急紧张的神情,再转头看看马车后面凶多吉少、看不见踪迹的儿子,还有那越来越近的如潮水般的黑衣人,听着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踏碎她做为一个母亲的心。她闭闭眼,让泪水顺着苍白的容颜婉延滑下,狠狠心道:“走!我们快走!” “苏姐姐,那小宇……”余赛花有些于心不忍。 “小宇他吉人自有天象。”苏氏的眼睛通红,紧咬的嘴唇似乎要滴出血来。“黄兄弟,快走,不然的话大家都活不成了。” 黄二哥与余赛花对视一眼,余赛花默默点头,黄二哥猛地一挥马鞭,马车便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 羽箭仍不时射来,时而钉在车厢上,发出零零落落的叮当之声,令人听得惊心动魄。 蜷在苏氏怀里,李红冰抬起头,看向苏氏。见她脸上泪痕已干,眼睛微红,但神情一片静肃。她紧紧地拥紧李红冰,如一只殷切护雏的母鸡。 不知狂奔了多久,后面的喊杀声渐渐依稀,众人才刚刚喘过一口气。又听前面马蹄声大作,黄二哥神色大变,难道,前面也有黑衣人? 马蹄声急促。黑暗中仍觉沙尘滚滚。远远望去如黑云般铺天盖地而来。众人心中一紧。“黑云”已行至跟前。 “大家抓紧了。我们冲过去。”黄二哥大喝一声。挥起马鞭。就要向马儿抽去。 “且慢!”沉静中地苏氏忽道。眼中露出喜色。“不是黑衣人。是官军到了。” 来地果然是宋兵。黑压压地有几万人之众。银盔铁甲。在火把地辉映下发出绚目地光芒。 这些光芒对于逃亡地人那将是重生地希望。众人顿时喜形于色。并大大地松了口气。 当中一人。坐在高大神俊地白龙马上。身高三丈。威风凛凛。手持一口银光闪闪地大刀。宛如天神降临。无形中透着一股威严。 “你们是什么人?”呼延赞手中大刀一挥,火光中刀刃寒气迫人。 黄二哥从未见过如此阵势,不由噤了声,说话也带了几分谨慎小心:“大将军,我们是桃花村村民……” “大将军,我们村被一群黑衣人洗劫了,死了好多人……”李红冰急得要命,冲口而出,:“你快带人去救我哥啊,我哥他……”她再也说不下去,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大眼睛里溢出。 呼廷赞神色一凛,大刀一挥,三万骑军哗地往前急驰而去。 “大将军,大将军,我哥叫苏辰宇,他中了箭,你一定要把他救出来……”李红冰朝着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喊。 六岁小女孩的声音又清又脆,即使在这轰隆的万马奔腾中,仍是清晰可闻。黄二哥等人吓了一跳,苏氏忙去捂女儿的嘴,这样无礼地对万军之首说,要是大将军怪罪下来…… 凛然的背影顿了一下,回过头来,双目炯炯地望了过来。那只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但火光映照下,那小小脸上那漆黑乌亮的眼睛,却耀着熠熠光华。 呼延赞心中一动,这小女娃娃,年纪虽小,却有如此胆量,长大后绝非等闲之辈。一念至此,不由多看那小女孩两眼,脸上露出不易觉得的笑意。把大刀反转身后,挥动马鞭,却是追随大军直奔桃花村方向去了。 既然官府介入围剿劫匪,黄二哥留在此地也无益,一行人便不再停留,往清平镇而去。 没有了追兵,一行人却丝毫不敢懈怠,快马加鞭,到清平镇牌坊时,天未亮,一行人又困又乏,就着石碑躺着便睡着了。 苏氏刚一下马车,便张口“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人也歪歪斜斜倒了下去。 “娘!”李红冰惊叫道。 余赛花忙伸手扶住,急叫了声:“苏姐姐!” 范老先生赶忙上前,探手把脉,沉吟片刻,道:“无妨。苏大妹子只是急火攻心,静养几天便可无恙。”说完便让余赛花把苏氏扶到一边的石阶上坐下。 半晌,苏氏方悠悠转醒。林氏扶住她,毅然道:“苏妹妹,是小宇救了我的命,我才能活到现在。从今以后,海儿也就是你的儿子,给你赡养天年。” 苏氏凄然道:“林姐姐,说哪里话呢。生死各凭天命,小宇那是他的命。姐姐不要多心。” 李红冰听得泪眼婆娑,她的哥哥,那个关心爱护她的小男孩,再也回不来了。 “小清!”黑暗中一声呼唤响起,在李红冰听来倍感亲切。 李红冰转过头来,天边已经透出些许光亮。微明的月色中,一袭高高瘦瘦的身影向她走来。晨风吹起他的衣襟,拂过他清俊的脸庞,他的眼中噙着微微笑意,令人倍感亲切柔和。 “小清,你别难过,从今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林志海的手抚住她瘦小的肩膀,他的目光沉痛哀伤,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决与信任。有风拂过他垂落于襟前的散发,他清冷的眼底似有什么如海水般涌动着。 后来,李红冰曾想过,是不是因为那个凄冷的夜晚,在茫茫无边的孤立无助之中,那个八九岁的男孩伸过来的援手,还有眼底下涌动着的海水般的温柔,让她不知不觉陷进去了呢? 天亮的时候,有人奉了镇长的吩咐,将他们一行人安置到清平镇郊北的小刘庄里。原来,这呼延将军也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马上传了命令给清平镇的镇长。一个小小的清平镇镇长哪敢得罪赫赫有名的震远将军,接到命令马上派人把桃花村的难民安顿下来。 小刘庄是个小村庄,全村不过一千人左右,全部为刘姓人氏。村中已有一半的房屋清理了出来,专供桃花村逃难的村民居住。 苏氏等人被安排了小刘庄西侧的一排瓦房里。这小刘庄虽说是个不大的村庄,但比桃花村相对富裕一些。村中小道已经铺了石板路,墙壁也用青砖彻成,别有一种镇甸砖瓦结构的风格。 范老先生推开院门走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李红冰蹲在炉子前熬药。添柴,煸火,揭盖察看药汁的熬制情况,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把这些事情做得不慌不忙,有条不紊。范老先生看在眼中,心中似有所动。 “范爷爷,您来了,快进屋坐。”李红冰一见他,脏兮兮的脸上便露出甜甜的笑意,往屋里喊道:“娘,范爷爷来了!”见范老先生看着药煲,声音也低了下来:“我娘,我娘病了!” (某素说,新书需要支持哦!-) 第三十七章 避瘟疫转入扬州城(大修) 李红冰低下头来,长长的睫毛上缀晶莹的泪珠。前两天,小刘庄来了两名士兵,每家每户去敲门,说是带着大家去桃花村认领自己亲人的尸体。坐了一马车的人,一大早去的,傍晚时分才返回来。苏氏一回来后就病倒了,李红冰去请了镇上的大夫,大夫说是郁气于胸,开了几副解郁开怀的方子。如今这药抓了回来,吃了两天,也没多大起色。李红冰知道那是心病,从苏氏神情呆滞望着手中的那枚铜她也看到了,铜。依着苏氏地性子。也不想自己聪明可爱地女儿。大字不识一个。范老先生这样说。也合了苏氏地心意。也就答应了。 这话落在在院外熬药地李红冰耳中。她嘴角微翘。露出一丝不易觉察地笑意。什么叫“若不善加诱导。”难道她会成长为大j大恶之人吗?想她怎么说也是拥有二十八岁地智商。秉公守法了二十八年地一等公民。怎么也不会变成一个坏人吧! 经过官兵地几天地围剿。黑衣人已经全部被歼灭。一个败落地村子。如今只剩下残砖断瓦。几百地人口。逃出不过几十人。可谓惨烈之至。 几天后。又来了一拨官兵。通知大家到桃花村参加葬礼。那天。下了很大地雨。苏氏撑着病用铲子把土一点一点地泼到棺木上。李红冰扶着苏氏。心中地哀伤漫延得无边无际。 第三十八章 被遗忘的十四岁生日(大修) 八年后,扬州城。 虽是严冬,但煦暖的阳光仍穿过厚重的云层照射下来,透过菱花形窗格照在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姑娘身上。 这姑娘一身鹅黄衣衫,外罩一件白色的羊皮小褂。阳光正照在她光洁的额上,那一双大眼睛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她端坐于桌前,身杆挺直,手执一支毛笔,在面前的一张白纸上挥笔疾书,边写边念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写完,把毛笔搁置在砚台上。抬头望向窗外那平静的湖面,脸上渲染了微微笑意。 十四岁的李红冰很喜欢这样不冷的冬天,这很像她在现代居代的广州。不像在桃花村,冬天最冷的时候冻得人手脚冰凉,没钱烧火坑那只能冻到天亮了。 回想这几年的颠沛流离,直到前两个才安定下来,李红冰有说不出的唏嘘感慨。八年前,她与娘亲苏氏在小刘庄住下,官府也发下了抚恤款,给了几亩簿田,本以为可以平安度日,谁料想,一场瘟疫袭来,不仅小刘庄,就连清平镇附近的几个村落也遭了殃,村子上的村民全部逃荒去了。 苏氏与林氏一合计,决定前往扬州。刘大婶金大妇等其他村民也一并去了。于是,一行人来到了扬州。 这是扬州城郊的蘑菇园,位于扬州城东侧的湖畔。李红冰最喜欢的就是那一望无际的湖上景色。常常令她想起几句诗词:“红桥飞跨水当中,一字栏杆九曲红。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晚上的西湖上有画舫,那是闲散文人,官家小姐畅游西湖的闲情逸致,当然,还有歌女的歌声,飘散在湖面上,很是动听。 经过两年的苦心经营,蘑菇园已经初具规模。几十间的房舍,里面种植了各种各样的蘑菇品种。在扬州城内也算小有名气。蘑菇园的正前方有一排房屋,有范老先生的工作室,有苏氏母女的住所,还有专供管理人员休憇的屋子。 过了这个冬天,林志海该赴京赶考了吧?上段时间,林大娘还为上京的费用犯愁呢。这一季的蘑菇收成之后,上京的盘缠也该凑足了。想到这,她的嘴角露出甜美的笑意,盈盈的双目也沾染了些许羞涩。这林志海也真是个读书的人才,几次大大小小的考试,居然次次名列前矛。连扬州府尹也惊动了,亲自召见了一回。 李红冰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异时空遭遇到属于她的爱情,刚穿来时那种孤单害怕的心情渐渐被苏氏的温情抚平。随着时光的流逝,李红冰便慢慢放下了想穿回去的念头,日子久了,李红冰偶尔会恍惚地以为,自己还真的是这个时代的人,而前世,仿佛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回首过往。她又低叹了一口气。有一件事她一直很后悔。桃花村苏家院子里藏着地那十几两银子。当时逃难逃得急。忘了带出来。要是能带出来。这几年也不致于过得这么艰苦。 咦。娘呢?她记得今天是药馆地休息日。在李红冰地劝说下。苏氏也学会了自我放假。一个月里初十、二十、三十这三天是药馆地休息日。在这难得地三天里。李红冰母子二人会一起去菜市场。拣一些彼此喜欢吃地菜肴。做一顿可口地饭菜。享受这难得地温馨时光。 因为惦记着今天医馆放假。所以。一大早吃过早饭。李红冰就急急忙忙把蘑菇园地帐簿过目了一遍。也把记事本浏览了一遍。幸好。今天没什么预订地客户上门。《大风歌》也是忙完了要事。忙里偷闲顺手写地。谁知。等她写完后。居然发现苏氏不见了。 这个时候。苏氏莫非去了后院地蘑菇园?只要医馆不开门。苏氏也会帮帮她地忙。照看一下蘑菇园。 李红冰转到正厅。空无一人地正厅里。红木茶几上用镇纸石压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清儿。娘去灵觉寺上香了。不用等饭。”廖廖几个字。李红冰地脸色瞬时黯淡下来。 今天是哥哥苏辰宇八年忌日啊。同时。也是她十四岁地生日。 八年了,她的生日被人遗忘了八年。这八年里,每到了这个日子,苏氏必定斋戒沐浴,然后在灵觉寺呆上一整天。回来后总要黯然伤神一段时间。 苏氏在灵觉寺为哥哥苏辰宇祈福,这个时候是不需要人陪的。李红冰想想,决定还是到后院的蘑菇园看看。 顺着石子路一直往里走,便是后园。后院有一个小门,推开小门,便是偌大的蘑菇园。此时已是上午时分,红彤彤的太阳照得四周一片金光灿灿,蘑菇园也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一个秀丽的身影在正中央指挥着,声音清脆明亮:“李五娘,你去给东侧第一排、第二排的蘑菇浇水。张嬷嬷,你去给第三排、第四排的蘑菇浇营养液……” 这个秀丽的身影转过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身淡青色衣裙,外罩一件碎花小褂。姣好的面容,笑得灿烂时露出一口洁白的皓齿。 李红冰便立于门旁,望着面前的女子笑意盈盈。她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张二花,真正具有管理的潜质,居然能把一座偌大的蘑菇掌管得如此井井有条。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如今的张二花,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衣着邋遢,一口黄牙的黄毛小丫头了。弯弯细细的柳眉,明眸善睐,已经出落成一个俊俏的大姑娘了。 第三十九章 众人打趣婚嫁事(大修) 张二花一见李红冰,马上跑了过来:“小清,你怎么来了?” “二花姐,看来我得给你加工钱才行。”李红冰笑嘻嘻道。 “为什么?”张二花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加什么工钱? “这个蘑菇园全靠你了,若我不加你工钱,你被别家挖走,那我这蘑菇园不就垮了?”李红冰一本正经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再说,这里是全扬州城最好的蘑菇园,我为什么要走……”见李红冰眼底捉狭的笑意,她马上明白被捉弄了,佯怒道:“你这丫头,竟敢戏弄我……”说着就伸手过来抓她。 “我不说了,不说了。”李红冰笑嘻嘻地侧身躲开。 “你娘呢?”张二花问道。她记得今天是医馆休息日,一大早的不见苏氏来蘑菇园,她就觉得有些奇怪。 “哦,我娘去灵觉寺上香去了。”李红冰进了一间小屋子,戴上口罩,仔细地察看起从草丛中冒出的半寸高的蘑菇小脑袋。 张二花也跟了进来,闻言愣了一下,“今天是你哥的忌日?” 李红冰隐没了笑容,默默地点点头。张二花便不再说话,神色也黯了下去。 时隔八年,小时候的朦胧的情愫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化,但她有时仍会看到那个八岁小男孩健壮的身影,如葡萄般漆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显现在她的梦里。 那个八岁地小男孩走了。留给亲人地不仅是伤痛。还有永远地怀念。 “二花姐。”李红冰忙岔开话题。“你大姐呢?” 张二花有个大姐叫张一花。在林氏开地乡庄帮忙。今年十六岁。已经到了出嫁地年龄。前几天。李红冰就听张二花说起过。城北那家米店地小虎哥来下了聘礼成亲也就在这两个月里。想到这。李红冰不由轻叹。这古代地女孩子啊。就是早熟。 “我大姐啊。正在家里准备嫁人呢!”张二花笑嘻嘻道。日子定下来了。年底小虎哥就抬了喜轿来迎亲。这也是她家今年年底地一桩大喜事。现在。她家姐每天都在家里绣她地喜服呢。 城北曾氏米行地曾小虎。是曾家地独苗。长得高大魁梧。一身地力气。背起一袋袋上百斤地地大米。仍是健身如飞。农村人最看重地是体力。由此张老汉看着自己地准女婿。也欢喜得紧。 张一花柔柔弱弱地样子。和高大分健硕地曾小虎站在一起。倒是蛮般配地。 “二花姐,你也快了吧,你的喜服绣好了没?”李红冰打趣她。张二花今年十五岁,及笄之年,过不了多久也会有媒婆上门的。 “说什么呢。”张二花顿时红了脸。屋子里在给蘑菇浇水的小丫头便笑了起来。 “哟,二花这丫头不好意思了?”小屋外传来一个女子靓丽的声音,话音刚落,一个倩影便出现在小屋的门口。 “黄二婶子,你又打趣我!”张二花跺着脚,不依道。 李红冰忙迎上去,看看她手中拿着的布料,“我娘要的料子吗?”一直以来,黄二哥经营的都是瓜果生意,今年年中才开了间布店,吆喝邻里之间去帮衬。 “你娘也给你挑了几块料子。”余赛花翻翻手中的布料,指着一块湖色布料,“你娘说你喜欢蓝色,看这个料子怎么样?” 李红冰伸出欣长的手指,在柔滑的布料上抚了一下。触手一阵柔软,没有冰凉感,很是温暖舒适,是掺了蚕丝的上好缎子。苏氏给女儿挑的东西总是最好的,李红冰只觉心中一阵温暖,点点头,笑道:“这个好。那劳烦嫂子费心了。这料子的钱,回头在我帐上扣。” “知道,老规矩。”余赛花笑笑。李红冰的做事能力她是绝对信得过的,这么多年来,即使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乡里邻居,她也没为一文钱赊过账。 张二花也凑了过来,看了看布料,再拿眼睛斜睨了李红冰一眼,眼中尽是捉狭的笑意,“黄二嫂子,你就别费心了,我们小清的衣裳哪用别人操心,林大娘早就把她包办得妥妥贴贴……”她挑起李红冰身上的一片衣袂,指着上面那精美的绣工:“看看这手艺,这可是全扬州城最好的绣娘给绣上的呢?别人谁个有这样的福气?” 众人都笑了起来,这扬州城第一才子林志海,可是早就内定给了李红冰的。瞧林氏看李红冰的眼神,那是标准的未来婆婆看儿媳妇的眼神,有一个这么聪明能干的准媳妇,林氏心里也乐开了花。 “谁说我要嫁给林志海了?”李红冰打掉张二花的手,“我娘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必定舍不得我嫁到别家去,我也舍不得我娘,留她一个人这么孤单。所以啊,我是必定要招一个夫婿进门的。我的条件很简单,谁要是娶我,可要入我家门的。”说完,扬了扬眉,眼角掠过一抹得意之色。 “小清姑娘,”门口处探进半个女人的脑袋,是李五娘。“你快莫要说这些惊世骇俗的话,这世上,哪有什么男方给女方上门的!” “对呀!”里面浇蘑菇的几个小丫头也齐齐点头。 李红冰微微摇头,这在现代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倒成了惊世骇俗了。那再要说什么男女地位平等,那不吓死这些满脑子男尊女卑思想的古人了? “你呀,”张二花笑着过来捏她的脸,“快别这样说,这样岂不把林大才子委屈死了?” 众人顿时笑了起来。 “哦,对了,小清,前段时候听你娘说起,你和苏老先生在研究蘑菇新品,现在,怎么样,研究出来了吗?”黄二嫂子往屋里瞧了瞧,见框架上冒出了好多个白色的脑袋,忍不住好奇,用手拨了拨。 “黄二嫂子,你可小心点,不能用手摸的。”旁边的小丫头忙道。李红冰关于蘑菇园的规矩都贴在了每个蘑菇房的木板上,要每位管理人员严格遵守,这也是防范把细菌传给蘑菇的必要措施。 黄二嫂子忙缩回手,有些尴尬地笑笑。 李红冰忙含笑道:“没事。这些蘑菇长势良好,强壮得很。浇了水和营养液,再过三五天,也该收成了。” 说到这的时候,李红冰眼中兴奋的光芒闪了闪。这是她与范老先生奋战了两个月才培育出的新品种,“三头菇”,如果成功的话,那蘑菇的产量将会提升三分之一,这将是古代蘑菇种植史上的一个巨大的里程牌。 第四十章 小翠上门讨草药(大修) “小清,你还真是能干。”黄二嫂子由衷地赞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小清,你娘呢?我刚从城里回来,没看见医馆开门呀!” “我娘,去灵觉寺给我哥哥上香去了。”李红冰咬了嘴唇,轻声道。 黄二嫂子的神色也有些灰黯,叹了口气,“唉,小宇要是在的话,如今也该是十六岁的大小伙子了,那你和你娘,也不用这般辛苦……” 李红冰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轻轻颤动,上面已凝了一层泪珠。 “瞧我这张嘴,说到哪里去了?”见李红冰如此悲伤的样子,黄二嫂子才晃过神来,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忙笑着道,“嫂子的嘴没个遮拦,小清别见怪,这日子嘛,总归是要过的。现在不是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还有攒下几个钱。”她拍拍李红冰的肩膀,“你这么能干,你娘,也算是有个依靠。” 李红冰抬起头,眨眨眼,不由笑了。黄二嫂子说得对,从今往后,苏氏可得全靠她了,她可不能倒下。 闲扯了几句,黄二嫂子惦记着刚开张的新铺子,回去张罗去了。李红冰把每间蘑菇屋都巡视了一遍,又交待了几句,就把整个后院交给了张二花,自己则折回前院。这后院与前院是一墙之隔。其实,也并非所有人都从前院进入后院,蘑菇园另外还有一个侧门,专供雇用的管理人员进出。 前院有两排的平房,前面的一排稍大一些,有正厅、厨房、三四个房间;后面的一排稍小,是范老先生的居所及试验室。范老先生一生致力于蘑菇种植研究,除了去附近的学堂教授一些贫家子弟一些基本的算术认字外,大部分时间全放在蘑菇上。十年过去了,仍是孤老头子一个。 近两年来,李红冰的蘑菇园渐渐有了小小名气,生意也开始风声水起,前来洽谈生意的人也陆续多了起来,还有一些是前来取经、观摩学习的,李红冰也没打算秘而不宣,尽心尽力地教授。平日里,这后院的蘑菇园,就有三四个是前来取经的。 这事张二花也担心过,要是一经普及,大家都学会了,竞争对手就会增多,会不会影响利润?李红冰笑笑,有竞争才有进步,况且,这社会是进步的,封闭只会导致退步。只有自身不断创新,才会立于不败之地。这个道她早在现代五年闯荡社会的经历中已经学会了。 正厅的摆设庄重典雅,一袭江南人家的牡丹花样的珠帘,一副梨木桌椅,按主次分别摆放,东西角各有一个景泰蓝的陶瓷长颈花瓶,上面分别插着刚折下 福气安康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8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8部分阅读 着刚折下的青葱翠竹。左侧还有一个橱窗,里面摆放着各种茶叶,供南方北方前来洽谈生意的人饮用。 上午来了几个北方来地商人。洽谈了几笔小生意。订单也接了下来。已近晌午时分。后院蘑菇园里地人也散了。李红冰就着昨天隔壁张婆子送地一些小菜。洗净炒了。和着昨天剩下一碗白米饭。做了一碗蛋炒青菜饭。胡乱吃了。 刚洗了碗。门外就传来“呯呯”地敲门声。李红冰开门一看。认得是张婆子家地闺女小翠。这小翠其实也和她一般。十三四岁地年纪。但身材瘦得跟干柴似地。像极了一根长期没有被阳光照射地豆芽。乍看之下。李红冰还以为是以前地张二花。 那小人儿伫在门边。抬起头。一双略显得有些大地眼睛怯怯地望着李红冰:“小清姐。我来取我爹地草药。” 自搬来扬州城后。苏氏又像在桃花村一般。平日里隔壁邻里有个头痛发热地。上门来取草药。苏氏就无偿赠送。分文不收。私下里李红冰也劝过苏氏。这今日不同以往。好歹也收些成本地费用。苏氏只是笑笑。说乡里邻里地。这满山野长地草药不值几个钱。就像这个小翠家吧。老母亲给人做浆洗工。一个月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全用在弟弟妹妹地吃穿用度上了。日子过得紧巴巴地。家里地顶梁柱张大伯又得了肺痨。常年卧病在床。从未停过药。草药都是在苏氏开地那间药铺里抓地。苏氏知道她家境困难。每次抓药只是象征性地收了几文钱。这几年下来。倒贴在她家地草药钱也有十几两银子。 李红冰转身去取草药。草药放在院子边上。一捆一捆扎好。也有十几捆。苏氏昨天就嘱咐了地。就等张婆子家上门来拿。 提了草药。回转到院子门口。那小女孩仍怯生生地站在原地。不敢进来。李红冰把草药递给她。她瘦瘦小小地脸上便露出喜滋滋地笑容。伸出双手来接。李红冰地目光滞了一下。停在那小女孩青紫地手背上。 “怎么回事?”李红冰抓住小女孩的手,瘦得像鸡爪的手背上,一团一团的青紫,看得她的心不由一紧。 “没,没什么。”小翠忙提了草药缩回手,嚅嚅道。 “是不是朱府那个大少奶奶又用簪子扎你了?”李红冰厉声问道。 第四十一章 说原由小翠诉委屈(大修) 扬州城的朱府,是大名鼎扬州四大首富之一,扬州城里有好几处大宅子不说,光是城郊方圆几百里的茶园,就让人看得咋舌。扬州每年进贡的茶叶,都是从朱家的茶园订购的。 扬州城富商朱明茂,家财万贯,就是人丁不太旺,总共也不过生了两个儿子,一正出一庶出。大儿子朱里统,朱家正妻所出,气焰嚣张得很,无恶不作,光小妾就纳了八个。上次看上卖豆付的陈老汉的小女儿,二话不说,就抢掳进府去。陈老汉到朱府去理论,被一阵乱棍打了出来。去扬州衙门告状,知府大人说这是家务事,不属衙门管辖范围,又把陈老汉轰走。最后,朱府扔了十两银子给陈老汉,算是买个小妾。 坊间传闻朱家那个当家大奶奶挺厉害的,也是大户人家的嫡女,陈老汉的小女儿被抢进府后,做了第九个妾,福没享几天,就被生生折磨死了。陈老汉领了女儿的尸体回来,整个人顿时老了十几岁,陈大娘眼睛都哭瞎了。 小翠是张大伯卧病在床那年进的朱府,那年,张大伯彻底丧失了劳动力,家里一贫如洗,一家老弱病残的,眼看揭不开锅。最后还是托了关系,让小翠进了朱府,一纸卖身契换来十两银子,让张大伯那一大家子人熬过了那个冬天。 大户人家的奶奶姨娘都有些怪僻,就好比朱家的大少奶奶,就喜欢用尖尖的银簪子扎人。每次小翠拿了假回来,身上手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张大娘就搂着女儿哭,哭完了还是得把女儿送到火坑里去,归根结底就是凑不齐赎身的银子。 小翠听李红冰这么一问,“哇”地就哭了起来:“昨天大奶奶午睡醒来说要喝水,我端了水给她,她居然说我端了凉水给她,是存心害她闹肚子……” 这真是太可恶了!李红冰只觉义愤填膺,却又无计可施。那么大户人家特会算计,若她不想放你出府,就会找出各种理由来搪塞,就好比小翠当初的卖身银子是十两,真是要赎身的时候就不会是区区十两银子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忙拿过手中的绢子,给她擦眼泪:“快别哭了,看,眼睛都肿得像桃子了。”然后回屋找来一些消肿散淤的药膏,让她回去以后搽在伤处。 小翠接过药膏,又要哭。李红冰忙道:“别哭坏了身子,以后在别人家里机灵点,少去触那个朱家大奶奶的霉头。保全好自己,你的爹娘才能安心。” 小翠这才止住了哭泣,点点头,又道:“小清姐,以后等我赎了身,我就到你的蘑菇园里来,你能收我吗?” “当然可以。”李红冰笑笑,帮她把草药整理好,拎给她。小翠千恩万谢地走了。 站在门口发了好一会地呆后。李红冰这才想起自己也该去灵觉寺看看哥哥了。 去看哥哥当然不能如此疏忽。李红冰看看自己。转回自己地房间。对着铜镜。李红冰熟练地把长长地乌发挽上去。梳成一个斜月样式。插上一枚珠钗。李红冰对这些饰物倒没什么讲究。只求素雅整洁即可。 抬起头。往面前梳妆台上地铜镜看去。李红冰有一阵地恍惚。铜镜上映出一个年轻女子靓丽地妆容。昔日圆圆地苹果脸已经长开。变成了尖尖瘦瘦地瓜子脸。长长地睫毛下。一双大眼睛顾盼有神。精致小巧地鼻梁。朱唇不点而红。李红冰有些讶然。不想经年之后。自己所占据地这个身体地主人已经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地美人儿。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叫道:“小清!”是林大娘地声音。她忙应道。起身走了出去。 大厅里。林大娘正款款而入。姣好地容颜。看不出岁月地风霜。年过四十地年纪。却依旧风韵犹存。经过多年来地调理。昔日苍白地病容一扫而光。反而丰腴了不少。 “小清!”林氏紧走几步。拉住李红冰地手。见她姿容憔悴。不由心疼道:“这段时日不见。你这丫头怎么消瘦成这个样子?我听张家二丫头说。说你这是给蘑菇累地。” 李红冰失笑,什么叫“都是给那些蘑菇的”?她只是清减了一些而已,过段日子不那么辛苦,又会长回去的。 “大娘,您坐。”虽然林氏已经是小小绣庄的老板娘,但李红冰依旧还是习惯叫她林大娘,这样的叫法让李红冰觉得更亲切一些。 “清儿,别累着。凡事要讲个序渐进,慢慢来。”林氏落了座,看看李红冰又叮咛道。 “大娘,我明白。”李红冰笑道,转身倒茶。有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别人在进步,自己也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第四十二章 林大娘挑的缎子(大修) “黄二嫂子送过来的料子,你看过没?觉得怎么样?”林氏呷了一口茶,顿时清香盈口,是她最爱的茉莉花茶。一丝笑意闪烁在她眼中,她这个准媳妇,真是有心。 “哦?”林红冰眉尖一挑,讶然道:“上午黄二嫂子送来的料子,是大娘你挑的?” 林氏点点头:“大娘知道你喜欢湖蓝色,就早早托人去订了。今早才运过来的。那可是全扬州城最好的丝缎,做冬衣最好不过。”林氏望着她的眼中尽是笑意。 “谢谢大娘,大娘有心了。”李红冰笑道。有时候,她觉得,林大娘对她似乎比对自己的儿子还疼爱一些。 “谢什么呢,又不是外人。”林氏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今天,是小宇的八周年忌日吧?” 李红冰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林氏神色顿时黯了下去,她深深叹了口气:“八年了,如果小宇还在的话,也该和海儿一般,快上京赴考了。” 林红冰站起来,扶住林氏的双肩。林氏拍拍按在肩上的手,示意她别担心。 林氏的眼中有沉痛的哀伤,这让李红冰又想起八年前那个火光冲天,哀鸿遍野的惨裂场面。多少次她从梦中醒来,总忘不了那个八岁小男孩扑身而下的身影,还有那双一直牵着她走路的温暖的小手。 林氏不会忘了,她的哥哥是为了救她而失去了生命,长眠于那个荒凉破败的山间小道。所以,李红冰有时弄不明白,林氏对她的关心,是真心关怀多一点,还是补偿多一些。 或许,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知道,林志海是真心对她好的。“从今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八年前那个脸上闪着坚毅的男孩,用他的一言一行,兑现着他八年前许下的诺言。 “看我。真是老糊涂了。老说这些伤心事。”林氏见李红冰陷入了沉思。以为又勾起了别人地伤心事。忙擦擦眼泪。展颜笑道。“海儿过几天就要从书院回来了。” “哦。这么快呀?”李红冰眼前闪过一个清俊地身影。唇边已噙了一丝笑意。林志海就读地是扬州城内最有名地书院“城南书院”。过了这人冬天。他就要像所有学子一样。赴京赶考了。 “城南书院啊。这可是扬州城里最有名地书院。一般人是进不去地。”李红冰眼前浮现出张二花一脸祟拜口沫横飞地神情。 跟蘑菇园里地丫头婆子混得久了。张二花也学会了嚼舌根。一说起城南书院就眉飞色舞。“从这个书院出来地人。多半都中了进士。几年前还有一个入了殿试。中了第三名。叫什么。对。叫探花郎。” 说到这她就望着李红冰嘻嘻地笑:“小清。要是林大哥中了殿试第一名。你就是钦点地状元夫人了。” 这时。李红冰就会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我看啊。倒不是我想做什么状元夫人。是你想做探花郎地姐姐吧?到时肯定有个什么侯爷爵爷地迎你过门……” 张二花最小的弟弟也进了这间书院,读书勤奋,人也聪明,过一两年也要赴京赶考。 张二花顿时红了脸,跑过来来掐李红冰。两人闹成一团的时候,正在晒蘑菇的张嬷嬷就一边笑,一边双手合什,口中叨念道:“阿弥陀佛,瞧这两个大姑娘家的,说话没规没矩,也不怕别人听了去笑掉大牙……” “我们才不怕呢。”两人齐声答道。张嬷嬷只好又好气又好笑地直跺脚。 刚迁过来的一两年,李红冰、林志海,还有张二花和她的弟弟张展鹏,以及一些贫家的小孩一起,在范老先生开的私塾里上学读书。待林志海十二岁的时候,考进了城南书院,李红冰家境贫寒,再加上苏氏常年思念儿子,病倒在床,也需要有人照顾。李红冰干脆辍了学,专心致志地钻研起蘑菇来。 送走林大娘,李红冰带上瓜果糕点,掩了门,向灵觉寺行去。 灵觉寺并不远,步行半个时辰即可到达。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寺院,依山傍水而建,常年香火萦绕,尤其在年节的时候,附近的人都前往参拜,别有一番鼎盛的景象。 此时并非年节,寺里来上香的人并不多。穿过参天古柏,远远便看到一座颇具古韵的寺庙。 步上台阶,木鱼声声入耳。进入庙内,庄严肃穆的氛围让李红冰也不禁敛了神容,香炉里香烟袅袅,一阵檀香的清幽香气迎面扑来。 第四十三章 上香前往灵觉寺(大修) 寻到了苏辰宇的牌位,放上瓜果糕点,点燃三柱香,李红冰俯身下去,默默道:“哥,你在那边好吗?我和娘都很好,你也要好好的。” 有个穿着土黄布衫的和尚走了过来,由于经常光顾的缘故,寺庙里的和尚住持基本都认识李红冰。见到她,和尚单掌施礼道:“女施主,请随我来。” 东边耳房里,苏氏一身素衣,运笔挥墨,正在抄写金刚经,字里行间都倾注着对儿子深深的思念。 “娘,你写了一天,也累了,让我来吧。”李红冰道,很自然地把苏氏手中的笔转到自己手上,看了一眼摊在一旁的《金刚经》,让笔尖沾满浓浓的墨汁,笔杆挥动之间,墨汁力透纸背,洋洋洒洒,一行行漂亮的梅花小楷便显现在纸上。 看着女儿全神贯注的样子,苏氏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有轻微的脚步传来,一位柱着拐杖的老和尚缓慢地走了进来。这个老和尚约有七十岁的光景,须发尽白,穿着与寺院里其他和尚不同的衣服,胸前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看样子应该是寺院里的住持。 苏氏一见,正要行礼,老和尚却制止了她。他看了看对周围事物闻所未闻,仍在全心全意奋笔疾书的李红冰,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的神色。 老和尚旁边站了一会,忽然踱到李红冰面前,仔仔细细地端详起她来。此刻李红冰已经把剩下的金刚经抄誉完,抬头一看,见是本寺院德高望重的住持,便对那老和尚微微一笑。 李红冰这一笑,倒把老和尚震了一下,他脸上带着李红冰看不懂的神情,喃喃道:“看姑娘的相貌,大富大贵啊。” 李红冰怔了一下,便笑了。这自古以来的风水兼星相,她素来是不信的,就当作这老和尚说的是吉祥话,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住持说笑了。这丫头小时候就多灾多难,我只祈求她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至于大富大贵,倒不是我们奢望的。”苏氏笑道。 老和尚睿智地目光闪烁了一下。含笑不语。 《金刚经》已经抄完。窗外望出去。天边已经有些灰蒙。冬日地傍晚总是来得早一些。苏氏给了香油钱。母女二人便步出寺院。 回转蘑菇园要弯过一个半山坳。李红冰搀扶着苏氏下山。苏氏回头。母女相视一笑。这样地相搀相扶。曾经走过八年。今后。也要这样走下去。 下得山来。再走一段石子路。就接到外面路上。一直走到尽头。便是苏氏地大院子。山坳两边是茂盛地杂草丛。野草长得有半人高。有些已经枯黄。有些还呈现青绿。 刚从野草丛边走过。李红冰地眉尖却微微拧了一下。锐利地目光落在左侧那些杂草上。那上面。分明有被什么东西压过地痕迹。中间地野草根茎已经被压弯。散乱地四下飘飞。 莫非。这暮色苍茫。野草丛中。有什么野兽出没不成?李红冰搀住苏氏地手紧了一下。 苏氏也感觉到了李红冰的异样:“小清,出了什么事吗?”顺着李红冰的目光望过去,苏氏的柳眉也紧紧地蹙了起来。 “娘,你不用担心。”李红冰拾起地上的大石头,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草丛。屏住呼吸,一把拨开杂草,手中的大石头就要砸下。 “咦,怎么是个人?”李红冰手中的石头没有预期地落下,她整个人却钻进了草丛里,然后在草丛里探出个头来,“娘,你快过来看看。” 苏氏闻声走近细看,果然草丛里仆倒着一个人。面朝下,满身血污,连衣裳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也不知是给人乱刀砍的还是摔伤的。 医者父母心,苏氏神色马上专注起来。李红冰看到苏氏又露出职业化的神情,心中哀叹一声:看来,今天天黑之前是回不了家的了。 “还活着。”苏氏探探那人的鼻息,还有一丝余温,再侧转那人的脸庞,目光落在那人的嘴唇上,苏氏瞬时明了,“是中毒。小清你看,他嘴唇紫黑……” 中毒,这荒山野岭,连户人家都没有,谁给他下毒,不会中邪了吧?李红冰暗自咕嘀着,看了那人一眼。那人脸部胖胀得厉害,脸上也是东一片血污,西一片泥污,乍看像一个猪头。 苏氏侧翻了一下他的身子,寻找伤口。那人散落背部的头发随向了一边,露出一截颈项。 颈项上的皮肤很是细腻光滑,像是长年养尊处优的保养出来的,李红冰的目光往下落,无意间看到白晰的皮肤上嵌着两个骇人的小黑洞。她心一寒,拉起苏氏:“娘,不要惹麻烦,我们还是走吧。” 第四十四章 莫名其妙救了一个人(大修) 看到颈项上的两个黑洞,苏氏也吃了一惊,失声道:“蛇毒!”眼里已经露出惊讶的神色,“好厉害的蛇毒!” “娘,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是普通的蛇咬的,也不会是简单的蛇毒。”李红冰急道。她平日看多了推理小说。知道蛇无腰,普通的蛇咬人多数咬人的脚脖子,能凌空攻击人的脖子的,那不用说就是经过训练用来杀人的蛇了。 “娘,我们走吧。”李红冰又去拉苏氏。这个人,不管是奶奶还是白道,救了他都会不可必免地牵扯进了江湖的争斗之中,她们这些平头百姓,一无背景二无钱财,还是不要管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苏氏没动,却道:“小清,帮娘把这人扶起来。” “娘!”李红冰叫道,见苏氏目光渐渐带了一丝严厉之色,知道苏氏是决计要救这人了,只好无可奈何走过来,扶起那人,心中忿忿不平地暗道:算你好运,遇到我娘,否则的话,你的结局就是暴尸荒野,给狼吃了。 李红冰依着苏氏的吩咐,把那人扶坐起来。苏氏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裹,放在地上摊开,从众多大小长短不一的银针里取出一枚稍长的银针来。那银针针尾如发丝般纤细,蜻蜓尾冀般在空气中微微颤动着。 苏氏在那人的背部定了一下位,还没等李红冰看真切,那银针已经以极快的速度透过衣裳扎进了那人的背部。那人丝毫没有反应,苏氏也不焦急,只是缓慢地转动着银针。这是李红冰第一次看到苏氏动用银针,苏氏的神色严峻,看来这人中毒颇深,救不救得回来还是未知数。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人终于有了反应,张口喷出一口黑血,人也软软地倒了下来。李红冰吓了一大跳,忙用力扶住他,转头问道:“娘,他怎么吐血了,是不是救不回来了?” 苏氏却笑了,收回银针,抹了抹额上渗出的些许汗珠:“算他命大,逃过这一劫。我们先把他扶回去,再开些解毒散淤的方子,煎几副药,很快就会好的。” 李红冰也很高兴,毕竟是救了一条人命,管他是强盗还是土匪。看着苏氏收拾银针包裹,李红冰心想,等过些时日,忙完蘑菇园那些琐事,一定让苏氏也教教自己针炙之法,即使不去救人,学来以防不时之需,也是好的。 经过这一折腾,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李红冰看看在地上躺着的如一堆烂泥似的“病人”,光凭目测她就估算出此人至少也有一百三十斤以上。让她与苏氏两个弱女子背这个昏迷不醒的人走上一个时辰的路,不累死也会被压死。 但荒山野岭地。连辆马车也没有。李红冰正沮丧地要叹口气。就看见半山坳间居然亮起了昏黄地烛火。 “娘。那里有户人家。我去借副担子。”李红冰很快说道。转身顺着山路爬上半山坳。 是个猎户小屋。让李红冰想起桃花村那个被她改建成蘑菇屋地山中小屋。这些人家。靠山吃山。生活虽不宽裕但也不致于饿着。 李红冰敲开木门。说是有个亲人摔伤了。走不了路。要借副担子。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孤寡老母和一个青年小伙子。十分地热心。就着砍下来地树枝枯柴做了一副简陋地担架。那个老婆婆还非要儿子去送她们一程。李红冰好不容易推托了。给了一些碎银子。顺带要了一张薄毯子和一套男装旧衣服。拿起担架下得山来。 母女俩给那人换了衣裳。弄到担架上。盖上毯子。一人各抬一头。抬着往家里走去。一路上停停歇歇。也用了一个多时辰。幸好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男人们下地做农活还没有回来。妇人们在自家屋子里升起炊烟。路上行人很少。要不然地话。贸然抬个大男人回来。难免令人猜疑。 回到前院。母女二人把书房收拾出来。把那人弄到床上。李红冰做饭。苏氏则开了方子。去药馆抓药。 范老先生派了个学生过来传话,说某个学生的家长是个员外,特地设宴请他,就不回来吃饭了。苏氏抓了药回来,李红冰也把饭菜做好了,母女俩碰头吃了,然后忙着煎饭,熬清淡的小米粥。 又是喂药又是灌小米粥,也折腾了一宿,李红冰惦记着第二天苏氏的药馆还要开门,就让她先去睡了,自己来看护病人。 一夜连灌了两副药,那人仍然昏迷不醒,但脸色有了些许好转,不再黑得吓人,但依旧肿胀得厉害,分辨不出原来的面目。一双手倒很耐看,颀长白晳,拇指上端端正正戴着一枚扳戒。 那扳戒绿得十二分的纯正,李红冰用指尖触了触,碰触之下,一股冰寒之意侵入指尖。李红冰摇摇头,“真是有钱人啊。不过,如今我们救了你,你以后就不要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了,好好的过日子,免得让我们白救你一场,徒徒浪费了那么多的药材。” 想起那些昂贵的药材,李红冰就有些心痛。这人中毒太深,苏氏也下了猛药,什么名贵的药材都用上了。李红冰看看睡在床上一直没有醒过来的陌生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人是上天派来专来败她们家的。 买来的衣裳有些宽大,李红冰想想半山坳上那个猎户家的儿子高大魁梧的体形,揣测了一下,心想,这个陌生人的身形还应算是清俊挺拔的,长年的养尊处优没有养出小肚腩出来,这个的饮食、生活起居应该很有规律。 然后,李红冰的目光被一道金黄的穗子吸引住了。那道穗子就系在陌生人的腰间,似乎还串着什么东西。刚才在荒野之地给他换衣裳时,由于天色昏暗,没有察觉,现在在通明的烛光映照下,那道金黄的穗子就越发的明显起来。 第四十五章 陌生人失踪了(大修) 李红冰稍稍一用力,那道穗子就带着一只玉佩被扯了出来。好奇怪的玉佩,居然是紫色的,李红冰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一种玉叫做紫玉,但的的确确很漂亮,玉佩有些淡紫的光泽,仿佛里面有什么在缓慢地流淌。 李红冰俯下身子,那玉佩上居然还有一些纹理般的图案,有祥云,有海水,还有一条似龙似蛇的东西。人常言,五爪为龙,四爪为蟒,但无论是龙还是蟒,都是皇室贵冑佩戴之物,李红冰心下暗惊,待要细看,却听到那人喉咙里传来了一两下咳喘声。 李红冰忙直起身子,见那人的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带了一些鲜红。苏氏说,如果有这种现象出现,证明余毒已经清出,性命已无大碍。李红冰呼了一口气,一颗心才算真正放下,忙奔进内室拿毛巾替他擦拭。 神经松懈下来,此刻,李红冰才感到又累又乏,窗外依然漆黑一片,想必现在才四更天吧。一阵阵倦意袭来,李红冰困倦至极,再也支撑不住,朦朦胧胧的就睡了过去。 李红冰不知道,就在她睡过去的时候,床上那个陌生人却醒了过来,他轻轻地侧起身子,眉宇眼眸间尊贵之气韵浑然天成,他就那样静静凝视了李红冰许久。 直至鸡叫头遍,李红冰才惊醒过来,抬头一看床上,人已经不见了。她惊跳起来,第一反应是:“跑了?”再细想一下,反而更安心。跑了也好,跑了就不会给她家带来麻烦。她可不想被牵连,当炮灰。 伸了个懒腰,李红冰感到精神振作了一些。一转头,就看到书案上压了张纸。 李红冰拿开镇纸石,廖廖数字映入她的眼帘:“救命之恩,不胜感激。后会有期。”墨汁早已干透,看来那人已经走了多时。李红冰用手指弹了弹纸张,“报恩就不必了。后会有期?还是别见的好。” “小清,你在跟谁说话?”苏氏梳洗完毕,踱步进来,见床上空无一人,不由讶异道,“那人呢?” “自己跑了呗!”李红冰无所谓道,见苏氏柳眉轻皱了一下,颇有担忧之意,忙笑道,“娘,你别担心,昨天我给他服了两次药,后来见他气色好了许多,应该清了余毒,没什么大碍了。如果有事的话,他能跑得那么快吗?” 苏氏觉得女儿说得也有道理,便笑笑,转身去厨房做早饭。李红冰不想吃,就让苏氏放在锅里热着,自己则回房补眠。 由于苏氏与范老先生中午都不回来吃饭。李红冰可自由掌控地时间十分地充裕。她也放纵了一下自己。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时分方才醒过来。梳洗完毕。就着锅里地早饭吃了。李红冰才想到要到后院地蘑菇园里看看。 由于“三头菇”在这几天便可收成。院子里早就扫出来一片空地。专门晒蘑菇。而盛装蘑菇地箩筐。张二花也带人清洗干净。就等过几天蘑菇采摘下来。作盛装之用。 李红冰刚走到后院。便看到一个矍烁地身影正从侧门而入。心中一喜。不由迎了上去。叫道:“范爷爷。” 范老先生已经年逾六十。须发尽白。但腰板挺直。精神矍烁。双目炯炯有神。说话条理清晰。走路稳稳当当。丝毫显露不出老年人地老态龙钟。 见是李红冰。范老先生笑着应了。 李红冰有些奇怪:“范爷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了课?” “孩子们家中有事,所以早早让他们回去。”范老先生一边说一边朝蘑菇屋走去。 张嬷嬷小桃等人一见范老先生,忙上前打招呼。 李红冰心中暗想,这也难怪,村庄里的 私塾里多是一些贫家的孩子,来求学的目的无非多识几个字,会一些简单的算术,不致于做一个睁眼瞎。既然读书的目的不是为了科考,仅仅为了识字,多上一天学与少上一天学倒没什么区别。 “三头菇长势如何?”范老先生问道,抬脚进了一间最近的蘑菇屋。 “嗯,长势良好。已看得见菇伞了,这几天就能收成。”李红冰一边答道,一边拿过一个口罩上范老先生戴上,一边拿过一个放大镜递到范老生先生手里。 范老先生俯下身子,用放大镜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下面几排的蘑菇,点点头,眼中露出满意的神情,“这几天尽量不要多浇水,一天一次就够了。” “范先生,刚才小清姐已经吩咐过了。”小桃笑嘻嘻道,“我们大家都谨记着呢!” 范老先生直起身来,赞许地望着李红冰。他这个关门弟子,聪明好学,精明能干,事事还能考虑周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范老先生,这么早就放了学堂?”问话的是张嬷嬷。 见范老先生点点,张嬷嬷又道:“这么早下了学堂,我那个淘气的孙子又不知哪玩去了。这大冷的天,就是要到水边去玩,他爹都拎棍子打过好几回了,就是不听。” 张嬷嬷低下头去,叹了口气,她家光孙子就两三个,管不过来。想起什么似的,她又抬起头来,“说到听话,我那个顽劣的孙子最听一个人的话。”见众人的目光望了过来,她笑着转过头来,“范老先生,你那个学堂里上个月是不是来了位姓贾的年轻教书先生?” 上个月?贾先生?范老先生与李红冰对望一眼,相视一笑,一副明了的样子。 “我那孙子对那位贾先生可是佩服得不得了,现在还念叨着呢。说那位先生学问好,课也讲得好,还会讲故事。讲那个什么来着,对,叫龟兔赛跑的故事。” “什么叫龟兔赛跑,我怎么没听说过?”小桃好奇地插话进来。 李红冰便笑了起来。什么真先生贾(假)先生的,只不过是她一时贪玩,弄了个“假”先生的化名,女扮男装,重操了一下旧业而已。作为现代教育界一个有着五年资深教龄的幼儿园老师,教育小朋友她可是最拿手的。再说,这小朋友的意志趣向,也是古今贯通的。 多久没拿过教鞭了?初初施教时的生涩感,但很快她就找到了感觉。望着台下那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她暗道,虽在古代,但这也是祖国的花朵啊。 第四十六章 晚饭间商议做新衣(大修) (求收藏票票!!) 天色渐暗,苏氏和范老先生相继回来,李红冰淘米做菜,忙个不亦乐乎。在现代一个人住惯了,本着不能委屈自己的原则,李红冰一般情况不食方便面,不吃速食快餐,一有时间就挎个篮子上市场,做几个合口味的拿手小菜,还有空闲,就对着电视里的“美女私房菜”学做几道美食。 饭厅设在苏氏母女居住的那排平房里。面积不大,恰恰能放下一张梨木桌子,还有一溜的椅子。简单朴实,重在实用。 范老先生在首位上坐了,苏氏坐在旁侧,李红冰则坐在下首。不一会功夫,李红冰就端了菜盘子上来。有大葱炒鸡蛋,有香芹炒肉丝,山笋冬菇焖猪手,还有范老先生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这蟹粉狮子头是苏氏特地从扬州城里带回来的,李红冰一年也没吃过几回,是扬州城的一大特色菜肴,以鲜嫩丰腴著称,入口而化,咸鲜隽永,是范老先生的最爱。 “来,范老爷子,尝尝这个。”苏氏亲自把一个蟹粉狮子头夹到范老先生碗里。李红冰学着苏氏,也把一个狮子头夹到范老先生碗里,道:“范爷爷,快尝尝,这种东西,要趁热才好吃。” 范老先生呵呵笑着,心中一阵唏嘘感慨。自己要是有个儿子,能娶上像苏氏这样贤淑的媳妇,那真是几生修来的福气,要是能生个像小清这样乖巧的孙女,那真是锦上添花,人生再无所求了。 吃了几口菜,李红冰想起什么,问道:“娘,昨天黄二嫂子拿了料子过来,我看了,很不错的料子,就要了。你和范老先生的呢?拣了什么好料子没?” “喜欢就好。”苏氏微微笑道,“我听黄二嫂子说了,这是上好的丝缎,做冬衣最合适不过。我和你范爷爷的料子早就订了。明天我就叫城北的李裁缝过来。”说到这,苏氏顿了一下,转向范老先生,“范先生,您也一块量了吧。”自范老先生与苏氏母女住在一块后,范老先生的生活起居,都由苏氏照料着。 “那就有劳苏大妹子了。”范老先生呵呵笑道。 “先生说哪里话?当初要不是范先生照应着,我们母女……”苏氏说着神色便黯了下去。 “这又说到哪里去了?老提那些伤心事干嘛?”范老先生倒是很看得开的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这日子也还过得去,要想就多想想以后的事。老想过去的事情,苏大妹子,这点可不好。” 苏氏笑笑。知道范老先生指地是什么。这么多年了。对于儿子地死。她总是一直放不下。以致郁结于怀。身子一直不好。 “苏大妹子。如今小清也大了。你就少操点心。安心享享福。看。”范老先生夹起一块大葱鸡蛋。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啧啧赞叹。“小清地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这么简简单单地材料都能做出这么好吃地菜来。要是以来谁娶了咱们小清啊。那真是有口福了。” 李红冰顿时红了脸。佯装生气地叫道:“范爷爷!” “哦。小妮子害羞呢。那爷爷不说了。”范老先生捋着胡子一本正经道。“爷爷刚才好像说错了。不是谁娶了你有福气。是海子有福气。对不对?”说罢哈哈大笑。 李红冰地脸更红了。 苏氏也不禁莞尔。她地小清真地长大了。不但会照顾自己。而且还会赚银子。过不了几年。又快出嫁了。想到这。苏氏心里滑过一丝怅惆。 吃过晚饭,撤了饭桌,范老先生先回了自己的居所,苏氏母女二人在正厅里品茶。 茶几上支起一个小火炉,炉上一个精致的茶壶,袅袅的热气正从茶壶中冒出。顿时,茉莉花茶清幽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正厅。苏氏和林氏是手帕交,又同是苏杭人,两人的兴趣爱好也大致相同。 “小清,你明天要到城南去吗?”苏氏呷了一口小翠斟好的茶,问道。 “嗯,”李红冰点点头,想了一下压在书房案桌上的一批订单,城南的几个庄子倒是占了大多数。本来,她也是打算明天亲自跑一趟,给那些老主顾送送货,顺便洽淡一下明年的购需情况。此时被苏氏一提起,倒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娘,有事吗?” “哦,是这样。”苏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在路口见到你林大娘,她说这几天要转风了,担心海儿的衣衫没带够,就托我问一下你什么时候去城南,顺便给海儿捎几件冬衣去。” “哦,这样啊。”李红冰低下头,脸上飞起一片红霞。林大娘是仅仅要她去几件冬衣,还是有别的安排?虽说桃花村迁过来的村民都住在了扬州城郊外的村庄,但相距扬州城并不远,黄二嫂子又每天都要往城里跑,不去劳烦她偏偏要等到自己送货的时候才提及此事,又是何意? 想起上次林志海回来,距今已有几个月了,莫非是林大娘他们相隔太久生分了,才有如此安排? 李红冰这样一想,一阵甜蜜沁入心田。几个月不见,说真的,她也开始有些想念那个清朗的身影,还有英挺的剑眉下蕴含儒雅气息的双眸。缘份真是奇怪的东西,八年前李嬷嬷打趣她说要结娃娃亲时,她还想着以后世事不知如何变幻呢。想不到,一场变故,竟拉近了他们俩人的距离,也朝着众望所归去的方向发展去了。 翌日,天边刚射出第一道霞光,苏氏蘑菇园里,一个纤丽的身影,正站在万丈霞光下。 今天的李红冰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粉红的长裙戈地,外罩一件银狐皮披风,云鬓高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清一色的七枚珠钗斜插入鬓,更显清丽出众。 人常言,年轻就是资本。十三四岁的少女,本来就是如珠如玉般的年纪,如今经这细致的梳洗打扮,就如一颗明晃晃的珍珠,闪出璀灿的光华来。 第四十七章 书院学子对对子(大修) 苏氏也起来了,母女二人坐在一起用过早饭。苏氏含笑望着女儿,看她凝神的时候,眉宇间便显现出沉稳宁静的气韵来,这不由使苏氏想起多年以前。多年以前,在桃花村那伫立于门槛之上的六岁小人儿,也是这般嫣然巧笑地凝望着她,眉宇间的娴静柔和,令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多年后的女儿。 后院里,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盛装货物的马车,一箩筐一箩筐晒好的干蘑菇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后车厢里。苏氏母女二人则坐上了另一辆马车。赶车的伙计一声吆喝,马鞭一挥,两辆马车便“达达”地朝城中方向驶去。 早两年,苏氏就在城北方向,寻了一个铺子,租了下来,雇了一个抓药的伙计,自己则做起了坐堂大夫。 到了城北药馆,苏氏下了马车,又细细叮咛了李红冰一番,马车才又朝城南方向驶去。 城南一带,是扬州城内比较富庶的地方,有几个庄子,良田万顷,那里的人们生活水平比较高,酒肆杂货店也比较多,对于蘑菇的需求也比别的地方大,每年冬夏两季,李红冰都要往这里送好几趟蘑菇。 走了约半个时辰,便到了城南,一个庄子一个庄子送过去,马车上的箩筐渐渐少了起来。临近晌午时分,马车上几十箩筐的蘑菇已分送完毕,还顺带接了明年的单子。 在庄子里的饭馆用过午饭,问了城南书院的地址,李红冰等人便驾着马车便朝城南书院驶去。 城南书院。 远远望去,一块巨大的横匾镶嵌在庄严肃?br /gt; 福气安康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9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9部分阅读 肃穆的大门之上,四个漆金大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相传,这是前朝的一位新科状元,也就是城南书院的第一个状元郎的亲笔题字。至那以后,城南书院名声大震,各地的学子慕名前来就读,至今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也出过好一两名状元,几名榜眼郎与探花郎。 一踏进书院,便有一个精瘦的老头子前来相询,想必是这书院的值守。李红冰说明来意,那老头一听林志海的名字,眼中便现出恭敬的神色,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课堂。 一路行来,李红冰不由暗暗赞叹。真是百年名校,古树高耸入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地上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片落叶,林间小道也不见学子们打闹嬉戏的场面,果然是学风严谨。 正值午休时间。整座书院寂静无声。只有西北角地学堂传来了一些说话地声音。 坐在前排地是一个浓眉大眼地青年人。此刻正转过头来。招呼学堂里地其他学子:“各位。我这里有一个绝对。如果谁能在一柱香地时间内对上来。我张展鹏就认他做大哥。” 他这话一出。那些正在看书地。写字地学子都停了下来。朝他望了过来。 张展鹏有些得意。清清嗓子道:“各位听好了。我这个上联是:十口心思。思国、思家、思社稷。” 他此言一出。底下便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首拆字格体地对联。“十”字加“口”字再加上“心”字。就是一个“思”。要想对仗工整。还真是有一定地难度。 “我去点香。”张展鹏一下子蹦了起来。就要去拿香。 “不用了,”说话的是坐于张展鹏后几排的一个年轻书生,他略一沉吟,道:“八目尚赏,赏风、赏月、赏中秋。”这古字中的“賞”字正是“八”字加“目”,再加一个“尚”字,可谓对仗工整。 张展鹏有些愕然,抬头望去,见是城南书院的才子朱里厚,不由嘿嘿笑道:“朱大哥对得好,对得好。” “我也来对一个如何?”靠窗而坐的一名学子搁下手中的毛笔,直起略显清冷的身形,斜飞入鬓的剑眉下,是一张闪着坚毅之色的清俊脸庞,他微微一笑,浑身的清冷气息似乎遁匿得无影无踪,“八目加贺,贺年、贺月、贺升平。” 他话音一落,四下便响起一片叫好声。时值边陲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年间,这下联也真是应情应景了。 张展鹏似有不甘,周围的人都在起哄:“快叫大哥,快叫大哥!” “慢着!”张展鹏眼珠一转,一个鬼点子涌上心头,“我还有一个字谜,猜对了我才叫他一声大哥。” 这张展鹏机灵古怪,使刁耍滑惯了的,众人也不以为意,依旧看书的看书,提笔写字的写字。站在门边的一位青年学子倒有几分好奇:“说出来听听。” 张展鹏一看,说话的是扬州城郊李子庄的李大有,眼中便有几分不屑。这李大有读书倒是很勤奋,就是为人木讷,不会转弯,脑子里少根筋,说话也直来直去的,暗地里常被其他学子笑话。 “听好了,”张展鹏道,“我这有二十文钱,谁出去替我买四样东西:一样是纸包火,一样是纸包风,一样是皮包骨,一样是骨包皮。如何?谁来试试?” 张展鹏从衣袖中掏出一串文钱,往空中抛了抛,伸手接住,拿眼睛环视了一下学堂里沉思的学子,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朱里厚正在沉吟间,林志海已经露出了微微笑意,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应答之声:“这有何难?我来试试如何?”话音一落,一个姿容清丽的女子便侧立于学堂的大门之中。 张展鹏初初一听这声音,愕了一下,但见到门口之处立着的人儿,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小清姐姐,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这个大忙人难得来一趟,是不是来看林大”话未说话便“哎哟”一声捂了脑袋,想必没防备时挨了一记,话到此便中断了。 “你这小子在这书院里不好好读书,偏学那些无聊人士玩什么猜字谜,待我回去告诉你姐去。”李红冰一手抓过他手中的那串铜板,轻斥道。 张展鹏一听说是要告诉姐姐张二花,马上噤了声。他一个贫家孩子能上这所名校不容易,光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都是靠二姐张二花张罗着,要被二姐知道他在这里疏于课业,断了他的学费,他的前程不就完了?当下马上嬉皮笑脸哀告道:“小清姐姐,你行行好,千万不要告诉我姐去。这不是午休时间吗?大家玩玩,添点乐子。”见李红冰不为所动,他马上转向坐于窗下的林志海,“林大哥,我可没说错吧?” 第四十八章 送衣裳两下情切切(大修) 林志海自李红冰一进来,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笑意布满了清朗的脸庞,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未曾离开。此时见张展鹏急着搬救兵,不由笑着劝道:“小清,你就放过他吧,大家也是图个乐子。” 李红冰不由“噗嗤”一笑,她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吓唬一下张家这个顽皮的小子。 张展鹏一见林大海开口说情,小清姐姐又笑了,想来只不过吓吓他而已。这下更来劲了,他“呼”地跳到中央:“这样好了,大家都来猜,我给每人发一张纸,想好的就把谜底写在纸上。一刻钟的功夫,谁猜得最快,又猜得正确的,我那二十文钱就归谁。”他也不管别人同不同意,拿出一叠白纸,每人给了一张。 李红冰在门外就早已把答案想好,此时白纸一铺开,提起毛笔,沾上浓墨一挥而就。“灯笼、折扇、枣子、核桃。”搁下毛笔,转头去看众人。见林志海也已经写好,正冲着她微微笑着。朱大才子正在奋笔疾书,显然还未写好;其他两个学子还在沉思。 “时辰到。”张展鹏大声道,一一检视过去。“林大哥答案正确;朱大哥答案正确;小清姐答案正确;李大有,你怎么一个也没猜到……” 张展鹏巡视了一圈之后,站到了凳子上:“现在,我宣布,获胜的是林大哥和小清姐。”他嘿嘿笑着,“林大哥,小清姐,你们俩个,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那二十文钱,归你们俩了。” 林志海与李红冰相视一笑。李红冰拍了一下张展鹏的头,把手中的铜钱甩回给他:“谁稀罕你那二十文钱?以后好好读书,少玩这些花样,不然的话,让你姐知道,有你好看。” 张展鹏缩缩脖子,接过铜板,唯唯喏喏地应了。 经过这么一闹,众人便散了。回寝室的回寝室,温书的继续留在学堂里温书。李红冰一把把林志海拉了出来:“海哥哥,这是你娘托我捎给你的。”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包裹递到他手里。 林志海接了包裹过去,眼睛却不离眼前的俏丽人儿:“小清,几个月不见,你清减多了。要是太辛苦就把蘑菇园盘给别家吧。反正,咱们也不缺那点钱……” 不缺那点钱?林红冰无声地笑了。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双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啊。不靠那个蘑菇园,上京赶考的盘缠哪里弄去? 林志海似乎看穿了李红冰心中所想。脸上微微一红。讪讪道:“我是说。咱也不急于要那一大笔费用。钱可以慢慢攒。再说。我娘那个绣庄也有些收入来源……” “海哥哥。你就别操心钱地事了。”李红冰正色道。要一介文弱书生去想些生钱地门道。岂不难为了他?入乡随俗。李红冰也渐渐接受了科举这样登上仕途地路子。是金子总会发光地。不管在哪里。即使在科考里也一样。只要能出人头地。独木桥也是要过地。 “要不。我明年不上京赶考。等过几年日子好一些时再……”林志海望着眼前那张消瘦地容颜。心底有一些疼痛地感觉。 前几天小清来信说。要他安心读书。银子地事不用他操心。他就隐约猜到了几分。今日见了她一脸倦容。便觉心疼更甚。 “这事哪能拖地?”李红冰笑。少年英才。国家栋梁。若为了钱地事蹉跎了。那岂不可惜?“再说。你不想光宗耀祖。给你娘争口气?让清平镇那伙人瞧瞧?” 李红冰地这番话正说中了他地心思。他低下头。默然不语。十年寒窗苦读。说白了也就是要争一口气。 “海哥哥,你放心,盘缠我早就给我筹好了。”李红冰安慰他,“要是你过意不去的话,等你新科及第,中了状元的时候,再还我不就得了?” “小清!”林志海感激地抓住她的手,一时之间,却说不出感谢的话。 李红冰轻轻抽回手,脸上飞过一片晕红。经过几年这文明古国礼法的熏陶,对于年轻女子应保持的矜持,她还是知晓的。 林志海也微微红了脸,自己的一时忘情,倒失了读书人应有的礼节了。当下对着李红冰一个长揖,算是谢过。 李红冰掩口笑道:“海哥哥,何须多礼?”再深深看了他一眼,“海哥哥,你保重身体,我走了。” 倚着老槐树,望着那粉色身影娉婷而去,林志海说不出心中有多怅惆。想来唯有专心攻读,一朝高中,名扬天下之际,才能不辜负心仪之人的一番苦心。 由于马车上缷了货,回程的路比来时快了许多。出了城,转左,驶上石子路,路的尽头便是苏氏的蘑菇园。蘑菇园旁有一个天然淡水湖,冬日里扬州地带的湖面是不结冰的,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 八年前,扬州城郊很荒凉败落,只有零星的几个村子,桃花村逃荒过来的人们,便在这里安了家,落了户。八年过去了,这里陆陆续续迁进一些南方或北方的流民,扩展成一个乡镇的规模,渐渐热闹起来,成了南北方交汇的繁华场所。 马车刚驶入镇子路口,就看见余赛花急匆匆地赶路,没留神,差点撞到马车上。赶车的王五急忙拉住马车,喊道:“黄二嫂子,这么急着赶路,要到哪里去?” 余赛花正火急火燎地往前走,前面巷口突然转出一辆马车,把她唬了一大跳。抬头一看,见是王五,忙应道:“嫂子这会子有急事,一大批货等着缷呢。回头再跟你聊。”说完急急忙忙地走了。 李红冰掀开窗户的帘子,透过窗户上覆着的一层薄纱往外看去,只看见黄二嫂子渐行渐远的背影,转眼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她想,黄二嫂子可能是布店里接到什么大买卖了,不然的话她不会走得这么急。 下午的时候又来了几个上门买蘑菇的小买家,李红冰就不作陪,直接让张二花带着他们去后院挑拣蘑菇。 第四十九章 苏氏对女儿的担忧(大修) 闲着无聊,精神又尚好,李红冰想了一会,开了梳妆台的底层,拿出一个小本子,取过算盘,把今日的收入粗略地算了一下。两年的磨练,她的珠算已到纯熟的地步,配上自己的心法速算,三两下功夫,她就得出了一个数字。 看着本子上的数字,她无声地笑了。就等这季的蘑菇收成之后,海哥哥的盘缠就凑足了,还能多出十几两银子做几套新衣,和一些日常用度。通常赴京赶考的学子都提前大半年赴京温习,为大考做准备。京城寸土寸金,在京城耗上半年,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合上本子,放回原处,李红冰伸手按了一下太阳|岤,人也清醒了不少。放眼远望,窗外碧蓝的湖面上,一群通体雪白的白鹅正在嬉戏游玩。 夜幕降临,吃过晚饭,李红冰习惯在书房里练一会字。虽说苏杭州一带的冬天很少见有雪花飘飞的时候,但气温还是低的,凝霜也是有的。 张老汉家是打铁的,有时也造一些手炉拿到集市去卖,卖剩的也拿了一两个给苏氏。手炉虽不是很精致,甚至还有些粗糙,但很实用,放几块炭进去,挎在手腕上,双手聚拢,便有热气缓缓传至手心。李红冰的手不易暖和,一到冬天就冰凉如水,这个温暖的手炉倒挺合她的意。 苏氏是在李红冰正练字练得起劲的时候走了进来,她也没打扰李红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侧,静静地望着女儿在白纸上奋笔疾书。直至李红冰察觉到苏氏的到来,才慌忙停下狂草的笔锋,出声问道:“娘,找我有事吗?” 苏氏神情恍惚,显然没有听见女儿的叫唤。 李红冰见苏氏的目光似惊乍喜,双目只是望着自己呆呆出神,眼神空洞,思绪不知飘落何方,不由再叫一声:“娘!” 苏氏的身子明显地震了一下,这才回过神,见女儿正目不转晴地望着自己,不由有些尴尬,用丝绢掩了掩嘴轻咳了两下稍作掩饰。 “娘,你刚才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李红冰锐利的目光掠过苏氏,心中疑惑油然而生。八年的相处,她对苏氏的秉性可谓相当了解,这个柔弱坚韧的女子,是不会轻易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感的。可刚才苏氏的神情,是她八年来从未见过的,那神情,几分惊喜、几分惆怅、几分嗔怨、还有几分羞涩。李红冰不由心中一动,莫非,苏氏想起了她的丈夫,也就是她名义上的爹爹?!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爹爹,一直是苏家的忌讳。一则这个爹爹对于李红冰而言,实在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二则为了避免引起苏氏的伤感,李红冰也尽量不去提及;三则这么多年了,苏家也习惯了没有所谓的“爹爹”的存在。刚才,看到苏氏的神情,火石电闪间,李红冰突然就想到了这个被遗忘了多年的称谓,也意识到这个人即使不存在于她的世界中,但的的确确在苏氏的心中存在过。 或许。苏氏与他。也曾经相爱过吧。如果不曾相爱。苏氏是不会为他生儿育女地;如果不曾相爱。苏氏不会有那么迷茫而惆怅地神情;如果不是心中仍残存一份爱意。苏氏不会自始至终只对她说。她地爹爹只是出了远门。多久地远门啊。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地所谓地“出远门”。 对上李红冰质询地目光。苏氏下意识地躲闪开去。“没。没什么。娘在看你写字呢。我听张家二丫头说。连范老爷子都赞你地字赛过他了呢。” 李红冰不由失笑。这话是范老头说地么?多半是二花这丫头胡诌地。 “娘。喝茶。”李红冰转身倒茶。捧了给苏氏。 苏氏喝了口茶之后。脸色已恢复如平日。看着女儿清瘦地脸庞。做母亲难免有些心疼:“这段日子怎么瘦成这样?要多注意休息。明天让小翠出去买些当归、首乌……” “娘!”李红冰忙道。“女儿没事地。多休息。过几天就好了。”李红冰最怕苏氏提及什么滋补汤。感觉跟喝中药没什么两样。再说。年轻人打拼事业。哪有不累一点苦一点地? 苏氏摇摇头,没再坚持,想起前不久,听下人说起的什么新品种,忍不住问道:“你新研制的品种叫什么,弄成怎么样了?” “叫做三头菇。”李红冰清脆地答道,一说到新品种,她马上来了兴致,怎么说那也是她与范老先生奋斗两个月的成果啊,“易种,高产量。过三两天就能收成了。范老先生也巡视过了,说长势良好,收成绝对超过以往。到那时,海哥哥上京赴考的盘缠也凑足了……” 苏氏看着女儿眉飞色舞地说着,脸上焕发着令人眩目的光彩,双颊微微渲染了红晕,反使那张清丽的脸庞更加的夺目动人。 苏氏呆呆地望着女儿,细细的柳眉却蹙得更紧,一种无法言说的不安与惶恐如浓雾般沉重地罩在她的心间。终于,她幽幽叹息一声,“清儿,你真的,真的要让海儿上京赶考吗?” 苏氏这话问得突兀,李红冰一愣,举目看向苏氏。案桌上的熏香袅袅,在苏氏面前飘缈如雾,苏氏的脸在薄雾中虚虚幻幻,她一时之间竟无法看清。 苏氏话语间的犹豫,让李红冰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苏氏与林氏是手帕交,这门亲事也是早早就订下的,今年年头,林氏还正式登过一回门,把这门亲事订了下来。 对于李红冰而言,爱一个人就是要帮他达成心愿。所以,赴京赶考,与其说是林志海的头等大事,倒不如说是李红冰的头等大事,义无反顾地援助他自是不在话下。而且,李红冰也知道,苏氏对于林志海,也是十二分喜爱的。可是,如今,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语来? “娘,你不同意我这样做?”李红冰定定地望着苏氏,似要从苏氏的眼睛里望出端倪来。 第五十章 诚意拳拳慰母心 (大修) “清儿,可曾听过西汉司马相如与卓文文君的故事?”苏氏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再轻轻叹息了一声。窗子没有关严实,“吱呀”一声敞了半开,冷风灌了进来,苏氏的这声叹息便湮没在这冷风中,蓦地生出一丝桑凉与无奈来。 冷风吹得李红冰一个激灵,她走过去关窗,再折回到苏氏身边,轻轻把手搭在苏氏的肩上。她知道,苏氏今晚到书房来,绝非是仅仅是要讲一个故事那么简单。 “西汉时,当司马相如遇见卓文君时,他还是一个落魄少年,家贫如洗。卓文君并没有嫌弃他,反而心生爱慕。”苏氏说得很慢,眉宇间的忧郁渐渐凝重,让李红冰有一时的错觉,仿佛苏氏说的并非别人的故事,而是她自己的故事。 “两人成亲后,面对家徒四壁的境地,卓文君非但没有丝毫怨言,反而大大方方地开酒肆,当垆卖酒。生活虽清苦,但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苏氏说到这,眼神现出一片哀伤,“后来,司马相如被汉武帝赏识,做了官,身份地位变了,便起了休妻的念头。”说到这,苏氏便顿住了,削瘦的双肩轻颤。过了许久,她才转过头,望住女儿,声音中有一丝沙哑,“所以,清儿,万一……” “娘,海哥哥不是那种人,他不会那样做的!”李红冰迎上苏氏充满担忧的目光,坚决干脆地说道。她眼底一片澄明,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的感觉与判断。这世上,或许真有的一些为了高官厚禄而忘恩负义的诸如陈世美之流的人,但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高风亮节之士也不在少数。她相信,林志海不是那种人。 “可是,清儿,环境变了,人心也会变的。”苏氏的目光深遂,担忧的神色是那般殷切强烈。 其实,关于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在上大学的时候,李红冰就曾经看过。那时,寒暑假闲着无聊,除了打工外就泡在图书馆里。她记得当时还有一个关于卓文君的数字诗的故事,她觉得甚好,还背了下来,至今还记得。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方说不完,百般无聊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焚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花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湍,四月楷杷色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李红冰轻轻吟诵,看到苏氏转头向她投来惊奇的目光。这道诗虽说写的是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但诗的体式为元曲格式,想必苏氏未曾听过。渐渐的,她明白了苏氏的意思。古往今来,抵不住高官厚碌的人不在其次,凭借权势,抛妻弃子,甚至杀妻灭子的也是有的。而对于像李红冰这种只是单纯订了亲的,就更不用说了。苏氏是担心自己的女儿,最终会落个被人抛弃的下场。 “娘,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李红冰把头伏在苏氏的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普天之下,母亲的怀抱是最宽广,也是最温暖的。“可是娘,我们应该试着去相信别人,不是吗?这世间纵有千般变化,但有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这些东西更值得我们倍加珍惜。”李红冰仰起头,双眼晶亮地望着苏氏,脸上闪烁着和林志海一样的坚毅的光芒。 对于苏氏。虽然名义上她们是母女。但李红冰觉得。她与苏氏之间。更像朋友。无话不谈地朋友。苏氏地担心忧虑她能感觉到。而她地欢喜忧愁她也希望能与苏氏一起分享。 苏氏有些奇异地望着怀中地人儿。这是她地女儿吗?这么熟悉。却又这么陌生。微微绽了笑意地脸上。盈盈双目如秋水滟敛。如云地鬓发随意地挽了个云鬓。余下地青丝则垂至腰际。覆着玲珑地身姿。 苏氏觉得有些感慨。有些欣慰。女儿大了。会思会想。能为自己地将来打算。也能对自己地终身大事作出判断与抉择了。 “娘。您就别担心了嘛。好不好?”李红冰又在苏氏怀里蹭了蹭。作势撒起娇来。 “好。好。娘不担心。只要清儿开心。娘就开心。”苏氏轻轻抚摸着女儿漆黑乌亮如缎地秀发。终于。脸上慢慢浮起笑意。女儿说得对。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永恒不变地。林志海那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地。那么与众不同地孩子。应该不会是个负心汉。 “别累着自己。”苏氏慈爱地替女儿抚了抚额前地秀发。女儿长得像她。一样地白晰地肌肤。一样地顾盼有神地双眸。只要女儿不要像她那般命苦就好。“如果银子不够。我平日也积攒下来有几两银子。你先拿去用罢。” “娘!”李红冰史觉心中一阵暖流流过。苏氏平日在药馆行医,不过是收些看诊费和一些中草药的成本费,收入本来就不多。如果遇到一些贫困穷苦的,又施舍一些。这几年下来,也不过积攒了五六两碎银子。 “不用。那几两银子你留着自己用吧。”李红冰笑笑,带些狡黠的神色,“娘,您信不过女儿的本事?女儿虽没有点石成金的本领,但后院那个蘑菇园,就是生钱的聚宝盆啊。”李红冰故意这样说,无非是想让苏氏开心一些,她可不想整天看到母亲为了自己的事忧心忡忡的样子。 果然,苏氏笑了起来,点点女儿小巧的鼻子,忍住笑道:“你呀,就你调皮!” 第一章 林氏相赠血玉镯(大修) 中午时分,李红冰依惯例是小憇一会。不知为什么,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打了一会盹,就听见门外传来“呯呯”的敲门声。 披了件外衣,睡眼朦胧去开门,房门一开,一声熟悉的呼唤“小清!”把李红冰吓了一大跳,睡意顿消。原来是林氏来了,后面还跟着张二花,显然是张二花把她带进屋子里来的。 见李红冰眼中颇有责怪之意,张二花忙道:“小清,你可不能怪我,是林大娘一定要跟进来的。” 林氏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意,“小清,别怪二花。是我让她不要吵醒你的。”见李红冰衣裳单薄,忙推她回到床上去。“快回床上躺着,小心着了凉。我们娘俩就是这里说说话。”一边说着,一只手拿过一个软枕,放在她身后,让她靠在床上更舒服些。 张二花在一旁看得口瞪目呆。不停地朝李红冰眨眼睛。她只见过媳妇侍候婆婆的,何曾见过未来婆婆侍候未来媳妇的? 李红冰有些不知所措,这林氏的举动会不会太热情了?林氏不是情绪太外露的人,但对于李红冰的喜爱,即使眼瞎的人都看得出,这份喜爱是发自内心的。 张二花嘻嘻地笑着,想这门亲事真是铁板上的钉钉,跑不掉了。 “二花姐,你去看看,茶烧开没有?”李红冰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把目光转向张二花。 “我去看看。”张二花嘻嘻笑着,一溜烟跑远了。 李红冰抚了抚垂落襟前的散发,双眼迷离,却因些许的羞怯而双颊晕染上了些许红晕。而这样姿态,在林氏看来,陡生生添了几分妩媚。 这样出众的人儿,与自己那清朗的儿子是何等般配!林氏看在眼里,喜在眉梢。想自己也在大富人家里呆过几年,什么模样的人没见过,还真没见过这么出众的人物。何况,患难之中更见真情,自己的儿子也不是什么朝三暮四的人,总归不会对不住别人家的闺女的。 “小清。”林氏含笑道。把自己手腕上地血红玉镯取了下来。套在李红冰手腕里。玉镯圆润晶莹。套在她小巧地皓腕上。不大也不小。刚刚好。 李红冰惊道:“这如何使得?” 她听说过这血红玉镯。是林家祖传之物。原本是一对地。分别传给了林家地两个儿媳妇。是林家媳妇地象征。玉质温润细滑。通体碧翠。中间一条血线。更是弥足珍贵。 “小清。你就别推辞了。大娘地心意。你还不了解吗?大娘这一世。只认定你。日后若是海儿负了你。我也就不认那个儿子了。”林氏说得坚决。像是承诺。 李红冰倒不是贪图这价值连城地家传之物。只是林氏一片心意。再不收下。就拂逆了长辈地一片好心了。 当下不再推辞。抚了一下手腕上地玉镯。触手冰凉。果然是上好地玉石。不觉面露笑意。低头谢过。 张二花捧了茶进来,一眼就瞥见李红冰手腕上戴着的血红玉镯,眼中露出惊喜,忙奔过来执起她的手腕,啧啧赞叹道:“小清,这手镯倒真是像为你量身订做的,戴在手上刚刚好。” “是啊,刚刚好。”林氏笑得脸上如芙蓉花盛开。 张二花把茶捧给林氏,道:“林大娘这么慷慨,这么贵重的东西都给了小清。小清你可要仔细收藏好了,莫要辜负了林大娘的一番美意哦。”眼睛虽然看着林氏,眼角却捉狭地斜睨着李红冰,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小清,这可是林家的定情信物,千万不要弄丢了。还有,赶快把你那套什么招婿入门的理论好好收起来罢,不适用了。 李红冰倒是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这东西一收下,就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就像现在的结婚程序一样,登记了便再无变更的道理。在这个“重信用、物为凭”的古时代,这样双方家长确认过的交换信物的仪式,比现代的结婚登记还要严肃。 傍晚,苏氏回来。见到李红冰手上的玉镯,并没有显出太多的惊讶。想必她与林氏之间,早已形成了默契了吧?这样的婚姻大事,双方家长应该商议过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灿烂,斜斜照在前院的矮墙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李红冰刚刚醒来,梳洗完毕,正对着矮墙的那片光影发呆,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喧哗声。 “……张媒婆,走得这么急干嘛呀?今个儿是给哪家说媒去了?”说完便吃吃地笑着,听这声音,是小桃。 李红冰掀开帘子,打开了菱花格子窗,目光透过窗子上覆着的白纱朝下望了过去。 后院的空地上,小桃正拉着一个妇人往院子里走。那妇人四十上下的年纪,一身喜庆鲜艳的绸缎衣裳,外罩一件滚金边的青缎短袄,一团的喜气,脸上堆着常年不变的招牌的笑容。这人她见过,就是附近住着的张大婶,专受托上门给人说媒,这附近几个村子的喜事多半都是她亲手促成的。 “哎呀,你这小丫头片子把我的衣服拉的……”张媒婆一边抚着身上有些皱痕的衣服,一边指着小桃骂道:“你找死啊,老娘还有正经事要办,要是搞砸了老娘的好事,有你受的。” 蘑菇园里正在干活的婆子丫头们,见是张媒婆,都放下了手上的活儿,围了上来。 小桃也不介意张媒婆的怒骂,笑嘻嘻问道“张媒婆,你到底要去哪家说媒?” “张婶子,你什么时候也给我说个好人家?”另一个穿着紫色碎花衣裳的十二三岁的女孩嘻嘻笑道。 张嬷嬷伸手戳了一下那个紫色衣女孩的脑门:“桂花你这死个丫头片子,才多大,就想着嫁人了?你想嫁我还不同意呢。” “娘!”桂花用手抚了一下被戳的地方,不情不愿地嘟噜道,“谁说要嫁了?我要学小清姐姐,创一番事业出来。哼哼,到那时,你们求我嫁,我还不想呢。” 第二章 说亲事二花觅死活(大修) 张嬷嬷不由笑骂道:“你这死丫头,这么大的口气,你哪能跟小清姑娘比?小清姑娘像你这般年纪,已经能独挡一面……” “谁说我不可以?等我长到小清姐姐一样的年纪……”桂花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她娘一下,她“哎哟”一声,气呼呼地噔着张嬷嬷,“娘,你干嘛老打我的头啊?很疼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张大婶赶忙过来劝道,“别急别急,等过一两年,待桂花这丫头及笄后,我张媒婆打包票,一定给桂花找个好婆家!” “张大婶,你又胡说!”桂花又急又羞,喊了一句,小脸都涨红了。 李红冰不禁莞尔。自古以来,媒婆这一行业,成事败事全凭两片嘴唇,舌若莲花。只不过,今天这能说会道的张媒婆走得这么急,不知是为哪家说亲去了? 李红冰一边思索,一边穿过后院那道小门,走到后院。 “我不跟你们闲扯了,我还要到张老汉家去呢,前段时间他婆娘托了我,这不,我终于给她家找了好人家……”张媒婆急急说道,再不跟众人闲唠,小碎步地走了出去。 “桂花,你说这张媒婆到张老汉家给谁说媒去?不会是二花姐吧?”小桃望着张媒婆远去的背影,低声问身旁的桂花。 桂花四处张望了一下:“二花姐呢,今天怎么没来?” 李红冰停了脚步,昨天张二花说她娘病了,请了一天假。这张老汉家里总共就两个女儿,大女儿张一花,早早定了人家,年底就迎亲,应该不是给她说的媒;张二花今天已经十五了,难道张媒婆此行是为…… 李红冰隐隐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心情有些忐忑不安。就在这时,后院的侧门“呯”地开了,冲进来一个人,拉起李红冰就走,一边走一边着急地说道,“小清姐,你快点去劝劝,我姐,我姐绞了头发要去做姑子呢。” 李红冰被张展鹏拉得踉踉跄跄往前走。闻言大吃一惊:“二花姐。为什么要去做姑子?” “我娘。我娘……”张展鹏一向心直口快。到了此时却吞吞吐吐起来。 李红冰看到他这般神情。心中已猜到几分。“快说呀!” 张展鹏咬咬牙。道:“张媒婆给我二姐说了一门亲事。是给朱家地二少爷做妾室。我娘看上朱家地钱财。非逼着我二姐嫁过去……” 朱家。是大名鼎扬州四大首富之一地朱家?李红冰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想起朱家大少奶奶地狠毒。还有上段时间小翠前来取草药时那双手地手背上一块一块青紫地淤伤。张二花嫁到那种地方去。还有活路吗?这样想着。心中更加焦急。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还未到张老汉家。远远地便听到张二花地哭声:“……娘。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地。你竟然活生生地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哎哟,二姑娘,你怎么这么说呢?那朱家可是这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扬州城里的几处大宅子不说,城郊方圆几百里的茶园,都是他家的。朝廷每年指派官员下来采购的名茶,都产自朱家茶园。姑娘你进了门之后,保管你不愁吃不愁穿,安安心心做你的小少奶奶。”另一个尖厉高亢的声音响起。李红冰听得出这是张媒婆的声音。 “对呀,闺女,张大婶子说得对,那朱家财大势大的,哪会亏待了你?……”张大妈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听见“呯”的一声巨响,显然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摔碎了。 李红冰赶忙三步并做两步走进院子,屋里的景象吓了她一大跳。张二花披散着头发,蹲在地上哭得很伤心,张一花扶着她,也蹲在地上。屋子里碎瓷片散落得四处都是。张大妈正叉着腰,指着自己的闺女大骂。 张展鹏走上去,拉他的母亲:“娘,你这是干什么,既然二姐不愿意,你就别逼她……” 张大妈怒道:“你这小兔崽子少来搀和,滚回你的书院里去!什么叫我逼她,这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几时轮到她自己作主了?”张大妈把儿子推到一边,转向自己的女儿,“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反正今天这事就定了,你不嫁也得嫁。” 张展鹏还待要上前理论,李红冰一把扯住他,低声道:“快,找你爹去,就说你二姐要寻死。” 张展鹏愕然:“我二姐没寻死啊,她想绞了头发当姑子……” “少废话,快去呀。”李红冰把他推出院子,“现在还没有,这件事要是一直闹下去,你二姐可真的要寻死了。” 张展鹏将信将疑,见李红冰一副严峻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再看看屋子闹得一团糟的局面,也需要有个人来收拾。他便不再迟疑,飞快奔出门,去附近的打铁铺子寻他爹去了。 李红冰慢慢走过去,想着先劝开张大妈,先缓一下僵持的局面,再等张大伯回来作个定夺。张大伯那么疼女儿,是绝对不会让女儿到大户人家里受罪的。 此时的张二花已经停住了哭泣,她“呼”地站了起来,不知何时右手里多了一片尖利的碎瓷片:“娘,你一定要逼我嫁给朱家做妾是不是?那好,你就当从来没有养过我,我这就死给你看!”说着就把瓷片往自己的左手腕划去。 第三章 张老汉不允婚嫁事(大修) 李红冰暗叫不好,忙冲过去,抓住张二花的手腕,想把狭长的碎瓷片掰下来,但张二花下了死心要寻死,手里紧紧攥着瓷片不放,一时之间,李红冰也抢不下来。 张一花看到妹妹左手腕被割开一个口子,殷红的鲜血正在往外渗,滴滴达达地坠在地上,脸刹时白了,整个人似要倒下。 张大妈没想到女儿如此刚烈,一时之间也愣住了。张媒婆更没想到一场好端端的亲事居然闹出如此血腥的场面,早就吓得躲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了。 “别拦着我,让我死,反正我也没有活路了。”张二花哭喊道,还想拿瓷片往手腕上割,无奈双手被人紧紧抓住,她唯有拼命挣扎。这一用力,左手手腕上的伤口绷裂得更大,更多的鲜血迸射出来,让人触目惊心。 “一花姐,快去拿毛巾。”李红冰一边抢碎瓷片,一边朝坐在地上,呆若木鸡的张一花大声嚷道。她看着这血流得跟小溪一样,估计可能割到了动脉,再不及时止血人可能没命了。 张一花这才醒过来,慌慌张张爬起来,跑进厨房找毛巾。 “你们还理我干什么?”张二花哭得凄切,“横竖我也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就让我干干净净地去了,也好过嫁去那个鬼地方……” 李红冰终于抢得那块瓷片,用力一扔,瓷片撞击在正门的门板上,“哐”地一声落在地上,摔成几瓣。 就在这时,正门门口传来一声怒吼:“谁说我家闺女不受人待见了?我跟他拼命去!”李红冰抬头,见一个枯瘦的老头怒意冲冲地大步走了进来。 “姐!”张展鹏一见二姐满手的殷红的血,登时呆了。张一花已取了毛巾出来,李红冰赶忙接过,捂在张二花的手腕上。 张二花一见爹来了,便不再挣扎,只一个劲地哭着。由于失血过多,她的脸色苍白,整个人也软了下来。张展鹏赶忙奔过去扶住二姐。 张老汉看到这。又气又心疼。怒意更盛。一把扯过自家地婆娘。骂道:“你是怎么做人家娘地。贪那几个钱。非要把自家闺女往死路上逼?二丫头哪里惹着你。让你看着碍眼了。非要把她?br /gt; 福气安康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10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10部分阅读 她往火坑里送?这个家。还不是全靠了她?贴补家用。供鹏儿读书。就你那点给人做浆洗地零碎小钱。全家还不得饿死?” 张大娘耷拉着头站着。也不敢还嘴。事情闹到这个地方。她心里也有一些后悔。 张媒婆从不知哪人角落里钻了出来。灰头土脸地朝张老汉讪笑道:“张老……”她地话还没说口。就听张老汉一声怒吼:“滚。你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张媒婆脸色都变了。她牵线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被人赶出去过。看眼前这情势。她也知道对自己不利。再呆下去保不准下一个倒霉地就是她。所以。趁这家人没拿扫帚赶她之前。提了衣裙。灰头土脸地走了。 李红冰看着毛巾被鲜血濡湿了一半。张二花脸色苍白得跟纸片一样。整个人已经有些恍惚。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事。不由急道:“一花姐。小鹏。快。把二花姐扶到床上去。” “我来。”张展鹏已经长成一个壮小伙子。一把抱起二姐就朝房里走去。 “一花姐,你去找找,有没有治创伤,止血的药?”李红冰问道。 “我去找。”张一花很快地去了。她家世世代代打铁为生,整天跟高温的铁水接触,烧伤烫伤在所难免,这治伤的白药和药膏,她家是最不缺的。 不一会,张一花便找来了一大堆的药膏和药粉,而张展鹏也把二姐平放到了床上。李红冰把毛巾拿开,露出鲜血淋淋的伤口,果然割得很深。用手侧压住动脉,让血液流动速度缓慢下来,再把白药药粉倒在创口上。这样反复几次,等创口的血液渐渐凝结,不再把药粉冲开,再重新倒上白药,用纱布缠好。 张二花脸白如纸,昔日娇艳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脸上泪痕犹存,双眼通红,眼神却呆滞,如一具没有生命的躯体,任由李红冰摆弄。李红冰看得不忍心,低叫一声:“二花姐。” 张二花木然地转过头来,望着她。 “二花姐,何苦作贱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死,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李红冰慢慢道,她的心情很沉重,张二花的刚烈她是第一次见到,但这样的刚烈的结果,她即将失去一个好朋友,而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实在不可取。 一滴泪从张二花眼角渗出,滴淌在枕头上。李红冰慌忙用帕子去拭,“好了好了,没事了,张大伯说了,以后谁敢欺负你,就是跟他过不去。你放心,再不会有人逼你了。” “小清姐说得没错,二姐,以后如果有人再敢欺负你,我张展鹏跟她拼了。”张展鹏插了进来,一本正经地说。 这傻小子,有事没事就说要跟人家拼命。李红冰想笑,心里感到一阵温暖,毕竟姐弟情深啊。 张老汉走了进来,李红冰往左让了让。张老汉见女儿泪眼朦胧,神智有些恍惚,似要昏睡过去,便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叮咛几句,出去又把自家的婆娘骂了一顿。 等到张二花睡了过去,李红冰才站起身来,开了个方子,让李一花到城里苏氏开的药馆抓几副治创补血的药。跟着苏氏这几年,耳熏目染,李红冰也学了不少医理的东西,除了经验不足之外,开堂坐大夫治些平常的小病小痛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清姐!”在李红冰出门的时民,张展鹏叫住了她。他手里拿着个药瓶子,看看李红冰,“小清姐,你的手,也上上药吧。” 李红冰这才感到一阵刺疼从掌心处传来,原来,刚才抢瓷片时太用力,尖利的瓷片边缘划破了手掌,当时情急,也不觉得什么,现在整个人松懈下来,才感受到手心处火辣辣的疼。 李红冰感激地笑笑,接过药瓶。看看张展鹏,觉得有些奇怪:“小鹏,你怎么回来了,难道学堂放假了?” (求收藏求推荐!!) 第四章 与人分担忧愁的感觉 (大修) (求收藏求推荐!!) “快过年了,学院早放假了。不过,”张展鹏眨眨眼睛,“小清姐,林大哥好像还没有放假。” 李红冰不想给这个淘气的弟弟取笑她的机会,落落大方道:“我还正想问这事呢,怎么,你林大哥不回来了?” “不是林大哥不想回来,是给人绊住了。”张展鹏说得暧味,一心想看笑话,只可惜,李红冰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令他很是失望。 “林大哥和朱大哥都没有回来,这几天正在会见扬州城的各方秀才,商议年后赴京赶考的事情,过五六天扬州知府大人还要设宴款待他们呢。”张展鹏心有不甘地说道。每次想捉弄这位姐姐,都无法成功,令他很是郁闷。 冷不防头上传来一阵剧痛,张展鹏一下子蹦开,摸摸脑袋,委屈地叫道:“小清姐,你又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这么个大小伙了,说话没个正经!以后少跟我来这一套,少来套我的口风!”李红冰故意板着脸轻斥道,看到张展鹏苦瓜一样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 “开开玩笑都不行。以后林大哥肯定被你管教得服服帖帖的。”张展鹏咕嘀一句,见李红冰拿眼睛瞪他,忙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然后一溜烟跑进屋里去了。 转身出了院子,李红冰渐渐敛了笑容,林志海不回来,她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是不是,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没有张二花的蘑菇园,似乎少了很多生气,每天,李红冰照例巡视一遍“三头菇”的长势,作了记录。张嬷嬷、李五娘小桃她们也惦记张二花,问了好几次,李红冰笑道没事,过几天养好身子就能来上工。 三天后,张二花来蘑菇园了,大家围着她叽叽喳喳问候个不停。李红冰远远地看着,她觉得眼前的张二花整个人瘦了一圈,不于复以往的明艳亮丽,虽然恬静地笑着,但眉宇间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忧愁,似一块大石般,沉甸甸地压着,挥之不去。 李红冰想。可能张二花还在为那事烦恼着吧。虽说张老汉说了。有他在。就不会让女儿受委屈。但那个张二花地亲娘。张大妈可说不准。张大妈地贪财在庄子里可是出了名地。常常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与人争吵不休。这次虽没得逞。难保她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又打起朱家地主意。 说到底。这桩婚事地地确确是朱家先提出来地。提亲地是朱家二少爷。也就是朱家第二个儿子。庶出地儿子。那个二少爷李红冰也见过。就是学堂里地那个朱里厚。这个朱里厚可一点也不像他哥哥。不但长得一表人才。也颇有才气。也算是个有相貌有才华地青年才俊。深得朱老爷地喜爱。这事说来也凑巧。按理说朱二公子是从不涉足乡野之地地。那天。他陪母亲去灵觉寺烧香。途经苏氏蘑菇园。见一个姿容靓丽地女子正在园中指挥着别人干活。不知怎么。就相中了。回去禀告了母亲。由于是庶出地儿子。对于门当户对这方面不大讲究。再加上朱老爷对小儿子地溺爱。就依了儿子。托了媒人来说亲。谁知张二花是个刚烈性子。说什么也不依。才有了前几天割腕自杀那一出。 李红冰想。张二花或许还惦记着她地哥哥苏辰宇吧。毕竟是两小无猜。若不是生出了变故地话。经过这么多年后。说不定张二花已经成为她地嫂子了。看到张二花这个样子。想必哥哥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安地。李红冰心想。是不是该想个法子。让朱家断了这个念头。让张二花再无后顾之忧。 李红冰决定。再去城南书院一趟。 当李红冰第二次出现在城南书院门口。并抬脚准备跨进书院地地候。就听见有人唤她:“小清。” 声音很是熟悉。 李红冰转头,见灿烂阳光中,一袭高高瘦瘦的身影侧立于书院门口的梧桐树下,金黄的阳光给他饱满的额头踱上一层淡淡的晕黄。他一身白袍,微微仰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扇柄处一枚碧绿的玉坠在晃啊晃。 和八年前苏氏遭受全村人冷遇歧视时,在桃花村断桥边,李红冰遇到他那时一模一样的情景。 为什么会想起作年前断桥边的情景?李红冰很快给自己作出解释,或许,自己此趟前来,就是来寻找一个依靠的。 林志海静静地伫立风中,北风吹起他耳边的几绺碎发,拂过他含着笑意的沉静面容。他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小清,你又来看我吗?放心,过不了几天,我就回去了。” “不是。”李红冰忙道,转念一想,自己这样说,也未免太过于欲盖弥彰,便笑了,“林大哥,我找你有事商量。” 她把近段时间发生在张老汉家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林志海静静地听完,剑眉微微拧起,凝视着她的眼睛,“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李红冰伸手抚额,也皱眉:“我也正在苦恼啊。要怎么做才能既不伤人又能让此事圆满解决。” “小清,信得过我么?”林志海忽道。 李红冰一怔,侧目去看他。他带了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真有法子?”李红冰轻声低笑,知道他是聪明之人,自己这样的问话纯属多此一举。 林志海沉吟片刻:“你说的要与朱大哥当面讲个明白,这未尝不好。只是,读书人注重面子,你这么直白地去说,多少会打击到朱大哥,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李红冰点头,她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层,才会有些举棋不定。 “读书人讲究鸿雁传书,书信更能表达心中所想。我们以诗代言,与他讲个明白。你看这样可好?” 李红冰眼睛一亮,以诗代言表达出婉拒之意,这主意不错。可是,她知晓的古今诗词不多,自己又不会做诗,怎么才能做到以诗代言? 林志海似乎看出她的忧虑,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保证不仅不会让朱大才子受到打击,还能鼓舞士气,让他更加发奋上进。” 李红冰眼睛晶亮地望着他。这种事情就好比情窦初开的中学生陷入早恋之中,没有正确的引导会使人产生逆反心理,走入歧途,更加无法自拔。他说得这么神,真的可以做得到吗? “怎么,丫头,信不过我?”林志海唇边的笑意更深,“我这堂堂的扬州才子,总不会连这点小事也解决不了吧?” “吹牛!”李红冰嗔怪一句,忍不住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们女儿家的就不要再追问了。”林志海故作一本正经道。 李红冰忽然想生气,瞪住他,却不禁莞尔。其实,林志海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很可爱。笑意漫上她的眼眸,整张脸庞如拨开云雾的苍翠青山,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林志海怔怔望着眼前的明朗俊颜,有一些异样的感觉如水般暗暗涌动。“小清,你放心,等我的消息,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红冰笑着点点头,自己的忧愁有人能替自己分担,这种感觉,真好。 第五章 有人上门求春联(大修) 果然,几天后,林志海托人捎来一封信,信上只有廖廖数字:“请放心,事情已办妥。”却让李红冰兴奋了好久。虽然李红冰十二分的好奇,这林志海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办妥这件事的,但也只能等他回来再详细讨教了。 拿了信去给张二花看,张二花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一把抱住李红冰,久久说不出话来。 夜色深沉,月华清冷。李红冰倚在窗边看了一会星星,觉得还没有倦意,就摊开白纸,又练了一会字。正收拾笔墨砚,准备安歇,忽听门扉轻响,苏氏走了进来。 “娘。”李红冰忙迎上前,“这么晚了,娘怎么还没睡?” “娘看见你屋里还亮着灯,就过来看看。”苏氏就着李红冰伸过来搀扶的手,坐了下来。 “我收拾收拾,一会就睡。”李红冰转身倒茶。 “张家二丫头的婚事黄了。”苏氏看着李红冰的背影慢慢道,“回来的时候我在村口碰到张婶子,她说朱府的人把她叫了去,是那朱家二公子找的她,说这事就此打住,以后都不要去打扰张家二丫头。” “那不是好事吗?”李红冰甜甜笑道,把热茶捧给母亲。 “小清,这事你搀和进去了?”苏氏盯着女儿。 李红冰一惊,抬头看向母亲。苏氏也正望着她,目光如炬。李红冰在心中叹气,苏氏真是精明之人,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娘,您别担心,没事的。”李红冰走过来,俯下身子,偎依在苏氏的怀里撒娇道,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清啊。你有地时候。做事就是冲动了点。”苏氏轻叹。用手轻轻抚着女儿乌黑如缎地长发。“娘常常回想起过去地事。当年要没有你张大伯。我们娘俩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那二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地。咱们帮帮她也是应该地。可是小清。小宇不在了。娘就你一个女儿。娘不希望你有事。” 苏氏是怕得罪了有财有势地朱家吗?“娘。这事您就别操心了。您不是听张婶子说了吗?这事已经圆满解决。还是林大哥帮地忙呢。”李红冰笑道。冲苏氏得意地眨眨眼睛。 “海儿这孩子帮地忙?”苏氏有些不相信。 “娘。真地。”李红冰点点头。“娘。你忘了。海哥哥是扬州第一才子。办法可多了。过几天扬州知府大人还要宴请他们这些才子呢。” “是吗?”望着女儿灿烂地笑容。苏氏心中隐约地担忧也稍稍减轻了几分。或许。海儿这孩子。真地能带给自己地女儿幸福。 过年地脚步越来越近了。大街小巷都蕴含了浓浓地年味。收割完最后一期地“三头菇”。卖了个好价钱。上京赶考地盘缠凑足了。还多出几十两银子。李红冰给每个人都加了薪水。还发了过年地红包。并宣布了放假。等过了年。才重新开放蘑菇园。 这天早上,李红冰没有跟苏氏到药堂里去,一个人拿着个绣花绷子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 有门环响动的声音,接着,一个俏丽的身影闪了进来。 李红冰抬头,不由笑道:“是二花姐啊,今天怎么这么早?快往屋里坐。”说着把手上的绣花绷子放下,挪了椅子让张二花坐下。 “你这绣的是什么?”张二花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李红冰随手放在凳子上的绣花绷子上,那洁白的布面上绣着一只很奇怪的动物,胖胖的身子,短短的耳朵朝天竖着,看起来像小狗又像兔子。 李红冰转身去倒茶,闻言笑道:“是流氓兔,我自个儿绣着玩的。” “流氓兔?兔子会耍流氓吗?”张二花一脸的困惑。 “啊,不是。”李红冰忙道,张张口,才发现要解释这只国外引进的兔子真是一件费事的事情。这种兔子在外国的动画片里出现得最多,也叫贱兔,有一个吐口水的恶习,与成年人话题中的“耍流氓”无半点瓜葛。 “也就是一种兔子。”李红冰只能这样说,“一种特殊品种的兔子。” 不等张二花再打破沙锅问到底,李红冰赶忙把热茶端到她手里,迅速转移话题,“二花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不用帮你爹看铺子了?” “有小鹏看着。”张二花吃了一口茶,撇了一下嘴,“我爹那个打铁铺子,有什么看头的?一年也没一桩大单子上门。” “你整天就这样无所事事?”张二花盯着她问。这样慵懒的李红冰让张二花有些不适应。 “这样不好么?”李红冰笑,难道她命中注定要累死累活地为三餐奔忙?现在她又无需为三餐温饱而担心,该工作的时候拼命工作,该放松的时候就好好放松一下,这是她的宗旨。 “也不是不好,就是有点……”张二花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门外有人笑道:“哟,我还以为没人呢,原来你们两个姑娘家都在啊。” 李红冰抬头一看,来人是个穿着皂色夹袄的中年妇人。这妇人她是认得的,就在离她家十步路的卖豆付的李大嫂子,手里居然还拿着一叠红纸。 “大嫂子,过来坐。”李红冰忙挪过凳子让她坐。李大嫂子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见李红冰要去倒茶,忙道:“苏姐儿,你先别倒茶,我刚吃了茶过来的。寻思着过来撞撞运气,没想到真赶上你没去药馆。这不,我就求上门来了。” “大嫂子,别说见外的话。”李红冰笑道,“有什么事您就尽管说。” “苏姐儿,你是读过书的,字也写得好,我就想着,这不是快过年了吗?也该弄幅对联来贴贴,添添喜气。你看这……”李大嫂子看看手中的红纸,再看看李红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有何难?李大嫂子这样说真是见外了。”李红冰忙道,“反正我这有现在的笔墨,闲着也闲着,就给大嫂子写几个字,大嫂子不要嫌我这字拙,见不得人就好了。” (某素说,要收藏要推荐哦!) 第六章 当街卖字赚银两(大修) 一听李红冰答应了,李大嫂子忙呵呵笑道:“苏姐儿说哪里的话,我听书塾的范先生说,你的字还超越了他呢。” 李红冰知道这是恭维话,也不多言,回房取了笔墨砚台,研了墨,摊开红纸,挥动狼毫,不一会功夫,两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的字迹便显现在红纸上。 李大嫂子俯下身子去看,笑得合不拢嘴,“苏姐儿你这字,真是出神入化,和那些书塾的先生写的一般无二,这要拿到集市上去卖,准能赚个三五两银子的。” 李红冰心中一动,卖字画? 待红纸上的墨迹干透,李大嫂子小心冀冀地折叠起来,千恩万谢地去了。望着李大嫂子远去的背影,李红冰嘴唇微微上翘,笑意自唇边荡漾开来:“二花姐,你不是说我整天无所事事的吗?现在,我们有活干了。” 李红冰记得在现代时,童年时她住在乡下,那时爷爷奶奶的老屋隔壁就有个专门给人写对联的,一到过年,挥挥笔,就能赚个七八千块钱,是一件很轻松的体力活。 她那时经常去串门,觉得用金粉写就的对联贴在门上既美观又漂亮。也曾问过写字那位大伯如何调配颜料。她依稀记得是用铜粉(也就是金粉)、汽油和清漆调制而成。 “二花姐,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李红冰把自己的打算跟张二花说明,然后笑眯眯地看她的反应。 张二花果然欣喜异常:“小清,你真的本事,这样的法子你也想得出来。” “我是被你逼的呀!”李红冰打趣她,“你不是说我整天无所事事吗?” 张二花噎了一下,想反驳又找不到话题,只好跑过来作势要打她,两人闹成一团。 闹腾完后。张二花想起一事。有些担忧地看了一下李红冰:“小清。这女儿家当街叫卖。抛头露面地事儿。我倒无所谓。但你娘会同意吗?还有林大娘……” 张二花地意思很明白:如今小清你已经是订了亲地人。就算不顾及旁人地眼光。也该顾及一下林大娘与林志海地面子。 李红冰无所谓地笑笑。狡黠地眨眨眼睛:“二花姐。你忘了。不是还有贾先生吗?” 两人对望一眼。心知肚明地相视而笑。 说干就干。张二花出去买红纸。李红冰则负责调制颜料。铜粉、漆都好找。汽油好像古代是没有地。李红冰想了一下。找来质量好一点地猛火油。反正用地比例不大。 于是。第二天。在熙熙攘攘地扬州城街头。出现了一个卖对联地摊子。一张简陋地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清秀地书生正手持狼毫。聚精会神挥笔写字。笔酣墨饱。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洋洋洒洒。不一会功夫。一列列遒劲有力地字体便跃居纸上。旁边有一名俏丽地妙龄女子。一边把写好金粉对联一幅一幅挂到四周围拉起来地绳子上。一边叫道:“大家快来看啊。一幅对联十文钱。” 时近正午,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瞬时把一个小小的卖字摊档围了个水泄不通。对于那铁画银钩般的字迹,人群中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很快的,你一幅,我一幅,就把现在的对联抢购一空。没买到的则自觉排成一队,在旁边焦急地等待着。 勾勒完最后一笔,李红冰伸手抹了一下额角的汗水,吁了一口气。看来,写毛笔字也是一件费力的体力活。她站起来,伸伸手,跺跺脚,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一抬头,便看到张二花像个守财奴似的把钱袋里的铜板数得哗哗响。 “小清,我们赚了六两多银子呢。”张二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李红冰也笑,她本来打算赚个三四两银子的,现在利润是超出想像的丰厚。看现在天时尚早,她有些后悔备得材料少了,金粉倒还有一些,就是红纸没有了,若要买了来,再裁剪下来,也得花费上一两个时辰,那时天都黑了。李红冰无奈,寻思着明天得准备多一些,反正这年边,大家图个吉利,对联是最畅销的。 当下按事先的约定,四六分成,各自揣了银两,收拾好行当,欢欢喜喜地准备回家。忽然,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跑了过来,稚声稚气地叫了一声:“贾先生好。” 李红冰心道,这个世界真是小啊,在这热门的集市,自己又是易了男装的,居然还能碰到熟人。定睛看去,见这个小男孩一身农家的打扮,灰黄的土布,戴顶灰不溜秋的帽子,全身上下唯有那双眼睛最引人注目,滴溜溜地转着,显示着主人与众不同的顽皮与淘气。 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天下的小男孩都长得差不多,一时之间,李红冰也想不起来。 小男孩皱了皱眉头,嘟了嘟嘴,对李红冰不认识自己表现出来的漠然态度表示抗议。 后面紧跟着走过来一位三十上下的农家女子,花布巾缠了头发,见了李红冰也腼腆地叫了声:“贾先生。”看看地上的摊子,“贾先生在这给人写对联吗?” “哦,原来是张家三嫂子。”李红冰这才想起,来人就是以前在自家蘑菇园做帮工的张嬷嬷的第三个儿媳妇,那个小男孩就是张嬷嬷经常挂在嘴边的顽劣的小孙子张铁柱。难怪那么眼熟呢。 当下笑道:“是啊,这不快要过年了吗?写人写几幅对联。”摸摸小男孩的头:“铁柱,这么久不见,长高了许多,先生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有了被重视的感觉,小男孩这才没有抗议,咧嘴笑了起来:“贾先生,你什么时候能再来学堂?我还想听你讲的龟与兔子赛跑的故事呢。” 张三嫂子笑着接口道:“我这个儿子呀,平日谁都教不听,偏偏最听贾先生的话。自先生离了书塾后,整天念叨着先生什么时候能回来。”顿了一下,她抬头看着李红冰:“先生真没打算回去教书?” “现在家里有点事。”李红冰推托道。易装教书当然不是长久之计,以后有机会的话,却看望一下这些自己曾经教过的古代的花朵也是好的。 第七章 撞碎玉牌惹风波 (大修) 张二花见张三嫂子手上拿着一叠红纸,不由好奇问道:“嫂子也买了红纸写对联吗?” 张三嫂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快过年了吗?写幅对联贴在门上,图个喜庆。” 李红冰马上道:“嫂子找了人写了吗?若没有的话,我与嫂子写一幅如何?” 张三嫂子大喜过望:“真的?那有劳先生了。”她买了红纸回来,正愁着没人给写呢。 李红冰取出调料的盒子,铺开红纸,就着剩下的金粉,不假思索大笔一挥,当即一幅对联一挥而就。 张三嫂子看了又看,笑得合不拢嘴,再三道谢,方才拉着小男孩离去。那小男孩被母亲拉着走,犹自一步一回头:“贾先生,你什么时候有空到学堂里去?” 李红冰朝母子俩挥手,心中着实有些感动。想不到在这陌生的古代时空里,她也开始有一些“桃李”了。 “小清,我们去逛逛集市如何?”张二花问道。 李红冰点点头。天时尚早,又多赚了银两,她的心情也极佳,也想着办些年货才回去。 俩人找了个附近的杂货铺子,给了些铜板存了桌子椅子等行当,再找个僻静角落,李红冰换上女装。姐妹俩高高兴兴地往人群最多的地方行去。 李红冰给苏氏买了一款新出的桃花簪子,还有范老先生爱吃的“粉蟹狮子头”。张二花给家里每个人都扯了一块布料,用作过年的新衣。 街头转角处有人扯了扯李红冰地衣袖。李红冰低头一看。认得是以前桃花村地刘家妹子地儿子。叫做刘嘉宝地。那年。刘家妹子也和许多人一起。带着儿子迁到了扬州城。转眼间。八年过去了。昔日那个小宝宝已经长成八岁地男童了。 刘嘉宝稚气地眼睛眨了一下。叫了声:“小清姐姐。”很清脆地童音。还带了一丝地奶声奶气。很逗人喜爱。李红冰忍不住俯下身子。捏了捏他胖乎乎地小脸蛋。“小家伙。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娘呢?” “我娘在那里。”刘嘉宝用手指了指十米外地一个杂货摊。 李红冰这才看到。杂货摊前站着一个三十左右地年轻女人。正在跟一个买荷包地人讨价还价。正是刘家妹子。 自林大娘开了间绣庄后。刘家妹子便前去学刺绣。由于她心灵手巧。不但将刺绣技艺掌握得纯熟。还绣得又快又好。渐渐就成了养家糊口地一门技术。白天到城里摆个货摊。一边绣一边卖。温饱自是不成问题。还有了些小小积蓄。日子也过得踏踏实实。 李红冰与张二花便走了过去。待客人走后。才跟刘家妹子闲聊起来。 三人正聊得起劲,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你赔,你赔我的玉牌。” 三人齐齐朝哭声的来源望过去,见一个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正扯住刘嘉宝的衣衫不放。刘嘉宝则涨红了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地上,有一些玉的碎片。 刘家妹子一看慌了,忙丢下货摊子赶了过来,扯开紧紧抓住自家儿子衣衫的手,把儿子紧紧护在身后。 这下小男童不依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哭了起来,边哭边道:“你赔我的玉牌,我要我的玉牌。” “庆哥儿,别哭,别哭。”旁边冲过来一个老婆子,慌忙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掏出绢子在男童的脸上抹来抹去:“庆哥儿,乖,别哭啊。千万别哭。”说话的声音明显带了一丝颤抖,脸上还带了些许惊惧。 “不是我弄碎的,是他自己撞上来,没拿稳玉牌,掉在地上摔碎的。”刘嘉宝有母亲护着,也不那么惊慌,从母亲身后探出个脑袋来,说道。 “哇……”男童哭得更响,“就是你撞我的,你赔我的玉牌。” 老婆子也慌得快哭了:“这位小爷,你别不认,刚才我明明看见是你撞上来,庆哥儿才摔了玉牌的。你就当可怜我这个老婆子,赔了我吧。” “娘,不是我撞碎的。”刘嘉宝眼中有泪珠在打转,委屈地望着母亲。 “刘嘉宝,你还不肯承认是不是?”刘家妹子气极,这老婆子一把年纪,哪会平白无故诬陷人的?多半是自己的儿子不小心撞碎了别人家的玉牌,怕挨责罚就扯了个谎。她虽命运不济,但自尊心极强,多年来没有再嫁,含辛茹苦地把儿子拉扯大,也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平日里对儿子管教极严,如今见儿子为了不赔一个玉牌,居然学会了扯谎骗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举起手来就要打儿子。 李红冰忙伸手去拦,这事情还没弄清楚,怎么说打就打了呢? 刘嘉宝不敢动,惊恐地望着母亲,眼中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他紧咬着嘴唇,哽咽着固执地说:“不是我撞碎的,不是我撞碎的。” 看着眼前这个八岁的小男孩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像极了自己的哥哥苏辰宇,李红冰心中升起一丝不忍。她低头朝地上望去,玉牌被摔得四分五裂,但色杂而不润,而且这么容易摔碎,应该不是十分值钱的东西,顶多值一两银子。 她再把目光落在坐在地上痛哭的小男童身上。小男童束了发,戴着个紫金冠,耳边垂了两条金黄的穗子,跟电视上的大富之家的贵公子哥儿一般的打扮,浑身上下是明艳的绸缎,一身十足的贵气。那个给男童抹眼泪的老婆子看来像个嬷嬷,脸色惶恐,身上也是一身绸缎,只不过颜色稍暗沉些,头上插枚银簪,手腕上戴了个翠玉镯子。镯子的颜色有些杂,应该不是很贵重。 李红冰收回视线,再次把目光落在那男童身上。那男童仍在哭,声音嘹亮。听来有些刺耳,准确来说,不是在哭,而是在嚎。整张小脸一滴泪水都没有。李红冰不由笑了,这纯粹就是一纨绔子弟嘛,平日里娇生惯养惯坏了的。她明白是谁在说谎了。 (收藏收藏收藏) 第八章 刘家妹子花钱买教训 (大修) “你们到底赔不赔啊,这小孩做错了事,大人可不能跟着一起赖账…”老婆子被庆哥儿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的,连声催促道。 “我赔,我赔。”刘家妹子赔着笑,低声问道,“多少钱?” “我不要什么银子,我要我的玉牌,你要赔我的玉牌!”小男童的“哭声”又提高了一分贝。 李红冰冷眼看着,这小男童分明就在耍横。多半是家里宠溺惯了,弄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骄纵性子,跟个小霸王似的,别人如果弄坏了他的东西,非要哭天抢地的,其实在乎的也不是那件被弄坏的东西。对付这类不听话的孩子,李红冰可是有一套绝招的。 李红冰脑海中灵光闪现,唇边露出微微笑意,只见她快步走进附近一家布店,一刻钟的功夫,她又从布店里转了出来,手中,多了一张纸。 “小少爷,你可喜欢这只老鼠?”李红冰蹲下身子,特意把纸摊开,在小男童眼皮底下晃了几晃。 小男童睁开眼睛,见白纸上的老鼠圆圆的耳朵,长长的睫毛,圆溜溜的大眼睛,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头上还扎着一个蝴蝶结,觉得十分有趣,便停了哭泣,伸手来抓。 李红冰轻巧地躲过。小男童见抓不着,嘴一咧,作势又要哭。李红冰忙把画纸拿到他手里:“这只米老鼠给你,你拿好,不许再哭了啊,再哭的话就不是乖孩子,姐姐的画是不给不乖的孩子的,给了姐姐也要收回来。” 小男童点点头,全副精神都在画上了。老婆子见小主子不哭了,暗暗吁了口气,上来给李红冰道谢:“这位姑娘,可真是谢谢你了。” 一旁的张二花搔搔头,盯着小男童手里的画纸纳闷地问道:“米老鼠,这只老鼠叫米老鼠?怎么长得这么奇怪?跟我们见的老鼠不大像啊。” 李红冰心里暗道:当然跟我们国家的老鼠长得不像,这可是从国外引进来的。 围观地另一个婆子也围了上来。瞧了一会道:“我也看着奇怪。同样是吃米地。怎么这只老鼠长得就是不一样?” 李红冰差点晕倒。这事真是难以解释。只好嘿嘿笑道:“这一只是特殊品种。” 此刻小男童忽地抬起头来。指着刘嘉宝:“你必须赔我一个玉牌。必须印有这只米老鼠地玉牌。” 李红冰有些哀怨地看着那个纠缠不休地小男童。一般地小孩。看到新奇地东西。早就把之前地事忘了。这个小男童。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真不是一般地被宠坏地类型。 “这……”刘家妹子有些无奈地望着李红冰。这只奇怪地老鼠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叫她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印有这只奇怪地老鼠地玉牌啊。 “行。没问题。”李红冰很爽快地应道。转向小男童身边那个老婆子:“这位嬷嬷。你明天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等候。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个小少爷满意地玉牌。” 见老婆子投来质疑的目光,李红冰笑道:“你暂且信我,我家就在城郊的苏记蘑菇园。你若信不过,可到城郊问问看,那里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苏记蘑菇园的。” 刚才看热闹的那个婆子看了李红冰好一会,恍然大悟道:“我说呢,难怪刚才看着那么眼熟,原来是苏记蘑菇园的小清姑娘啊,上段日子,我还去了你园子里替我主子家买了几十斤蘑菇呢。” 李红冰笑笑,前来买蘑菇的人每人都有,她实在记不了那么多。 站在小男童身边的老婆子这才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拉着小男童离开。围观的人见没什么看头,也相继散了。 李红冰俯下身子去拾玉牌的碎片,她要重新组装出原来玉牌的形状,好拿到玉器行重新打造一个,顺便把米老鼠的图案镶嵌进去。 刘家妹子在一旁紧张地搓着手:“小清,你真的有办法找到印有这只老鼠的玉牌?” 李红冰拾齐玉牌碎片,用手帕包好,顺便把画有米老鼠的图纸折好,这才抬起头来,道:“刘婶子,你别担心,这事包在我的身上。” “那……那要多少钱?”刘家妹子从怀里掏出银袋子。 李红冰本来想不收银子的,因为重做一个次品玉牌实在值不了几个钱,但转念一想,像刘家妹子这样自尊心极强的人,是决不肯接受别人的施舍的,于是说道:“五百文钱吧,五百文钱足够了。” 刘家妹子从钱袋里取出五百文钱,递给李红冰。李红冰也不客气,收了起来。 刘家妹子又连连道谢,李红冰忙摆手:“刘婶子,你别这样。”摸摸刘嘉宝的小脑袋,正色道:“婶子,别冤枉了孩子,嘉宝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次,就权当买个教训,以后见到这些大户人家的婆子们,要当心一点。” 刘家妹子愕然道:“你是说……” 张二花也急了:“小清,你是说,是那老婆子扯了谎?” “你没瞧见那个小少爷是个被惯坏了的?那些老婆子哪敢逆了小主子的意,只不过做帮凶跟着一起扯谎罢了。”李红冰冷嗤道。 刘家妹子这才知道错怪了儿子,俯下身子搂住儿子,声音也有些哽咽:“嘉宝,娘不好,娘错怪了你。” “娘,”刘嘉宝乖巧道,“娘不哭,我以后一定听娘的话,再不惹娘生气了。” 李红冰也觉得眼角有些濡湿,她最见不得这种场面,忙拉着张二花快快离开。 第九章 大户人家婆子的嘴脸(大修) 把玉牌碎片与米老鼠图案交给玉器行,议定价格,由于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五百文银果然绰绰有余。当下付清款项,约好明日午时来取货。 办完正事,晌午已过,李红冰二人饿得肚皮贴着脊梁骨,快快寻了家面店要了两大碗阳春面,吃饱喝足,才慢慢地走回家去。 第二天晌午,玉器行果然制出了一个与原来被打碎那个一模一样的玉牌来。虽说质地差了点,但清新淡雅。正中拓印上一只栩栩如生的米老鼠,圆圆的耳朵,戴着蝴蝶结,穿着靴子,活泼可爱,最是吸引小朋友的眼球。 拿着玉牌,来到昨天那个地方,远远的就看到那个老嬷嬷早就等在那里了,伸长脖子往街头街尾焦急地望来望去。见李红冰走了过来,急急忙忙小碎步急走了过来:“姑娘,你可总算来了。” 难不成我会失信?李红冰暗笑,以她的经历,怎么说她也算半个生意人,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诚信,答应了人家的事当然要办到。见那老婆子焦急的眼神,李红冰也不多言,拿出玉牌递到她手里。 这个老婆子的手,让李红冰的目光稍微滞了一下下。这个老婆子,虽说年纪偏大些了,但一 福气安康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11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11部分阅读 手倒是保养得很好,丰腴细滑,一点也不像农家妇人那般粗糙皲裂。在这些大户人家里做丫头婆子的,待遇想必比那些小户人家的主人还要好。 老婆子一见到如此新奇的玉牌,顿时眼睛笑成一条线,“哎呀,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我那个小祖宗自昨天见到那只什么鼠后,一直念叨着要呢。这下可好。老婆子也算可以交差了。” 李红冰笑笑,听这老婆子的语气,那个小霸王真的是要什么,那些下人就给他什么。看来,这些富贵人家的小孩子,就是给这些毫无原则的丫头婆子们给惯坏的。不过,那是人家的家事,她才懒得管,也轮不到她来管。 老嬷嬷再细细瞧了一会,脸就拉了下来:“我说姑娘,你这玉牌,未免也太粗俗了吧,我那个好歹也是上等的东西,做工也精致,你就拿这么个破碗来糊弄我?你让我回去怎么交差?” 李红冰吃了一惊。这大户人家的婆子真是不一样啊,脸就像六月天娃儿脸一般,刚才还满脸笑容,千恩万谢的,现在瞬地变成阴云密布。人常言大户人家的下人都长着一副势利眼,果然没有说错。她真是太小觑这个老婆子了。 再者,这个老婆子的话也未免太离谱了些。什么“好歹也是上等的东西,做工也精致”,原来玉牌的碎片她可是拿到玉器行鉴定过的,次品中的次品,这老婆子真会信口雌黄。 李红冰也来了气:“你这个婆子。你也太不讲道理了。你嫌这个玉牌粗俗不堪。入不了你地眼是不是?那好。你把玉牌还给我。我把银子赔给你。看你拿什么给你那个小少爷交差去!” 李红冰马上掏出钱袋子。取出一两碎银子。塞到那个老婆子手上。夺过玉牌就要走。 老婆子似乎没料到李红冰这么一个农家女子竟如此反应。根本不被她地恐吓吓住。架势上有些挂不住。再见李红冰夺了玉牌去。心里也明白没了这个拓印了新奇图案地玉牌。她连小少爷地那关也过不去。当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姑娘。我地话说得太冲了。嘿嘿。”她干笑几声。小心地把玉牌抓了回来。“虽说这玉牌是粗糙了点。小少爷喜欢就成。我先拿回去给小少爷瞧瞧。这银子么。就当作押金。我先拿着。小少爷说满意了。我再把银子还给姑娘。姑娘你没意见吧?”说完。也不管李红冰什么反应。撒开双腿飞快地走了 李红冰呆立半晌。看那老婆子健步如飞地架势。她怕是追不上地了。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也终于明白天底下居然有脸皮这么厚地人。 今天地集市和昨天一样人来人往。年边地集市。天天都热闹非凡。人们纷纷把家里多出来地东西拿到市场上去卖。而买地一方也特别慷慨。吃地喝地玩乐地东西一样一样往家里搬。以图过个有吃有穿、喜喜庆庆地年。 无端端地损失了一两银子。李红冰心情极度沮丧。垂头丧气往回走。突然。后来传来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似有千军万马飞奔而来。 李红冰转身一眼,见后面不远处烟尘滚滚,奔来一个马队,约有五六匹高头大马。马蹄声叩击青石板的响声紧锣密鼓般真催人心,不远处的人们被吓得抱头逃窜,那场面的震憾程度不亚于鬼子进村。 第十章 市井间论说四恶少(大修) 李红冰一个愣神的功夫,就见这个马队已经到了跟前,那刚硬硕大的马蹄的铁掌向她迎面踏下。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场面,当场整个人呆住。 李红冰不由闭上眼睛。心想自己死了几次都没死成,难不成今天要命丧在这马蹄下了? 忽然间手臂上传来了一阵剧痛,李红冰身子一歪,跌倒在路边。而那硕大的漆黑的马掌在离她身体不到一尺的地方生生顿住,接着传来一声马匹的长嘶。 李红冰气极,她来这个异时空也有一段时日,几何受过这样的待遇?这横冲直撞的人不但不反醒自己,反而挥鞭打人,这个世道还有天理吗?想到这,她更觉得气不可遏,三两下爬起来,也不管手臂上疼得如何厉害,指着面前这群无赖就要理论。 “你找死!”坐在马上的人冷漠地看了李红冰一眼,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这只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白袍,也和那位小霸王一般的打扮,头戴紫金冠,两条黄|色的穗子垂于耳边。但神色倨傲,面若冰霜,正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李红冰。他骑着一头高大神骏的白龙马,一手勒住马头,一手抓着一枚马鞭,显然刚才那一鞭就是他打的。 “别跟这些人废话,没把她撞死算她命大。”旁边一位嫩绿衣裳的少年也冷冷说道,眼睛往李红冰这边不屑地瞟了一眼,便一勒缰绳,从李红冰身边冲了过去。后面紧跟着的两个小厮打扮的人也紧随其后从李红冰身边过去了。 马蹄扬起的灰尘让李红冰忍不住退了一步。就这一步的距离,那个马队哗啦啦全从她身边冲了过去,全然无视她的愤怒、跺脚与漫骂。 “土匪!”李红冰朝着那群乌合之众挥了挥拳头。这一大幅度的举动,牵动了左臂上的伤痕,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了过来。李红冰低头一看,左臂上的衣衫已经被鞭子抽破,一道隐隐约约的血迹显现在衣衫上。 就在李红冰低头的功夫,已经走出老远的白衣少年忽地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边捡着散落在路中央的番薯、芋头,一边好心地问道:“这位姐姐,你没事吧?” 李红冰摇摇头,没事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是些皮外伤,应该没什么大碍。 “姐姐你地运气算是好地。上次我哥在路边卖番薯。这伙人一来。就把两麻袋地番薯撞到路中央去了。我哥急了。就去拦他们。你猜怎么样。那伙人居然几匹高头大马从我哥身上踏过去。我哥当场就吐了血。现在落了个咳血地毛病。连重一点地活都做不了。”小姑娘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难道就没有王法吗?”李红冰纳闷地问。 “王法?王法管得到他们吗?”一个脸色黝黑庄稼汉模样地中年男子气愤道。“这四个人就是扬州城里有名地四大恶少。都是些来头大得很地人物。惹不起地。刚才过去那个穿绿色衣裳地。就是扬州城富商朱明茂地大儿子朱里统。朱家正妻所出。气焰嚣张得很。无恶不作。光小妾就纳了八个。” 朱家。怎么又是朱家?李红冰暗暗摇头。看来这个扬州大富商朱家可真是臭名远昭。 “这位大哥说得对。”另一个卖杂货地妇人插话道。“山高皇帝远。朝廷也管不到这里。再说朱家茶园可是朝廷钦定地每年上贡茶叶地地方。皇宫大内那些高官贵人喝地都是朱家茶园地茶。身份地位显赫得很。谁敢惹他们?” 中年妇人顿了一下。想起什么似地:“我听说朱家那个当家大奶奶挺厉害地。朱家大公子纳地妾。没有一个活得过半年地。唉。造孽啊。”中年妇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李红冰心中也是一阵唏嘘。看来,有一个恶霸,这个地方就休想安宁了。提到朱府,她倒想起一个人来,忍不住道:“听说朱家二公子还是挺不错的。” 脸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摇摇头:“二公子人听说不错,是个才子,又长得一表人才,可惜是个庶出,没什么地位。” 这就是古时的等级观念,嫡出与庶出有着天壤之别。李红冰想起那个冷漠的白衣少年,又问道:“那白色衣衫的又是谁?” “那是呼延家二公子,叫做呼延廷玉,人长得挺好看的,就是浪荡公子哥儿一个,整天四处游荡,拈花惹草,吃喝玩乐,辜负了一副好皮囊。” 李红冰笑笑,这解释得过去。花花公子当然要长相俊美,要不然,拿什么作风流的资本? 中年妇人已经把杂货摊重新摆好,见一时半会没有买客上门,便又加入了闲扯的行列。“这呼延家二公子,来头更大。你知道他住哪吗?南昭王府。南昭王府听说过吧?”中年妇人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然后抬头看众人的反应。 果然,一起在路边摆地摊的人中,有人惊呼出声:“你说的可是西湖边上的南昭王府,昭阳长公主居住的南昭王府?” 李红冰转头去看,见惊叫的是卖绣鞋的老妈妈,粗布衣衫,手上的活计也停了下来,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 南昭王府啊,那可是扬州城内仙人们居住的地方。 听说,这南昭王府是扬州城内最大的府第,方圆几百里,府中的仆役丫头婆子们加起来就有上千人,王府里的亭台楼阁,数不胜数。里面的花台雨榭,假山花卉,景色可与西湖媲美。 听说,这南昭王府是皇上御赐的,府门前的横匾上就有皇上亲笔题字:御赐南昭王府。那年,皇上新登基,边防安定,海内升平,为了赏赐一生戎马生涯、威声远震的呼延将军,同时也为了感谢皇姐,皇上就大肆土木,在西湖畔建了这么一大座南昭王府。 听说,南昭王府里的丫头仆役,全是宫里送过来的宫女和太监,府上里里外外,全是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得很。皇上若要南巡,必定在此处下榻,因此,府里的一切摆设,装潢,与皇宫一般无二。 第十一章 昔日亲人梦中来 (大修) 中年男子皱了一下眉,南昭王府他隐约听过。“是呼延大将军的府第吗?唉,可惜呼延大将军一生正直,威名远震边关,没想到倒生出这么个坏胚出来。” 中年妇人很不屑道:“好树也会生出坏枝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中年男子又道:“听说呼延将军的大公子倒是挺出息的,年年轻轻就官拜中郎将,镇守边关,也跟呼延将军上过几次战场,是呼延将军一手带出来的。” “哼。你懂什么。”中年妇人冷哼一声,斜睨那名中年男子一眼,“二公子才是长公主所出,长公主的掌上明珠,真正的世子。那个大公子也不知是哪个小妾生的,八岁那年被大将军带了回来,长公主一直不喜。再说,哪个当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儿子,谁愿意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往战场上送?将门无犬子,长公主是存了私心的,知道自己的儿子要是太过出色,难免以后要征战沙场报效国家,倒不如做个平平庸庸之人,一生碌碌无为,也混个平平安安。” 这一番话彻底把李红冰震住。她看得电视太多了,见那些杨门虎将的电视剧里,都是把儿子一个接一个往战场上送,好像那些儿子生来就是为了打仗送命的。现在看来,这中年妇人的话也说得确实在理。 “这位姑娘,”中年男子见李红冰低着头,眉尖微微拧着,以为她伤势疼得厉害,好心道,“你要赶快去医馆瞧瞧,这些人都是些心狠手辣的家伙,真伤了筋骨那就麻烦了。” 李红冰点点头,便挥手招了辆马车,往郊外驶去。 回到家,先换了衣衫,再自己动手给伤口上药。那一鞭抽得也真够狠,李红冰一连上了好几次药,才把伤口弄好。 看着手臂上的伤痕,李红冰苦笑,自己一个文明人,来到这个异时空,对上一群野蛮人,如果还想以理服人的话,那真是秀才遇到兵了。看来,日后再碰到这些斗不过的人,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吧。 晚上苏氏回来,果然问起伤痕的事情。李红冰便把今天在集市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苏氏的眉尖蹙得更紧,解了纱布,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确定女儿的胳臂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 “娘,你别担心,我以后见到那些人,一定会躲着走的。”李红冰依偎着苏氏,乖巧道。 “你呀。”苏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戳了一下她小巧地鼻子。“都快成大人了。就不能让人少操心一点?” 晚上熄了灯。李红冰睡意全无。抱膝坐在床上。闭上眼睛。眼前像放映电影般回放着下午那惊醒地一幕。心中忽地疑云顿起。就在那群害人之马齐齐朝她张牙舞爪伸出铁蹄时。她吓呆了。但残存地意识中。她有一种很奇怪地感觉。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牵带着她地身体偏移了位置。然后火辣辣地疼痛感才从身上传来。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股力量带离她地身体地话。她恐怕早就成了马蹄下地冤魂了。 那究竟是谁救了她?是那个神情倨傲地白衣少年吗?她与他素昧平生。他为什么救她?目地是什么?这样想着。李红冰又觉得不太可能。又或许。旁边潜伏了一个武林高手。在危急关头助她一臂之力?这样地猜想又太过玄幻。再者。或许是她地幻觉?李红冰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冬夜寒风呼啸。吹得窗子来回碰撞。发出“吱吱呀呀”地声响。原来窗子忘记关了。李红冰起身关窗。手触及窗子。视线落在黑漆漆地院子里。骇然呆住。 半夜时分。没有月亮地夜空显得犹为空旷。而在这空旷地院子里。立着一匹高大神骏地白马。那冷冷地白衣少年就端坐在马背上。夜很黑。没有灯火。李红冰看不清他地脸。 院子里地平地上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五六岁地小女孩。挎着一个破竹篮子。穿着破旧地衣裳。但脸上地一双大眼睛却顾盼生辉。 李红冰震惊得无以复加,手指紧紧扶着窗子,指甲已深陷入木格子窗的边框里。那个小女孩,不正是童年时期的自己吗? 马蹄声响起,那白年少年竟然驾着白马向小女孩冲了过去。李红冰差点惊叫出声。那小女孩被撞倒在地上,没了声息。李红冰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想要冲过去救那个小女孩,才发觉自己浑身僵硬,根本动弹不得。 白雾腾腾升起,院子不知何时被漫天的白雾覆盖。白蒙蒙的雾色中,一个少年走过来,扶起小女孩:“小清,别怕,哥在这呢。” 男孩的声音清朗,一字一句响彻在李红冰的耳边。李红冰觉得心脏快停止跳动。那个少年,那么熟悉的声音,分明就是她的哥哥,苏辰宇。 “哥!”李红冰叫道,终于发现自己能动了,她飞奔到院中,从窗子旁跑到门前,再打开房门,这仅仅需短短几秒的时间,但是,院子里的白雾却已散尽,四周黑漆漆一片,白衣少年,白马,小女孩,还有苏辰宇,俱已消失不见。唯有树叶被大风刮得东歪西倒,发出了沉重的“沙沙”声响。 哥! 李红冰猛地坐了起来,手触及硬木床的坚实感,才发觉自己睡在床上。天还没有亮,房间里一片昏暗。她起身点了烛火,看了看门窗,门窗均锁得严严实实。李红冰抚了抚额头,难道,是自己做梦了? 四周寂静无声,整个村庄沉静在睡梦中。李红冰却再无睡意,她披了衣服,执了烛火,轻轻走入大厅。 大厅的一角,常年供着一个牌位,那是哥哥苏辰宇的灵位。牌位前放着苏辰宇八岁那年戴的铜道:“哥,我很好,娘也很好,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第十二章 大户之家老婆子再上门(大修) 由于夜里没有睡好,第二天,苏氏便看到她一脸疲惫,眼圈发黑,明若秋水的双眸明显带了一丝血丝,全无往日光彩照人的丰姿。苏氏心疼女儿,在吃过早饭后,便催促她回房补眠。 李红冰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纸打开门来,张二花有些焦急的脸庞便显现在面前。 “小清,你把那玉牌给了那老婆子了吗?”张二花进到屋里,还未坐定,就急急地问道。 李红冰,闻言笑笑,转身找把木梳梳理一下散乱的头发,这么焦急地来找她,居然为这点小事啊。 “给了,不给的话,那个势利的老婆子肯善罢甘休?”对着铜镜,李红冰给自己弄了个斜月鬓,再拿一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银簪子插上。想到那个婆子丑恶的嘴脸,李红冰便有些不屑。 “我看她好像还不肯善罢甘休啊。”张二花疑惑地看着她,“就在刚才,在来的路上,我看见她在你家院子前徘徊了好久,见大门紧闭才走的。” “来找我做什么?我没有那个闲功夫。”李红冰道,转身进里间换衣裳。 “我也不知道啊。”张二花在房门外道,“我就是觉得奇怪,问了你家隔壁那卖豆付的,他们说那老婆子很是着急,说是无论如何也要见你一面,还说什么全靠你才能救她老婆子一命……” “我哪救得了她?我又不是什么观世音菩萨!”李红冰走了出来,冷嗤道。 “我也奇怪,咱们这些山村里的人,有什么值得那些大户之家里的人求上门来的?哦,对了,那老婆子来得时候,全然不是昨天那个模样,走路一瘸一拐的,莫不是被大户人家管事的责罚了?”张二花一想到那老婆子走路的样子,便觉得好笑,捂着嘴乐个不停。 “好了,我们少管别人的闲事。”李红冰一想起无端端损失的一两银子就来气,“别管她,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做呢。” 李红冰随手掩了房门。回头招呼张二花。“二花姐。我们到厅里说话。” 进到大厅。李红冰取来一只三足提炉。放上一个小型号地茶壶。盛满清水。再点上炉火。慢慢烹煮茶水。 “二花姐。你大姐不是这个月底要出嫁地吗?”李红冰问道。上次在蘑菇园里。她听张二花说起过。曾家打算这个月底让儿子迎娶新媳地。 “别提了。”张二花叹了口气。“本来是打算这个月地月底来迎娶我姐地。可是那个曾小虎也太不小心了。就在几天前。帮人家砌墙头。居然从梯子上摔下来闪了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这样啊。”李红冰轻叹。看来真是好事多磨。“为什么不让我娘看看?我娘地银针很厉害地。” 自从在扬州城里自立门户后。苏氏再没有去隐瞒自己地高超医术。银针渡|岤法也算是苏氏地“杏和堂”地招牌。李红冰想。用银针渡|岤法来治疗极腰部地旧疾。应该和现代地“小针刀”地治疗原理大致相同吧。 “真的?”张二花眼睛中有亮光,“你娘真的会用银针?真的可以用银针来治腰伤?” 李红冰点点头,心道,不光我娘会,我也学会了呢。这段时间,闲来无事,李红冰有时也跟着苏氏去医馆,晚上回来翻翻医书,缠着苏氏要学银针渡|岤法,苏氏被她缠不过,便教了她。不过,她没苏氏那么纯熟,要真正想治愈顽疾还得去找苏氏。 张二花一阵欣喜。自未来的姐夫摔伤腰后,张家也陪着愁眉苦脸了好几天。要想在农家,男人能顶起整片天空,靠的就是体力。如果伤残无法干重活的话,那整个人基本废了。 “二花姐,你看这套茶具怎么样?”李红冰拿来几张纸,在案几上摊了开来。 纸上画着一个带着蕾丝花边的茶壶,五六个杯口呈蕾丝花边状的杯子,还有闻香杯,茶盘,茶滤,茶夹,茶托等等,是一套功夫茶具。 张二花眼睛晶亮地看着李红冰,她素来知道这个妹妹点子多,没想到她还会画出这些奇形怪状,又看着十分好看的东西来。 李红冰很坦然地接受张二花赞许的眼光。这本来就不是她的发明,在现代,她就买了这么一套很女孩子化的功夫茶具,现在不过是依着记忆画出来而已。说起来有点汗颜,她这行为也算是瞟窃了,幸好这是在古代,算不上犯罪。所以,没有什么好值得羡慕的。 前几天,李红冰看三足提炉,忽然就想起自己在现代用过的一套功夫茶具,若有那套绿色茶具配上这个三足提炉,那真正才是品茶的享受,才提笔把它画了出来。 水开了,李红冰拿来茶壶茶杯,添了些茶叶,斟了一杯给张二花,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品着。 “小清,”张二花捧着茶杯,暖了一下手,“你画的这套茶具很不错,你何不多画一点这些别致的东西,然后拿到陶瓷作坊让人打造出来,这些东西新颖有趣,准能吸引更多的人来买……”张二花跟着李红冰久了,也学会了“突发奇想”。 李红冰放下茶盏,微笑道:“走,二花姐,我们到城里去。” “去干嘛?”张二花问道。她看看眼前神采奕奕的李红冰,一身淡紫的衣裙,云鬓斜斜地挽着,上面插了一枚银簪,虽说是普通简约的打扮,但清丽之中隐隐透着一股娇媚。看来,她是早有打算要出门的。 “去了你就知道了。”李红冰拿过图纸,拉着张二花出了门。在村口处见到赶着马车送货的王六,便让他顺路把她们捎到城里。 第十三章 奇兵突降陶瓷店(大修) “小清,你到底在看什么?”在逛到第三间陶瓷店的时候,张二花终于忍不住问道。 “看货柜啊。看有没有可以出借的货柜。”李红冰笑笑道,拉着张二花就要进店。 张二花瞪大眼睛,看货柜,难道是要租赁货柜?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再说,利用人家的地方卖自己的东西,别人肯吗? “小清,为什么要租赁别人的货柜?我们自己开店不就挺好的吗?”张二花不解地问道。 “二花姐,听说过行业挤压吗?”李红冰慢慢道,“我们开店,资金是一个问题。再加上,我们新开张,什么名气也没有,拿什么来打响招牌?到时只怕是人家门庭若市,而我们是门可罗雀……” 张二花想了想,又道:“小清,你这个想法固然好,只怕,你想这样做,别人也未必愿意,未必肯出借给你呀。” “会的,他们会出借给我们的。”李红冰笑道,脸上闪耀着自信的光芒。 逛了大半天,李红冰选定了一家中等面积的铺子。这个铺子位于南街要道的正中央,左右再无其他的陶瓷店,天时地利,来往的客商也不少,想必店家是个有眼光的人。 张二花抬头看了看门上的长方匾额,“明记陶瓷”四个朱红大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石狮子旁边,似乎站了一个年轻人,眼神有意无意地朝她们扫了过来。 衣着光鲜的店小二很快迎了出来,在看到李红冰与张二花身上的装束后,堆起的笑脸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拉下脸冷声道:“二位姑娘进店有何贵干,要是没事的话就到别家逛去。” 人还没进店就要撵人?李红冰目光微凛,无声地落在那个伙计的脸上。那伙计身材矮小,长着一张极其普通的脸,唯一有点动静的是那双三角眼,灰黄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透着势利的神色。 在李红冰地注视下。店小二缩了缩身子。气焰也不敢那么嚣张了。 “这位大哥。你看。我这张银票可以买得起你店里地那个陶瓷花瓶吗?”李红冰拿出一张银票。递到店小二面前。并顺手指了指店里放在外侧地一只略有半人高地金粉描花卉地长颈花瓶。 店小二一看到面前那清楚印着“贰佰两”字样地祥瑞钱庄地银票。眼睛瞬时瞪大。再看看角落里那最多值二十两银子地花瓶。暗悔自己一时失察。竟然看走眼。没想到来人衣着普通。居是个有钱地主儿。忙又堆起笑脸。一迭声道:“姑娘。这张银票。能买七八个这样地花瓶呢。”一边慌忙招呼她们进店。 在旁边冷眼旁观地张二花差点笑出声来。就连李红冰也不禁觉得好笑。这店小二地脸上表情地变化速度。都快赶得上川剧地变脸了。 “我要找你这家店地老板。”李红冰直截了当地说。 “啊!”店小二登时傻了。立马哭丧着脸:“小姑奶奶。就请你高抬贵手。铙了小地吧。小地上有老。下有小地。全家上上下下就靠小地混碗饭吃。要是小地混不下去。那……” 李红冰愕了一下,这才听明白,原来店小二以为她要找店老板告状,端了他的饭碗,难怪这么慌张。 “我不是来告状的,我是要找你家老板……”李红冰刚要解释,就听一个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吴立,怎么回事?” 李红冰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错,一个欣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一身素蓝长袍,眼角弯弯,线条柔和,脸上略带了笑意,一双明眸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张二花抬头,觉得有些眼熟,这才想起,这人便是刚才一直站在门口石狮子旁边的那个年轻人。 “明公子,我,我,我……”店小二吴立一见是当家小主人,脸色刷地白了,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我”字再也说不出话来。暗想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居然还被抓了个正着。 明公子把征询的目光投到李红冰脸上,静静地等她开口。 李红冰突然感到一种受到尊重的感觉,这位明公子眼神有一股暖意,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暖意,他没有咄咄逼人的锋利,没有颐指气使的架势,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你,以一种谦逊的姿态。 “这位公子,不要怪罪这位小哥,我也只不过想见和贵店主人商议一些事情。”李红冰微微一笑。这种事她经历得多了,即使在现代,她也多次遭受过这如针芒般的眼光,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 “姑娘海量,不予计较,那就请姑娘进里堂叙话。”明公子客气地说道,一边把李红冰二人迎进店里。 就在此时,街上忽然有人叫道:“快,快拦住她们!”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转瞬间便来到“明记陶瓷”店门口。 李红冰定睛一看,来人约五六人,个个铁甲银盔,骑着高头大马,原来是官府的骑兵。 店小二一看店门前的架势,腿有点软,差点坐在地上。平日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素与官府无往来,如今来了这些带了武器的,看这架势分明是来抓人。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他们店一直做的是正当的营生,从来没有做过非法的勾当,怎么官府会找上门来? 就连那个谦逊的明公子,此刻也敛了笑意,微拧着眉头,静静地思索。 李红冰心想,这是人家店里的事,既然别人家有事,那自己也不便打扰,便向那蓝袍年轻人道:“明公子,既是你店里有事,那我们也不便打扰,改日再来拜访。” 明公子点点头,这样的场合,的确不太适合会客。 “慢着,你们两个站住!”为首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突然手的银枪一挥,指住了李红冰二人。 明晃晃的银枪突然指住自己,看着尖锐带了倒钩的银枪头离自己的咽喉不到三寸的距离,李红冰着实被吓了一大跳。旁边的张二花紧张地攥着她的手,她明显地感到张二花的手心渗出了涔涔冷汗。 第十四章 无端要进南昭王府(大修) “小清,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犯案了?”张二花声音惊慌异常。 “我们没做什么亏心事,用不着害怕。”李红冰强自镇定,小声地安慰道。饶是如此,李红冰仍能感觉到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她把近几天发生的事情极快地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招谁惹谁,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又有一阵马车的车軲轳轧地的声音传来,是一辆装潢十分华丽的马车,丝绸的缎子做车门的门帘,金黄的流苏在车子四周随风飘荡。驾车的是个衣装光鲜的小厮,奇怪的是这马车到了“明记陶瓷”店门口居然也停了下来。 早在那几位军爷喝令李红冰二人站住的时候,明公子就已经明白这群人不是冲他家的陶瓷店而来,而是冲店门前的这两位姑娘来的。他直觉这两位姑娘不应是作j犯科的人,如今她们被那些虎背熊腰的军爷团团围住,不由向她们投去担忧的目光。 马车忽然有了一阵响动,车上的门帘被人掀起,从里头摇摇晃晃走出一个老嬷嬷。这个嬷嬷脸色有些灰白,在踩着矮凳子走下马车的时候,还因为身体失衡歪了一下,差点摔下马车来。双脚点地的时候,手抚着腰部,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张二花瞪大眼睛:这不是那个大户人家里的老婆子吗? “姑娘,我总算找到你了。”老嬷嬷一见到李红冰,顿时连什么疼痛也忘了,吃力地向她快步走来。由于身上的痛楚而使脸上努力挤出的笑容看起来更像是哭相。 “这位妈妈,找我有事?”李红冰冷冷道,一想起那倒贴的一两银子,她就觉得,这些大户人家的老婆子还是少惹为妙。 “姑娘,你无论如何也要帮帮老婆子这一回。”老嬷嬷紧紧地抓住李红冰的手,她的力气出奇地大,李红冰好几次想挣脱,都挣不脱。 “你到底要我帮你什么?”李红冰无奈道。这个婆子口中说得好听,求她帮忙,却死死地抓住她不放,明显是怕她溜走。这哪里是请人帮忙,分明就是强迫人家帮忙嘛。再说,还动用了官府的军队,也就是说,如果她不肯的话,那些军队也会把她押走。看来,她得罪的这个主儿来头可不小。 “请姑娘跟老婆子到南昭王府一趟,王妃说要见你。姑娘无论如何也要跟老婆子走一趟,老婆子的这条命保不保得住就全看姑娘的了。”老嬷嬷说得凄惨,声音里带着哭腔。李红冰是越听越糊涂,她什么时候开始,有定夺别人的生死权力了? “小清。千万不能去!”张二花急道。这南昭王府无端端地为什么要请人过府去?再说。请人还要派出军队地。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张二花明显感到凶多吉少。 李红冰苦笑。有得选择吗?如果有得选择地话。她真是有些后悔去招惹了南昭王府这个莫名其妙地老婆子。无端端地惹来这一身地臊。 李红冰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唯有镇静下来。才能使自己清醒。想一些应对之策。 “二花姐。”她拉了拉站在旁边地张二花。附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你先回去等我地消息。如果我今天晚上没有回来地话。你就去城南书院找林志海。把我进王府地事情告诉他。让他去见扬州知府一面。”李红冰神色如常。她知道自己目前地处境。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唯一能救她地只有林志海。她听张展鹏说了。最近扬州知府宴请全城才子。而且。扬州知府对于林志海地才识颇为赞赏。作为他地未婚妻。林志海对于她地安危。决不会坐视不理地。 张二花用力点点头。那个样子。就如多年前她从山坡上摔下时。她惊惶失措又无比担忧地神情一样。 “我走了。”李红冰笑笑。转过身地时候。闭了闭眼。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但凡有一丝机会。她也不应放弃。 驾车的衣着光鲜的小厮早早就把矮凳子放了下来。李红冰坐上马车,那老嬷嬷也跟了进来,却不坐,在车里半蹲着。李红冰掀开车窗帘子,见后面紧紧跟着刚才那五六个军爷。明记陶瓷店门前,张二花仍站在原地不住地张望,而那位明公子,居然也站在店门口,目光追随着马车,脸上掩不住担忧的神色。 第十五章 阔绰的王府后园(大修) 马车约走了半个时辰,转进一条大街,这条大街很宽阔,打扫得十分干净,但人却很少,连个当街摆货摊的小贩的踪影也看不见。仿佛别处的热闹吵杂到这里全部消失了。只看见依依的垂柳,粼粼波光的湖面,在阳光下平静如一面镜子。 又走了几百米的路程,马车在一座阔气的建筑群面前停了下来。朱门,高墙,正中一面横额“敕造南昭王府”六个大字日煜煜生辉,果然气派非同凡响。在马车停顿下来的时候,李红冰便把车窗的帘子放下,端坐车上,心中的忐忑不安又加深了一分。 朱门紧闭,阶梯前是两只巨大的汉白玉的石狮子,张牙舞爪,栩栩如生。门前上下两排,共八个守卫,个个银枪铁甲,神容静肃,空荡荡的大街上寂静得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李红冰竖起耳朵听,心想这南昭王府真像一座将军府,严肃庄严得如同军营一般。连半蹲在车厢里的老嬷嬷,也收敛起神色,小心冀冀起来。 马车忽然又启动了,李红冰正诧异间,觉得车子忽然拐了一个弯,掀起帘子往外望去,车子居然拐进了王府旁侧面的一条后街,而原先在后面跟着的几位军爷却没有再跟过来。 相对王府正门前清冷异常的大街,这条后街就相对热闹多了。东边三两个卖杂货的摊子,西边五六个卖菜,卖山货的,人来人往,喧哗一片。一条略为窄小的道路,两旁是一个紧挨一个的四合院子,里面想必住着三四户人家,有些丫头婆子模样的人正在门前用木盆装了衣服,在搓衣板上用力搓着。 李红冰立刻想到,这些丫头婆子们,应该就是这王府里打杂的吧。住在王府的后街,传唤起来也方便。 后门就开在后街的正中间的位置。随着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马车也跟着驶了进去。李红冰小小地讶异了一下,便自嘲地笑了。她还以为要从王府正中的那道大门往里进呢,看来,像她这种平民身份的女子也只能和那些丫头婆子一般从后门进出了。 马车一进后门,门便瞬时关上了。赶车的小厮取下小矮凳,让李红冰与老嬷嬷下车。 李红冰这才看清,这里面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单单后门这一处,就停了七八辆装潢华丽的马车。放眼望去,弯弯曲曲的小径通幽,虽是冬天,但奇花鲜艳,异草葱绿,花丛中有一两只翩连的蝴蝶,停驻在花瓣上。这里,应该是个后花园。 老嬷嬷一下车,又紧紧攥住李红冰。她体态肥胖,身上的不适使她把全副力度都压在李红冰身上。李红冰的手被她抓得生疼,还要承受她倚在身上的那些重力,想推又推不开,只好自叹倒霉。 老嬷嬷拉着李红冰顺着弯弯曲曲地林间小径向王妃地院子走去。一路上有时迎面也走来几个粗使丫头和婆子。见了老嬷嬷点头哈腰地打招呼。老嬷嬷一一应了。那些丫头婆子临走还不忘用眼睛上上下下扫了李红冰几眼。李红冰笑笑。坦然面对。心里却想。看这些下等一些地丫头婆子在这个嬷嬷前面恭敬地样子。想必她在主子面前。应该是有些地位地。可以说得上两句话地。 老嬷嬷神色虽然焦急。但走得不快。一路上她不断地向李红冰讲一些见了王爷夫人地礼数。李红冰也一一应了。俗语说侯门一入深似海。她可不想因为这一些无谓地礼数上地原因而丢了性命。 这一路走。一路低声说。不一会就到了正院门前。李红冰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所院落修建得真是别致。拱形小桥。假山流水。花丛掩映下房屋地琉璃飞檐若隐若现。 “张嬷嬷。你来了。”候在院子外地鸢歌忙上前打招呼。见张嬷嬷一瘸一拐地行来。行动甚是不利索。不由关切地问道:“身子不要紧吧?” “有劳鸢歌姑娘关心。”张嬷嬷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挨了几板子。将养几天就好。庆哥儿呢?” “庆哥儿很好。一大早地夫人就让李家婶子带去玩了。”鸢歌笑着说道。 “那,夫人在里面吗?”张嬷嬷压低声音,小心冀冀地问道。 鸢歌点点头,再看看张嬷嬷身侧的李红冰,脸上的神色有些捉摸不定,“夫人在里面,正等着嬷嬷呢。” 张嬷嬷紧走几步,又转过头来,叮嘱李红冰:“你在这等着,千万不要乱跑,我先进去回了夫人。等夫人传唤时你才进来。记住了?” 张嬷嬷紧张地看着李红冰,一副生怕她稍有差池再累及自己的神情,李红冰笑笑,点点头。 张嬷嬷这才放下心来 福气安康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12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12部分阅读 放下心来,转身一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早有候在门口的小丫头打起帘子,李红冰侧侧身子,只看张嬷嬷的身子在帘子前晃了一下,然后帘子放了下来,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李红冰规规矩矩地站着,眼睛和耳朵敏锐地捕捉着院子里的动静。只可惜,除了死一般的沉寂外什么也没有。 李红冰有些沮丧。如果里面传出什么声响,她还能借此判断一下即将落在自己的命运。可惜,这无声无息,仿佛凝固的场景让她无从判断。 院子外忽然传来一些窃窍私语声,声音压得很低,因为离得不远,勉强还能听清楚。 只听一个道:“……这姑娘就是张嬷嬷带进来的吗?一看就是乡野那些粗俗的野丫头,就是因了她,张嬷嬷才挨了十板子的?”声音尖细,应该是个小丫环。 “话也不能这么说,张嬷嬷擅自把庆哥儿带出去,这才惹怒了夫人。那庆哥虽说是夫人的远侄,可也是金贵的身份,要是有什么闪失,谁担当得起?这张嬷嬷也未免大胆了点。”另一个声音稍微低沉的丫环低声道。 “那庆哥也是混世魔王一个,谁敢招惹他?王爷夫人不在时,他要闹翻天,谁又敢管?所以我说,这次是张嬷嬷太不小心了,以前也曾出府过几次,都没出过事……”这回说话的又是另外一个丫头。 李红冰微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瞟了一眼。见是几个年约十三四岁的丫头凑在一起,一边望着她一边交头接耳。 李红冰还待要再听下去,就听到院子里门帘响动的声音,她转过头来,见张嬷嬷正小碎步地向她走来。行至跟前,她帮李红冰理理身上的衣襟,低声叮咛道:“姑娘,待会见了夫人,一定要跪下磕头,小心回话。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千万不要说。老婆子活不活得过今天全靠姑娘了。” 李红冰一阵迷茫,这句话这个张嬷嬷都说了两遍了。难道自己真的闯了弥天大祸?再说,现在自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又如何顾得了别人? 正胡思乱想间,却见张嬷嬷正焦急地望着自己。李红冰点点头,道:“我晓得的。”张嬷嬷便不再言语,拉着她的手向院子正门走去。 随着帘子的掀起和落下,李红冰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之中。里面很温暖,和外面的寒风啸啸判若两个世界。李红冰搜索了一下温暖的来源,便看到屋子的四角都生了碳火,难怪温暖如春。 李红冰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迅速瞄了一眼前方。由于距离有些远,再加上视野的限制,李红冰隐约觉得正前方上位的位置坐着一位华服丽人,两侧或站或坐的有好几个人。 李红冰正想着,莫非上方坐着的就是传说中的昭阳长公主?若是的话,那就要好好看一眼这位绝色美人,也不枉来此一趟。忽觉旁边的张嬷嬷推了她一把,她这才醒悟过来,慌忙走到大厅中央规规矩矩跪下问安。 第十六章 初见南昭王王妃(大修) “张嬷嬷,这就是你说的在街上遇到了那个姑娘?”正堂上方传来一声悦耳的声音,婉转如莺啼,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媚。 张嬷嬷慌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夫人,正是。” 李红冰暗暗奇怪,这上堂如果真的坐的是昭阳长公主的话,那么按年纪也应有四十岁了,怎么这声音娇柔得如二十多岁的女子一般? “果然是乡野市井中的丫头,一点礼数都不懂。”堂上的主人话音一落,堂下便传来一阵嘻笑声。 李红冰没有抬头,仍是跪在大厅中央的地板上。地板上铺了地毡,双膝跪在上面也不觉得很难过,只是这种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未免令人难堪。 即使是在现代,也没有被人如此当面指责没有教养吧? 一旁的张嬷嬷脸上便有些过不去,嘿嘿陪笑道:“夫人说得是,这姑娘不懂规矩,夫人不要跟她计较。” “夫人是何等金贵的人,怎么会跟这些乡野之人计较?”说话的是站在昭阳长公主身侧的一个丫环,长得眉清目秀,但嘴巴却不饶人,“我说张嬷嬷,你老糊涂了?” 张嬷嬷脸色灰暗了一下,有些惊惧地望了一下坐在上位的昭阳长公主,喃喃道:“是,明茜姑娘教训得对,是老身糊涂,口不择言,还望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 昭阳长公主漠然笑笑,不置可否。 乡野之人?这是李红冰自进到这屋子后,第二次听到这样歧视的言语了。她微眯了双眼,眸色转瞬变冷。 “起来吧。”昭阳长公主微微颌道。刚才那会子功夫。她已经不露声色地审视了面前这个丫头一番。一身农家姑娘地打扮。粗布衣裳。廉价地银簪子。模样还算清丽。昭阳长公主忽地把目光落在李红冰沉静地脸上。没有以往那些初入王府地小丫头地惊惶失措。惊惊颤颤。低垂地眼眸。平静地面容。如无风地湖面。激不起一丝波澜。 这样地姑娘。倒真是少见。昭阳长公主唇边勾起一丝笑意。目光不由再次落在已经起身侧立地李红冰身上。 大厅里忽然响起一阵轻微地佩环响动声。李红冰侧目望去。见罗裙拂地。雍容华贵地昭阳长公主身旁地另一个丫环忽然走到一张案几前。拿起一个玉牌样地东西交到昭阳长公主地手中。笑道:“公主。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心思倒是灵巧。居然能画出这么别致有趣地东西来。” 李红冰低眉敛目。心中却在嘀咕。这丫环如此称呼长公主。想必是她下嫁呼延将军时带过来地陪嫁丫头了。这些丫头身为主子地贴身丫环。叫惯了地称谓。一般不会改口。 张嬷嬷面露喜色。感激地望着说话地那个丫头。 昭阳长公主接过玉牌。水嫩如青葱般地玉指轻拂过玉牌表面。目光却停驻在李红冰身上:“这图案。是你画地?” 李红冰抬头望去,见那个藏青色玉牌上拓印着一只米老鼠,正是她交与张嬷嬷的那个玉牌,便点点头:“是我画的。” 昭阳长公主收回目光,轻转玉牌,细细端详了一番:“手工太粗糙,图案倒是不错。你可还会画些别的东西?” 还要别的?李红冰微微皱眉。她教小朋友上图画课时,可画的东西太多了,不知道长公主指的是哪些? 一旁的张嬷嬷急了,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赶紧回答。 “夫人指的是……”李红冰心思一转,素闻昭阳长公主心高气傲,若她有意为难自己,出个自己不会画的考题,那不但无法全知而退,还可能招至祸事。为今之计,唯有主动出击,占尽先机,方能运筹帷幄,掌控全局。“要不,我给夫人造一套十二生肖的茶具如何?把十二生肖的图案拓印到茶杯上去……” “长公主,这倒是有趣得紧。”刚才拿来瓷碗的丫环笑着说道,有些赞赏地望了李红冰一眼。 “墨歌说得对,”昭阳长公主点点头,也觉得甚合她的心意,一套茶具,配上些新奇的图案,推翻以往瓷陶的花鸟虫鱼等一些老成的图案,倒也能使人耳目一新。“墨歌,去取三百两银票来,给了这位姑娘,算是订金,限期一个月。如果做得好的话,另外有赏。” 三百两!周遭的人顿时瞪大眼睛。连李红冰也不禁微微动容,一出手就是三百两,这南昭王王妃好大的手笔。 张嬷嬷喜不自禁,忙扯了扯李红冰,示意她跪下叩头致谢。李红冰正要拜谢,忽然上面又传来冷冷的声音:“且慢!” 李红冰瞬时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昭阳长公主投射下来的目光。即使在这温暖如春的屋子里,李红冰也能感到一丝森然的寒意。 这是李红冰第一次正视昭阳长公主,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掩去了她的真实年龄,使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三十上下的贵妇人,眉眼如画,美艳不可方物,看来坊间传闻不假。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自眉宇间流淌出来,漠然的眼神,使李红冰不由想起那天那个骑着白马的白衣少年。果然是母子,连高傲冷漠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姑娘,你可听仔细了,这是南昭王府呈送给皇太后的贺礼,你可要给我用心去做,不然的话,”昭阳长公主顿了一下,“张嬷嬷,待会下去以后你把王府里的规矩给她讲讲。” 张嬷嬷脸色又白了。低了头唯唯喏喏地应了几声“是”。 李红冰愕然。这自古以来凡做买卖的,讲的是你情我愿。如今这条定律到了昭阳长公主这里,全变了样。这买卖做不做得成,还得看王妃的心情好不好。若她看不上眼,这买卖就算是砸了,卖方还得承担风险。这样看来,根本就是不平等合约。 总之,李红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南昭王王妃,绝对是一个野蛮难缠的人。 “苏姑娘,请跟我来。”墨歌走了过来,领着李红冰走出院子,去前厅取银票。 第十七章 问原由墨歌暗点拨 看着李红冰远去的背影,侧立于王妃身边的明茜忍不住道:“夫人,你真的放心把这份差事交与这个粗俗的丫头?” 要想呈送给皇太后,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生母的贺礼,那是何等的尊贵隆重的礼品。各地官员可谓倾尽心思,四处搜罗奇珍异宝,以博皇太后的欢心,保证仕途顺畅。昭阳公主与当今皇上乃一母同胞,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的生辰,夫人却如此漫不经心,倒着实让明茜有些担忧。 “明茜,本宫怎会看走眼?”王妃高深莫测地笑笑。只轻掠了一眼,便让明茜噤了声。王妃不在意地笑笑,呷一口碧镙春,问道:“廷玉呢?” “回夫人,二少爷还没有回来。”下首的一个葱绿衣衫的小丫头恭恭敬敬地答道。 “湖衣,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跟着二少爷,别让他出门的吗?”明茜厉声斥道,眼神却偷偷瞟向上位的王妃。 果然,一向冷漠淡然的王妃显然已沉不住气,茶杯置于案几之上发出“呯”然巨响,在这寂静无声的屋子里犹为清晰。 湖衣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索索发抖,连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夫人息怒,湖衣知错。湖衣一直跟着二少爷,可是,二少爷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还不快去找!”王妃厉声道,“派多些人手去,即使把王府翻过来,也要把他找到。这个浑小子,等他爹回来看怎么收拾他!” 湖衣忙应了声,爬起来匆匆忙忙去寻找人手。心里却在想,这个二少爷,溜滑得很。即使倾尽全王府的人力,也未必找寻得到他。此刻,说不定在哪个温柔乡里快乐着呢! ﹡﹡﹡﹡﹡﹡﹡﹡﹡ 张嬷嬷又紧跟慢赶地跟了过来,喋喋不休道:“姑娘,此事事关重大,你到底有几成把握,也好让老婆子心里有个底。” 李红冰侧头。咫尺之间看到张嬷嬷地额角渗出细细密密地冷汗。她忽然觉得心情大好:“张嬷嬷。如果我说我是随口说地。一成把握也没有呢?” “啊……”张嬷嬷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李红冰不再看她。直接跟着墨歌走出了院子。偶尔回头望了一下。见那个老婆子仍呆立在原地。如一尊佛像。李红冰心想。这王府地规矩到底是什么。莫非是连坐?那样地话这老婆子怕受到牵连。半夜里卷了细软潜逃也说不定。 收回目光。李红冰看看正带着她穿行于花香小径地墨歌:“墨歌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姓苏?” 墨歌回过头。笑意渲染了路边地花香。有一种醇厚地甜美:“王妃要见地人。底下办事地哪个敢怠慢?不查清底细怎敢随随便便带了给王妃瞧?” 李红冰一惊。这么说。她地身家底细。家住何处。人口几何。作何营生。王妃是一清二楚了?难怪。南昭王妃会如此放心地把三百两纹银交与她。会直面对她言说。这是要敬献给皇太后地寿礼。 “苏姑娘心思灵巧。这王妃所说地寿礼。应该难不倒姑娘吧?”墨歌侧头。笑意盈盈地望着李红冰。 李红冰微微苦笑:“是有点难度,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原以为毛遂自荐,自己选择考题,胡乱应付一下这南昭王王妃,没想到倒被南昭王王妃算计了。看来,唯有使尽全身解数,尽心尽力去做了。 “苏姑娘不必担心,王妃是喜欢的陶瓷是扬州城南大街的‘明记陶瓷’。”墨歌望着李红冰,脸上的笑意如春天里煦暖的春风。 李红冰心中一动,不由感激地望住面前这位已不再年轻的宫女:“谢谢姐姐。” 墨歌已经回过头去,脚步丝毫未曾停歇,不一会就进了前厅,取了几张银票出来,放到李红冰手上:“一个月之后,就是皇太后的诞辰了,姑娘可要抓紧点。” 李红冰知道这个宫女在提点她,便笑着点点头。 李红冰步出王府后门,便看到张二花立于门外的台阶前,焦急地往里张望着。 “二花姐!”李红冰心中一暖,叫了一声。 张二花猛然回头,看了李红冰许久,忽然就跑了过来,竟抱着她哭了起来。 这样的场景李红冰无比熟悉,就像小时候那次她不小心摔下山坡,又重新爬上去时,张二花抱着她哭的场景一模一样。 “行了,二花姐,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你哭什么啊?”李红冰打趣她。 “她们没对你怎么样?”张二花不相信地问。 “我又没欠她们家钱,又没偷她们家的东西,她们能拿我怎么样?”李红冰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是莫名其妙地接了一桩买卖。”然后把手中的银票扬给她看,“大买卖。” “三佰两!”张二花瞬时瞪大眼睛。 ﹡﹡﹡﹡﹡﹡﹡﹡﹡ 明记陶瓷店。 正厅里,明秋梧正不断地在踱步。从左边踱到右边,再从右边踱到左边。拿起的茶杯端了半晌,没有喝上一口,却又放了下来。 一个小厮匆匆而入,明秋梧猛然回头,盯着那名小厮:“小六,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小六摇摇头。明秋梧的神色顿时黯了一黯。 小六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素未平生的姑娘如此上心?跟随了公子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公子对于一个女子如此在意。 “公子,我在南昭王府候了约一个时辰,也没见那位姑娘出来。”小六看着公子的神色愈加黯淡,话题一转,“不过,这位姑娘的来历我倒打听了一二。” “快说。”明秋梧精神一振。 “公子前段时间不是一直说想会会那位苏记蘑菇园的当家苏文清吗?说她是当今世上的一个奇女子。恨此生无缘见上一面。现在,不正好见着了吗?”小六眨眨眼睛道。 “是她。”明秋梧瞬时睁大眼睛。线条柔和的脸上掠过一片惊讶,一片欣喜。那位衣着简朴的姑娘,就是苏文清?!回想起她曾跟店小二说起的,有事要与店主家相商。眉头不由微微皱起,这苏姑娘,找他所为何事? 第十八章 父子商议边防事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夕阳的余辉给西湖的碧绿的湖水镀上一层闪闪的金光。风乍起,湖畔的垂柳轻轻摆动,如少女婀娜的身姿。 寂静的湖畔,远远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转眼间,一队约十人的骑兵小队出现在小路上。清一色的银盔铁甲,高头战马,正中领头的一位小将犹为亮眼。一身白色战袍,银盔铁甲,右手持着一枚长杆亮银枪,银枪的枪头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璀璨的银光。 行至气势宏伟的南昭王府朱门前,白袍小将军猛然勒住缰绳,浑身油黑的战马一声长嘶,凌空而立,而坐于马上之人却纹丝不动。他微扬浓眉的剑眉,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横匾上的“敕造南昭王府”几个朱红大字。 守卫的军士早把大门洞开,白袍小将军把银枪交与左手,扔给随身的亲兵,左手在一接一扔之间,露出左手背上一条极深的伤痕。 随身的亲兵牵了马转到后门去了。白袍少年大步流星从正门而入,两侧的守卫均躬身行礼:“大少爷。” 白袍少年微微颌首,步伐却并不停歇,穿过影壁,径直向西边的院落走去。不一会儿,再转出来时,已换上另一副行当。紫金冠束发,两绺碎发垂于襟前,一身月牙白的衣衫,活脱脱一个贵气的侯府公子。 “大少爷。”王府管家赵三见回廊处人影绰约,细看竟是呼延浩从军营回来,忙上前打招呼。 呼延浩点点头,随口问道:“赵叔,王爷回来了没?” “王爷也刚刚回来,此刻正在书房里。”赵三恭恭敬敬地答道。别看这侯府大少爷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但在军营中却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尤其手中的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颇得王爷的赞赏。虽然对于大少爷的真正身世,王府上上下下暗地里也议论纷纷,但在大少爷面前,谁也不敢露出丝毫怠慢之色。 呼延浩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二少爷呢?” 赵三犹豫了一下:“二少爷还没有回来。” 呼延浩心里“格登”了一下。浓眉慢慢拧了起来。压低声音道:“王爷知道吗?” 赵三微微苦笑:“现在暂时还不知道。不过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了。” “还不快去找!”呼延浩厉声道。微微觉得有些头疼。他这个弟弟。简直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仗着昭阳长公主地宠溺。整天跟着一帮狐朋狗友游手好闲。不是混迹于赌坊之间。就是流连于青楼之中。全府上上下下竟无一人管得了他。想到过不了多久王府内将兴起地一番折腾。呼延浩不由无奈摇头。 天色愈发暗了下来。王府里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火。呼延浩看了看东边书房也亮了灯火。便转身行去。 房门虚掩。呼延浩轻轻推开房门。便看见王爷背身负手立于一幅地图面前。烛火把他魁梧地身影投在旁侧地墙上。 “王爷。”呼延浩依军中规矩大礼参拜。丝毫不敢怠慢。 “浩儿,起来吧。”王爷转过身来,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在家就不用行此大礼了。” “是。”呼延浩应声而起,看看墙上的军事地图,“爹爹又在为前方战事担忧?”近来边境传来消息,北方突厥又有蠢蠢欲动之态,他知道王爷虽然闲赋在家,但心系边防,一颗心并未真正安定下来。 王爷微叹一口气,半生戎马生涯,才换来这海内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若是战事一起,想必天下又该硝烟四起,生灵涂炭了。 “新皇初登大统,四海刚刚安定,若是前方开战,局势必定动荡不安。那些愤愤不平于王权旁落的潜暗势力定会重新抬头,借此兴风作浪。那我大宋……”呼延王爷就此顿住,默然不语。 “爹爹,当今皇上乃贤明圣德之君,定不会被j人所利用。”呼延浩坚定地说道,脸上罩上一层坚毅的光芒,“如果突厥敢来侵犯我大宋边境,孩儿决不会袖手旁观,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那个年轻的君王,比他大不了几岁,阅兵仪式上他曾见过一次。军容静肃,军鼓齐鸣,漫天旗帜飘飞,那人就立于高高的辕台之上,立于十万大军之前,一身明黄,狭长的眼眸微露着睿智锋利的光芒。那人的眼神令他安心,这样的人,绝不会任人掌控。 王爷转过身来,望着身形挺拔的儿子,欣慰地笑笑,宽大的巴掌轻轻拍在儿子渐渐宽阔的肩上,无声,却倾注了无限的期冀,让呼延浩感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廷玉呢?”王爷这才想起,回来这么久了,还未见到小儿子的踪迹。 呼延浩心中一惊,脸色微变。王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快就查问起来了。“孩儿不知。”呼延浩垂了头,心中却暗暗祈祷他那个胡作非为的弟弟快点回来。 王爷盯了他一会,目光渐渐锐利,脸上升腾起一股怒意,猛然转身,行至书房门口,对值守于门口的亲兵喝道:“去,把老赵给我叫来。” 亲兵迅速领命而去。呼延浩抚额轻叹,看来,王爷雷霆之怒的爆发势不可免,而这王府片刻的宁静祥和也要被搅乱了。 当东边书房传来第一声惨叫时,呼延浩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品茗着“西湖龙井”。案几上的炉火旺盛,水壶里的水已经烧开,白色的雾气袅袅而起。清幽的茶香溢满整间屋子,他英姿勃勃的脸庞在升起的白色雾气中若隐若现。 前面不远处的回廊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透过半开的窗子,他看到二少爷的跟班小厮茗砚飞快跑过去的身影,唇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很快,整个王府就要人仰马翻了。 翠屏进来添水,见呼延浩一副悠闲的样子,不由有些愕然:“王爷正在书房责罚二少爷呢,大少爷怎么不去劝劝?” 呼延浩端起已斟满了热茶的杯子,用杯盖拨开飘浮在上面的茶叶,呷了一口,轻笑道:“我怎么劝?即使我进去了,也会给爹轰出来的。” “可是,二少爷他……”翠屏担忧道,这二少爷虽说平日行为放荡了些,但对于她们这些下人倒是极好的。 “放心,救兵很快就到。”呼延浩笑着摇摇头。他这个弟弟,对付他老爹,就这些伎俩,而且,百试不爽。 翠屏疑惑地望望自家大少爷,忍不住走到窗边,探头向外望去。果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回廊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兼有佩环叮当响个不停。十几个丫环婆子拥簇着一个凤冠霞佩的贵妇人匆匆忙忙地朝东书房奔去。 “大少爷,你真是料事如神。”翠屏回头,笑眯眯道。 第十九章 扬州城商会大当家 更深露重,寒风肆虐,这样的冷夜,人们早早沉入了梦乡之中,街道清冷,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声,很快消失于朦胧夜色中。 而在这夜色深重的大街上,忽然出现了一条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幢幢屋影,来到巷子深处的一座朱门大户前,身形微顿,几个纵落,就消失于高墙之内。而大门内的几个守卫,犹自打着瞌睡,根本没有发现有人来过。 这是扬州城的商会总舵,凡是所有来往于扬州城与全国各地的大宗买卖,商贸航线,全部都由扬州商会总舵掌控。传说掌舵之人背景复杂,身手非凡,与各地商会、甚至京城皇家均有联系。但此人常年黄金面具覆面,掩去真实容颜,即使常侍于身侧的管事李福,也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时值三更,巷子里已经传来了邦鼓声声,伴着打更人沉重的脚步声,在静夜中犹为清晰。李福勾完最后一笔帐,伸伸懒腰,正要吹熄烛火安歇。不经意间,窗子外似乎有隐约的火光。抬眼望去,见不远处的正厅里,刹时烛火通明。他心中一喜,大当家来了。忙取出账簿,揣在怀里,想了一想,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也夹在了账簿里,提了灯笼,向正厅行去。 正厅里,一道欣长的身影伫立于菱花格子窗前,静默不语。烛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给空气凝滞般的寒意深重的屋子平添了几许生气。 李福把灯笼放置于门口,望着那袭挺拔的身影,犹豫着该不该打破这空前的沉寂。 “是李福吗?进来吧。”一声略微低沉的声音打破屋里的清寒,声音来自于那道伫立窗边的背影。 “是。”李福赶忙躬身而入,然后把帐簿放在案几上,“爷请过目,这个月的收入与支出,包括各分会进贡的会金,全部都记在了账簿上,小人已经全部核对好了,就等着爷审核。” 窗前的人影点点头,似乎不急于查阅账目,并未转身,仍静静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出神。 李福一时之间不敢出声。过了一会,方小心冀冀道:“朱家茶园把今年的会金全部缴齐,下午的时候朱家管事的还来过一回,问起进贡皇家那条商线……” “叫他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去。这美差,跑不了他们朱家的。”窗前的背影冷冷道。 李福顿时安了心。不由摸摸揣在怀里地两锭十两地银子。下午那个管事地偷偷塞了两锭沉甸甸地银子给他。托付他无论如何也要办成这事。成事之后还另有重酬。如今见当家地点了头。这两锭银子就属他李福地了。想到这。不由心中一阵美滋滋地。 “还有罗家地丝绸庄。朱家地陶瓷……”李福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就见窗前背影一挥手。声音已有些许不耐烦:“行了。回头告诉他们。规矩照旧。少不了他们地。” 李福唯唯喏喏应道。不敢再说。又静了一会。窗前地人影转过身来。纯色黄金打制地面具在通明地烛光下流光溢彩。而面具下那清寒地眼眸。如千年深潭般深遂。看不到底。 他走到案几上。眼睛看着面前未打开地簿账。目光微微一滞。伸手把纸从帐簿里抽了出来。这个扬州商行总会地大当家有一双修长干净地手。指甲修剪整齐。发出润白地光泽。如果这是一双会弄文舞墨地手。并不出奇。 他似乎对这张纸表现出浓厚兴趣。摊开在桌子上。细细审视起来。 “爷。这是下面地人从南昭王府里偷偷拓印出来地。”李福看看大当家。再瞄了一眼白纸上拓印下来地奇特地老鼠。小心冀冀斟酌了字眼说道。 “你是说,苏文清今天下午进了南昭王府?”语音刚落,两道凌厉的目光瞬时落在了李福身上。 李福忙道:“回爷的话,据下人回报,苏文清今日一整天都在扬州城里数十家的陶瓷铺子里溜达,却不知为了何事。” 见大当家没有任何反应,李福忙继续往下说道:“然后南昭王府的张嬷嬷来了,把苏文清带进了王府,听说是王妃要见她,至于后来,后来好像王妃派了个大买卖给她……” “大买卖?”大当家隐没于黄金面具下的眉毛轻扬了一下。 “是,具体情形小人也不清楚,听王府里的下人们说,好像是王妃把制作皇太后贺礼的差事给了苏文清。” “哦?”大当家隐在面具下的唇角微扬,连千年冰封般的冷漠眼眸里也有了冰雪初融的迹象,“这么说,这苏家小妮子转了心思,要做陶瓷营生了?南昭王妃一道命令,倒坐实了她要踏入陶瓷业的心思。” 他轻笑出声:“这个苏文清,有些时候倒是能让人刮目相看。” 李福愕然地望着大当家。大当家会笑,这可是天下少有的事,行内的人都知道大当家是冷漠如冰,不拘言笑的。 “莫非,爷对她有兴趣?”李福看看大当家,不自觉地低声问了一句。待到醒悟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后悔莫及。 大当家却没有生气,目光盯着桌上白纸中那只活灵活现的老鼠,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苏文清,你究竟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转头,望着李福,目光微眯,“我是什么身份,你以为我会看上那个在市井坊间抛头露面,全无一点大家闺秀斯文体面的粗俗丫头?!” 三天后,当李红冰拿着画了无数次,终于定稿的画卷,和张二花一起出现在“明记陶瓷”店门口时,明秋梧觉得阴霾了三天的天空似乎升起了太阳,照得人的心里一片亮堂。 三天里,李红冰把动画片里见到的,画册里看到的,以及自己脑海里所能想到的十二生肖的形状全部画了出来,并进行了修整,最后得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十二生肖在这个时代已有了成熟的图形,她唯有在这个基础上努力创新,创作出别出心裁的另类设计,吸引人们的目光,才能取巧取胜。 三天前那个要撵她们出店的店小二吴立,一见李红冰二人,早就学会察颜观色的他,知道这二人是得罪不起的主,一边堆着笑把她们迎进门来,一边飞快地派人通报明公子。 第二十章 明家店内议合作 待小六奉了茶出去后,明秋梧终于把这三天来的疑惑问了出来:“苏姑娘三天前来到小店所为何事?如今又是为了何事?” 李红冰微微一笑,眼眸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明公子如何知晓我的名字?” 明秋梧也笑,笑容如阳春三月的阳光:“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李红冰微微有些动容。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一个仅见了数面的陌生人,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去戒备森严的南昭王府打听消息。况且,那种地方,要打听出一些消息,不花上些银两,根本探听不到什么。当时她是被官军“押”走的,别人怕惹祸上身,是躲也躲不及的,他却花费银两去打听,除了关心,李红冰做不出其他解释。 虽然心中有些许莫名的感动,但李红冰的神色依旧淡然无波:“既是如此,那岂不省了我好多功夫?”李红冰笑笑,取出三天心血汇聚的成果,一叠设计图纸,顺带加上三张一百的银票,“皇太后的贺礼,一个月的期限,三百两的订金,不知明公子有没有把握?” 明秋梧摊开图纸,脸上瞬时露出专注的神色。李红冰与张二花对望一眼,静候他的答复。 明秋梧看了许久,脸上的凝重渐渐融化,换上一副惊讶的神情。待把十二幅图纸看完,明秋梧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惊奇与赞叹:“苏姑娘真是兰心蕙质,不知这些样式苏姑娘是如何想到的?” “只不过闲暇时候贪玩,觉得时下的杯子样式用得厌了,才想出些新奇的花样,取乐子玩玩的。没想到今日倒派上了用场。”李红冰说得谦虚。 一旁的张二花忍不住了:“小清,这哪是取乐子玩玩的?三天里你吃不香睡不安稳的,全副心血都放在了这十几张的图纸上,改改画画的,都弄了好几百遍了,也算得上那个叫什么,对,叫做精益求精。” “就你话多。”李红冰无奈笑笑。转头望着明公子,“公子别见,我二姐说得夸张了些。” 明秋梧肃然起敬:“姑娘这份执著与认真,非常人能及。” “本店与南昭王府一直有联系。南昭王府常派小厮过来取本店打制地瓷具地样式。对于王妃地喜好。我们倒是知晓一二。”明公子不失生意人地明快利落。“这桩生意小店就接下了。小六。取笔墨纸砚来。” 很快有个小厮取了笔墨纸砚过来。把白纸在案几上铺开。明秋梧用毛笔點了墨汁。微微挽了一下宽长地衣袖。思索片刻。“沙沙”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并誉写了两份。 写罢。搁笔于笔架之上。取过墨汁未干地纸张递到李红冰面前:“苏姑娘。您过目一下。看是否有不当之处。” 李红冰暗暗赞了一声:“好。”这明公子虽说年纪轻轻。乍看与一个弱质彬彬地文弱书生无异。没想到文弱地外表下却蕴藏了一个生意人地精明与干练。看来。恐怕是自小就在商场上耳熏目染久了地。 忽然想起。自己在南昭王府取那三百两订金之时。似乎没有签订什么合同之类地协议。也不知是王妃疏忽了。还是料定她终将逃不出权势赫地南昭王妃地手掌心。故意而不为之。 李红冰粗略看了一遍。见没有什么问题。双方就各自签了字。摁了手印。各自收好自己地那一份契约。算是订立了合同。 “二十日后苏姑娘可前来验看。”明秋梧看看置于案几一侧的图纸眼中掩饰不住喜爱的神色,“明家有自己的陶瓷制作坊,若是姑娘觉得不满意的话,小店还可以重做。” “不用不用,明公子如此注重信誉之人,我们怎会信不过?”李红冰笑道。就刚才那言行举止,李红冰已经给了十成十的印象分。 既是办完了正事,李红冰也松了口气,起身告辞。 “苏姑娘请留步。”明秋梧忽道,“苏姑娘,恕秋梧冒昧,我想跟苏姑娘商议一事。” “什么事?”李红冰颇感意外,复又坐了下去,“明公子请说。” “在商言商,我就照直说了。苏姑娘的想法新鲜奇特,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全乎情理之中。不知姑娘是否有意为小店多提供一些新奇的样式?”明秋梧微笑道,眉眼弯弯,使清秀的脸上线条更为柔和。 一直以来,明家经营的陶瓷店铺,都聘有专门的画师来设计与改良,所以几百年来,才能在同行之中立于不败之地。但凡事要讲究创新,这是生存之本。若一味的守旧,那迟早会被竞争对手超越。所以,当看到面前这位姑娘送来的与众不同的设计时,他马上感到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正在萌芽的商机,一个想法便油然而生了。 李红冰暗生疑惑,这么说,是要请她做设计师吗? 见她微拧了眉心沉吟,明秋梧又忙道:“苏姑娘请放心,在酬金上面绝不会亏待了姑娘,一副图画二十两银子计算,姑娘以为如何?” 二十两?张二花睁大眼睛,这笔买卖划算,这位公子出手真是大方。 见李红冰仍在沉吟,张二花忙推了一下她:“小清,快应承了下来,这可是好处多多的活计……” 李红冰摇摇头,眉心若蹙:“明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打算自己赁一个土窑,自己经营……” “哦,”明秋梧恍然大悟,难道人家不答应呢,人家也打算自己开业。“那好,苏姑娘,我有一个建议,姑娘以为如何?” “明公子你快说。”张二花忙道,刚才李红冰推了这差事,让她失望了一下。现在,明公子又有更好的主意,她便迫不及待地问了。 “苏姑娘可否有意向与小店合作?苏姑娘打算赁一个土窑,想必是百废待兴,我们明家有自己的作坊,有技术优良的陶艺师傅。如果苏姑娘有这个意向的话,我们明家可以提供制作师傅与资金,姑娘只需提供图纸即可。另外,小店还可以提供货柜供苏姑娘出售制造出来的陶瓷成品,分成我们另外再议,姑娘以为如何?”明秋梧有条有理地把想法说了出来,说完含笑望着李红冰。 第二十一章 知此知彼互揣心思 张二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别人无偿出人力、物力,还来征询你的意见,要不要与他合作。 李红冰神色如常。她知道,面前这位年轻人真是个有着缜密生意头脑的人。创新,他抓住了能在商场上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一个企业能否生存下去,在于能不能赋予它新的生机与活力。像现代的洗衣粉竞争大战,各个商家不都在添清洁因子,添加生姜去污等方面大力创新吗? 而她,偏偏抓住了这一法宝,所以,明公子才会摊出极具诱惑的条件来诱惑她。没办法,谁叫她是一个禁不起诱惑的人呢? “好,明公子果然是个爽快之人。”李红冰赞道,“这事我应承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然后双方又就分成问题达成一致协议,五五分成,李红冰知道明公子作了很大的让步。但以后呢,谁能说得清是谁获益最多?商场如赌场,赌赢了,就有可能一本万利。 走出店门口,行至半路,天气突然变了,居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冬季下暴雨,的确少见。 两人躲进路边的亭子避雨,望着丝毫没有减弱的风势雨势,张二花哀叹道:“小清,你真是贵人出门招风雨啊,看来我们是要被困在这里了。” “是吗?”李红冰望着不远处愈走愈近的人影,“解救我们的贵人来了。” 张二花不相信地朝外望去,果然,苍茫的雨幕中走来一人,是明记陶瓷的小六。 福气安康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13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13部分阅读 。 “苏姑娘,张姑娘,我家公子嘱咐我送伞过来。”小六把两把油纸伞放下,便走了。 “明公子真是一个不错的人。”望着雨幕,张二花的语气里透着些许惆怅。 李红冰微微摇头。再好地人。也只能是商场上地朋友。因为。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她了。想到这。心头不由升起一丝牵挂。都过了这么多天了。林志海怎么还没有回来? “走吧。”李红冰递一把油纸伞给张二花。见她犹自望着雨帘发呆。不由笑道:“怎么。二花姐。春心荡漾了?” “你说什么呢!”张二花微红了脸。作势要去掐她。 李红冰灵活地跳开:“刚才在明记陶瓷店里。是谁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地?又是谁。听说我回绝了人家地建议。急得一副直跳脚地样子?” 张二花被人说中心事。脸上更红。又羞又气恼道:“死妮子。你还说!”急急奔过来要捂她地嘴。 李红冰笑弯了腰。连连告饶道:“好姐姐。饶了我吧。我不说了。” 两人又笑闹了一阵,才撑起油纸伞回家去。一路上,由于雨下得大,路上微有凹陷下去的地方都被积水填满,绣花鞋一踩下去,整只脚都湿了。又冷又冻的,兼沾了泥沙泥巴,很不舒服。李红冰看看脚上不成样子的绣花鞋,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心想这雨天真是麻烦,要是有空的话,一定要请人做一双厚高跟底的木屐鞋子,穿在脚上,用绣花鞋套上去,那样就不会沾湿鞋子了。 “小清,你真的能未卜先知呢。那个明公子居然还真的把货柜出借给我们。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你开的条件那么苛刻,怎么那个明公子一口就应承了?”张二花问出心中的疑惑。 李红冰笑笑,知识产权的价值一时半会跟张二花也说不清楚。但明公子应承得这么爽快,还是另有原因的。 “这里面,南昭王妃也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李红冰微微一笑。这件事,说清楚一点,就是她适时适地地拿南昭王妃做了一回活广告。 “有吗?”张二花不相信地问。 “如果不是南昭王妃给了我们这份差事,那明记陶瓷会开出这么优惠的条件给我们?”李红冰一副明了的样子,“他们猜想我们肯定与王府有什么关系,或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接了这个肥差。再说,光凭我们一面之词,他们怎会相信?当然也派了人调查了此事,确信无疑后方与我们交易。” 毕竟是生意场上的人,这种知此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的定律,谁都懂。 明秋梧不是三岁小孩,李红冰若是自编一套说词,当然糊弄不了他。有南昭王妃的响亮招牌在前,有构思灵巧的图纸在后,事实加上论证,明秋梧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所以,当小六也向明秋梧问起相同的问题时,明秋梧也含笑不语。此举虽有些冒险,但商机无限,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虽然有伞挡了雨,但雨毕竟大了点,两人也湿了半身。到了家,李红冰赶快进屋换了衣裳,顺便拿了一套出来让张二花也换上。 李红冰转身煮茶,就听见张二花在后面幽幽叹息一声:“小清,林大娘对你真好。” 她转头,就看张二花正望着身上的衣裳出神。那衣裳上有几朵牡丹,绣工精湛,栩栩如生,正是出自林氏之手。 第二十二章 惊闻黄家大变故 下午,李红冰小憩了一会,醒来后随手翻了一下皇历,这才想到前段时间挑的丝绸缎子,也度身量了尺寸,送到了城东的裁缝店里去做了,至今还没有取回来。 雨不知何是已经住了,掩了门,李红冰还是执起一把油纸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贵人来相助?自己照顾好自己是最重要的。 虽然没有再下雨,但天边依然有阴沉的乌云,风也刮得很大,预示着另一场暴雨即将而至。街上还有一些积水,行人很少,李红冰专拣一些平坦的地方走,饶是如此,半个鞋面也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溅湿。 村头第二间是一个十分宽大的铺面,那是黄二嫂子开的绸缎庄,李红冰走到屋檐下站了站,发现这个铺子居然竖起了门板,店门紧闭。 “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好,没几个客人吧。”李红冰心里嘀咕了一句,本来还想找黄二嫂子扯几块花布,换一下家里的桌布的。她有些许的沮丧,抬脚正要离开,忽然听见里面居然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争吵声,还兼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的“乒乒乓乓”的声响。 “……你瞎了眼了?居然与刘记布坊订了那么大的一笔买卖,现在好了,布坊倒了,你叫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然后是余赛花压抑了的哽咽声。 “我也没想到刘记布坊说倒就倒……”是一个男子略带低哑的声音,缓慢而无奈。 “没想到,要赔那么多的银子你没有想到,那你还有什么没有想到的?说,你是不是看上了刘家的小女儿刘小婉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黄二哥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不敢承认了是不是?我这就找她去,问个清楚!”黄二嫂子的声音更加高亢,接着似有门栓响动的声音。 这夫妻吵架,是最忌讳旁人围观的。闹不好还殃及旁人。李红冰紧走几步,忽听身后的店门里面传来“啪”的一声,可能是黄二哥甩了一巴掌,接着便是黄二嫂子哭天抢地的叫道:“你!你竟敢打我!反正没有活路了,我也不活了,跟你拼了……” 又是一阵乒乒乓乓地响声。像是桌椅被掀翻。李红冰愕然回头:一向夫唱妇随、夫妻和谐地黄二哥与余赛花也会有打起来地时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这是别人家地家务事。她李红冰不是那些好管闲事地三姑六婆。没有那闲功夫去劝架。所以。在稍稍停顿了一下之后。李红冰笑了笑。继续办自己地事情。 到城东地裁缝店取了裁好地新衣。用油布把衣裳包好。以免被雨水淋湿。往回走到半道地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人。见了李红冰就叫道:“苏姐儿。” 李红冰一看。便笑了。原来是离她家十步路地卖豆付地李大嫂子。 “李嫂子。”她甜甜地叫了一声。看看她担着两只箩筐。一只箩筐放着一把油纸伞。另一箩筐铺了一块蓝布。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李嫂子刚赶集回来?” “快过年了。家里地母鸡下了几十只蛋。寻思着拿到城里去卖好换几个钱花花。不曾想。这天说变就变。上午还好好地。临近晌午居然下起了暴雨。”李嫂子用衣袖抹抹脸上地水珠。“卖了一整天。还剩十多个鸡蛋没卖出去。” 李红冰笑笑,她刚才看着另一只箩筐里的蓝布就觉得有些奇怪,原来里面盖着的是鸡蛋啊。 闲扯了几句,李红冰正待要走,李嫂子忽然扯住了她,放下箩筐,一边掀开蓝布,一边道:“苏姐儿,上次你帮忙写新联的事我还没有谢你呢。这样吧,这卖剩的十几个鸡蛋就当作酬劳,给你了。” 李红冰忙推托:“这怎么使得。再说,这乡里村里的,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没事儿。这不就几个蛋吗?值不了几个钱。快,拿着。”李嫂子利落地把鸡蛋用蓝布包好,就往李红冰怀里塞。 “要不,我给钱,就当我买的。”李红冰把裹了新衣的油布换到左手,右手就去拿钱袋子。 李嫂子忙一把捺住她:“苏姐儿,你这样就是跟我生分了。我们乡里人可不兴这个。” 李红冰无奈,只好笑笑接过鸡蛋。李嫂子这才露出憨厚满意的笑容,拾起箩筐,往另一头去了。 第二十三章 黄二嫂子哭诉到苏家 李红冰还没进院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院子门是开着的,屋子里的门也是开着的。虽说下过雨,天边的乌云层叠,但天时尚早,四周仍然很亮堂,可屋子里却点起了灯。 屋子里声响很大,乱烘烘的说话声交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其中还间杂着一些低微的哭泣声。李红冰暗暗诧异了一下,随手掩了门,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李红冰着实吓了一跳。正厅里一溜的凳椅,全坐满了人。有胖胖的金大娘,满头银丝的金大妈,隔壁卖豆付的李家大婶子。刘家妹子也带着儿子刘嘉宝来了,大家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劝着坐在中间的那个人。 李红冰惊奇地发现,苏氏居然也回来了,这个时辰,应该是药馆的正常营业时间啊。满怀疑惑,李红冰向中间坐着的那人看去。 那人伏在桌子上,埋着头,肩膀不停地耸动着,一声一声压抑了的哭声就飘荡在屋子上空。 李红冰觉得很眼熟,那人身形窄瘦,穿着一身水绿的缎子冬衣,很俏丽明艳的色彩;发髻上别着一枚金碧闪亮的步摇,此刻正在晃动个不停。李红冰猛然醒悟,这庄子里喜欢戴金步摇的除了黄二嫂子还有谁? 想起今天下午在村口那间绸缎庄听到的声响,再看看哭得正伤心的黄二嫂子,还有桌上放着的包袱,李红冰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娘!”李红冰叫了一声。苏氏正在给余赛花递手帕,闻声抬了一下头,看看女儿。 此刻余赛花也抬起头来。李红冰吓了一跳,余赛花长得漂亮,也精于打扮,此时李红冰见到的她的样子,是她有史以来最为狼狈和最为尴尬的一面。 蓬头垢面,双眼哭得肿得跟桃子一般,左侧脸颊上印着一个巨大而清晰的掌印,五道指痕呈青紫色,盘踞在娇嫩白晰的脸庞上,显得十分的狰狞。左边唇角也是一片乌青,隐约可见些许殷红的血丝,由此可见打人者的手劲有多大。 李红冰瞬时冷了脸色,觉得气往上撞。她平日最恨的就是男人打女人了。这种野蛮行径,是她最不齿的。 “……那么一大笔银子。就算把我娘俩卖了。也抵不上那个空缺……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我回娘家去……”余赛花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金大妈忙道:“黄二嫂子。快别说那些丧气地话!这过日子哪能说散就散了地?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该为孩子想想啊。小礼那么懂事地一个孩子。你就忍心让小小年纪没了娘……” 一想到自己聪明乖巧地儿子。黄二嫂子又哭了起来。 李红冰转身进了里间。放下裹着衣裳地油布。再走进厨房。从梁上挂着地竹篮子里取下一枚鸡蛋。生了火。把生鸡蛋整个放进锅里煮了起来。 屋里地劝慰声仍在继续。“……闺女。想开点。这夫妻间。哪有不吵架地?床头吵架床尾和。一家子就图个和和气气地。再说。黄二哥也不是个蛮不讲理地人。男人嘛。惹急了难免会动手……” 李红冰冷笑。谁规定男人惹急了就可以动手地?那杀人都不算犯法了。 不一会儿,锅里的水烧开了,李红冰用竹筷子子搅了几下,见差不多了,便捞了起来,放入装有凉水的碗里降温。 等鸡蛋稍稍凉透一些,李红冰就把壳剥掉,用一个瓷碗盛着,拿到大厅里来。 拨开众人,李红冰挤到余赛花身侧,柔声道:“嫂子,来,我帮你敷一下。” 众人都停了劝解,惊奇地望着李红冰和她手里拿着的那个剥了壳的洁白光滑的熟鸡蛋。苏氏也把目光投向女儿,眼中有征询之意。 “娘,我要吃鸡蛋。”闻到煮熟的鸡蛋发出的喷香,刘嘉宝顿时馋了,眼巴巴地望着李红冰手中的鸡蛋,小小声道。 “别乱说。”刘家妹子忙扯了扯儿子,不好意思地看看李红冰。 “没事。”李红冰笑笑,俯下身子,对那个小人儿说,“小宝乖啊,姐姐这个鸡蛋是用来治病的,不能吃的。待会姐姐忙完了,再给你煮几个鸡蛋好不好?” 刘嘉宝登时不闹了,乖巧地点点头。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李红冰摸摸小人儿的头,转身对余赛花说,“嫂子,你忍一下,我用鸡蛋给你敷敷脸,淤血会散得快一些。”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熟鸡蛋还可以这样用的。 李红冰从瓷碗里拿出熟鸡蛋,在手上试了一下温度,然后让余赛花侧了脸,把熟鸡蛋轻轻放在受伤的脸颊上,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滚动。 余赛花的脸部抽搐了一下,显然很疼痛,可见打得有多狠。李红冰眉尖皱了一下,心里又把黄二哥狠狠咒了一遍。 苏氏含笑望着女儿,眼中有赞许的光芒。 “苏姐儿的心思真是巧。”隔壁卖豆付的李家大婶子笑道。 “是啊,我还不知道熟鸡蛋还可以这样用的。”刘家妹子也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李红冰把鸡蛋拿给苏氏,“娘,你先帮黄二嫂子敷着,我去开门。” 李红冰把门刚开了一条缝,脸色就冷了下来:“你来做什么?!是不是嫌打人打得不够舒坦,还要再来打一次?” 门外站着黄二哥,一脸尴尬地望着李红冰,嘿嘿地笑着。不远处,黄大叔和黄大妈站在树下,朝这边望着。 李红冰心想,别以为打了人就这么算了,随随便便就这么把人打跑了,还能让你这么容易接回去不成?再说了,鬼知道你是不是真心要接你媳妇回去的,或是被老爹老娘逼着来的也说不定。 黄二哥昔日帅气的脸庞皱成一个苦瓜,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媳妇,她,她没事吧?” “谁说没事?”李红冰没好气道。 “她,她怎么了?”黄二哥一惊,浓眉皱了一下。看来对自己的媳妇,黄二哥还是担心的。 (某素说,各位亲们要多多支持素素哦,多多收藏,多多投推荐票票,嘻嘻--) 第二十四章 黄二哥夫妻吵架原委 “你一个大老爷们的,手脚也不分个轻重,把人打成那样,还说没事?”李红冰狠狠盯着黄二哥,恨恨道。 “我,我也是一时糊涂,就,就……”黄二哥一脸的懊悔,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红冰抢白了去,“一时糊涂就可以打人了,那你也被人打一顿试试?” 黄二哥哑口无言,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低声下气问道:“小清姑娘,我媳妇到底怎么样了?我进去看看她,好不好?” “有什么好看的!你就等着替她收尸吧,嫂子她被你打了一顿,气不过,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了,被人救了上来,现在人是死是活还说不准呢。”李红冰眼睛微眯了一下,话语却说得凶狠。 黄二哥的脸色“刷”地白了,也不管李红冰同不同意他进来,双手猛地用力一推,把门推开,一个箭步冲进厅里。 树下的黄大妈听得李红冰这么一说,只叫了一声:“我的媳妇……”就昏厥过去,吓得黄大叔手忙脚乱地扶住她,一个劲地呼唤着。 苏氏被门外的吵杂声惊了出来,显然,她已经听到了刚才女儿说的话了,嗔怪地望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说话也不分个轻重……”便急急走过去察看黄大妈了。 李红冰无所谓地笑笑,瞧黄二哥刚才被吓傻的样子,看来他还是挺在乎他的媳妇的嘛。虽说这次这么轻易让他把人接回去有点便宜了他,但是,算了,希望他不要有下一次,不要再闹到她们苏家来,不要再给大伙添麻烦。 黄大妈也没什么大碍,苏氏取出银针替她扎了两针,她便悠悠转醒过来。等李红冰和苏氏搀着黄大妈走进屋里的时候,黄二哥与余赛花已经和好了,余赛花还有些不好意思,屋里的人个个笑嘻嘻地望着这小两口。 李红冰不知道黄二哥这两口子是如何和好的,余赛花是如何就原谅了黄二哥,黄二哥有没有跪地奉茶认错等等,这些,只有留在屋子里的人才知道了。李红冰有些懊悔,她浪费了最精彩的一出戏。 晚饭后,母女两人照例坐在厅里喝茶。苏氏呷了一口茉莉花茶,含笑望着女儿:“小清,你是如何知晓用熟鸡蛋敷脸消肿散淤的?” 李红冰笑笑。在现代有哪个女孩子不知道熟鸡蛋地妙用地?以前在幼儿园上班时。如果夜里没睡好。眼睛就会肿。回家后煮一个鸡蛋敷上去。马上收到立竿见影地效果。 “娘。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地。”李红冰笑道。“把鸡蛋煮熟。剥了壳。稍微摊凉后。放在有淤血地皮肤上滚动。可以增加了血液循环。起到活血散淤地功效。而且熟鸡蛋表面光滑柔软。不会伤了娇嫩地皮肤。温度也不会太高。不会烫伤皮肤。” “原来如此。”苏氏点点头。“本来我是打算用热毛巾替黄二嫂子敷敷地……” “娘。那样效果不好。”李红冰想了想。“热毛巾散热不均。会灼伤娇嫩地皮肤。而且。毛巾面积较大。散热也快。一下子就凉了。换来换去也挺麻烦。” 苏氏不住点头。算是认同女儿地观点。 “娘。要不。我也替你敷敷?”李红冰依偎在苏氏身边。抬头望望母亲。笑道。不过。苏氏地肤色真是好啊。四十岁地年纪。眼角一丝鱼尾纹都没有。 “胡闹。”苏氏笑斥道,脸色一端,凝视着女儿,“下午在门口,你跟黄二哥说的那些话,可是故意试探他的?” 李红冰一惊,这苏氏真是厉害,连这个都能被她看出来。“娘!”李红冰微微拧了拧眉心,“女儿不这样做,怎么知道黄二哥是真心要来接黄二嫂子回去的,还是迫于爹娘的压力来的?再说了,过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结果,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如何无所谓。最终,他们不是和好如初了吗?”说完,李红冰嘻嘻地笑了。想到最后还是没能看到黄二哥低头认错的场面,心里又遗憾了一阵。 “这就是你的理论?”苏氏问道,见女儿点点头,不由叹了口气,宠溺地抚着女儿乌黑油亮的长发,“你呀,就是调皮!” 苏氏有时会觉得,女儿的言论有些不可思议,但细细一想,却有着几分道理。有时她会觉得,女儿是在胡闹,但“胡闹”的后果,却又能适时地解决了所有的疑难问题。 “娘,黄二哥与黄二嫂子到底为了什么,吵得这么厉害,非要弄到大打出手,要死要活的地步?”李红冰纳闷地问道。今天下午她偶尔听到的都是些零碎的片断,怎么串也串不起来。 “唉,”苏氏叹了口气,“整整一千两银子啊,都打了水漂了。” 一千两,李红冰也吓了一跳。心道,果然和全天下过半的夫妻争吵的理由一样:为了钱的事吵架。 “一千两银子,怎么这么多?是不是黄二哥做营生亏本了?”李红冰侧头问道。 苏氏又叹了口气,把事情的原委细细道来。原来黄二哥初次经营绸缎庄,经验不足,刚开张的头一个月里,尝到甜头,便兴致勃勃地扩大经营,与刘记布坊签了一笔大买卖。谁曾想,这刘记布坊徒有虚名,只是一个空壳而已,暗地里早已负债累累。如今见有人送了白花花的银子上门来,马上还掉了陈年旧债。待合同日期一到,黄二哥上门讨要布匹,刘记布坊只剩下一个破旧的作坊和仓库里的十万匹麻布,全部抵给了黄二哥。 可是黄二哥那绸缎庄也早早签下了几笔大的买卖,只等刘记布坊供货。如今供方断了货,买方那边又催得紧,抵债的麻布形同废品,销量又不好。如果拿不出货,合同上规定的罚金是翻倍的。这下把黄二哥一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虽说黄二哥一直都做营生,但做的都是小本生意,积蓄也不是很丰厚。再加上这段时间又赁了个铺面,做起绸缎的买卖,但刚刚开张没多久,暂时还没有什么起色。 人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心情难免不好。黄二嫂子气急之下,就怀疑丈夫是不是跟刘家的小女儿刘小婉有一腿,才这么容易上当受骗就签了合同。这么大的莫须有罪名,黄二哥可不依了,夫妻俩吵着吵着就大打出手,黄二哥甩了余赛花一个大巴掌,余赛花急怒攻心,说什么也要把家散了,回自己的娘家去,这才闹到苏家来。 (某素又在唠叨,各位亲们,多多点击,多多收藏,多多推荐,多多支持素素啊,拜谢了!!) 第二十五章 听人细说洪涝灾 “毕间都是一块逃荒过来的,平日里大家也相互照应着。大伙本来合计着帮他们一把,但一千两银子的窟窿,大家每人凑出几两银子,也是杯水车薪啊!”苏氏幽幽叹了口气。 “娘,你就别操那份心了,我们能帮就帮,帮不了就看他们家的造化了。”知道苏氏与黄二嫂子素来交好,见不得她家落难,李红冰忙劝慰道。想起取回来的新衣还没试穿,就笑着道,“娘,我下午去城东把过年的新衣取了回来,你和范爷爷试一下,看合不合身。” 苏氏这才有些开心,含笑点点头。 李红冰把下午从城东裁缝店取来裁好的新衣拿出来,唤来范老先生,大家把新衣试了,都觉很得合身。想到过年有新衣穿,李红冰的心情也如小孩般高兴。 夜里又下起了暴雨,而且还下起了整整一夜,院子里里外外坑坑洼洼的地方都积满了雨水,脚一踏上去,水花四溅。 李红冰望着外面无边无际的雨帘,叹了一口气,这个鬼天气,暴雨如注,像倒水般倾泻而下,都下了几天几夜了,看来,那些沿河的村落又该遭灾了。不说别的,就说自己吧,本来还打算趁个临近年节,出去多摆几天字摊,赚些银子花花,看来,这个计划得泡汤了。 忽然,院子门口探进张二花半个身子。 “二花姐,今天这么早啊。”李红冰笑着打招呼。这么大的雨,张二花还来找她玩,可见她是多么的无聊。 “小清,”张二花一脸沮丧,“今天咱们又摆不成字摊了。” 李红冰帮张二花收了伞,把她让进屋里。张二花把木屐脱下,置于屋檐下,看着干干净净没有沾到一丝雨水的绣花鞋笑道:“小清,你想到的这个木屐真是不错,鞋子一点也没弄湿。” 李红冰笑笑,自想到这个点子后,她就画了图样,让附近做木工的做了几双,也顺便给了张二花一双。今早,苏氏出门还赞不绝口呢。 “要不。我们也做几双这样地鞋子拿到集市去卖卖?”张二花突发奇想。 “别闹了。”李红冰忍不住笑道。这种鞋子适用但简陋得很。谁会要? “二花姐。你姐夫地腰伤找我娘看过没?”李红冰转身去倒茶。随口问了一句。 “找过了。苏大娘地手艺真是高绝。扎了几天针。我那个准姐夫地腰伤已好了一半。都能下地走两步了。”张二花感激地朝李红冰笑笑。“可把我姐高兴得。直嚷着要请你娘过来吃饭呢。” 李红冰笑着说不用。心想。看来苏氏这祖传地银针渡|岤法。比她想像地还要高深。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没一段日子不来。那个曾小虎也好不了。 “帮我姐绣了几天被面。好没意思。”张二花真是个闲不住地人。而且。还不是那种传统地贤妻良母型地。“我说。小清。你那个蘑菇园到底什么时候开啊。我都快闷死了。” “你劳碌命啊你?”李红冰不由笑骂道,“快过年了,各家都忙着各家事,开了谁来上工?” 张二花想想也是,又把脑袋耷拉了下去。 “二花姐,我托你打听土窑的事,怎么样了?”李红冰把冲好的茉莉花茶端给她。 “我托了人去问了,过几天会有消息。”张二花吃了一口茶,抬起头,望着窗外蒙蒙雨雾没精打采地说道。 “走,陪我去黄二嫂子的铺子,挑几块花布。”李红冰拉起她,反正这个鬼天气,什么也做不了。 “我不想去……”没待张二花说完,李红冰就把她拉出屋子,换上木屐,往村头黄二哥那间铺子走去。 暴雨天气,街上也没几个行人。李红冰来到村头第二间面积稍大的铺子,见里面居然还有几个人在挑着花布。 黄二嫂子正在店子里逗着自己的小儿子黄守礼玩。前几年,黄二哥东南西北四处奔走做生意,也没顾得上要孩子,这几年日子过得稍微安定些,便想要个孩子,不知怎么的,黄二嫂子却一直怀不上。这两年好不容易怀上了,一出生便是个儿子,可把黄大叔黄大妈喜得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还特地请了个妇人帮忙带着。 “黄二嫂子!”李红冰叫了一声,脱了木屐,走进店里来。 黄二嫂子见是李红冰,嘴角便含了笑意,把一岁多的儿子抱给顾请的许家妈子带着,起身迎了上来,“小清,可看到哪些好的料子?” 李红冰看了看余赛花,过了这几天,脸上的青肿已经消了,隐约有些痕迹,但是不明显。打扮依旧光鲜,但眉宇深锁,似有重重的忧愁,压住眉梢,挥之不去。 “黄二嫂子,我娘说,家里的桌布该换换了,你知道我娘喜欢哪些花色,你帮我看看。”李红冰说道。 黄二嫂子想了想,便到那些摆着的布料中挑拣去了。李红冰与张二花坐了下来,见许家妈子抱着的婴儿睁着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正望着她们,十分的天真可爱,便给了几个糖果,逗着他玩了一会。 过不多久,黄二嫂子拿着一块浅紫的碎花料子过来,递给李红冰,“看看,这个料子喜不喜欢?” 李红冰一看就知道是苏氏喜欢的花式,便笑道:“嫂子的眼光我怎会信不过?”让黄二嫂子把花布包好,拿出钱袋子付了银子。 然后,李红冰又顺带问了一千两银子的事。黄二嫂子叹息一声,眉心蹙得更紧,“这几天一大早就开了店门,本想趁着年边多卖些布匹出去,好补上些亏空的数目。谁料到这个鬼天气,一天到晚暴雨下个不停,也没多几个客上门……” “黄二嫂子说得是呢。”旁边一位挑着布匹的陈家大媳妇插口道,“听说河水暴涨,附近靠近河岸的十几个村子都淹了,扬州知府正招u劳工在堤坝上抢修呢。我那个大嫂子的房子也被洪水冲垮了,一家三口逃了出来,投奔到我家时,什么也没来得及带出来。这不,快过年的,连一套新衣都没有。我来给他们挑几块布料子,做几套新衣,等过了年,再好好安置他们……” 陈家大媳妇这一说,其他几个挑料子的婆子媳妇们也纷纷点头附和。 (各位要给力支持哦,嘻嘻,多收藏多推荐哦。00) 第二十六章 出谋划策来应急 灾情这么严重啊。李红冰暗想,这下百姓可遭了殃了,好好的年也过不成了,还要流离失所,也真是可怜。当然,为了安抚民心,朝廷会发下赈灾款,安置灾民。也会加派人手,修筑堤坝。这抗洪救灾,对于官府而言,绝对是头等大事,弄不好头顶上的乌纱帽不保。这古时的修筑堤坝,防止洪水的肆虐,无非也是用麻袋装了沙土,屯积在河坝之上…… 李红冰脑海中突然电光一闪,麻袋!对呀,她怎么就没想到,抗洪救灾肯定是要用上麻袋的! 她迅速转身,一把拽住余赛花,眼睛闪耀着兴奋的光芒,“黄二嫂子,刘记布坊抵给你的仓库里,有多少麻布?” 李红冰的手劲大得很,把余赛花的胳膊抓得生疼,她有些茫然地望着李红冰,见她眼中星光煜煜甚是奇怪,“那个大仓库里,屯积了十万匹麻布,这么些贱价的东西,用处又不大,谁会来买?至今连一匹布也没卖出去……” “卖不出去更好,卖出去了还赚不回来这么多银子呢!”李红冰笑道,“黄二嫂子,你那一千两银子有着落了。” 余赛花与张二花齐齐望着李红冰,皆是一头雾水。 李红冰来不及跟她们解释,快速说道:“黄二嫂子,你把黄二哥叫来,叫他带上几个人,雇上几辆车,把大仓库里的十万匹麻布拉出来。”然后,转向张二花,“二花姐,你写张通告,贴到村头显眼的墙壁上,就说不论老少妇孺,只要腾得出时间的,都来上工,工作很简单,就是缝制麻袋,缝得结实就行,缝制一个给五文钱。” 说完,也不管余赛花和张二花大眼瞪小眼,一脸的疑惑,自顾自地坐下来托着腮望着门外的雨幕沉吟道:“该让谁去跟扬州知府大人商议此事呢?” 正在这时,就听门外有人沉沉稳稳地说道:“我去如何?” 李红冰惊喜抬头。 门外,阔步走进一个人,一身靛蓝色的袍子,身形挺拔,容颜俊朗,唇边隐约含了笑意,不是林志海还会有谁? “海哥哥!”李红冰欢喜地叫道。绽开笑颜。“你什么时候回来地?” “刚回来。一进庄子听见你地说话声。就进来看看。”林志海收起滴淌着水珠地油纸伞。雨下得太大。身上地袍子被雨水溅湿了一些。但一双布鞋却一点也不见湿。原来。他也是穿了木屐回来地。 “我听张家那个小子说。知府大人不是这几天要宴请你们这些扬州地才子吗?”余赛花递过一条毛巾。问道。 林志海接过毛巾。抹了抹身上地水珠。道“凡事也要分个轻重缓急。这几天洪水肆虐。扬州附近好多村镇都遭遇洪涝。上头也拨了赈灾款下来。要扬州知府全力整治水灾。安抚灾民。这几天知府大人忙得焦头烂额。我们这些读书人也应以国事为重。便纷纷散了。” “海哥哥。事不宜迟。黄二嫂子地大仓库里。就有十万匹麻布。你看这事……”李红冰很快把话转入正题。 “放心。我现在就去衙门。知会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现在正为麻袋地事情犯愁呢。扬州知府派出各路人马。把全城各位布店布坊都问遍了。筹到地也不过百来匹。现在好了。这可解了知府大人地燃眉之急了。”说完拿起油纸伞。套上木屐。就要出门去。 “海哥哥,等会见了知府大人,把每个麻袋的价钱要高一点,提上个三五成,算是给加班加点的这些人一些犒赏。”李红冰叮咛一句。这次受灾面积广大,朝廷肯定下拨了不少银两,要是全部用到灾民身上那倒无所谓。可是李红冰听闻过扬州知府的为人及处事方式,实在让人信不过。与其被他贪污了去,便不如分薄他的利益,让平民百姓也受一些恩惠。 林志海明白李红冰的意思,点点头:“我晓得的。”转身迎着风雨出门去了。 “喝杯茶再走……”余赛花听到这里,多少也猜出一些端倪,心中狂喜之至,忙进里屋端了上好的龙井茶出来,就看见林志海冒雨而出的背影。 “海儿这孩子,怎么也变得这么火急火燎的……”余赛花望着暴雨中的背影直叹气。 “怎么,我们就喝不得黄二嫂子的好茶了?”张二花捉狭笑道,“嫂子好偏心,有好茶舍不得拿出来,非等林大才子来了才舍得拿出来,现在见林大才子走了,又哀声叹气的,分明是舍不得给我们喝了!” “二丫头这是说哪里的话!冤枉死我了。”黄二嫂又好气又好笑,给张二花与李红冰各斟了一杯茶,“二丫头这张嘴呀,真让人恨也恨不得,恼也恼不得。” 张二花吃了一口茶,笑道:“黄二嫂子这茶真的是好茶,下回我还要来吃。”见李红冰已经起身,也站了起来。 “这就要走?”黄二嫂子纳闷道,“今个儿怎么了,个个都坐不住?” “嫂子,我们要是坐得住,那就轮到你坐不住了。”李红冰笑道,“嫂子,你就照我说的话,快快把黄二哥找来,不出三天,我包管你那急需的一千两银子滚滚而来。” 知道自己欠缺的那一千两银子有了着落,黄二嫂子也喜上眉梢:“小清,二丫头,你们要是真能替嫂子办成这件事,回头嫂子请你们吃酒去。” 已经携了张二花走入雨中的李红冰回头一笑:“嫂子,你就备好酒菜,等着宴请我们吧。” 目送李红冰两人远去,余赛花想了想,托付许家妈子帮忙照看一下店面,自己也急急忙忙找黄二哥去了。 李红冰回到家,研了墨,写了一张大大的布告,叫人贴在村庄路口淋不着雨水的地方。由于是简单的手工活,费不了多大力气,再加上又能赚取工钱,一时之间,整个小莲子庄里,家家户户的老少妇孺蜂涌而至,把苏记蘑菇园挤了个泄水不通。 (某素说了,各位的大力支持就是素素坚持写下去的动力,呵呵,望各位多多支持,多多推荐!素素鞠躬谢谢各位了。00) 第二十七章 银子得来全不费功夫 李红冰让张二花一一做了登记,整整一个上午,居然来了近千人,其中竟然连邻村的听了消息也赶了过来。 登记好后,李红冰留下三十个会裁剪的妇人,其他的便让她们明天一大早在刘记布坊等候。由于麻布没有裁好,一时半会也开不了工。 中午在蘑菇园开了饭,吃过饭后,张二花出去买了剪子和针线回来。这时,黄二哥雇的五辆马车,也把一匹匹的麻布运了过来。 说明了麻袋的样式尺寸,并讲好工钱,李红冰让三十个妇人齐齐动手裁剪麻布,从中午一直弄到深夜,终于把十万匹麻布全部裁剪好,再让五辆马车运回刘记布坊的大仓库里,只等明天天一亮,马上开工。 林志海很早就回来了,看着他神彩奕奕的样子,李红冰知道,交付他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刘记布坊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近千号人挤在大门前,喧哗声几公里都能听到。 李红冰等人也早早赶到了刘记布坊,讲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众人按昨天登记的排号依次领了麻布、针线,各自回家去做。李红冰、张二花和黄二嫂子则充当起质量检查的角色,毕竟是关系国泰民安的大事,这质量上的问题,是容不得一点疏忽的。 整整三天三夜,十万匹麻布终于全部制成了麻袋,运往知府衙门,再分别运往各个受灾乡镇。三天里,刘记布坊门前人流车流川流不息,比集市还热闹,居然也连知府也亲自来了。 一顶官轿稳稳当当地停在刘记布坊门口,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从轿子里走了出来。黄二嫂子走过去见礼,李红冰侧眼旁观,见是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头,留着一绺山羊胡子,圆圆胖胖的脸上带着殷勤的笑意,透着精于世道的世故与圆滑。 林志海走上来,把知府大人迎过那边清静的地方奉茶去了。李红冰笑笑,这老官,今日有求于人,才会如此低声下气,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嚣张,怎么摆尽官架子呢。 张二花正在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的响,一脸兴奋的神色。见李红冰走过来,便得意地朝她笑笑,暗暗竖起大拇指。 李红冰不禁莞尔。她不用算也知道。这笔买卖地利润绝对丰厚。也算是发了一点灾难财。赶在过年前。既帮了别人也益了自己。真可谓一举两得。 这时。有一双小手扯了扯李红冰地衣衫。 李红冰回头一看。见是一个五六岁地小女孩。一副富贵家小小姐地打扮。脸圆圆地。眼睛稍微有些狭长。算不上漂亮。但一笑眼睛就弯成一条线。倒是挺可爱地。 李红冰不由俯下身子。捏一下小女孩苹果般红扑扑地脸蛋。笑着问道:“你是找我吗?” “小姐姐。我认得你。你是城郊开蘑菇园地。”小女孩说话又清又脆。很是响亮。 “哦。这样啊。你认识我啊。”李红冰笑意更深。这女孩她可从来没见过啊。怎么连这么小地女孩也知道她? “我当然认识你。”小女孩说得理直气壮,“上个月我跟我娘 福气安康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14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14部分阅读 过你那个大蘑菇园,那里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蘑菇呢。” 临近年边,前来购买蘑菇的人特别多,也包括一些坐了轿子,带着小孩过来的。 “小姐姐,我跟你学种蘑菇好不好?”小女孩侧着脑袋,一脸认真地说。 李红冰正要答话,一个中年老妈子小碎步地急急地从侧面奔了过来,伸手就去拉那个小女孩,“我说小姐,你怎么到处乱跑啊,这么多的人,万一伤了小姐……” 小女孩却挣脱了开去,板着脸对那老妈子说:“李妈妈,我又不是小孩子,哪会这么容易走丢的?你到一边去,别碍着我,我正在跟小姐姐讲着正经事情呢。” 李妈妈伸手又去拉小女孩,“我说小姐,你一个人在这,跟谁在讲什么正经事,再说,哪来的小姐姐……”一抬头,见李红冰正含笑望着她,不由尴尬地笑道,“哦,哦,原来是小清姑娘啊,难怪小姐说有个小姐姐呢。”上个月她陪夫人去了一趟蘑菇园,故而认得李红冰。 “小姐姐,前几天我到你的蘑菇园去,见里面关了门。小姐姐,你的蘑菇园什么时候开啊,到时我也要到你那里学种蘑菇去。”小女孩看着李红冰,又重了一遍刚才的话题。 “哟,小姐,你还这么小,学种什么蘑菇啊,等过了年,老爷就给你请个西席先生,教你读书识字……”李妈妈还没说完,就被小女孩打断,“我不要读书识字,我就要学种蘑菇……” 李妈妈急急忙忙把小女孩拖走,“小姐,你可千万别说不读书不识字,小心老爷罚你。” “我不!我就不去读书,我就要学种蘑菇!”小女孩的倔强性子上来了,一边被李妈妈拖着走一边拼命挣扎。 “胡闹!”矮矮胖胖的知府大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在小女孩面前一站,小女孩顿时噤了声,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爷爷。”小女孩怯怯地叫道。 “看你娘把你惯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种蘑菇是该你种的吗?正经点给我读书认字,学学女红。一个女儿家的,种什么蘑菇,抛头露面的,一点教养都没有!”知府大人怒气冲冲地说着,把小女孩扯回轿子里去了。 李红冰眉头紧紧拧了一下,这老官的话甚是刺耳,眸色瞬冷,向那扬州知府的背影望去。却见立于那老头身边的林志海,脸色黯了一黯。 那边,张二花已经把账目算好,整整两千两银子。扬州知府也不含糊,当场给付了银票,几个衙役抬着官轿走了。 忙乎了三天三夜,大家都顶着黑眼圈,但想到三天收获了丰厚的回报,心情都是雀跃兴奋的。 黄二哥差了几个人,到祥瑞钱庄兑了银子,让来上工的人排成几队,一个跟着一个根据付出的劳力上来领银子。看着比平日工钱多两倍的酬劳,个个都喜逐颜开,欢欢喜喜地捧着银子走了。 二千两银子,除去给黄二哥的一千两银子本钱,以及雇工、雇马车的几百两人工钱,黄二嫂子、李红冰、张二花和林志海各得了一百两银子。 看着手中的一千两银票,黄二哥和余赛花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就差点没给李红冰跪下了,说什么也要扯着李红冰去吃饭。 李红冰婉言谢了,三天,她都三天没回家吃饭了,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陪苏氏吃吃饭,好好睡一觉。 回去的路上,见李红冰一脸疲惫的神情,林志海不由关切道:“小清,累着了吧?” “不累。”李红冰笑笑,既能帮到人,又有银子赚,再苦再累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小清,我不想看到你这么累的样子,更不想别人把你看轻了去。”林志海忽道。 李红冰怔了一下,看了看林志海严肃的神情。今天,海哥哥这话里…… “哪有人把我看轻了去?”李红冰轻笑道,脑海中的记忆却如台历般迅速往前翻去。林志海绝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刚才那个胖胖的知府大人话语里的某些字眼伤到他了吗? “小清!”林志海正色道,手轻按在她的肩上,迫使她面对着自己,“你听得懂我的意思。” “海哥哥,”李红冰轻轻挣脱开来,看向不远处的青山。经过雨水的洗礼,青山更显苍翠浓郁。“其实,做事情,是不用太计较别人的目光的。”她慢慢道,“就比如,我娘经常跟我讲的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那时,卓文君跟着司马相如过日子,因家中贫困,就开了一个酒铺,亲自做掌柜。卓文君当垆卖酒,司马相如则做打杂,也不怕别人讥笑,夫妻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很是和睦逍遥。” “那不同。”林志海神色肃然,“家贫万事哀,他们也是生活所迫,才出此下策。我们不同,我们没有落魄到那个地步。小清,你先暂时受些委屈,等我高中以后,我一定会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再不受这样的轻视。” “海哥哥。”李红冰轻叫道。锦衣玉食,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她只是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夜半,靠在床榻上,抱着双膝,看着桌上的烛台跳跃的火花,李红冰睡意全无。 一个关于轻视的话题,轻轻浅浅便勾勒出林志海的想法。日后一旦他金榜题名,高中状元,而做为状元夫人,她就不可以再伺弄蘑菇园,不可以再有自己的事业了吗?锦衣玉食,真的并不是她想要过的生活;发奋图强,做个傲世女强人,她暂时还没有这么大的理想和抱负,她只不过想让身边的人丰衣足食,大家开开心心的就好。 有人敲门,苏氏柔和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小清,这么晚了,还没睡么?” (求推荐求收藏!!) 第二十八章 取与舍之间的抉择 “待会再睡。”李红冰道,起身开了门,把苏氏让进来。 苏氏见这么大冷的天,女儿衣衫单薄,忙推她上床歪着,又见她眼圈深黑,知她几天几夜没睡累的,不由心疼道:“累了这么多天,也不早些安歇,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李红冰只觉得心中一阵暖流淌过,不由把身子依偎在苏氏怀里。苏氏轻轻抚摸着女儿倾泻而下的如缎黑发,轻轻叹息一声:“清儿,有心事?” 李红冰笑笑,真是知女莫若母啊。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同时,也把自己的疑虑说了。说完,仰起晶亮的眼睛望着苏氏,“娘,我好像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苏氏含笑望着女儿微蹙的眉尖,原来自信满满的女儿也有犹豫和徘徊的时候啊。 “清儿,”苏氏帮女儿挽起垂落于脸颊的长发,“听说过鱼和熊掌的故事么?孟子曰,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关键就要看你的取舍。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事情,每个阶段的取舍都会有所不同。” “清儿,每得到一样东西,当然也会失去很多其他的东西。就好比你每做一件事情,应该考量到得与失。”苏氏说得缓慢而悠然,令李红冰有一瞬的恍惚,觉得苏氏好像在说她自己。 得与失,苏氏是在回顾和审视自己的过往吗?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但是,清儿,如果你认为值得做的事,你就去做。”苏氏神色恬静详和,“一个女人,最重要的还是有一个好的归宿。娘不是教过你卓文君的《白头吟》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李红冰轻轻吟诵着这句苏氏最爱的一句诗句,心也慢慢亮堂起来。 “娘知道清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早点睡吧。”苏氏含笑起身,轻轻替女儿掖好被角,转身掩门出去了。 吹熄了烛火。李红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投入地清冷地月光。她地心里渐渐有了决定。人生也许真地会遇到难以抉择地时候。取与舍之间。只管抓住重要地。明白自己想要地是什么。其他倒是无所谓。即使有所牺牲也是值得地。 她侧了侧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地姿式。不自禁地笑了。这不是还有一年地时间吗。这么快就想到未来地事情了?在林志海赴京赶考后地这一年里。她该干嘛还是干嘛。多赚一些银子。让家里地人过得更富足一些。至于以后。万一林志海真地金榜题名。名扬天下时。她相夫教子。不去做一些抛头露面地事情。只是暗中运畴帷幕。倒也落得个清闲。 过年地脚步越来越近。年味也越来越浓。家家户户忙着准备红纸做窗花和福字。上门求对联也多了起来。当然。多数是范老先生执笔。临近过年。小莲子庄地学堂也放了假。整个村庄地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小孩子跑来跑去。四处玩耍地身影。 林大娘地绣庄也繁忙热闹了起来。前来学刺绣和买丝线地人络绎不绝。由于这一带有过年送人荷包地风俗。因此姑娘与小媳妇们都忙着赶制送人地荷包。李红冰就曾见张二花绣过一个荷包。上面有荷花。有戏水地鸳鸯。也不知道是不是送给城里“明记陶瓷”店地那个明公子地。张二花一向不喜女工。刺绣技艺也不是很好。这次能绣出如此别致地图样。显然下足了功夫。 李红冰趁着雨天地空闲。在苏氏地指点下。也绣了一只精巧地荷包。粉蓝地缎面上。有几支清幽地莲花。还有几个特别地字:“鹏程万里”。寓意很明显。 暴雨一连下了几天。洪涝也肆虐了好几天。终于在大年三十地前几天。天放了晴。雨水也停住了。李红冰想大涝之灾过后。必定有瘟疫流行。就让苏氏趁年前多进一些防治瘟疫地草药。以备年后之需。 由于前几天大雨滂沱,加上天气又冷,扬州城内伤寒漫延。苏氏的药馆每天前来看病的人挤满了整个药行。李红冰闲着无事,也到药店去帮了几天忙,反倒与林志海相处的日子见少了。 张二花那边去打听土窑的事也没什么进展。明记陶瓷也派了人过来,说了制造茶具的进展情况,由于快过年了,师傅们都开始放了工,等过了年后再赶工。想想反正过了年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应该可以赶得出来,便放了心下来,给了一些碎银子,打发来人回去了。 终于,赶在除夕之前进行了一次大扫除,清扫了屋子庭院,摆了几盆年桔和红红的花卉,寓示日子的吉祥与红火。 除夕一大早,范老先生就起了床,和李红冰一起张贴对联,窗花和福字,苏氏则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的吃食。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在忙乎,有些人家已经在门前绑了竹竿,准备放炮仗。 天刚黑下来,李红冰给哥哥苏辰宇的牌位上了香后,就看见林大娘与林志海提着东西走了进来。自搬到扬州后,每个年节,林家与苏家都是合着过。以前是在林家过,这两年李红冰开了蘑菇园,腾了地方,屋子里的面积也相对宽阔些,就转到了苏记蘑菇园里来过了。 把他们让进屋子,林氏到厨房里帮苏氏的忙,林志海则在正厅里跟范老先生闲聊。茶几上放着一只三足提炉,炉火烧得正旺,小型号的茶壶喷着热气。李红冰放入茶叶,顿时,“西湖龙井”的清香溢满整间屋子。 苏氏让女儿到院子里挂红灯笼,按当地除夕守夜的风俗,红灯笼是要点亮整个通宵的。 李红冰提了红灯笼出去,林志海也跟了出来,说要帮忙把灯笼挂上去。李红冰把灯笼递给他,烛光透过红色的纱纸照射在林志海脸上,映照着他脸上彤彤的笑意。 各式各样的食物摆上桌子,苏氏林氏都是苏杭人士,做自己拿手的家乡的风味小炒,可谓色香味俱全,连范老先生都赞不绝口,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在一起吃年饭。 吃过年饭,李红冰又泡了茉莉花茶,两边的大人相互给了李红冰和林志海压岁钱,一大家子人又坐在正厅里话着家常。 李红冰跑了几次院子,给红灯笼里的烛火续了几次蜡烛。第四次续蜡烛的时候,就看见远远的上空,一枚闪亮的烟火冲天而起,原来是府衙里燃起了报时烟火,子时到了。 一时间,整个小莲子庄里,四处震耳欲聋的炮竹声。林志海也赶了出来,燃起了挂在前院门前挂着的炮仗,李红冰则躲得远远的,捂着耳朵,脸上闪着兴奋的神色,范老先生也踱出屋子来看热闹,捋着花白的胡子呵呵地笑着。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炮仗声小了下来,半空中闪起了五光十色的烟火。李红冰便拉着林志海出去看烟火。 提着灯笼,登上庄子里一个小土坡,放眼望去,色彩斑斓的烟火,齐齐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中,把整个夜空点缀得如星光灿烂的星河。 有风刮起,李红冰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这才醒觉得自己只顾看烟火,居然忘了披件衣服出来。 这时,林志海已经解下身上的斗蓬,她忙道:“不用……”话未说完,林志海已把斗蓬披在了她的身上,责怪道,“你呀,有时做事很细心,有时做事跟个马大哈似的,一点也不爱惜自己。” 李红冰甜甜地笑着,也不计较他话语里的责怪之意,倒觉得有一种宠溺的感觉。斗蓬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披在身上暖乎乎的,李红冰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幸福的感觉吧。 摸到了自己的衣袋,李红冰这才记起,自己亲手绣的荷包还未送给他呢。于是伸手取了出来,递到林志海手上。林志海脸上含了笑意,把荷色系在了腰上,与那碧色的玉佩系在了一起。 下土坡的时候要经过一个稍高的坎,李红冰犹豫了一下,便看到林志海伸过来的手。李红冰笑笑,把自己的手放进那双手里。这是命运不济的富家公子的手,曾经在多年以前,在黄二哥家的院子里,把小小年纪的她抱下石桌,那掌心的温暖她至今仍然记得。或许,在以后的漫漫人生中,这双手将与她相互扶持,相牵相伴走过平凡的一生。 此刻,林志海的目光也徐徐向她望来,又一簇烟火冲天而起,铺散在墨蓝的夜空,李红冰觉得,那簇烟花就好像盛放在林志海深沉的双眸里,美丽而又绚烂。 第二十九章 繁华街头瞧热闹 过了大年初四,苏氏的药馆开始营业,林志海也与扬州城内各路名流以文会友,各处的店铺食肆也相继开张,整个扬州城渐渐恢复了以前的繁荣景象。 “明记陶瓷”店的作坊也恢复正常生产,师傅们纷纷回来上工。由于蘑菇园还没正式开工,李红冰除了跑一下明记陶瓷店,察看一下那套十二生肖茶具的进展情况外,大多的时候都呆在苏氏的药馆里。 这日,李红冰给前来看头痛发热的人抓了几副药后,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向外面的大街,远远的看到张二花正朝这边走过来,刚想打招呼,就听到街角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娘,娘,我不去,我不去那种地方……”一个女孩的喊叫声从不远处传来,听声音年龄不大,叫得十分凄惨,还带着哭腔。 李红冰举目望去,见一个四十上下的浓装艳抹的女人正指挥着几个虎背熊腰的蛮汉拖着一个女孩从街角处拖到大街上。那女孩约十五、六岁的年纪,头发蓬乱,一边挣扎一边回头喊叫着。后面跟着一个柱拐的老婆子,巍颤颤地追了过来。 一见有热闹瞧,李红冰顿时精神一振,困倦的神情了消退了不少,跟苏氏说了一声,便拉着张二花跑过去看热闹。 大街上早就围了一圈人,个个指指点点,低声交谈着,有看热闹的,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李红冰看看部在最前面的是蘑菇园里上工的李五娘,便挤到了她身边,问道:“五娘,这新年大头的,这些人唱的是哪一出啊?” “看吧,看吧,说什么养儿防老,现在看来,这是养儿祸害啊。”李五娘叹了口气。 站在中央的浓装艳抹的女人看到这么多人围观,脸上有些挂不住:“各位,你们别误会啊,我胡三娘可没有乱拉人呀。他们李兴旺家的欠了聚宝赌坊的银子,还不起,那个李兴旺却跑了,聚宝赌坊当家的才让我来拉了这姑娘去抵债。” 几个蛮汉中一个稍高的汉子紧接着道:“胡三娘说得没错,那李兴旺欠了我们赌坊五十两银子,居然跑了。我们当家说了,欠债还钱,还不起钱就用人来抵债。”他用力拽了一下那个女孩,“这个姑娘顶多就值十两银子,等她进了飘香楼后,再慢慢还清欠下的那四十两银子。” 那女孩惊恐地望着那个高大的蛮汉,哭道:“我不去,我不去那个地方……” 高大地蛮汉冷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你哥跑了。谁来还那五十两银子?我们聚宝赌坊也是开门做营生地。不是做善事地。” 那女孩便说不出话来。只一味地低声哭泣。刚才跟出来地老婆子也追了上来。一把抱住女孩。连声叫道:“我苦命地闺女啊!”母女俩抱头痛哭。 李红冰不由低声问道:“什么是飘香楼?” 李五娘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才道:“小清姑娘你不知道。这飘香楼对于良家女子来说那就是一个火坑啊。不是被迫无奈。谁愿意进去呀。那个妇人。就是飘香楼地妈妈。胡三娘。” 哦。李红冰这才明白。所谓地飘香楼。就是古时地妓院啊。她怎么忘了呢。从古到今。这扬州都是人间天堂啊。常言“烟花三月下扬州”。这扬州不仅景色优美。而且还是全国最大地销香窟。 李红冰把目光投向那个四十岁上下地妇人。不用说她就是妓院地老鸨了。难怪打扮得这么光鲜。说话如此犀利。一副精明世俗地样子。 李红冰再把目光投向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一身粗布衣衫,头上簪钗全无,脸上泪痕残存,但认真看一下,眉目之间还是有几分姿色的。难怪,聚宝赌坊要来拉人,那个欠钱的家里,恐怕就数这个姑娘最值钱了。 胡三娘从李红冰身边走过去,带起一阵脂粉香气。她晃了晃手中的丝绢,俯下身子对坐在地上的老婆子道:“李大妈,你放心,你闺女进了我飘香楼,我绝对不会亏待了她,一定好吃好住招呼着。” 她看了看老婆子身边的女孩,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像想起什么似的,“哟,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递到老婆子手里,“这是十两银子,就当是你闺女的卖身钱,等她还清了债,你们就可以把她们赎出来了。” 蹲在老婆子身边的女孩害怕地往母亲怀里缩了缩。 老婆子冷冷地看了银子一眼,手一撩拨,两锭银子骨碌碌地跌落在地上,滚出老远。 胡三娘脸色瞬时变了,恨恨道:“死老婆子,别不吃敬酒吃罚酒。”转身捡银子去了。 李红冰看了一会,双方仍在僵持,甚觉无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拉着张二花准备离去。她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不做解救危难的事;也不是观世音菩萨,去普渡苍生。这种因赌债而逼得家破人亡的事情,扬州城里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转身的时候她特地看了那位姑娘一眼,可惜了,正是如花的年龄,就要凋谢了。 正在这时,突然人群中冲进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小伙子,手持一把不知从哪个卖猪肉的档口抢过来的杀猪尖刀,一下子就挡在那对母女面前,粗着脖子叫嚷道:“你们谁敢动,谁敢把我妹妹抢走,我跟他拼了!” “哥!”蹲在老婆子身边的那位姑娘惊喜地叫道。 围观的人群一看这个人眼红脖子粗,手里还拿着把杀猪刀,刀口还残留着剔骨头留下的血肉碎末,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都吓得纷纷往后退去。 “你这个天杀的,怎么这时候才来呀,再迟些你妹妹就要被人抢走了!”老婆子指着小伙子,一边骂一边大哭。 “李兴旺,你这个缩头乌龟,你终于出现了。”那个稍高的蛮汉恨恨道,“你欠的五十两银子呢?” 李红冰顿时停下脚步,定睛往那个持刀的小伙子看去。原来这就是闯祸的主啊,惹了祸居然还跑路了,丢下老弱病残的,真是太没人性了。 其实这小伙子长得还挺端方的,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一点也不像狡猾j诈之徒,倒像是那些专讲江湖义气的血性汉子。 李兴旺哑着嗓子道:“李老八,你瞎嚷什么,五十两银子我会一分不少还给你,你干嘛抢我妹妹?” “那好,拿来!”李老八伸出手去。 李兴旺的声音低下去一些:“等我把家里那个土窑卖了……” “你家那个破土窑,”李老八冷嗤道,“卖了也不值几个钱。再说了,你大爷可没那闲功夫等。” 李红冰心中一动,土窑?这李兴旺家里有个制造陶瓷的土窑?“五娘,这李兴旺家怎么会有个土窑?” “小清姑娘,你没听说吗,这扬州城里,陶艺做得最好的,就数李氏一脉,这李兴旺他爷爷,就是李氏陶艺的第三代传人,挣下庞大的家业,谁知道,越传下去,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李兴旺这里,不但把好好的家业全败光了,还染上赌瘾,弄了个要把妹妹拿出去典当,真是造孽啊!”说罢又哀声叹气起来。 有个土窑,还有祖传的陶艺技术?李红冰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 “拿不出来了吧?”李老八嘿嘿冷笑,一挥手,“把这妞儿给我带走。等你李兴旺什么时候凑足五十两银子来,我就放了你妹妹。” 李老八的话音一落,瞬时冲上几个蛮汉,就去拽蹲在地上那个女孩。吓得那个女孩拼命往老婆子的怀里钻,一边哭一边叫道:“娘,娘。” 李兴旺急了,一脚踹翻了冲在最前面的蛮汉,挡在妹妹面前。可是,那些蛮汉可不是吃素的,不但有力气还会些功夫,李兴旺一个对几个,没两下就被夺去了手中的尖刀,再被人踢上一脚,跌倒在地上,四五个蛮汉“哗”地冲上去,死死把他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红冰看得动容,看来这个李兴旺,危急关头还能想到去保护妹妹,也不算是一个丧尽天良的人。 李兴旺头朝下被死死按在地上,嘴上仍骂个不停:“李老八,你这个王八羔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在赌坊里就整个套子让我往里钻,不然的话,你爷爷我哪会输了那么多银子去?!” 李老八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得意地道:“李兴旺,你现在才知道啊,晚了!” 就在这时,只听坐在地上的老婆子一声惨叫:“闺女,你千万,千万不能那么做啊!” 众人齐齐朝老婆子那边望去。不知何时起,那个蹲在地上的姑娘已拿起掉在地上的尖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她脸色苍白,却没有一丝泪痕,眼中汹涌着赴死的坚决:“你们谁敢上来一步,我就立刻死给你们看。” “慧娘!”李兴旺拼命挣扎,无奈被人按得死死的,一动也不能动。 “我来付这五十两银子!”人群中走出一人。一身湖蓝色衣裙,外罩一件银狐皮小褂,额头光洁明亮,一双大眼睛神采奕奕,微风过处,衣衫摆动,如碧波荡漾的湖水,无形中显出清丽飘逸的风采来。 “小清!” “小清姑娘!” 张二花与李五娘齐声叫道。 (各位亲们,多多支持素素哦,谢谢了) 第一章出考题明辨真伪 李红冰微微昂头,望住那群彪悍的打手,脸上的神色波澜不惊:“你们先给我把人放了。” 那群蛮汉看看李红冰,又再看看为首那个叫做李老八的汉子。 李老八踱了过来,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家,神情中便多了几分不屑:“小姑娘,你可听好了,这个李兴旺欠了我们赌坊的可是五十两银子,没有银子就别瞎搀和。” “没错。”李红冰微微一笑,从随身带着的银袋子取出一张银票,摊到他面前,“你也看清楚了,我要付的就是这五十两银子,多一两我也不会给你。” 李老八的眼睛慢慢移向那张银票,只看了一眼便睁大了眼睛,没错,是一张五十两的祥瑞钱庄的银票。 悻悻地收下银票,李老八一挥手,那四五个蛮汉便放开了李兴旺。 “这,李老八,你这是……”这回轮到胡三娘不乐意了,这么一块到嘴的肥肉说飞走就飞走了,她怎能甘心? “胡三娘,我已付清了银子,难道你还想要那位姑娘跟你走不成?”李红冰双眸冷寒如冰,这老鸨,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这个李慧娘一旦进了她飘香楼,几年下来,不要说五十两,五百两都可以赚得到。 胡三娘看着李红冰,再看看李慧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李红冰可不想再给这帮人任何卷土重来的机会,她转 身人群,清清脆脆说道:“各位街坊,你们来评评理,我都已经付清李兴旺欠下的五十两银子了,这伙人还不肯放人,是何道理?” 顿时,人群中议论声、喧哗声响成一片,纷纷指责聚宝赌坊不厚道,不讲信用。 面对众人的义愤填膺,李老八和胡三娘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老婆子一把扯住女儿,李慧娘扔掉尖刀,抱着老婆子痛哭起来。 不远处的茶楼上,二楼雅座临街的窗户被打了半开,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身影出现在窗前,他看着街上发生的情景,深不可测的眼眸激流暗涌,一瞬间变化万千,却又在下一刻平静无波,激不起一丝涟漪。 李兴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衣衫不整,鬓发散乱,脸青鼻肿,嘴角尚带着一丝血丝,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他惊喜地望着李红冰,就要跪下磕头。 “慢着!”李红冰一摆手,制止了他这个谢恩的动作,“我不是什么大善人,我也不会做什么善事。我替你解了困,你也要兑现你以土窑抵债的承诺,把你那个土窑卖给我。” 李兴旺讶然地望着李红冰,居然有人会对他家那个残旧不堪的土窑感兴趣?由于近半年来他迷上赌博之后,他家的那个土窑已经废弃了好久了。他抓了抓头,讪讪道:“那个土窑,值不了这么多银子……” “算你还是个实诚的人,”李红冰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家的土窑的确值不了那么多钱。那好,我就说说我的条件吧,我既已买下了土窑,我要你帮我妥善经营,以你的劳动所得还清剩下的债务。” 李兴旺眼睛瞬时瞪大,面前这位小姑娘,不但赁下他家那个残旧的土窑,还让他来经营,做回自己的本行,而不用卖身为奴为仆,天下竟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仔细地看了看李红冰,面前的这位小姑娘明若秋水的眼眸清澈无波,没有掺杂一丝的隐瞒与欺骗。 “小清!”张二花急叫道。平日沉稳的小清今天怎么了,无端端地赁了个破土窑,还要聘请这个赌徒来管理? “只要姑娘信得过我……”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红冰打断,“你看看这个。” 李红冰拿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 李兴旺定睛一看,纸上画着一个带着蕾丝花边的茶壶,五六个杯口呈蕾丝花边状的杯子,还有闻香杯,茶盘,茶滤,茶夹,茶托等等,是一套功夫茶具。 这张图纸李红冰一直带在身上,本想找个时间请人帮忙打造出来,现在正好,正可以用它来试试这个李氏陶艺传人的手艺。 “三天时间,可以打造得出来吗?”李红冰盯着李兴旺,问道。 “姑娘画的这套杯子,”李兴旺接了过来,很认真地看 了一下,“虽说样式繁复了一些,但不算太难,一天时间就已足够。” 有魄力!李红冰在心中暗赞一句,表面却不lou声色:“那好,我就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去你家的土窑验收这套杯子。” “姑娘大可放心,绝对没问题。”李兴旺收起图纸,眼中流转着自信的神色。 那边的老婆子与闺女已经止住了哭泣,忙过来跟李红冰道谢。围观的人群见一场差点家破人亡的闹剧以完美的结局收场,都感慨着纷纷散去。李红冰宽慰了老婆子几句,便拉着张二花回到药馆。 “小清,”张二花不满道,“你干嘛无端端地要赁一个破土窑?还有,那个叫什么李兴旺可是一个赌徒啊,差点把亲生妹妹都赔进去了。这样的人你还用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赌得兴起,连土窑也抵出去了。” 李红冰微微一笑,这李兴旺,若真的是扬州李氏一脉的后人的话,那他家的技术可谓是无价之宝啊。不过,这些,都要等李兴旺打造出那套茶具出来才能鉴别出来,现在,她还暂时不能下定论。 “二花姐,我知道你在替我担心。”李红冰含笑望着张二花,“不过,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虽说那个李兴旺是个赌徒,但他毕竟个血性汉子,被人下了套子,才输得这么惨。相信经过这件事后,他会吸取教训,不 会再去沾染赌坊。还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们既已用了他,就应该相信他。” “可是……”张二花还想说什么,就听李红冰道,“二花姐,明公子来了。” 张二花怔了一下,抬眼往外望去,果然,在医馆门口,停下了一顶轿子,一个身穿藏青袍子的年轻公子正搀扶着一个年过半百的华丽妇人走下轿子,那年轻公子眉眼弯弯,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意,不是明秋梧还会有谁? “看来是明公子的母亲病了,所以明公子陪母亲看病来了。”李红冰捉狭地推了张二花一把,不理会张二花有些慌乱的神情,“这前厅的事就交给你了,还不快去招呼?” 没等张二花反应过来,李红冰已笑着转进了后堂。取过笔墨,一边侧耳听着前面厅堂的动静,一边细细研了墨,开始筹备起蘑菇园的开张事宜来。 第二天早上,李红冰把苏家大院门上那个大横匾取了下来,清洗了上面的灰尘,再明晃晃地挂上去。张二花也挨家挨户做了通知,只等初六一到,苏氏蘑菇园就正式开张了。 下午,李红冰与张二花去了扬州城里的“明记陶瓷”店会见了明公子,说明了自己已经赁得了一座土窑,邀请明公子一起前往观看。由于是合作伙伴,明公子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带上贴身小厮小六,欣然前往。 原来李家的 窑子也在城郊,与李红冰的蘑菇园相距不过一二两公里的路途,但已不是小莲子庄的范围。一行人兜兜转转,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土窑前。灰黄的土堆,残破的窑门,门顶上挂着一块字迹已经无法辨认的木板,由于长年的风吹雨打,侵蚀得残缺不全,在风中摇摇欲坠。 看到这,小六脸上lou出些许不屑的神色,明公子倒是不在意地笑笑,跟着李红冰等人弯腰进了窑洞里。 窑洞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四周杂乱不堪,使人无处落脚。小六捏了捏鼻子,小心翼翼地kao在边上走,生怕碰脏了衣衫。 一进门,李红冰就看见李兴旺在一个水池边忙乎着。衣服脏得看不出颜色,脸上沾了尘土,被流淌而下的汗水冲出几条黑白相间的道道。他正在池水中清洗着什么,旁边的桌子上,整整齐齐摆了几个瓷具。一个带着蕾丝花边的小巧的茶壶,三四个杯口呈蕾丝花边状的杯子,还有一个精致的茶托。正是李红冰昨天给他的考题。 见李红冰等人进来,李兴旺抬起头来,把湿漉漉的双手在身上的衣服上抹了一把,憨厚地扯开嘴角笑笑。张二花一看他的大花脸,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兴旺有些莫名地望望张二花,也嘿嘿地笑着,在水池里捞了一把,把剩下的杯子、闻香杯等配件统统捞了上来,在小木 桌上摆好,再转向李红冰:“小清姑娘,你要的那套茶具我已经打造出来了,您过目一下。” 李红冰侧目望去,果然是她要的那套杯子,一个不少,就连木制的茶夹也做得非常精巧实用。李红冰再看看李兴旺,见他浑身污脏不堪,眼中血丝遍布,想必是为了打造这套杯子,苦熬了一夜,眼中不由掠过一丝赞许。 张二花早已奔了过去,拿起一只淡绿色的杯子,眼中已lou出赞叹的神色,再拿起一只精巧的茶壶,眼中的赞叹更深。 一直站在张二花身边沉默不语的明公子,突然执起一个杯子,查看了许久,脸上渐渐lou出疑惑的神色,转向李兴旺道:“李伯年是你什么人?” (各位要多多支持素素哦,多多推荐,多多收藏!!嘻嘻,谢了哦!)(!) 第二章谈合约初会吴掌柜 “李伯年是我的祖父,”李兴旺望着明秋梧,茫然道,“公子是……” 明秋梧又看向手中的杯子,喃喃道:“是了,果然是闻名天下的陶艺名家李氏一脉的手艺。”抬头含笑道,“你这门手艺的确精湛,果然有你祖父的遗风。”再看向李红冰,不由赞道,“苏姑娘果然是慧眼识英才。” 张二花睁大眼睛,望向李红冰:“小清,原来你早就知道……” 苏红冰含笑点点头,若不是早就认定他就是李氏的后人,她花那么大的力气,那么大笔银两来拉拢人才干嘛呢?五十两银子的投资,很划算。 明秋梧欣然道:“苏姑娘,看来我们的合作要正式开始了。” 李红冰笑意盎然:“明公子,我们的合作不是早就开始了吗?”她指的是制造十二生肖贺礼的事。 明秋梧恍然,不由点点头,望着眼前的如花笑靥,只觉得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那笑容,那般清丽恬静,如春日里那缓缓流淌的溪水,溢满了整个空间,令这个破败的窑洞,顿时蓬荜生辉起来。 蘑菇园的筹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终于在初六那天正式开工。范老先生除了去乡塾教教书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他的工作室里,当看到他的工作室开始日夜不间断地亮起灯火时,李红冰知道,他又在研究新品种了。 土窑也开 始了重新的整修。从原来的一时兴起,到现在的正式付之于运营,李红冰才知道这其中的事务是多么繁杂,从整修土窑、招聘员工、敲定工钱,到购进原材料,开张运作等等,前前后后忙乎了近十天。幸好这段时间蘑菇园刚刚开业,订单洽淡并不是很多,再加上李兴旺毕竟是制陶行家,虽说荒废了近半年,但如今重操旧业,也算是得心应手,过不了多久,就把土窑的运作拉上了正轨。土窑基本上以传统的陶瓷为主,李红冰空闲的时候也会画上一两张新奇的图纸,送到张记土窑,让他们制造出来。 “明记陶瓷”的作坊的进展得相 当顺利。李红冰和张二花去看过几次,雏形已经制作了出来,下一步就是润色和精细的再加工了。 苏氏这几天有些愁眉不展。由于除夕后阴雨绵绵不断,天气变化无常,伤寒的人越来越多,苏氏的药馆的进货受到了一些阻碍,各地药材紧缺,苏氏一连进了好几次货,都无法把仁和堂的药材采购齐备。 李红冰也给了一些建议,如转向本地的药行,利用本地的土生土长的中草药,利用当地的制药技术,既可以省下北上采购的费用,还可以带动本地的药业发展。过了几天后,李红冰陆陆续续地听到苏氏提及,正在和本地的一间叫做“永慈药行”的掌柜正在洽谈。 这日,巡 视完蘑菇园后,李红冰和张二花又查看了一下整修好的土窑,残破不堪的木牌已经取了下来,换上了一块硬质黑底的横匾,镶金的“李记土窑”四个大字闪着璀璨的光彩,预示着兴隆富达。窑洞里里外外已经重新整治完毕,并适当地进行了扩建,所有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一扫以往杂乱不堪 福气安康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15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15部分阅读 杂乱不堪。看到四处呈现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向要求严谨的李红冰不禁lou出满意的笑容。 看到土窑还缺一些什物,李红冰一一记录下来,然后与张二花一起到城里采购。 行至苏氏的“仁和堂”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一个娇柔的声音叫道:“小清!” 李红冰回头一看,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身蓝布衣裙,正朝她微笑着。这人是她是认得的,就是李兴旺的亲妹妹李慧娘。 她曾听苏氏说起过,自从那次救了李慧娘后,这个姑娘就隔三岔五往“仁和堂”跑,时常带一些农家的小菜、鸡蛋等过来给苏氏。后来,慢慢的,居然喜欢上了抓药。苏氏随意点拨了一下,这女娃娃居然有些慧根,一来二去竟能把药馆里的药材辨识得清清楚楚,连仁和堂聘请来抓药的张大婶子也不及她迅速快捷。由于药馆近日前来抓药的人多了起来,有些多付了银子的,还要药馆帮忙熬好药汤,张大婶子一个人忙得晕头转向,今见 一个小姑娘能帮得了她的忙,也欢喜得紧。 李红冰应了,也叫了声“慧娘!”拉着张二花进医馆歇歇脚。 药馆果然繁忙异常,前堂里一溜的椅子上全坐满了愁眉苦脸前来看病的人,时不时听到一两声咳喘声,整个药馆迷弥着一股浓浓的中草药的气味。 坐在前堂左侧的仁和堂聘请的张大夫,正一个一个给病人诊脉看病,大冷的天气里,竟忙得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红冰笑笑,看来,应该建议苏氏,给这位张大夫加工薪才行。 但偌大的厅堂里,却不见苏氏的身影。 “我娘呢?”李红冰问正忙着抓药的李慧娘。 李慧娘看看后堂,呶呶嘴:“苏大娘在后堂呢,正在和永慈药行来的吴掌柜在说话。” 还没有谈妥啊,李红冰无奈笑笑,让张二花在前堂等一下,自己则向后堂走去。 还没进到后堂,就听到苏氏的声音,带了一些恳切:“……要五百两银子才能赁下你们永慈药行,这未免太……,四百五十两如何?” 李红冰哑然失笑,这谈生意,又不是买东西,有这样谈的吗?那谈到天亮也谈不拢的。 李红冰跨进后堂,朝苏氏叫了一声:“娘!”再转头,看向坐于正座右侧的一个年约五十开外的中年人,清清脆脆地叫道:“大掌柜!” 来人一脸皱纹,穿 着一件灰蓝袍子,整个人萎顿不振的样子,但一双混浊的眼睛却隐约透着些生意人的精明。此人,正是永慈药行的吴掌柜。 吴掌柜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身着紫色衣裙的姑娘娉婷行来。那姑娘笑意盈盈,两道目光却审视般向他扫了过来。 “小清,你怎么过来了,蘑菇园的事你忙完了?”苏氏宠溺地望着女儿。 “刚忙完。我与二花姐进城里买些东西,顺道过来看看娘。”李红冰执起茶壶,给吴掌柜和苏氏加了茶水,顺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这位是……”吴掌柜疑惑地望着李红冰。 “哦,这是我女儿,叫做苏文清。”苏氏忙道,转身女儿,“小清,娘正在与吴掌柜谈事情,你先到外面坐坐。” 要我到外面坐坐?李红冰哑然失笑。她又不是大夫,坐在外面只会碍了张大夫做事,何况,她走进来就是要和吴掌柜谈事情的。 “娘,外面有好多人等着看病呢,张大夫都忙不过来了,叫我进来告知你一声,让你快点出去。”李红冰神色严峻道。 苏氏果然有些急了,有些为难地看着吴掌柜。这笔转让协议都谈了好几天了,怎么也敲定不下来。 “娘,你快出去吧,”李红冰眼中lou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推着苏氏往门外走去,“刚才我进来时,看到陈阿婆搀扶着他儿子 走了进来,说是雨天路滑,他儿子在给菜园筑篱笆时摔了一跤,扭伤了脚肚子,现在正在前堂里疼得直叫唤呢。” 苏氏脸上的神色更焦急了,看看吴掌柜,踌躇着该不该暂时离开一下。 “娘,你就快去吧,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吧。”李红冰得意地朝苏氏眨眨眼睛,推搡着苏氏去了前厅。 吴掌柜见苏氏走了出去,甚觉无趣,正要起身告辞,就看见李红冰轻盈地走了进来。 “大掌柜,坐,我们继续谈。”李红冰没有一点要让他走的意思,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端起面前的茶盏,呷了一口茶,居然是上好的“大红袍”,看来,苏氏真的很重视这次的洽谈,连这么好的茶叶都动用上了。 既然是主人家开了腔挽留,吴掌柜也不太好拂了对方的面子,但是,跟一个小小的姑娘家谈生意,他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大掌柜在永慈药行干了几十年了吧?”李红冰慢悠悠开口问道。 “有四十年了,自打我十二岁蒙老东家收留后,就一直在永慈药行打理营生。”吴掌柜一边说一边往门口处张望,希望苏氏快去快回。 “看来,孙老爷对大掌柜挺不错的。”李红冰赞道。一个人能死心塌地的留在同一个地方一干就是四十年,除了忠心耿耿外,就是主人家对这个人有天大的恩惠。 “孙老爷对 小人那真是如同再造父母,”一谈到自己的恩人,吴掌柜脸上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混浊的双眼也蒙上了一层白雾,“唉,可惜孙老爷去得早,如今少东家又……”说到这,长长叹息一声,用衣袖抹了一下眼睛,便沉默不语。 李红冰听过这段故事,听说永慈药行的东家叫做孙东明,未逾四十便死了,留下一个年幼的儿子,托付给大掌柜吴权。这吴权原是北方人氏,多年前全家逃荒来了南方,因水土不服全家病死了,只留下十二岁的他差点饿死,幸亏孙老爷收养了他。从此帮忙孙老爷掌管药行。这孙老爷临终托付把儿子托付给他,就是看中他的忠心耿耿。 谁知这个孙老爷的儿子长大后,好的一成没学到,坏的倒学了个十成十。整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连老娘也气死了。上段时间,他看上了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非要强娶过门,姑娘家的哥哥与他理论,双方动起手来,他居然带人把那姑娘的哥哥打死了。那个姑娘一张状纸把孙老爷的儿子告到了扬州衙门。 当然,孙老爷的儿子很快就被抓进了大牢里。这可愁坏了吴权。他也深知扬州衙门是一个只重银子不重理的地方,要把少东家救出来,没有银子是不行的。所以,在和少东家商量后,他狠狠心,决定把永慈药行典当出去。(!) 第三章胸有成竹谋药行 “我明白大掌柜的难处,要不是少东家出了事,大掌柜也不会狠心地要把自己花了一生心血药行典当出去。”李红冰宽慰道,又给吴掌柜斟了一杯茶。 这话说到吴掌柜的心坎上,他又深深叹了口气,又一次湿了眼眶。连连喝了几口茶,心情才平复下来。 李红冰紧接着又道:“不过,吴掌柜,这事可拖不得,你没听说吗,这扬州大牢可是个吃人的地方,有银子就好吃好住,神仙般好好招呼着,没有银子的话,那可就是阎罗殿了。哪天那些看管犯人的牢卒心情不好,十八样刑具就上身了,听说有什么七星鞭啊,烙铁啊……真是骇人听闻啊。” 吴掌柜的眉头瞬时紧紧拧了起来,低下头,默然不语。昨天,他去扬州大牢看了少东家一次,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哭着喊着叫他救命。旁边的一个牢房里,趴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犯人,浑身血迹,背上lou着白森森的骨头,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李红冰又趁机道:“城郊的李家庄有个李王的小伙子,也就是盗了朱府一只玉壶的那个年轻人,你听说吧,在牢里就是因为少给了一天的银子,就被打断了双脚,那叫一个惨……” 李红冰特意停了一下,果然,吴掌柜脸上已经lou出惊惶的神色。 “大掌柜,救人要趁早啊。”李红冰意味深长地说了一 句,转而正色道:“大掌柜,我们仁和堂是真心实意要赁下你的永慈药行的,也知道你现在正缺钱用。但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五百两银子,我们确实没有那么多,三百两银子,我们倒能一分不少马上拿出来。这样吧,再加多五十两银子,三百五十两,你考虑看看如何?” 吴掌柜沉默不语,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下来,显然有所动摇。 “那个叫做李五的真是惨啊,前两天抬到仁和堂来,腿骨全碎了,接也接不回去。唉,”李红冰深深叹息一声,“好好的小伙子,就这样瘸了双腿……” 吴掌柜马上抬起头来,还待再说,李红冰已经端起了茶盏,做出了送客之意:“大掌柜,我还有事,就不远送了。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三天后,我等你的答复。”也不等他有什么反应,站起身来,看样子是不留他了。 吴掌柜也只得站起身来,看了看李红冰,欲言又止。李红冰自始至终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直把他送出仁和堂门口。 苏氏正在右侧的方台边给一个伤风头痛的老婆婆看病,见李红冰径直地把吴掌柜送了出来,不由讶然道:“小清,这吴掌柜是不是已经……” “娘,你别担心。”李红冰含笑道,“三天之后吴掌柜必定会来仁和堂找你签订合约,你只要把三百五十两银子交给他就行了。”说着 把三张一百的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交到苏氏的手上。 苏氏微微愕然地望着女儿,三百五十两银子就可以赁下那间永慈药行,比她想像中的价格整整少付一百两银子,女儿是如何办到的? 李红冰已经含笑转身,约上张二花步出药馆回蘑菇园去了。 果然,晌午一过,苏氏既惊讶又欣喜地看见吴掌柜急匆匆地跨入“仁和堂”医馆,把两张签了字的合约交给苏氏。苏氏定晴一看,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着“三百五十两”的字样。 苏氏签了字,一次性付清三百五十两银子,那吴掌柜收了银子,居然对苏氏连声道谢。苏氏暗暗称奇,心中也不禁暗暗赞许女儿的聪慧。 苏氏赁得了永慈药行,马上派人通知了李红冰。李红冰也不由喜上眉梢。看来,她大施拳脚的时候到了。 倒是张二花,表现出一副茫然的神色,疑惑地问道:“小清,咱们蘑菇园经营得好好的,干嘛还要赁一个药行?” 李红冰轻弹了一下留有吴掌柜亲笔签名的合约,唇角一丝笑意深远悠长:“商机无限,有利可图的事情又岂容错过?” 接下来的日子,李红冰除了巡视蘑菇园之外,就是整肃永慈药行了。 永慈药行位于扬州城内繁华的中心街上。偌大的一个庭院,近一千平米的面积,有葱郁的柏树,有琉璃飞檐,显 示这个药行有着几百年的基业。 正中是一排排平房,有捣药房,炼药房,也有分拣草药和包装草药的房间,还有好几个大仓库。平房前还有一个宽阔的平台,是用来晾晒中草药的,房屋的层次构造得非常合理。 这样一个偌大的庭院,本来是不可能只值三百五十两银子的,李红冰之所以把价格压低了近三成,主要也是考虑到了永慈药行的外债问题。 永慈药行传至少东家孙文彬手上后,把好端端的盈润丰厚的药坊败得不仅账面亏空,而且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外债,合计起来,竟有三四百两银子之多。也就是说,李红冰赁下这个永慈药行,表面上看是花费了三百五十两银子,其实把债务也纳入进去的话,总共是花了近八百两银子。 张二花对此表示十二分的不理解:“小清,你干嘛非要把这个破药行赁了过来?”在调查得知永慈药行还欠了几百两银子的债务后,张二花开始在李红冰面前喋喋不休道:“把这个烂摊子收购过来,究意能不能赚回成本啊?” 每每于此,李红冰总是含笑不语。苏氏倒没发表多大意见。她想,女儿此举或许别有用意。 用了几天的时间,李红冰肃清了永慈药行的所有内债外债、管理流程、人事关系等等。原班人马基本保持不变,工钱也议定了下来。 接下来,李 红冰做了一个让张二花让吃惊的事情:花了五百两银子在扬州城里城外四处收购廉价的中草药。 终于,当张二花看到整整五个大仓库填满了毫无用处的草药时,再也忍不住问道:“小清,你把这些像干草一样的东西采购回来,是拿来当柴火烧的吗?”就连苏氏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本来她以为女儿赁个药行是为了解决仁和堂进货渠道的阻滞,当看到那一个又一个大仓库里竟然堆着全是她仁和堂根本用不上的低廉草药时,脸上也lou出迷惘的神色。 更令苏氏她们感到惊讶的是,李红冰居然在和永慈药行的一个制药的汤师傅合计了一个下午之后,又开始把那些满满几个大屋子的草药一担一担挑出来,在永慈药行里鼓捣起来。 切碎,捣制,研末,永慈药行开始了正常的制药运作流程。几十个工人各司其职,按部就班干得热火朝天,毕竟是他们常年累月干的活,做起来一环紧扣一环,二十分的快捷娴熟。 和李红冰一起站在大堂之上看着工人们开工的张二花又幽幽叹息一声:“小清,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李红冰转头,明亮的双眸望住她:“这话怎么讲?” “唉,”张二花叹口气,“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拿银子撒气啊,一千多两银子啊!”张二花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 情。 李红冰不禁莞尔,拍拍张二花的肩膀:“放心,我自有分寸。”说完转身前去验看中药的炼制情况。 有分寸?张二花看着李红冰的背影,再看看一大屋子的人在做着无用功,翻着白眼道:“这叫做有分寸?有分寸才怪呢!” 中成药制做出来之后,用介好的桑皮纸做成的中药纸袋盛装好,做成一个个方正正的中药包,再用绳子扎紧,一小包一小包又用车子运回仓库,堆满了整整五个大仓库。 日子一天一天平平静静地流淌过去,五天,十天,五个大仓库的中成药一包也没有卖出去,张二花看着空白的帐本,深深叹了口气,终于也认命了。 第一期“三头菇”收成之后,订单也渐渐多了起来。但大多数却是南方地区的订单,北方地区的订单则只有廖廖几笔,与往年相比,有些反常。张二花觉得有些奇怪。在李红冰跟北地客商洽生意时,她走进去添水,偶尔听到那些北方客商隐隐约约说到“北方灾情严重”的字眼。 半个月后,扬州城里突然出现了一群群的难民,衣不敝体,携妻带儿,面黄肌瘦。为了防止治安动荡,扬州知府火速将此事上奏朝廷,朝廷也发下粮晌,责令扬州知府开仓赈灾,安抚灾民,防止暴动事件发生。 扬州知府命人在城郊的荒野之地搭起了木板房子,供灾民们 居住,还发了草席被褥,锅炉盆碟,开仓赈灾,安顿灾民。 很快,北方遭逢百年一遇的大涝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扬州城。就连苏氏蘑菇园里一向从不缺勤的张嬷嬷也请了假,说是去接嫁去北方的大女儿。 这日,太阳刚刚从云层里探出头来,苏氏蘑菇园就已经热闹非凡,众人围着刚刚从北方回来的张嬷嬷问个不停。 “张嬷嬷,你去了北方那么长时间,怎么样,那里的灾情是不是像传闻那般严重?”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姑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是小桃。 (各位,元宵节快乐!顺便,呼唤一下粉红票票,呵呵。)(!) 第四章开启南北中药商路 “那里的灾情啊,”张嬷嬷吞了一下口水,眼中的神色有些骇然,“我告诉你们啊,我老婆子可不是胡说,那些个地方,真不象是有人住的。” “怎么讲?”李五娘饶有兴趣地cha话进来。 “我跟老头子去接我家那大闺女,一路上,那个场景,真是惨不忍睹啊。”再次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张老嬷仍心有余悸,“方圆百里,连个人影也看不到,到处是冲垮的房屋,腐臭的尸体,就好像走在了死人堆里。”张嬷嬷说到这,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周遭的人听到这,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横尸遍野,那真是天灾人祸啊。 小桃暗暗吐了一下舌头,上段时间,有个北方来南方做营生的商贩看上了她家大姐,托人前来说媒,幸好她爹娘嫌男方家住太远,回绝了这门亲事,要不然的话,嫁到那里去,恐怕也难逃这场洪涝的祸害。 “我那闺女住在边上的一个镇子上,房屋早在上个月就被洪水冲倒,一家三口带个瞎眼的老娘,避居在一个远房亲属家中,谁料想,洪灾过后紧接着瘟疫又来了。” 张嬷嬷顿了一下又道:“北方久旱,后又大涝,这场瘟疫就爆发得特别凶猛。听我家大闺女讲,这场瘟疫蔓延了好几个地区,好几十个村庄。有些村子死了好几百号人,只剩下十几个逃拖出来。” “官 府方面也坐视不理?”李五娘忍不住问道。 “这是天灾,官府又能有什么办法!”张嬷嬷瞪着眼睛道,“北方的那些大官们全急得不得了,朝廷的圣旨是一道道的下,催命符一样把那些大官达贵们催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那些药行,医馆的治瘟疫的药材全卖空了,平民百姓没法活了,纷纷往南方跑……” 就是这时,前院与后院一墙之隔的墙上的侧门打开了,李红冰与张二花走了过来,张二花一脸不相信:“张嬷嬷,你说得未免太夸大了吧,真有那么严重啊?”李红冰则微扬了一下眉,微微上翘的唇边带了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哟,二花姑娘,我可没唬你。那种场面,真是我老婆子这一生中所见过最惨的场面。”张嬷嬷连连叹气。 张二花这才恍然:“难怪呢,怎么这期北方的订单只有那么几张,敢情人都逃到我们南方来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就在此时,后园外面突然一阵吵杂的喧哗声,李红冰一抬头,就看见几匹高头大马居然从后院的大门冲了进来,直直冲到了李红冰等人面前,才勒住缰绳。 好唐突的来人!张嬷嬷吓了一大跳,才刚要说的话全吓回肚子里去了,只张着嘴,指住最前面的那个满脸须髯的人,却说不出话来。 李红冰抬头望去。十几匹高大健壮 的马匹,比南方马场的马高了一个头,齐刷刷地一字儿排开在蘑菇园里宽敞的平地上。平日里这个蘑菇园的后院用来晾晒蘑菇绰绰有余,如今被这十几匹高头大马占据着,竟显得些许狭小起来。 李红冰再认真细看,这十几匹高头大马均显出疲惫的神色,毛色倒是不错,但鬃毛杂乱,不断打着响鼻,喘着粗气。不仅如此,马上的人也是一脸的倦容,一副颠沛流离投亲不遇的样子。 马是风尘仆仆的马,人是风尘仆仆的人,无端端地却要闯进蘑菇园里来,李红冰略一沉吟,隐约有些明白这些人是干什么来了。 “你们跑进我们蘑菇园里来干什么?”张二花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戒备地望着这十几个不速之客,冷着脸问道。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做苏文清的?”那个满脸须髯的人根本不搭理张二花,一挥马鞭,倨傲地问道。 “杨顺!不得无礼。”后面有个人轻斥道。话语不大,但那个满脸须髯的人马上收回了鞭子,唯唯喏喏地退到了一边,其他也让出一条道来,一匹高大的通体黝黑的马驶到了前面。 马上端着一位中年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商贾打扮,神容憔悴,眉头紧紧虬着,似有千万愁绪压住眉头,无法舒展开来。 那中年男子跳下马来,走到张二花面前,作了一个揖:“请 问姑娘,这个蘑菇园的当家苏文清苏姑娘在吗?” 果然不出所料。李红冰脸上绽开笑颜。那个中年男子应该是他们的主子吧,一见他跳下马来,其他十几个人也纷纷下了马。 张二花疑惑地望着面前的男子,正要询问,就看见李红冰走了过来,含笑问向那位中年男子:“我就是苏文清。大叔是从北方来的?” “正是。”中年男子的眼中有些讶然。 “那各位随我到前厅叙话吧。”李红冰脸上笑意盈盈,走在前面把他们引进前院的正厅里。 张二花满腹疑惑,一把扯过李红冰,压低声音问道:“小清,你小心些,这些人不知道想干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从北方来的?” 李红冰脸上的笑意如春花般灿烂:“我正等着他们呢。” 张二花还待再问,李红冰已经轻盈转身,去招呼厅里的不速之客去了。 “苏姑娘,你的那个永慈药坊真的有治疗瘟疫的秘方?”刚一坐定,那个中年男子就急不可耐地问道。 这名中年男子叫何德铭,是北方中药行会的会长。近半年来,北方大部分地区滴雨未下,长期干旱导致河床干涸,许多农田干裂,颗粒无收,百姓们苦不堪言。而后突降暴雨,洪水泛滥,冲垮了千万间平房,百姓死伤无数。继而瘟疫大规模爆发,来势汹汹,一下子北方几 个大省均已波及,官府对此束手无策。 作为北方药行会会长,近几个月来,他带人四处奔走,筹集治疗瘟疫的药材,如今各地的药材行、药坊均已断供,可瘟疫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朝廷的圣旨一个月内连下了四五道,把那些大官达贵们惊得惶惶不可终日,责令北方药行总会无论也要拿个抑制瘟疫的方案出来。后来,他听人说南方的永慈药坊有治疗瘟疫的特效药方,就带了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三足提炉中炉火正旺,茶壶“呼呼”冒着热气,李红冰给壶里加了上好的“大红袍”,顿时,一股茶叶的幽香弥漫了整间屋子。 满屋的清茶幽香中,李红冰一一给各位客商倒了茶水。冉冉升起的茶水雾气中,她明媚的笑颜朦胧又清晰:“各位,在药材方面都颇有造诣,可曾听说过南方的孙氏家族?” 何德铭毫无神采的眼中突然绽出一丝光亮:“苏姑娘说的可是孙一祖?”见李红冰含笑点点头,他不由有些激动,“听说孙一祖世代行医,祖传有一剂药方,对治疗传染性极强的瘟疫有特效。不过,后来听说孙氏一族败落了,药行界里再也没听说过他们的任何消息。”说完,眼中燃起的一丝亮光又黯淡了下去。 “何会长,这永慈药行正是孙氏后人所开。”见何德铭lou出不可置信的神 情,李红冰含笑继续道,“永慈药行由于经营不善,在行内一直名声不振,再加上百年来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瘟疫,他们的药方派不上用场,是以世人渐渐把他们淡忘了。” “这么说,这么说,这永慈药行里面有控制瘟疫的……”何德铭竟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全了。坐在下首的那十几个人也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李红冰。 “何会长,”李红冰正色道,“为了防止瘟疫波及我们南方各省份,我们永慈药行未雨绸缪,日夜赶工,现已屯积了整整五大仓库的药材,足以缓解北方的严峻局势。” 何德铭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声道:“此话当真?” 见李红冰含笑点头,这个北方汉子居然激动得说不出来话,喃喃道:“这可太好了,太好了。赵大鹏说的不假,永慈药行果然有治疗瘟疫的特效药方。” 李红冰眼中笑意更深。这赵大鹏一直是苏氏蘑菇园的大主顾,一年就有好几次要南下采购蘑菇,上个月就曾来过一次,李红冰也只是“随口”把自己经营永慈的事情跟他提了一下。果然没让李红冰失望,李大鹏果然把消息带到了,而且,通过闲聊,李红冰了解到,李大鹏有个娘舅在北方药行总会,而他的娘舅,就是这个北方药行会长何德铭。 “何会长,”李红冰正色道,“现在北方疫情严重,我也不想耽 搁各位的时间,我们马上签下合约如何?”环视了众人一周,又道,“现在北方各地的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做为大宋子民,国家有难,我们永慈药行也不能袖手旁观,大发灾难财。这样吧,价格在原价上只提高一成,各位以为如何?” 何德铭再一次讶然地望着李红冰,这个收购价格,未免太低了吧?何况还是抑制瘟疫的特效药。这段时间他们四处收购,那些药行药坊见有利可图,纷纷把价格提高了好几倍。 李红冰也不多话,研了墨,执笔就誉了两份合同,签了字,递给何德铭。何德铭接过来,看着上面洋洋扬扬的字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一行人从北方风尘仆仆而来,带了几十张近万两的银票,谁想,却只动用了三千两。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何会长,各位,祝我们合作愉快!”李红冰给在座各位续了茶水,端起茶杯,朗声道。 何德铭也端起了茶盏。他们这些北方汉子,庆贺的时候是用大碗的酒,是不惯用茶水的。但他也不介意,看着李红冰,也朗声道:“多谢苏姑娘,祝我们北方药行行会与永慈药行合作愉快。还有,从今往后,南北药材商线,归你们永慈药行了。” 这回轮到李红冰愕然了。南北药材商线,那就意味着,从今往后,所有从北方前来南方采购药材的 商贩,都会与永慈药行合作,洽淡相关事宜。这里面的利润…… 瞬时,笑意弥漫了李红冰明艳的脸庞。这样,算不算是无心cha柳柳成荫呢? 仅仅用了一天时间,扬州知府就雇齐了近百辆的马车,出动了几百名官兵,和北方药行总会一起,把永慈药行的五大仓库的药材浩浩荡荡地运往北方的灾区。 望着那浩浩荡荡的车队扬起的尘烟,笑意再一次漫上了李红冰的眉梢,她仿佛看到,南北对接的那道中药材商线大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 第五章论原由慧心解疑惑 “小清!”张二花拿着那三千两银子的银票在背后叫她。三千两,除去成本,还能净赚上一千多两银子。张二花欣喜地看着手中的银票,心想如果能再在价格上再提高上两三成的话,那还能多赚上几千两银子。但她明白,李红冰这样做是有目的的。 李红冰转身,含笑望着张二花看着手中的银票两眼放光的样子。 “小清,原来你屯积的那五个仓库的药材是用来治疗瘟疫的啊。”张二花佩服道,“你怎么知道永慈药行有祖传治疗瘟疫的秘方?”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李红冰拍拍她的肩膀,“若没有经过一番深入了解,深思熟虑,我会那么莽撞行事吗?花了一千多两银子赁个负债累累的破药行,外加五个大仓库的无用的草药,你真的以为我的银子没处使,拿来撒气的啊?” 张二花不好意思地笑笑。想了想,又道:“小清,我们总算没有亏本,赚回了一千多两银子。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呢?” 李红冰又笑了,她的确是在放长线。与何会长议定的收购价格只提高一成,目的是要为永慈药行做做广告,打响知名度,重振百年老药行的形象。谁曾想,倒钓来了开启南北药业商线这条大鱼,这算不算是意外收获呢? “还有一点,”张二花再问道,“小清,你 能未卜先知吗?怎么会知道北方地区必有瘟疫流行?” “久旱之后必有大涝,瘟疫的爆发就不可避免,这是常识。”李红冰道。 “常识?”张二花摸摸脑袋,她怎么就不知道呢。 “永慈药行的运作要转入正轨了。”李红冰仰头望着远方,目光深远悠长。远方,暮色苍茫,天边的晚霞烧得正艳。 苏氏回来时,便看到李红冰站在院子中央,早春的寒风微微扬起她垂落于襟前的碎发,桔黄|色的夕阳余辉给她明艳无双的脸庞踱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她就那样静静地伫立于夕阳下,神情柔和娴静,一双大眼睛流转着坚毅笃定的光芒。苏氏突然觉得,女儿就好像是一条暂时蜗居于浅水溪流的蛟龙,终有一日,她会冲出这狭小的束缚,游向属于她的浩瀚海洋。 接下来,李红冰和张二花又整整忙了六七天。张贴告示,招聘员工,制定员工工薪与盈利挂钩的方案。至此,永慈药行的营运才正式步入正轨,除了生产治疗瘟疫的特效药外,还生产南北方各大药馆药铺所需的必备药材,同时也解决了苏氏的仁和堂北上采购药材阻滞的难题。 在聘用药行掌柜上,李红冰花了一番心思。她原想启用药行的原掌柜吴权,是考虑到吴掌柜对永慈药行有多年的感情,但深入细想,这吴掌柜为人倒是忠心耿耿,但心肠太 软,保不定哪天原来的少东家一求他,又把永慈药行卖掉了。最后,李红冰把在永慈药行制药的汤师傅提升为掌柜。这汤师傅叫做汤峰,在永慈药行也干了几十年,对药行自有一种深厚感情,而且为人耿直,做事也颇有决断力。在制造治疗瘟疫的特效药上,李红冰就是跟他商议之后才拿定主意的。 “明记陶瓷”也不断传来好消息。自妹妹李惠娘差点被逼良为娼之后,李兴旺果然收心养性,再不去沾染赌坊,只一心一意地钻研制陶技术,发扬光大李氏一脉的传统技艺。由于李兴旺精湛的制陶技艺,那个明公子按合约规定特地为李红冰腾出来的货柜经常出现断货现象,反把明公子店内的其他陶瓷比了下去,尤其是李红冰闲来无事画的几件新奇的小玩意,经常被那些达官贵人的公子哥小姐们争着抢购。 至月底,随着南昭王妃定下的期限的临近,那一套十二生肖的茶具也基本完工,只等李红冰验看后,便可送往南昭王府。 入夜,大街上,忽然出现了一条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幢幢屋影,来到巷子深处的一座朱门大户前,身形微顿,几个纵落,就消失于高墙之内。 李福刚进大厅,刚点燃桌上的烛台,便看到一道欣长的身影静静地伫立于菱花格子窗前。对于大当家的神出鬼没他已经司空见惯,所以并未 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他素知大当家在思索的时候最不喜欢打扰,因此也不多话。把桌子的炉子点上火,架上茶一个精巧的茶壶,等水烧开后,再添加入茶叶。顿时,一阵清冽的茶香飘散开来,溢满了整个大厅。 大当家转过身来,眼中露出难得的一丝笑意:“李管家的‘碧螺春’是泡得越来越好了,”目光一滞,便停驻在淡青色带了蕾丝花边的茶杯上,“这杯子,更好。” 李福偷偷瞄了大当家一眼,见纯色的黄金面具在烛光下光华流转,黄金面具下那一双深遂的眼睛却喜怒莫辨,于是便带了三分小心答道:“这杯子,小人派人在‘明记陶瓷’里购得,近来,这款样式的茶具在扬州城里那些官宦之家的夫人小姐们中间疯传。所以,小人就派了购得一套回来,让大当家看看。” “这么说,‘明记陶瓷’与苏文清合作了?”大当家一口喝干杯子里的茶,把空杯子托在手上把玩着。他的手指颀长白晰,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给人一种很干净利落的感觉。 “这个小人也不太清楚。”李福不确定地说道,“小人只探得明记陶瓷腾空了一个货柜出来,专卖苏文清那边的张记土窑生产的瓷器,听说销路非常好,经常出现断供现象。” “哦?”大当家隐没在黄金面具下的剑眉微扬了一下,“这个 苏家小妮子也真是空闲得很,还有时间去鼓捣这些小玩艺。这套茶具,倒也别致有趣得很。”颀长白晰的指尖拂过茶杯沿口处一圈一圈细密的蕾丝花纹,他不由轻笑出声,“苏文清,我对你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李福震了一下,看向大当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大当家如此不拘言笑了,但他还是感到惊讶。 “南北药材商线,被苏文清拿到了。”李福再看一眼大当家,小心冀冀地说道。 李福看到,大当家眼中的笑意瞬时隐没了,眸色也冷峻起来,杯子停在大当家的拇指与中指之间,不再转动。 “我知道了。”大当家冷冷道,手中的杯子复又转动起来。 “爷,这……”李福还待再说,大当家挥挥手,阻止了他尚未说出口的话,“那条商线不算什么,本来我们也不打算开启那条商线。” “可是,爷,虽说苏文清目前尚不能对我们构成威胁,但难保以后,,,,,,”李福着急道,“爷,我们是不是该做一些准备以防万一?” 大当家冷峻清寒的目光顿了一下,指尖的杯子瞬时落入掌心之中。连李福也感受到了苏文清毕露的锋芒,如果现在不做些防范,等她羽翼丰满之后,恐怕还真会威胁到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地位。“好吧,你明天去通知赵田亮一声,让他到我这来一趟。” 这 几天林大娘突然又犯病了。是她在林家就落下的病根,心绞痛。苏氏过来给她把了脉,做了针炙,嘱咐她好好卧床休养,并叮嘱女儿到药铺里拿几副定气安神的药回去。这心绞痛,从古至今就没有什么特效药,重在调理,多做休养,少受刺激。林大娘的突然犯病,或许就是因为年前那段时间,绣庄生意繁忙,操作过度所致。 一大早到药铺里取了药,刚走到小莲子庄的村口,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喧哗声,黄二哥正推推搡搡着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往门外赶。 那年轻人衣装光鲜,一身的绸缎,手持一把纸扇,一副有钱家公子哥的打扮。此刻帽子也歪了,衣服也被扯破,被黄二哥大力一推,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外面的路上。 黄二哥帅气的脸上一脸的怒容:“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年轻人被跑过来的一个小厮扶起来,脸也摔青了,鼻子也摔肿了,帽子也掉了,一副狼狈的样子。他恨恨地瞪着黄二哥:“你等着,有你好看的!”说着带着那个小厮一瘸一拐地走了。 “那人是谁?”李红冰好奇地问道。 “那个浑蛋,就是城里最大的那个向荣绸缎庄的少东家,居然跑到我这里来撒野,真是狗眼看人低。”黄二哥气呼呼道。 李红冰暗道,看来又是一个纨绔子弟啊。 这扬州地区,是中原的富庶之地,物产丰富,怎么尽出纨绔子弟街头恶霸呢。 余赛花也走了出来,望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恨声道:“这个浑蛋,见不得我们发达,就设计陷害我们,抽离了投到刘记布坊的资金,害得我们亏空了一千两银子,还差点把这铺子也典当出去!” (各位要多多推荐,多多投票哦,谢了,嘻嘻。)(!) 第六章林大娘旧疾复发 原来,这扬州城里最大的向荣绸缎庄的东家叫做罗仕元,本来黄二哥这样刚起步的店铺他是看不上眼的。但黄二哥为人实诚,信誉也好,新开的绸缎庄渐渐有了起色,也有了一批熟客。罗仕元这才有些紧张,怕影响他们的利润,本着打压新兴企业的宗旨,就抽离了投资到刘记布坊的资金,还逼迫刘记布坊偿还以前欠下的债务,借以打压黄二哥新开的铺子。 谁知经过麻袋赈灾一事,黄二哥的铺子不仅没倒闭,反而红红火火地开了下去,罗仕元不信,就派了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就是罗成荣前来看个究竟。这个罗成荣是个愣头青 福气安康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16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16部分阅读 看到黄二哥生意兴隆很是不忿,言语不合,便把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黄二哥听了,气不打不处来,连打带骂把那个愣头青赶出店去。才有了李红冰刚才看见的那一幕。 李红冰摇摇头,看这罗成荣样子像街头无赖,恐怕三天两头会来闹事。 把蘑菇园的有关事宜交付给张二花,李红冰拿着药包到林家,熬好药,服侍林氏服下,下午的时候再熬上一碗,连喝了两次药,林氏脸色似乎好了许多,李红冰才稍稍放下心来。 林志海不在家,上午的时候扬州知府派人拿了贴子过来,让他过去一趟,说是扬州各种才子汇聚一堂,吟诗作对子。扬州知府大人相邀,当然不能缺席,请来做 浆洗的邓大婶也因事回乡下去了,林志海便仔细嘱咐了李红冰一番,拿着贴子到知府衙门去了。 “清儿,累着你了。”林氏半倚在床榻上,看着李红冰熬得通红的眼睛,心疼道。 “大娘说哪里话呢。”李红冰笑道。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她的确是有些累了。昨天晚上林志海托人捎了信回来,说是第二天还有聚会,就不回来了,在知府的府邸里歇下。 服侍林氏睡下,李红冰刚把药碗拿到厨房,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李红冰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张二花,一见李红冰就急急道:“小清,你有空没?明记陶瓷店派了人来,说南昭王妃要的那套作为贺礼的茶具已经烧制完成,就等你去验看了。” “这……”李红冰往里屋看看,面有难色,“林大娘病着呢,这屋里没个人,我现在走不开呀。” 张二花关切问道:“林大娘病得严不严重?我进去看看。”说着抬脚就要往里屋走。 李红冰忙拦住她:“别,林大娘刚睡下,别吵她了。我们到厅里说话。” 来到厅上,张二花低声问道:“林大娘怎么了,好点没有?” “老毛病,可能年前太劳累了,犯了病。我刚煎了药盒让她服下,好多了。”李红冰说了宽慰的话,看向张二花,“明记陶瓷那边进展得怎么样了? ” 张二花又显出焦急的神色:“小清,明记那边来人催了好几次了,所有工序都已经完成,就等你验看了。还有,那些盛装茶具的图案也送了过来,明公子说等你来定夺。制作盛装用的盒子也需几天的时间,如果今天定不下来,我怕时间上赶不及。” 李红冰微皱了眉头,怎么办?她现在实在是走不开呀。 “小清。”有个婉约的声音叫道,林氏披了件外衣立在正厅门口。 “林大娘,你怎么起来了?”李红冰忙奔过去,搀扶住她,“这大冷的天,大娘您也不添件衣裳,要是着凉的话,海哥哥要说我了。” 张二花也站起来,叫了声:“林大娘。” 林氏朝张二花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低下头,含笑轻轻抓住李红冰的手:“清儿,大娘知道你孝顺,但这南昭王妃贺礼的事也是件要紧的事,怎么可以耽搁呢?” “大娘,可是你的身子……”李红冰还待要再说,林氏轻轻摇头,“大娘没事,喝了药以后,大娘觉得好多了,你还是和张家二丫头忙你们的正经事去吧。” 张二花认真地看了下林氏的脸色:“小清,林大娘的脸色真的好多了。这样吧,我们先去明记陶瓷店,快快把图案敲定下来,再赶回来照看林大娘。” 李红冰本来还有些担心,见林氏和张二花都这般说了,也 就应了,交待了林氏几句之后,就随张二花到明记制陶坊去了。 明秋梧早在是记制陶坊里等着了。一见李红冰、张二花等人来了,马上有小厮将她们引进坊里。 很大的一个陶瓷制作坊,人员事务井井有序,看来管理得很好。左侧一个偌大的石桌上,一个工人正在擦拭着茶具。 李红冰走过去,执起其中一个杯子,广口的小茶杯,花卉描得很漂亮,正中是一个卡通的小白兔图案,这自然是十二生肖之一的“兔”茶杯了。 明秋梧拿了镶嵌在木匣子上的图案样式的图纸过来,让李红冰过目。他含笑看着李红冰,绽开的笑颜如早春三月煦暖的阳光。 这些图纸是明秋梧专门请了扬州城里画坊的人画的。二十几个画师汇聚一堂,使出他们的看家本领,画了近五十幅,最后选中这十幅,就等李红冰一锤定音。 “这个如何?”李红冰把手上的十张图纸统统看了一翻,最后抽出一张“缠枝莲花”的图案,“莲花寓意多子多福,而缠枝又有连绵不断的意思,用在太后的寿诞上最好不过。” 明秋梧点点头,眼神不由多看李红冰两眼,心中暗道,这苏姑娘,居然和自己想的丝毫不差。 敲定下来后,由于惦记着林氏的病情,李红冰也不敢多做停留,闲谈几句后,李红冰借故告辞,和张二花急急忙 忙赶回小莲子庄。 回来时天色有些灰暗,张二花有事先回去了。李红冰一路向林家行来,远远的看见林家大门洞开,里面灯火通明,还有吵杂声隐约地传了出来。李红冰心中“格登”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她出去这一个时辰里,林大娘出事了? 加快脚步,行至林家门口处,李红冰瞥见里面隐约有苏氏的影子,正待抬脚进去,林志海出现在门口中。 “海哥哥,大娘她怎么……”李红冰话未说完,便哽在了喉咙里。林志海脸色如罩了一层寒霜,眼光如冰。他冷漠地看着李红冰,仿佛从来就不认识她。 “你还来做什么?我娘是死是活也不奶奶的事!”林志海眼圈微红,说出的话却如千斤巨石般压在了李红冰的心上,她突然莫名感到了一阵恐慌,伸手想去拉林志海的衣衫,“海哥哥,林大娘,林大娘她怎么样了?” 林志海再没说话,一把推开她,转身“呯”地把门关上了。 李红冰彻底呆住,心也瞬时沉到谷底。那种莫名的恐慌紧紧地扼住了她,使她几乎透出过气来。在她离开的一个时辰里,林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大娘又犯病了吗?她离开的时候好好的,但如今连苏氏也来了,想必事态很严重。还有,林志海怎么了,为什么对她这么,这么绝情? 李红冰摸摸那道阻 碍在她面前的那道门,触指的冰冷一如她冷透的心。她慢慢挪步往回走,暮色苍茫,苍茫暮色下的那条通往苏氏蘑菇园的路,她怎么也走也走不到尽头。 张二花急匆匆地迎面走过来:“小清,我听说林大娘突然发病,晕倒在门口,幸好张大婶走过,喊来了你母亲。怎么样,你去看过了吗?林大娘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 李红冰木然地点点头。 张二花有些担心地看看她:“我先去看看林大娘。”说完又急匆匆地走了。 李红冰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心中的懊悔在无限扩大。她太疏忽了,也太大意了,如果林大娘有什么事的话,那她就是一个不可原谅的罪人。 苏氏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缷了药箱,摆弄好里面的银针:“幸好救得及时,林姐姐的病总算控制住了。也是奇怪,多年不犯的老毛病,这一次竟然来得这么凶险,看来,这病倒像是比以往更沉重了。”她抬头看看正在忙着上饭菜的女儿,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小清,林大娘病了,怎么不见你过来?” “我去过了,”李红冰拿着碗筷的手滞了一下,低声道,“见帮不上什么忙,我就先回来了。” 把药箱放好,苏氏看看女儿苍白的脸,安慰地拍拍女儿:“别担心,你林大娘没事了,只要平日时里多注意调养和 休息,就没什么大碍。” 李红冰紧抿了嘴唇,点点头。 “小清,你这饭,怎么烧糊了?还有这青菜,盐放多了……”苏氏吃了一口菜,再吃了一口饭,皱皱眉,看向女儿,却见女儿呆呆地望着前方某个方向出神,面前的碗筷根本没有动过。 苏氏不由吓了一跳:“清儿,怎么了?” “娘,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李红冰转头看向苏氏,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沁出,直直地坠在桌面上。 (某素说,各位亲们要多多支持,多多推荐,多多收藏哦,呵呵。)(!) 第七章冰释前嫌观作法 女儿的泪灼痛了作为母亲的心,苏氏也慌了起来,起身走到女儿面前,扳住女儿瘦削的双肩,一迭声地问道:“清儿,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吗?” 李红冰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她哽咽道:“娘,海哥哥叫我照看林大娘,我守了一夜,以为没事了,刚好明记陶瓷坊有急事要我过去一趟,我就过去了。没想到林大娘……娘,我不知会发生这种事,我不是故意的。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李红冰越说越伤心,索性伏在苏氏怀里哭个痛快。 “娘明白,娘明白。”苏氏紧紧揽住女儿,“事情过去了,林大娘也没事了。以后小心点,凡事考虑周详一些就好了。” 夜深了,李红冰睡眼朦胧间,似有人敲门,一个低低的声音问道:“小清怎么样了?”声音压得很低,辨不出谁的声音。 “没事,哭了一会,晚饭也没吃,就睡下了。”是苏氏的声音。 “那怎么成?”极力压低的声音有些焦急,“海儿这孩子做事也真是让人操心,我已经说过他了。” “没事,小孩子间闹闹别扭是正常事,过不了多久就好了。倒是你,身子骨又弱,还特意跑过来吹风,也不好好爱惜自己。”接着便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苏氏拿了件衣服出来,替来人披上,那人道了谢,又说了一会话,声音 越发低沉下去。李红冰也觉得困倦难耐,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李红冰看看铜镜里自己微肿的眼睛,扑了些脂粉,做了一些掩饰。后院传来些许喧哗声,李五娘和小桃她们已经来蘑菇园上工了。 李红冰梳洗完毕,昨天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把什么委屈都哭了出来,心情也好了许多。心情一转好,才发现昨天晚上什么也没吃,直至现在已经饥肠漉漉。 苏氏已经到药馆里去了,粥在锅里热着。李红冰走到厨房,喝了一小碗粥,回到厅里,便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礼篮子。 那是苏氏昨天晚上准备好的,让她去看林大娘时带去的慰问品。李红冰露出一丝笑意,希望林大娘真的痊愈,那她的负疚才会少一些。 提了礼篮,出到门口,便看见屋檐下站了个人,清冷的身影,两道目光望了过来。李红冰低下头,踌躇着该不该走过去。 “小清,”林志海抿了抿薄唇,清俊的脸庞微微有些发红,“我昨天说话太冲了,我娘已经说过我了。小清,你别计较……” 李红冰抬头看着林志海的窘态,脸上慢慢绽开了笑容。还计较什么呢,本来就是她的不对呀。林志海居然来道歉,那她心中什么委屈都没有了。 “我现在过去看看林大娘。”李红冰说道。 “那我帮你拿篮子。”林志海开 心道,很殷勤地走过来,接过李红冰手中的篮子。 李红冰刚从林氏那边回来,张二花就跟了进来,“小清,你去看过林大娘了?怎么样,好点没有?” “好多了,林大娘说你昨天去看她,她还没谢谢你呢。要我给你带句话,多谢你的关心。李红冰笑道,把张二花让进厅里。 “林志海那个家伙呢?”张二花又问道,“他有没有再欺负你?” 李红冰皱皱眉。什么叫林志海那个家伙,张二花可是一直喊林志海为“林大才子”的,什么时候改口了?还有,这个张二花看出林志海哪里欺负她了? “这个家伙,”张二花似乎很生气,“以为全天下就他一个人有事干啊,我们也很忙的。把自己的亲娘托给别人照看,自己倒好,跑来知府衙门喝酒去了,还不让小清你进去,真是太过份了。这样的人,我还真不待见他。” “二花姐,”李红冰有点无奈地看着她,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提干嘛呢?“我也有错,别人把事情托付给我,就是对我的信任。我把事情办砸了,也就是辜负了别人的信任。还好,林大娘没事,要不然,我真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那他也不能这样啊。”张二花找不出反驳的话,又气呼呼地加了一句,“我就是不待见他!” 李红冰笑眯眯地揽过张二花的肩膀:“二花姐 ,你真是我的好姐妹。下次,你一定要帮我出气!” 十二生肖的茶具如期交了货,不久,南昭王府派了人过来,带了话来,说昭阳长公主看了那套茶具之后,很是满意,还另外赏赐了五十两银子。一时间,“明记陶瓷”名声大振,前来取经的人络绎不绝,还有甚者,花了大量心思去揣测南昭王妃的心思,也鼓捣出几样别致的东西,说什么也要明记陶瓷的少东家明秋梧带给王妃看看。名气竟似乎要盖过扬州最大的朱记陶瓷庄。 此事极大地振奋了李红冰的创业之心,她与张二花一边走一边合计着寻个地方开一间真正属于自己的陶瓷店,卖出自己设计出来的产品。就在这时,村口的黄二哥铺子里,走出来几个人。 李红冰与张二花停住脚步,向那几个人望去。很面生的感觉,装扮流里流气的,一身花色绸缎衣裳,给人一种油头粉面的感觉,应该不是正经前来买东西的人。为首的掂了一下手中的钱袋,嘿嘿地笑着。后面,居然跟着点头哈腰的黄二嫂子。 李红冰与张二花对望了一眼: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黄二嫂子一直站在门口,直到那群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才收了诚惶诚恐的神色,换上了一副鄙夷的神情,恨恨地吐了口唾沫,转身走回店里。 “黄二嫂了,你这是在送何方神仙啊?”张二 花快人快语,马上问道。 “神仙?”黄二嫂子恨恨道,“阎罗殿的恶鬼还差不多。” 李红冰略一沉吟,马上明白过来,看来,她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事情果然如李红冰所料,李红冰那日见到的被黄二哥摔出去的年轻人,也就是向荣绸缎庄的东家做罗仕元的罗成荣,因不愤那天当着众人的脸被扫地出门,三天两头找了些无赖痞子来闹事,搅得黄二哥家的铺子终日不得安宁。 “黄二嫂子,要不,找城里长风镖局的人来守几天吧。”李红冰道,对于这些无赖,官府一般是不理的,那就只有找保安了。在南方,长风镖局也算有响当当名气的,局子里有百来号人,武艺高强的就有好几个,其中一个叫做李长修的,武功特别好。长风镖局一接重要的镖,都要出动李长修保驾护航。 黄二嫂子点点头:“小清说得在理。我也是没办法,我那当家的刚到北边采购布料,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他这前脚刚一走,后脚这些痞子就找上门来了。不给银子就闹事,闹得客人都不敢上门了。我也是为了打发他们,求个平安,才给银子的。” 接下来第二天,黄二嫂子果然去城里长风镖局雇请了两三个人,开铺的时候在四处走动。那帮地痞似乎也有所忌惮,收敛了许多。 这日一大早,李红冰刚出前院的 门,旁侧的小路上就冲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差点撞了个满怀。 “刘嘉宝,你跑这么急匆匆的,要到哪里去?哦,你母亲呢?”李红冰道。这小孩是刘家妹子的孩子,就住在村尾。不过,此刻,却不见刘家妹子的踪影。 “小清姐姐,我娘到城里卖杂货去了。”这个小孩跑得一头汗,“我去村口瞧热闹去,听说,黄二嫂子的铺子里请了法师作法呢。”小孩拍着手笑道,一溜烟跑远了。 请了法师作法?李红冰听得一头雾水,她是无神论者,对于这套神鬼传说自是不信的,但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决定还是去看个究竟。 村口的黄二嫂子的店铺,早早就围了好大一群人,挤在最前面的是一些五六岁至十一二岁的小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探头往里瞧。四周贴了奇奇怪怪的符,有一些奇特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这几日,李红冰也隐约听到村子里有一些传闻,说是黄二嫂子赁的那个铺子的位置,几十年前是一个乱葬岗,后来有人在上面盖了房子,但是经常闹鬼,所以那家人也不敢住了,急急忙忙把房屋租赁出去。李红冰也记得黄二嫂子说过,赁这个铺子的时候,价格是比当时的市价低了一两成。 李红冰挤进屋里,见屋里的缎子布料已经收在一边,中间空出一大块空地来,摆了一张方台, 上面摆着一个香炉,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李红冰看了一会,只认得其中一把木剑,那应该是桃木剑吧。 香炉里的几根粗大的香烟烧得正旺,袅袅升起的烟雾把偌大的屋子熏得乌烟涨气,让人直想流泪,而那檀香的气味愈加浓烈。 一个穿着阴阳太极衣衫,头戴道士帽的人正在作法。此人颌下一绺山羊胡子,手持另一枚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太尚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鬼快快闪开!”然后口中喷出一口符水,顿时前面的香炉火光冲天。然后他大喝一起“起”!那桃木剑竟自行飞了出去,钉在了木板上,瞬时,木板上竟婉延流淌下一丝血线! 围观的众人“哗”的一声惊叹不已。李红冰暗暗称奇之余也暗暗好笑,这场景,怎么如此熟悉?就和她在现代看到的电影上演的一模一样。看那个老道士一本正经的样子,莫非这世上真的有鬼? 里面的浓烟熏得李红冰眼睛发涩,她退了出来,经过门边时,见那把桃木剑仍是颤动不已,黄二嫂子站在门边不远处的地方,无助地望着那个道士施法。她眼圈深黑,双眼深陷,一副憔悴不堪的神情。 (某素说,多谢各位支持,各位要多多推荐,多多收藏哦!)(!) 第八章商讨挖角事宜 李红冰回到苏氏蘑菇园,推开后院的门,老远就听见张嬷嬷的声音:“……我听村里那个给人看风水的章老头说了,说是那幢房子闹鬼,而且还是厉鬼,要做足三天的法事才能送走它,一场也不能少,否则那恶鬼还会卷土重来。最初黄二嫂子不相信,结果……” “结果怎么样?”小桃抢先问道。张嬷嬷的小道消息彻底勾起她的兴趣。 “结果啊,黄二嫂子那个宝贝儿子差点被人抢走,吓得黄家老俩口守住那个宝贝孙子一夜没睡呢。”近几年来,张嬷嬷是越来越八卦了,不管哪家哪事她都要打听得详详细细,就连村里哪个小媳妇跟丈夫吵了嘴,第二天又合好了,这样的事她也能打探得八九不离十。所以蘑菇园里的人就爱逗她说话,好套些小道消息,打发平日无聊的时光。 “这事我也听说了。”李五娘想了一想,她也住在村口,就住在黄二哥家隔壁,“我见他们老俩口的一整天大门也不敢出,只守着那个孙子,就问他们怎么回事。后来他们告诉我说,就在头天临近晌午的时候,隔壁村那个傻二愣子突然跑到他们家里,从雇请的老妈子手里抢过小孩就走。幸好没跑出多远,就被赶上来的人给擒住,才把孩子抱回来。” “那问出什么结果没有?”这次插话的是张嬷嬷的小女儿桂花。 “一 个傻子,能问出什么!”张嬷嬷冷哼道,“后来有人就说,肯定是那个傻二愣子跑到小莲子庄来玩耍,经过黄二哥家的铺子时被恶鬼缠身了,就冲进他们家里把小孩抢走了。” “黄二嫂子信吗?”小桃奇怪地问道,她素知黄二嫂子生性泼辣,这种神鬼之事她未必会信。 “哪有不信的道理?”张嬷嬷瞪着眼睛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这么多年无所出,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孩子,又怎敢拿这个孩子的性命开玩笑?再加上黄家二老天天在她耳边吹风,非要她请个法师来家里作作法,驱走邪魔。她也拗不过老人家,所以今天的法事才正式开始……” 李红冰不禁摇头,这张嬷嬷把事情说得越来越玄幻了,这世上哪有鬼?多半是隔壁村的傻二愣子一时犯病了,就跑到小莲子庄来闹事,黄二哥家不好运,被他无端端地撞进来,所以就发生了所谓的“抢孩子”事件。其实,傻子的行为是不可理喻的,无端端地要扯到神鬼方面去实在是无稽之谈。 “张嬷嬷!”李红冰叫了一声,“二花姐呢?”刚才她环视了一下四周,不见了张二花的影子。 “小清姑娘,你来了。”张嬷嬷停止八卦,堆笑看着李红冰道:“二花姑娘让我跟姑娘说一声,她家有点事,今天就不来了。” 李红冰点点 头,转而正色道:“张嬷嬷,以后这些关乎神鬼的事情,还是少说一些,免得别人听了去,告诉黄二哥家里人,还以为我们存心造谣呢。” 李红冰的意思很明白,这些神鬼之说,能不说就不说,别把蘑菇园搞得像神鬼论坛似的。 张嬷嬷甚觉无趣,讪讪道:“我这不是看着大家埋头干活挺闷的,给大家找个乐子嘛。” 心里却想着,这样的乐子小清姑娘不喜,莫非她是一个不信神鬼的人? 随后众人也散了,各干各的活儿去了,李红冰照例是巡视了蘑菇园一遍,这段时间,范老先生研制出新的培养液,把蘑菇的产量又提高了两成。上门前来学艺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李红冰也是毫不隐瞒,倾力教授。并渐渐与那些人成了生意上的伙伴,如城东的黄记蘑菇坊,城西的陈记蘑菇屋等等。李红冰也不怕竞争,论规模,论实力,论质量,论产量,在扬州城里已经没有一家种蘑菇的企业能与她苏记蘑菇园正面争锋了。 过了些时日,种蘑菇的几家企业经过商讨之后,本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理念,把李红冰推上了扬州城蘑菇联盟会主事的位置。由于蘑菇这一行业在扬州城里也算是一个新兴行业,于是,李红冰这么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年年轻轻就当上了扬州城蘑菇联盟会第一任主事。 当李福把消 息禀报给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时,那袭修长的身影在窗前伫立不动,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鸳鸯转香壶,然后,李福再一次听到他的轻笑声:“苏文清,什么时候,也让我会会你?” 在黄二哥家,法事整整做足了三天,真正坐实了黄二哥铺子里的闹鬼事件,整个小莲子庄也纷纷对此事议论纷纷。李红冰虽觉得此事实在太过离奇,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永慈药行自走入正轨之后,生意就开始繁荣起来。那个北地来的药行会长何德铭果然没有失信,自那以后,所有从北方前来采购南方草药的商贾,都要到永慈药行来,昔日冷冷清清的永慈药行开始热闹起来,居然出现了人力短缺的现象。 “惠娘,你在这里会不会觉得很无聊?”李红冰看着在一排排的中药橱柜前忙碌着的纤丽身影问道。对于拣药,李惠娘是做得越来越纯熟了,只见她暼一眼药方,一转身拉开几个抽屉,在每个抽屉里抓了一把药,上称,倒入中药袋子,再包扎好,递给前来捡药的病人。整个动作干净利落,看得李红冰赞叹不已。这样枯燥无味的拣药活儿,她倒做得有滋有味,除了对药理的熟悉外,就是对这门医学的热爱了。 “不会啊。”李惠娘有些奇怪地望望李红冰,继续埋头捡药。 “小清,你进来一下。”里屋传来苏氏 的声音。 由于天时尚早,整个仁和堂里也没多少看门看病的人,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聘请的张大夫在坐镇。 李红冰走入后堂,见苏氏正在给花架上的一株白芍浇水。在百种花卉中,苏氏独爱芍药,尤其白芍。李红冰记得书上曾写过,洛阳以牡丹甲天下,而扬州,是以芍药冠天下的。苏氏对芍药的偏爱,除了继续扬州地区的传统外,或许也是因其备具药用吧。 “你是不是又在打李惠娘的主意?”苏氏转过身来,含笑看着女儿,她这个女儿在想什么,她这个做娘的又岂会不知道? “娘,你真聪明。”李红冰不忘夸奖苏氏一句,接着懊恼道,“可是娘,永慈药行那边真的是人手不够。” “那你自己想办法去。这个李惠娘,娘可是不能给你的。娘还打算让她……”苏氏忽地住口不说。 “娘,你决定收她为徒,让她继续你的衣钵了?”李红冰眼睛一亮,兴奋地问道。这事她向苏氏提过,苏氏一直在考量中,这次居然露了口风。 “什么衣钵不衣钵的!”苏氏瞪女儿一眼,接着低叹了口气:“苏家的医术,向来是传给自家女儿的,小清,我本来打算让你……” “别,娘,你千万别这么想。”李红冰连连摆手,让她继承苏家的传世医术,一辈子钉在那张方形白布的诊脉桌前,那可不 是她的理想。 “娘,你就收下李惠娘吧,我看她比我聪慧多了,又聪明灵巧又刻苦好学,以后准能和娘您一样,成为一代名医。”李红冰笑嘻嘻道。 “你呀。”苏氏嗔怪地看着女儿。其实,她也料到,女儿的志向并不在医术上,这才起了收下李惠娘的念头。此次说了出来,只不过想探探女儿的口风,见女儿的确没有往医术上发展的打算,也只得作罢。 “惠娘,记得拜师时要请我喝一杯啊。”回到前厅,李红冰冲那个纤丽的忙碌的身影喊一句,笑眯眯地出门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李惠娘。 苏氏那边挖不到人,李红冰只好找来林志海想办法。李红冰研了墨,林志海正提笔要写招工告示时,就听到前院的门被人“呯”地推开,一个火红的人影冲了进来。 “苏姐姐!苏姐姐!”那个火红的人影一迭声地叫道。听声音,是黄二嫂子。李红冰与林志海疑惑地对望了一眼,所有人都知道,平日里这个时候苏氏是不在家里的,黄二嫂子不去药馆去找,居然跑到家里来,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神智不清了? “我去看看。”李红冰道,转身出了房门。未入正厅,李红冰就听到厅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黄二嫂子穿着火红的团花簇锦的夹袄在厅里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一见到李红冰劈头就问:“小清,你 母亲呢?” “我娘,在药馆里呢。”李红冰道,双眸向黄二嫂子望去。今日的余赛花与平日很是不同,鬓发有些散乱,那支金色步摇也插得漫不经心,歪歪斜斜的。脸上脂粉未施,显出一张苍白憔悴的容颜。眼窝深陷,那双眼睛虽大却无神,一双手攥紧了又松开,一副焦灼不安的样子。李红冰眉头微微蹙起,莫非,黄二哥家的铺子里又出了什么事情? “这样啊,”黄二嫂子这才恍过神来,“我真是糊涂了,这个时候苏姐姐怎么会在家里呢?”说着转身要走。 “黄二嫂子,”门口处出现林志海的身影,微带清冷的目光望定黄二嫂子,“看嫂子这火急火燎的样子,莫非铺子里出事了?”(!) 第九章黄二哥家背后竹林的玄机 (应书友的要求,从此章开始,女主正式更名为古代的名字:苏文清。特此说明。) 黄二嫂子愣愣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苏文清与林志海二人,一个是丰神俊朗,眉宇间透着卓而不凡的气度;另一个聪明灵慧,顾盼生姿的双眸中流转着狡鲒的光芒。不由恍然大悟,自己此行前来是来找人出主意的,而面前的这两个,不正是最佳人选吗? “小清,你以前帮过我一次,今天,你就再帮婶子一次。”黄二嫂子急切地抓住苏文清的手,仿佛抓到了一根救生的稻草。 “黄二嫂子,有话慢慢说。”苏文清把余赛花扶到一张椅子上,再端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给她。 黄二嫂子捧起茶杯,一连喝了好几口,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不似方才那般慌乱。苏文清在她旁边坐下,林志海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静静等着她开口。 “小清,你说嫂子是不是中邪了?”黄二嫂子无助地望着苏文清,“超度的法事我也做足了三天,怎么我到现在还天天梦到有鬼呢?” 有鬼?苏文清与林志海疑惑地对望一眼。这神鬼之说,他们两个都是不信的。 “黄二嫂子,你别急,你慢慢说。”林志海道。 黄二嫂子又喝了一口茶,定定神,才道:“我本来也是不信村里的传闻的,后来捺不住我当家的那俩老的唠叨 ,才请了个法师来作法,以求平安。” 苏文清心想,这就是了,以黄二嫂子的泼辣性子,断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也不会去请那些所谓的法师来作法,坐实了自家铺子闹鬼的传闻,断了自己的生意之路的。 “我本来以为,做了法事之后,那些恶鬼就不会再来了,谁知道事情更糟,那些恶鬼居然天天在我梦里恐吓我……”黄二嫂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上一副苦恼的神情。 “在梦里恐吓你?”苏文清不由有些失笑,她只听说过鬼是用来吓人的,这鬼会恐吓人还是第一次听。连在一旁听着的林志海也不禁微笑起来。 “哎,你们可别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天天晚上做梦都梦到那只青面嘹牙的恶鬼就站在我的床边,口中一边说着‘给你三天时间,快点给我搬出去!’,一边向我扑了过来。我当时就吓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点了灯,房间里什么也没有。而且,那恶鬼向我走来的时候,我还能闻到那恶鬼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味。”黄二嫂子心有余悸地说着,似乎为了平缓惊恐的情绪,她又自己斟满了茶杯,连喝了几口。 苏文清与林志海再次对望一眼,眉梢都带上了惊奇的神色。 林志海沉吟片刻,道:“黄二嫂子,可否带我们到你铺子里看一看?” 苏文清也点点头。黄二哥前 脚刚走,后面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波连着一波,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被人安排好似的,都凑在一起发生了,这里面不能不说确实有些蹊跷。 黄二哥的绸缎铺子在小莲子庄的顺数第二间铺子,空间很大,足足有两百多平米的面积。自做了法事之后,黄二嫂子又夜夜被噩梦惊扰,再也无心思经营店铺,因此,铺子里的摆设依然保持着那日法师做法之后的场景。 苏文清等人一推开门,就看到正中一张零乱的方台,金粉香炉灰洒了一桌子,屋子里还充斥着淡淡的檀香气味,门板上还残存着被桃木剑钉过的痕迹,那道血线已呈暗红色,不是十分明显。 两侧摆满了布匹,由于是临时清空出来做法的,所以布匹堆得杂乱不堪,好几种花色的布匹都堆放在一起,如果重新开张的话,得多费一番功夫。 见一楼没什么看头,苏文清等人便转上二楼。 这幢小阁楼面北朝南,共有两层,四周视野广阔,后面是竹林,苍翠清幽,直扑眼帘,环境很是优雅。当初黄二哥赁下这个铺子时,除了看中它的价格较为低廉之外,也看中了它的地理位置及居住环境,所以一举赁下了整座阁楼。 二楼比一楼清静了许多,一排的房间,楼梯的左侧是黄大伯、黄大妈和小孙子居住的房间,右侧是黄二哥与黄二嫂子的卧房, 中间间隔了几间小房间,可用来堆放杂物。 在这些房间中,黄二哥与黄二嫂子的房间无疑是最宽敞,也是光线最为充足的。 推门而入,扑入眼帘的是一片喜庆的红色。黄二嫂子爱热闹,尤其喜欢深红色,回此过门这么多年,她的房间仍一如既往的布置得跟新嫁娘的房间一般。 房间的摆设相当简约,除了雕花围子床、大红床幔外,再就是一张梨木小桌,几张凳子,桌上摆了一副茶具。再过去就是一排的窗子,左侧墙角放了一个陶瓷花瓶,插着几株未凋零的腊梅花。此时有几扇窗子半开着,阳光从半开的窗子漏进来,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地板上,给人一种波光粼粼的感觉。从窗子望出去,还能看到十米远的地方,那一排茂盛的竹林,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文清走到窗前,看了下窗子,“咦”了一声,用手抹了一下窗台,手上便沾了一层灰尘,看来这窗台有一段时间未擦拭了。苏文清再看一下窗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的笑意。 “黄二嫂子,你是说你梦见的那个恶鬼就站在你床前这个位置吗?”林志海在床前的某个位置站定,转头看向黄二嫂子,问道。 黄二嫂子点点头:“不错,就是那个位置。” 林志海于是不再说话,看看前面的床幔,再看看后面的窗户,眉头微微拧了 起来。 “黄二嫂子,你真能闻到那个恶鬼身上发出来的恶臭味?”林志海又问道。 黄二嫂子很肯定地点点头:“对,那恶鬼当时离我很近,满身血污,我至今仍记得他身上发出的阵阵恶臭,还有死鱼般突出的眼睛,歪斜的嘴唇。”黄二嫂子的眼中闪着一丝畏惧,“这个梦境太过于真实,我有时真的怀疑这究竟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一个梦。” 苏文清心想,这黄二嫂子素以泼辣干练著称,平日里行事作风果断大胆,对于神鬼之说自是不信的,由于夜夜的恶梦惊扰,把她的意志推到了崩溃的边缘,因此也不得不屈从于神学之说的压力,但她骨子里还是半信半疑的,所以才会有“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梦境”的疑惑。 “黄二嫂子,晚上窗子有关上吗?”苏文清盯着窗纸上的一个小洞,突然问道。 “有啊,我晚上睡下时怕风太大,容易受凉,每天晚上都要把窗子关好才去睡。”黄二嫂子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苏文清,她这幢阁楼闹鬼与窗户有关系吗? 晚上门窗紧闭,那这“恶鬼”是怎么进来的呢?苏文清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知不觉踱到窗台前。窗前那片苍翠的绿意,令她纷乱的思绪也振奋不少。 “好浓郁的一丛翠竹啊!”不知何时,林志海也踱到窗台前,侧立于苏文清的身 侧,目光投向面前那片翠绿,口中却幽幽叹息一声。 “是啊,风太大了!”苏文清附和道。小莲子庄位于小山坡下,山风把竹子吹得摇摇摆摆,由于竹子颇具韧性,所以既使被吹弯折下去,但很快又挺直起来。 忽然,苏文清盯着其中一株竹子,眼珠瞬时不动。这是一根粗壮的竹子,没理由抗击不了大风的侵袭,但它却是被吹得最弯的一株,而且枝上的竹叶也疏离不均,较之其他长势繁茂的竹子逊色了许多。 一道灵光在苏文清脑海中闪现而过,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真是枉为她大学时追了那么多的侦探小说了。 问题迎刃而解,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苏文清感激地望着林志海,再望向那排竹子,也幽幽地叹息一声:“可惜了那一片的好竹子!”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林志海望向她,清朗的俊颜笑意漫延。 “长风镖局的李长修回来了吧?”苏文清问道。 “我前两天在知府衙门门口碰见过他一次,那时他刚押镖去京城回转回来。”林志海含笑答道,“我现在就去找他。” “海儿,你要去哪里?”黄二嫂子见林志海转身要走,赶忙问道。 “我去办点事。”林志海道,转身走了。 苏文清打了一个呵欠:“黄二嫂子,我也要回去了 福气安康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17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17部分阅读 要回去了睡一觉,不然今天晚上没精神看好 戏。” “看什么戏?”黄二嫂子莫名其妙地问道。 看着黄二嫂子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苏文清不由笑了,她俯在黄二嫂子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这能行吗?”黄二嫂子惊骇地睁大眼睛。 “放心,有长风镖局的李长修在,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苏文清神秘兮兮道,又打了一口呵欠,“嫂子,我真的困了,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觉,嫂子你也尽快补补眠,今晚有你忙的。” 夜幕徐徐降临,小莲子庄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星星点点的灯火相继在各家各户中亮起,随着两个时辰的喧闹,而后又归于平静,除了一两声狗叫声外,小莲子庄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就在这时,村口处忽然出现一道黑影,忽地拐进了黄二哥家的铺子所在的那幢阁楼背后的竹林内。只见那道黑影在竹林中站立了片刻,忽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黑影竟像猴子般敏捷地地爬上了一根竹子。(!) 第十章李长修的身手(求收藏求推荐) 不知睡了多远,黄二嫂子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今天晚上特地拖到三更才进房间,可不知怎么的,一进房间就觉得特别犯困。待她醒过来的时候,街上已经传来了四更的梆子声。 黄二嫂子揉揉酸痛的脖子,也真是怪了,她下午明明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按常理不是应该这么容易犯困的,更没理由像今天晚上这样,一挨着床就睡着了。 她支起身子,想起床点亮烛台。就在她刚撑起身子的时候,便骇然呆住。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倾洒在房间里,一个披着长发的人影沐浴着月光,缓慢地、缓慢地向她移动过来。 黄二嫂子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也瞬时凝住,全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是那个恶鬼,就是那个夜夜来马蚤扰她的恶鬼。他头发散乱,满脸满身的血污,眼睛像死鱼般突出,嘴唇也斜向一边,喉咙一阵咕碌,发出从地狱传来的碜人的声音:“给你三天时间,快点给我搬出去!” “你,你是谁?”黄二嫂子惊骇道。 “我是这幢屋子的主人,我是来向你索命的。”那“恶鬼”发出一阵怪笑声,向黄二嫂子扑了过来。 “救命啊!”黄二嫂子一声惊叫,本能地往床里边缩去。 就在这里,屋里有个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我来会会你这只恶鬼。”话音一落,剑刃上寒光一闪,一把长剑向 那恶鬼的颈脖处直直刺了过去。 那只“恶鬼”顿时大惊失色,他没料到屋子里居然还藏有人,惊慌之下,他本能地朝窗边退去。 哪知屋里的人比他更快,一个闪身,就奔到窗前,封住了他的退路。长剑如蛇形般一抖,直指他的咽喉。就在这时,房门猛地被推开,屋里一时之间灯火大作,林志海清晰的声音自门口处响起,“阁下辛辛苦苦前来,这么急着要走?坐下来喝一杯茶如何?免得别人说我们怠慢了客人。” 黄二嫂子惊喜地转头望去,一群人正从房门处步入,有林志海,有苏文清,有黄大伯和黄大妈,有张二花,还有张展鹏。 “你们总算来了。”黄二嫂子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怕什么,又不是真的鬼魂。”张二花看看那只“恶鬼”,冷哼道。 “黄二嫂了,这厮真真可恶,什么事不好做,竟敢扮鬼吓人。看我怎么收拾他。”张展鹏一边说道,一边上前冲着那只“恶鬼”就抡了几拳。 那只“恶鬼”见明晃晃的剑尖直指自己的喉咙,又突然涌进这么一大群人,腿早就吓软了,再被张展鹏抡拳狠揍了几拳,扑倒在地上,再也装不下去了,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各位大爷,大婶,哥哥姐姐们,饶了小的吧。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 张展鹏怒道,又上去加了一脚,踢得那人惨叫连连。 “快说,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张二花凑近他,拿起一块抹布向他脸上乱抹一把,抹去血污之后,露出一张微显幼稚的脸,看样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这……”那年轻人似乎没料到张二花会这样问,一时愣了,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不说是不是?”张展鹏再次抬起脚来,对付这种无赖,根本无须顾忌什么同情心。 “这位大爷,你别踢了,我说,我说,”那年轻人似乎被踢得疼不过,口气也软了下来,“是城里那间向荣绸缎庄的少东家叫我这么干的,说事成之后,给我五十两银子。” “又是那个混蛋!”黄二嫂子气道,“上次闹事不成,居然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岂有此理!” “为了五十两银子,这种事你也敢干!”张展鹏也气了,抬脚又要踢过去。 “算了,别打了,他都说出来了,他是受人指使的。”苏文清赶忙住张展鹏,别看张展鹏年纪不大,但长得人高马大的,再加上常年帮家里打铁,浑身都是力气,这几脚下去,估计那人也伤得不轻,再打下去打出人命就不好办了。 “送官吧。”苏文清道,转向张展鹏,“小鹏,你和黄大伯一起,把这厮押到知府衙门里,顺便写下状纸,把向荣绸缎庄 告下。” 张展鹏高兴地应了,拖着那人和黄大伯一起下楼去了。 望着他们下楼而去的背影,苏文清微微摇摇头。送官,如今的扬州知府会怎么判,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或许,这大宋的吏治该整顿整顿了。 “这位是,”黄二嫂子站在窗前站着的怀中抱剑的三十多岁的黑衣人,猛然醒悟道,“莫非你就是小清所说的,长风镖局的李长修李镖头?” 苏文清也向那人看去,见那人额头宽阔,相貌端方,一身紧身黑衣衬出魁梧身材,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宇轩昂。怀中紧抱着一把长剑,单看那剑鞘繁复的纹理,就知道是把价值不菲的宝剑。对于长风镖局的李长修,苏文清也只是听闻过他的名声,知道他的名声如日中天,今日见他果然与众不同,心下也不由暗暗称奇。 黑衣男子含笑点点头:“正是,我正是李长修。” 林志海上前过来见礼:“今晚有劳李镖头了。” 李长修含笑回礼,“份内之事,理应如此。这种残害百姓的恶贼,人人得而诛之。”说话间显出一股俨俨的江湖侠义之气来。 苏文清也不由赞道:“李镖头果然好俊的功夫,令人叹为观止。”刚才他们一行人隐蔽在楼上走廊的黑暗之中,在瞄见那个“恶鬼”自窗子进入房间之后,过了约一刻钟,接着一个黑衣人拔地而 起,一跃跃上二楼的窗台,也进入了房间之中。不用说,这个黑衣人就是李长修了。接着李长修在黑暗的房间内与恶贼动手,单是那黑夜之中辨物的本事就让人侧目。再后来,李长修长剑出鞘,出奇制胜,剑术之精妙,让苏文清再一次把他视为天人。这也是她来到这个异时空后,见过的武功最为高绝的人了。 李长修微微一笑:“苏姑娘过誉了。此等赞誉,李某受之有愧。若论武艺之高绝,李某连我那个小师弟也比不上呢。” 苏文清本以为他只是谦虚之词,听到他后面说的话,不由觉得好奇:“李镖头还有一个小师弟?” 李长修点点头:“李某自幼拜灵觉寺的智能方丈为师,修习武艺十五载。直至最近才听得师傅说起,多年前曾收了一名关门弟子。” 灵觉寺的方丈大师?苏文清脑海中浮现出年前去灵觉寺接苏氏时的情形,那时,她正在净房内帮苏氏抄写《金刚经》,一位老和尚缓慢地走了进来。那个老和尚约有七十岁的光景,须发尽白,穿着与寺院里其他和尚稍有不同的衣服,胸前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料想便是这灵觉寺的住持。苏文清没有想到,这老头居然是个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 说到那位师弟,李长修也有些出神。这么多年来,对于这位神出鬼没,神龙不见首尾的师弟,他只见过 一次。 那是师傅的七十寿诞,寺里张灯结彩,宴席刚刚开始,就见一名戴着黄金面具的人大步流星地踏入寺内,撩袍跪倒在智能大师前面,朗声道:“徒儿来给师傅拜寿,恭祝师傅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声音清朗激越,听来年纪不超过二十岁。 李长修早间就已听师傅说起过,他这个名义上的师弟由于长相丑陋,怕惊扰了世人,不敢显示于众人之前,所以常年以面具覆面。李长修乃生性豁达之人,而且闯荡江湖数十戴,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对此也不觉得很奇怪。 智能方丈似乎对这个徒弟颇为喜爱,脸上带着宠爱的神色,亲自上前扶了起来。那个小徒弟又命人捧上一个锦盒,打开锦盒,取出一串佛珠,递给老和尚:“徒儿一番心意,望师傅笑纳。” 李长修举目望去,见那不过是一串普通的佛珠,跟寺里众僧佩戴的佛珠相比较,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但智能方丈眼中却露出惊喜的神色,小心地收藏好。后来,李长修听人说,那串佛珠乃凤眼菩提佛珠,每一粒上均有一个象征祥瑞的“凤眼”。佛教中有一个传说,说是使用凤眼菩提佛珠修行,功德是普通佛珠的百万倍,是所有佛珠功德最高的,所以菩提佛珠被佛家当做最高级别的佛珠类法器,再加上材质世上稀有,即使万金也难求。此外,此 佛珠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国色天香”。 李长修心想,如此一串世上稀有的佛珠,竟然能被小师弟寻到,除了孝心以外,小师弟的身份也的确让人深思。如果没有一定的家势背景,不花费上庞大的人力物力,要在这茫茫的大千世界里寻这样一串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佛珠,那无亦于大海捞针。 最让李长修惊叹的是小师弟的武艺。那日饭后,午睡时分窗外麻雀叽叽喳喳吵成一片,李长修怕惊扰了师傅休憩,想也没想,随手掏出囊中的飞镖掷了出去。 忽听窗外一阵细微的声音响起,随后是飞镖应声落地的声音。李长修走出门外,见小师弟身姿潇洒地立于院子中央,手上仍执着几片青绿的叶子,天空中刚刚喧闹不停的麻雀已不知去向。而地上,他掷出去的五把飞镖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上,呈一字形。小师弟望向他,眼中含着笑意:“佛门净地,师兄何必要在此杀生?” 李长修看着他手中执着的树叶,再看看他掷出的飞镖一支不少地掉落在地上,不由心下暗惊:小师弟竟能以轻而薄的树叶抗击沉重锋利的飞镖,那份内力已经让人咋舌,如此想来,小师弟的功力,真的深不可测,难以估量。(!) 第十一章解开竹子玄机之谜 惊魂过后的黄二嫂子重又绽开笑脸,笑呵呵地烧了水上来,一一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再打发黄大妈去睡觉。经过这个事件,众人精神振奋,全无睡意,闲聊了一会后,张展鹏和黄大伯也回来了,说知府衙门已受理了这个案子,就等知府大人过堂审理了。 李长修起身告辞,黄二嫂子和黄大伯自是千恩万谢,然后林志海把他送下楼去。 “黄二嫂子,这下你可以高枕无忧罗!”张二花笑嘻嘻地靠向黄二嫂子,“这幢房子,从今以来看哪个鬼还敢来撒野!” “对对对。”黄二嫂子连声说道,“真是多专亏了你们了,要不然的话,嫂子真的会被那个鬼吓傻了。哦,对了,张家二丫头,你们姐弟俩怎么也来了?” 张二花撇撇嘴:“嫂子,这样的热闹怎么可以少了我呢?”说完便嘻嘻笑个不停。 苏文清笑着走了过来,拍了张二花一下:“这个人呀,今天下午来找我,我说我要休息,晚上有正经事要办,她一听就来了兴趣,非要跟着来。没有办法,只好把她带来了。” “多亏了我呢!”张二鹏也插话进来,他今天才知道,原来打人是这么爽的事情,“今天晚上真是痛快,三拳两脚就把那个宵小打趴下。我说,这个小贼怎么那么不禁打呢?” 众人顿时笑了起来。 “就知道打架, 你那功名能打得出来的?”张二花没好气地瞪了弟弟一眼。 “姐,我可是有认真读书的,前天夫子还夸了我呢。”张展鹏不服气地说道。 “小鹏聪明,将来肯定是文武状元。”黄二嫂子一见到张展鹏,马上脸上笑开了花。这次能让那个恶贼那么容易服软,除了李镖头的鼎力相助,还多亏了小鹏的出手呢,没有那几拳几脚,那宵小还不定不肯说出谁是主谋呢!” “就是,就是。”张展鹏赶忙附合道,一见姐姐又要瞪眼睛,忙快快缩到黄二嫂子身后。 黄二嫂子又一一给众人续了茶,又去端了瓜子糕点出来让大家品尝,这才问道:“小清,你是怎么知道那只恶鬼是人假扮的?” 苏文清笑笑:“黄二嫂子,你可记得,你曾说过,那个恶鬼向你扑过来时,你闻到他身上传来一股恶臭?” “对呀。”黄二嫂子点点头。 “这就是了,我看过书,我记得书上说过,一个人在梦境中,是闻不到什么气味的。也就是说,人在梦中是没有嗅觉的,但嫂子却很肯定地说闻到了恶臭,就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断定这只恶鬼一定是人假扮的。” 众人纷纷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黄二嫂子皱皱眉,“我看那个宵小的功夫好像很差,一点也不禁打,可是他如何能跃进我这 个处于二楼的房间的呢?” “这个,”苏文清脸上笑意盈盈,“这个你就问你屋子后面那些竹子罗!” 竹子?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竹林,再回聚到苏文清身上,个个脸上都显出茫然的神色。 就在这时,门口处一人答道:“这个问题还是由我来解答吧。”众人举目一看,此人正是把李长修送出村子,再兜转回来的林志海。 林志海越过众人,行至窗前,转过身来,面对众人道:“大家来看,这竹子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众人全部涌到窗台前,均发出一阵惊呼声。只见窗户半开,一个用粗壮的生铁铸成的铁钩一端系在竹杆上,另一端却牢牢地勾在窗台上,使那个粗粗的竹子呈弯弓状态。 “敢情这小贼就是利用这竹竿的弹力爬入我的房间的?”黄二嫂子醒悟道。 林志海点点头:“记得我们早上来这里察看时,就发现了窗台上落了一层灰尘,灰尘上居然还有一些零乱的脚印,细细察看之下,窗台上还有一些细小的洞洞。我询问过黄二嫂子,她说近段时间忙于张罗铺子,根本没有时间打扫。那这些脚印,不用说就是那些宵小留下来的。” 林志海接过黄二嫂子端过来的茶杯,呷了一口茶,又继续道:“后来又听了黄二嫂子说,她能闻到那恶鬼身上发出的恶臭,我就开 始怀疑是人干的。可是,如果是一般的江湖上有些名望,又有几下功夫的人是断不会干这种勾当的,那剩下的只有那些地痞了。” “地痞的功夫不会很高,有些甚至不会武功,那他是怎么能一举跃上这么高的二层阁楼呢?当时有风吹过,我一看到那些被大风吹得特别弯的竹子,就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苏文清也指住那窗户纸上那些很难分辨的小窟窿,含笑道:“那个宵小自知武功不高,怕惊动黄二嫂子,就事先吹进一点点迷香,让黄二嫂子神志模糊,以为是进入了梦境。” 黄二嫂子恍然大悟:“难怪了,我这段时间会觉得特别困乏,一沾床就睡着了。” 众人一片哗然,皆发出一阵惊叹声,想不到这么玄幻的事件,竟被一个文弱的读书人与一个小姑娘三言两语就破解了其中的玄机。 苏文清也含笑望着林志海,她觉得林志海在解说的时候,双眼煜煜生辉,使他整个人都散出一种淡淡的光泽,仿若他亲临现场,那宵小的一举一动尽收他的眼底之下。 这样的人,以后必定有一番作为,如果能一举高中,步入仕途,做一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重新整顿天下的吏治,那就是扬州老百姓的福份,也是全天下老百姓的福份了。 众人渐渐散去,苏文清也与林志海携手离去。出到铺子 门口,苏文清忽地转身,对送他们出来的黄二嫂子道:“黄二嫂子,你也该到城里赁间铺子,重新开张才行。” 黄二嫂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个铺子,经这么一闹,声誉已经受损,再说这又闹鬼又大兴法事的,即使重新开店,旁人也会避走,以致门庭冷落,本来,这些事件是开店之人的大忌。在城里觅风水好的地方,重新开张,也是图一个好的兆头。 几天后,黄二哥回来了,黄二嫂子跟其商量后,在城里觅得一个铺子,也有两百多平米的面积。选了一个黄道吉日,黄二哥家正式搬到了城里。而苏氏,也在几天之后,正式收下李惠娘为徒,为了不破坏苏家历来的“医术只传自家女儿”规矩,苏氏还认了李惠娘为干女儿,多了一个干姐姐,苏文清也觉得很高兴。李惠娘依然住在自己家里,每天到医馆来帮忙抓药,和学习医术。 永慈药行的招聘贴出几天之后,来应聘就有好几十人,经过几轮筛选,苏文清选出一个矮胖的四十多岁的男子,另外还招了两个伙计。这个矮胖的男子叫做王伯仁,虽说外貌不是很雅观,但以前也做过一些小本营业,也读过一些书,口齿伶俐,应变能力很强,是与来自各地的客商洽谈生意的不二人选。最初张二花看到那么多的人里,竟招了这么一个貌不出众的,心下 有些怀疑,在看了他洽谈几次生意的表现后,连张二花也露出满意的神色。有时候,人真的不可以貌相的。 *** 清晨,太阳终于跳出厚重的云层,冲破重重雾霭,射出万道金光。煦暖的阳光柔和地照射在粼粼波光的湖面上,几只白天鹅在悠闲戏水。湖畔是一大片青葱茂盛的绿茵草地,草尖顶着的露珠在阳光下如珍珠般闪闪发亮。春风拂面,绿草如茵,春天的脚步已经悄悄地迈入了扬州城。 苏文清按照往日的惯例,早早起了床,吃过早饭便推开了前后院那一墙之隔的木门。当看到满园静悄悄,空无一人时,她明显地愣了一下,继而自嘲地笑了。怎么忘了?今天是蘑菇园的法定的公休日,后园当然不会有人,自从上段时间她忙完蘑菇园又忙永慈药行,都快把自己弄成工作狂了。 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女强人,这不是苏文清的理想。在前世,她就是由于一直忙于工作,一直努力想做出一番成绩,才与唯一的母亲聚少离多,甚至连过年也没有回家,以至没有好好地照顾生病的母亲。这事在她心里形成一个弥补不了的遗憾。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居然还可以重新来过,重生后的人生她会倍加珍惜,摆好事业与亲情的地位,不再让遗憾延续下去。 自从把管理永慈药行的担子分配给新雇用的管事王伯仁 之后,苏文清觉得自己的压力一下子消弥了许多。谁说作为管理层首脑人物一定要面面俱到,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账目她是一定会过目的,大笔的生意单子她也会签字,大客户她也会有选择地亲自会唔,洽谈。至于其他,王伯仁会把所有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根本无须她操心。所以,有的时候,张二花会拿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小清,有时候我真的很服你,你看人的眼光怎么这么准?” 看着张二花一本正经的滑稽表情,苏文清忍不住笑了。用人上她能做到精准无误,那是因为别人的闪光亮是外露的,只要用心就不难发现。如果看自己的良人,也能像挑选人才那般精准的话,那就十全十美了。(!) 第十二章浮桥被冲垮了 “小清!”有人敲门,接着院子的门被推开,张二花的身影闪了进来。 看到苏文清由后院走了出来,张二花不由笑了:“小清,我跟你说个事儿。我上段时间在城北找了块地,建了个冶铁窑子,也差不多完工了。反正今天正好有空,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苏文清笑着应道:“这不是刚听你说的事情,这么快就建好了?这么新奇的玩艺,那我得去看看。” 这几年在苏记蘑菇园任管事一职,张二花也攒下了不少银子,光是上次麻袋那件事,她就净赚了一百两银子。除去留给弟弟张展鹏日后赴京赶考的索费之外,还能剩下几百两银子的数目。张二花就想着,让自家那个破旧不堪的破铁铺子也挪挪地方,重新整治一番,毕竟这是她家几代传下来的手艺,日后如果张展鹏科考不中,回家后也好靠这个铁铺子混口饭吃。 苏文清当然知晓张二花的心思,这妮子,为了这事都找她商量了好几次了。不过,这治铁是个技术活,她可是不懂的。她只知道国防打战时,将士们穿的铁衣钢盔,盾牌,还有使用的武器,是要用到铁的。平民百姓家里,用到的无非是一些铁犁和铁锅铁铲菜刀斧头之类的,最重要的还是用于军事方面。但宋代对武器的制造方面控制得很严格,只有官营的治铁作坊才可以铸造武器,其他的 都属私造,查出来是要获罪的。 扬州城里有一个军营,驻军十万,就在城北郊外二十里的地方。听人说,那里战鼓擂天响,特别是现在国防正值多事之秋,边境上又闻金鼓之声。练兵场上是日日练兵,军旗飘扬,战马的铁蹄响彻整个山坳。也许不久之后,这十万大军就会开赴边境,阻挡匈奴的进犯。 由于军营操练兵马耗资颇大,扬州城里也设置了一个军械局,专门负责扬州军营的日常用度,也为国防提供所需的武器。据苏文清所知,目前扬州军械局钦定的是一个姓卓的人开的冶铁作坊。虽说宋代朝制规定,民间私人冶铁作坊不能参与军方的武器制造,但是,如果可以纳入朝廷的国防名册,间接由官方统管,那就不算是违反朝制的规定了。 当然,为官家制造武器,那是利润最丰厚的。不过,要把民营的冶铁作坊变身为官营的冶铁作坊,那是难上加难的事。所以,苏文清想,张二花如果要扩大自家的营生的话,那只能在农用与民用上发展了。毕竟,这铁器,在这个时代应用还是相当广泛的,就好比铁锅,就是平常百姓家中必备的用具。 张家新的冶铁窑子建在城北五里的地方,那是个小村落,零零星星地住着几户人家,一眼看过去,就数张家赁的那块地面积最大。进到里面,只见四面高墙,建筑异 常坚固,里面有高约3米的化铁炉,炉膛容积达40~50立方米的炼铁炉,还有堆放矿石与木炭的地方。是标准的冶铁作坊的样式。苏文清隐约记得村里人说起的官营的作坊,里面的构造好像就是这样的。 见苏文清望着其中一些设备,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张二花忙解释道:“小清,这些工具是在炼铸时用来鼓风的,还有这个,”她指住一个更为奇怪的工具,“这些连接到外的水源去,借水力鼓风,效果好得很呢。” 苏文清心中一动,转向张二花:“二花姐,你这个冶铁窑子是谁设计的?” “我爹设计的啊。”张二花自豪地说道,“我爹可厉害了,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我爹说了,他这一辈子最想的就是拥有这么规模宏大的冶铁作坊。我爹还说,他小时候家里也有这样的作坊,后来败落了,四处逃荒,饥不裹腹的,就是想建一座这样的作坊也只能是在梦中想想了。” 苏文清朝前面望去,不远处,张老汉正在指挥着几个工人进行水力方面的焊接。听到女儿的夸赞声,这个年逾五十的庄稼汉子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摈弃了人力和畜力鼓风,转而利用水利鼓风,在这个时代算不算是一项新的发明创新?苏文清想起张老汉铺子里卖的那些菜刀斧头等铁器制品,虽然质量并不算上品 ,但做工精细实用,就连剔骨的杀猪尖刀也做得既美观又好用,看来张老汉对于冶铁的确很在行。而张老汉守着个破铁铺子,能在扬州城这个繁华之都长年累月地开下去,没有像其他的铺子一样,开不了两三年就倒了,看来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苏文清再四周看了看,不忘叮嘱张二花在四周多种些花草树木等植被,毕竟工业区是有污染的。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门口。从门口处望外望去,一条河流在不远处婉延而过,河面上,端端正正立着两架巨大的风车,甚是抢眼。 利用天然水利鼓风这样先进的技术,相信铸制过程会加快很多,那样的话,张记铁器作坊也许会在不久的将来,在扬州城这块地面上争得一席之地。苏文清想到这,不由一笑,转头看向张二花:“二花姐,你这个作坊什么时候可以完工?” “快了,就这两天。”张二花笑道。这个作坊,不仅花费她大把的银两,还花费了她老爹好大的心血呢。光那个水利鼓风的效用,她爹就来来回回地试验了几十次。 “那等你这个作坊开张后,一定要宴请我们喝一杯啊。”苏文清笑嘻嘻道。 “那是当然。”张二花也笑道。 就在这时,苏文清“啊”的一声叫出声来。看着日头正中悬挂,她才记得现在已近晌午,苏氏还在药馆里等着她去送饭 呢。早上时候,苏氏曾说过起,放了医馆里员工的假,自己留守医馆,苏文清也就答应晌午时分送饭过去。 “二花,我要先回去了,我娘正等着我送饭过去呢。”苏文清说着急着要走。 “小清,你等等。我知道有条近路,我们抄近路回去。”张二花拉着苏文清,出了村子,朝着另一方向走去。 约行了一刻钟,来到了一个较大的村落,穿过村中的小路,张二花带着她东弯西拐,来到了一个码头样子的平地上。 难道有船坐?苏文清摸摸身上,了今天出门时带了银袋。 张二花突然愣着不动了,神情尴尬地望着她:“小清,这条路不通了,你看,浮桥都被冲垮了。” 苏文清举目望去,可不是,在宽阔的河面上,本来自成一线的长长浮桥被拦腰冲垮,河面上飘浮着一些零零星星的断桥残残骸,两岸都聚集了一些人,也有一些与她们一般露着焦急神色的,看来也是想过河却过不去的。 “二花姐,我们走近一点看看。”苏文清顿时来了兴趣,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古代的浮桥,对于她这只旱鸭子而言,真是件新鲜有趣的事情。 “我明明记得这桥没断啊。我上段时间还走过来着。”张二花瞪着河面上那破碎的断桥,一脸的疑惑。 “会不会是年前发洪涝,水位上涨,把这座浮桥 冲垮了。”苏文清思索道。走得近了,那座浮桥的原貌就愈发的明显。只不过是一座简陋的桥梁,这种桥不同于一般的石桥,整座浮桥长约400米,由100多只小舟板并束之以缆绳相联而成,相当简陋。如此简陋的浮桥,当然难以抵挡洪水的冲击。 苏文清再往河面上看,河面上雾气缭绕,朦胧中隐约可辨河对面繁密的村落,由此看来,这座浮桥对于联结两岸的商业文化,促进两岸间的商业贸易应该起着一定的作用。 张二花侧头想了一下,又道:“不会是年前发洪涝冲垮的。我记得我年后也来过这里一次,冲垮的桥梁官府已经派人整修好了,或者,”张二花猛然醒悟,“前几天不是连下了一场好大的雨吗?可能水位涨了,桥又被冲垮了。” 质量不过关啊。苏文清暗叹一声,拉起张二花:“二花姐,看来我们得另觅蹊径了。” 就在这时,一人怒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这桥连番修了三五次,还是被水冲垮了!现在弄得民意激愤,连军队的输送也受到了阻碍。再这样下去,我非追究你们一个办事不力、延误军机之罪!” 又听“扑通扑通”几声响,显然有好几个人跪了下去,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位军爷,您息怒,小的们已经将浮桥的桥墩进行了几番的加固,但河水湍 急,冲击力甚大,一旦遇上暴雨连降,水位猛然高涨,那些桥墩就抵挡不住洪流,所以,所以……”后面的声音越发颤抖起来,显然是害怕至极。 苏文清等人齐齐停下脚步,朝声音来源处望去。见不远处的树荫下,立着好些人,当中一位玄袍的将军很是显眼。那位将军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但神态异常傲慢,后面跟着几个挎着腰刀的军士,也是一脸严肃的神情。 在他们的后面的林子里,拴了几匹马,那些马高大壮实,清一色的马鞍,看来像是战马。 而在他们的前面,整整齐齐跪了好些人,为首的是一个年纪五十开外的老者,花白的山羊胡子,满是风霜的脸上尽是长年累月积聚下来的皱纹,看样子像是管事的,可能刚才回话的人就是他了。(!) 第十三章修桥还需用铁牛(二更) “你们这些j猾之徒,少拿话来搪塞我!”那军官显然怒极,“输送军需是何等的大事,岂容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延误军机!我上次已经说了,再出现这样的事情,绝不轻饶!来人,把这几个给我拖下去,给他们每人四十鞭子!” 马上有几个手持皮鞭的军士奔了过来,把地上跪着的那几个人拖到一边。一时间,皮鞭声呼啸,惨叫声连连。本来旁边还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群,看到这样的场面,众人纷纷散了开去,没有散开的,也不由自主地捂紧了耳朵,不忍去听那皮鞭肆虐皮肤的惨叫声。 苏文清与张二花面面相觑,没想到一来到这,倒撞上了这么个惨烈的场面。见那个军官面向宽阔的河面,面露忧色,对皮鞭下发出的惨叫声充耳未闻,显然对这种处罚的人场面已经司空见惯。 苏文清有些怜悯地望向地上那些被皮鞭抽得满地打滚,哀嚎不断的人,尤其是为首那个老者,一把年纪了,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这样沉重的责罚。 河面上大雾迷漫,河对面的村村镇镇都浮现在白纱般的雾气中,乍看真有点像蓬莱仙岛的空灵莫测。只是这样的美景,好端端地就被这河岸边的声声惨叫破坏得荡然无存。 苏文清叹口气,再放眼去看那座浮桥。迷雾中的浮桥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那年的暑假,她跟团去看赣州古浮桥,此刻,导游的话突然清晰地响在她的耳边:“古时代的浮桥构造很不牢固,经常被洪水冲垮,因此,古代的人们就用……” “住手!”一声清脆的娇喝打断了皮鞭的呼啸与受刑者的惨叫声。也惊醒了沉思中的那名军官,皮鞭挥舞声,惨叫们一时间停止了。那位军官望着自人群中走出来的苏文清,眼中闪着不可置信的目光。 “小清,别惹事。那位可是军爷,咱们可惹不起。”张二花低声叫道,拼命扯住她。 苏文清突然一转头,低声道:“二花姐,你家的那个新建起来的冶铁作坊还开张不?” 张二花愕然道:“我没说不开张啊?” “那好,我给你拉一笔营生,作为庆贺你的新作坊开张的贺礼。”苏文清脸上笑意盈然,趁张二花愣神的功夫,她已经扯回自己的衣袖,走出了人群。 那位军官傲慢地看看面前这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挥挥手,示意那些行刑的军士们继续。 苏文清一看到皮鞭又扬了起来,不由急了。这群野蛮人,怎么不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住手!我说你们给我住手!” “是你在叫住手吗?”玄色袍子的军官踱到苏文清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小姑娘,不错,挺有胆识的。不过,这里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快回家去,别碍着本将军办理公务。” 张二花忙走上前来,堆着笑脸对玄色袍子的军官点头哈腰:“这个军爷,你千万莫见怪。我这位妹妹不太懂事,碍着军官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她计较。”一边使劲拖着苏文清往回走。 苏文清屹立不动:“这位军爷,你这样野蛮地处置一个年愈百半的老人家,这叫做秉公办理公务吗?” “小清!”张二花惊得冷汗都冒出来了,“你不要命了?” 玄色袍子的军官的脸色暗时灰暗下来,眼神锐利地盯着苏文清:“那你是说,本将军办理错了?” 苏文清给了张二花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续道:“军官此番前来,无非是来解决断桥事宜,也就是说,如何重新修建加固浮桥的防冲击能力,使这座浮桥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再被冲垮,这才是当务之急。”说到这时在,她特意看了一下旁边趴伏在地上的那些人一眼。那些人衣衫均被皮鞭抽裂,衣衫上一道一道殷红的血痕。此刻他们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一边发出低低地呻吟声,一边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她。 苏文清又看看面前那位军官,见他微皱着眉头,脸上的神色似有些缓和。她又继续道:“这些人的的确确尽了力,但这种事毕竟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军爷您这样强迫于他们又有什么意思呢?” 玄色袍子的军官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盯着苏文清:“这么说,你有法子?” 苏文清咬咬牙,豁出去了,大不了挨一顿鞭子,况且这事她还有五成的把握,另外五成就赌运气了。 “我记得史书上记载,蒲州附近潼关以北的黄河上曾架起一座很大的浮桥,浮桥的缆绳用八只铁牛系住,这些铁牛立于两岸,每只铁牛重数万斤。由此可见,铁牛作为系缆的地锚作用,可大大增强浮桥的强度和稳定性。如果在这座浮桥上也加入几只铁牛的话,这暴雨连降,水位升高之际,也就不会这么容易被冲垮……” “小清姑娘说得对,说得对。”此刻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人,又矮又瘦小的身材,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见无端端地冒了个人出来,那位玄色袍子的军官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 此人正是扬州知府衙门的师爷,唤作狄春龙,也就是麻袋事件中替知府大人把二千两银票拿给苏文清的那个人,故而苏文清也识得。 见到他来了,苏文清也叫了声:“狄师爷,你怎么来了?” 狄春龙没来得及应付苏文清,大力向额头上抹了一把汗后,又转向玄色袍子的军官:“贺将军,这个方法是使得的。我记得前朝《永济县志》中曾记述了蒲州浮桥的情景,书中曰:‘偶立于两岸,襟束于中漳,锁以持航,牛以系缆。’这其中的牛,说的就是用铁铸成的重达万斤的铁牛。” 玄色袍子的贺将军缓了缓脸上的神色,将信将疑地望望狄师爷,再望望苏文清。 看到这番情况,苏文清心中已经然有数:“这位军爷,不瞒您说,我是张记冶铁作坊的,这铸造铁牛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张记冶铁作坊罢。我们一定倾尽全力,把你要的铁牛铸造出来。” 贺将军冷哼一声,看向苏文清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判研,仿佛在说,原来是个招揽生意的。 苏文清迎上他的目光,神情坦荡:我本来就是来做推销的,不然的话,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干啊? “好,既然是狄师爷举荐的,我就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 福气安康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18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18部分阅读 ,如果这桥还和往常一样,被洪水一冲就垮,不光你们,就连你,”贺将军指住狄师爷,“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说罢,朝林子那头看去,早有军士牵了马过来。贺将军飞身上马,忽地转头看了苏文清一眼,然后一挥马鞭,随着那战马一声长嘶,马匹如脱兔般朝着沿河的堤岸飞驰而去。其余的军士纷纷上马,杂乱的马蹄声中,掀起的尘烟中,那些马匹转瞬间便消失了踪迹。 “吓死我了。”狄师爷又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珠,原来他额头上的汗珠不是因为急速奔跑被热出来的,而是被那个贺将军吓出来的。 “狄师爷,那位贺将军有那么可怕吗?”苏文清又气又好笑。 张二花吁了口气,伸手去拉苏文清,“你这个死丫头,可吓死我了。”转过头,也笑眯眯地望着狄师爷拼命抹汗的窘态。 “你们先别笑。你知道那个贺将军是谁吗?”狄师爷瞪着面前两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狄师爷,你就别卖关子了。”张二花笑道:“你不说,我们更不知道了。” 狄师爷脸上现出崇拜的神情:“你别看这位贺将军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他的来历可不简单。他的父亲就是当朝元老,现在的兵部尚书贺和敏大将军,曾和呼延赞大将军一起平定四方。这海内升平,都是他们当年打天下打出来的。” 张二花“啊”地半张了嘴合不拢。难怪那么傲慢呢,原来是个有背景的人物。 苏文清暗暗冷笑。这位贺小将军他老爹是当年打下江山的人物,如今还在朝中任职,难道就不怕功高盖主?这世道,做帝王的都善于玩弄帝王权术,防j臣更防忠臣,把j臣忠臣摆到了天平秤的两端,让他们互相牵制,这样的话皇上才可以稳坐帝王之位。那个叫呼延赞的大将军就聪明多了,在扬州定居下来,只在扬州大营寻了个闲职,俸碌照发,除了小儿子不争气外,生活过得还是挺逍遥安逸的。 “狄师爷,那这个贺将军也在军中任职吗?”张二花好奇地问道。看那个贺将军一副跩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不应该单单是因为他有个当兵尚书的爹吧? “这位贺将军,任职扬州军械局,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专门负责边境的军需物资的输送。”一说到关于军队的事情,狄师爷的语气马上低了下来,这军队可是当今皇上直接管辖调度的,地方官员哪敢跟皇上的军队过不去?“说到这个,就连知府大人也要忌惮三分的。”(!) 第十四章张记新作坊的第一桩生意(求收藏) 这时,刚刚在地下趴着的那几个人已经相互搀扶着爬了起来,为首的有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巍颤颤地抓住苏文清的手,满含期冀的眼中有一丝不相信:“姑娘,你真的会铸造用作地锚的铁牛?” 老头的手在颤抖着,那一身被抽得破破烂烂的衣衫也在颤抖着,使他整个人如寒风中飘零的落叶。 苏文清点点头:“老人家,您放心,刚才狄师爷都引证论据说得明明白白了,前朝的人了验证,这方法行得通。” “这就好,这就好。”山羊胡子老头欣喜道。他身边的同样一身伤痕的人脸上也纷纷露出欢喜的笑容。 三天前,知府一声令下,要他们务必把这城北的浮桥修缮完善,否则他们一家子老老少少的全关到扬州大牢里去。他们也知道,这座浮桥是运送军需的必经之路,延误军机这样的罪名不要说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就连现任的知府大人也是担当不起的。 为了加固这座桥梁,他们日夜赶工,光是桥身就用粗壮的方木条加固了近十次,无奈还是抵挡不住洪水的冲击。 “苏姑娘,”狄师爷不解道,“你不是开蘑菇园的吗?什么时候又开了个冶铁作坊?” 苏文清看看张二花,笑嘻嘻道:“刚开张的。” 张二花瞪她一眼:“你这个小妮子真是越发胆大了,刚才差点吓死我了。”转而面露忧色,“小清,你说得倒轻巧,可是我们家从来就没有铸造过什么用作地锚的铁牛,我也不知道这铁牛是什么样子的,如今揽了这笔营生,你要我怎么去铸……” “二花姐,你放心,我自有打算。”苏文清朝张二花眨眨眼睛,转身看向山羊胡子的老汉,“老人家,你们是船工吧?” 山羊胡子老头略带惊讶地点点头。 “那你们常在这河岸边行走,对于这条河的脾气应该很清楚吧?”苏文清含笑道,“我是说关于这条河的水位高低,汛期旱期,浮桥被冲垮的时间等等,你们都有记载吧?” “有,当然有。”山羊胡子老头个出橘子皮般粗糙的手,在怀中掏出一小叠纸出来,递给苏文清。 “好!”苏文清喜道,“有了这些原始记录,一切就好办多了。”她把这些皱巴巴的纸张递给张二花,“二花姐,你马上回去把这些记录交给你爹,跟他把这里的情况说一下,他自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交给我爹?”张二花一头雾水,“我爹能行吗?他可从来没有铸造过什么铁牛啊!”这样的事情,她心里可是一点底都没有。 “放心,你只要把这些交给你爹就行了。张大伯知会知道怎么做的。”煦暖春风中苏文清微微一笑,她早已胸有成竹。如果说没有参观新的张记作坊之前她只有五成把握的话,那参观过后,尤其是看到那些水力鼓风的装置之后,她的把握已有八成。 “糟糕,要出人命了!”苏文清哀叫一声。她这才想起,她还没给药馆里的苏氏送饭呢。看到天时已过晌午,苏文清这才想起这码事,想必苏氏已经饿坏了。苏文清心中焦急,匆匆说道:“我先赶回家约我娘做饭去。”说完扭头就跑。 “小清,我给你找辆马车。”张二花在后面急叫道。 “苏姑娘,我家就在这附近。我家有头推磨的驴,我给你牵来,你的脚程会快一些。”山羊胡子老头也在后面急叫道。 驴?奔跑中的苏文清愣了一下。她连马都不会骑,至于那头驴,还是让它慢慢推磨去吧。 *** 当苏文清提着食盒气喘吁吁地跑到苏氏的“仁和堂”时,见苏氏已经收了碗筷,在悠闲地浇着里厅里的白芍。 “娘,你吃过了?”苏文清大大地喘了口气,要早知道这样,她也就不用这么急赶慢赶地跑过来了。 “唉,”苏氏故意叹了口气,“生女儿有什么好啊,一天到晚不见个踪影,连娘都不管了。” “娘,我哪里不好了?”苏文清撒娇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苏氏,把头搭在苏氏的肩上,“我可是以一百米的速度从城北赶过来的,就是怕娘饿着。街上的人都说,马都没我跑得快。”“好好好,娘知道清儿孝顺。”苏氏含笑转过身,“没事怎么会跑到城北去了?” “二花姐在城北建了个冶铁作坊,要我过去看看。”苏文清道,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盘菊花糕上,“娘,午饭是林大娘送过来的?” 苏氏点点头:“晌午的时候你林大娘刚好到我这里坐坐,就顺便把午饭送过来了。你林大娘惦记着你爱吃她做的菊花糕,就特意做了些给你带过来。” 苏文清这才记起,有几天没去看林大娘了。“林大娘的身子怎么样了,没再犯病了吧?” “看样子气色还不错。”苏氏笑道,把菊花糕放到女儿面前。 苏文清掂了一块放入口中,轻轻一咬,酥酥软软的,一股清幽的菊花香气萦绕于唇齿之间,正是她最爱吃的那种口味。 “你林大娘说,过几天海儿就要上京城了。”苏氏看了女儿一眼,“海儿这一去一年半载的,你们俩也没多少见面的时间。林大娘的意思是,这几天你若能腾得出时间来,就多陪陪海儿。” 苏文清把半个菊花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应道。 外面有人叫道:“苏大夫,苏大夫。” 苏文清吃了口茶,道:“娘,你去忙吧,我自己在这慢慢吃。” “慢点吃,”苏氏再给女儿倒杯水,“你还没吃午饭吧,你林大娘也给你留了一份饭菜,就放在那边桌子上,你自己去热一下。”说罢转身出去招呼病人去了。 苏文清看看食盒里自己做的饭菜,再看看桌子,觉得还是别人家做的饭菜比较诱人,就拿去热来吃了。 等苏文清吃饱喝足,苏氏依然在前堂忙个不停。她甚觉得无聊,便推开窗子,漫无目的地朝窗外望出去。 “仁和堂”面街而开,街道前面一排的商铺,后面则是住宅区。一个小院子连着一个小院子,但到了“仁和堂”这里却突然空出一大块空地来。想必是地方太大,还没有人打算在此建造房屋。苏文清心中一动,如果把后面这块地买下来,建起一座二层的阁楼,留一个院子,种上花种上草,夏天纳凉看星星,冬天欣赏雪景兼焚雪煮茶(如果有雪的话),那人生岂不快哉? 刚才苏氏说什么来着?对了,过几天林志海也要赶赴京城了。自那次“捉鬼事件”之后,她也确实有好些日子没去林志海那里了。那个书呆子,读的可是圣贤书,人家可是有着造福社稷,造福黎民百姓的宏大理想的,不像她,整天无所事事般东逛西逛。 入仕会怎样,不入仕又会怎样,苏文清并不想得那么长远。这是每个人的理想,只要尽力了,就不会有遗憾。有时,苏文清会觉得,入仕并非是一件好事,三年清知府,十万白花银,万一哪天得罪了一些小人,追究个财产来源不明罪,那下半辈子只能在牢里过了。所以,还是平民百姓的好,简简单单,平平凡凡,不用为一日三餐疲于奔命,一生平安,逍遥自在。 银两她已经准备好,就差雇一个小厮。林志海这一去就是大半年,身边也确实需要有个人照应着。她已经托张二花去问了,要找个熟识人家的,照顾起来也会尽心尽力。还有,一别就是大半年啊,她也该抽抽时间陪陪人家的。 这时,一顶青衣小轿停在了后面的空地上。苏文清索然无味地关了窗户。转到前厅,见大堂里没什么人,便跟苏氏说了几句话。出来时,见那顶轿子居然还停在仁和堂附近,一名四十多岁的颌下有着几绺黑须的中年人站在轿子旁边,并没有要进来看病的意思,只是望着仁和堂发呆。 苏文清也没怎么在意,拐过街角,往“明记陶瓷”店走去。 明记陶瓷店门前,停了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垂落下来的粉色流苏随风轻摆。小六在店门边站着,见到她并未像往常一般热情地迎上来,只低声叫了声:“苏姑娘。”然后往内边呶了一下嘴。 苏文清伸了脖子往里望去,见里面挤了一群人,均是满身的绫罗绸缎,其中两个云鬓高挽,梅花簪子、碧玉簪子等等,在鬓边插了五六支,打扮得贵气十足,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另外四个稍逊一些,梳着双丫髻,只戴了朵纱花,应该是那两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各自带出来的丫环。 “她们是些什么人?”苏文清挨近小六,低声问道。 “左边那个,”小六指了一下左侧在看着细颈白瓷花瓶的那个穿着浅桃红色衣衫的女子,低声道,“那是扬州城盐商孟书桓的大女儿。”他再指了指另一个穿着葱绿衣衫的女子,同样压低声音道,“那个,是扬州城粮商范可铭的小女儿。”小六缩回手,又深深叹了口气,“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主儿。” “哦,对了,怎么不见明公子?”苏文清看看店里,不见明秋梧的影子,颇觉奇怪。 “我家公子陪老夫人去灵觉寺上香去了。”小六垂头丧气道。早知道今天会来这么两个难缠的人物,与其在这里活受罪,他倒宁愿陪着公子在灵觉寺念一天的经。(!) 第十五章横眉冷对刁蛮客(求推荐) 此时,穿着浅桃红色衣衫的女子,轻轻舒展青葱般水嫩的手指,指住刚才端详了半天的细颈白瓷花瓶,转头看向那个穿葱绿衣衫的女子,笑意盈盈道:“明霞妹妹,你看这个花瓶可好?”声音婉约,让人听着很是舒服。 小六忙跟进去,堆起笑脸道:“孟小姐,您的眼光真好。这个是彩绘花卉细纹白釉瓷瓶,质地上品,做工上乘,放在客厅里或书房里是最好不过了,夏天可以插上青竹,冬天可以插几株梅花……” 小六最会察言观色,专拣好的说,见那位孟小姐一边听着一边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旁边那位唤作明霞的女子则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看别处的陶瓷。 孟秋苇很满意地一边欣赏着范明霞被抢白的神色,一边听着小六喋喋不休的介绍吹捧,却一点也没有想付帐的意思。 “哎呀,这套茶具很不错嘛。”范明霞突然夸张地大叫一声,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苏文清抬头望去,见她正指着一套十二生肖的茶具,脸上的表情极尽夸张,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茶具似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新颖别致的茶具,比某些人家里那些俗气的什么夜光杯、金杯银盏的强多了。”范明霞故意提高了嗓音,斜睨着对方的眼神里尽是嘲讽之意。 孟秋苇倒是不惊不怒,悠闲地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指,圆润饱满的指甲,缓慢地轻启朱唇道:“我倒不怕什么俗气不俗气的,真金白银做的,想假也假不了。不像有些东西,根本不入流,还要打肿脸庞充胖子,硬要摆上台面,真是不自量力!” 一听到自家小姐这样说,孟秋苇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环忍不住低低嬉笑起来。 范明霞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脸“刷”地一下全白了。她指住孟秋苇,眼睛似要冒出火来:“你说谁呢?!” 孟秋苇嫣然笑道:“妹妹那么紧张干什么呢?我只不过是说你,你后面的那套茶具而已。值得这么吹胡子瞪眼睛的?”她伸出手去拉范明霞,“明霞妹妹,我们走吧,不要因为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伤了我们姐妹的和气。” 小六一时呆住,神情颇为尴尬。 苏文清眉梢一扬,眸色一沉。呵,公然在她面前骂她花了无数心血设计出来的作品,这样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范明霞紧绷了脸,冷哼一声,一甩衣袖,愤愤然地从孟秋苇子面前走过去。 她太过于愤怒,动作极大,衣袖竟将架上的一只茶杯也带了下来,眼见那只生肖茶杯就要摔碎在地上,苏文清眼疾手快,赶忙一步上前,稳稳当当地接了下来。 范明霞似乎愕了一下,没想到突然会冲个人进来。一看到苏文清手上托着那只令她出丑的茶杯,她更是气恼:“你是什么人?干嘛挡住本小姐的去路,还有你手上那只不入流的东西,赶快给我扔了。” 苏文清置若未闻,轻轻把茶杯放回架上,才转过身来,望定范明霞:“你是说,这只茶杯是不入流的东西?” “是我说的又怎么样?”范明霞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情,“哪里跑来的野丫头,敢这样跟我说话?” “妹妹别生气,何必跟这种人计较?”孟秋苇优雅地执起范明霞的手,拉着她转身要走。 “站住!”苏文清踏前一步,立于她们面前。 孟秋苇、范明霞齐齐抬头,均有些错愕地望着苏文清。在扬州这块地上,能这样大声吆喝她们的,还真是不多见,就连小六也跟着抬起头来,惊讶地望了过来。 苏文清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她指住货架上摆着的那套十二生肖功夫茶具,冷冷道:“刚才你们说,这套茶具是不入流的东西?” 似乎被她的气势震住,店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范明霞咬咬牙,道:“不错,这话就是我说的,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套茶具是仿造南昭王妃进献给当今皇太后的贺礼的样式制作出来的。”苏文清的声音越发清冷,“你却说这是不入流的东西,不是连南昭王妃、当今皇太后也一并骂了吗?” 孟秋苇、范明霞面面相觑,辱骂昭阳长公主,还有当今皇太后,这可是她们担当不起的罪名。范明霞强硬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南昭王妃进献给皇太后的贺礼就是这个样式的?” “我当然知道。”苏文清冷冷一笑,“因为这套茶具就是我设计出来的。” “你是苏文清?”孟秋苇不相信地望着她,半张的朱唇合不拢。 “她就是苏文清苏姑娘。我说两位小姐,你们在我店里磨蹭了半天,到底要不要买啊?”小六也走了上来,没好气地说。 “小六,你看她们像来买东西的吗?”苏文清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两人富家小姐一眼,“挑东西挑了老半天,却迟迟不肯买,我看哪,恐怕是身上没带银两吧?” “谁说我没带银两?”范明霞首先按捺不住,说她没钱,真是太小看她范府了,“青苹,把我的银袋拿过来。” 只听一个小丫环赶快走上前来,把一个沉甸甸的银袋子交到了范明霞的手上。 “那好,既然两位是诚心来买东西的,又花了一番功夫来精挑细选。我就给两位打个八折,”苏文清脸上瞬时笑意盈盈,“那个细颈白瓷花瓶,一百两银子;这套南昭王妃看中的茶具,一百五十两银子。两位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就付账吧。” 范明霞此刻才发现被人设了套,自己糊里糊涂就钻进去了,骑虎难下,一时间哑口无言,发作不得,只好从钱袋里取了一百五十两银票出来。那边的孟秋苇狠狠地瞪了范明霞一眼,无可奈何也取了一百两银票出来。 小六可乐坏了,想不到这两件瓷器居然能卖出这么好的价钱,一边接过银票,一边招呼店里的其他伙计把瓷器包装起来。 望着这一行六人如斗败的公鸡般灰溜溜地走出店去,小六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朝苏文清竖起大拇指:“我说苏姑娘,我真的是服了你了。这么个激将法,她们也能上当。再说这些瓷器的价格,也是你胡谄的吧,这些瓷器哪能值这么多银子?” “诳她们的。”苏文清也笑道,“反正她们打扮得这么光鲜亮丽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的主儿。你方才不是说她们是扬州城里什么盐商粮商家的小姐们吗?” “虽是有钱的主儿,但来这里买东西从来没见过她们爽快付过帐的。我也真是觉得怪了,这两人平日里斗个跟冤家似的,居然次次手挽着手到这里来买东西,真是令人费解!”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苏文清不在意道。这些人,表面是惺惺相惜,背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在这个世上多了去了。 随后苏文清又顺便问了一下近段时间瓷器的销售情况,并查阅了一下账单。看着日暮西山,向小六交待几句,便回去了。 店门前,门上的长方匾额“明记陶瓷”四个朱红大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栩栩的石狮子旁边,站了一位藏青袍子的中年老者,拇指上的扳戒在阳光上闪着碧绿的光泽。他侧立于门前,望着苏文清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神色若有所神,过了好一会,他才缓步踱进店里。 “老爷!”小六合上账本,一抬头,便看到明老爷走了进来,不由愕然道,“老爷,您怎么来了?” 明老爷进到里堂,坐定,小六忙跟进来,奉了茶上来。 明老爷掀起茶盖,用茶盖拨了一下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盯了小六好一会,呷了一口茶,方道:“刚才那位姑娘,就是苏文清?” 小六讶然地望着明老爷。心里咕嘀道,这个老爷怎么会知道?莫非,刚才老爷就站在店门外,刚才发生的事情老爷都看到了? 小六嘿嘿地笑着,道:“老爷,你猜得对极了,刚才那位,就是苏文清。” “嗯,这位姑娘年纪不大,行为稍显粗野一些……”明老爷边喝茶边沉吟道。 小六心里“格登”一下。这下惨了,明老爷不喜欢苏文清,那少爷那边……他极力搜肠刮肚,想搜出一些恭维的话来,就听明老爷又道:“看样子是性情中人,也不失率直可爱。” 小六再次讶然地望着明老爷,自家老爷这样对一个人又贬又褒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老爷唇边泛起笑意。今天早上用早饭时,明刘氏在旁边旁敲侧击,有意无意提到了苏文清,他就觉得奇怪。他与正妻明刘氏生活多年,只育有一子,自是爱护如掌上明珠。谁知这个儿子无心仕途,无心商贾,只一天到晚醉心于琴棋书画,让他这个做老爹的很是头痛。拎家法逼了几次,偏偏儿子是个执拗性子,死活不肯去照看家里的营生。近段时间忽然勤快起来,有事没事就往陶瓷店、作坊两头跑,他正觉得怪呢,今天来此一看,方才明白其中缘故。(!) 第十六章重现古时的铁牛 “老爷,这苏姑娘还真是聪慧。”小六笑呵呵道。一想起刚才那个情景他就想乐,那两个富家小姐斗得简直热火朝天,差点就拿明记陶瓷店当了战场。尤其那个孟家大小姐,表面上温柔娴淑,内心却尖酸刻簿,一席话里尽带刺儿,直指明家小女儿乃蔗出,把那个明家小小姐气得暴跳如雷。 “我们明家做的是童叟无欺的买卖,最看重的是信誉。”明老爷顿了一下,他虽然也觉得刚才那个姑娘的做法有些道理,但毕竟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又沉声道:“以后这种事还是少做一些,以免损了明家的声誉。” 明老爷说得极为严厉,小六赶快唯唯喏喏应道。心里却想,对一般的上门客当然是童叟无欺,但对于那些故意刁难的,还是必须得用非常手段的。 明老爷又想起一事,缓了缓语气道:“上次夫人病了,专程去找仁和堂的苏大夫,就是这位姑娘的母亲吗?” “老爷,这事你也知道?”小六拍手笑道:“我听夫人说,这位苏夫人为人和蔼可亲,医术又好,银针渡|岤之法更是高超,只治了几天,夫人说她多年沉疴已去了一半,现在通体清爽,精神也比以前好多了呢。” 明老爷皱皱眉头,姓苏?又会银针渡|岤?他隐隐约约记起一位故人来。 小六没有注意到明老爷神情的变化。只顾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听老爷刚才说的话,想必夫人已经敲了侧边鼓,今日看老爷的反应,应该默许了,他得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公子去。 苏文清心情愉悦地走回“仁和堂”,见药馆的大门依旧开着,旁边的那顶青衣小轿仍在,只是那个中年男子已不知去向。苏文清心想,莫不是那个男子也看上了“仁和堂”后面的那块地?那她得赶快找当地的地保商量一下,尽快把这块地买下来,免得被人抢了先。 眼见日头偏西,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医馆里也没有什么人,苏文清便帮苏氏关了店门,挽着苏氏的手走回家去。她们没有注意到,那顶青衣小轿里,轿子侧面窗户的帘子被掀开,中年男子的半张脸出现在窗户上。 这中年男子脸色白净,眼睛略显狭长,宽额头,高鼻梁,细看与苏氏有几分相似。他目送苏氏母女远去的背影,面上的神色似喜似悲。 没等苏氏母女和范老先生吃完晚饭,院子里的门就被“呯”地一声推开,张二花急匆匆地奔了出来,一把拖起苏文清就走:“小清,你快去看看,我爹,我爹他好像疯了!” 苏文清一下子蒙了:“你说张老伯,他,他疯了?二花姐,你说清楚一点。” 苏氏与范老先生也惊得站起身来,惊愕地望着张二花。 “反正我也说不清楚,今天下午我把你交给我的那几张纸交给我爹,并说要替官府造几只重达万斤的铁牛,我爹发了一个下午的呆,然后回到家就跑到堆杂货的屋子里东翻西找,连叫他出来吃饭他都不肯出来,不是疯了是什么!” 苏氏也急了,看向女儿:“小清,你到底给张大伯看了什么东西,把他急成这个样子?” “我……”苏文清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给了张老汉一些铸造用作地锚的铁牛的一些参考数据,又不是中了五百万,至少激动成这个样子吗? “我过去看看。”苏文清拉起张二花就跑。 张二花的家在小莲子庄后山坡背面,一排的平房,一个小院落。最边角那间就是杂物间。一进了院子,张二花就拉着苏文清奔进最边角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很黑,四周散发着一种潮湿发霉的味道。由于没有点灯,里面黑灯瞎火,只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些破旧的桌椅东歪西倒地摆在一边,还有一些破竹篮子、破箩筐散落一地,有一个人影躬着腰正在翻拣着什么。 “张大伯!”苏文清叫道。 张老汉对苏文清的叫唤充耳不闻,只是在自言自语道:“奇怪,我记得当年从桃花村逃出来时,明明带在身上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爹,你到底在找什么?”张二花又气又急,“你说出来我帮你找呀。”张老汉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兀自沉思了一会,又把身子埋进废品堆里。 “爹,爹!”张二花急得快哭了。 张展鹏掌了灯进来,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许多。昏黄的烛光下,只见张老汉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稍有寒意的时节里他却弄得满头大汗,脸上的汗水粘了灰尘,使得整张脸脏污一片,两只眼睛却炯炯发光,闪耀着兴奋的光芒。整间屋子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铁器掉落在地上撞击发出的“砰砰”巨响,和桌椅被推倒的轰隆声。 看着张老汉仿佛处于梦游状态一般,心中不由一动。她记得有本书说过,一个人处于极度兴奋状态之中,两眼就会发亮,行为举止仿若梦游。苏文清觉得此刻的张老汉就像一只嗅到了猎物气息的猎犬,一步一步地朝目标逼近。 张老汉的婆娘张大妈也赶了过来,站在门口一个劲地抹眼泪:“当家的,你怎么样了,你到底怎么样了啊?” “爹!”张展鹏伸手要去拉张老汉。苏文清忙去阻拦,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大家先别着急,咱们到外面去等。等大兄弟把东西找着了,他自会出来。”门口处传来了范老先生的声音。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范老先生也跟了过来。他的话沉稳有力,再加上平日里在村子里也是有相当威信的人,大家觉得他说得也在理,干着急也没有用,于是先后走出杂物屋子,在正厅里坐定。 待大家坐定后,范老先生方问道:“小清,你说的铁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苏文清也没表现出多大惊慌,她沉吟片刻道:“扬州城北那条大河,连接南北交通枢纽,是南北的水上交通要道之一,更是军方物资运送的必经之途。近日由于频发洪涝,水位暴长,河床愈发深遂。河上那座浮桥由于承受不住河水的冲击,屡屡被冲断,严重影响了南北的经济贸易。” 苏文清环视一下众人,见众人开始敛了神色,聚精会神地听她说话。她略微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据史书记载,前朝的蒲州浮桥,就是用了八只重达万斤的铁牛立于河岸两侧,用作地锚之用。我们如果能仿照前朝的做法,这扬州城北的大河的浮桥就不会在汛期来临之际,屡屡被冲垮。所以,我就向官爷讨了这份差事。” 范老先生颌首道:“不错,蒲州浮桥上立铁牛这段史记老夫也有耳闻。这个办法也行得通。” “对。”苏文清点点头,“况且铸造铁牛并非什么难事。”虽然事隔多年,那位导游的话苏文清也不大记得清楚了,但是,有几个要点她还是记得的。那时,由于一时兴趣,回来以后她还兴致勃勃地点开了网页认真细致地看了一些关于蒲州浮桥的史料及解密影片。 “可是我爹,我爹为何一听到铸造铁牛就变成这个样子?”张二花急道,一想到自己的爹爹突然像中邪一般,她的眼眶不由蕴了泪。 张大妈也急道:“对呀,我那当家的,上午还好端端的,一个下午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人似的,莫不是中了邪了?我马上去邻村请个风水大师过来。” “娘!”张二花忙喊住娘亲。这套弄神骗鬼的把戏,她是最不屑的。 苏文清与范老先生对望一眼,心中已经明白几分。范老先生呵呵笑道:“张大妹子,别着急,再等等看,大兄弟也快出来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张老汉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自言自语道:“唉,怎么记到一半就没了呢?”脚一踏进厅里,抬头见厅里一溜的凳子上坐满了人,不由有些讶然:“怎么,你们全来了?” 见爹爹又回过魂来,张二花又喜又气,娇嗔道:“爹,你可吓死我了!” 张展鹏眼尖,一眼瞥见张老汉手里拿着页面都已泛黄的破书,不由皱眉道:“爹,你找了大半天,就为找这本破书啊?” “小孩子,别乱说话。”张老汉显然很不满意儿子的口无遮拦,瞪了儿子一眼:“你懂什么!这本书可是你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上面记录了各种铁器的铸造方法,是我们张家的传家之宝。” 张展鹏登时闭了嘴,悻悻地望了老爹一眼,却是不敢再言语。 “可是这书里记载得不全啊。”张老汉双眼又往书上看去,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范老先生呵呵笑道:“大兄弟,你手上这本书可否借我一观?” 张老汉依言把书递过。范老先生接过,翻到张老汉作了记号的那一页。苏文清凑过去看,果然,书页上面画了一些简陋的图形,依稀可以看出有铁牛和铁人,果然与多年前她查阅资料看到的一模一样。不过图形下一个文字都没有,难怪张老汉会连连说可惜。 很显然,张老汉的爷爷的爷爷辈,并没有参与黄河蒲津渡浮桥的建筑工程,这些图形或许是道听途说画出来的,所以残缺不全。 范老先生尚在沉思,苏文清已然露出笑意。这些,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第十七章浮桥中斜三角的妙用 “关于这方面的史料,国库文档里应该有记载。”范老先生沉吟道,眼神有些迷离,思绪也有些飘远,“我有一位昔日的同窗好友,如今在翰林院供职,找他或许能帮上忙。” 苏文清饶有兴趣道:“范爷爷,您认识翰林院的人?” 范老先生呵呵一笑:“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年我与那位同窗好友共同赴京赶考,后来他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紧接着娶了名门淑女,皇上亲自赐婚。真可谓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当年此事在京师甚为轰动,一时传为佳话。” 张展鹏听得两眼放出光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这是每个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人生两大喜事。 “不好。”苏文清摇摇头道,“范爷爷,这扬州与京师,那么远的距离,快马也要一天一夜。我们只有七天时间。这日程上赶不及了。” “那怎么办?”张二花着急道。就连张老汉也露出焦虑的神色。 “大家今天晚上早点休息,我会把方案拟出来,明天一早正式开工。”苏文清站了起来,转向张老汉,“张大伯,能把你那本祖传的冶炼秘芨借我观看几天吗?” 张老汉很快把书交到苏文清手上:“小清姑娘,如果你有办法让张记作坊把这桩营业扛下来,算你大功一件。” 苏文清微微一笑,这事虽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但八成还是有的。 回到家后,苏文清与范老先生细细研究那本张家祖传秘芨所说的冶铁方法,再对某些细节进行了详细的商议后,一个清晰的实施方案已经悄悄浮出水面。慢慢地,苏家大院里,走进了张老汉,张二花,张展鹏,还有林志海…… 第二天,扬州城北郊的上河村,被官兵清出了一大片空地,筑起了一座类似冶炼窑子的大屋子,里面支起了好几个巨大的熔炉,熔炉下炭火熊熊红似火,熔炉里的铁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屋子顶上尘烟滚滚。一车车满载着木炭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驶进河岸边的大屋子里,还有从各地运来的高含量的铁矿石…… 每天从上河村里跑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把整个河岸挤个水泄不通。里面,有人往炉灶里添加柴火,有人来来回回搬运铁矿石,有的在制作陶范……熙熙攘攘,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宛如一个热闹非凡的集市。当中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面向巨大的熔炉,火光映红她轮廓分明的脸庞,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着,如夜空中璀璨的繁星。 张展鹏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小清姐,陶范做好了。” “哦?”苏文清明艳的脸上笑意盎然:“范爷爷,我们过去看看。” 在大屋子的另一侧,竖着四个约有半人高的陶范,呈牛的形状,弯弯的牛角,庞大的身躯,粗粗一看与一般的耕牛一般无二。由于是陶范,里外都是可以浇灌铁水的。当看到牛背上的一行小字“张记治铁作坊铸造”时,苏文清不由笑了。 千百年后,人们会不会记得,这宋时扬州城上河岸的浮桥,是一个叫做苏文清的女子坐镇指挥,修缮完工的? 苏文清要在扬州城上河试验的是“铁索连舟固定式曲浮桥”,两岸用四头铁牛及其尾部拖带的铁磙子、四位铁人、4根海碗口粗的铁柱构成了上河岸斜拉固定浮桥铁索的“定桥神针”。四只铁牛,四个铁人作为“固地桥锚”,两边用20根铁柱连接牛腹以固定铁牛,牛尾有轴和浮桥的铁索相连,铁索再和桥体相连,这样就不容易冲垮了。 说到底,苏文清这么热心地参与到修缮浮桥的工程中来,说到底,还是有些私人目的的。这座浮桥是南北交通枢纽,如果此路无法畅通,对于她经营的南北中药材商线,也有着极大的侵害。如果修缮成功,那她的永慈药行也受益匪浅。 “小清姐,你看,”张展鹏指着铁牛腹部向下延续有约10米深的更加粗壮的铁柱,迷惑不解地问道,“这些是用来作什么用的?” 苏文清笑笑:“到时你就会知道了。” 转眼便到了浇铸铁水的一天,也是七日期限的最后一天。这一天,天气格外晴朗,太阳早早从厚厚的云层里蹦出来,投射出万道金光,把河面上的薄雾驱逐得无影无踪。 河岸上,早早挤满了前来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人头攒动,竟有上千人之多,除了上河岸旁边的几个大村落的人们外,还有一些从城里跑过来看新鲜的人们,其中也不乏一些姑娘婆子,更有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衣装光鲜体面的小姐太太们,指着岸上立着的铁人和铁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是扬州城有史以来第一次就地造模浇铸,难怪会被炒成扬州城的特大新闻。 人群中一个欣长的身影静静地立于其中,戴着个竹斗笠,斗笠超大,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颊。没有被遮住的脸上,黄金面具在阳光下闪着灿灿金光。斗笠下的眼睛深遂如望不见底的潭水,他一瞬不眨地望着立于河岸边上的苏文清,一语不发。 忽听一阵铜锣喧天,两排身穿皂色服饰,腰挎大刀的衙役疾步走了过来,人群迅速地闪出一条通道。随后,一顶四人抬的大轿晃晃悠悠抬到了上河岸边。原来,知府大人到了。 四个抬轿人把轿子半倾,矮胖的知府大人缓缓地从轿子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向围观的人群点头示意,颌下一绺山羊胡子随风飘来摆去,圆圆胖胖的脸上带着殷勤的笑意。 福气安康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19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19部分阅读 等那个五十开我的胖老头把“亲民”形象演绎得十足十之后,苏文清等人才上前见礼。正待要说明一下浇铸流程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马上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上神色甚是冷峻。原来是军械局的贺将军到了。 知府大人赶紧走过去迎接。贺将军跳下马来,把马的缰绳丢给随行的军士拿去拴了,只傲慢地看了知府大人一眼,颌了一下首,算是见过礼,随后转身看向苏文清,冷冷道:“苏姑娘,我说过,给你七日期限。我在此提醒姑娘,今天就是第七日了,还望姑娘不要忘了。” 苏文清微微一笑:“多谢将军提醒。我这里正准备派人去请将军过来呢。” 贺将军冷峻的目光瞬然落在苏文清笑意淡然的脸上,微顿了一下,再望向岸上那几尊铁牛与铁人的陶范,脸上露出讶然的神色。 “将军请看,这就是我上次说的用作地锚的铁牛,还有这些铁人。”苏文清转身看向河面,河面上,有几艘中型船只正呈对称的水平状将铺了舟板的铁链送往河对岸。船上的人影苏文清看着甚为熟悉,原来是那天挨了鞭子的船工。 “贺将军,浮桥我已用铁链进行了加固,只待船只将浮桥在河面上铺开,再在浮桥的两侧各放置两只铁牛、两只铁人以作地锚之用。至此以后,浮桥就不会再被洪水冲垮。”苏文清含笑道。 贺将军也举目向河对面望去,那几艘船只已经抵达了河对岸,不多一会,便看到对岸扬起了红色的旗帜,这表示浮桥已经安放妥当。 “那好,现在,我们就开始现场浇铸。”苏文清清脆的声音回旋在河岸上空。她的话音一落,早就侧于一旁的工人们马上上前,把陶范搬至河岸边上,连接浮桥的地方。一桶桶滚烫发热、沸腾冒气的铁水被提了上来,一勺勺地浇入陶范之中。 全场顿时静了下来,大家都睁大着眼睛往河岸上的那些陶范望去。全场寂瘳无声,只有铁水浇灌入陶范的“咕噜咕噜”的声响。 过了约一个时辰,铁水浇灌完毕,接下来船工们再把另外的两只铁牛和两尊铁人的陶范送往河对岸。装有滚烫铁水的铁桶则顺着河两岸拉起的铁丝滑过对岸,浇铸完毕,再把空了的小桶顺着铁丝运送回来。顿时,宽阔的河面上,小铁桶来来回回穿梭不停,形成一幅壮观的画面。围观的人瞧着有趣,都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河对岸的浇铸工作也完成了。再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冷却工作,这也是张家冶铁秘芨中记载的相关方法,苏文清只不用借鉴借鉴罢了。 终于在日头沉入西山时,此项工程宣告竣工。此时围观的人群依然有增无减。卸了陶范,当这几座铁牛铸件与铁人铸件栩栩栩如生地呈现于人们面前,在夕阳照射下发着黝黑的光泽时,人群里不由发出一阵惊呼。 贺将军忽地望住铁牛腹部延伸而出,与铁索桥水平面呈近45度锐角斜插地下的铁柱,眉头微皱,带了几分疑惑望向苏文清:“苏文清,这是何意?” 苏文清微笑道:“这个构造是利用了斜三角形的原理,这种构造可以更加稳固铁牛和铁人的受力角度,使铁索不能松动,从而保护浮桥不被冲垮。” 贺将军看了苏文清许久,终于,冷峻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自小熟读兵书,自然知道斜三角在行军打仗中的用处。但对于面前这个农家小姑娘,不仅知道斜三角的妙用,居然还能运用到浮桥的固定上,确实令他感到大感意外。(!) 第十八章谋事官营作坊 知府大人难得一回这么“勤政”,整整一天都窝在浮桥旁,当看到贺将军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时,他才暗暗吁了口气,心中的大石才缓缓落了下来。 苏文清看向不远处的林志海。那一袭青衫在人群里略显清冷,但在她看来却是寒意肆虐的初春里的一团温暖。 若没有他亲自跑了一趟知府衙门,说服知府大人召集全城的铁匠,聚在上河岸边一起开工,恐怕在五天的时间里,要想把这四座铁人与四尊铁人铸造出来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知府大人当然不会做吃亏的生意。虽说如今是由官府斥了资,购买矿石、木炭,搭建熔炉,聘请工人,但是,此项工程不仅关乎民生,而且关系到国防军需,只要知府大人一本奏折上报朝廷,银两上头自会拨下来,根本与扬州知府衙门的利益无损。而且,他又能因了此事为自己的脸上添金,何乐而不为呢? 狄师爷悄悄把苏文清拉到一边,低声道:“苏姑娘,你看这浮桥,以后都不会被冲垮了吧?” 苏文清看看狄师爷,见他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希望自己能给他一个一劳永逸的承诺。 苏文清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狄师爷,若这事能成,你打算如何谢我?” 狄师爷愕了一下,随即堆笑道:“苏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在知府大人面前……” 没等他说完,苏文清就打断了他的话:“狄师爷,听说最近你那个姓卓的女婿很闹心吧?” 狄师爷讶然地抬起头来。 狄师爷名叫狄正龙,娶了两房妻妾,生下了三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大女儿嫁给了扬州衙门内的刀头史迁,二女儿嫁给了卓家,三女儿尚待字闺中,小儿子刚年满八岁。 按理说,二女儿嫁得也不赖,卓家说什么也是当地一富,官营冶铁作坊。不过,近年来,卓家那个少东家越发的不思进取,把一个好好的冶铁作坊经营得乱七八糟,经常拖拖停停,搞得扬州军械局的贺文成很是恼火。所以那天在上河岸,见到狄师爷时,贺将军根本没拿正眼瞧他。 因了这事,军械局与扬州知府矛盾又加深了一重。狄师爷也知卓家作坊再这样发展下去,势必拖垮扬州知府衙门,激怒了背景雄厚的贺将军,他在衙门里的职位也可能不保。但碍于女儿的面子,此事一直迟迟未作决断。 现今苏文清这么一提起,他不由眼前一亮,似乎在迷雾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只听苏文清深深叹了口气,道“狄师爷,不瞒您说,我上段时间正好赁了一个冶铁作坊,正为如何打开销路犯愁。虽说现在这上河的浮桥重新修缮,铸造铁牛铁人,使张记作坊名气大振,但是,要论到未来的发展前景,说什么也比不上与官府合作啊。” 对上狄师爷望过来的疑惑眼神,苏文清微微一笑。狄师爷正待要说什么,忽觉手上多了一样东西。苏文清仿如春风般的话语响了起来:“狄师爷,你看,能否在知府大人面前美言几句,替张记作坊打开销路?这一百两银票,就算作你的跑腿费。” 狄师爷看看手中的银票,有了些许动摇:“这个……” 苏文清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狄师爷,您放心,事成之后,我定会有重酬。这样吧,倘若张记作坊真的能成为官营冶铁作坊,那我每年抽一成的分红给你,无须您投入任何资金,这笔丰厚的利润足以保障你的二女儿,还有你们全家衣食无忧,你看……” 狄师爷心中一喜。心中已经打起了小算盘。自卓家成为官营作坊后,不但一分一毫没有孝敬给他这个老丈人,而且就连缴给官府的银两也是经常拖欠,惹得知府大人很是不快,他心中也多有不忿。 如果能转让给张记作坊,无需任何投入,就可白得一成分红。别小看这一成的分红,经营得好的话,每年至少有好几百两的银子,比他拿的那零零星星的傣禄强多了。单靠这笔额外收入,就足以把他全家老小,包括二女儿一起供养起来,衣食无忧,老有所依。 狄师爷正胡思乱想间,手中又多了一样东西。苏文清暖洋洋的声音又响在耳边,更具蛊惑:“狄师爷,这四张一百两的银票,两张给您喝茶,还有两张,给知府大人喝茶。” 狄师爷紧紧地攥住手中的银票,手微微冒出汗来。一下子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多银两,他心中狂喜,两眼放出光来。 知府大人的四人大轿在暮色苍茫中远去了,狄师爷也怀揣着银票,跟着轿子走了。除了留下一小队官兵帮忙清理工程现场,其他官兵与围观的群众也散去了。 张二花挨近苏文清,望着知府大人远去的轿车,低声道:“小清,你说,这事能成吗?” 苏文清想起狄师爷动摇的神情,笑笑道:“这就要看狄师爷狠不狠得下心了。”转身拥住张二花,“二花姐,放心吧,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苏文清想了一下又道:“二花姐,张记作坊很多地方设计得不太合理,我们既然要走这一条路,就要把这方面做好,要成为官方冶铁作坊,要有一套流程要走。卓家作坊的构造很值得我们参考。所以,张记作坊必须扩大投资,我把永慈药行那边盈余的资金投到张记作坊来,进行扩建。至于分成……” 张二花很爽快道:“小清,我们姐妹俩,也不要谁占了谁的便宜,五五分成。你看如何?” 苏文清呵呵一笑,坦然受了。 过了两天,扬州城里流传着一个特大新闻。说是卓家作坊的少东家把自家媳妇休了,那狄家二女儿哭闹了几天,也就乖乖地回婆家去了。这条消息在扬州城里的大街小巷疯狂流传,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苏氏蘑菇园,也瞬时热闹起来。 “我今天早上看到了狄师爷的二女儿了。”张嬷嬷一走进蘑菇园,就打开了话匣子。 “怎么样?有没有寻死觅活的?”桂花忙追着她娘问。其他在园子里干活的人也“哗”地一下子全围了上来。就连刚从范老先生工作室出来的小桃与小莲,听到声响也赶忙从前院跑到后院,生怕漏掉这个重大消息。 近年来,随着范老先生年事已高,在苏文清的劝说下,便收下了小桃与小莲这两个勤奋好学的女弟子。 “我倒不觉得,看她那副样子,哼哼。”张嬷嬷不忿道,“穿得一身大红锦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脸上还笑得风情万种,哪像个被休了的下堂妇,倒像个刚出嫁的新嫁娘。” 众人皆讶然。这个时代,被休不管怎么说,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这个秋家二女儿,行为也未免太反常了。 立于前后院一墙之隔的那道门边,苏文清与张二花对望一眼,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惊讶。 张二花道:“小清,你说,卓家真的把狄师爷的女儿休了? ”苏文清笑笑道:“这世道,真是说不清了,谁知道是谁把谁休了呢。”抬头看看天时,“好了,这些八卦就留给她们慢慢讨论吧。二花姐,我们到前厅去等吧,应该有客人要到了。” 果然,临近晌午时分,一个又矮又瘦小的身影钻进了苏氏蘑菇园的前院。正厅里的三足鼎炉上,炉火烧得正旺,上面架着一个精巧的茶壶,壶里的热水“咕咕”地冒着热气,“大红袍”醇厚浓烈的茶香氲氤了整间屋子。 菱花格子窗前,大红牡丹花式的窗帘自中间挽向两旁,一个纤瘦窈窕的身影自窗边闪过,明艳无暇的脸上漫过一片笑意。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不等坐定,狄师爷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苏姑娘,你看这事……” 苏文清拿起茶壶,给狄师爷斟了一杯茶:“狄师爷办事真是风雷厉行,小清佩服。这是今年新出的‘大红袍’,狄师爷可先品尝一下,协议我已拟好,待我去书房取来与你过目。” 狄师爷嘿嘿地笑得殷勤:“那就有劳苏姑娘了。” 苏文清转出正厅,特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厅里的狄师爷。见他一副焦灼不安的样子,脸上却掩饰不住狂喜的神色。 苏文清看了一会,脸上显出鄙夷的神色。这个世上,还真有这样的父亲,为了银子,弃自己亲生女儿的幸福于不顾。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个世道,不会只单单有嫌贫爱富的父母的。狄家二女儿如果不是也存了这份心思的话,会在被休之后两天,打扮得跟新嫁娘似的,一脸春风得意地笑着? 当狄师爷看着白纸黑字里那醒目的一成分红时,笑得本来就细小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线,连眼珠子都看不见:“苏姑娘真是爽快之人。姑娘交待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上头已经给了答复,不久之后,上头会派人下来巡查,姑娘对于作坊的构造标准,可要多花费点心思。” “多谢狄师爷的提醒。我这两天正准备着作坊的整治,也快完工了。”苏文清含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狄师爷笑逐颜开,“苏姑娘办事,老夫信得过。” 苏文清脸上笑意愈深,笑容越发灿烂。(!) 第十九章临别前夕的饯别 窗台上,一盆春兰徐徐盛开,溢了满屋的幽香。 一朵朵硕大的花瓣开放于青绿的茎叶之上,波纹般的皱痕,无形中显出几丝妩媚,整个花被、花苞、花茎均为同一颜色,所以这株兰花又称“素心”。 一双白晰的手在修剪着旁边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叶子,像一只上下翩飞的蝴蝶。 “怎么,这段时间以来,苏文清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黄金面具下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幽冷的目光微微一滞,旋即落在那在阳光下开得正艳的“素心”花瓣上。 “回大当家的话,自扬州上河道那座浮桥修缮之后,苏文清一直在苏记蘑菇园和永慈药行之间两头转,其他的,倒没听说什么消息。”李福小心冀冀地答道,想了一想,又道,“自那座浮桥重修之后,好像永慈药行也热闹起来,来往南北采购药材的商贾,都到永慈药行来。还有,听说扬州临近几家的中药材铺子,也与永慈药行联起手来,成立了个什么什么会的。” 大当家隐没在黄金面具下的剑眉微扬了一下。没有任何消息,这种平静实在是不太正常。再说,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去修缮浮桥,仅仅是为了保证南北商线畅通吗? “好了,别管人家成立什么会不会的。”大当家弃了手中的剪子,转过身来,“李管家,过段时间就是皇太后的寿诞,你去帮我准备一件贺礼,银子不是问题,要本地纯色的白玉如意。” 李福点点头。扬州地区盛产白玉如意,这本不是一件难事,但要找出一件纯色的白玉如意,那就不是那么好找了,动辄几千两银子,极品的几万两银子,而且还不一定找得到。 *** 灯光下,苏文清手执墨块,轻轻打转着在砚台上研磨着。她觉得研墨就像钓鱼一样,是个需要耐力的活儿,而她,是最讨厌做这些事的。如今,她能静下心来,执起一方墨块,细细研磨,让砚台上铺散着黝黑的墨汁,反而觉得是一件温馨有趣的事情,倒也真是奇怪了。 轻轻搁下墨块,朝身侧的林志海望去。见他正运起狼毫,在桌案上铺开的白纸上挥就最后一笔,满意地轻叹一声,把笔放回笔架里。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苏文清轻轻吟诵道,含笑望着林志海。眼前仿佛出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树影婆娑,星星灿烂,桃花村林家大院正中的院落里,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把这首诗一直朗诵到了她的心里面。 “写得真好。”苏文清轻叹。对于浸润多年书法的她来说,林志海的字体真不是一个“好”字可以形容的。 林志海轻轻摇头。对于这种恭维话,他听多了,但从自己心仪之人的口中说出来,他还是听得很舒服。 “你也写一个吧。”林志海挽起袖子,“我来研墨。” 苏文清忙道:“不了,我的字哪能……” “小清,你还想瞒着我不成?”林志海佯怒道,“年前,小莲子庄后巷里家家户户贴着的那些门联,我怎么看都觉得眼熟,正奇怪呢。后来书院里又有人说,扬州南街里来了个摆字摊的书生,写的字好得不得了。我一猜就是你了。”林志海微笑摇头,“你呀,就是调皮。” 苏文清不禁脸上现出些许红晕,这些她一时贪玩弄出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这时,外边传来林氏的声音:“海儿,小清,吃饭了。” 苏文清忙放下笔,拉着林志海:“海哥哥,林大娘叫我们出去吃饭了,我们出去吧。” 转出书房,走下台阶便到了大厅。饭菜已经摆上了,苏氏与林氏坐于上首,含笑望着一对金童yu女手拉着手走进来。 今天是林志海在家的最后一天,因为是饯行,所以饭菜特别的丰盛。有鸡,有鸭,有鱼,还有几样扬州城本地的家常特色小炒,色香味俱全,十分的诱人。 “好丰盛哦。”苏文清一坐下,便忍不住赞了一句,环视了一下四周,转向苏氏,“娘,怎么不见范爷爷?” “你范爷爷啊,”苏氏无奈道,“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只在书桌上留了张字条,说是到后山的那个培育场所去了,说是带了干粮,不用留饭给他。” 苏文清“哦”了一声。近段时间,范老先生在研究如何将“三头菇”的产量提高四成。她隐约听得小桃小莲说起,范老先生在后山的半山腰上,搭了一个木棚子,作为培育基地,主要是将高产的培育菌种与野生伞柄肥厚的山菇一起杂交,研制高产的“三冬菇”。不过小桃说起这事的时候,眉头微皱,说试验了好几次都失败了,范老先生心情也不好。 苏文清懂得一个道理,凡事要循序渐进,急不来的,再说科研事业,不经过几番挫折哪能成功?于是便让小桃小莲有空的时候劝劝范老先生,让他宽宽心,慢慢来。 如今听得苏氏这么一说,想必范老先生有了新的发现,才这样废寝忘食。苏文清打算着,等吃过晚饭,再去后山看看,顺便给范老先生送饭过去。 “海儿,多吃点。”苏氏夹了一块鸡肉放到林志海碗里,林志海赶紧起身接过。 “海儿,这是在自己家里,不比外面,不用这么多礼。”苏氏望着未来的准女婿,嗔怪道。 “是。”林志海应声坐了下来。 “娘,林大娘,海哥哥,我们吃点酒。”苏文清呵呵笑道,拿出从城里买回来的“女儿红”,拿来杯子,给每个人斟了一杯酒。 “海哥哥,我祝你旗开得胜,金榜题名。”苏文清举起手中酒杯,“我再祝林大娘和娘亲身体康健!”说罢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多谢小清。”林志海含笑道,把杯中的酒喝了,苏氏和林氏也相继喝了。一场饯别酒宴,便在欢欢喜喜的氛围中结束了。 吃过饭,撤了桌子,大家煮了奶奶奶茶,围坐在厅里聊天。 “海儿,春秋两季的衣裳你拿了没有?”林氏开始打点儿子的行囊。 “拿了。今天早上不是你帮我拾进箱子里了吗?”林志海莫名其妙地望着母亲。 “哦,瞧我这记性,我今早上刚收进去的,怎么就忘了呢?”林大娘不好意思地笑笑,似又想起什么事情,“小清,大娘托你雇的人,还有马匹,都准备好了吗?” “林大娘,都准备好了。”苏文清笑嘻嘻地望着忙乱中的林大娘。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要远行,做母亲的哪能不担心呢?“林大娘,您放心,我下午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雇的是小桃的哥哥,叫做乐天明,跟小桃的年纪差不远,为人挺机灵的,心又细,挺会照顾人的。把海哥哥交给他,你就一百个放心吧。” 林氏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这个小桃的哥哥,靠得住吗?” 苏文清走过去揽林氏:“大娘,你就放心吧,那个乐天明,挺实心的一个人,不会把海哥哥带坏的。再说了,乐老伯也说了,如果乐家那小子敢把海哥哥带到京城里那些莺莺燕燕的地方去,他老爹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笑了起来。林志海脸一红,瞪了苏文清一眼:“小清!” 苏文清无所谓地笑着。她骨子里可不是什么传统的古代人,这种话有什么不好说的。再说了,不担心那是假的,一别半年,她又不能时时刻刻跟在身边,时间有时可以改变一切,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宋朝的科举考试是三年一次,分为三极:乡试、会试和殿试。乡试通常每三年在各省省城举行一次,是在秋季举行,所以又称为秋闱。然后是会试,会试在乡试后的第二年春天在礼部举行,所以会试又称又称为春闱。最后是殿试。殿试是皇帝主试的考试,前三甲由皇上亲点,分别人状元,榜眼和探花。 林志海在上一年秋天已经通过了乡试,并考取了第一名,获得了解元的称号,那接下来的便是上京参加春闱和殿试了。 范老先生早早写了一封书信,让林志海带给翰林院一位姓龚的昔日同窗好友,说是看到书信后,他的那位同窗好友替林志海安排。苏文清从来就不排斥找关系,特别有人举荐,事情就会好办很多。拿了书信,让林志海好好收好,再对范老先生大大感谢一番。 至于银子,苏文清是早早就准备好的。在京城那个繁华的都市一住就是半年的时间,苏文清当然不忍心让自己的心仪之人受苦。此外,各方打点,也是一笔不菲的索费。所以,苏文清一狠心,拿出五百两的银票,让林志海贴身收好,作为盘缠及不时之需。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漆黑的夜空中,一道凌厉的闪电当空劈下,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看来,一场暴风雨要来临了。 苏文清跑出外面看了一会,转身拿了油纸伞便走了出去。 “清儿,要下雨了,你要去哪?”苏氏在后面急叫道。 “娘,我去后山,把范爷爷接回来。”风很大,吹得苏文清手上执着的油纸伞摇摇晃晃,雨点开始洒落下来。(!) 第二十章后山遇险等救援 苏文撑着油纸伞,提着灯笼,奔到了乐小桃家门口,拼命拍门:“小桃,小桃。” “小清姐,这大风大雨的天,你怎么来了?”小桃打开门,一见苏文清浑身被淋湿,一脸焦急的样子不由大吃一惊。 “小桃,我刚才回了趟家,范爷爷还没有回来,你知道那个培育场所在哪里吧?” “我带你去。”一听说范老先生没有回来,小桃也急了,戴了斗笠披了蓑衣就带着苏文清往后山走去。 后山山路很滑,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鞋上满是泥泞,有好几次差点摔倒。 跌跌撞撞地爬上半山腰,眼前出现一个简易的茅草屋,隐约透出些许亮光出来。小桃高兴地拽住苏文清:“小清,你看,范老先生在那间屋子里面。” 木门虚掩,推门而入,见雨水顺着茅草的缝隙渗透进来,滴滴嗒嗒地溅湿了地面。在没有被雨水溅到的空地上,范老先生正拿着左手拿着一叠白纸,右手拿着一支炭笔,不知在记录着什么,地上烛台的烛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范爷爷。”苏文清不由急叫道,夲过去把蓑衣披在他的身上,把斗笠戴在他的头上。 范老先生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突然扔下纸笔,哈哈大笑起来。 “范爷爷,您怎么了?”苏文清莫名地感到一丝惊惧。这个范老头,不会疯了吧? 范老头一把拉住她:“小清,来,我带你看样东西。”不由分别,便把她拉到了茅屋的后门边,打开了后门。 风刮得很急,半山腰上的小树被风刮得东歪西倒,雨水顺着风势被刮了进来,倾刻把里面的地板浸湿。 苏文清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无意间抬头望外看去,不禁呆住。 外面,是一排简陋的铁框架,上面争先恐后探出一只只白色的小脑袋,相互紧紧挨着。那种生长的密度,比苏氏蘑菇园的蘑菇大了好多。 苏文清猛然醒悟,欣喜道:“范爷爷,你研究出来让蘑菇增产四成的法子了?” 范老先生含笑点点头,眼中也闪着欣喜的光:“按常理,长成初期的三头菇不应吸收太多的水分,但这新研制来的三头菇却不同,需要大量的水分,才可以笜壮成长,才能达到增产四成的目的。” 苏文清也兴奋起来,转身拥住范老先生:“范爷爷,你可真厉害!”要知道,如果一个框架的蘑菇增产四成,那又该是多么丰盛的一笔利润! “范老先生,你一定要把这个增产的秘方传授给我呀。”小桃也欣喜道。 这时,山下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声呼喊声:“范爷爷小清”雨声“噼哩啪啦”地响着,瞬时把呼喊声掩盖了下去。 苏文清侧耳听了一会,欢喜道:“范爷爷,是海哥哥的声音,海哥哥上山来接我们来了。” “那好,咱们回家。”范老先生一扫脸上的困倦神色,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戴了斗笠,披了蓑衣跟着苏文清小桃她们来到茅屋门口。 “海哥哥,我们在这呢。”苏文清喊道。雨太大,油纸伞是用不上了。苏文清也披上了蓑衣,戴了斗笠,一手扶了范老先生,一手提了灯笼,顺着山道慢慢地走下山去。 走不多远,便看到林志海撑着一把硕大的油纸伞,提着一只灯笼,跌跌撞撞地爬上山来。他浑身泥泞,一身牙白色的袍子脏得分辨不出颜色,鬓发散乱,整个人如同一株小树苗在狂风暴雨中挣扎着。 “海哥哥!”苏文清只觉得一股热浪冲向眼眶,赶忙几步并作一步走上前去,伸手扶住他,“海哥哥,你怎么来了?” 林志海吁了口气,伸手捋了一下散于额前的头发,“我担心你……和范先生。这后山黑不隆冬的,雨又下得这么大,万一你们有什么闪失……” “我能有什么事,况且还有小桃呢。你看看你,浑身都湿透了,这明儿就要赶路了,万一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苏文清见他浑身上下均已被雨水淋个透湿,身上的雨水顺着衣衫往下淌水,不由又气又心疼。 “没事,我哪是这么娇贵的人。”林志海毫不在意道,清俊的脸上露出微微笑意。 苏文清看看雨势,回头道:“范爷爷,小桃,看这天气,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现在趁着雨势小了一些,我们快些走,尽快赶下山去。” 后面的小桃连声应道,扶着范老先生,跟在苏文清与林志海后面,顺着灯笼的微弱火光,一步一步朝山下行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石头滚落的声响,接着,小桃惊叫道:“范先生……” 苏文清猛然回头,见悬崖边上,范老先生一只脚尚在悬崖边上,另一只脚却滑下了悬崖,他整个人半撑着趴在悬崖上,一只手紧紧攥着边上的树干,一只手被小桃紧紧拉住,景象万分危急。 “范爷爷!”苏文清惊得心脏都快跳出来,慌忙与林志海冲上去,用力把范老先生拽了上来。 “范爷爷,你可吓死我了!”苏文清捂住胸口,心有余悸道。刚才真是险象环生,只差一步她就不能见到范老先生了。 范老先生也脸色煞白,饶他经历了多年的风风雨雨,性格上早已沉稳淡定,但火光电闪间直面生死,也非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没事,没事。”范老先生大难不死,竟然呵呵笑了起来。 惊险过后,范老先生的笑声打破了紧张压抑的气氛,苏文清等三人在庆幸的同时,也不由笑了起来。 苏文清转眼望去,见范老先生身上的衣衫已被雨水打湿,刚才那一番挣扎,蓑衣脱落,挂在了悬崖边上的树枝上。 “你们照看好范爷爷,我把蓑衣捡回来。”苏文清把灯笼交给小桃,让她把悬崖边照亮。自己则一步一步小心冀冀地挨过去。 苏文清走得极其小心,慢慢挨近那棵斜长在悬崖上的大树,蓑衣就挂在那棵树的枝丫上,苏文清一伸手就可以够得着。 近了,近了,那蓑衣就在眼前。苏文清一阵欣喜,忙伸出手去紧紧抓住。转过身来,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志海悄悄跟了过来。 “海哥哥,我拿到了。”苏文清开心道,正要把蓑衣递给林志海,就在此时,脚底下的石块竟然松动起来。苏文清心中大惊,身子开始猛烈摇晃起来,竟要往崖下坠去。 “小清!”耳边传来一声大喊,苏文清只觉腰间仿似被人大力一推,身体逆反方向地神奇般朝崖上跌去。在往前扑去的瞬间,她看见林志海沾了泥泞的袍子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苏文清面朝下趴在地上,双手撑在满是泥泞的地上,是坚实的地面,不是崖底。雨水打在地上,溅湿了她的脸颊,她惊恐地转过身来,朝悬崖边望去。四周很黑,跌落在地上的灯笼发出微弱的火光,但悬崖边上什么也没有。 “林大哥!”小桃凄厉的哭叫声在漆黑的夜色中,在寂廖的荒山野岭中尤为清晰。 苏文清只觉得心跳猛然顿住,似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扼住她的喉咙,一点声息也发不出来,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天旋地转。她极力想爬起来,浑身却抖个不停,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小桃哭着过去扶她:“小清姐,小清姐,林大哥掉到悬崖下边去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苏文清一咬牙,用力推开小桃,猛地站了起来。飞快地朝山下跑去。身后,传来小桃与范老先生急切的呼唤声。 山路崎岖湿滑,这一路上她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双手被野草荆棘割出一道道口子,鲜血淋淋,她却浑然未觉。 终于连滚带爬到了山脚,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住了,但天边仍是黑漆漆一片,云层翻滚,雷声不断,一道道闪电在山顶上闪个不停,给四周传递着些许光亮。 借着这些光亮,苏文清看到林志海就躺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杂草朝两边倒去,他静静地躺着,一身泥泞,衣衫被划破,头顶上正汩汩地冒着鲜血。殷红的鲜血顺着那张清俊的脸庞婉延而下,触目惊心却又狰狞无比。 苏文清只觉得心仿佛被人宛了一刀,痛得站都站不稳。她极力稳住心神,走过去,用抖个不停的手轻轻托起他的脸庞,呼道:“海哥哥?” 林志海仿佛睡过去一般,没有一点反应。双目紧闭,唇色苍白,鬓发上沾着青草泥巴。苏文清只觉双手粘乎乎的,微弱光亮映照下,她骇然发现自己的双手,竟沾满了腥红的鲜血。 她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失去亲人的痛楚再一次扼住了她的所有意识。多年前那个噩梦的夜晚再一次浮现在她面前。 也是这样黑漆漆的夜晚,没有星光,黑暗如一个狰狞的恶魔,吞噬掉她最亲爱的哥哥。 苏文清,你要振作!你要镇定!她对自己狂呼。焦急、哭喊已经没有作用。这里离村子有几百米远,四周荒芜,连个人影都没有。她目前最需要做的,就是帮林志海止住不断喷涌的鲜血,等待援兵的到来。 小桃与范老先生此刻一定去村子里喊人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林志海,不要让山上的野兽袭击他。 她慢慢把林志海放平,她记得书上说过,头部创伤的人不宜乱动。用力撕下自己的裙角,苏文清颤抖着做了一个简易的纱布,覆在林志海的头上,止住不断溢出的鲜血。 很快的,厚厚的“纱布”又被鲜血泅湿了,苏文清咬咬牙,又撕了一片裙角下来。这样不知反反复复做了多少次,终于,喷涌的鲜血被止住了,苏文清呆呆地看着林志海苍白如纸的脸颊,怔怔地落下泪来。(!) 第二十一章生死未卜林志海(求推荐求收藏) 不知过了多久,在苏文清看来,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方终于响起了一片喧哗声,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一群人执着火把,拿着镰刀锄头疾步朝她所在的方向急奔而来。 苏文清心中欣喜异常,回头望去,见带头的是张展鹏,后面跟着张二花,还有张嬷嬷的大儿子、李家嫂子当家的……小莲子庄的年青壮汉几乎全都出动了。还有,苏氏也提着药箱赶来了。 张展鹏看看躺在草丛中的林志海,大吃了一惊,招呼几个人就要上前去抬起来。 “慢着!”苏文清冷静道,“大家先不要动,先去砍树枝,做一副担架。” 张展鹏有些愕然,张二花忙推弟弟:“还不快去?” 苏氏神色凝重:“小清说得对,海儿伤势沉重,不宜剧烈搬移,你们先做到担架,把他抬回去再说吧。” 苏氏说完拿过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云南白药粉末,揭开层层浸血的纱布,洒在创口上,再拿出几粒云南白药保命籽,掰开林志海的嘴,让他服下。 苏文清不再说话,拿过村民手中的镰刀,拼命砍起树来。张展鹏忙吆喝众人一起上前帮忙,很快一副担加要做好了。众人把满身血污的林志海放在担架上,抬回了林家大院。 林氏在看到儿子的惨状后当即晕厥过去,转醒后只望着昏迷不醒的儿子垂泪不语。 “娘,怎么样了?还有其他伤处吗?”苏文清看向正在为林志海上药的苏氏,神情平静得出奇。 苏氏叹了口气:“幸好跌在草丛里,缓解了下坠的冲击力。否则,海儿这条命也许没了。不过,头上的伤势太过严重,能不能醒得过来,就要看海儿的造化了。” “娘,你是说海哥哥有可能醒不过来了?”苏文清脸色惨白,身子抖得厉害。 苏氏扶住女儿摇摇欲坠的身体,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立于房门口处的林氏,听闻此言,再次瘫软下去。 “林大娘,”苏文清忙奔过去,把林氏扶到椅子上,“大娘,您莫着急,海哥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林氏看看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儿子,心如刀绞,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想她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把唯一的儿子拉扯成|人,谁曾想,却遭此横祸。“我的孩子,你可不能扔下娘一个人不管啊。”林氏忍不住泪如雨下。 苏文清慢慢地在林氏面前跪了下来:“林大娘,您放心,海哥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如果,如果他真的一辈子都这样了,那我就照顾他一辈子!” “小清!”林氏止住哭泣,愕然地望着苏文清。就连在一旁给林志海针灸的苏氏也震惊地抬起头来。 苏文清神情静肃,微红的眼中闪耀着坚强与执著的光芒。 “林大娘,对不起,是我害了海哥哥,若不是他扑过来救我,他也就不会摔下崖悬,就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苏文清硬咽着说不出话来,泪水汹涌而下。 “小清,快起来。”林大娘忙伸手扶起苏文清,心中一片悲苦。多年前,苏辰宇为救林志海而葬身黑衣土匪的马蹄之下。如今,自己的儿子为救苏文清生死未卜,这命数,似乎冥冥中就已注定。 受此打击,林大妇的心绞痛又犯了。苏氏开了药方,给了些宁神静气的药丸,叮嘱她好好休息,千万不可悲伤过度。 熬好了药,服侍林氏服下,让说了些宽慰的话,待林氏睡下之后,苏文清才转回到林志海的房里来。 天边已露出一片灰白,雾霭沉沉。苏氏见女儿自一片苍茫中摇摇晃晃走了进来。眉尖紧蹙,眼角泪痕未干,双眼熬得通红,神色却那般沉静内敛,就好像刚才那个决定并非她一时冲动而为,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作出的决定。 苏氏心中一片酸楚,这样一辈子的负但,对于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姑娘家来说,实在太过于沉重了。 “娘,您也累了一宿了,去歇一会吧。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好了。”苏文清乖巧道,推搡着苏氏去睡觉。 苏氏怔怔地?br /gt; 福气安康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20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20部分阅读 地望了女儿好一会;“清儿,你真的要这么做么?” 苏文清咬住嘴唇,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清儿……”苏氏深深叹了一口气,眼中罩上一层雾气,“娘本不希望你这么做,不过,你都已经做了决定,你让娘说什么好呢?” “娘!”苏文清走过去,拥住苏氏,把头靠在苏氏削瘦的肩膀上,“海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都应该对他有信心,娘你说是不是?” *** 拿了毛巾的纤纤素手拂过林志海的脸庞,忽地停了下来。 这是苏文清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他躺在床上,神情平静,脉博平稳,呼吸均匀,生命体征良好,只是,他却固执着不肯醒过来。 拭去了血污泥泞的脸庞俊逸非常,棱角分明的轮廊,饱满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此刻因了失血过多而苍白晦涩。低垂的眼睑,两排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 三天了,苏文清不知道,光阴竟走得如此之快,快得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快得令她以为,太阳刚从这边升起,便从那边沉下去了。 “清儿,你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去里屋歇一会吧。”苏氏心疼地望着女儿,三天的时间,女儿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昔日神采奕奕的大眼睛暗淡无光,下巴更尖了,仿佛风一吹便倒。 “娘,我不累。”苏文清放下毛巾,挪了张凳子给苏氏坐。 见苏氏拿出银针,苏文清忙道:“娘,我来吧。” 苏氏正想说什么,苏文清已接过银针,准确地扎进了|岤位之中,缓缓地推入:“娘,你忘了,这个我学过。上次张老汉手麻痹得动不了,还是我替他扎好的,他到现在还在夸我手艺好呢。” 苏氏不由笑了。这是事实,上次张老汉还说起这事,说她女儿没接她的班,可惜了。 “药熬好了吗?”苏氏把带来药包放下,转身问道。 “熬好了,在窗台上晾着,待会我给海哥哥喂下去。”苏文清答道,手中的银针缓慢地转动着。林志海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苏文清的手便滞了一下,突然有一种想替他抚平眉头的冲动。 见苏氏在旁边站着,苏文清忙道:“娘,你去忙吧,这里有我照应着。你放心好了。” “那好吧。”苏氏看看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林志海,低叹口气,“小清,这事急不来,别累着。林大娘你也看着点,我怕她突然老毛病又犯了。” “我知道。”苏文清低下头,笑得虚弱。 喂药的时候遇点了小麻烦,黑乎乎的药汁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苏文清忙用毛巾去擦拭。 “我来。”随着一个靓丽的倩影一闪,苏文清对上张二花关切的眼神,不由心中有些感动。 “你这几天都没来蘑菇园,张嬷嬷她们都挺挂记着你的。”张二花微微侧了侧林志海的身体,药汁就顺利地喂进去了。 “你们都好吧?”苏文清把空了的药碗放到桌子上,再拿来毛巾,替林志海擦拭了下嘴角。 “我们都很好,蘑菇园什么事也没有。那边的永慈药行……”张二花一想起那个矮矮胖胖的王伯仁就想乐。别人家是因为没有生意而犯愁,他呢,是因为生意太好而犯愁。 昨天,那个王伯仁愁眉苦脸前来找她,问她能不能再请个帮手。也难怪,自从南北药材商线开通后,南北方面的各路药材商纷纷聚到了永慈药行,订单如雪花般飞过来,忙得王伯仁晕头转向,饶他久经商场,也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本来,张二花此次前来,就是找苏文清商议此事的。不过,一看现在这个情形,她这话是无论也说不出口了。人都危在旦夕了,苏文清是再也腾不出时间再去照料别的事情的。 张二花见苏文清又在怔怔地望着床上的林志海发呆,不由在心里叹口气,一把拉起她:“小清,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不吃也不睡的,你这个样子他能知道?你这个样子就能让他醒过来?” 见张二花突然提高了声音,苏文清不由微微蹙眉:“二花姐,你小声点。” 张二花也气了,抬高声音道:“小清,我大声点怎么了?要真把他吵醒,那是最好不过。你看看你,再这样下去,不要说别的,你自己就先垮了。他要真的心疼你的话,他早该醒了,干嘛一直躺在床上装死?” 苏文清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张二花有时就跟个孩子似的,跟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斗什么气! “好好好,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二花姐,你就别……”苏文清有些讶然地望着张二花,“二花姐,你,你怎么了?” 此刻的张二花,双目突然睁大,脸上漫过一片惊慌,她用手指指苏文清后面,“小清,你后面……”(!) 第二十二章相助之人竟是贺将军 苏文清转身一看,床上坐起一个人,那人半靠在床榻上,手捂着额头,眉头紧皱,眼睛微微睁开:“好吵!你们在争什么,怎么吵得这么大声?” “海哥哥!你醒过来了?”苏文清惊喜莫名,手上的毛巾“啪”地掉在地上。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容颜,那听了千遍万遍的声音,除了林志海还会有谁? 眼前金星环绕,苏文清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云端,脚下软绵绵的,就像踩在棉花上。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泪水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眼前倏然暗了下来,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残存的记忆里,她听到了张二花的惊措失措的喊叫声,还有林志海的。 不知过了多久,苏文清慢慢地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便对上林志海关切的目光。 她这是怎么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撑起身子坐起来。 “别动,”林志海忙按住她,“你三天没合眼,身子虚得很,快躺下,再睡一会。”林志海神情柔和,声音温柔得快滴出水来。 “你这是……”苏文清呆呆地看着他头上缠着的纱布,意识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她记起那个黑暗的暴风雨的夜晚,那个悬崖,还有,那种心痛的感觉。 “海哥哥,”她紧紧抓住林志海,瞪大眼睛望住他,好像生怕一松手,一眨眼睛他就会消失不见似的。“海哥哥,你醒过来了?你没事了?” 林志海含笑点点头。 那她睡了多久了?苏文清环视了一下四周,桌子上点起了烛台。她最后残存的记忆是早上时分,那这么说,她这一晕厥,竟整整睡了一天? “海哥哥,你的头还疼不疼?”苏文清仔细地看了一下他头上的纱布,白色的纱布很干净,没有鲜血渗透出来,应该恢复得很好。 “小清,你就别瞎操心了。”林大娘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你们两个呀,真是把我们大家都吓坏了。” 苏文清一看,自己还紧紧抓住林志海的手呢。赶忙松开,脸上不禁飞起红霞。林志海则无所谓地笑着。 “这下好了,雨过天晴。”林大娘看着这一对人儿,笑得无比灿烂,“晚上让你母亲和范老先生过来吃饭,庆贺一下,人常言,大难过后必有后福,呵呵。” 晚上的菜肴果然很丰盛,除了苏氏与范老先生,张二花,张展鹏,就连那晚一起前来救援的村民全请到了场。林氏说了答谢的话,大家举杯庆贺,吃得很尽兴。 接下来的日子,林志海又在家里养伤养了一段时日,待伤势完全好了之后,已到了三月初。 而那个雇请前来陪同林志海上京赶考的小厮,乐小桃的同胞哥哥乐天明,这些时日里也跟林志海混得很熟。乐天明只比小桃大一岁,果然是个挺实心的人儿,又勤快又细心,把林志海照料得妥妥贴贴的,连大户人家出来的挑剔出了名的林氏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眼见儿子已经完全康复,林氏便拣了个宜远行的日子,一场饯别之后,林志海带着乐天明上京赶考去了。 直至林志海骑着马消失在尘烟滚滚之中,苏文清这才想起,她忘了,忘了问林志海,当时,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是如何想到,奋不顾身的冲出来,以他的生命去换取她的生命的。 没有林志海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苏文清依旧在苏记蘑菇园和永慈药行之间两头跑,偶尔会去一下明记陶瓷店看看。由于担心林氏的身体状况,苏文清便说服林氏,搬到蘑菇园来,大家也好有个照应。另外也雇请了浆洗工人。 范老先生新研制出来的增产方法又被用到了苏氏蘑菇园里。张嬷嬷、李五娘等人欢喜得笑逐颜开,干得更加卖力起来。增加产量也就意味着她们这些人的工钱又开始涨了。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好几日,苏文清这才想起,她上段时间看中的“仁和堂”后面那块空地还有买下来。 照例巡视完蘑菇园,苏文清转回到前厅,拿了银票,正准备出门,就听到前院的门被推开发出的“吱呀”声,接着,张二花急匆匆地身影出现在大厅门口。 “小清,我爹刚刚打发人过来,说是知府衙门里传了话过来,说是上头派了人下来,要来巡查张记作坊,人已经在衙门里了,很快就到张记作坊了。”张二花气也来不及喘一口,一股脑把所有的话像倒豆子一般全倒了出来。 苏文清含笑望着张二花:“二花姐,你慌什么,你等这一天不是等很久了吗?”转念想到方才揣在钱袋子里的那几张银票,在心里微微叹口气,看来,这几张银票又要派上用场了。有时候,她真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该憎恨这样的世风,这样的吏治。不过,要不是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下,她们的那个民营冶铁作坊又怎么能打得进官家那里去呢? 来人共五人,听说是从京城来的,个个相貌不俗,一到张记冶铁作坊,马上拿出测量工具,审查得无比的仔细严格。 苏文清不动声色,知道对于这关乎国防的制造场地,关于前方战事的成败,这些官员们是丝毫不敢掺杂水分的。如果万一出了什么纰漏,那可不仅仅是掉脑袋的事情,严重者还有可能株连九簇。 同时,她也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未雨筹缪,及早做了准备,不然的话,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真的让她分身乏力。 只是,让她觉得讶异的是,除了那个矮矮胖胖的知府大人亲自作陪之外,她居然还看到了那个二十多岁年纪,玄色袍子的将军,那个傲慢的贺将军。 经过了近大半天的现场勘测,那五个人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苏文清与张二花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关通过了。 张老汉悄悄地挨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小清,我已经在城里的醉仙楼订了一桌酒水,待会这些人你务必留一留。” 苏文清会意地点点头。求人办事,送礼吃饭,这是古今贯通的真理。 只听贺将军向那五名隶属国家机械局的官员道:“各位大人,你们看过之后,可有什么不同看法?” 其中一个年约四十上下,拈着颌下的几绺长须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嗯,规模还可以,比那间卓家作坊好多了。” 一听到“卓家作坊”四个字,贺将军脸上便有不屑之色:“那个卓家作坊,不提也罢。今天之内我会把所有手续办齐,把那班人马撤到这间作坊来,余下的事,还望各位大人费心了。” 长须的那个人马上笑道:“贺将军客气了。贺将军一向办事雷厉风行,我们在京也有所闻。再说,此事关乎国家军机,边境安稳,我们临行之前,令尊大人也再三叮嘱,务必把此事办妥,让圣上宽心。” 贺将军剑眉一扬:“听说近段时间皇上龙体欠安?” 长须男子呵呵一笑:“贺将军无须忧虑,皇上只不过上段时间受了风寒,许久未临朝,现在托上天庇佑,龙体康健。现在边境战事又起,听说,不久之后,皇上会亲临扬州大营,钦点十万大军出兵边关。” “皇上要来扬州?”贺将军的神情很是愕然:“突厥又进犯我边境地区?” 长须男子点点头:“虽然说不上什么大规模的进犯,但是时常有几股流寇马蚤扰我方边境,烧杀抢掠,劫杀过往商队,甚是可恶。皇上对此很是忧心。” “我大宋泱泱大国,何惧这些流匪来犯?”贺将军冷哼道。 “但如果是内外勾结的话,那就……”长须男子警惕地看看四周,似乎觉得此处不宜讨论军机大事,呵呵一笑道:“我们这些作臣子的,只要尽好自己的本份,替前方军士造好兵器,也就是替圣上分忧了。” 贺将军也瞬时明白了长须男子的意思,转而呵呵笑道:“许大人说得对极了,理应如此。” 再说了一会话,那五位京城来的人竟骑上马,跟着贺将军走了。矮矮胖胖的扬州知府赶忙催动轿夫,抬了轿子跟了上去。 苏文清等人愕然地站在张记冶铁作坊大门口,望着五六匹高头大马和一顶官轿消失在远处,说不出话来。 这么快就走了?世风日下里光办事不要报酬的,还真是不多见。 “小清,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扬州知府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张老汉闷声闷气道。 “我也这样觉得……”张展鹏搔搔头,也露出迷惘的神色。 “这样不好吗?”苏文清笑笑道,虽然她也不大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伸了个懒腰,她转头朝张老汉笑道:“张大伯,你在城里不是订了一桌酒水吗?不要浪费了,我们大家就去大快朵颐一顿如何?” 张老汉呵呵笑了:“这有何难?那就照小清姑娘说的,全作坊的人都到那里吃一顿,就当作是开张大吉罢。” 一听到有人宴请,大家都围了上来,纷纷向张大伯道贺。 苏文清淡淡笑着,眼角余光掠过不远处,见扬州城衙门的那个狄师爷正在忙着拟文书,做着记录。 “狄师爷,可否也赏个脸?”苏文清走过去,含笑问道。 “啊,不了。”狄师爷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我有事要忙。这些文书,要赶在今日之前送往京城,否则,尚书大人怪罪下来,小人可担待不起。”说罢又埋头继续誉起文稿来。 尚书大人?苏文清眉梢轻扬。这个狄师人口中说的尚书大人,或许就是那位军械局的贺将军的父亲了。 狄师爷忽地抬头:“苏姑娘,你以前认识贺将军?”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苏文清摇摇头:“不认识,仅是那次在上河道见过,一面之缘而已。” 狄师爷“哦”了一声,停了笔,看了苏文清好一会:“苏姑娘,你遇上贵人了。要不是那位贺将军极力推荐,张记作坊要想挤入官营作坊行列,恐怕还要多费一番功夫。” 苏文清怔住,她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傲慢将军的身影。这么说,张记作坊这次能成功晋身,是贺将军的功劳?她也知道,有些关卡,并非依靠银子就能打通,但居然是这个傲慢无礼的贺将军亲自伸出援手,倒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第二十三章车厢内钻进不速客 经过一系列复杂繁琐的手续之后,还有进驻了一拨专门打造兵器的工匠,张记冶铁作坊正式摇身变为官营作坊。张二花一家喜逐颜开,光是炮仗就一连放了三天。 张记作坊大门上,高高悬挂着一块横匾,“张记作坊”四个金粉大字在夕阳余辉下闪耀着辉煌的金光。门口前面的空地经过了打扫,厚厚的火红的炮仗碎屑在门口边上堆成了两座小山,有几个小孩童在这座“小山”上爬上爬下,翻找着没有燃尽的炮仗。 苏文清不禁莞尔。 就在此时,后面有人叫道:“小清。”转身望去,见张二花窕窈的身姿在满天霞光中轻盈走来。 “今晚在长白居酒楼还有一桌酒席,你去不?”走至近前,张二花问道。 苏文清失笑:“还有一桌酒席啊?”都吃了三天了,虽说“长白居”酒楼在扬州城里算不上什么有名气的酒楼,但这样的吃法,未免太铺张浪费了点。 “我爹高兴啊。他说这辈子的梦实现了,得好好庆贺一下。再说,全村几百号人,个个都拿了东西来,不请的话过意不去。”张二花摇摇头,无奈道。小莲子庄是个大庄子,近千人口,流水席摆了三天,也是不够的。她的家里,光那些村民们送来的贺礼,就摆了整整一个放杂物的屋子,她正为如何处置这些东西烦恼着呢。 不远处,早就停着一辆马车,张五哥探出头,向她们招手。 看来,不去是不行了。苏文清无奈摇头,跟着张二花上了马车。 曲尽人散,把来庆贺的人陆续送回小莲子庄,待把全部人送走,苏文清看看天时,已近深夜。 最后一趟前来接送的马车姗姗来迟,张五哥拉住缰绳,跳下车,把矮凳拿出来,招呼她们:“小清姐,二花姐,快上车。” 苏文清踩着板凳,掀起帘子,坐进了车里。张二花却不进来,直接跟着张五哥一起坐在马车前边,说是要试一试如何驾驭马车。 苏文清不由失笑:“二花姐,你就别添乱了,还是让张五哥快快把我们送回家,梳洗完毕好安歇,我今天可是累坏了。”说完大大打了一个呵欠。她伸手抚了一下脸庞,脸颊烫得惊人。刚才在酒席上推脱不掉,喝了几杯,如今这酒劲上涌,整个人觉得又困又乏,恨不能早早赶回家去,跌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没事,我看着呢。”张五哥憨厚地笑笑,教了张二花一些驾马车简单的动作。这张五哥是张嬷嬷第五个儿子,和张二花一般的年纪,前两天才到张记作坊上工。不过,现在,张二花可是张记作坊的小老板,对于自己的老板,张五哥可不敢怠慢。 “小清,你放心吧。我保准把你稳稳妥妥送到家里去。”前面传来张二花银铃般的笑声,只听得一声鞭子声,接着马儿的长嘶划破宁静的夜空,马车飞快地冲了出去。 “二花姐,你慢点。”苏文清被晃得东摇西摆,急叫道。 “你放心,有师傅在呢。”张二花无所谓的声音从马车前边传了过来。 苏文清摇摇头,随她去了。这样一惊一吓一摇晃,也使她的意识清醒了一些。掀开马车上的窗帘,她漫无目的地朝外面望去。 扬州城真是个繁华的都市,临近深夜,还能如此灯光辉煌。苏文清看着这一路的火树银花,正暗自思忖着这些是什么地方,一抬着,街边一个横匾上的三个朱红大字映入眼帘:“飘香楼”。苏文清顿时吃了一惊,怎么回事,竟然兜到烟花巷里来了? 马车缓慢了下来,张五哥搔搔头,不好意思地道:“二花姐,小清姐,我不记得路了。” “你这混小子,”张二花猛地拍了一下张五哥的脑袋,“今晚你来回跑了这么多趟,居然会不记得路?不记得路你会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她看着街边穿着蝉冀般薄纱衣衫在大门口招呼客人的女子,瞬时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鬼地方?” 张五哥缩缩脖子,摸摸被打疼的脑袋,不服气道:“二花姐,我本来记得路的,可是你那一鞭子,这马不怎知的,就跑到这里来了……” “你说什么!”张二花伸手又要打张五哥。 “好了,二花姐,张五哥,你们别吵了。”苏文清掀开帘子,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搜寻了脑海中的记忆。虽说这城里她不经常来,但好歹也走了几次,这些街街道道的她还是比较熟悉的。 “张五哥,你把马车朝左转,转过那个街角就行了。”苏文清道,放下帘子,退回马车里。 “快把车转过去。”张二花催促着张五哥,这种鬼地方,不要说来,光看到就觉得脸红。 斜靠在马车上,苏文清忽地想起:飘香楼?那不就是年前,李兴旺的妹妹李惠娘差点被卖进去的那间青楼?这样想着,心中不由勾起一丝兴趣,掀起窗帘朝外面望去。 她忽然发现,就在“飘香楼”的对面,居然还有一片更大的院落,朱红大门敞开着,门前结灯结彩,里面香衣飘飘,不断传来阵阵欢笑声。夜幕下,隐约可见里面一幢连着一幢的小阁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苏文清不由轻叹,“二花姐,看来扬州城真是人间天堂。” 还未待张二花开口,张五哥就抢着答了:“小清姐,你说对了,这扬州城,就是人间天堂。这城里最好的去处,就数这里了。” 他指指飘香楼对面的那个大院落:“我听村里的旺财叔说,最近这城里新开了一家特大的窑子,叫做‘揽月阁’,名字起得真是好,里面的花魁就叫做香揽月,生得国色天香,美得像天上的仙子般,每天夜里来看她出场的富豪商贾多得不计其数,听说这小娘子高傲得很,只卖艺不卖身,花上几百两银子也不一定能见上她一面……”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二花揪住了耳朵。他不由疼叫一声,转头瞪向张二花:“二花姐,你干嘛揪我耳朵?” “你这小免崽子,对这个地方倒是很熟啊,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说,是不是到过这些地方来了?”张二花冷笑着,手上又加上了几分力道。 张五哥被揪得耳朵生疼,不由“呀哟”叫道:“二花姐,你快放手!” “你说不说,你不说是吧?我告诉你爹去,看你爹怎么收拾你!” 一听说要告诉他爹,张五哥马上软了下来,哀求道:“好二花姐,你千万别告诉我爹,我真的没有来过这些地方。再说这些地方,明摆着就是销金窟,我哪有那么多银两往里扔!就算我进去了,里面的妈妈一看我这副穷酸样,也会把我撵出来的。” 张二花冷哼一声,松了手。张五哥委屈地揉着耳朵,狠狠地瞪了张二花一眼。 苏文清听得好笑,复又将身子斜靠在车厢边上。由于路上人多,马车行驶得很缓慢。 就在这时,马车上的门帘忽地被吹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苏文清不由微眯了眯眼,待睁开眼睛,她骇然发现,马车车厢里,竟多了一个人。 是个年轻的男子,昏暗的车厢里看不清他的容颜,苏文清只觉得那双直直盯住她的眼睛,如夜空中的寒星,清幽阴冷,让人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我好像觉得有个人影从我后面过去了……”张五哥低声嘀咕道,转头朝周围看去。 “你别疑神疑鬼了,大概你眼花了,哪有什么人影?”张二花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去抓缰绳,怕人群惊吓了马匹,又怕马匹受了惊吓冲撞向人群。 “小清姐,有没有人钻进了车里?”张五哥不放心,转头朝车里喊道。 苏文清刚想出声,只觉脖子一凉,一把匕首已经抵上了颈项:“别出声,不然的话我要了你的命。”声音虽压得极低,但低沉中透着一股清亮,应该是一位少年。 苏文清心中一凛,莫非遇到劫匪了? 就在此时,马车前方响起一阵急的脚步声,十几个人举着火把,把马车团团围住。 火光下,四周亮如白昼。当头的一个一副管家的模样,手中执一把明晃晃的腰刀,其余的人均是家丁装束,灰色衣衫,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拿着棍子。路上的行人见势不妙,纷纷闪避开去。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张五哥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一看到当前那人手上的刀刃在火光下泛着银色的光芒,脸“刷”地白了,连说话也颤抖起来。 张二花强自镇定,喝斥道:“你们想干什么,光下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莫非你们要想打劫不成?” 车厢内,那名田子听到外面的喧哗声,神色愈发的冷峻,一双眸子更是深寒,手中的力道又加了几分。苏文清只觉得颈项处一紧,刀刃紧紧地挨着肌肤,如果再稍稍推进一分,她极有可能马上血溅当场。那枚匕首散出的森森寒气在她的肌肤上游走,她忽然觉得,如果不是用在这种场合,那枚匕首,应该是枚上好的匕首。(!) 第二十四章呼延家的纨绔子弟(二更) 外面的火光透过帘子映照进来,车厢内昏黄一片。那名男子的脸近在咫尺。精美绝纶的面容,冷漠俊逸。苏文清觉得,上天的造物者终于也慷慨大方了一次,把这么个夺魂摄魄的人物塑造出来,放到了人间。 同时,她也有些恍忽,这名男子,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不知为何,却一时记不起来。外面又传来一阵马蚤动,情势危急,已不容她多想,她冷冷地望着面前这名男子,微微曲起双膝。自那年大学毕业后,出来社会闯荡五年,尤其一个孤身女子,独自租赁一间公寓住了五年,防狼秘芨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不要动。”那名男子似乎看穿了她的企图,手劲微微一沉。苏文清顿时觉得颈项处微微刺痛,想必是刀锋划破了娇嫩的肌肤。 苏文清猛然一惊,眼睛瞬时瞪大。这是个亡命之徒,激怒了他有可能两个人同归于尽。为了这么个人赔上性命,不值得。 见面前的女子安静下来,那名男子冷峻森然的眼眸中忽地露出一丝笑意,另一只手却向她伸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苏文清骇然道,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外面的喧哗声吵杂声越来越响,一个低沉的男子的声音道:“你们少管闲事,我们庞府里跑了一个人,你们的马车,我们要查看。” 苏文清冷冷望着车厢里的男子,原来,外面那伙人是冲着他来的。 “别紧张,我什么也不想干。只要你乖乖照着我的话去做,我保证,我们两个都会平安无事。”那名男子轻笑道,挨近了她,吹气如兰。手落在她高挽的云鬓上,轻轻一拔,银簪离了鬓发,如墨缎般的长发瀑布般倾洒下来。 “我们凭什么让你们查看?”外面,张二花怒道。她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嚣张跋扈,跟深山里的土匪强盗无异。 “你这小妮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管家模样的男子冷哼一声,把张二花从马车上拽下来,其他的家丁也跟着把张五哥拉了下来。 管家模样的男子提了刀,慢慢靠近车厢,猛地一掀帘子,就在此时,一声软糯无比却娇媚慵懒的声音适时地在车厢里响起:“大爷,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众人齐齐朝车厢里望去。火光映照下,车厢内,一名姿容俏丽的女子正依偎在一名男子怀中,女子鬓发散乱,瀑布般的黑发覆了男子半个身子。男子只露出半张脸,星眼迷离,舒懒绻怠,犹自喃喃道:“小娘子,过来,过来,大爷我还没喝够呢……” 张二花与张五哥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文清脸颊绯红,媚眼如风。转过身来,望着提刀的管家模样的男子,脸色瞬时冷了下来,娇叱道:“你们是些什么人,竟敢搅了本姑娘的好事!待会回了妈妈去,有你们好看的!” 管家模样的提刀男子对上苏文清冷漠如冰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气焰也不敢那么嚣张。正待要说什么,旁边一个家丁扯了他一下,低声道:“李管家,我看这个人不大像,那人穿着黑衣,此人却一身白衣……” “那人能在暗处偷听老爷的谈话,又能在我们的紧追下逃脱,颇有些功夫,还是小心为好。尤其是关系到那本百官述职……”提刀男子忽地住不说,眼睛却往车厢里瞟去。车里的那名男子似乎不胜酒力,已经睡了过去,一身丝缎织就的白衣,腰上悬着的玉佩晶莹透亮,泛着灿灿绿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极品玉器。 一身绫罗绸缎,佩戴着不菲的宝玉,不用说也是有些背景的人物。提刀男子踌躇了一下,再向苏文清看去。见虽是个陌生的面孔,但姿容靓丽,与揽月阁的头牌花魁香揽月不相上下,恐怕在揽月阁也是个数二数三的人物。揽月阁新近开张,他们这些人不大常去,但听闻那里凌妈妈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与京城有着极大的源渊,就连扬州官府也讳忌三分。 近段时间,出入揽月阁都是些各界名流,富豪商贾,其中不乏一些名门大户的风流公子哥,惹怒了他们不但自家公子脸上过不去,闹到京城里的老爷庞太师那里,就更加不好办了。再说,扬州城天下富庶之地,人间天堂,那些公子哥夜夜笙歌,带个姑娘出来也是常有的事。 提刀男子再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下,见确实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挥挥手,带着手下十几个人举着火把走了。 直到那些人走没了影,张二花才回过神来,指住那个白衣男子:“小清,这个人,这个人是谁?” 苏文清冷冷道:“这位公子,那些人已经走远了,你可以放手了。” 两人个贴得如此之近,这明显的一出“投怀送抱”,真可艳香、艳暧昧之极。 “哦?”白衣男子挑起窗帘看了看,确信那伙人已经走远,才回过头来,松了手,弧度完好的唇角勾勒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姑娘这副姿容,若真的到了揽香阁,恐怕就连当红的香揽月香姑娘也会被比下去的。” “轻狂之徒!”苏文清脸罩寒霜,怒斥一声,一个巴掌挥了过去。 巴掌并没有落在白衣男子俊美异常的脸上,而是被他适时地接了下来,他看看苏文清如青葱般的纤纤素手,忽地摇头叹息:“一个姑娘家,长是长得够漂亮的,就是脾气不太好。” 苏文清看了他一会,忽地笑了。这个无赖,无非是想激怒她,然后一边看她的笑话,一边逞口舌之能,好占她的便宜罢了。她素来最讨厌与这些富贵大户的纨绔子弟有任何的接触,也不屑再与他多费口舌。 于是,她再次冷冷道:“这位公子,现在,是你自己乖乖下车,还是要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白衣男了饶有兴趣地盯了她一会,唇角的笑意如旷谷幽兰清冽馥郁。 目光移至颈项处的那抹血红,白衣男子唇角的笑意敛了一敛,伸手解下腰中的玉佩,掷到了车厢之中:“这位姑娘,本公子也是一个惜香怜玉之人,请恕本公子手重,伤了姑娘,那块玉佩,就当是赔偿给姑娘的。”说罢转身,掀开帘子,轻盈利落地跳下车来,素白的衣袂飘飞,朝夜色深处行去。 “谁稀罕你的玉佩……”苏文清怒极,俯身拾起玉佩,就要朝外扔出去。 “小清!”二花忙回过头来,拦住苏文清,“人都走远了,别扔了,可惜了这块玉佩……”她顺手拿过玉佩,紧张地看向苏文清,“小清,那个混蛋,他说什么伤了你,伤到哪里了?” “没事,只是划破了皮。”苏文清抚了一下脖子处的伤口,一股刺痛传来,她咬咬牙,恨恨道:“那个混蛋,如果不是被他拿了匕首逼着,谁愿意跟他演这么一出戏?”一想到刚才那个场面她不由觉得脸颊微热,那个混蛋,居然胁迫于她,日后,一定要他加倍偿还。 “对,可不能便宜了他。”就着路边门口处灯笼投射过来的光亮,张二花细细致致地打量起手中的玉佩,“呵,这块玉倒是不错,温润清透,”越看两眼愈是放出光亮,拿着玉佩翻来覆去地看,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这块玉,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等明天我们寻间玉器铺子,卖了它,狠狠赚它一笔……” “咦?这里怎么还有字?”张二花执着玉佩的手忽地不动了,目光落在正面那两个雕刻的小字上,“廷玉?这两个字怎么这么耳熟?” 苏文清瞬时抬起眼眸,眼前浮现出上段时间在扬州城大街上,那白马上的冷漠少年。难怪呢,一直觉得眼熟,在哪里见过似的,原来是呼延家的二公子,那个整天无所事事,游游荡荡的纨绔子弟。 “哦,我记起来了,原来是南昭王府的二公子。”张二花也想了起来,转头看看附近那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莺歌燕舞的揽月阁,“我看这个南昭王府的小侯爷,可能是为了哪个相好的,跟别人争风吃醋,打斗起来,寡不敌众,被人家赶出来的吧?”她冷哼一声,又说一句,“真是活该!” 苏文清不由摇头失笑:“他们打他们的,干我们什么事?走吧,再不走就天亮了。” 张二花这才住了口,收好玉佩,和张五哥一起驾着马车往回赶。 苍茫夜色中,阴暗的屋檐下立了一个人,目送着马车“达达”地远驰而去,迅速脱下身上的白袍,反转过来,再穿上去,走出来时,身上的袍子已是如夜色一般的深黑。他微微仰首,屋檐下的火光在他精致如雕刻般的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黄晕。他眉尖微微拧起,淡淡吟道:“百官述职……”一丝忧虑掠上眉梢,风乍起,墨色长袍如海水般汹涌翻卷,他低叹一声,转身融入夜色之中。 起风了,灯火迷蒙,树叶沙沙作响,天边厚重的云层翻卷着往后涌去,没有月光,天上只有寂廖的几颗星星,发着微弱的光,夜,更深沉了。(!) 第二十五章设局套出兄妹情 “娘!”苏文清提了食盒,跨进“仁和堂”。今天药馆里人不是特别的多,但也不算少,三三两两靠着墙边的椅子坐着,低声交谈着。苏氏正坐在左侧的方台前,给一位年迈的老伯看病。聘请的张大夫不在,那个帮忙捡药的老妈子也不在。 “小清,把食盒放到后堂去,顺便帮我看看药熬好了没?”苏氏应了一声,头也没抬,继续给面前的老伯号脉。 苏文清这才记起,今天是药馆的公休日,难怪张大夫他们都不在。 她提了食盒,转入后堂。经过药橱柜台时,一个穿着浅紫色衣裙的女子忙碌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惠娘,你怎么在这?”苏文清略感诧异。今天是药馆的公休日,难道苏氏没有放李惠娘的假? “我看苏大娘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来帮忙。”苏惠娘笑道。自从拜苏氏为师专攻医术后,李惠娘也渐渐上了道,有时还能帮着看一些常见的伤风头疼的轻微病症,开一些常见的草药方子,每月也有固定的月钱,家中的境况了渐渐好了起来。 苏文清笑笑,这个李惠娘,真是一个好徒弟。 “小清,”李惠娘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苏文清,犹豫一下道,“我哥,我哥他还好吧?” 李惠娘的哥哥,那个李兴旺?苏文清一扬眉,这个李惠娘,把话说成什么样子了,别人听了去还以为她苏文清苛刻了李兴旺,把他关起来了呢。 “你没见过你哥?”苏文清诧异问道,“你哥也从来没有回过家?” 李惠娘摇摇头,脸色黯了下来,“自那件事情以后,我哥就搬到了土窑去住了,撂了狠话说,不干出一番成就来,没脸回来见我与娘。” 苏文清摇摇头。这个李兴旺,非把他赶回这不可。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扔下柔弱的妹妹和年迈的老母亲不管呢? “那你也没有去找过你哥?”苏文清再问道。 李惠娘委屈地抿了一些嘴唇:“我去过土窑一次,我哥把我赶回来,要我回家去好好照顾母亲,他干出了一番成就后,自然就会回家。” 苏文清暗自沉吟。这个李兴旺,这次真的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张记土窑她许久未去了,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既然全权交与李兴旺,她便不再正面插手张记土窑的事务。 不过近段时间,从明记陶瓷店及明记作坊回馈回来的消息,以及每月张记土窑定期送呈的账本和上缴的银子,看来张记土窑运转得不错,对于如何把祖传的手艺发扬光大,李兴旺还是用了心思 福气安康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21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21部分阅读 用了心思的。至于那五十两银子,也差不多还清了。 苏文清微微一笑:“惠娘,我教你一个法子,保准你哥立马蹦回家来。” “什么法子?”李惠娘瞬时瞪大眼睛。 苏文清附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几句,李惠娘听着,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这,这能成吗?” “照我说的去做,准没错。”苏文清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可是,”李惠娘仍在犹豫,“我哥要知道我唬他,肯定会骂我的。” “那你不管你母亲了?”苏文清提醒她,“你母亲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哥了,老人家最容易忧思成疾,你就当尽尽孝心,宽慰一下你母亲的心,如何?” 李惠娘低头沉默不语。 “好了,”苏文清提起食盒,看了看仍下不了决心的李惠娘一眼,“惠娘,法子我已经帮想好了,至于做不做,如何去做,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她含着笑,转身轻快地朝后堂走去。 她给李惠娘的法子是:告诉李兴旺,母亲病重,速归。她就不相信,李兴旺这个重情重义的大孝子,听到这个消息还能说出什么“事业为重”的话来,平心静气地赖在土窑里不回家! 虽然是骗人的伎俩,但善意的谎言应该可以被原谅的。 把食盒提到后堂,放在桌子上。苏文清转身去浇窗台上的白芍,透过窗子,却看见了青衣小轿的一角。 如果出现一两次,那是偶然,但出现的次数太过于频繁,的确让人不得不心生疑惑。 关于仁和堂后面的那块空地,苏文清前两天去找过地保,并以五十两银子买了下来,不久之后将会建起一幢两层阁楼。如今这块地也买下了,青衣小轿地仍频频出现,那只能说明,这轿中的人并不是冲着仁和堂后面那块空地来的,而是另有所图。 苏文清把熬好的药倒出,盛在粗瓷碗里,捧到前堂,递给苏氏,马上有个早早候着的小厮走了上来,捧了药道了谢走了出去。 苏文清挨近李惠娘,一边帮她捣药,一边随口问道:“惠娘,你看到外面的那顶轿子没有?” “你说的是那顶青色的轿子吗?天天都停在那里,是来找人的吧?”李惠娘头也没抬,双手上下翻飞如蝴蝶,娴熟又快速地分拣着药材,显然对这种现象已经司空见惯。 “哦,这样啊。”苏文清微眯了一下眼。 “轿里的人进来看过病吗?”苏文清看着外面,再问道。 李惠娘摇摇头:“我不知道。”继而笑道,“人常言,病来如山倒,哪里是拖得的?” 苏文清想想也是,不过一个人不来看病,却一天在药馆门口守着,倒真是怪事一桩。 傍晚时分,苏氏关上药馆的门,一路跟熟识的街坊邻里打着招呼,走回小莲子庄。青衣小轿终于有了响动,一名四十多岁的颌下有着几绺黑须的中年男子跨出轿门,目光忧郁地望着苏氏的背影许久,直到那道背影消失不见,才重又坐进轿里,招呼小厮把轿子抬走。 墙角后面,转出苏文清的身影。这一回,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轿中人的样子,那细长的眉眼,那宽阔的额头,竟和苏氏有几分相似之处,莫非…… *** “小清,你说你要引蛇出洞?”张二花愕然道。 苏文清点点头,目光落在案几上的三足鼎炉上,小巧精致的茶壶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水开了,茶香在正厅里铺散开来,令人神清气爽,精神振奋。 她转身取过淡绿色带了蕾丝花边的杯子,斟了一杯香茶递给张二花,道:“嗯,你去帮我找些人手,现成的就行。还有,小鹏不是还没去学堂吗?让他也来帮忙吧。” 张二花拧了一下眉头:“这样能行吗?” 苏文清斜睨了她一眼:“莫非你还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不成?”旋即一笑,捧起茶盏,啜了一口香茶,幽幽叹了口气,“我只是不忍心,让轿中人等太久……” 茶香袅绕中,苏文清神情静肃,笑意自唇边敛去,湖水般的眼眸平静无波,却闪耀着煜煜光华。 张二花知道,苏文清每次出现这种情情,就表示她已作了决定。同时,张二花也觉得有些兴奋,这是一场早就设好的局,为的就是拨开迷雾,看到事情的真相。 两天后,苏文清到“仁和堂”去,李惠娘一见到她,马上脸上绽开了花,笑嘻嘻地让她进来坐。 一见到她这副喜逐颜开的神情,完全不像前两天那般愁眉深锁,苏文清就知道她把事情办妥了。虽然挣扎了两天,但还是去做了,而且,效果还是出奇的好。 “怎么,惠娘,有什么喜事啊,笑得这么开心?”苏文清故意逗她。 “小清,我真的要谢谢你。”李惠娘把她让到前厅里,又搬了张凳子让她坐,还倒了杯水过来。“多亏了你那个主意,如今,我哥天天都回家了。” “哦?”苏文清故作不知,“什么主意?” “小清,你不记得了?”李惠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是那个唬我哥回家的主意啊。” 苏文清笑笑:“那个主意可是你想的,如今你哥回家了,你母亲也能见到你哥,不用老是担心他,实在是值得庆贺。” “小清。”李惠娘有些感动。 事实证明,善意的谎言有时候真的会给人带来幸福,带来快乐。 夜幕降临,药馆里的人已经散去了,苏氏关好最后一道门,落下最后一重锁。就在这时,从左侧突然冲出一伙蒙面人,以极快的速度闪身到了苏氏身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呼救声也来不及喊出口,就被人用破布堵了口,用黑布蒙了眼睛,缚了绳索,扛起来就朝弯弯曲曲的巷子钻了进去。 苏氏心下骇然,拼命挣扎,无奈口不能言,眼不能看,身上的绳索一圈一圈缚得很紧,一点也动弹不得,唯有任其摆布。只觉耳边风声呼啸,那伙人竟跑得极快。 “仁和堂”旁边的那顶青衣小轿,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那个四十多岁的颌下有着几绺黑须的中年男子慌慌张张地跨出轿门,目光惊惶失措,连脑门磕了桥顶也不知晓。 “锦云,妹妹”中年男子急切而悲痛地呼喊道,连轿子也不要了,急匆匆地招呼轿夫一起追了过去。 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上,窗帘被掀起,露出两张年轻姑娘的脸,一个姑娘面容沉静,明媚的大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似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意料之中。另一个姑娘则一脸佩服地望着她:“小清,果然如你所料。” 明媚大眼的姑娘轻浅一笑:“二花姐,我们走吧,我请你看一出兄妹相认的大戏。”(!) 第二十六章富丽马车来接人 苏氏忽然觉得身子猛地停顿了下来,模糊中有倾斜的感觉,接着便是双脚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被拉开,突然遭遇强光,苏氏不由眯起了眼。往四周望去,见自己身处郊外的一片树林之中,身上的绳索被解开,零零落落地散落在不远处,而那群绑架自己的黑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齐膝高的野草随风左右摇摆。苏氏定下神来,疑窦顿生。 这伙强盗,绑了她去,却又不伤害她,未免太奇怪了。 树林那头,一个中年男子踉踉跄跄奔跑而来,后面跟着两个人,那个中年男子一边跑一边喊着:“锦云!妹妹!” 他跑得太过于惶急,像是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身子往前仆去,幸好后面两个人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他。 苏氏看得眼眶润湿,不由叫道:“哥……”赶紧上前紧走几步,扶住中年男子。 执手相看泪眼,亲情真的可以化解所有隔阂。 苏文清踏着地上的落叶、枯枝和野草款款而来。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晕染了漫天红彤彤的晚霞,似乎连云彩也带上了幸福的笑意。 “娘,让您受惊了。”苏文清在苏氏面前屈膝跪下。 苏氏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儿,瞬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眉心也紧蹙了起来:“小清,你……” “娘,我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再说,让舅老爷一直在仁和堂门口等着,也不是办法,所以我就……”苏文清仰起头,看着苏氏,目光清亮。此举虽然鲁莽,但效果甚好,达到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这就是你说的,只看结果,不看过程?”苏氏又气又怒又好笑地望着女儿。 “锦云,这可不能怪贤外甥女。”苏老爷笑呵呵地扶起苏文清,“你叫小清对吧?都长这么大了。”想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不由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居然掉进了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女娃娃设计好的圈套里。 苏老爷定睛看着面前多年来素未谋面的外甥女,见她容颜俏丽,别有一番卓约的风姿,年纪虽小,但眉宇之间却流露出一股从容沉静,不由心下暗暗称奇:“小清倒颇有男儿之风,若要是个男儿身,必有一番作为。” 苏氏瞪了女儿一眼:“大哥,你还夸她?清儿是越来越无法无天,连自家人也算计起来了。”随即想到刚才苏老爷提及的“男儿”,脸上的神色不由黯了一黯。 苏文清何等聪慧机灵,见苏氏暗自伤神,马上知晓苏老爷说到了苏氏的痛处,勾起了苏氏对自己哥哥苏辰宇的沉痛哀思,忙转移话题道:“舅老爷,小清知错。小清冒犯了舅老爷,还望舅老爷恕罪。”说着就要跪下去。 苏老爷赶忙伸手拉住她:“小清,这哪能怪你呢。如果不是你来这一出,舅老爷至今都鼓不起勇气跟你母亲相认呢。” 兄妹相认需要鼓起勇气吗?莫非,这苏老爷做过什么对不起苏氏的事情?苏文清目光微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苏老爷。 “大哥,这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何必再提?”苏氏微微笑道。 原来这苏老爷,就是苏氏的同胞哥哥苏锦书,苏杭一带名医世家苏柏年的大公子。苏家世代行医,在苏杭一带颇有名气,育有一子一女,秉着“银针渡|岤之法只传女不传男”的祖训,苏柏年只把这祖传秘方传给了女儿。苏锦书早年参加了科考,中了进士,娶了珠宝大商梁氏的女儿,至此以后,专门从事南北方的珠宝金银器的销售。 十几年前,苏氏因爱慕一个穷酸秀才的才华,仰慕其人品,不顾家中双亲的强烈反对,效仿汉代的卓文君,与那个秀才寅夜色私奔,去了北方,一晃十几年音讯全无。苏柏年夫妻二人急怒攻心,宣布与女儿断绝关系,却忍不住牵挂女儿的安危,竟一病不起,几年之后,双双先后过世。从此,苏氏这一名医世家渐渐没落下来,在苏杭一带销声匿迹。 苏文清在看到苏锦书的真实面容后,心下早产生了怀疑,再看他几日来在仁和堂旁徘徊不定,便猜测到了几分。待差人暗中调查后,反馈回来的信息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于是,她便设了这样一个局,以亲情来逼出事情的真相。 苏氏想起平日里双亲对自己的疼爱,自己未尽孝道,反而累及双亲,不由泪湿双睫。 “苏大娘,今天可是你与舅老爷重逢的大喜日子,您怎么哭起来了?”张二花从不远处的马车上下来,行至跟前,正好看见苏氏拿着丝帕抹泪的情形。 几个蒙面人也从树林那边走了过来,卸了蒙在脸上的黑布,原来是张展鹏与小莲子庄的几个小伙子,齐齐上前给苏氏作揖赔罪。 苏氏忙擦干眼角的泪水:“谁说我哭了?我这是高兴。” 众人又说笑了一阵,拥簇着往苏氏蘑菇园行去。 苏老爷打发了轿夫回去,并在蘑菇园里用了晚饭。十多年未见,兄妹俩自有说不完的话。苏老爷又问起苏氏的近况,得知八年前,苏辰宇不幸遇难,不免唏嘘感叹一番。又得知苏氏开了“仁和堂”,把祖传的医术发挥光大,这才欣喜起来,再后来听说外甥女的永慈药行的南北药材商线枢纽地位,更把苏文清大大夸奖一番。两人聊至深夜,方才散去。 翌日清晨,苏文清刚从霞光中醒来,就听前院一片喧闹声。掀开窗帘,往外望去,见前院里停驻着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粉红的流苏轻轻晃动着,四个角挂着琉璃灯,就连车厢前面的门帘也是用上好的锦缎织就的,一大朵一大朵的牡丹绽放得正艳。马车左右,规规矩矩地站着两个十四岁左右的丫环,梳着双丫髻,鬓边戴了一朵纱花。马车前,站了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婆子,穿金戴银的,打扮得十二分的光鲜,不住地朝苏文清这边张望。 苏文清暗想,莫不是这么早就有生意上门了?这户人家,未免太心急了点。拿起梳子,对着铜镜随意把鬓发挽了挽,披了件衣服,便向那个老婆子迎了上去。 那老婆子在院子里站了半晌,见四处静悄悄,想必自己来早了,正暗自后悔,不过,既然是老爷亲自交待的,自然怠慢不得。正躇蹰间,见一个小姑娘在晨光中迎面走来,那年纪和样貌与老爷描绘的有几分相像,便上前试探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可否姓苏?” 苏文清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开什么玩笑,外面的横匾不正清清楚楚写着“苏氏蘑菇园”吗?“不错,我姓苏。” 老婆子顿时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舒展成一朵盛开的菊花:“你就是小清姑娘?呵呵,好俊俏的容貌,难道老爷惦记了一晚上,今早上非要老婆子赶早过来接……” 见那个老婆子还要喋喋不休往下说,苏文清不由略感头痛,她作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慢着。这位老妈妈,你认错人了吧?我根本不认识你家老爷。” 老婆子一脸堆笑,丝毫不理会苏文清的疑问:“姑娘,你叫做苏文清是不是?你不认识我家老爷不要紧,只要我家老爷认识你就行了。”说着,不管苏文清答不答应,拉起苏文清就要让她上马车。 苏文清心思一转,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嘴角微微往上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位老妈妈,你家老爷也姓苏吧,叫做苏锦书对不对?” “啊,对呀,姑娘你终于记起了来。”老婆子喜道,转身喊道,“碧枝,碧莲,你们两个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把姑娘扶上马车?” 见站在马车两侧的那两个丫环走上前来,苏文清忙道:“老妈妈,你看看我,蓬头散发的,到舅老爷家去,那该多失礼人呀。”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那位老妈子手里,“老妈妈,就请您和两位姐姐到大厅里坐坐,喝杯茶,吃吃点心如何?待我梳洗完毕后,就一起跟妈妈过去。” 老婆子暗自掂了一下银子,沉甸甸的,至少有五两银子,顿时脸上乐开了花:“苏姑娘说哪里话,姑娘是贵客,我们等多久都是愿意的。” 苏文清笑笑,笑得意味深长。把她们一行人带进正厅,煮了茶,拿了桂花糕等小吃,便自去梳洗了。 等李婆子喝完一杯茶,吃过两块桂花糕后,便看见一个姑娘自门口处娉娉婷婷而入。 湖水色的衣裙,每行一步便激荡起一圈的涟漪,又如一池吹皱的春水,波光粼粼。七支七色的珠钗斜插于高挽的云鬓之中,看似散漫暗蕴精巧。再往脸上看,略施粉黛的脸上,明眸皓齿,明艳无双。李婆子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姑娘,就好似一颗深埋于沙土之下的珍珠,一旦重现人间,便迸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就连家中那两位娇滴滴的富贵小姐,也不及她的五分之一。 “老妈妈!” 苏文清清脆的叫声唤醒看呆了的李婆子,她尴尬地呵呵笑道:“姑娘这一打扮,真是仙女下凡般,连我这个老婆子都看傻了眼。待会老爷见了,不知道要怎么欢喜呢。”说着便招呼跟随的两个丫环前头带路,自己则伸出手去搀扶苏文清。 苏文清笑笑,知是那锭银子发挥的效用,也不推辞,任她搀扶着,上了华丽的马车。随着马车前头的小厮一声吆喝,马车徐徐地朝扬州城城东的方向驶去。 (各位女同胞们,节日快乐!)(!) 第二十七章不简单的苏府夫人 马车约摸行走了半个时辰,停在了一所大宅子前。苏文清抬手,挑起一角的窗帘朝外望去,见前面是一座气势雄伟的大宅子,朱门紧闭,门前,立着两个灰色衣衫的小厮,旁侧还矗立着两只石狮子,带些张狂跋扈之势。 苏文清知道这些大户之家,最讲究的是规矩,便低眉顺目,任由李婆子搀扶着,由大门旁的角门而入。 苏文清想,这次苏锦书这位舅老爷接了她过来,无非是想让她认识一下现成的舅母,还有一帮的表兄弟姐妹而已。毕竟是亲戚,又都在扬州城,以后碰面的机会多的是,先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走到垂花门前,李婆子便让苏文清在这里等一等,她先去回过夫人。苏文清应了,那婆子便带着两个丫头进去了。 苏文清快速往里瞄了一眼。见里面是一个正房大院,前面是一个大厅,后面是五六间上房,皆雕梁画栋,很是气派。大厅的门前立着两个十五岁的丫头,目不斜视地站着。两旁的游廊挂着一些精巧的鸟笼,里面是色彩斑斓的鹦鹉,或在展着翅膀扑腾着,或低垂着脑袋在觅食,想必是府里哪个公子哥小姐们爱好。 苏文清看了一会,觉得无趣,正把目光调回到自己的脚尖,就听旁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苏姑娘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苏文清抬头望去,见一行人正向她所处的这个院子走来,佩环叮当作响,香气袭人。 这一行人中,走在前面的是三个大家闺秀模样的人,一红一紫一粉蓝,穿着大红衣衫的圆圆脸蛋的那个姑娘她不认识,其余那两个她是认得的,不久之前在明记陶瓷店还见过面。一个是扬州城盐商孟书桓的大女儿孟秋苇,另一个是扬州城粮商范可铭的小女儿范明霞。刚才说话的正是穿着粉蓝衣裙的范明霞。 上段时间在明记陶瓷店,见他们尽逞口舌之能,斗得个你死我活的,如果竟然能手挽着挽手,亲密无比地走过来,这样的“交情”连苏文清都佩服不已。 “妹妹,何必跟这种人过意不去呢?”孟秋苇笑意盈盈道,那笑意,却从深处透着一股寒意。 “她怎么站在这里?”范明霞向那个大红衣衫圆圆脸蛋的姑娘问道,眼角再向苏文清这边鄙夷地扫了一眼,“你家的哪门子亲戚?” 圆圆脸蛋的姑娘摇摇头,头上金光闪闪的的金步摇也随之晃了晃,懊恼道:“我也不知道,爹命我们几个过来,说是见一见素未谋面的表妹。”她本来在后堂跟姐妹们玩得好好的,无端端地被叫了过来,心中就憋了一股气。 “什么表妹?”圆圆脸蛋的姑娘旁边的一个丫头插话道,“三姑娘说差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野种。她娘当年妖媚得很,居然跟个穷酸秀才跑了。后来那个秀才高中了状元,又把她娘抛弃了,真是活该。”话语里竟是十二分的尖酸刻薄。 苏文清目光一凛,目光冷冷往那个说话的丫头扫去。见那个丫头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红绫袄青缎背心,模样还算标致,鬓发上插了支珠钗,不像个粗使丫头。能在府里的姑娘面前插话的,那不用说也就是姑娘身边的一等丫环了。 听了这话,范明霞便吃吃地笑了起来,得意地瞟了旁边的苏文清一眼:“对,娘是狐狸精,生出的女儿也妖媚得很。” 孟秋苇也在笑,用丝帕掩了口,笑得极其优雅。伸出白晰的纤纤玉手,拉了范明霞,侧过脸对那个圆圆脸蛋的姑娘说道:“妹妹,我们进去吧,别误了时辰。” 守在大厅门外的两个丫头齐齐叫道:“三姑娘!”忙争相打起帘子让她们进去了。 苏文清想,这个圆圆脸蛋的姑娘应该就是苏府的三小姐了。根据调查的消息,她这个舅老爷只娶了一房正室,也就是珠宝大商梁瑞海的大女儿,共生了二女一男。大女儿苏清芳年方十六岁,许配给京城京畿司统领黄道光的二儿子,预定年底完婚;排行第二的是苏二公子苏炳灿,读书不是很出色,倒是画得一手好画;排行第三的就是这个圆圆脸蛋的姑娘了,叫做苏丽华,和苏文清年纪相仿,也是十四岁。 见她们三人消失于门帘之后,苏文清敛了神色,冷哼一声。她从不奢望这样的大户之家能有多少温情,想那个名义上的舅老爷娶的是珠宝大商贾的女儿,做的却是她家的珠宝生意,这跟现代那些富贵豪门之女招个夫婿进门,替她打理家族生意,争夺财产没什么分别。如此想来,这个苏锦书多半也是个吃软饭的。 她苏文清此番前来,从来没想过要攀上富贵豪门,所以,对于这些人,她无需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赔尽小心。 当苏文清神情淡然地再抬起头来时,就看见门帘被人猛地掀开,李婆子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拉起她的手道:“姑娘进来吧,老爷和夫人都在里面等着了。” 拖了这么些时辰,才让她进去,这个梁夫人,不会给她一个下马威吧? 苏文清嘴角噙了笑意,一双明眸却清冷无比。随着李婆子一道进了大厅。 正厅内上首是两张太师椅,搭了全新的绸面团花靠背的坐褥,下面一溜两排各四张椅子,也同样搭有全新的绸面团花靠背坐褥。 上首处坐着苏老爷,和一个雍荣华贵的贵妇人。那贵妇人四十左右的年纪,满头珠翠,一双锐利的眼睛朝苏文清望了过来。不用说,这位就是苏锦书的正房夫人梁氏了。 下面的椅子右侧,坐着扬州城盐商孟书桓的大女儿孟秋苇,还有扬州城粮商范可铭的小女儿范明霞。左边坐着那个圆圆脸蛋的就是苏府的三姑娘苏丽华了,还有一个瓜子脸,体态纤弱的约有十六七岁的姑娘,想必就是苏老爷的大女儿苏清芳,而二公子苏炳灿却不见踪影。 一进到大厅,苏文清觉得脚下一片柔软,低头看去,见水红色地毡从门口处延伸到大厅里面,铺了满堂。 见苏文清走进来,苏老爷的脸上绽开了笑容,给她引见道:“这是你大舅妈。” 苏文清紧走几步,过去给梁氏见礼。湖水色的裙摆宛似碧波荡漾,激起层层涟漪。 梁氏举目细瞧,见这个素面谋面的外甥女小小年纪,却已出落得如此花容月貌,娉婷多姿,而自己的那两个女儿,怎么看似乎都差人一截,心中便有些不快,只颌首“嗯”了一声,算是见过礼。 苏老爷似乎对夫人的冷漠态度司空见惯,也没多大在意,再指了指下边左侧椅子上的两个女儿向苏文清介绍道:“这是你大表姐苏清芳,三表妹苏丽华……”苏文清便跟着一一叫了,苏清芳站了起来,点点头,见了礼,苏丽华一脸的不屑,笑容僵在嘴边,笑得十分勉强。 “炳灿呢?又到哪里去了?”苏老爷环视四周,不见儿子的身影,不由有些恼火,声音也提高几分。 “那么大声干嘛?”梁氏不满道,“炳灿一大早就跟南昭王府的小侯爷出去了。也不见得多重要的客,干嘛非要扯他一块过来?” 苏老爷正待要说什么,一个丫头匆匆而入,:“老爷,外面传话进来说,府尹大人派了人拿了帖子过来,说让老爷过府一趟。” 苏老爷一听说是知府大夫有请,不敢怠慢,交待了苏文清几句,无非是自家姐妹在一处玩耍,不必拘束之类的话,便随着那名丫头出去更衣去了。 苏老爷不在,堂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苏文清退到一侧,坐到了下首左侧最下边的位置上,就听到梁氏问道:“芳儿,你那几套冬夏的衣裳裁了没有?” 苏清芳微微抬头,脸上带些许羞涩:“娘,还早呢。不是年底的事吗?如今刚开年……” “你这个丫头,也不好好替自己打算打算。这种事岂是怠慢得的?想那京城黄家,掌管着京城里十万的京畿卫,在皇上跟前也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你嫁了过去,自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梁氏转向在旁边侧立着的一个绿纱夹袄的丫环,“去,把福寿家的给我叫来。” 身旁那个丫很快领命出去了。 不一会,走进来一个老妈妈样子的妇人,躬着身子,垂着手,站在大厅中央,堆着笑容道:“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去找城北那个李裁缝的娘子叫来,给大姑娘量量尺寸,要冬夏的各十套。淡紫、浅蓝这两色做冬衣;粉红、荷藕色的就做夏衣,还有……”梁氏干脆利落地说着,下边那个老妈子一边点头,一边默默记着。 “娘!”苏清芳一听便知做的是嫁过去的衣裳,不由叫了一声,道,“这些衣裳,不用这么急……” “怎能不急?”梁氏瞪了女儿一眼,“你嫁到京城黄家,那是何等荣耀的事情。这门亲事人家还是斟酌再三才定下来的,也就是看上了咱家殷厚的家底。你嫁到那里去,我们苏家脸上也添了光彩,怎么着也不能让未来亲家那边看着寒碜了,你嫁过去的日子也不好过。” 梁氏捧起案几上的茶呷了一口,保养得极其水嫩白晰的手指轻扣着茶杯边缘,手上那枚“祖母绿”宝石戒指发出幽绿的光泽:“从现在开始慢慢操办起来,一直到年底,时间上还是充裕的。咱们苏府是大户人家,可不象那些有娘没爹的,想认认真真操办一场也没那个本钱,用红纸糊了轿子胡乱就嫁过去了。” 苏文清也捧起了茶盏,用茶盖拨了一下飘浮在茶水上的茶叶。茶叶经沸腾的热水一泡,片片舒展开来,绿得让人看得很舒服。而茶汤也呈淡淡的青色,一股醇厚幽香散发开来。 茶叶经茶盖子一撩拨,打了一个圈,停驻下来,而苏文清的目光也随之一滞。这梁氏,说话倒是夹枪带棒的,说着说着怎么全冲着她来了?(!) 第二十八章训恶婢敲山震虎 众人纷纷走过去给苏清芳道喜,就连范明霞,眼中也露出羡慕妨嫉的神情。苏清芳淡淡地笑着,笑得有些娇怯无力,精致的妆容掩饰了苍白的容颜,但纤纤十指却瘦弱如鸡爪般,苍白的手背上青筋突兀,想必是个多病、身子虚弱的。 梁氏忧虑地望了大女儿一眼。女儿这副身子骨,嫁过去不知能撑多久?说到底,这门亲事还是靠了她娘家那边才促成的。梁氏的母亲与京城黄家的老太太素来交好,为了外孙女的前途,也为了梁氏一脉有更好的发展,带了礼品上了好几次门,送了几次贵重的珠宝银器。黄家的老太太便发了话,作了主张,定下了这门亲事。那黄统领的正房夫人本来有些嫌弃苏清芳姿色平庸,想推了这门亲事,后来碍于老太太的面子,又见到了那些贵重的珠宝玉器,想到梁氏是苏杭一带的珠宝大商,家底殷实,两家联姻,相互得益,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苏家好不容易攀上这么个有权有势的亲家,以后对家族生意只会有利无弊,当然欢天喜地,嫁妆办得相当丰厚,里里外外,丝毫不敢有半分怠慢。 那边热热闹闹,说说笑笑,把苏文清晾在一边。苏文清倒觉得没有什么,犹自神色如常地在喝着茶。喝了半盏之后,才记起,这户人家居然没问她用过早饭没有。幸好在家里的时候,趁着梳洗完毕的空档,塞了两块桂花糕进嘴里,填了一下肚子,此时也不觉得有多饿。 苏文清静静地坐着,笑意淡得不露痕迹,心里却越发清明起来。一早接了她过来,却不管饭,一个家庭聚会,舅老爷前脚一走,立马变成了苏府大姑娘的婚嫁讨论会,还拿未来的姑爷当作炫耀的资本,把她当作透明,晾在一边,明摆着给她难堪,让她知难而退。还有,无端端地带了两个外姓的大富之家的小姐们过来。这一桩连着一桩,莫不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不过,她的性子素来淡定,随遇而安,所以,也不觉得有多难堪,反而饶有兴趣地听她们说话。 只听范明霞轻轻叹息一声,手抚着苏府大姑娘鬓发间那枚精巧的蝴蝶形状的珠钗幽幽道:“好姐姐,你可羡慕死妹妹我了,听说京城的那个黄统领,统率着京城十万京畿卫,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地位昭卓显赫,有多少达官贵族想攀这门亲事,不想被姐姐得了,姐姐真是好福气啊。”语气中竟带了一丝酸意。 苏清芳弱弱地笑着:“妹妹过誉了,姐姐福薄,也不知道消不消受得起。” “这有什么消受不起的?”插话的人嗓门很尖细,高亢。 苏文清抬头望去,见说话的是圆圆脸蛋的三姑娘苏丽华,她立于苏清芳面前,道:“大姐姐,这次你嫁过去,陪嫁丫头可要挑机灵点,贴心点的跟过去。让她们替你张罗,还怕别人欺负你不成?再说了,我们苏家说什么也是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即使有人要给你难堪,也得看看咱们苏家的面子……” 苏文清暗暗“呵”了一声,不由得多看了那个三姑娘一眼。原以为那个三姑娘只不过是个年纪小的,没什么脑子的人物,没想到倒真是个能替自己的姐姐打算的。 三姑娘的话似乎提醒了上首坐着的那个做母亲的,梁氏撂下繁杂的念头,转身朝侧立于身旁的另一个年长的丫头道:“翠环,你把陪嫁丫头的名单,拿过来让我瞧瞧……” 那个叫做翠环的应道,随即取了名单过来,递给了梁氏。 “听说,那个京畿司黄统领家的二公子,倒是个蛮不错的人,长得一表人才。”孟秋苇轻盈地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苏清芳的身边,嘴角噙着笑意,拿起丝绢掩了口,吃吃地笑着。丝帕带起一阵香风。原来这丝帕是熏了香的,浓郁的奶奶奶香。 这一笑,苏清芳便红了脸,低垂着头,两片红晕飞上脸颊,映衬着苍白的容颜,透着一股不真实的娴静柔美。 “听说皇上素来看重仪容口才,尤其看重年轻的将才。黄家二公子年轻有为,深得皇上喜爱,还经常召进御书房与皇上谈论诗文呢。”孟秋苇不知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起来滔滔不绝。 “真是那样吗?”范明霞眼中的羡慕更深了。 苏清芳这才想起什么,笑道:“怎么光顾说我呢?孟姐姐也快了吧?听说也是年底的事情。” “是段家那边的主意,说什么非要拣个好日子,挑挑拣拣的,这不,就拖到年底了。”孟秋苇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成亲的人不是她而是另有他人。 范明霞怔了一下,没料到平日里一直跟自己较劲的人也有了婚约,不由失声道:“孟姐姐也准备嫁了吗?哪家的公子这么好福气?” “范姐姐你不知道?”苏丽华讶然道,“就是那个与孟姐姐青梅竹马一起玩耍长大的段公子呀。姐姐真不记得了?” 范明霞这才记起,早些年的确有人提过,孟秋苇有一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是另一盐商段丰章的儿子,好像还订下了娃娃亲。 其实这事孟秋苇也没有想到,小时候的事她只当是玩笑。没想到几年过去,如今那个姓段的盐商当真上门提了亲,还郑重其事地挑了好日子,就等年底迎她过门。 范明霞出了好一会神,脸色渐渐黯淡下去。孟秋霞看在眼里,笑得更加嫣然灿烂。 苏文清很好笑地听着这些闺中秘事,看着各人的脸色变化无常。等那些婆子丫环一拨一拨被苏府夫人差遣而来,再差遣出去,这边的八卦新闻也聊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丫环走进来道:“夫人,各位姑娘们,可以开饭了。” 于是,梁氏在前,一行人紧随其后,向旁边的饭厅走去。 上好的圆形梨木桌子,上面铺就丝锦的桌布,丫环们穿梭而入,一道道菜被摆放上了桌面。 待众人都落了座,苏文清才在下首处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她举目细瞧,桌上的菜肴真的很丰盛。有鸡,有鸭、有鱼,还有多样扬州特色小炒。样式十分丰富,在苏文清看来,即使过年,也未必有这么多的菜。 或许,是因为有两位大富之家的小姐们在的缘故?换作只有她在的话,会不会只是一些残羹冷渣? 苏文清正欲举筷,就听到一个丫环“啊”了一声,一盘剁椒鱼头朝她头上倾洒下来。 苏文清眼明手快,迅速地往外躲了开去。饶是如此,仍有一半的鲜红的汤汁倾洒在了她湖蓝色衣裙上,把洁净的衣裙染得红彤彤一片,辣椒的辛辣味,鱼头的腥味一块袭来,甚是难闻。 那丫环慌忙碌俯下身来,拿了抹布替苏文清擦拭衣裙上的污迹,但那眉眼之间,分明带了笑意。 苏文清心中一动。这个丫头,不就是刚才在垂花门前插话进去的那个穿着红绫袄青缎背心的丫头吗?模样不俗,还能在主子面前说得上话,不可能是个粗使丫头,应该是苏府三姑娘身边的一等丫环,怎么这个时候倒端起菜盘子来了?苏文清转念之间,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碧纹,你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连一个盘子也端不稳?”梁氏怒喝道。 “夫人恕罪。碧纹手颤了一下,一个不小心就把盘子洒了……”碧纹不慌不忙地跪下,神情笃定,眼角仍残留着得意的笑容,手上的毛巾也不再替苏文清擦拭。 苏文清看着身上的衣裙污脏一片,眼睛微微眯起。呵,还真当她是傻子啊,上上下下联合起来演这么一出戏给她看。 “来人,把这个小蹄子拖出去打十个板子。”梁氏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 碧纹似乎没有料到夫人会真的打她,神情不由一愕,便把眼神朝苏家三姑娘投去。立于两侧的仆妇们也有些愕然,均站着没有动。 “娘!”苏家三姑娘急叫道,正想说什么,话语却被苏文清清脆的声音打断。 苏文清徐徐抬起头来,淡淡的笑意在眼眸间流转:“舅妈,不可。” 梁氏脸上的怒容转瞬不见,含笑看向她:“清姑娘有话请说。”嘴角的笑意渐深。她刚才那番举动,不过做做样子罢了,一个十几年素未谋面的外甥女,一进府就把府里弄得个人仰马翻,这让外面的人听到了要怎么说去?所以,她坚信,这个清姑娘绝对会给她这个舅妈几分面子。 “舅妈,人常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苏文清站了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碧纹,目光渐渐冷峻,“苏家在扬州一带,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这样毛毛躁躁的丫头,真是太没有修养,也太没有规矩了,被外面的人听了去,人家只会说我们苏家调教无方,连个奴婢也管教不好。今天是我也就罢了,他日来了个富贵的公子,就比如南昭王家的小侯爷,下人也这般,手颤不小心什么的,把汤汁泼洒到小侯爷身上去,那会给苏家丢多大的脸呢?”苏文清特地顿了一下,转眼去看坐在上首的梁氏,见她呆了半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却也作声不得。 “所以,”苏文清拨弄一下自己的衣裙,继续道,“对于这种没有规矩的奴才们绝不能姑息。十个板子嘛,太轻了,至少也要打够三十板子,让她好好记着这个教训,也给其他的下人们竖个样子,以儆效尤。”(!) 第二十九章从容应对怀柔政策 碧纹顿时脸色煞白,失声叫道:“夫人饶命!”转身望着苏家三姑娘带了哭腔道:“姑娘,救我……”三十板子啊,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苏梁氏气得脸色发白,既恼恨自家女儿自作主张,又恼恨做丫环的不知死活,如今反被别人倒 福气安康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22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22部分阅读 一钯,骑虎难下,想再要袒护,又不知会被这个外甥女寻了什么空隙,再讥讽一番,自己脸上更加挂不住了。当下,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唯有把碧纹这个烫手芋头丢出去了。 “来人,把这个小蹄子拖出去,重责三十大板!”苏梁氏怒其不争,厉声喝道。 这下碧纹彻底瘫了,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骄横之态,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跪在地上身子簌簌发抖,躬着身匍匐着要爬到三姑娘身边,“三姑娘,救我啊,救我啊。” “娘,”苏家三姑娘苏丽华沉不住气了,“噌”地站了起来,“碧纹是我的丫环……” 苏文清唇边浮起笑意,望向苏梁氏,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这真是不打自招。 苏梁氏恼羞成怒:“你给我坐下!就是你,把她纵得无法无天!”转头对两旁犹自发呆的仆妇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拖出去!” “夫人饶了我吧,夫人饶了我吧。”没了靠山,碧纹慌得泪涕并下,头如捣蒜般拼命地往地上磕头。 两旁的仆妇见夫人真的是生气了,不敢怠慢,当场把碧纹拖了出去。顿时,沉重的板子声“啪啪”响起,兼伴着碧纹凄厉尖锐的惨叫声。 众人听得心下惊惶,哪里还有食欲?好几次苏家三姑娘苏丽华差点冲出去,都被身旁的大姐苏清芳死死拉住。 苏文清神色如常,就近夹了块“粉蟹狮子头”。她的确饿了,充耳不闻外面的惨叫声,不去看厅里面众人面面相觑的表情。由于心情舒畅,她觉得,这“粉蟹狮子头”,比往日都好吃。 终于,外面的惨叫声沉寂了下去,时不时传进来一些低微的哭声和哽咽声,苏文清也吃下小半碗米饭。就在这时,苏清芳走了过来,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衫,柔声道:“小清妹妹,我带你去更衣罢。” 苏文清目光微闪,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好啊,那多谢大姐姐了。” 苏清芳摇摇晃晃地在前面走着,马上有一个大丫头跟了过来,搀扶着她。苏文清跟在后面,转过抄手游廊,绕过一处怪石嶙峋的假山,便到了一个清幽的院子。 一进圆形拱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丝青翠的竹林。苏文清心道,难怪这位苏大姑娘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在住处四周种竹子,景致是有了,但对身体可不好。 苏清芳一边走,一边细声细气道:“妹妹,你自小没了爹,又没有兄弟姐妹陪在身边,性格难免乖张一些。以后多到府上来,我们姐妹几个在一处玩,也好解解闷。还有,别再惹我娘生气了,我们苏家素来对待下人都宽厚仁和的,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别人会以为我们苏家出来的姑娘没有教养,连个奴婢也不放过。” 苏文清眼睛微眯,心下一片澄明,口中却道:“姐姐教训得极是,妹妹粗俗,不懂规矩礼数,还望姐姐在舅妈面前多说两句好话,让舅妈消消气。” 苏清芳满意地看了苏文清一眼,把她带进了房间。 进到房间,苏文清真正呆了一呆。没想到外边看不起眼的院落,里面竟装潢得如此奢华,铺陈极尽华丽,四周一片金碧辉煌。金盘、金木瓜、联珠帐,鸳鸯枕,无一不精美细致。 “碧珠,去,把我的衣裳拿来,取件新的给小清姑娘换上。”苏清芳转身朝身侧的丫环吩咐道。 那个丫环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了几件崭新的衣衫,铺陈在床榻之上。 苏文清定睛看去,上好的丝缎镶了珠翠,绣工精美,果然与众不同。 苏文清随手掀起衣衫的一角,绕指轻柔细滑,不由赞道:“大姐姐的衣裳真是漂亮。” “还有更漂亮的呢。”碧珠见苏文清一副平民百姓家女儿的打扮,说的话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心中便有一丝不屑,转身走到另一侧的橱柜前,把橱柜一一打开。 “碧珠!”苏清芳想要阻止,已是不及。 橱柜一打开,里面的金光便闪烁出来,光彩照人,竟晃花人的眼睛。苏文清的眼睛瞬时睁大,她这辈子,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美的华衣丽服。 橱柜里共有三件衣裳,苏文清伸手过去,取了中间的一件。 触手柔滑,竟有说不出的舒适感觉,绝对是上品的丝绸。难得的是丝绸上镶了金线,嵌了珠片,淡雅的荷花在裙角处悠然盛开。整件衣裳璀璨瑰丽之极,却又丝毫不落俗套。 “好姐姐,把这件衣裳赏了我吧。”苏文清抓了衣裳不松手,笑嘻嘻道。 苏清芳登时说不出话来。心中暗骂道,这个死妮子,还真是会挑东西,一伸手就拿了件最贵的。这件衣裳是她专门请人制作的,光是金钱、珠片的镶嵌,就整整花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原来打算嫁到京城黄家以后才穿的,没想到竟被这个刚认的表妹要了去。 见苏清芳一副为难的样子,苏文清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仍哭丧着脸道:“大姐姐,小清自小没了爹,生活清苦,没人替我打点,身上也没件像样的衣裳。如今认了亲戚,再穿粗布衣衫出去,别人会说我寒碜,丢了苏家的颜面……” “好吧,这衣裳,送给你了。”苏清芳无奈道。刚才说得好好的,要送给这个妹妹一件新衣,说出的话已经无法收回,懊恼也只能发泄在心里头。转身,恨恨地瞪了碧珠一眼,却未曾注意到,在她转身的功夫,苏文清的笑意已经溢满了眼眶,差一点就要倾洒出来了。 苏文清欢欢喜喜地拿了衣裳,转至屏风后面,换下了身上那件脏污不堪的湖蓝色衣裙。 对着铜镜时,苏文清忽地笑道:“大姐姐,我这头上的珠钗不好看,姐姐出身珠宝世家,一定有很多新奇别致的样式吧?”也不理会苏清芳愿不愿意,她径直拉开了梳妆台的抽屉,抓了几支金光闪闪的金簪子,插在头上,笑道:“这下好了,这些簪子搭配上这件衣裳,刚刚好。” 于是,门口处一阵佩环叮当响个不停,在厅里喝茶的众人齐齐抬头,便看到了这样一幕:苏文清华衣丽服,头上金光闪闪,恍如仙子般,踏着云端款款而来。后面,跟着怒容满面的苏家大姑娘苏清芳,和同样满面怒意的大丫环碧珠。 苏梁氏一看苏文清从头到脚这副穿戴,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知道自家女儿又被算计了,不由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狠狠地剜了女儿一眼。 苏文清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满面春风地一一给众人见礼,然后寻了个最偏僻的位置坐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道:“哪位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妹妹?”话音一落,一个十五六岁的俊雅的少年公子俏生生地立于正厅门口,后面还跟着另一个较之丰神俊朗百倍的少年公子。 苏文清怔了一下,冤家路窄,怎么在这里碰上了? 门口处那位丰神俊朗的公子哥,紫金冠束发,紫色的织锦长袍戈地,腰间悬了一块美玉,手执一枚扇子。再往脸上看,眉如剪刀裁,目若碧波清,样子俊美异常。他向厅内环视一周后,清冷孤傲的眼眸竟朝苏文清这边徐徐扫了过来。 “小侯爷!”厅里有人叫道。 苏炳灿同样也执了枚扇子,三步并作两步行至苏文清面前,含笑道:“想必这位就是苏文清表妹了?我早上听得爹爹说,这位表妹是一个如珠如玉般的人物,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二表哥。”苏文清亦含笑回礼。 “小侯爷,这边坐。”苏梁氏满脸堆笑,把呼延廷玉让到主座上,并吩咐丫环奉茶上来。 “灿儿!”苏梁氏一把把儿子扯过来,“你这孩子,瞧你这一头汗的。一大早的,跑哪去了?你爹早上找不着你,还生气了呢。” “小侯爷一大早就差了人过来,说要去骑马,孩儿就一块跟着去了。”苏炳灿一边用袖子抹汗一边道。 奇怪的是,小侯爷却汗渍全无,神清气爽,悠然自得地品茗着香茶。 “廷玉哥哥。”苏丽华娇笑着,伸手去拉小侯爷。孟秋苇范明霞等人也相继围了上来。 “廷玉哥哥,你上次说要给我找件新鲜新奇的玩意儿,怎么一直都不见你带来,莫非是唬我的?”范明霞看看小侯爷,娇嗔道。 “谁说我唬你了?”小侯爷傲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只金钱龟,那只龟通体碧绿透明,腹中竟隐隐现出红光,也不知是翡翠还是玛瑙做的,栩栩如生,十分逗人。 “我要了。”范明霞一把抢了过去,爱不释手。 “廷玉哥哥……” 苏文清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茶,对这个风流公子哥能进入苏府内堂大感惊奇,后见苏丽华、范明霞对之一副娇憨之态,想必自小一起玩到大的,所以才会这般的亲密无间。 再抬头时,苏文清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那个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俊俏风流公子哥,竟站了起来,撇下众人,一步一步朝她这边走来。(!) 第三十章妖媚是可以杀人的 整个大厅顿时静了下来,众人都瞪大眼睛,愕然地望着小侯爷,就连苏炳灿也转过头来,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异常。小侯爷目不转睛,望着苏文清,紫色长袍随着步伐的移动左右轻摆,如海水般起起伏伏,潮涌潮落,竟有着说不出的潇洒俊逸。他竟真的是朝着苏文清坐着的那个不起眼的角落走去了。 苏梁氏愣住了,忽然想到,莫不是小侯爷看上了这个有几分姿色的野丫头了?这样一想,心中更是不快。 苏丽华瞪大眼睛,“廷玉哥哥”这四个字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口。范明霞眼中闪着不愤;而孟秋苇和苏清芳帅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一切,揣测着小侯爷失常的行为。 眼见那紫色长袍的人越逼越近,如一片乌云般笼罩过来,苏文清甚至感受到厅里那种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她闭了闭眼,心中低叹一声,这家伙,怎么老是给她添麻烦? 就在小侯爷靠过来的那一瞬间,苏文清急速站起身来,衣袖一挥,带起一阵风,也带翻了桌上的茶盏。随着“呯”的一声巨响,茶盏跌落在地,碎成七八瓣,一杯滚烫的热茶就这样全部泼洒到了小侯爷身上。 “啊!”大厅里有人张大了嘴巴,有人掩了口,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似乎没有料动会有此番变化,小侯爷明显愕了一下,他看看自己的袍子上被溅湿的一大片水渍,再看看苏文清,目光微微一凛,唇边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苏文清慌忙道:“对不起,对不起……”蹲下身子替小侯爷擦拭袍子上的水渍。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苏姑娘是故意而为之,对吧?”小侯爷看着她,目光渐渐深遂起来。 “小侯爷猜对了,我就是故意的。”苏文清抬头,望定他,压低声音道,“小侯爷难道忘了,上次在城南街上,持刀胁迫于我,帮公子掩饰。现在,一报还一报,两清了。” 小侯爷目光流转,冷哼一声:“你可知道,本公子被人泼茶水,这可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 苏文清不甘示弱也冷冷一笑:“那小侯爷也请记住,本姑娘被人持刀胁迫,也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 四目相对,小侯爷眉尖微拧,目光又深沉一分,苏文清则笑靥如花,分外灿烂。 “你们这些人都杵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收拾!”苏梁氏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吆喝丫环仆妇们进来打扫茶渍和茶杯碎片。 守在外面的丫环仆妇们赶忙一拥而入,打扫的打扫,擦拭地板的擦拭地板,很快把地板弄得干干净净。 听到里面的响动,在外面候着的茗砚也冲了进来,看到小侯爷一副狼狈的样子,不由有些愕然:“公子,你这是……” 范明霞走了上来,狠狠地一把把苏文清推开,讨好道:“廷玉哥哥,我帮你擦擦……” “不用。”小侯爷摆摆手,语气里竟十分生疏冷淡。 范明霞讨了个没趣,脸色僵了一僵,转头朝茗砚喝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你家公子取一套衣衫过来。” 茗砚唯唯诺诺应道,转身就要出去,就听小侯爷道:“不用换了。” 茗砚回过头来,有些愕然地望着自家公子。公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公子是最爱整洁干净的,衣衫绝不容许有一丝的污垢,今天被泼了一身茶水,却说不用换衣服了? “小侯爷千万别见怪,这是我们府里刚认的一门亲戚,乡野的粗俗丫头,不懂什么规矩……”苏梁氏也迎了上来,满脸堆着笑意,一迭声地赔罪。 “没什么。”小侯爷笑笑,若有所思地望望被排挤到角落里的苏文清。 “这怎么行?”苏炳灿也走了上来,见尊贵的小侯爷身上一片残迹,煞是难看,刚刚建立起来的对苏文清这个表妹的好印象全部消失殆尽,“小侯爷,还是请到我房里换件衣裳吧,这样子出去,吹了风,发起高热,南昭王妃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站在角落里的苏文清暗自冷笑,发高热?这可能吗?那么强健的体魄,前几天在深夜的城南街头,拿了匕首胁迫于她的时候,赫然一副彪悍的样子,哪能这么容易着凉受风寒的? 见苏炳灿这样说,小侯爷便不再推辞,带着茗砚跟着苏家公子走了。 苏文清也很及时地告辞,苏梁氏等人惊魂未定,怕苏文清再惹出什么事来,巴不得苏文清快些离开苏府,也没怎么为难她,派了个粗使仆妇送她出去。 苏文清步履轻盈地走出大厅,深深地呼了口气。走了十几步,忽见左侧青石板上趴了个人,举目细瞧,居然是那个苏家三姑娘身边的大丫环碧纹。 此时的碧纹,全无刚才那副嚣张跋扈的气焰,鬓发散乱,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喉咙里发着“呜呜”的哽咽。身上葱绿的长裤一片血渍,身下的地板上还有一滩血水。 从她拖出去挨板子到苏文清走出来,这段时间,也应该有半个时辰了吧?在这半个时辰里,来来往往那么多的丫环仆妇,竟没有一个去搀扶她起来。若不是这个碧纹平日里太过于骄横,就是这个苏府里的人情凉薄得令人心寒。 苏文清忽然有些同情她。不管怎么说,她这也是代主受过,若没有主子的指使,她能有这个胆子,欺负到苏老爷的亲外甥女的头上?如今那个她为之卖命的苏府三姑娘,竟然在里面谈笑风生,不去管她的死活,任府里的人落井下石。 说不定,不久之后,这个叫做碧纹的大丫环,就会被降为粗使丫头,被差遣到杂役里去干活了吧? 苏文清行至她跟前,站定,俯下身子去看她。 碧纹听到前面有响动,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见是苏文清,哭得红肿的眼睛现出惊恐的神色。 “我既然与你们苏府的老爷夫人认了亲戚,以后难免会常有走动。我也不想这样,让你们府里的人一个一个欺负到我头上,所以,”苏文清望着她,唇边展现一朵怜悯的笑容,“委屈你了。” 碧纹瞪大眼睛,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有,你们刚才说什么,说我娘是狐狸精,说生出的女儿妖媚得很?”苏文清轻轻笑道,眼中的笑意却一点一点凝冻成冰,“现在,你总该知道了吧,其实,妖媚是可以杀人的。” 说完,再不管那个丫环有任何反应,苏文清站了起来,拂了衣裙走了出去。留下那个动弹不得的丫环,望着她美丽而妖娆的背影追悔莫及。 转过怪石嶙峋的假山,粗使仆妇领着苏文清穿过一个凉亭。由于没有了来时被李婆子拉着紧赶慢赶,苏文清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欣赏这个偌大的苏府的景致。 果然处处皆美景。虽不及南昭王府的气势宏伟,金碧辉煌,但这府里处处布局巧妙,也不失大户人家的气派。时值初春,处处百花盛开,鸟语花香,为这园中景色添了几分生机。 就在这时,有歌声从不远处传来。 声音虽不大,却清丽,应该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家,唱的是时下的浣衣小曲,唱得很轻快,显示着歌唱之人此刻的心情是舒畅,快乐的。 苏文清暗暗奇怪,这苏府,规矩甚严,府里的仆妇丫环个个屏声敛息的,连大声喧哗都没有,这个姑娘怎地这么大胆,在这府里唱起歌来了? 苏文清停驻了脚步,朝歌声来源的方向望去。见不远处有一个圆形的拱门,里面隐约可见一排简陋的平房,还有一些竹篙,晾晒着一些衣衫,一个女儿家清瘦的身影在随风摆动的衣衫中间若隐若现。歌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那个姑娘是谁?”苏文清顿时来了兴趣。 粗使仆妇侧了侧身子,往里瞄了一下,笑道:“清姑娘问的是院子里的那个吗?” 苏文清点点头。 这个粗使仆妇也是个多话,好八卦的,当即就说开了:“清姑娘,院子里的那个,叫做苏月娥,说起来,也是您的姐姐呢。” 苏文清扬了扬眉,姐姐?怎么又多了一个姐姐出来? “哦,那怎么会住在那里?”苏文清漫不经心地问道。她记得,苏府大姑娘苏清芳的闺房可是极尽奢华的。 “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粗使仆妇吞了一下口水,又道,“当年,老爷娶了夫人过门,第一年便生下个女儿,也就是大姑娘。之后就一直没有怀上,夫人怕绝了苏家的后,再加上夫人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也就给老爷纳了一房妾室。” 苏文清“哦”了一声。这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想不到苏梁氏那么个厉害的角色,居然会给自己的丈夫纳妾。 粗使仆妇没有注意到苏文清神色的变化,自顾自说道:“谁想到这个新纳的妾也不争气,只生下一个女儿,后来就慢慢傻了,就连女儿也一块跟着傻了起来……” “傻了?”苏文清忍不住问道,“怎么傻的?” 粗使仆妇呵呵笑道:“其实也没有完全变傻,就是有些傻里傻气的。就好比这府里的衣物、窗帘、帐幔等,她们母女都要抢着来洗,惹得那些粗使丫头直发笑。后来,夫人干脆就让她母女俩搬到废弃了的园子里,也不派给她们丫头,只让人隔三岔五送些米粮过来,让她们自己做去。还立了规矩,不让她们去前厅,免得惊扰了客人。” “这样啊。”苏文清心里面有些唏嘘。再望过去时,那姑娘自衣衫里探出头来,是个浓眉大眼的十五岁左右的姑娘,朝苏文清嘻嘻地笑着,转瞬间便跑没了影。 这个府里,或许,傻乎乎的人才是最幸福的。苏文清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随着粗使仆妇走出了苏府大门。(!) 第三十一章笑谈开个包子铺 傍晚时分,见苏氏和林氏竟然是两人前一脚后一脚跨进前院,苏文清微微有些错愕:“娘,林大娘,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林大娘呵呵笑道:“今天我跟你母亲到灵觉寺去,给你哥烧柱香。告诉你哥一件喜事,你们的舅老爷找上门来了,还是苏杭一带的珠宝大贾呢。以后啊,你们娘俩有好日子过了。” 果然,自苏氏与林氏这两个手帕交的姐妹进来后,屋里就有一阵淡淡的檀香气味。 难怪,一大早的,苏氏和林氏都不见了踪影,原来是给苏辰宇上香去了。 “我也捐了些香油钱,保佑海儿此行一帆风顺。”林氏说完,便到厨房张罗去了。 苏文清有些恍惚,心中竟生出一丝牵挂。算算日子,林志海也去了京城有十多天了,他还好吧?会不会水土不服? “娘,我哥他好吗?”苏文清收回思绪,看看苏氏。自那次以后,她有好些日子没有去灵觉寺了。不过,苏氏今天看来气色不错,不似往日那般神情黯淡。 “你哥他很好。”苏氏淡淡笑着,“我把跟你舅老爷见面的事给你哥说了,他会高兴的。” 如果苏辰宇泉下有知,他真的会高兴吗?苏文清可不敢说。一想到那个令人压抑的苏府,她不由觉得一阵气闷,忙道:“我去厨房做饭去。” “小清,”苏氏叫住她,指指椅子上的金丝环绕的衣裳,“这件衣裳……” “娘,今天舅老爷派了人过来,接我到府里去见舅妈和一帮兄弟姐妹。那个大表姐对我可好了,送了我一件这么贵重的衣裳,我推脱不掉,只好收下了。”苏文清笑嘻嘻道,一溜烟跑到了厨房里。 吃过晚饭,苏文清在房间练了一会字,就看到苏氏的身影朝她这边走来。她微微一笑,搁下笔,便迎了上去。 “娘,您坐。”苏文清把苏氏搀扶到一边铺了碎花靠背坐褥的椅子上,并乖巧地给苏氏端来一杯滚烫的奶奶奶茶。 “小清,”苏氏呷了一口茶,把茶盏放到旁边的案几上,目光清澈地望着女儿,“你舅妈,她没有为难你吧?” 苏文清柳眉微微一扬。苏氏何以这样问?难道,她一早知道,她一进苏府,那个苏梁氏必定会跟她过不去? “娘,没有。舅妈对我很好,那些表兄妹们也对我很好。”苏文清故作轻松道。 苏氏看了女儿好一会,神色有些黯然:“小清,委屈你了。” “娘,你说哪里话呢。”苏文清呵呵笑道。说到委屈,最委屈的要数那个苏府大姑娘苏清芳了吧。一想到那个苏大姑娘死要面子作声不得的样子,苏文清就想乐。 “娘,舅老爷跟你说了,要让咱母女俩搬到苏府去?”苏文清突然想起晚饭前林大娘说过的话,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说,她们母女俩快要搬到苏府里去享福了。 “你舅老爷是有这个意思,昨天晚上他就执意要说服我搬过去……”苏氏看着女儿突然变得阴晴不定的脸,“清儿,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多了。”苏文清瞬间恢复常态,笑道。初闻苏锦书真的跟苏氏提过这件事,苏文清只觉心中一凉,转念一想,不由释然。如果没有她大闹苏府这一事件,她们母女二人搬到苏府里去居住或许有些可能。如今,她激怒了未来的舅妈,冲撞了尊贵的小侯爷,惹恼了苏大姑娘,还借了苏梁氏的手把恶婢碧纹狠揍了一顿,把整个苏府闹得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就算苏老爷有这个意思,那个苏梁氏也未必答应;就算苏梁氏勉强答应了,那一帮的表姐妹、表兄弟们也未必会点头同意。[wzdff贴吧手打团] “小清,别想太多。”苏氏爱怜地抚着女儿清瘦的脸颊,女儿这段时间瘦多了,如果真的到那个府里去,防这防那的,还不知道会被折腾得什么样子。 “小清,娘知道你不想过去,娘也没打算搬过去。”苏氏慢慢道。 “娘!”苏文清欣喜地望着苏氏,像小时候一般,撒娇地把头埋进苏氏的怀里。 苏氏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女儿乌黑油亮的长发:“咱母女俩过惯了小家小户的日子,那种地方,真的不适合我们。” 夜凉如水。苏文清静静地伏在苏氏怀里,感受她平稳的心跳。窗外传来一两声蛐蛐的叫声,衬得这个有月的夜晚一片宁静,祥和。苏文清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算这样一辈子过下去,也是好的。 前段时间暴雨,城北的浮桥经受住了考验,从此,张记冶铁作坊名气大振。正式入了官营之后,军械局也派了官兵把守,专事打造边防军士的兵刃盾牌,获利颇丰,一段时间下来,竟也有了几百两银子的分红。 “小清,现在这账面上还有一千两银子的盈余,拿来做什么好呢?”张二花从桌前的帐本上抬起头来,揉揉太阳|岤,便看到苏文清在窗台前的一株剑兰前出神。 近来,她发现,苏文清在这株兰花前出神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其实只不过是一株普普通通的剑兰,叶子颇有凌厉的姿态,花苞还未长出来,看不出是什么花。 苏文清花了一个下午在后山上挖了回来,还特意让李兴旺烧了一个青花瓷器花盆,把这株兰花种上去。然后,苏文清对她说,这兰花跟以前在桃花村的山上挖回来的剑兰是一样的,能开出硕大的白色花朵,香气馥郁。 “小清,”张二花叫道,“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苏文清自窗台前转过身来,神情娴静柔和,“你说如今账面上还有一千两银子?那就让它留着不好么?” 张二花窒了一窒,留着?留着有什么用,留着又不能生钱。 苏文清拿了个小瓢勺给兰花浇水,沉思了一会,转过头来:“二花姐,你说开个包子铺怎么样?” “包子铺?!”张二花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瞪大眼睛愕然地望着苏文清,“小清,你怎么想到开个……开个包子铺的?这不太好吧?” 苏文清笑意盈盈,丝毫不被张二花惊讶的表情所影响。“开包子铺,或是茶点铺的,有什么不好?二花姐,难道你认为,我们现在有能力去经营什么珠宝金银器行,去与扬州城那几家百年老店抗衡?” 扬州城里,金银玉器行、绸缎行、瓷器行、茶叶行等等,均在扬州城里有着百年基业,树大根深,信誉良好,自己则底子浅薄,与之竞争,无益于以卵击石。 但开个包子铺、茶水铺的,就不同了。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小本经营薄利多销,若能在扬州城,以至全国形成连锁,何愁利润不滚滚而来? 苏文清笑意更深。我们伟大领袖不是有一个经典的策略吗?农村包围城市,只要在扬州城内的饮食业站住了脚,何愁在全国范围内打不出一片天空来? 她转过身去,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兰花的叶子,青绿的叶子起起落落,思绪随之一片茫然。恍惚中时光倒退到八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个午后,在范老先生的花圃前,一个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小男孩,年约八九岁,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直直走到年仅六岁的她的面前,清清爽爽问道:“你浇的这是什么花?” 苏文清回过神来,微微摇头,心下一片惘然。思念一个人的感觉,便是这样的么? 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正堂里,寂静无声。一袭挺拔的身姿端坐于案几前。案几上,一方端石双龙砚,一个青玉山子笔架,一本账本平放于桌上,此刻,正被一双灵巧的手轻轻往后翻去。那双手,干净白晰,修长而美好。 “你是说,苏文清打算开个包子铺?”黄金面具覆盖下的脸抬了起来,一双深遂的眼眸投向下边站着的李福,声音不是很大,却有着无可形容的威慑力。 “是的,大当家。”李福赶忙回答,“今天苏文清在扬州城里一连逛了好几家做包子的铺子,看样子有朝这方面发展的打算。” “这样吗?”大当家轻轻笑道,颀长的手指合上账本,“苏文清,你又在玩什么花样呢?” “大当家,”李福偷偷看了大当家一眼,小心冀冀说道,“小人还打探到,新晋到官营作坊的张记冶铁作坊,苏文清投入了一半的资金。小人还听说,此次苏文清能成功挤走原来的卓家作坊,把张记冶铁作坊挤进官营作坊的行列,扬州军械局的贺将军及其在京城的父亲兵部尚书贺大人帮了很大的忙。” 大当家愕了一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强烈地晃动了一下,有星点的茶水喷溅了出来。 “此等大事,你怎么不早禀报?”大当家怒喝道。 李福一看大当家发怒了,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个不停:“大当家息怒,小人也是刚刚才听到的回报……” “苏文清竟能打进官营作坊?还有,扬州军械局的贺将军及其在京城的父亲兵部尚书贺大人竟然帮她的忙,”大当家在案桌前来回踱步,黄金面具下,剑眉紧紧拧起:“她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第三十二章不傻的傻姑娘 清晨,一道阳光透过菱花格子窗投到苏氏蘑菇园前院里的书房里,涤去了书房的阴暗晦涩,呈现出一派盎然的生机。 书房正中央,案几前,局促地站着李五娘。她脸上堆着笑,忐忑不安地望着坐于案几前的张二花。 “二花姑娘,你看这……”李五娘使劲搓了一下衣角,脸上有些羞愧,“我这也是没法子,当家的又染了风寒,今早连门也出不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张二花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不用说了,先支五两银子,下个月的月钱里扣。”张二花执了笔,在面前的一个本子上记了一下,转身走到左侧的一个橱柜前,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一锭银子,递给李五娘。 李五娘嘿嘿地笑着,仔细地把银子收好:“二花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老身谢谢姑娘了。” “李五娘,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张二花拧了眉头,“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你那个儿子,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也该出去找份工,养家糊口呀。” 李五娘嘿嘿地笑着,脸上现出无奈的神色,叹了口气:“都说养儿不中用啊,那小子,我用扫帚赶他他都不出去,一心一意弄他自己的东西,唉,如今还要连带养着他的媳妇和那个刚满月的……”李五娘说着又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再道了谢,摇摇头走了出去。 “李五娘怎么了?”苏文清迎着晨风而来,柔和的春风掀起她淡粉色的衣衫,衣袂轻扬,飘然若仙。 “来预支下个月的月钱。”张二花摇摇头,“今年年头刚过,她都来支过好几次银子了,上次是刚满月的孙儿发高热,现在是她那当家的……” 苏文清皱皱眉。难道苏氏蘑菇园的薪酬不够丰厚吗?较之其他的蘑菇园,在扬州城里,她这家算是薪金最高的,好多人都想往这里挤。 “是她那个儿子不争气,”张二花看出她的疑惑,忙解释道,“李五娘年过四十,只生了一个儿子,宠爱过了头。偏偏那个浑小子又不务正业,家里好好的一个成衣铺子被他弄得半死不活的,他那个媳妇不知跟他闹了多少回了,有好几次还跑回了娘家去,还是李五娘好言好语去接回来。他那媳妇也死了心,去城里大户人家接了些浆洗的活,后来,有了身子以后,做不成了,家里就愈发拮据起来……” 这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苏文清笑笑,看了一下窗台上那盆剑兰,春天来了,那盆剑兰抽了新的绿叶,嫩黄嫩黄的,煞是可爱。 “二花姐,今天我要给我娘送饭去,你跟我一块去吧,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苏文清随手翻了一下账本。账本上盈余一千两银子,开个饮食铺子不成问题,重要的是开了一个这样的铺子,不能让它永远只是个小铺子吧,要把它慢慢扩张强大才是正理。 昨天夜里她合计了一下,她是广州人,广州人最喜欢的就是到酒楼饮早茶。一壶清茶,各式点心,煎饼饺子萝卜糕,这些都是她的最爱。如果在这古时的大宋朝里,能吃上这些东西,也不枉来此一趟。 至于如何进行规划筹建,目前,她也只是有这个打算,没有具体的实施措施。 “你真的要开个包子铺?!小清”张二花看着苏文清转身出去的背影,瞪大眼睛,这个小清,怎么就对包子铺那么感兴趣? 临近晌午,苏文清与张二花已经走进了“仁和堂”。 “仁和堂”热闹非凡,左边两边的诊台上都有人,四周的椅子上坐满了人,苏氏与聘请的张大夫正忙得不亦乐乎。见到女儿进来,苏氏只点了一下头,示意女儿把食盒拿到后堂里去。 苏文清把食盒放到后堂,让张二花在里面等一会,自己则转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个姑娘清亮的声音:“大婶,你这药里的黄莲放多了。” 刚步出后堂的苏文清不由止了步,往外望去。见一个穿着蓝布碎花衣裳的十五岁左右的姑娘,那位姑娘浓眉大眉,一副丫环打扮,后面的头发扎成一条长长、乌黑油亮的大辫子。 这个姑娘有些面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黄莲的份量是重了些,但这药方子是这样开的呀。”张大婶以为自己太忙了,抓药抓昏了头,把药材的分量弄错了,忙认真确认了一下药方,再抬起头,茫然道:“姑娘,没有错啊,是一两的黄莲……” “不要!不要,一钱黄莲都不要!”姑娘忽然急了起来,“这方子里本来就无须加黄莲的,干嘛无端端加了黄莲,而且分量还下得这么重……” “这个……”张大婶有些为难,按这个药方子抓药,这个姑娘有意见。不按药方子抓药,万一那位病人的病好不了,赖到“仁和堂”头上…… “姑娘,你看得懂药方?也懂得药理?”张大婶小心冀冀地问道。 “我家里有医书,我也看过一些。”姑娘伸出手来,径直把那些黄莲拨开,恨恨道,“难道呢,我娘的病老是拖了老长一段时间好不了,原来是这黄莲作的怪……” 见这位姑娘说懂得药理,张大婶也不好再为难她,就按她的意思,把黄莲去掉,包了几副药,扎好递给她。 那位蓝布衣衫的姑娘嘻嘻地笑着接过,付了几十文钱,便转身走了。 一看到那位姑娘嘻嘻的笑脸,苏文清猛然一震,她想起来了,那位姑娘,不正是前几天她到苏府去,见到的那位唱歌的傻姑娘苏月娥吗?苏文清走了过去,含笑问忙碌着的张大婶:“婶子,刚才那位姑娘拿来的药方子,给我看看。” 张大婶一见苏文清,马上吁了口气,赶快拿来药方子:“苏姑娘,你看看这个药方子,那位姑娘说什么也不肯往里加黄莲,我拗不过她…这不会耽搁病人的病情吧?” 苏文清快速地掠了一眼药方,是治伤寒的方子,各种药材份量均匀,奇怪的是居然加了黄莲,而且份量极重。 苏文清不由微微颦蹙起眉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是谁故意开了这样的药方? 见苏文清皱紧了眉头,张大婶一颗心提了上来,忐忑不安地问道:“苏姑娘,这,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苏文清摇摇头:“没事。这黄莲不加也无所谓,压根影响不了药效。” “那就好,那就好。”张婶子顿时放下心来,“刚才我还担心呢,现在有苏姑娘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再说,这黄莲入口这么苦,加了药就难以下咽了,况且还加了这么多……” 突然,苏文清脑海中灵光激闪。对呀,黄莲性苦,难又入口,加一点点都会让病人难以下咽,更何况加了这么重的份量下去,非苦得吐出来不可。把药全吐了出来,那不就等于根本没有喝下去,病情就会一拖再拖,老是好不了,难道刚才苏月娥会说,她娘的病一直好不了。张大婶一旁忙去了。苏文清犹自在沉吟,究竟是谁,要这样加害苏月娥母女俩?若不是有人授意,作为大夫的绝不会开这样的方子,会不会是苏梁氏?她记得前几天,带她出来的那位粗役仆妇还说,苏梁氏宽厚仁慈。看来,这“宽厚仁慈”须细细掂量掂量才行。 还有,这位苏月娥,苏府里的人不都说她是个傻姑娘吗?这傻姑娘,突然间变聪明了,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苏文清笑笑。自她从苏府回来以后,苏府的人再也没有来找过她与苏氏,就连苏老爷,也再也没有露过面,也没有再去找苏氏提及搬进府里的事情。想必,这事应该就此打住了吧。 “小清,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张二花凑了过来,往苏文清手上的药方瞧了一眼。 “没有,?br /gt; 福气安康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23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23部分阅读 ,不知是哪个昏了头的大夫,开错了方子。张大婶让我看看。”苏文清笑道。 “对呀,我刚才还奇怪来着,我抓药也抓了几年了,从来见过这么个方子,这不是存心坑人吗?”一旁的张大婶呵呵笑道。 苏文清收好药方,走过去跟苏氏说了声,便拉着张二花走出“仁和堂”,来到外面的街上。 “小清,你到底要去哪里?”张二花被她拉得紧赶慢赶,脚步不稳。 “都晌午了,你不饿吗?我们去吃东西去。”苏文清回过头来,朝她神秘一笑。 “你这样一说,我真的觉得有点饿了,不过……”张二花看着在她面前晃过的一家家酒楼饭肆,纳闷地问道,“小清,我们到底到哪里去吃?” “去了就知道了。”苏文清头也不回,拉着张二花穿街过巷,健步如飞。 终于,苏文清在街角的最后一家铺子面前停下,拉了张二花走了进去。 “这里吗?”张二花疑惑地望望这家面积小得可怜的食肆。粗陋的圆形桌子,一张张看得见木纹的条凳,一个约有一人高的大蒸笼矗在外面,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也不知在煮着什么。大白天的,里面的光线却很昏暗,每张桌子前都坐满了人,真让人想像不出,这么个简陋的破店,生意居然这么好。 “苏姑娘,您来了?要点什么?”一位肩上搭了条毛巾的小二哥迎了上来,见是苏文清,马上换上殷勤的笑脸,把她们二人让进里面一间光线稍好一些,也稍微干净一些的包间里。 原来这间店子居然还有几个包间,这真让张二花没想到。 “来一笼包子吧。”苏文清向小二哥道,转头低声对张二花说道,“二花姐,你尝尝,这家小吃店里的包子很好吃的。” “小清。”张二花哀怨地看着苏文清。这个小清中邪了,怎么一天到晚的,就对包子念念不忘?(!) 第三十三章没病非要说有病 小二哥很快将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送了上来,并上了筷子、食醋和葱花蛋汤。 “二花姐,尝尝吧,这扬州城里就数这一间的包子最好吃了。”苏文清无视张二花哀怨的眼神,把筷子递给她,自己也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包子。 这里的包子没用硫黄熏过,所以色泽有些发黄,由于是用新磨的面粉制成的,一拿起来,清幽的麦香便迎面扑来。 “好吧。”见苏文清铁定心要在这里吃包子了,张二花只好无奈认命,用筷子夹了一个包子,看了看,再用手掰开。 “咦,这包子怎么奇怪?里面居然包了汤汁进去?”一见掰开的包子缝里,一股浓稠的汤汁流了出来,张二花好奇心大起,“不像别家的包得那么干涩。” “好吃的秘诀就在这里了。”苏文清呵呵笑道,用筷子小心地在包子上捅了一个小洞,凑到嘴里去吮吸里面的汤汁。 张二花看看自己流了满手汤汁的狼狈样子,再看看苏文清一副悠然自得的吃相,不由嗔怒道:“小清,你使坏,居然不告诉我这个吃法。” “你又没问,我怎么说?”苏文清哈哈大笑。 张二花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叫来小二哥拿了块抹布,擦干净手,再一口一口就着蛋花汤吃包子。 “小清,你说,怎么样才能把汤汁加到包子里去?”一连吃了几个包子后,张二花好奇心又提了起来。这包子果然好吃,白菜猪肉馅,难能可贵的居然在里面包了汤汁,香郁浓厚,令人回味无穷。 “你看到外面的一大桶冰没有?”苏文清笑笑。 “要冰来干嘛?”张二花咬一口包子,模糊不清地问道。 “秘密就在那桶冰里。”苏文清神秘地笑道。 她读大学里,有个室友就是无锡的,偏爱小笼包。那时大学较为开放,水电也没有怎么限制,那无锡的室友就带了蒸笼过来,一到星期六、日,就动手做无锡小笼包给全宿舍的人吃。苏文清就曾见过她把汤汁熬好后,和到肉馅里,放到宿舍里的一个小型冰箱里速冻,等油和水分凝固了,才包进包子皮里去,放到蒸笼上蒸。 所以,在她第一次来时,发现这包子里面居然包了汤汁进去,再看看外面放着的一大桶冰,马上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苏文清再夹起一个包子,沉吟了一下。这个店里做的包子,好像体积太大了一些,皮也稍厚一点,如果缩小一些,皮也擀得薄一些,馅心加入熬熟的蟹黄油,那就是名扬中外的无锡“蟹粉小笼包”了,配以香醋,嫩姜,那一个叫回味无穷。如果当作是她那个在不久的将来,即将开张的饮食连锁店的主食之一的话,肯定会吸引不少人前来品尝。 “小清,你倒是说呀。”张二花急道。 苏文清正待开口,就在这时,隔壁的包间里传出一声巨响,好像瓷碗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接着,一个充满怒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汤怎么这么难喝?店小二,快把你家老板叫过来!” 接着,一阵忙乱之后,苏文清看见,那个叫做张瑞祥的包子铺老板,矮矮胖胖的身子挤进了旁边的那间包房里。 “你这个老头子,给大爷我喝的什么汤?清寡得跟水似的,一点盐味都没有?”旁边的包房里,有人怒道。 苏文清捧起汤碗喝了一口,有些淡,但也不是像那人所说的,清寡得跟水似的,看来,不是汤的问题,多半是这人心情不好。 “这位爷,对不住了,”店老板张瑞祥嘿嘿笑着的声音传了过来,“我马上给爷去换。” 接着又是一阵忙乱的声音,想必是那小二哥拿了扫帚过来,把地上摔碎的瓷碗碎片扫走。 “李环,不就是一碗汤吗?你又何必生那么大的气?”旁边有个人在低声劝道。 “老子这几天什么气都受够了,还要跑来这个地方受这种鸟气!”那个叫李环的汉子粗声粗气道。 “你大老远跑来这里,还有心思在这里发脾气?快吃,吃完好去见贺将军。”包间里,一个军士打扮的人低声劝道,把小二哥重新端上来的葱花蛋汤和醋汁推到李环面前。 李环突然停了下筷子,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陈大哥,你说我见了公子,该怎么说啊?” 军士打扮的人叫做陈奇,是军械局贺将军的手下。闻言不由一惊:“李环,难道老爷出了什么事吗?” 李环望着那碟包子,顿时没了胃口,哭丧着脸,吞吞吐吐道:“老爷,老爷病重……” 陈奇皱了一下眉:“老爷病重?不可能啊,上段时间贺将军回京,去看了老爷,老爷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他望住李环,浓眉渐渐拧了起来,厉声道,“李环,你跟我说实话,老爷病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大哥……”李环快要哭出来,“老爷,老爷在朝堂上撞了柱子……” “什么!”陈奇脸色“刷”地白了,他震惊得“噌”地猛地站了起来,连桌子也差点被他掀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环哭道:“前天在朝堂上,老爷死谏,皇上偏袒庞太师,听不进老爷的劝告,老爷一怒之下就撞了柱子……” “那老爷有没有怎么样?”陈奇惊得脸色煞白。 “老爷昏死了过去,皇上派了人把老爷送了回来,并派了御林军把守府门,不准老爷出府半步。老爷想告老还乡,皇上又不准奏,老爷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如今,只剩一口气了。夫人怕公子连老爷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就暗暗派了小人,星夜兼程赶来扬州,告知公子一声。”李环哭道。他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厮,何曾见过这番变故,早已惊得乱了神志,惶惶然赶到扬州,也不知该如何跟自家公子提这件事情。今见到了熟人,就好比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古脑把话全倒了出来。 “陈大哥,你说,该怎么办啊?”李环哭道。 “让我想想。”陈奇紧紧拧着眉头,在包间内来回踱步,兵部尚书贺大人对他有知遇之恩,若不是贺大人,他早就命丧他乡。如今,老爷有难,他又岂能袖手旁观? “贺将军身为地方官员,是不能擅离职守的。这要怎么办才好?”陈奇长叹一声,眉头又皱紧一分。 “那…”李环抬起泪眼看着陈奇,“陈大哥,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吗?” 就在此时,一声清越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哟,二花姐,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高热啊?” “哪里有?”这边包间里,张二花莫名其妙地看着一脸严肃的苏文清,一把打掉她抚上自己额头的手。这个小清,搞什么鬼啊,人家好好地吃着包子,她介有其事地惊叫一声,还郑重其事地伸出手来,在她额头上测试温度,有没有病她自己会不知道?! “二花姐,真的很烫啊。不信你自己摸摸……”苏文清一本正经道。 张二花疑惑地看看苏文清,她都快被眼前这个丫头搞糊涂了。放下手上吃了一半的包子,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根本一点都不烫嘛。 “小清,你在搞什么,根本一点都不烫。再说,这病哪能是装得出来的……”张二花不耐烦道,复又拿起筷子去夹未吃完的包子。 这话传到陈奇耳中,陈奇忽地心中一动,顿时脸上显出欣喜的神色。装病?对呀,他怎么没想到? “走了走了,别吃了,有病就要快点找大夫看看……”苏文清不由分说,拉起张二花就走。 “我的包子……” 陈奇抬头朝外看去,见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的年约十四五岁的姑娘拉着另一个穿着灰蓝衣裙、稍为年长的姑娘走了出去。淡粉衣裙的姑娘扔下一些碎银子,并让店小二别找了,说下次再来。陈奇看着看着,总觉得那淡粉色衣裙的姑娘,那身影,那动作,眼熟得很,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出到外面,苏文清吁了口气,放开张二花,转头便看到张二花满脸怒气地瞪着她。 “小清,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好端端的干嘛非要说我病了,还有,那些包子,我还没吃完呢……” “好了,二花姐,我请你去香味园吃大餐,以作补偿,如何?”苏文清好笑地望着她,刚才是谁一味地嫌弃那些包子,现在,又一味地怀念起那些包子来了? 香味园啊,张二花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走着走着,张二花忽然想起刚才那两人的谈话:“小清,你说,刚才那两个人口中说的贺将军,是不是扬州军械局的贺将军?” 苏文清点点头,她猜想应该是那个傲慢的贺将军,正好他也有个在朝廷里做官的兵部尚书父亲。 据坊间传闻,贺和敏大将军,曾和呼延赞大将军一起平定四方。这海内升平,都是他们当年打天下打出来的。据说他本人戎马半生,正直不阿,不畏权贵,所以这朝堂之上的死谏,多半像是他这种人会做的事情。 “那么,那两人口中说的老爷,就是当朝兵部尚书贺老将军了?天啊!”张二花“啊”了一声,“撞柱死谏,天下有这么笨的人吗?” 苏文清不满地白了张二花一眼:“别说得那么大声,小心被人听了去。还有,那不叫笨,那叫忠心,换句话说,叫做愚忠。”苏文清叹了口气。那个贺和敏将军笨是笨了一点,不过,如果没有这些忠心耿耿,又不怕死的忠臣来震住皇上,震住朝堂,说不定,这大宋朝早就灭亡了。 “昏君!”张二花突然冒出一句。 苏文清忙去捂她的嘴:“你这丫头,不要命了?被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第三十四章利用别人的矛盾成就自己 张二花看看四周,即使心中有怨忿,也不敢再说。 苏文清拍拍她的肩膀,知她性子直爽,再加上贺将军毕竟帮过张记作坊的大忙,得知他的父亲落得如此下场,心中难免不痛快。 苏文清叹口气。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小女子,唯一能做的,能帮得上贺将军的,只有这样了。她不想欠那个贺将军人情,提点一下包子铺里的那两个人,也算是还贺将军一个人情了。 到了扬州知名酒肆“香味园”,点了张二花最爱吃的拆烩鲢鱼头,看着张二花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苏文清却没有了食欲。 那个大宋皇帝,真如张二花口中所说的,是个昏君?苏文清啜了一口香茶,心下暗暗摇头。如今j佞当道,兵部尚书贺和敏死谏,逆龙鳞,触怒龙威,如果那个天子真的是个昏君的话,贺大人早被下了死牢里去了,何至于如此颇费周折,押回府里看管?这一招,明则监禁,实则好像是保护多一些。 那个大宋天子,苏文清听市井传闻,是个二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君王,在经过一番宫廷之变后才登上王位的。一个人能存活在危机重重的宫廷之中已属不易,况且还能在宫廷变革中脱颖而出,这样的人,心思不会简单到那里去。 或许,又如她所料,朝堂之上,忠臣他会任用,j臣他也会加以利用,让双方互相牵制,鱼蚌相争,最终得益的还是皇帝。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 苏文清微微一笑,再呷了一口茶。看来,不必杞人忧人,心思缜密的君王不可能永远受制于人,这个大宋朝,会一直太平下去。 吃饱喝足,张二花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或许是觉得白吃白喝有点过意不去,张二花终于问道:“小清,你那个,那个包子铺什么时候开张?” 苏文清不由笑了。还提包子铺呀,八字还没一撇呢。 经过一家较大面积的绸布店时,张二花扯扯苏文清:“小清,你看,这个铺子是不是黄二嫂子开的铺子?” 苏文清停下脚步,举目往里望去,正在这时,一个打扮光鲜、姿容靓丽的三十多岁的女子走了出来,鬓发上的金步摇一晃一晃的很是抢眼。苏文清不由笑了,黄二嫂子喜欢戴金步摇的习惯一直都没有改变呀。 “黄二嫂子。”苏文清叫道。 黄二嫂子刚送了一个客人出来,正要转身回店,见有人叫她,转头一看,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是小清和二花呀,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快进来坐坐。” 苏文清笑笑,拉着张二花随黄二嫂子进了店里。 “黄二嫂子,搬到这里来以后,怎么样?买卖还好吧?”苏文清环视了一下四周,真是一个大铺子,足足有二百平米,光线很足,里面布料绸缎摆放得井然有序,有几个人在挑花布。 “有什么好不好的?赚两个钱养家糊口,一家人不饿着就行了。”黄二嫂子说道,眉尖似乎还有一丝忧虑。 “那个,”苏文清想了想道,“那个向荣绸缎庄的少东家,叫做罗成荣的,有没有再来闹事?还有,装神弄鬼那件事情,扬州衙门处置得怎么样了?” “处置?”黄二哥从外面进来,粗声粗气道,“这官府衙门只认钱不认人,哪里是老百姓讲理的地方?那个宵小进了扬州衙门,来了个翻供不认帐,死活都说是自己干的,与向荣绸缎庄无关。官府也只是随便找了个罪名,打了四十板子,就把人放了。” 黄二哥顿了一下,接过黄二嫂子递过来的热茶,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又道:“上段时间,那个向荣绸缎庄的浑小子还大摇大摆上门来,说我们根本不可能告倒他,还说要给我们颜色看。哼!” 张二花忍不住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苏文清微笑不语,这本来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那个扬州知府会为老百姓办成一些什么实事。 黄二嫂子叹了口气:“这世道,难有天理可言?我们这些做老百姓的,也只好认命了。” 苏文清看看黄二嫂子,自从在城里新开了铺子以后,她是第一次见到黄二嫂子。按理说,搬到一个风水旺地,应该生意兴隆才对,可是现在看看这布店里清冷的几个人,想必生意还比不上在小莲子庄开店的那些日子。城里竞争激烈啊,她开始有些明白黄二嫂子的忧虑了。 看到黄二哥满头大汗,正拿着毛巾在一旁抹汗,苏文清心中一动,问道:“黄二哥这是刚送货回来吗?” “没有。这营生不景气,哪有送货这摊事。”黄二嫂子摇头苦笑,“你黄二哥到北边出货,今天刚回来。” “嫂子,那个刘记布坊没运作起来吗?”苏文清眉尖微拧,她记得,在年前,刘记布坊作为负债资产连同十万匹麻布抵给了黄二哥。 “那个破布坊,能有什么用?里面的人全都回了家,只剩下几台破机器,”黄二嫂子再次苦笑,“就算卖出去也不值几个钱。” 苏文清目光微闪,看了看黄二嫂子,笑了笑,没有再问下去。 又坐了一会,看到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苏文清不便打扰,便拉着张二花告辞了出来。 “小清,你在想什么?”一路上,见苏文清只静静地低头走路,张二花忍不住问道。 “没有,我在想……”苏文清慢慢道,目光有些悠远。 “你在想那个刘记布坊吧?”不等苏文清说完,张二花就打断了她的话。 苏文清略微讶异地抬起头来,望着张二花,笑了一笑,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二花姐,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什么都瞒不过你。” “当然了。”张二花得意道,“刚才我听见你向黄二嫂子打听刘记布坊的事情,我当时就猜,你肯定又在打刘记布坊的主意了。” 苏文清笑笑道:“那个破布坊有什么主意好打的?扔给别人都不会要。” “那就要看那个破布坊落在谁的手里了。”张二花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小清,我相信,如果刘记布坊在你手里的话,你一定会让它活过来的。” 苏文清轻轻摇头:“那么大的一个布坊,而且又荒废了那么久,要重新运作起来,恐怕有些难度……”一想到年前在刘记布坊里缝制麻袋时,看到的那副残败不堪的面貌,苏文清略觉头疼,“看来,还是开个包子铺好一些。” 张二花停下脚步,瞪住苏文清,顿时泄了气:“我说小清,你可不可以不再提包子铺了?” 苏文清好笑地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干嘛不提?我觉得包子铺比那个什么布坊好多了,小本经营,无风险。”无锡蟹粉小笼包啊,在这个古时空,能吃上现代社会驰名中外的无锡名点小吃,一直是她念念不忘的夙愿。 “小清,你不觉得奇怪吗?黄二哥干嘛放着个布坊不去经营,非要跑到那么远的北边去进货,那岂不是舍近求远吗?”张二花纳闷问道。 苏文清点点头,她也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刚才在铺子里,她才去向黄二嫂子求证这个疑问。按理说,扬州盛产蚕丝,蚕丝的品质在全国都是有名的,就近取材,利用当地原材料,既能省下一大笔路途运输费用,成本也较低。黄二哥此举,的确有些舍近求远了。 “或许,布坊不太好经营吧。”苏文清只能作此猜测。 “我听说,这个刘记布坊,织布和染布自成一体,这是他们刘家代代相传的技术。尤其是那个刘小婉,别看年纪轻轻的,织布染布的功夫相当了得,听说扬州城里向她请教的人不少呢。”张二花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眼前出现一个十五六岁纤瘦的姑娘的身影,不知怎么的,一看见那个姑娘,张二花就知道,她就是刘小婉。 张二花叹了口气,又道:“其实刘家也怪可怜的,经营得好好的,中了别人下的套子,一下子债台高筑,无奈之下才把布坊抵了债。那个刘小婉,我有好几次都见到她在刘记布坊大门前瞅啊瞅的,一副不甘心不舍得的样子。” 苏文清忽地一扬眉:“你说的刘小婉,可是刘家最小的女儿?” 见张二花点点头,苏文清眉梢间充盈了笑意,一副明了的神情,“我终于明白黄二嫂子为什么不肯去经营那家刘记作坊了。” 张二花眼前一亮:“你是说黄二嫂子顾忌刘小婉?”她记得很清楚,年前黄二嫂子与黄二哥闹得翻了脸,寻死觅活的,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了刘家的小女儿刘小婉。虽说不是刘小婉的错,但黄二哥见到刘小婉,心肠就会软下来,那是大家都知道的。 苏文清含笑点点头。 张二花眼中瞬时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小清,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现在把那个刘记布坊赁过来的话,黄二嫂子会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们?” 的确,自那件事后,黄二嫂子不用说心里肯定有了隔阂,重新开张刘记布坊,必定要用上原班人马,让自己的丈夫又见到绯闻中的女主角,黄二嫂子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苏文清笑意更深,她伸手拍拍张二花的肩膀:“二花姐,利用别人的矛盾来成就自己的事情,这个习惯不太好哦。”(!) 第三十五章七日内要把衣裳全卖完 天色将晚,暮色沉沉地来了,远处,一道道晚霞,妖娆地燃烧在天边。 苏文清看看天时:“二花姐,我们走快点,天快黑了,我还要赶回去做饭呢。” 张二花应了一声,跟着苏文清朝街角处走去。 街角拐弯处,传来一阵争吵声,还有婴儿的哭啼声,颇有愈演愈烈之势。 张二花看了一下,奇道:“这不是李五娘的家……”话未说完,门砰地被打开,李五娘踉踉跄跄地跌了出来。 “李五娘,”张二花一把扶住李五娘,见她满面泪痕,眼睛微红,不由愕然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五娘望望张二花,却说不出话来,只是颤抖着伸出手来,指指屋里:“逆子,逆子啊!” 张二花柳眉一皱,又是张五娘那个不肖子在惹事吗? 李五娘的儿媳妇张彩凤抱背着个婴儿奔了出来,朝李五娘扑了过去,叫了声“娘”后伏在李五娘肩上哭个不停,背上的婴儿也哭得响声震天。 苏文清听着不忍心,走过去把婴儿抱下来,轻轻地哄着。那婴儿很小,应该刚满月,或许受了惊吓,张着小嘴哭得异常凄惨。 张二花看着这一家老的哭,小的也哭,闹得个天翻地覆,不由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蹦进屋子里去:“李元斌,你这浑小子还有良心没有,连老娘你也敢推?也不怕遭雷劈!” 屋里,李五娘那当家的李旺康正巍颤颤地举着手中的拐杖朝儿子打去,拐杖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而李元斌却浑然未觉,只顾着在火盆边不知翻找什么东西。 李老汉用拐杖打了儿子几下后,再也打不下去,老泪纵横道:“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苏文清把婴儿递给了张彩凤,走进屋里把张老流扶到凳子上:“老伯,你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转头朝那个李家不肖子望去,见他衣衫凌乱,头发也散在一边,正手忙脚乱地在火盆里翻找着什么东西,待从燃烧得正旺的火堆里翻出一叠尚未烧成灰烬的纸张碎片时,脸上竟显出惊喜的神色。 “李元斌,你怎么回事?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张二花气极,伸手把他手上攥着的纸片一把夺下。 “还给我!”李元斌怒目圆睁,向张二花逼过来。那副样子,就好像要跟谁拼命似的,着实把张二花吓了一大跳。 这浑小子,多半受了什么刺激。苏文清赶忙上前,从张二花手中把纸片取下,递还给李元斌。在递给他的前一秒,她飞快地在纸片上瞟了一眼。这一瞟之下,不由令她怔了一怔,那残缺不堪的纸片上,赫然画着一些线条,一些像是现代服装设计师才会画的那些线条,衣服样式的线条。 这个李家不肖子,敢情是个服装设计师不成? 苏文清想起今天早上,李五娘来支银子时所说的话,她说她那个不肖子,好好的成衣铺子不去经营,一味只知道鼓捣自己的东西。莫非,就是鼓捣这些设计图纸? 一个人有着远大宏伟的理想没什么不对,但是如果拥有太过不切实际的想法,以至于弄得食不裹腹,衣不蔽体,连温饱都解决不了,那就是大大的不应该了。 李五娘被儿媳妇搀扶着,一步一步挨进屋里来,指着儿子一边抹泪一边数落道:“你瞧瞧你,整天弄些没个边际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呀。你都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娶了媳妇有了儿子,还要我们两个老婆子老头子帮补着,你真是不争气呀!” 李元斌像根本没听见似的,自顾自把手中的纸片小心冀冀地拍去灰尘,再小心冀冀地揣进怀里,再抬头看看他娘,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娘,我这做的也是正经事。” 苏文清不禁暗暗好笑,这个李元斌,倒也真是个有骨气的。 “你那也叫正经事,那整天画来画去的,能生出几文钱来!”李五娘恨声道。 “是爹不让我按自己的意思来做衣裳,”李元斌不服气道,“如果按我的法子来做的话,保准……” “如果按你那些入不了眼的来做的话,全家不都得喝西北风去!”张老汉气道,举了拐杖又朝儿子打去。 这次李元斌躲闪不及,腿脚处便重重挨了几下,他闷哼一声,虚晃了几下,差点跌在地上,使劲咬咬牙,硬是站直了身子。 “爹,是你死活不放手让我照自己的意思做,要是我能自己干的话,家里的成衣铺子绝不会是现今这个样子…”李元斌甩甩头,倔强道。 张老汉气极,又举起了拐杖。苏文清赶忙上去拦。这个李元斌,脾气犟得跟牛似的,张老汉这个打法,非把他打死不可。 “李大哥,你的意思是说,你这匹千里马,还没有遇上伯乐是吗?”苏文清上前两步,望着李元斌,唇边露出一丝笑意。这个李元斌,长得还挺书卷气的,也很硬气,有着孜孜不倦勇于创新的执著精神,至于是不是千里马,那就要他自己证明给大伙看了。 李元斌看了苏文清一眼,哼了一声,似乎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苏文清丝毫不介意,继续道:“那可否请李元斌把你所画的衣裳样子,拿来让我看看?” 这时李元斌才有些讶然,不由多看面前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两眼:“你怎么知道我画的是衣裳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苏文清含笑道。心想,本姑娘关于服装设计题材的电视剧看得太多了,大学时期凭一时的兴趣,也修了一个学期关于服装设计的课程,粗略一些的设计图纸还是看得懂的。 李元斌半相信半疑惑地看看苏文清,从怀中取出那一小叠纸片递给她,再走进里屋取了另外一大叠图纸出来。苏文清见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显然是方才打重了。 图虽画得粗糙,但线条清晰流畅,苏文清一页一页翻过去,忽地“咦”了一下,指着其中一页的样式,问道“这个衣样叫什么?” 画上画着一袭长衫,衣袖却是狭窄的,不似平日里常见的一般人穿的那般宽敞。 李元斌看了一眼,马上道:“这个样式叫‘多罗袖’,是我从胡人骑马射箭的箭袖改良而来的,现在用到贵人的第二层礼服上,又俊俏又方便又大方,还可以为礼服增色不少。” “还有这个呢?”苏文清再翻出另一个衣样的图纸。 “这是改良后的对襟大袖礼服,用蜀中的‘锦鳞背’与江宁的云锦,做礼服的头层面料最好不过的了……” “那这个呢?” “……” 两人一问一答间,竟谈论了约半个时辰,看得屋里众人面面相觑。 终于,苏文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把图纸递还给李元斌。思量片刻,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李大哥,咱们做个交易,你拣出二十个款式的衣样,用这五十两银子,做二十套衣裳出来,然后在七日之内,一件不剩全部卖出去。如果你做得到的话,那我会聘请你做首席设计师,赁一个成衣铺子给你,让你按自己的法子做衣裳。你觉得怎么样?” 李元斌不由瞪大眼睛,似乎没有料到会有人看上他画出来的衣裳样子,半信半疑地望着苏文清:“此话当真?” 李五娘忙走过来,打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苏姑娘的话也信不过?”转过身来,朝苏文清堆起笑容道,“苏姑娘,你别介意,这孩子说话没大没小的。还有这事,你别跟他一起瞎起哄……” “娘,我这做的可是正经事。”李元斌不依不饶道。 苏文清笑道:“李五娘,你就放心好了,这事我自有分寸,再说了,总该给李大哥一个尝试的机会嘛。”她转头盯着李元斌,敛了神色,“李大哥,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这事不许掺假,衣裳卖出一件记录一件,如果被我发现掺假的话……” “苏姑娘,”李元斌也正色道,“你当李某是什么人,李某说什么也是堂堂七尺男儿,靠的是真本事。这坑蒙拐骗、掺假兑水的事情,李某人可做不来!” “那好。”苏文清笑笑,她要的就是李元斌这句话,“我们现在就订个协议,七日之后,我来验收。如果你办成此事的话,我也绝不食言,薪金方面我们再另行商议。” “好。”李元斌豪气万丈道,“那就请苏姑娘七日之后前来验收。” 当下,李元斌取来纸笔,苏文清很快拟了协议,双方签了字,各执一份,这笔交易算是完成了。 回去的路上,张二花终于忍不住问道:“小清,你真的有把握,李五娘家的那个不肖子会在七日之内,把二十套衣裳全卖出去?” 苏文清看看手中的合约。七日,二十套衣裳,时间上虽然紧迫了一些,但是,这市场经济,成败取决于大众的取舍。她素知大宋朝对于衣裳的样式,注重的是布料精美,绣花精细,颜色制式花纹也有其特定的含义,而且等级制度严格。刚才她看过那些衣样,款式新颖大方,又没有太大的背离级别限制,看上去挺吸引眼球的,相信应该会有很好的前景。正所谓,有压力才有动力,没有压力,又怎么能体现出一个人的真本事呢? “如果他不能在七日之内把二十套衣裳卖出去的话,”苏文清慢慢道,“那就证明我们看走眼,他并不是一个有着真才实学的人,这合约就是一纸空谈。”(!) 第三十六章美食城初露端倪 三日之后,苏文清才见到传说中的刘小婉。 那日,春风送暖,杨柳低垂,刘记布坊的铁栅栏前,一个粗布衣衫的姑娘静静地伫在柳树下,把眷恋不舍的目光投向“刘记布坊”那块风雨飘摇的横匾上。 姑娘的年纪不大,约十五六岁的光景,梳着双丫髻,各系一条彩色丝带。有风吹过的时候,彩带拂过她线条柔和的脸庞。她的脸,如春天里的一池绿水,平静祥和。 苏文清觉得有些奇怪,一见到这位姑娘,她就认定,这就是刘小婉。难道,是因为她衣裳上繁复的花色? 柳梢轻扬,明媚的阳光斑驳陆离,倾洒在树下的空地上。姑娘平静的声音便在这片柔和中响起。 “苏姑娘,你可否把这个布坊还给我?” 她也是刚刚才得知,布坊易了主,转手给了面前这位苏姑娘。 苏文清轻笑,这样直截了当跟她这个债主提要求的人,刘小婉应该是第一个,也算是有些胆识吧。 折下一根柳枝,青绿的枝茎,青绿的如眉般的叶子,蕴含无限生机与希望。她转头,望着面前的这位姑娘:“你有把握拿得出一千两银子?” 年前,刘记布坊赁给黄二哥时,外债加上十万匹不值钱的麻布,就是一千两银子,把黄二哥一家弄得几乎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而赖账的人,就是面前的这位姑娘刘小婉与她的父亲。 刘小婉咬住嘴唇,沉默片刻,扭头就走。 果然是金钱面前,壮士断腕,英雄折腰啊。 “站住1”苏文清轻喝道,声音不大,却有种无形的威力,使那位姑娘停驻了脚步,回过头来。 “你真的想拿回你家的布坊?”苏文清走到她面前,站定,眼睛微微眯起。眼前这位姑娘,齐额的碎发,掩盖洁白光亮的额头,一双丹凤眼妩媚至极,抬起头来时,盈盈秋水如春日湖面,波光潋潋。 一个妩媚且美丽的姑娘,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其实有很多捷径可以走,就好比现代社会大染缸似的娱乐圈。但是这位姑娘却没有利用自身先天的优势,苏文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我们也来做个交易吧。”苏文清道,轻轻摆弄着手上那折下来的柳条。柳条纤细柔韧,缀在上面的翠绿的叶子,如一串翡翠珠子,来回晃个不停。 刘小婉没有说话,看看她,再把目光落在晃动的柳枝上。 苏文清知道她在听,也不抬头,继续拨开手中的“翡翠珠子”:“刘记布坊我会重亲修缮整饬,重新开张,然后租赁给你经营,你可以把你刘记布坊的原班人马全部聘请回来,我预支三百两银子给你,所有人事及一切事务你自己搞定。三个月内,你帮我把这三百两银子赚回来。如果你把这件事情办成了,从此以后,我们正式合作,利润五五分成。你意下如何?“ 苏文清一番话说得字正腔圆,不亢不卑,意思再是明白不过。合作也要看实力,重诚信,这三个月说白了,就是试用期。 刘小婉沉思了一刻钟,再抬起头来时,眼眸下一片清亮:“苏姑娘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那好,现在我们立个字据,三个月为限。”苏文清与张二花进了刘记作坊。张二花研了墨,苏文清把双方的权利与义务简单扼要地写了下来,再递与刘小婉过目。 刘小婉早年读过一些书,又帮着老爹经营布坊,熟谙生意之道。当下接过合约,细细看过,见无疏漏之处后便签上自己的名字。 苏文清表面不露声色,心下暗暗赞赏。别看这姑娘长得一副柔弱妩媚的样子,行事却精明异常。若常人只看其外表,真的会被她骗了。 “小清,我发现最近这段时间里,你好像很喜欢做一些无本的营生。”望着刘小婉揣着三百两银票远去的背影,张二花幽幽道,“还有,三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凭什么相信她?” “就凭刘记布坊几百年的声誉。”苏文清道,唇边一抹笑容意味深长,“二花姐,你若再去翻翻刘家的历史,就会明白,三个月赚取三百两银子,对她而言,不会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远处,刘小婉离去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得自信笃定。苏文清静静地望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苏记蘑菇园,永慈药行,张记土窑,张二花家的冶铁作坊,再加上这未来的刘记作坊五五分成的利润,她那个“扬州美食城”计划,也该是时候铺开了。 *** 刚抬脚跨进张家冶铁作坊的大门,苏文清的脚步便凝滞住了。 张家冶铁作坊那一幢幢高大的建筑物前,一个魁梧挺拔的身影伫立不动,如一尊雕塑。他的头微微昂起,看屋顶上的浓烟,在半空中喷薄而出,再盘绕着直冲云霄,最后再被风吹散了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仿佛要看上千年万年。 苏文清拦住了正欲上前的张二花。她知道他是谁,那么忧伤的身影,也许,这世间,很多东西,根本不是他那颗二十多岁年轻的心可以承担的,比如社稷,还有国家的安危。 陈奇奉了茶上来,看看苏文清,怔了一下。他记得,面前的这位姑娘就是他三天前在扬州城里街角处的一间包子铺里,见到的那位穿淡粉色衣裙的姑?br /gt; 福气安康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24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24部分阅读 姑娘。 苏文清接过,轻声道:“我来吧。”行至那人身侧,静静与他并排而立,也微微昂首,看天空中那翻滚的白烟:“这天空中的白烟,宛似蛟龙,至少目前,它是自由的。不像这世间的人,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贺将军倏然侧过头来,忧郁的眼眸望着他。一段时日不见,他果然憔悴了许多,神色黯淡,胡须密匝。 “贺将军如果看烟雾看累了,就请喝杯茶吧。”苏文清奉上茶托,茶托上,“西湖龙井”茶香幽然。 “热茶可以排忧解郁,令人精神舒爽。”苏文清又道。 贺将军笑了一笑,笑得极其苦涩,捧过茶盏,喝了一口,又放回茶托:“这茶虽好,但是,如果有酒的话,那就更好了。” 一旁的陈奇急道:“将军不可。将军一连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如果此时再饮酒的话,恐怕……” “无妨。”贺将军摇摇头。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坛酒,一醉解千愁。 苏文清忽道:“既然将军要饮酒,那我带将军去一处静雅之所如何?” “小清1”张二花忙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哪里知道有什么静雅之所?将军要喝酒,自然有人作陪……” 苏文清拉拉张二花:“二花姐,贺将军帮了我们大忙,也算是我们的朋友,今日我们就请贺将军喝一杯,做为答谢。”她转头看向陈奇,“陈大哥,你也一起来吧。” 张五哥早早就驾了马车,在张家冶铁作坊门前候着。一行人上了马车,张五哥一挥马鞭,马车便向瘦西湖方向驰去。 行至瘦西湖边上的一座庞大的建筑物前,张五哥停了马车,一行人下得车来,早就立于门前的小厮赶快把他们引进西北角的一个包厢内。 西北角的包厢果然是一个绝好的去处,僻静,幽雅。包厢内,精致的香熏炉上香气袅袅,墙壁四周挂着历代名人字画,给人一种古色古香的感觉。西北角的青瓷花瓶,插着几株刚折下的梅花,清香淡雅。推开窗户,碧绿的茶叶层层叠叠,如万顷碧波般扑面而来,令人顿觉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振。 张二花越看越惊奇。最近,她常在这一带行走,什么时候起,有了这么一幢风景怡人的酒肆的?她居然不知道。还有,这屋里精致的摆设,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酒楼。 一个机敏的小二哥走了进来,见到苏文清神色甚是恭敬。张二花看了一眼,甚觉眼熟,细瞧之下,差点惊叫失声,这不就是扬州街角那间包子铺里的店小二吗? 苏文清纯熟地写了一张便笺,那小二哥很快就拿了便笺出去了。张二花越看越惊奇,再想起方才进来时隐约见到的那个包子铺老板的身影,不由恍然大悟道:“小清,你说的要开个包子铺,就是这里?” 苏文清微笑摇头:“不是包子铺,是美食城。” 谁说美食城不可以美仑美奂的?她想像中的美食城,就是在万顷碧波之上,在碧荷粉荷之中,是一个集视觉、嗅觉、味觉于一体的绝佳场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笼罩了整个湖面,一盏盏八角灯笼相继亮起,不远处的画舫上,传来了胡女悠扬清越的歌声。 很快,小二哥把菜色都上齐了。张二花看了许多,竟没瞧出是些什么菜,就连一旁坐着的陈奇也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苏文清神色不变,一一介绍道:“这是糯米鸡,这是珍珠奶茶,这是炭烧鱿鱼,这是烧烤羊肉串、这是牛杂煲,这是香辣水煮牛肉,这是无锡蟹粉小笼包……”这些小吃,都是她的最爱啊,大学时半工半读,在大学附近的大排档里打工,只要一闻到锅里喷出的香气,她就知道里面煮的是什么。如今,这些东西,都被她搬到美食城里来了。 当然,如今这美食城也还没有正式开张,能做出的花色不是很多,以后,如果加入广州地道的茶式点心,那就更加完美了。 最后,小二哥送上来的,是花雕,上好的花雕。(!) 第三十七章挑选陪嫁丫头 酒过三巡,众人皆略有醉意。 贺将军捧了酒杯,望向苏文清:“苏姑娘,我一听陈奇说,那日在城里的包子铺里,多亏一个叫做小清的姑娘的提点,我就猜到了是你。大恩不言谢,我贺某就敬苏姑娘一杯,感激之情铭记于心。” 苏文清微熏的脸上现出灿烂的笑容,如盛夏的莲花朵朵:“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贺将军又何须郑重提起?” 眼神微微一顿,落在贺将军脸上。此刻,贺将军虽然神情落寞,悲伤,但不是悲痛欲绝那种。 “令尊可安好?”苏文清轻声问道。 “气郁于胸,难以排解,故而病体沉重,但无生命危险。”贺将军沉声道,又斟满一杯,一饮而尽。 那个年轻的君王,他是愈来愈看不懂了。 三天前,他告了病假,暗中潜回京师。乔装进了贺府,待见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父亲时,他惊呆了。 数日来的惊变,让这个年逾六十的老人须发尽数变白,形如枯槁,额头上裹着的白布上渗出斑斑血迹。见到唯一的儿子,这个兵部尚书大人不但没有惊喜之色,反而愤怒异常,怒斥儿子怎可擅离职守,非逼着要儿子连夜赶回扬州。 星夜兼程,带着一身的担忧,疲惫回到扬州,贺将军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借酒消愁就成了渲泻心中抑郁的唯一方法。 一坛酒空了,两坛酒空了,……空无一物的胃终于经不过这么折磨,贺将军只觉一阵阵的翻江倒海,冲到外面,倚着栏杆,大吐特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只觉一阵阵的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地跌坐在地上。 如水的月华下,一个女子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眸如水,神情静肃,她整个人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空灵、悠远,仿佛她就是这万顷荷塘的仙子,乘风破浪,转瞬间便来到了他的面前。 夜凉如水,春天的扬州的深夜还是冰凉冰凉的,他的手触及地上的青石板,明显感到丝丝寒意的渗入。 那女子的话语就在这空旷的夜空里响起:“贺将军,今晚,你可以借酒浇愁,尽情地放纵自己。但是明天以后,请你记住你作为一名将军的职责,记住你肩上的责任,记住黎民百姓的托付,记住天下苍生的安危,重新振作起来。” 那女子的声音清冷,却熟悉,他知道她是谁。可是,为什么,她说的话,会与父亲说的话一模一样? 他猛地甩甩头,酒意略醒,再次抬头望去。面前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四周寂廖,虫鸣阵阵。有氤氲的雾气升腾而起。一切的一切,恍若梦境,恍若那名女子,根本未曾来过。 ** 苏府的小花园里,地上站了一溜的仆妇丫环们,正中摆了三张太师椅,分别坐着苏梁氏和她的两个女儿,苏清芳和苏丽华。 苏梁氏一手执了手炉,一手翻阅着一叠清单,头也不抬道:“吉祥家的,银锞子少了,起码要打上八盒,合个喜庆的数字。” 排在前排的一个老婆子慌忙应道,记了下来。 “还有,打得精细一些。”苏梁氏再叮嘱一句。 那个老婆子又应了一声。其实,苏梁氏的娘家就是有名的珠宝大商,她只不过吩咐一句话,那婆子自会把她的意思传达给梁氏的金银器作坊。毕竟,这大姑娘嫁妆办得好与不好,也牵扯了梁家未来的发展前途的。 “这簪子……”苏梁氏一看到那些花式简单,尽是些大朵大朵的牡丹样式的簪子就来气,“这些簪子是谁挑的?” 底下的丫头婆子们顿时噤了声。苏家三姑娘凑了过来:“娘,这些簪子不好看吗?牡丹代表大富大贵,大姐出嫁,就要图个喜气……”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苏梁氏打断,苏梁氏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喜气,我看俗气还差不多!老用这些样式,一点也没变化,一看就知道出身商贾……”苏梁氏余怒未息,端起茶盏狠狠地喝了一口。 苏家三姑娘讨了个没趣,嘟着嘴“哼”了一声。 “夫人,您别生气。”从一溜的丫环婆子中走出一个四十上下的仆妇,媚笑着讨好道,“这三姑娘心思是好的,不过这种花式用多了,就难免落了俗套。我倒记得,前段日子,老太爷老太太那个作坊里请了个画师,画出的簪子新颖别致,制作出来后,摆到铺子里去,扬州城里的丫环小姐们都抢着买呢。” 这个仆妇口中的老太爷老太太,也就是苏梁氏的亲生父母亲。苏梁氏一听说自己娘家请了这个别出心裁的画师,马上喜上眉梢:“福寿家的,你快到老太爷老太太那里去一趟,暂且把那个画师讨过来,让他画几幅画儿让咱们瞧瞧,画得好的话就照他画的做。” 那个仆妇笑眯眯地应道,出去了。 最后,苏梁氏拿起那张陪嫁丫头的清单,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不满地望了一侧的大女儿一眼:“这清单上的丫头,是你挑的?” 苏府大姑娘依然脸色苍白,虚弱地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细声细气道:“母亲,这些人选都还未定下来,倘若母亲不满意,重新换过就是了。” “当然要换。”苏梁氏没好气说了一句,用长长的指甲戳了戳纸上的一个名字,“这个叫什么?这个狐媚子你也把她带过去?” 大姑娘苏清芳探头看了一眼,见纸上写着的名字是“香莲”,也就是自己身边的大丫环,忙陪笑道:“母亲,这香莲对女儿忠心得很,说怕我到了那边受人欺负,不管什么样都要跟了去。” 苏梁氏从鼻冀处重重地“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丫头,凭着有几分姿色,整天在老爷面前摆弄姿态,意欲勾引老爷,要不是我看得严,你们两个就又多一个姨娘了。这样的人你也带了去,难道不怕她将来爬到你未来夫婿的床上去?” “母亲!”苏清芳不由红了脸,“”母亲这样说,未免过份了一些,那个香莲是长得好看一些,也对爹爹关心得过分了一些,但至少目前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母亲这样诽谤于她,着实不应该啊。” “你这死丫头,为了那个下作的狐媚子竟跟你母亲顶起嘴来了!”苏梁氏怒道。 “大姐!”苏丽华扯扯苏清芳的衣衫,“娘也是为你好,你就别犟了。” 苏清芳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忍气吞声道:“一切全凭母亲作主。” “取纸笔来,把这名字划掉!”苏梁氏余怒未息道,马上有丫头飞快地跑了进去,取了纸笔砚台出来。 这样挑挑拣拣了半个时辰,鸡蛋里挑骨头,名单上六个丫环的名字被划去了三个,只剩下三个。 坐了一个多时辰,苏清芳的体力有些不支,苏梁氏便让丫环把她扶回房去,苏丽华甚觉无趣,也退了下来,去找孟家和范家那两个姐妹玩去了。园子里的丫头婆子也被苏梁氏差遣得差不多,只余下两三个在垂手立着。苏梁氏精神不振,挥挥手,也让她们散去了。 “看看,这芳儿的身子,怎么就这么弱不禁风……”苏梁氏一进房里,就唉声叹气起来。 刚刚在园子里,也就支撑了那一个多时辰,况且今天还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换了个阴雨大风天,那岂不是一整天都要关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大门也不敢出一步了?这副样子,怎么去撑京城黄家的门面? “是呀,大姑娘这副身子骨,看了让人揪心呀。”身边的一个仆妇叹了口气。这个仆妇穿着比其他的丫环婆子光鲜一些,地位自是不一般。她叫做翠枝,随苏梁氏一起嫁过来的陪嫁丫头,后来苏梁氏作主,让她嫁了苏府姓李的管家。苏梁氏叫惯了,还叫她翠枝。 “平日里的燕窝、人参没断吧?”苏梁氏不放心地问道。 “没断,哪敢断呀。”翠枝嘿嘿笑道,“这大姑娘就是虚不受补,这燕窝、人参,还有其他什么的,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就拿人参说吧,熬出来的渣都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唉,这大姑娘的身子,就是不见好转。”翠枝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下却暗道,难怪,京城黄家要嫌弃呢,这么个药罐子,塞给谁家谁家都不痛快。 园子后边那堵墙后的院子里,传来一阵歌声,歌声很好听,很婉转,但在苏梁氏听来却如钢针一般扎在心里面。 “那边是怎么回事?”苏梁氏皱眉道。走到窗边推开窗子,从二层阁楼望过去,园子后边那款墙后的院子里,一个姑娘提着一桶水步伐矫健地穿过院子,隐没在屋里。 “回夫人,”翠枝也探出头去,看了看,“我听下边的丫头婆子说,这几天那个赵姨娘的病好转了很多,那个傻姑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整天在唱歌。” “哦?”苏梁氏眼中掠过一丝疑惑,“那些药,那个贱人没有吐出来?” “我也有些奇怪。听下边的婆子说,这次熬的药好像也没怎么见赵姨娘吐了出来,全都喝了下去,莫不是下的分量不够,还是适应了?” 苏梁氏冷哼一声:“那就叫梁大夫再多下几两黄莲下去,我就不信,她真能喝得下去!” “我待会就去交待梁大夫。”翠枝轻笑道,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唉!”关了窗户,苏梁氏深深叹了口气,“那个傻姑娘身体倒是蛮好的,要是芳儿能有她一半的好身体就好了。唉,可惜是个傻子,不然的话还能做陪嫁丫头……” 翠枝眼珠一转,笑道:“夫人这样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 “谁?”苏梁氏猛地转过身来。 “夫人,您前几天不是认了一门亲戚吗?”翠枝朝苏梁氏眨眨眼睛。 “你说的是那个种蘑菇的野丫头?”苏梁氏的眉毛扬了一下。(!) 第三十八章出手就要永绝后患 苏梁氏沉默不语,想起那日的情景来。那日,在回廊转角处,那个种蘑菇的野丫头华衣丽服,头上金器闪耀着金光,綄纱的丝带飘拂,恍如仙子般,踏着云端款款而来。 尽管心中不情愿,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别人家的女儿确实比自家女儿出色许多。 “这个叫做苏文清的,虽说是个没爹的野丫头,但打扮起来,较之那些官家小姐,也差不了多少。”翠枝道。那日的情景她也见到了,所以现在经苏梁氏这一问,马上就萌生了这个念头。 “这……”苏梁氏有些犹豫。 “哎,夫人,你就别再犹豫了。”翠枝急道,“你瞧瞧大姑娘那副身子骨,即使嫁过去又能撑多久?况且,在别人家里,可不比在自己家里,生活上稍有怠慢,大姑娘这方生了闷气,在心里落了病,郁郁于怀,更加令人不安生。到时帮不了梁家,梁家替你送的那些厚礼,那几万两银子,可就全打了水漂了。” 一说到那几万两银子的厚礼,苏梁礼便觉得心疼,咬咬牙道:“就怕芳儿不同意……” “这芳姑娘有什么不同意的?她那个样子,能把黄家二公子抓得紧吗?侍候不了黄家二公子,人家一样可以娶上几个妾室,到时还不是把她撂在一旁?”翠枝不屑道,见夫人似乎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忙婉转了语气道,“芳姑娘好是好,就是性子柔弱了一些。那个种蘑菇的野丫头就不同了,天生一副妖媚的样子,准能把黄家二公子抓得紧紧的,况且,我看那丫头是个泼辣性子,就算黄二公子要娶妾室,那些妾室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夫人要是不好说,奴婢替夫人去劝劝芳姑娘。” 苏梁氏脸上的神色似有所动,沉默了一会,又道:“那野丫头性子难驯,我怕她……” “这个夫人您放心,咱们不动声色,把名单写了上去,再把她们母女俩接到府里来住着。到时喜轿一到,就把她绑到轿子里去,只要到了京城黄家,还怕她不从?嘿嘿。”翠枝笑得极其阴冷,“我们手上还有一张王牌,就是苏锦云。那个野丫头想寻死觅活,也要顾忌到她的亲生母亲吧?我们拿她的母亲的安危去胁迫她,还怕她不乖乖听我们的?再说了,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她不与芳姑娘联手,还能跟谁联手去?别忘了,她也是姓苏的” 翠枝顿了顿,又道:“苏锦云那边就更不用说了,自古女子在家从父,出嫁后从夫,没父则从兄长。如今那苏锦云没了丈夫,你做为她嫂子,她能不听你的吗?” 苏梁氏终于点了点头,一扫脸上的阴霭,眉头也舒展开来:“老爷那边……” 翠枝献谄地笑着:“夫人,老爷不是一向都听您的吗?” 她们主仆二人在屋里暗暗筹划着,没料到窗下出现一个人影,听到这些话后,脸色刷地白了,粗糙皲裂的双手攥得紧紧的,无声地息地下楼去了。 ** 夜半,没有月亮,天空悬着廖廖一两颗星星,发着惨淡的光。 巷子深处的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却灯火通明,亮若白昼。明晃晃的烛光把窗台一个颀长的身影长长地拖曳在地上。 “李管家,你说,这就是苏文清最喜欢的剑兰?”颀长的身影在窗台前站定,深寒的眼眸向面前的一盆绿意盎然的兰花望去。剑兰,叶如其名,颇有利刃的凌厉之姿,正中徐徐伸展出一支花茎,花茎上有一个硕大的花苞,看来,不久之后,这株剑兰将向世人展现出它美丽的姿态。 “是的,大当家。”李管家在颀长男子身后垂手侧立,恭敬地答道,“据回报的人说,这株剑兰长在深山里,花大如盘,香气浓郁,是目前尚未发现的极品兰花品种。” “是吗?”大当家冷冷一笑,目光在那株兰花上游离,“还有其他什么消息没有?” “苏文清打算在西湖湖畔开个美食城。”李福想了想道。 “哦,不开包子铺改开美食城了,那我倒要找个时间过去看看。”大当家点点头,眼中似有隐约的笑意,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剪刀,细细地修剪兰花上一些有枯败意向的叶子。 “苏文清见了原来刘记布坊的刘小婉,这段时间里,刘记布坊又开工了。还有,”李福神秘地望向面前那袭颀长的身影,“大当家,我还打探一个绝秘的消息……” “什么消息?”大当家倏然转身,深遂的目光落在李福身上,黄金面具经烛光一照,猛然闪烁出耀眼的金光。 李福上前几步,附在大当家耳边低语几句。大当家暗隐在面具下的眉毛一扬,宛若寒潭似的双眸射出迫人的光芒:“这个消息是否可靠?” “绝对可靠”李福肯定道,“不过,”他看看大当家,“据回馈的消息说,好像那个苏锦书不大同意这样做……” “他怎么说?”大当家转回身去,目光重新落在那个含苞欲放的花蕾上。 “他说,他以前做错了很多事,已经够对不起妹妹了,如今还要这样加害自己的亲外甥女,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李福把打探来的消息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 “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大当家冷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苏锦书,十多年前也说过同样的话,结果怎么样,还不是经受不住苏梁氏的软硬兼施,把自己的妹妹逐出家门,把自己的亲生父母活活气死?这种耳根子极软的人说出来的话也信得过吗?” “不过,听回报的人说,苏锦书听了这事后,的确很恼火,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还把家里一个祖传的茶盏摔了”李福小心冀冀道。 “哦?”大当家黄金面具下的眉毛微拧,双眸越发深遂起来,沉吟片刻道,“苏文清远嫁,对苏梁两家当然是件喜事,对我们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要她嫁入京城,她想踏出黄家一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也不会像往常那般出入自由,也腾不出时间来照料扬州这边的营生。再说,黄家作为名门望族,也绝不允许一个妾室身份的女子在外抛头露面。” 他顿了一下,干净白晰的手抚上仍呈青绿色的硕大的花苞:“未说目前苏文清羽冀未齐,尚不会对扬州商业协会总舵造成威胁,但苏文清锋芒太过毕露,难保以后会成为我们商行总会的最大威胁。所以,现在有机会拔去这个钉子,我们当然不应放过。” 李福睁大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望着大当家,他知道大当家要出手了。“大当家,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福,”大当家的目光渐渐冷峻起来,“你去查一下,苏锦云开的那个金银玉器行和梁家的那些珠宝商行作坊等等,倚仗扬州商业协会总舵搭线的商路有几条?” 李福迅速取来一本记事本子,查阅一会道:“大当家,全国各地的商路加起来,苏梁两家使用的商线共有二十八条,占他们利润总额的七成以上。” “好。”大当家身形不动,“看来,是时候与苏锦书谈谈了。” “大当家,我明天就去知会苏老爷,说大当家要见他。”李福合上记事本子,马上道。 大当家点点头:“俗话说得好,斩草要除根,永绝后患,才能高枕无忧。”他的眼眸里闪现出一丝笑意,刚才那把剪刀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手上,此刻就搁在剑兰嫩绿柔弱的花茎上。 然后,李福很震惊地看到,大当家手起剪刀落下,那硕大的花骨朵便这样无声无息殒没了。 “可惜了这么美丽的花,”大当家轻轻摇头,“还未来得及盛开,便香消玉殒了” “李福,”大当家弃了剪刀,转过身来,“皇太后的贺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请大当家放心,玉如意的研磨工序已经完工,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呈给大当家过目。”李福快速应道。 “辛苦你了。”大当家满意地点点头,“这段时间我要入宫一趟,这里的事务就交给你代为打理,记住,别出什么岔子。” “大当家请放心。”李福应道,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大当家真是神通广大啊,连戒备森严的皇宫大苑居然也能进得去。 他再望向窗台处那只剩半支光秃秃枝茎的剑兰,心里道了句“可惜”。这剑兰是他命人从深山挖了回来,养了些时日才呈献给大当家。可惜,这剑兰命不好,这么快就毁在大当家手里了。 “小清,你说,那天晚上你说的话贺将军他能听得懂吗?”张家冶铁作坊门前,张二花望着苏文清,不安地问道。 “应该听得懂吧。”苏文清微微皱起眉头,仰头望向屋顶上冲向云霄的白色烟雾。她不大会安慰和鼓励别人,更不知道,自己这样说话,会产生什么结果,或者什么后果。 再说了,贺将军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苏文清叹了口气,心想,如果贺将军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该有多好,那她就可以施展她那一套拿手的绝活了。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张二花欣喜地扯扯她的衣袖,低声道:“来了” 苏文清回头望去,见贺将军正带着陈奇和几位军士,大步流星地朝张家冶铁作坊走来。他一扫往日的沉重与负累,步伐轻快,脸上沉静而坚毅。 他终于能记得自己肩上所背负的责任了。苏文清一阵欣喜。有些时候,摈弃小我,成全大我,并不是那么容易办得到的,而贺将军,就是一个能这样做的人。 朝廷可以动荡不安,但边防驻军的军心不可以乱。前方军心一乱,大宋也就离灭亡不远了。但苏文清相信,这大宋终将会屹立不倒,因为有像兵部尚书贺和敏,还有他的儿子贺将军这样胸襟坦荡、坚强容忍的人。这些人前仆后继,会把这繁华的大宋朝的安宁世世代代坚守下去。() 第三十九章林氏如此辛劳为哪般 一大早起来,林氏就觉得有些头晕,苏文清忙给她做了针灸:“林大娘,你歇会,今天就别去了绣庄了,那边我给你看着。” “不行啊。”林氏摇摇头,心里仍挂记着那边的生意,“前几天绣庄接了一笔大的单子,锦绣坊那边发了话过来,要在这个月内赶完。” “林大娘,瞧您,您这就是累病的。”苏文清心疼地望着林大娘苍白的脸颊,额上冒出的阵阵虚汗,想起上段时间苏氏私下对她说过的话,心中不由一紧。 苏氏说,林大娘这病怕是难好了。表面上看,好像没什么症状,一旦发作起来,必定来势汹汹,回天乏术。所以,苏文清才坚持把林氏接过来,有两个大夫看着,平日里多注意一些,即使发病了,救治也来得及。 “小清,大娘没事。”林氏虚弱地笑笑,“大娘的病,大娘心里清楚。” 这话说得苏文清心里一阵心酸。难道,林氏已经预感到自己的病体日益沉重,大限将至了吗? “小清,你说海儿现在,现在正在认真看?”林氏幽幽地望向窗外,慢慢道。 苏文清沉默了一会,窗台上那株剑兰已经抽出了花茎,不久之后就会盛开。最近听人说,由于皇上龙体欠安,久不临朝,“春闱”的科考一拖现拖,可能再过段时间,待这花开了的时候,林志海也就高中回来了。 “林大娘,你操心什么呢,你担心海哥哥中不了状元啊?放心,海哥哥知识渊博,学富五车,又那么勤奋,肯定会高中的。到时,您就是状元的娘,海哥哥八抬大轿抬你到京城享福去。”苏文清笑眯眯道。 一番话把林大娘说笑了,林大娘轻拍了一下她的手:“你这孩子,就是嘴甜,说的话能暖到人心去。” 接着幽幽叹息一声:“大娘我也不希望他能中什么状元,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 “大娘,你放心,海哥哥啊,平安着呢,前两天他还托人捎信回来,说他现在就住在京城翰林院龚老爷的府里,饮食起居均有人照应着。那位龚老爷,也曾经中过状元的,对海哥哥的学识大加赞赏,还点拨他好多呢。”苏文清笑嘻嘻道,叫雇请的负责浆洗的李大婶把熬好的药端上来。 “大娘,您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安安心心养病就行了。”苏文清把药吹了吹,端给林大娘,“喝了药,您就好好休息,待把病养好了,海哥哥也就高中回来了。要不然的话,看到您这个样子,海哥哥又要凶我了。” “不会,海儿再对你那样,大娘会说他的。”林氏笑道,忽又想起什么,“不行啊,我那个绣庄还要……” “林大娘,不是说好我帮你看着吗?你就别瞎操心了。待你喝了药,睡下之后,我就替你到绣庄里看着,这下,您总可以放心了吧?” 林氏笑笑,没再坚持,依言喝下了药。苏文清的能力,她是信得过的。 苏文清收了药碗,看看林氏,微拧了一下眉尖,疑惑道:“林大娘,你那绣庄,不是一直接的是扬州城里的单子吗?怎么突然接起锦绣坊的单子来了?” 那个锦绣坊她是知道的,那是扬州城里最大的绣庄,也是皇家御定的刺绣作坊,皇宫里宫娥贵妃太后公主们的礼服、衣裳、锦被、帐幔枕套什么的,全都由锦绣坊进贡上去,绣工的精美那是没得说的。听说这绣坊还是宫里出来的一位嬷嬷开的,挑选绣娘时还极其严格,一定要心灵手巧,容貌过得去的,审核样品也极为严厉,稍有不对的地方马上拿回去重做,绣坊里的人都说,这是她从宫里带回来的规矩。 如今这个偌大的锦绣坊居然把一些生意单子分给林氏开的这一间民间绣庄,倒是令苏文清不得不疑惑了。 “哦,是这么回事。”林氏撑起了身子,苏文清赶忙拿一个半旧的墨竹图案的软枕垫在她身后,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林氏笑笑,靠了下去,继续道:“眼见这开了春,宫里的贵妃公主们还穿着冬天厚厚的衣裳,前几天后宫主事的发了话,让锦绣坊在这个月内把一批春季的衣裳赶制出来。你想,这宫里几千号人的,锦绣坊虽然绣娘也不少,但一个月内哪赶得过来?” 林氏停了一下,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脸上回复了一些红润,苏文清端了杯奶奶奶茶给她润润嗓子。 林氏呷了一口茶,又继续道:“本来那锦绣坊是看不上我这个小绣庄的,后来不知怎么的,上门来看了几次之后,居然要我这个绣庄替她分担一些单子。”说到林氏笑了一笑。 “林大娘,那是你那个绣庄的绣工好。”苏文清笑道,“那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是个多么挑剔的人,她能让你接手去做,肯定是看上了你的绣工,要不然的话,那她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往自己的脸上抹黑?” 不管哪个时代,实力总是最重要的。 “说得也是,”林氏也笑道,“小清,真是被你猜着了,那日那个嬷嬷也是这么说的。不过,那些轻软的料子,我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有什么润州的水波绫,庐州的交斑绢……”林氏皱皱眉,一副极力思索的样子。 “林大娘,您就别想了,”看林大娘那个样子,苏文清就觉得好笑,“宫人那些贵人们穿的,用的,哪里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想得出来的?但凡我们能想得到的,她们都已经穿得厌倦了。” “也是。”林氏笑着点头,打了个呵欠,一阵困意袭来。苏文清早在药材里加了宁神安神的药,如今见林氏有了困倦之意,忙抽了软枕,服侍林氏躺下,替她盖上锦被,并仔叮咛了负责浆洗的李大婶好生看着,自己则往林氏绣庄走去。 林氏绣庄不大,是一个约有二十平米的一个铺子,里面有两排,共有十来二十个绣架,每个绣架前都坐了人,那些绣娘坐在绣墩上,有的在穿针引线,有的在低头沉思,有的则在低头讨论着一些针法纹路。 苏文清走进去的时候,靠门口处的一个绣架前,一个穿着紫外衣衫的姑娘抬起来头,见到她微愕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小清,你怎么来了?林大娘怎么没来?” 这姑娘苏文清认得,也就是离苏氏蘑菇园十步远的卖豆付的李大嫂子的小姑子,叫做李小兰的,今年刚满十五岁,还未寻到好人家。长得水灵水灵的,锦绣坊的老板莫嬷嬷到林氏绣庄来洽谈合约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她,问她愿不愿意到锦绣坊上工。她却拒绝了。后来,姐妹都笑话她,她也不以为然,说锦绣坊规矩太多了,连请个假也难,农忙的时候帮不了家里。 “林大娘病了,所以我来看看。”苏文清道,眼睛余光瞟过李小兰面前的绣架。 绣架上陈着一张柔软轻薄的绢缎,绢缎上,一副荷塘月色图美仑美奂,让人仿如身临其境。 苏文清走过去,伸手拂了一下缎面,果然柔软异常想起林大娘的话,不由心下暗想,世上竟真有如此质地优良的绢缎,今日算是大开了眼界,只是不是这绢缎叫什么,是润州的水波绫,还是庐州的交斑绢?还是林大娘没说出来的名字? “小兰姐,你绣得真漂亮”苏文清由衷赞道。 “当然了,我们小兰姑娘的绣工那是好得没话说的”一个姑娘停下手中的飞针走线,转过头来笑眯眯道。 另一个稍小年纪的也说道:“锦绣坊的莫嬷嬷都想过来挖角呢。不过,小兰姐姐舍不得我们,说什么也不过去。” “小兰姑娘哪里是舍不得我们,分明是舍不得村子里的阿明哥,前两天我还看见阿明哥往小兰姑娘家送米呢。”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穿着葱绿衣衫的姑娘捉狭道,“要是小兰过去了,那边的锦绣坊日夜赶工的,就不能天天夜里与阿明哥见面了,那阿明哥岂不是寂寞死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苏文清也跟着笑得起来。阿明哥,不就是小莲子庄壮实得像头牛的那个憨厚的小伙子吗? 李小兰被人说中了心事,不由涨红了脸,奔过来作势要打那个葱绿衣衫姑娘。 “啊,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好小兰,你饶了我吧”葱绿衣衫姑娘一边笑一边躲,两人闹成一团。 “瞧这二人疯的你们两个小心一点,别让剪子把那些缎子划破了,那些名贵的缎子并不是你们能赔得起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笑骂道。 一提及那些名贵的料子,两人马上缩了手,嘿嘿地笑着。 李小兰笑道:“何姐姐,你放心,我们会小心的,怎么说也不会给林记绣庄丢人的” 葱绿衣衫姑娘也笑道:“何姐姐,你就放心好了,即使弄坏了,我们小兰姑娘神仙般的绣工也会帮你绣回去的。” 后一句话颇有恭维之意,小兰笑笑,两人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去,做起自己的活计来。 “林姐姐的身体要紧吗?”刚才那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把苏文清拉到一边,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不过这长久积下来的病,一时半会也好不了,需慢慢养着。”苏文清笑道,知她是真的关心。这个妇人叫做何彩屏,绣工在扬州城里也是有些名气的,林氏请了她来做质量监督,素日里与林氏十分交好。 何彩屏点点头,脸上仍有担忧:“我昨天下午就见她苍白个脸,劝她回去歇着,她又不肯。唉,肯定是累的。” 果然是累的,苏文清微微叹口气,不明白林氏那么拼命干什么。林志海那边的费用她都全部攒好了银两,就连高中以后的人情礼数,诸如谢师礼什么的,她都筹划好了,根本无需林氏操心。 想到这,苏文清忽然心中一动,莫非,林大娘知道自己的病日益沉重,大限将至,就想着给唯一的儿子留下一笔钱,才这样不爱惜身体地拼命劳作?() 第四十章锦绣坊内生变故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叫道:“何姐姐何姐姐” 何彩屏走出门去,见门口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是锦绣坊的小群,忙笑道:“小群姑娘,谁差你过来的?”见小群一脸焦急的样子,不由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何姐姐,还真被你说中了。今天一大早送过你这边来的丝线,有几种花色配错了。莫嬷嬷刚刚才发现出了问题,把管事的芸姐姐骂哭了,火急火燎的差了我过来取回原来的丝线。”小群连珠炮似的快速说道,“何姐姐,你有空没有?把今早送过来的丝线全拿给我,再去锦绣坊取些配好色的丝线来。” 刺绣里,丝线配色相当重要,几十种的色彩,稍有偏差,便会谬之千里,更何况这还是进贡的物品。难怪锦绣坊的莫嬷嬷那么紧张,大清早就差了人过来。 何彩屏看看屋里十几二十个绣娘,有些为难道:“小群姑娘,今早锦绣坊送过来的丝线我还没动,就放在桌子上,我取了给还你。只不过,今天林姐姐病了,我一个看着这里,实在走不开……” “这……”小群看了看铺子里面坐着的十几二十个绣娘,知道此刻正是赶工的紧要关头,若没个人看着,用错了丝线,或是绣得不工整,返工重绣就会拖慢整个工程的进度。 “可是我那边,莫嬷嬷也催得紧呀”小群为难了。 “不就是跑个腿的事,这有何难?”苏文清笑着迎了上来,她听了一会,也听明白了,两方都要赶工,独独缺了一个跑腿的。 “何姐姐,”苏文清转向何彩屏道,“关于刺绣这些针线活我不大在行,这样子好了,你看着铺子,我跟小群姑娘过去一趟。” 小群喜道:“苏姑娘能跟我走一趟就太好了。“ 于是,何彩屏把放置在右边角落桌上的丝线取了过来,递给苏文清。苏文清寻了个布袋装好,跟着小群上了停在林记绣坊门外的一辆马车,向锦绣坊行去。 说到锦绣坊,苏文清也只是“只闻其 福气安康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25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25部分阅读 “只闻其名,未见其形”。马车从城南驶到城西,绕了半个扬州城,才到达锦绣坊。 一下马车,苏文清便呆了一呆。说到绣庄,苏文清在扬州住了几年,也看到过不少,但还真是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绣庄。 迎面而来的是一座装潢得异常豪华的两层楼阁,苏文清目测了一下,初步估计占地有五六百平米之多。气派的门楼,琉璃瓦飞檐,八角灯笼精致玲珑,门上一顶巨大的长方匾额,“锦绣坊”三个金粉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煜煜生辉。 门前停了一排的马车,排成了一条长龙,从车上下来的均是些衣着华丽的贵夫人和娇柔的小姐们。想必这锦绣坊除了承接皇宫大苑的订单外,也对外开放营业。 小群领着苏文清走进大门,穿过旁边的一条花香小径,便到了另一座二层的阁楼前。原来这锦绣坊共有前后两幢,前一幢开入对外做生意,后一幢就是绣娘上工的地方了。 后一幢相对而言,防守严密多了。大门前各站了一名虎腰熊背的家丁,对每个进出的人进行严格的盘查。苏文清心想,那两个穿着家丁衣衫的人,说不定是莫嬷嬷雇来看守门院的打手。 换句话说,这后幢的楼阁,就是一个工厂,那两名家丁,就是工厂的保安。 那两名家丁一见小群,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想必是熟识的:“哟,小群姑娘,这么快就转回来了?莫嬷嬷在里面等得心急呢。”眼睛往苏文清这边瞟了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小群冷冷地看了那两人一眼,道:“这位姑娘,是从林记绣庄过来换丝线的,是莫嬷嬷要见的人。” 一听是莫嬷嬷指定要见的人物,那两人家丁马上换上了恭敬的神情,鞠躬哈腰地把苏文清迎进了大门。 苏文清一踏进大堂,便明显地感到了这个偌大的厅堂的宽敞。五六百平米的空间里,一排排的摆满了绣架,上百个绣娘坐在绣墩上聚精会神地穿针引线。整个大堂寂廖无声,唯一听到的,就是苏文清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 大堂最前面的位置,摆了一张八仙桌,桌前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年约五十的嬷嬷模样的妇人,这位妇人穿着墨绿色缎面锦纱小袄,满头珠翠,厚重的妆容掩去了眼角的鱼尾纹,眼睛却极为有神,透着精明强干。 小群一见那妇人,便迎了上去,道:“莫嬷嬷,这位是林记绣庄过来的苏姑娘,来换丝线。” 莫嬷嬷便抬了抬头,放下了手上的麻姑献寿彩绘茶盅,漫不经心地扫了苏文清一眼,呶了呶嘴:“小群,把这位姑娘带到后边的仓库去,给林记那边的丝线就放在二层格子架上。” 小群应了一声,朝苏文清示意,带着她朝后边走去。 原来这后面的阁楼连着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砌了几个大水池子,想必是用来涤洗衣物的,旁边的背光的一块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放置了几排竹架上,上面架了些粗圆的竹篙。 小群去后边取丝线去了,把苏文清留在院子里。苏文清闲着无聊,见右侧花圃里一株不知什么花开得鲜艳,正想过去看个究竟。突然不知从哪里跑出一个丫头,端着盆热水一路急走,走得跌跌撞撞的,竟朝她撞了过来。 那姑娘似乎没料到院子里会有人,看着苏文清的眼里露出奇怪的神色,脚步却收不住,一盆热水竟向苏文清洒来。 苏文清迅速地往外一闪,见那姑娘端着热水的手却不松开,整个人摇摇晃晃像喝醉酒似的往前栽去。 “小心。”苏文清赶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用力拽住她的胳膊。那盆热水前倾了一下,地上顿时被溅湿一片。 那姑娘惊魂未定,端着木盆朝苏文清望来。苏文清暗叹,这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却要端着一大盆这么有分量的热水,还要一副急冲冲的样子,难怪会站不稳。 不过,幸好,没洒到自己身上,不然的话,找谁赔去? 小姑娘神色有些惶然,咬着嘴唇不说话。苏文清以为她被吓傻了,正要询问,却见小姑娘突然端着热水走到不远处的池子那边,一溜烟又跑了。 苏文清不由失笑,这个小姑娘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到底要干什么? 正想着,却见那个小丫头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她先往木盆里加了些皂粉,然后摊开布包,拿出几件衣裳,就要放入木盆里。 苏文清心中一动,忙喊道:“慢着” 那个小姑娘被苏文清这突兀的一喊,吓了一大跳,睁着惊惶的眼睛朝她望了过来。 苏文清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举目细瞧,见小姑娘手上拿着的果真是丝绸做成的衣裳,心下不由暗叹,这个小姑娘也太鲁莽了,弄坏了还不知要多少钱来赔呢。刚才她就已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穿着灰黄的粗布衣衫,明显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 “小姑娘,你这样做,会把这些丝缎做成的衣裳弄坏的。”苏文清柔声道,把木盆里的热水倒去一半,用瓢勺舀了池子里的清水,用手试试水温,然后重新放入皂粉,再让小姑娘把衣裳放到木盆里。 自从参加工作以后,手头上有了一些钱,她也到一些牌子店里买过几件苏杭那边运过来的衣服。由于是丝绸做的衣裳,格外的娇贵,洗涤与晾晒都特别有讲究。 “丝绸的衣裳要这样洗才不会损坏衣物。”苏文清柔声解释道,把手伸进木盆里,娴熟地轻轻地搓洗着。 在翻转衣物时,苏文清注意到衣裳有几点小小的墨汁,想必是小姑娘不小心蹭上去的。她再加了一些皂粉,加大了力度,小心冀冀地在那些沾有墨汁的地方来回搓洗。 这样反复几次以后,墨汗尽数被洗去,浅淡得根本看不出痕迹。苏文清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换了盆清水,转头问小姑娘:“这里有醋吗?” 小姑娘睁着惊奇的眼睛望着苏文清,正要说什么,突然,一个人影冲了过来,苏文清抬头正要细看,就见那个人影迅速地揪起小姑娘的耳朵,把她提了起来,接着手猛地用力一挥,“啪”的一声巨响响彻整个后院。 苏文清愕然地睁大眼睛,她看到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如一片落叶般仆倒在地上,头上同时炸雷般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叫骂声:“你这个死蹄子,存心要弄坏我的东西是不是?这么贵重的衣料,你赔得起吗?” 说话的人身材臃肿,双手叉腰,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那墨绿色缎面锦纱小袄让苏文清看得很是熟悉。原来她就是刚进门时苏文清看到的那个莫嬷嬷。 那个小姑娘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由于被狠狠地掴了一巴掌,半边的小脸蛋高高肿起,五个指痕清晰可见,嘴角,一丝血线蜿蜒而下。两只小手也被蹭破了皮,血珠从掌心处冒了出来,混着尘土,肮脏一片。小姑娘眉头紧皱,想必疼得厉害。 “怎么回事,这个小蹄子是从哪里钻进来的?”莫嬷嬷叉着腰,瞪着小姑娘,眼中闪着歹毒的光芒。 小姑娘眼中泪珠滚动,她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的血丝,哽咽道:“是芸姐姐让我进来的。我娘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芸姐姐说,如果我娘一天不来的话,那这个月加班的费用全没了,所以,芸姐姐让我代替我娘来找些活干” “芸娘”莫嬷嬷怒火冲天地喊了一句,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指住旁边的一个穿着黄|色衣衫的丫头喝道,“你,去前堂把芸娘叫来这个死蹄子,存心要造反了” 黄|色衣衫的丫头连声应道,满脸惶恐地跑往前堂。 第四十一章京城来的岑姑娘 苏文清看着这场殴奴大戏,心里震惊得无以形容。肇事者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为了尽孝才到这里来的,何至于这样大打出手,还要大动干戈地追究责任? 再看那位小姑娘,脸也肿了,手也蹭破了皮,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还一副诚惶诚恐做错事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是把几件衣裳弄脏了而已。 苏文清忍了两忍,终没忍住,正想说几句公道话,还未待她开口,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莫嬷嬷,这一大早的,你这里就这么热闹啊?” 苏文清抬头望去,见通往后院的拱形圆门边,立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姑娘。那姑娘一身粉红色长裙,披了件银白色斗蓬,俏生生地站着,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旁边,站着一位手执折扇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玉树临风般的少年,目光灼灼地朝这边望了过来。 苏文清低了低头,怎么这么巧,又会在这里碰到那个南昭王府的纨绔子弟? “哟,是岑姑娘啊,哟,还有小侯爷,这么早就过来了。”莫嬷嬷顿时堆起满脸的笑容,殷勤地迎了上去,“是不是怕我们锦绣坊的人偷懒怠工啊?放心,我看着呢,那批春装,保证这个月月底完工。” 粉红衣衫的少女走了过来,看看那个一身脏污的小姑娘,再看看莫嬷嬷:“莫嬷嬷,你这里的规矩该改改了。这个小姑娘孝心可嘉,值得褒奖。春梅,赏她一锭银子。” 莫嬷嬷唯唯喏喏地连声应道。就是这时,从那位粉红衣衫的少女身后转出一个丫环模样的人,把一锭银子塞到了小姑娘的手上:“拿着,我家小姐给你的,拿去给你母亲治病去。” 小姑娘一时愣住,看着自己手中沉甸甸的银子,竟说不出话来。 苏文清侧目看去,见那锭银子极有分量,足足有五两之多,嘴角不由微露一丝笑意,看来,这个岑姑娘倒真是一个大方的主儿。 “你这死蹄子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莫嬷嬷骂道,“岑姑娘赏你银子,连句道谢的话也不会说,真是……” “好了,小孩子不懂事,别跟她计较。”岑姑娘不耐烦地打断莫嬷嬷的话,抬脚朝苏文清这边走来。 “你刚才说什么,说要醋吗?”岑姑娘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苏文清,然后又看看木盆里的丝绸衣料。 “对。”苏文清点点头,指了指木盆里的衣裳,“这些衣裳弄脏了,用皂粉搓洗干净之后,换盆清水,滴几滴醋,会使衣料更加柔软,也不损衣料。” 岑姑娘点点头,转身向莫嬷嬷问道:“莫嬷嬷,你这里有醋吗?” “这……”莫嬷嬷露出为难的神色,她这里是刺绣作坊,又不是制醋作坊,哪来的醋? “我家有,我家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我回家去拿。”说话的是刚才摔在地上那个小姑娘,她把银子揣在怀里,一溜烟跑了。 “你懂这么多啊,我没洗过衣裳,不知道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学问。”岑姑娘看看苏文清,由衷道。 “哪里,这是常识。”苏文清笑笑道。在现代,这个小常识是每个穿过丝绸衣服的人都懂的。 她眼角余光掠了那位岑姑娘一眼,见她一双手如青葱般白嫩,手腕上一只色泽清澄的极品玉镯子,难怪说没有洗过衣裳呢,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再看莫嬷嬷对她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肯定是位有着显赫家世背景的人物。 这样想着,嘴角不由扬起一丝自嘲的笑意,这扬州城,天下富庶之地,什么背景的人没有?自己倒是大惊小怪了。 说话间,那个小姑娘已经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个粗瓷碗,碗里盛着小半碗食醋,一阵酸酸的气味飘扬在院子上空。 苏文清接过,滴了几滴下去,等几分钟后,再挂到阴凉处的那些竹篙上。 “岑姑娘,听说你姑姑前几天生了个大胖小子,对”莫嬷嬷小心冀冀地说着,一边看着那个岑姑娘的神色,见她笑着点点头,忙道:“这可要恭喜岑姑娘了,这个消息呀,都传遍大半个扬州城了。老身也准备了一份贺礼,麻烦岑姑娘带到京城去……”莫嬷嬷满脸堆笑,眼角的鱼纹眉因脸部的扭曲而显露无遗。 “那好,反正我过几天就回京去了。”岑姑娘无所谓道,看着苏文清把衣裳从木盆里拿出,晾到另一边的竹篙上去。 “那就劳烦岑姑娘随老婆子走一趟。”莫嬷嬷讨好的笑着,把岑姑娘引进了前堂里。小侯爷也收了折扇,跟了过去,经过苏文清身边时,有意无意地瞟了她一眼。 黄|色衣衫的丫头匆匆地带了芸娘朝后院走来,见莫嬷嬷一行人,忙垂手侧身闪过一边。 待莫嬷嬷走远了,黄|色衣衫的丫头才忍不住问道:“芸姐姐,我看莫嬷嬷对那个岑姑娘恭恭敬敬的,似乎颇有来头,那个岑姑娘到底是谁呀?” “小声点。”李芸娘警告道。这个芸娘也不过是个年约二十三四的年轻女子,这个时代的女子嫁人嫁得早,如今她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她抬头看看那个粉红色衣衫的背影越走越远,慢慢叹息一声道:“毕竟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大小姐啊。” “芸姐姐,那人到底是谁啊?”黄|色衣衫的丫头又问道。 “什么这人那人的”芸娘打了一下黄衣衣衫丫头的脑袋,看了看围上来的人,“小红,你们上段时间不是在谈论着京城发生的事情吗?” “我们上段时间没谈论什么嘛,只不过是京城皇宫里的岑贵妃生了个皇子,京城都在盛传这个小皇子会成为太子,庞贵妃可能会失宠……”小红皱眉回忆道,猛然住了嘴,瞪大嘴巴,“那个岑姑娘也姓岑,你是说她是京城那位岑贵妃的……” “岑贵妃是她姑姑。”芸娘点点头,“你没看见莫嬷嬷看到她那副讨好的样子,这样的贵人谁敢得罪啊。” 如今,京城的皇宫里,最有势力的两位贵人,一位是权倾朝野的庞太师的女儿庞贵妃,另一位是岑宰相的女儿岑贵妃。两宫贵妃明里和和气气的,暗地里相互较劲。两位贵妃先后有了身孕,年前,庞贵妃生下了一个女儿;年后,岑贵妃生了一个儿子,抢尽了风头,大有凌云直上的气势,宫中传闻,皇上去华锦宫岑贵妃那里的次数比栖凤宫庞贵妃那里的次数多了许多,甚至有人大胆猜测,或许,皇上不久以后就会立岑贵妃的儿子为太子,到那时,岑贵妃母凭子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芸娘转头替小姑娘拂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再抚摸着她红肿的脸颊,心疼道:“小云也真是受罪,都是姐姐不好,累着你了。” 小女孩懂事地摇摇头:“娘说不能怪姐姐,姐姐是在帮我们。” 晾晒好衣裳的苏文清也走了过来,笑道:“这位是芸姐姐,待那些衣裳风干了,记得收起来。”见芸娘点点头,再问道:“芸姐姐,你说,刚才那位是岑贵妃的侄女,她不是应该呆在京城里吗?到这里干嘛来了?” “或许是在京城闷得慌?”芸娘沉思了一会道,“所以她才向皇上讨了这个差事,做起这季春装的监工。现在,她就住在南昭王府里。” “这样啊。”苏文清点点头,难怪呢,她会与那个南昭王府的二公子一起来。 那边,小群已经在叫她了,苏文清便笑笑跟众人告别,接过小群手里的丝线回林记绣庄了。 回到林记绣庄,何彩屏已经在门口翘首等着焦急,见苏文清回来了,忙迎了过来:“小清,真是麻烦你了。这不,要在裙摆处绣上几朵梅花,这批丝线,正等着用呢。” “何姐姐说哪里话,林大娘病着,还得多亏你帮她多看着点。”苏文清也客气地笑道。 说了一会闲话,苏文清惦记着家里病着的林氏,便跟何彩屏告个别,出到门口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何姐姐,怎么不见刘婶子?”刘婶子也就是刘家妹子,刘嘉宝的娘亲。年前她还在扬州街头摆地摊卖荷包绣花鞋之类的物件,后来,她听林氏说,自那件事后,刘家妹子也少去扬州街头摆地摊了,而是到了林记绣庄做了一名绣娘。 “你说刘家婶子啊,”何彩屏叹了口气,前段日子绣庄不景气,没什么营生,再加上她那个儿子也要上学堂了,刘家婶子就辞了这里的工,到城里一家大户人家家里做浆洗去了。不过,”何彩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听说工钱虽高,但那户人家是苛刻出了名的,全府上下上百号人,总共才雇了两个浆洗的妈子,加上刘家婶子一共三人,做起来是没日没夜的,唉,真够累的。” 苏文清笑笑,大户人家不都是这样的吗?家业大,支出大,方方面面都用钱,实在没有办法削减的话,那就只能往下人身上抠了。 回去的路上,苏文清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街上一下子多了好多官兵。她正纳闷的时候,忽觉有人扯了她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李惠娘。 “小清,你怎么在这?”李惠娘见到她一个人在街上,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林大娘病了,我去帮她照看一下铺子。”苏文清答道,看了看街上三三两两的官兵,“惠娘,这究竟怎么回事,怎么街上的官兵一下子多了起来了?” “我听说,向荣绸缎庄夜里遭贼了,偷了好几十匹的丝绸缎子,还有一种特别名贵的雪缎。幸好店里的伙计夜里睡得不沉,要不然的话,整个绸缎庄的货物都会被搬空。”李惠娘吐了吐舌头,“听说损失了近千两银子,今天一大早的,那个绸缎庄的东家就急冲冲地往扬州衙门报案去了,听说他的娘子,在家哭得跟泪人似的。这不,”她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城门,“现在全城搜查,就连城门也设了关卡,进出的人一律都要接受检查。” 向荣绸缎庄,就是那个让人扮鬼来吓唬黄二嫂子一家的那个绸缎庄吗?苏文清暗暗冷笑,这算不算是恶有恶报呢? 第四十二章苏氏说要搬到苏府里 在往回走的路上,碰上扬州军械局的陈奇,正带着几个军士到张家冶铁作坊加强警戒,见到苏文清笑着打招呼:“苏姑娘这几天出门要小心一点啊,近来劫匪猖厥,听说就在昨天夜里,朱记陶瓷庄里一批运往北方的陶瓷在半道上被打劫了,人被打晕,货物全部劫走了,现在官府正派人加紧搜捕这些土匪流寇……” 苏文清笑着谢了,心想这世道怎么了,说乱就乱了。 回到苏氏蘑菇园,先去房里看看林氏。林氏还未醒,负责浆洗的李大婶在屋里尽心尽职地看着,一点也不敢疏忽。 林氏睡得很安详,脸色也恢复了正常。苏文清这才放下心来,叮嘱了李大婶几句,便到后园去巡视。 远远的,张嬷嬷那响亮的嗓门就传了过来:“……这段时间也真是怪了,一下子接连出了两个案子,好像约好似的……我今天早上就看见住在隔壁的王大娘家的大儿子正要出门,就过去问个究竟。” 张嬷嬷说到这里的时候,又习惯特别停顿了一下,看众人的反应。 王大娘的大儿子是扬州知府衙门的衙役,张嬷嬷这么一说,众人马上来了兴趣。小桃最先忍不住,一个劲地催促:“张嬷嬷你快说啊,别卖关子了,你打听到什么了?” “也没什么,”张嬷嬷慢条斯理说道,“就是王大娘的那个儿子说,昨天半夜接到报案,说是朱记陶瓷庄运送货物的那批人刚出扬州城,就在城外二十公里的树林里遭到了打劫,货物被洗劫一空,负责运货的那几个伙计每人吃了一刀,躺在地上直哼哼,后来都被送到医馆里去了。” “不对呀,”李五娘皱皱眉头,“我听说朱记陶瓷庄负责运货的那些人,都是有些功夫的,所以这几年也没出什么事。” 张嬷嬷冷笑道:“那些人只不过会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吓唬老百姓还可以,真正遇到劫匪,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听说劫匪只来了三两个人,就把朱记陶瓷庄的那十几个人全撂倒了。” 众人听得咋舌,三两个人就把会些拳脚功夫的膀圆腰粗的汉子全打趴下,那些劫匪的功夫可真不是一般的高强。 “近来扬州城里不太平,各位出门时都小心点。”苏文清走了过来,笑着叮嘱大家。 ‘苏姑娘,”张嬷嬷也笑道,“你一个年轻姑娘家,更要当心一点。还有,世道如此不太平,会不会影响到我们这个蘑菇园的营业啊?” 苏文清心中一动,现在这扬州城里世风日下,那些南面北面来的客商,应该提醒他们当心一点,多带几个保镖保护货物,以免被那些猖獗的劫匪洗劫了,还不知道找谁哭去?至于依靠官府,那还不如依靠自己来得实在一些。 “大家放心,不会的。”苏文清含笑道,“我马上交待下去,给各路客商送个信,说眼下不太平,让他们来购货时多带几个人来。” 晚上的时候林氏的精神好了许多,也能出来吃饭了。苏氏再仔细给她诊了脉,开了方子,苏文清熬了药,服侍林氏吃下去,再守着她睡着。从林氏房里出来时,天时已经深夜。 夜凉如水,夜风还带着寒意,苏文清双手环抱了一下胳膊,才发觉自己穿得单薄,根本抵挡不住这春意的寒凉。正要转回自己的房间,抬头的时候,居然发现苏氏房里亮着灯,发出桔黄|色的光。苏文清沉吟一下,抬脚往苏氏房里走去。 “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苏文清轻叩窗棂,问道。 “哦,是小清啊,快进来。”屋里传来苏氏的声音。 “娘,你是在担心林大娘的病吗?”推开房门,苏文清轻声问道。 苏氏崇尚简约大方,屋子里的摆设也相当简单,一床一桌,几张椅子,桌上摆着一副茶具,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侧靠于床榻上的苏氏,柳眉紧锁,似有一些愁绪挥之不去,见女儿进来,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床榻边上来。 “娘,你到底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女儿替你分担。”苏文清依言坐在苏氏身边,乖巧地问道。 苏氏轻轻叹息了一声:“你舅老爷,今天下午到医馆里来,极力要我们搬过去。” “为什么?”苏文清一惊,纳闷问道。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再说,我们住在这里,也住得好好的,若是搬到他府上去,还得麻烦人家。” 心里却想着,那个地方,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只听苏氏又深深叹了一声:“其实,你舅老爷也是一番好意,他说近来扬州城不太平,担心我们寡母孤儿的,万一真来了劫匪也没个人照应着。至少他府上人多,有丫环有家丁的,安全方面自是不成问题。” “娘,你同意了?”苏文清紧张问道。 苏氏爱抚地拍拍女儿的手背:“清儿,娘知道你不愿意搬过去,但是,你舅老爷也是一番好意,他今天下午在医馆呆了整整一个下午,说什么也非要我们搬过去。还说,以前是他对不住我们,现在说什么也要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苏氏望定女儿,“清儿,你看我们是不是考虑一下?” 苏文清心里“格登”一下,看苏氏这副神情,看来似是被说动了,毕竟是兄妹情深啊。 可是,真的要搬过去吗?苏文清一想到那个魔窟般的苏府,就觉得不寒而栗。那苏府里面不好怀意的苏梁氏,那几个难相处的表姐与表哥,还有那些狗仗人势的丫头婆子们。她们搬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那个软骨头的舅老爷苏锦书能够保护她们吗?难道要像赵姨娘与她的女儿苏月娥一样,为保平安,一辈子装傻下去? “清儿?”苏氏见女儿眉尖紧蹙,知道她相当为难。可她哪知道,她的这番话,给苏文清出了一个难题:明知前有虎,偏向虎山行。苏文清此刻正为如何保全两人的性命安全绞尽脑汁,苦思无策。 “要不,我们不搬过去了,我明天就回绝了你舅老爷去。”苏氏轻声道,脸上现出些许失望。 苏文清一怔。自己或许光顾自己了,没有考虑到苏氏的感受。虽说自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舅老爷没有一丝感情,但苏氏不同,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哥哥,而且还有十多年的情感摆在那里。亲情,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割舍不断的东西。 苏文清暗暗叹口气,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娘,你别多想,搬到苏府里去,当然是好事,有丫头婆子侍候着,还有舅老爷罩着我们,谁还敢欺负我们?不过,你让我考虑几天看看好不好?我这里,一个蘑菇园,一个永慈药行,还有张家的冶金作坊……一下子说要搬到苏府里去,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再说,以后想出府也不是那么方便,我总该交待一些事。” 听女儿这么说,苏氏这才有了一些欣喜,母女再说了一会话,苏文清便退了出来。 回到房里,苏文清却全无睡意,窗外的天空上,月色皎洁,四周偶尔传来了一两处虫鸣。深夜的小莲子庄是安静的,连一声狗吠声也听不到。苏文清静静地伫立在窗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孤独袭来。 掩了房门,苏文清拿了烛台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进了正厅。 深夜的正厅,在朦胧的烛光下显得特别的空旷寂廖。 大厅的一角,常年供着一个牌位,那是哥哥苏辰宇的灵位。牌位前放着苏辰宇八岁那年戴的铜麒麟保命锁。无论漂泊至何地,这两样东西,苏氏都随身带在身边。 点燃了两支香,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李红冰凝神片刻,上前插入案上的香炉中。然后伸手把牌位前摆放着的铜锁拿了起来。 铜锁很粗糙,但麒麟却雕刻得栩栩如生,上面有三个小字“苏辰宇”清晰可辨。这个铜锁她也有一个,上面同样雕刻了她的名字。其实这个铜锁在今天的她看来,根本值不了多少钱,但多年来她一直戴在身上,未曾解下来。她觉得,只有这样,她才会感到,哥哥苏辰宇并没有离她远去,他会一直活在她的心里面,永远陪伴着她。 手中的铜锁很冰凉,苏文清紧紧地攥在胸前,直至铜锁浸润了她的体温,渐渐暖和起来。她闭上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默默道:“哥,你在那边还好?要是你能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啊你告诉我,现在的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夜里睡得迟,以至第二天早上,苏文清便晚起了半个时辰。苏氏已经到医馆里去了,林氏留了纸条,说她身体已无大碍,不放心林记绣庄那边的营生,便与苏氏一道出门了。 锅里热着有做好的早饭,苏文清梳洗后便吃了,照例巡视了一遍蘑菇园,顺便看了一下账簿,永慈药行与张记土窑那边的情况还不错,张二花也说她家那里的作坊也加强了守卫,看来扬州城的动荡局势对她的生意影响不大。 还有美食城、成衣铺子、刘记布坊……苏文清不由觉得一阵气闷,如果真的要搬到苏府里去的话,那么,她的这些计划就要被迫搁浅了。 第四十三章美食城内惊现大当家 “小清,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张二花停住了拨动算盘珠子的手,盯住了苏文清,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我娘昨晚说,我那个舅老爷在仁和堂磨菇了一个下午,好说歹说的,非要我们母女俩搬到苏府里去。”苏文清闷闷道。屋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难以忍受,她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子。 “什么”张二花瞪大眼睛,“你母亲居然答应了要搬到苏府里去?” 早些时候,她已经听苏文清说了苏府的情况,还有那些难缠的小姐丫头婆子们,此刻听说要搬到苏府里去,也不由替她担心起来:“你真的要往火坑里跳?” “也许没那么可怕?”苏文清笑笑,“或许我们娘俩搬进去以后,就等着享福了,舅老爷把前半辈子欠我们的全补回来,把我们娘俩娘供养起来,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你倒想得美呢,做梦你”张二花没好气道。 苏文清自嘲地笑笑。是啊,这些话说出来,连她都觉得自己是在做白日梦。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苏文清抚着隐隐作疼的额头,无奈地望着张二花,“我的话毫无分量,根本抵不过他们兄妹十几年的亲情。” 张二花“啪”地把账本合上:“反正,不能搬进去” 问了等于没问。苏文清摇摇头,看看外面光明媚:“二花姐,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就牺牲一下,陪我散散步。” 张二花果然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拉了苏文清出来,两人沿着西湖湖畔慢慢走。 “二花姐,你那个准姐夫的腰伤好点没有?”苏文清问道。她记得年前的时候,张一花那个准夫婿曾小虎摔伤了腰,还到苏氏的“仁和堂”看过病,做过针炙,现在,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应该养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能干些轻活。”一提到准姐夫曾小虎,张二花顿时眉开眼笑,可见对于这个未来姐夫还是十分喜欢的。“再过上半个月、一个月,应该全好了。” “还不快点操办婚事去,要不然的话,你大姐都快等成老姑娘了。”苏文清取笑道。 张二花也笑:“我姐也急啊,呵呵。不过,一直挑不到好日子。最后,两家一合计,又翻了皇历,就把日子订在今年年底。” “那你姐平日在干嘛?还绣喜服吗?”苏文清再问道。 “她的喜服早就绣好了,绣得可漂亮了,我可没有她那么好的手艺。”说到这,张二花不甘心地叹了口气。这让苏文清忍不住想笑,因为她想起,年前张二花曾经用粗劣的绣技绣了一只荷包,上面有荷花,有戏水的鸳鸯,不知道那只荷包送出去了没有。 “现在,我大姐在林大娘的绣庄里上工。”张二花又道,“听说绣庄最近接了一批订单,要在这个月底完工。我大姐说,那些丝绸,全都是她这辈子没见过的。”张二花眼中露出向往的神色,“到底是什么丝绸呢,我也想去看看。” “看了有什么用,看着穿不起,徒添烦恼,倒不如不看。”苏文清笑道。 “一饱眼福也好啊。”张二花的脸上除了向往还是向往。 苏文清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面前那一幢庞大的建筑物。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西湖湖畔的美食城前面。 进到里面,店老板张瑞祥与小二哥及一班的伙计都迎了出来,苏文清笑着与他们一一打了招呼,让他们各自忙去,不用前来招呼,她随便走走看看就行了。 穿过正堂,后门有迂回的回廊,一座拱桥直至湖中,过了拱桥,就是一座亭子,专供食客赏湖之用。 苏文清沿着拱桥,走上拱桥,登上凉亭。凉亭上有石桌,石凳,四周还有挂有流苏和精巧的灯笼,把一个小小的凉亭装饰得很雅致。不止这一处,从美食城延伸出去的共有五处这样的亭子,晚上的时候,湖色灯光,相互辉映,更是漂亮。 苏文清扶了亭子边上的围栏,放眼望去,见碧波万顷的湖面上,青绿的荷叶层层叠叠,有着专属于春天的特有的娇嫩与翠绿,微风过去,连绵起伏不断,似乎连到天际。苏文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胸中的抑闷之气舒缓不少。 “这位爷,您慢走。”正堂里的伙计点头哈腰,正在送别离去的食客。 后门没关上,苏文清就透过那门随意地望了一眼。这一望之下,不由怔住。 那是一个挺拔的男子,一身月牙白长袍,右手执了一把剑,一把玄黑色的长剑,剑鞘漆黑,上面幽幽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想必镶嵌了宝石。 苏文清奇怪的不是他手持嵌了宝石的长剑,如此招摇过市,而是他的脸。那是一张很奇怪的脸,覆着一张面具,那面具闪着金黄流离的光,居然是一个纯金打造的面具。 苏文清微眯了眼,虽然隔得甚远,但那男子的身影,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矮矮胖胖的人,那人步步紧跟,对那个持剑男子很是恭敬。 转眼间,只见月牙白长袍背影消失在店门前,接着传来马匹的长嘶声和“达达”的马蹄声,想必他们是骑马来的。 张二花的目光向她望来,显然,她也看到了那个黄金面具的男子。 步下台阶,张二花迎了过来:“小清,你看到没?刚才那人好奇怪,还戴了黄金面具,真是少有。” “我们去问问张老板,或许他知道此人是谁。”苏文清道。张瑞祥在扬州城里开了几十年的包子铺,对于扬州城内稀奇古怪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 “张老板,你可曾听说过,这扬州城内有这么一个整天戴着一张黄金面具的人?”进到厨房,张二花就冲张瑞祥嚷道。 “戴着黄金面具的人?”张瑞祥从灶边转过身来,双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抹了两下,今天来的客不多,他也不是太忙。 “你说的这个人,他来过?”张瑞祥面上露出惊奇的神色。 苏文清与张二花对望一眼,张瑞祥这样问,说明对于这个神秘人物,他是知晓的。 “不错。”苏文清点点头,“他来过这里,刚刚才走的。” “苏姑娘,我也不瞒你,其实对于这个人,我也不太清楚。”张瑞祥道,“我在扬州城里开了三十二年的包子铺,到我的店里吃包子的人不计其数。所以,关于这扬州城的一些事情,我也多少听过一些。” 他顿了一下,思索了片刻:“至于这位戴着黄金面具的神秘人物,我听那些食客说起过,说是五年前扬州城内才崛起的人物,手段相当了得,一下子就合并了茶叶、丝绸、陶瓷、珠宝、金银器……近十个商业协会,开创了一个扬州商业协会总舵,成为大当家,掌控了扬州城内大半的商业。” 他的眼中渐渐露出祟敬的神色:“听说这位大当家背景雄厚,功夫高深莫测,行踪诡秘。如无预约,在扬州商业协会总舵是见不到他的。而扬州城内贯通南北的几百条商线,都是通过他搭建起来的。” “而且,此人与皇家有极深的渊源。我听说朱家的茶叶,还有朱家的陶瓷,能成为进贡皇家的贡品,都是这位大当家一手促成的。”张瑞祥一口气说完,然后看看苏文清,“苏姑娘,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苏文清与张二花听得口瞪目呆,武功高深莫测,行踪诡秘,而且手段高超,还与皇家有极深的渊源,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人? 在回去的路上,张二花忍不住道:“小清,你说,那个扬州城商业协会总舵的大当家来美食城做什么呢?” 苏文清心中也存了疑惑:“或许是吃饭?” “那就奇怪了,扬州城里有那么多的食肆酒楼,他为什么哪都不去,非得跑到美食城里来?”张二花微拧了细长的柳眉,“况且目前美食城还没有正式开张,他此次前来,会不会有什么目的呀?” 苏文清没有说话,脚步不停,心下却在沉吟。张二花说得没错,目前美食城尚未正式开张,说是慕名前来好像说不过去。如此城府颇深、手段高明的人物,他的行踪,他的行为,无法不令人怀疑他别有目的。 至于饮食业,苏文清早已打听过了,扬州城内根本没有关于此类的商业协会。也就是说,饮食业根本不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掌控范围,那对于那个神秘的大当家来说,她开美食城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如此说来,他又是为何而来呢? 苏文清想得头痛,干脆一甩头,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昨天夜里,苏氏旧话重提,颇有不忍心拒绝苏锦书的好意,执意要往火坑里跳的意思,如今,又来了个让人忧心的定时炸弹,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最近,这烦心事,一件连着一件的,似乎齐齐约好似的,一古脑全来了。 “哟,这不是苏姑娘吗?这么多天不见…… 福气安康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26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26部分阅读 ,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是不是生病了?”一个尖厉高亢、故作娇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好熟悉的声音苏文清怔了一下,不由停下脚步,抬头望去,见不远处的明记陶瓷店门前,一个穿着葱绿衣衫的女子双手环抱于胸前,高傲地抬起下巴,望过来的眼神带着不屑。她旁边,站着三四个熟悉的面孔。 苏文清在心里叹口气。这段时日,她的运气真是背啊,刚说到烦心事,这不,烦心事又找上门来了。 第四十四章扬州商会总舵的施压 “没事,昨天夜里没睡好。”苏文清淡然道。 “没睡好啊,是太高兴了?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地想些新奇的样子,摆到这个陶瓷店里来卖,只坐着享清福就好了。”范明霞的笑容里明显带着不怀好意,还有意无意地瞟了苏府大姑娘苏清芳身边那个丫头一眼。那个丫头长得颇为妩媚,听了这话,脸上神色突然一僵,眼中射出一丝狠厉。 苏文清不置可否地笑笑。高兴?指的是搬进苏府的事情吗?要搬进龙潭虎|岤之地,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我可要恭喜你呀,”范明霞走到苏文清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鄙夷道,“果然是一副妖媚的样子,这样居然被你攀上了高枝,要嫁到京城黄家去享福……” 苏文清与张二花皆一怔。这个范小姐糊涂了,要嫁到京城黄家的人是旁边那位弱不禁风的苏府大姑娘才对呀。 后面那位长得颇为妩媚的丫环咬咬嘴唇,重重地“哼”了一声。 “妹妹”苏清芳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狠狠地瞪了范明霞一眼,转过头来时,脸上已经换上了微笑的神色,柔声道,“听爹爹说你要搬到府里来,我们姐妹几个可高兴了,想着今后多又一个玩伴,也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又多了一个欺负的对象,是?”张二花没好气道。 苏清芳的如花笑靥在唇边滞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位姑娘说哪里话呢,我们姐妹俩今后要互相关心,互相扶持才对。”她执起苏文清的手,拍了拍,想了一下,从鬓发间取下一枚金簪,塞到苏文清手里,“妹妹自小生活清苦,也没什么金银饰物,这枚簪子就送给妹妹了。如果妹妹还有什么欠缺的,比如衣裳啊,首饰啊,尽管跟姐姐说一声。” 苏文清略为讶异地看了苏清芳一眼,再看看手中的金簪。金簪的确不错,细细的金丝缠绕成繁复的纹路,中间缀几朵用小小的玛瑙石做成的花瓣,虽简约却精致,想必价值不菲。 苏文清的眼睛微眯了一下,脸上盛了笑意:“多谢姐姐了。”顿了一下又道:“妹妹还有事,就先告退了。以后,到了府上,还请各位姐妹们多多关照。” “那是自然。”苏清芳也笑意盈盈道。 望着苏文清远去的背影,苏清芳敛了笑意,眉尖微蹙,一丝复杂的神色现于脸上。 “芳姐姐,你干嘛对她那么好啊?”范明霞嘟着嘴道。刚才她看到苏清芳对她视为眼中钉的那个人又牵手又送簪的,心里就憋了一股气。 “是啊,那种狐媚的样子,做给谁看啊?我才不屑理她呢”苏丽华恨声道,一想起这个女子竟然当着她的面,借夫人的手动她的大丫环,她就恨得直咬牙。 “是啊,大小姐如此抬举她,向她示好,等她母女搬进来后,恐怕我们都不得安生了。”这次插话的是那个长得颇为妩媚的丫环。她叫做香莲,也就是被苏梁氏从陪嫁丫环名单上直接划走的那个。本来她还打着如意算盘,盘算着跟着大姑娘嫁到京城黄家,做一个有点地位的姨娘,如何吃香的喝辣的,再不用这么辛苦的点头哈腰侍候人。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不但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还害得她被夫人指给府里的一个管事的做填房,那个管事的是个老头,长得奇丑,这把她恨得咬碎了银牙,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狭路相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香莲暗暗咬了牙,等苏文清母女进了苏府,决不会让她们过上一天安生的日子。 “自家姐妹,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这个妹妹性子是野了点,等进了府,我们再好好教导她不就行了?”苏清芳说得平平淡淡,语气中毫无波澜,听不出喜怒。 但这些话语在众人听来,宛如在一片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石头,激起层层波澜。 范明霞喜道:“姐姐真是胸襟宽广。到时,妹妹我自会助姐姐一臂之力,好好‘教导’她。” “霞妹妹,”苏清芳正色道,“方才你太急了,差点走漏了风声。那个野丫头滑溜得很,要是被她听到什么风声,她肯定会逃走,那岂不是辜负了我母亲的一番心思了?” “芳姐姐,”范明霞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替你打抱不平啊,无缘无故的要带那个野丫头一起嫁过去,你忍得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下。” “大姐,那名单不是已经送到京城黄家里去了吗?你还怕那个野丫头跑了不成?”苏丽华不屑道,“多派些人手盯紧她,只要她人在扬州城里,就别想逃出我们的手心。” 苏清芳不悦地看了妹妹一眼:“这事母亲已有安排,你就别插手了,免得打草惊蛇。还有,”她环视了众人一周,压低了声音道,“陪嫁丫环这事老爷并不知晓,你们几个听着,千万不要有一丝一毫传到老爷耳朵里,到时坏了事,唯你们是问。” 众人纷纷点头,大有一种“你尽管放心,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架势。 苏清芳这才略微放下心来,疲惫地微闭了一下眼。这事关系到苏家和梁家的未来发展前途,她决不能让这事败在她手上,更不能败在那个野丫头的手上。 陪嫁丫头这事是苏梁氏私底下对她说的,送往京城黄家的贺礼上,陪嫁丫头的名单上就有苏文清的名字。 这件事情,父亲苏锦书并不知晓。苏梁氏对苏锦书说的时候,只是说要效仿娥皇女英,让姐妹俩一起嫁到京城黄家去享福,远离家门,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本来对于姐妹俩同嫁一人的婚事,苏锦书是不点头的,后来她见父亲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唉声叹气了一个晚上,居然默许了。 当然,把苏文清作为陪嫁丫头的身份嫁出去,这事绝对不能让苏锦书知道。等把苏文清骗进府来,再以苏母的性命威胁苏文清,让她就范。嫁进京城黄家之后,就算苏锦书再反对,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等这伙人走后,明记陶瓷店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厮,他用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喃喃道:“天啊,这下该怎么办?我得马上找公子去。” *** 扬州城商业协会总舵。 阳光透过幢幢亭台楼阁,从西北面的一个书房的菱格子窗投射进去,落在案几前的一双手上。那双手,白晰干净,修长而美好。这样一双手,却是一双握剑的手,因为,旁边就有一枚沉重的长剑。漆黑的剑身,剑鞘上镶一颗硕大的碧蓝宝石,发着幽蓝的光。 “向荣绸缎庄与朱记陶瓷庄都干得不错”修长的手指微屈,轻轻地叩击着桌面,黄金面具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金光,光彩流离,一双深遂如寒潭般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是的,大当家,他们对您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李福忙附和道。 大当家微一颌首:“尤其是朱记陶瓷庄,居然雇了杀手,把十几个运送货物的家丁每人给了一刀,嘿嘿,够狠”轻叩桌面的微屈的指关节忽地伸直,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冉冉冒着热气的茶盏惊跳起来,发出细碎的茶盖与茶杯边缘的撞击声,连杯里的茶水也溢出少许。 李福吓了一大跳,以为大当家生气了,忙屏声敛气,垂生侧立,连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刻钟,他偷偷瞧了大当家一眼,见他已转身去窗台看那盆新栽上去的兰花,一点也不像要发怒的样子。 “大当家……”李福小心冀冀道。 “去,把新开发的商线赏给他们。”大当家道,“他们做得很好,值得嘉奖。” “是,属下马上去办。”李福赶忙答应。想了想,又道,“大当家,目前朱明两家都报了案,属下担心……” “放心好了,”大当家挥了挥手,“是我让他们两家这么干的,至于那些知情的人,都已经拿了钱,远离了扬州。再说,”他冷哼了一声,“你以为现在的扬州官府,能查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这扬州官府,也是有颗八面玲珑心的,案子久悬不结,对于他的政绩,对于他的名誉,是有影响的。再说是些山匪流寇犯的案,到哪里抓去?时下的做法是,随便找户穷得活不下去的人家,给八两十两银子,判个三二年,糊弄过去,了结此案。毕竟只是劫财,又没有弄出人命,那些穷苦人家也愿意。 “报了案,官府出动,能营造一种紧张的局势,社会动荡,世风日下,人心惶惶,苏锦书才有更好的理由去说服苏文清母女搬进苏府里去。”大当家黄金面具下弧度完美的唇边绽出一丝笑意,就连深遂的眼眸也含了笑意,落在那株青翠的剑兰上。“李管家,你说,我这样帮苏锦书,他会不会对我心存感激呢?” “这……”李福尴尬地笑笑,不知如何应答。 “苏锦书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大当家忽地转过身来,冷冷的目光落在李福身上,令他不由一阵寒栗。 “据回报,苏锦书昨天下午在仁和堂呆了一个下午。”李福连忙答道。 “去催促一下他,别磨磨蹭蹭,我可没什么耐性。”大当家不耐烦道。 “是的,爷。”李福忙点头,转身要走。 “慢着”大当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李福停下了脚步,就听到大当家冷漠道:“先停了苏家北边那两条珠宝商线,给苏锦书施加一些压力。” 李福讶然地回过头来,只觉得窗前大当家那袭月牙白背影,仿佛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他的一个决定,也能使扬州商界震上三震。 第四十五章岑姑娘的心事 “这簪子有什么好看的?”午后,张二花走入正厅,便看苏文清手里拿着枚金簪子在看,三足鼎炉上茶水渲沸,整个屋子迷弥着花果茶的香甜味道。花果茶已经煮得有些过了。 “坐。”苏文清没有抬头,目光仍落在那枚金簪上。那枚金簪,工艺不错,细细的金丝缠绕成繁复的纹路,中间缀几朵用小小的玛瑙石做成的花瓣,虽简约却精致,价值一定不菲。 “看出姐妹情了?”张二花故意说道,她记得这枚簪子就是上午的时候苏府大姑娘苏清芳送的。 “姐姐见妹妹,明里泪汪汪,暗里来一枪。”苏文清冷笑道,“至少我还是清醒的,不会被了。二花姐,你说,这金簪能值几两银子?” “至少值二十两银子。”张二花笑眯眯道,转身熄了炉子里的火,“小清,你这茶果茶再煮下去就老了,我去拿杯子去。” 喝花果茶适宜用广口的大杯子。把苹果块梨块花瓣等原料隔开,取汁水舀入杯中,加入少许红糖,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苏文清放下簪子,刚呷了一口,就听见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去,见正厅门口处出现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那姑娘一身粉红色长裙,披了件银白色斗蓬,俏生生地站着,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苏文清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站了起来,唇边溢出一丝笑意:“岑姑娘,你怎么来了?”心里却想着,这位贵人,无端端地跑到苏氏蘑菇园里来,不会是找她有事的。 岑姑娘也不拘束,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忽道:“好香啊,苏姑娘,你在煮什么东西?” 张二花早已听苏文清说过这位岑姑娘,知道这位岑姑娘尚能对一位穷苦人家的小姑娘施以同情心,想必不是那些闺阁中养成的那些刁蛮任性的官家小姐,如今见她一人走了进来,讲话直爽,不由多了几分欢喜,忙道:“我们在煮花果茶呢,岑姑娘要不要尝尝?” “好啊。”岑姑娘也不推辞,就着苏文清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接过张二花递过来的广口杯子,呷了一口,心满意足道:“真好喝。”然后看看杯子,“这杯子好漂亮。”她转头看看苏文清,“苏姑娘,这是你做的?” “岑姑娘过誉了。”苏文清谦虚道,“岑姑娘久居京城,什么新鲜新奇的玩意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我们这些小户人家的东西,上不了台面的,岑姑娘不要见怪才好。” “说什么呢。”岑姑娘不悦道,“宫里的东西我都吃腻了,一点都不好吃。”她顿了一下道,“咱们也别姑娘姑娘的叫,多别扭。反正我们两个年纪相仿,今后,直接叫名字得了,我的名字叫岑思惠,你叫我小惠好了,我也叫你小清。” 苏文清微微讶异,真没想到,这个岑贵妃的侄女,性格还真是与众不同,直爽得可爱。 “小清,我可以去看看你的蘑菇园吗?我听浩哥哥说过,你的蘑菇园是全扬州城最大的蘑菇园。”岑思惠眼中闪着惊奇向往的光。 “这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张二花马上笑道,“我带路。不是我夸口,我们这个苏氏蘑菇园,扬州城里还真是没有哪一家能比得上我们这里呢” 从前后院隔着的那堵墙的后门进入蘑菇园,正在忙碌着的张嬷嬷李五娘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姑娘,一身的绫罗绸缎,气质不同凡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岑思惠却是一副小女孩心性,一个一个蘑菇屋看过去,看到兴奋时,还用手抚摸了一下那些草丛里探出来的白色小脑袋,看得小桃小莲捂着嘴偷偷地笑。 “小清,我听说你这里每年都要开个蘑菇培训班的,什么时候会开啊?”岑思惠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今年才刚开始,也才刚刚试用了新的增产方法,接下来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开班授课的事情可能要推到年中。”张二花思索了片刻道。 岑思惠脸上现出失望的神情。苏文清见状,忙笑道:“小惠,不用心急,如果你真的感兴趣,到时开班授课我托人知会你一声不就行了?” 岑思惠这才高兴起来,又看了一会新研制出来的营养液。张二花有事忙去了,苏文清与岑思惠便转回了前院。 三足鼎炉重新点着了炉火,花果茶已经凉了,苏文清便倒了,重新加了苹果片、梨片、、红糖等原料放在炉上慢火烹煮。 “小清,你许了人家没有?”岑思惠忽地问道。 苏文清有些惊讶,这个问题,怎么问得这么突兀?她摇摇头,她现在的名义年龄才十四岁,这个年代的人,要等十五岁及笄了以后才谈婚论嫁的。 “那你有喜欢的人没有?”岑思惠接着再问道。 苏文清再一次惊讶地望着她。一个出身大户的姑娘家,是不应问这种问题的。这个时代,不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吗?但这个岑姑娘脸上的神情,倒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还很严肃。 苏文清低下头,眼前闪过一袭青藏色长袍的清朗俊雅的背影,点点头,“算是有。” “那应该是名门世家的公子?”岑思惠的目光闪闪,“我觉得一定要是名门之后才配得上你。” “喜欢就喜欢了,哪里还去计较人家的身家背景的”苏文清巧笑嫣然,“他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公子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 的确,林志海只是全国众多的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中的一个而已。 “喜欢就喜欢了,哪里还去计较人家的身家背景。”岑思惠慢慢品味苏文清的话,眉尖蹙了起来,一丝愁绪压上眉梢,幽幽道:“我从八岁那年就开始喜欢他了,为什么他对我不冷不热的呢?” 思绪飘远。她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就寄居在伯父,也就是当朝岑宰相的家里。记得八岁那年,她随伯父到江南探望伯父的一个昔日好友,那人的府第好大,高大崴峨地屹立在西湖湖畔,后来她才知道那就是有名的南昭王府。 一日,她一时贪玩,偷偷溜出了王府,跑到了山上去玩。天黑却迷了路,被一只野山猪追得慌不择路,忽然,一声箭响,野山猪应声而倒。她抬头看去,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子威风凛凛手执弓箭站在不远处,宛若天神降临。 八岁那年的记忆成就了一种莫名的思绪,以后的每年,她都找出各种理由去扬州一趟,为的也只不过是见上那个小男孩一面。 后来,渐渐长大了,她也终于明白,这年深日久深淀下来的思念,便是人们所说的“相思”。 可是,落花有意,但那人对于她的暗示,却频频回避,令她甚是苦恼。 苏文清哑然失笑,原来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啊,因为年轻,所以可以任性地渲泻自己的情感,“为赋新词强说愁”,等经历了几番波折之后,就会像她这般波澜不惊了。 她转身取茶,盛好递与岑思惠:“喝杯热热的花果茶,这种茶可以化解忧思。” “小清,你说我请皇上赐婚好不好?”岑思惠眼睛晶亮,下定决心似的说。 “不好。”苏文清摇摇头,“赐婚不是一个好办法,强扭的瓜不甜。婚姻是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我是不信的。如果要我选择的话,我要嫁人,一定要嫁一个喜欢我的,我也喜欢的人,那样,才能对得起我自己,才能不枉在这人间走一遭。” 苏文清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闪着坚定不移的光芒。岑思惠愕然地望着她,虽然觉得她这番话说得荒诞不羁,却又似乎,句句在理。 ****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文清一直在做着搬进苏府的准备。范老爷子执意不肯搬进去,苏文清只得做罢,林氏本来也不愿意,但苏文清还是说服了她。林氏身体不好,留林氏一个人住在外面,苏文清也确实不放心。 但私下里,苏文清倒希望苏氏能有一天突然改变主意,绝了要搬进苏府的念头,但苏氏带回来的消息却一次比一次沮丧。头一天,苏氏说,舅老爷在仁和堂里坐了两个时辰;过了一天,苏氏说,舅老爷在仁和堂里坐了一个上午;再过一天,苏氏说,舅老爷在仁和堂足足坐了一天……最后,苏氏回来说,舅老爷说后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后天一早就搬过去。 苏文清暗暗叹了口气,后天,就是她与李五娘的儿子李元斌的“七日之限”。李元斌应该按她所要求的,把二十个款式的衣样做出来,再全部卖出去了?这一次,她是真的要失约了,这也是她从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失信于人。 当然,后续工作还是要做的。明天,她会交待张二花,如果李元斌真的按她的要求,完成任务,就按照合约的约定,凭一个成衣铺子给他,专门卖他设计出来的衣服。 一个人,能在七日内,将自己设计出来的二十套衣服全部卖完,那证明,他是一个天才,他的设计顺应了市场潮流,而她的这项投资,并没有投错地方。 此时此刻,在这同样的夜里,巷子深处的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内,西北角的那间书房,依旧灯光通明。 李福站在一袭修长的身影后面,低声禀报道:“大当家,据回报,今天苏锦书在仁和堂坐了整整一天,最后,日子定下来了,苏氏母女将于后天搬入苏府。” 大当家白晰修长的手指落在窗台上的剑兰上,微微滞了一下。 那盆剑兰已经开了,硕大的洁白的花瓣,果然是兰花中的极品,出自深山,花姿傲慢凌厉,清雅的香气溢满了整个书房,令人沉浸其中,罢不能。 只要苏文清一进苏府,就预示着他的计划成功了一半。但是为什么,他却没有预期的感到很高兴呢? 他想起美食城的那些可口的食物与那些构思精巧的碗碗碟碟,没来由地感到惋惜。如果,他们不是立场不同的话,他与她,或许会成为朋友。他一向欣赏能与他抗衡的人,虽然目前她还不是他的对手。 第四十六章暗夜有人来报信 但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她即将嫁入京城黄家,他就莫名感到一丝不快。 京城黄家,只不过是一个京畿司统领罢了,而苏梁两家为了能与黄家结亲,竟以陪嫁丫头的名义把她给了儿子作妾。那个黄家二公子,也只不过个武夫罢了,却名正言顺地拥有她。他除了感到惋惜,还有,隐约的不忿。 如果放出风声去,让她逃出扬州城呢? 他忽地一扬眉,脑海中的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深遂的瞳孔收缩,渐渐凝成一个焦点,落在窗台那开得正艳的硕大的纯白色剑兰花朵上面。这是兰花中的极品,娇嫩鲜艳,令他心中忽地生出不忍摧残之意。 放她走,只要她远离扬州城,就不会威胁到扬州商业协会总舵。这个法子与骗苏文清嫁入京城黄家没什么不同,同样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只不过,这种法子使苏家从中捞不到任何利益而已。 “苏锦书做得很好,恢复前几天停的那两条商线,还有,”他停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也许该给苏家一些补偿。“李福,把西北那条珠宝商线赏给他。” *** 夜深了,苏文清和苏氏说了一会话,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正准备安歇。夜里起了风,风很大,把窗子吹得“哗哗”直响。 苏文清亮了灯笼,起身去关窗。想到后天就要搬进去了,也不知今后是福是祸,如此一想,睡意全无。她虽然觉得苏锦书这个舅老爷太心急了点,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可以当作舅老爷真的关心她们母女吗?为着他以前做过的事情,他想赎罪,想补偿,再加上现在扬州城内真的不太平,前几天,又从扬州街头传出打抢事件。看来,舅老爷或许是真的担心她们母女的安危,才会这样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把她们接到苏府里去。 苏文清的手忽地停在窗户上,凝滞不动。她讶然地看到,清冷的月光下,窗边竟然插着一支飞镖。 细细的柳眉微微蹙起,脸上已然罩上一层警惕之色。难道说,近日流窜于扬州城内的那些流匪看上了苏氏蘑菇园,飞镖以示恐吓? 苏文清把灯笼拿了过来,放在窗台上。烛光照在那枚寒光闪闪的飞镖上,飞镖下的一张小纸条在风中摇摇晃晃。 苏文清略一沉吟,伸手拔下飞镖,取下那张字条。飞镖很特别,是一支蝶形的飞镖,镖头没有发黑,并未淬了剧毒,证明那人并不想害她。 字条上的字迹很缭草,无非是说情势危急,苏府的人加害于她,让她速速离开扬州城,另谋生路。 苏文清轻笑,这又是谁的恶作剧?趁着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来这么一段惊悚的示警片断,也算是开解她郁闷心情的一种调料。她无奈地摇摇头,关上窗子。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砰砰”,“砰砰砰”在这沉寂静的夜里,犹为清晰。 苏文清吓了一跳,就在此时,外面有人在焦急地叫道:“苏姐姐,小清,快开门” 原来是刘家婶子,刘嘉宝的娘亲。苏文清忙执了灯笼出去开门,苏氏也被惊醒了,披了衣裳走了出来。 “刘家妹子,这么晚了还赶过来,有什么急事吗?是不是嘉宝又染上伤寒了?”苏氏一看面前来人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作为大夫的第一反应,就是她那个宝贝儿子又病了。这个时节,天气多变,感染风寒的人也特别多,仁和堂这段日子也忙得不可开交。 “婶子,进屋再,屋里暖和。”苏文清见刘家妹子衣着单薄,冻得浑身哆嗦,忙把她拉进屋里。 “苏姐姐,小清,你们赶紧走。”进到屋里,刘家妹子未歇上一口气,就急急忙忙道。 “出了什么事了吗?”苏文清皱皱眉,刘家妹子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 “苏姐姐,小清,你们千万不要搬到苏府里去,那个苏夫人,要把小清当作陪嫁丫头嫁到京城黄家去” 苏氏大吃一变,脸色顿变:“你说什么?” 苏文清也心下暗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家妹子着急道:“苏姐姐,这事千真万确。我在苏府做浆洗也有好些时日了,平日里也听得一些风声,那日我到苏夫人房里取浆洗的衣物,在窗下就听到那个夫人的贴身丫环翠枝这么说的。” “那个翠枝到底怎么说的,”苏氏脸色雪白,她知道她嫂子身边有这么一个丫头,以前她就被她害了不知多少,“我哥他,他…他不可能这么做的。” “苏姐姐,苏府里的那个苏老爷平日里是个软耳根的,凡事都听夫人的。翠枝说了,只要你们进了府,就不怕你们不乖乖就范,到时大不了拿苏姐姐你的性命去要胁小清。那苏夫人还怕你们不肯进府,今天特地去请了苏姓的族长过来,说要让小清入族谱,这样的话,你们就没有理由不搬进苏府了。”刘家妹子连珠炮般说道,喘了口气,又急急道,“我这几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又出不了府,好不容易瞅了一个空隙,趁深夜时候,编了个理由让把守后门的仆役偷偷让我溜出来。苏姐姐,小清,你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进屋收拾东西,马上就走。”苏氏只觉一盆冷水浇下,再也不抱任何期望,急急忙忙转回房里去了。 “小清,你也赶紧去收拾一下,趁天黑悄悄地走。”刘家妹子急急地推苏文清进房,“我也要走了,出来太久他们要起疑的。” “婶子,你还听到其他什么消息没有?我那个舅老爷,他真的同意这么做?”苏文清再问道。她看那个舅老爷苏锦书,认她们母女时情深意切的,再怎么耳根子软,也不至于到了这个要害亲侄女的地步。 刘家妹子想了一下道:“其实你舅老爷起初也不太同意,听说还跟夫人吵了一架,摔了一个名贵的杯子。后来,苏老爷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全府陷入了乌云惨淡之中,那些丫环婆子都说,好像苏家金银器铺子出了一些状况,供应北方的商线停了之类的。后来,舅老爷就同意了。” 苏家的生意出了状况,苏锦书应接不暇,为了挽救残局,挽回惨重的损失,用女儿侄女的幸福来交换,这倒像一个生意人会做的事情。 苏文清沉默了下来,刘家妹子又交待了几句,就急匆匆地走了。 望着刘家妹子急急离去的背影,苏文清呆了一会。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过于离奇了,先是飞镖示警,然后是刘家妹子前来报信,她在这个时空活了十几年都没遇到的怪事全堆一块来了。 苏氏已经将衣物首饰等东西打好了包袱,走出来见女儿仍站在原处,一副安然的神情,不由急道:“小清,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站着。还不快去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娘,不急。”苏文清平静道,走过去挽了苏氏的手,“娘,你以为,我们现在走,就能逃得出去?” 苏氏愕了一下,有些莫名地望着女儿。 苏文清慢慢道:“娘,舅妈连族长都请来了,就料到了我们未必肯进府,那她又岂会料不到我们要逃走?说不定,现在的扬州城,城门四处都派了人把守,我们一有动静她们马上赶过来。所以,娘,”她眼睛晶亮地望着苏氏,“你以为我们孤儿寡母的能逃得出她们的手掌心?” 苏氏低头细细思索了一会。女儿说的不无道理,说不定,此刻,她们母女俩已经被人盯梢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苏氏望着女儿,柳眉越蹙越紧,“难不成我们母女真要任人摆布?难道娘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们把你往火坑里推?”苏氏说到这,眼中已经泛起泪光,双手微微颤抖。 苏氏一生中,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也养成了临危不惧的性格,但此事关系到自己唯一的女儿的一生,一想到这,不由身心俱颤,乱了方寸。 原本以为,认了哥哥苏锦书,从此有了依靠,了结这么多年来母女俩无依无靠,颠沛流离的生涯,过几天安生的日子。谁曾想,这竟然又是一个阴谋。 早知会害了女儿,她本就应该狠了心肠,再不认那个无耻的哥哥与嫂嫂。 看着苏氏脸上闪过愧疚的神色,苏文清反而有些不忍,揽过苏氏的肩头,轻声道,“娘,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桃花村那场杀戮,我们都逃过了,还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我们的?” “清儿,都是娘害了你……”苏氏脸上愧色更重。 “娘,说什么呢。我不会让她们的诡计得逞的,大不了我……”苏文清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氏打断。苏氏大力地抓住她的手,抓得她生疼,“清儿,别说丧气的话,你不会有事的,大不了,娘跟他们拼了。” “娘,别紧张。”苏文清不由笑了,苏氏以为什么,以为她要轻生吗?怎么会?生命如此美好,冬天已过,春天刚来,她还没有活够呢,怎么会轻言放弃? 她笑着拍拍苏氏的手,安慰道:“娘,我是说,我们不会认命的,无论无何我们也要逃出扬州城去。我就不信了,天下之大,竟会没有我们母女的容身之所。”她的目光渐渐冷峻,逃走是一定的,关键问题是如何避开她们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出城去。 现在,扬州城里不太平,城门口也在戒严,设了关卡,凡是进出都要接受检查。苏文清忽然觉得隐约有些不对,似乎自从认了舅老爷以后,一连串的事情便发生了,先是扬州城近十年来未发生过的商贾抢劫案重新抬头;然后是从未戒严过的扬州城内开始戒严了,城门紧闭,设置关卡,凡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盘查;再后来就是舅老爷的生意遭遇重创,商线被停。这些事,一件连着一件,好像有人在暗中策划一般,苏文清紧蹙眉头,心中疑惑渐生。 第四十七章秘见长风镖局李长修 “小清,我们要怎么才能逃出去?”苏氏忧虑道。 “娘,如果说要入族谱的话,那我哥也应该算上?”苏文清慢慢道。 苏氏点点头。 苏文清微微一笑:“娘,你明天就跟舅老爷说,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现在总算安定下来,也该让孩子们认祖归宗。入族谱一事一定不能落下哥哥。可是哥哥的骨骸还在北地的桃花村,让他们派人去,把哥哥的骨骸接回扬州安葬,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那我们也跟着去,然后趁机……”苏氏眼前一亮。 苏文清摇摇头:“娘,你真的以为,他们会让我们跟着去?” “那怎么办?”苏氏的脸色瞬时暗淡下来。 “我们要争取时间。我想,这南北走一趟,最快也三二天。我们要趁这多出来的时间,好好想个逃出去的法子。”苏文清深深叹一口气。眼下,只能是看一步走一步了。 “清儿,娘不曾想到,这样会害了你……”苏氏的泪水又涌上眼眶。 “娘,别多想,好好去睡,会有法子的。”苏文清故作轻松道,又安慰苏氏几句,便推着她进房睡了。 折回来的时候,苏文清拨亮了灯芯,却再也睡不着。明天,明天她要怎么做,才能避开这场灾难? 这样凄冷的夜晚,无眠的似乎不只她一人。 城里的明家,后院的一个院落里,灯光也一直点到了天亮。 “公子,你倒是说句话呀。”小六望着一直在案几前来回踱步的明家大公子明秋梧,忍不住出声道。 自从他把听到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明公子后,三天里,明公子不是借酒浇愁,就一直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看得他头都晕了。 “公子,你倒是快想个法子呀。今天我听那个苏府的小杏说了,今天苏夫人已经把苏姓的族长请来了,明天,就会到苏记蘑菇园去,商量入族谱一事。只要双方一点头,说不定,明天苏姑娘母女就要被接进府里去了。”小六急得不行,他家公子,未免顾虑太多了点,以至迟迟下不了决心。 “小六,我明天就去跟爹说,让他到苏家去提亲。”明秋梧咬咬牙道。 “公子,你糊涂了?”小六忍不住打击他,“如今苏家主事的是苏锦书,你让老爷去提亲,明摆着就是跟苏府过不去。再说了,为了一个平民家的女儿,得罪了京城黄家,你认为,老爷会听你的吗?” “这……”明秋梧茫然道,“小六,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私奔呀。”小六大声道,“你带苏姑娘逃出扬州城去,先避避风头。等过个三年五载的,这件事情平息下来后……” “小六”明秋梧怒道,“我一个正人君子,怎可做此等伤风败俗之事?” “公子,你就别管什么伤不伤风,败不败俗的了,先救了苏姑娘再。”小六急道。 “不行。”明秋梧摇摇头,“我若这样做的话,不但会害了明家,还会害了苏姑娘,于她清誉有损。况且,这一出逃,日子必将困苦不堪,我又怎么忍心,让她跟着我一起受苦?” 小六苦口婆心劝道:“公子,你又没有问过苏姑娘,怎么知道她不愿意跟着你?说不定,你救了她之后,她……” 他还想说下去,就被明公子打断,“不要再说了,这个方法绝对不行。” 人的一生,百事孝为先,父母健在,他又岂能远离?再说,做出这等事情,累及父母,他是万万不能这么做的。 “公子……”小六无奈地望着明秋梧。自家公子如此瞻前顾后,忧心忡忡的,只怕等他想出个两全之策出来之时,苏姑娘已经被远嫁京师去了。 *** 今天一大早,天边刚透出一丝光亮,苏文清便起来梳洗,用胭脂水粉掩了昨夜因失眠而生出的黑眼圈。然后到苏氏房里,叮嘱苏氏千万要沉住气,先稳住苏梁氏一伙人再说,然后再提出给苏辰宇移坟一事,能拖延则拖延。 至于她,当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拉上张二花,二人沿着西湖湖畔慢慢地走。 正值早春,西湖湖畔,草长莺飞,绿柳垂岸,花香鸟语,一片生机盎然。出来踏青的人也不少,三三两两的,陆续走过。 隐约的,后面有些细碎的脚步,有些绰约的人影,似乎在一步一步地跟随在后,但一回头,却又不见了踪影。苏文清暗暗冷笑,刘家婶子的话果然没错,苏府已经开始行动了。 她伸手拉紧了张二花:“二花姐,我们到美食城去看看。” 张二花忽地压低声音:“小清,你打算怎么做?” 苏文清看着张二花,微微有些惊讶。难道,张二花知道了? “小清,”张二花急道,“昨天三更半更,刘家婶子忽然敲开我家的门,跟我爹说,都是一个村子逃难出来的,让我爹给想个法子,说什么也不能让苏府的人害了你们。我爹今天早上还嘱咐我,无论如何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不能让苏府的人把你抢了去。” 苏文清有些动容:“你们有心了。” “小清,你就甭跟我客气了,我们是谁跟谁呀。倒是你,”张二花脸色的神情很是着急,“你打算怎么逃出去?帮得上忙的,我们大家一定尽力帮你。” “我们到美食城再。”苏文清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这里,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进了美食城,苏文清跟张瑞祥说了几句,张瑞祥马上把她们二人引进了西北角最为幽静的一间厢房里。同一时间,小二哥走出美食城,驾着店里专为接送客人准备的马车,向城中方向驰去。 约半个时?br /gt; 福气安康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27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27部分阅读 时辰之后,门外一声马匹的长嘶,一个三十多岁,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跃下马来,把缰绳扔给店里的伙计,取下长剑大步流星向西北角的厢房走去。 “李镖头,劳烦你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苏文清含笑起身相迎。 来人额头宽阔,相貌端方,身材魁梧,怀中紧抱着一把繁复的纹理的宝剑,正是长风镖局的李长修。 “苏文清说哪里话?”李长修亦笑道,“林兄临行之前,曾托付在下,照应苏姑娘,如今苏姑娘有难,李某理当相助。” 苏文清看看张二花,张二花会意,转身出了厢房,到外面去望风。 苏文清把情况简要说了一下。李长修一听,不由义愤填赝,一掌击在桌上:“世上竟会有如此j险小人苏姑娘与林兄早已订下亲事,那伙人却要棒打鸳鸯,将你们强行拆散,真真令人不齿”转头看向苏文清,“李某与林兄素来交好,苏姑娘的事就是李某的事,苏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直说。” 苏文清沉吟片刻道:“李镖头,近来镖局可有接下一些运送大件物品的单子?” 如果有运送大件物品的单子,那么,她们母女或许可以混进箱子里,避开检查,逃出扬州城去。 “没有。”李长修摇摇头,“目前扬州城内全城戒严,城门口盘查甚严,即使有这样的货物,进出城门口也避免不了要进行开箱检查。这个方法,行不通。” 苏文清蹙紧眉尖。她也知道这个法子行不通,只是抱着一丝侥幸问问而已。扬州城里,能不接受检查的,恐怕只有南昭王妃的轿子了。她曾听人讲过,先帝对昭阳长公主极为宠爱,曾赋予特权,来往全国各地均通行无阻,无须接受任何检查,以免怠慢皇家威严。 可是,她何德何能,又与南昭王妃非亲非故,如何去攀附皇亲,让南昭王妃帮这个忙? “要不,我冲破关卡,带你逃出城去。”李长修沉声道。 苏文清感激地望着面前这个魁梧的汉子。这个法子她早已想过了,这是下下之策,万不得已才会启用。而且,这个法子不但会连累李长修,还会连累长风镖局。这些后果,她无法不顾忌。 “唉”她低叹一声,托腮坐了下来,无意识地取了飞镖出来把玩着。这把飞镖的主人一定是个武艺高强的世外高人,要是她有武功的话该有多好?那就能自救,不会让别人跟着受累。 李长修忽然盯住她手中的飞镖,目光中露出疑惑的神色:“苏姑娘,你这飞镖从何而来?可否让我看看?” “这个飞镖,”苏文清捏住飞镖的一端,递给李长修,“这事说来蹊跷,前几天晚上,有个人扔了把飞镖进来,飞镖上扎了张纸条,叫我马上离开扬州城,人却不见了。” 李长修接过飞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眼中流露出愈发惊奇的目光:“不瞒姑娘,这枚蝶形飞镖是我师门之物,此物叫做蝴蝶镖。”他看了一眼飞镖上雕刻着的一只细小蝴蝶形状的纹理,把飞镖打造得体积稍小,并加上蝴蝶形状的纹理,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苏姑娘,你见着我师弟了?” “你师弟?这飞镖是你师弟投进来向我示警的?”这回轮到苏文清惊讶了。 李长修点点头:“李某自幼拜灵觉寺的智能方丈为师,修习武艺十五载。直至最近才听得师傅说起,多年前曾收了一名关门弟子。” 苏文清看着他,关于他的这个师弟,在替黄二嫂子捉鬼的那个夜晚,她曾听他提过。当时她还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世间还有比李长修武艺修为更高的人。 李长修又道:“我那位师弟年纪尚轻,由于长相丑陋,怕惊扰了世人,不敢显示于众人之前,所以常年以黄金面具覆面,喜欢执黑色玄铁长剑。但是,”他想起被师弟用树叶击落的飞镖,“此人内功修为极高,行事诡秘,神龙不见首尾,就连我,也难得见上他一面。” “黄金面具覆面,手执漆黑长剑……”苏文清震惊地站了起来。不久前,美食城里来过一位客人,也是这般模样。如此说来,李长修的师弟,就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大当家?她与他,素未谋面,他缘何要帮她? 第四十八章贺将军的玉质令牌 李长修走后许久,苏文清仍在沉思。她觉得思绪很乱,茫然毫无头绪,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看似毫无关联,但暗中似乎有一条细线在暗中牵引着,其中原由,只是她未想到罢了。 “怎么样,李镖头答应帮忙了吗?”张二花闪身进来。 苏文清摇摇头:“李镖头侠义心肠,不是他不肯帮忙,只不过他帮不上忙。” “那怎么办?难不成你真的要坐以待毙?”张二花急道。 “如果,如果有人助我逃过城门口守卫的盘查,一切都好办了。”苏文清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想到了南昭王妃的轿子。算了,倚仗南昭王妃,那只能是发发白日梦的事情。 苏文清转转手中的蝶形飞镖,故作轻松道:“说件有趣的事情给你听,那晚前来我家示警的人,居然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大当家。” “那怎么可能?”张二花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你与他非亲非故的,他怎会救你?再说了,这扬州城就是他的天下,全扬州过半的商业协会在他的掌控之中。我们是新近刚兴起的,行业间相互打压是见惯不怪的事情,你威胁到了他的利益,他打压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伸出援手去救你?我看啊,近段时间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说不定就是他策划的” 张二花一向对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怪人没什么好感,说到气愤处,伸手拿过茶杯,连灌了两口茶下去。 苏文清看着张二花,忽然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如果,如果假设背后主使之人是那个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的话,那么,所发生的事情便可以顺理成章地串起来了。 首先,商贾抢劫案,被抢的居然就是大当家管辖下的向荣绸缎庄和朱记陶瓷庄,说是贼喊捉贼并不为过。 再者,全城戒严,盘查过往商客。目的是阻止她出城。想必盘查的人当中混有他的人。他算准她会逃走,一旦发现她有任何逃意向,马上会有人报给苏梁氏,再出动苏姓族长,强制她加入族谱,那么,她与苏氏的命运,就掌握在了苏梁氏手中,任其摆布。 再者,苏府商线中断。只有他才有这个能耐做出这等事情,其目的也不过是给苏锦书施压,让他尽快骗她们母女进府。 苏文清只觉得一股怒气在心口处来回撞击,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深深插入掌心,一阵的疼痛。 她的目光突然冷峻起来,落在那把蝶形飞镖上。可是,他向她示警又是为何?玩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是料到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故意走漏点风声又如何? 不管如何,不管她是被骗进了苏府,还是逃出扬州城,都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只要她不在扬州城,对他而言,一切潜在的威胁都将消弥,他依旧还是大当家,依旧掌控着扬州城内过半的商业协会。 自己毕竟是锋芒太过于外露了,才会被他盯上,而他,观察力也太过于敏锐,先下手为强,他的确占了上风。 苏文闭了闭眼,忽然觉得从来没有过的疲惫。不是退缩,而是目前,她根本没有实力与之抗衡。 “小清,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张二花抬头,见她这般神色,忙关切问道。 苏文清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疲惫道:“二花姐,我们的敌人太强大了。这一次,或许我们过不了关了。” *** 回到蘑菇园,苏氏那边总算有一个较好的消息。苏氏提出儿子苏辰宇的骨骸迁移,说是要等到儿子的骨骸迁到了扬州后,再让一双儿女入族谱。族长觉得有理,苏梁氏也不好太拂逆大家的意思,也就勉强同意了。同时,派了几个人,快马加鞭以六百里加急送塘报的速度赶往北地,力求两天后返回。 两天,至好还有两天的时间。苏文清松了口气,不到最后关头,她不会放弃希望。 母女俩相对无语。吃过晚饭后,苏文清昏昏沉沉去睡了,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等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 等梳洗完毕,胡乱吃了几口热在锅里的稀饭,就见张二花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拉了她走出院子,说贺将军找她。 张家冶铁作坊那一幢幢高大的建筑物前,一个魁梧挺拔的身影伫立不动,他的头微微昂起,看屋顶上的浓烟,在半空中喷薄而出,再盘绕着直冲云霄,最后再被风吹散了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仿佛要看上千年万年,把自己看成一座雕塑。 苏文清轻轻走了上去。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心情不好,她似乎觉得,贺将军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单、忧伤。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贺将军并不回头,依然微微昂首,看天空中那翻滚的白烟:“这天空中的白烟,宛似蛟龙,至少目前,它是自由的。不像这世间的人,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苏姑娘,如果我没记错,这话,是你当时在这个地方对我说的。” 苏文清点点头,不错,这话她说过。可是现在,不是陪他看白烟的时候,她没有那个心情。 她深深吸了口气,长话短说:“贺将军,今天你找我来,不会只是要我陪你看白烟的?” “苏姑娘稍安勿躁。”贺将军转过头来,望定身边的她,“我想姑娘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令牌,一个能自由出入城门的令牌。” 苏文清瞬时睁大眼睛。他怎么知道,她正为如何出入城门而烦恼? 张二花在附近不远处朝她眨眼睛。她眼神一转,已然明白怎么一回事,“二花姐告诉你的?” 贺将军微微颌首,算是默认,玄色袍子随风摆动。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质令牌,交到她手上:“此枚令牌,是扬州军械局进出城门的通关文书,只要你执着这块令牌,无人敢阻拦于你。”他冷“哼”了一声,“目前为止,应该还没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军械局的车马。” 苏文清低头去看那枚令牌,那枚令牌触手温润,质地纯朴,淡青色,正面刻有“扬州军械局”的字样,背面刻着三个大字“贺子云”,想必是他的随身之物。 苏文清抬头看他,心中涌起一波一波的感动:“贺将军,谢谢你。” 贺将军已经转过身去,看看屋顶上的浓烟:“你不用谢我,我只不过是不想欠别人的人情而已。上段时间我欠你一个人情,现在,我们两清了。” 苏文清笑笑,再次看向贺将军。想不到他倒与她挺相似的,她也从来不想欠别人人情的。 “我会在两天内,把所有事情安排好。后天晚上,我会派人去接你们,军械局正好有一批军械要在后天晚上运出城去。”贺将军慢慢道。屋顶上的浓烟,在半空中喷薄而出,如身手灵敏的蛟龙般,迅速地盘旋而去。 *** 京城,黄家。 后堂的一个院落内,一间铺陈奢华的屋子里,一个年愈六十的老太太正半倚在床榻上,闭着眼睛假寐,一个梳了双丫髻的小丫环正坐在地上的凳子上,拿了对金木瓜给她拖捶腿。 “扬州苏家那边的贺礼单子送过来了吗?”老太太闭着的眼睛露出一丝缝隙,头略微抬了抬,花白的鬓发上满头的珠翠随之轻轻颤动着。 “送过来了。”小丫头乖巧地答道,“一早就拿去给了夫人看过了,夫人也没什么意见。现在拿到了前堂去,老爷与二公子正看着呢。我听说,这次送的贺礼真是不简单,那些金银器皿就不用说了,光是陪嫁丫头就送了六个。”说到这,小丫头吐了吐舌头,“我还听说,其中一个陪嫁的叫做苏文清,还是扬州那边的亲外甥生,生得花容月貌,见过的人都说,是个大美人哩” 黄老太太笑骂道:“小蹄子,越来越会贫嘴了。”心里却乐开了花,“想不到扬州那边倒是挺会做人的,不但送了厚重的嫁妆过来,还带个美人过来。这下,焕儿可不会再有怨言了?” 黄老夫人膝下有三个孙子,最宠爱的就是第二个孙子黄庭焕。这黄庭焕也争气,年方十六,不但长得文质彬彬,会诗文,还兼抚得一手好琴。当今皇上欣赏年轻有为,相貌端方之人,更对音律极为偏爱。因此,这黄庭焕也经常被皇上召进宫里,共同探讨音律,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黄家也凭着这一点,荣耀一时。前来攀亲的人络绎不绝,都是冲着这黄家二公子来的。 本来对于扬州那边的亲事,黄家二公子是不喜的。人皆传闻扬州苏府的大小姐姿色平庸,且自小体弱多病,是一个药罐子,说不定进门没多久就没了。 黄二公子自恃样貌不俗,且风流倜傥,当然想娶一个貌美如花,身体康健的美娇娘,屡次跟母亲闹着要退婚。后来还是黄老太太做了主,强硬定下这门亲事,并通知扬州那边,除了贺礼厚重之外,无论如何也要找个美貌的陪嫁丫头。黄二公子这才有些高兴,勉强应了这门亲事。 *** 黄府前堂。 正中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浓眉浓须的年约五十的戎装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叠礼单看了半晌,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地下站了两个人,一个尖瘦下巴,下巴上还有几绺胡须,看样子是个管家;另一个小厮模样,十四五岁,但两只眼睛骨溜溜地转着,尽显机灵之态。 “焕儿,你看看。”中年男子把礼单递给坐于旁侧的一位青年男子。 黄庭焕接过,目光落在礼单上的陪嫁丫头名单上:“苏文清?何管家,这就是你们说的苏老爷的亲外甥女?” “对对对,”何管家满脸堆笑,讨好道,“这个苏姑娘,是我家老爷失散多年的亲外甥女,最近才认了回来。长得那可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连扬州城里最有名的花魁香揽月姑娘都被她比下去……”何管家猛然住了嘴,意识到自己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尴尬地嘿嘿笑着。 黄庭焕不介意地笑笑。在京城有一帮风流才子,每天闲着无事搜罗各地的花魁名册,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对于香揽月这个名字,他也听得多了。听说,这是扬州城内南昭王府的小侯爷呼延廷玉的专宠,小侯爷在她身上花费的银两,可谓是一掷万金。 第四十九章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皇上 何管家偷偷望了黄统领与黄二公子一眼,见他们脸上均无愠意,才放下心来,讨好道:“黄老爷,黄二公子,我家夫人说了,等你们看过礼单,若无异议的话,过几天就把贺礼送过来。” 黄老爷含笑点点头,心想,这扬州苏家真是心急,难道真怕夜长梦多,担心他们黄家反悔不成? 黄二公子却瞬时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连陪嫁的丫头们也一起送过来吗?” “是的,夫人是这样交待的。”何管家恭恭敬敬地答道。 黄二公子顿时面露喜色。 这时,外面有人高声叫道:“皇上驾到”声音高亢尖利,显然是个太监。 黄统领与黄二公子皆一惊。这个时候,皇上怎么跑到他们府上来了? 黄统领慌忙摆手,示意何管家等人退到后面躲避一下。自己则整束好衣冠,准备迎接。 太监的话音落下没多久,就看到一行人穿过影壁,朝前堂而来。那行人中,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一身黄袍,身材修长灵俊,眉目清秀,眉宇间的雍容华贵浑然天成,一双狭长的凤目隐隐透出犀利的光芒,腰间悬着的紫色玉佩来回晃动,闪着眩目的光彩。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相貌异常俊美,一袭白衫,纤尘不染,在行走之中下摆扬起,份外俊逸飘洒。 俊美男子旁边居然还跟着一个姑娘。那姑娘穿着纤草扫花的千褶裙,一双大眼睛十分灵动。 “微臣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望皇上恕罪。”见皇上来了,黄统领急急领了儿子迎了上去,大礼参拜。 黄二公子也随父亲参拜下去,心中却微微愕然。怎么,今天不仅皇上来了,就连南昭王府的小侯爷呼延廷玉,还有岑贵妃的堂妹也来了? “免了这里不比朝堂,无须大礼。”皇上摆摆手,“黄卿家,朕本来没有打算到你这里来的,谁知思惠这小丫头,嫌宫里闷得慌,非磨着朕要到你这里来赏菊花。朕也拿她没办法。”话气间是满满的宠溺。 黄统领嘿嘿地笑着,毕恭毕敬地把皇上等人迎进了正厅。 他早已听说,宫里的岑贵妃近日生了个皇子,母凭子贵,风头正盛,连一向得宠的庞贵妃也比下去了。爱屋及乌,看今天皇上的态度,想必这个岑小丫头的身份已不同往日。 “院里的菊花开得正艳呢,岑姑娘想要赏菊,那有什么难事?吩咐一声,老夫马上派人把菊花送到府上去,何须亲自跑一趟?”黄统领一边笑吟吟道,一边吩咐下人奉茶上来。 “别管她。她是小孩子心性,说不定看过之后,又厌倦了。”皇上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岑思惠忽地“咦”了一声,拿起案几上的礼单,“这是什么?” “这是小儿与扬州苏家结亲的礼单。”黄统领含笑答道,“焕儿年已十六,也该给他订门亲事了。” 皇上一脸温和的笑意:“哦,庭焕还未成亲?订了哪家?” 黄二公子忙答道:“订的是扬州苏家。” “扬州苏家?”皇上端着茶盏的手停了一下,茶盏内的“大红袍”香气袭人,他却浑然未觉,犹自沉吟。他记得,那夜星光暗淡,偌大的院子门前,横匾上隐约可辨一个“苏”字。 “黄二哥,你要成亲了?是不是扬州城那个最有名气的金银铺苏家?”岑思惠笑嘻嘻问道。 黄二公子点点头,倒有些惊讶这个足不出户的岑小姐怎么知道这么多。 看到黄二公子惊奇的眼神,岑姑娘得意地笑笑,也不管屋里还有一大堆人,劈头就问黄二公子:“是苏家的哪个姑娘?大姑娘还是三姑娘?漂不漂亮?改天我一定要仔细地瞧上一瞧。” 黄二公子露出尴尬的神色。这个岑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跟他提容貌的事情。 见儿子神情尴尬,言又止,黄统领忙笑道:“岑姑娘不用心急,是苏家的大姑娘,三姑娘还小,还未及笄呢。苏家大姑娘年底就嫁过来,到时,你们有的是时间叙话。” 岑思惠点点头,忽又道:“好像如玉姐姐过几个月就及笄了,行了及笄大礼之后就要出嫁了。”说到这脸上一阵伤感。 她口中所说的如玉,就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妹妹,也是岑思惠最好的玩伴,两人从小就粘在一起,亲如姐妹。想到不久之后,她的这位好姐妹就要嫁出去了,以后她又少了一个玩伴,不由得心头涌起一阵伤感。 皇上呷了口茶,笑道:“岑丫头,前段日子我那宝贝妹妹非要闹着出门来挑衣裳料子,选样子,做合自己心意的礼服,在行笄大礼那天穿出去。我就奇怪了,宫里那么多的裁缝侍候着,她怎么就看不上眼了?如今想来,是不是你搞的鬼,怂恿她这么干的?” “哪有?”岑思惠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嘟了一下嘴,不屑道,“宫里的衣裳样子都千篇一律,没个创新,不要说如玉姐姐,我都看厌了” “你看看,这个丫头,都被她堂姐宠坏了。”皇上笑道。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岑思惠也不介意,继续低头去看手上的礼单,翻到一处,脸上露出好奇的神情,低声念道:“何香菱、陈小芹,闵春桃……苏文清?”念到最后忽地顿住,又再重复了一遍,“苏文清?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她忽地转头望向黄二公子:“黄二哥,你说,这个苏文清是不是种蘑菇,开蘑菇园的?” 黄二公子莫名其妙,什么种蘑菇、开蘑菇园?苏老爷的亲外甥女说什么也是个有身份的小姐,怎么会去做那种事情? 他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听说她是苏老爷失散多年的亲外甥女,上段时间刚认的亲戚……” 在岑思惠说到“种蘑菇,开蘑菇园”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皇上的手突然轻颤了一下,狭长的双目掠过一丝惊讶,宛如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转瞬又隐没了下去。 “对了,就是她了。”岑思惠点点头,她记得扬州“锦绣坊”的莫嬷嬷说过,来取丝线的那位姑娘叫做苏文清,有一手种蘑菇的绝活,在城郊开了个全扬州城最大的蘑菇园,前不久才跟苏府认了亲,算起来还是苏家的亲外甥生女。 岑思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盯着黄二公子,“你见过苏文清?” 黄二公子摇摇头,他从来没有去过扬州,哪里有机会见过苏姑娘?况且,这个名字他还是今天才看到的。 “那她怎么会答应嫁给你?”岑思惠满脸的不相信。她已经十四岁了,她当然知道陪嫁丫头是什么意思。 “岑丫头,这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哪里由得她说不愿意的?”小侯爷笑道,这小丫头,越说越疯了。“你乖乖坐着,别瞎掺和了。” “不可能。”岑思惠神情严肃,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日,那个叫做苏文清的姑娘是这样对她说的: “婚姻是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我是不信的。如果要我选择的话,我要嫁人,一定要嫁一个喜欢我的,我也喜欢的人,那样,才能对得起我自己,才能不枉在这人世间走一遭。” 如今看来,她与京城的黄二公子根本没见过面,哪来的喜欢?嫁给他又从何谈起?况且她还说过,她有喜欢的人了,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公子哥,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 要是她知道自己被莫名其妙地许配到京城黄家,那她一定会伤心死的。 不知为什么,岑思惠自第一眼见到苏文清,就对她有一种好感,如今见到她即将被莫名其妙嫁到京城来,就觉得应该帮她一把。再加上她的好姐妹如玉行过及笄之礼之后就要出嫁的事刺激了她一下,在宫里她就曾听过堂姐私下里谈过如玉的婚事。这使她更加觉得,不能失去了这位在扬州的朋友。 “黄二哥,这位苏姑娘不可能嫁给你。她说过,她要嫁一个她喜欢的,同时也喜欢她的人。”岑思惠看着黄二公子,冷冷道。 “岑丫头,你闹够没有?”皇上不由沉下了脸,把茶盏往案几上重重一放。 岑思惠才不管呢。先皇还在位的时候,她就跟这些皇子公主们自小一起玩到大的。后来,其中一个皇子即了位,她的堂姐也进了宫,当上了贵妃,两家人更是亲上加家。 她知道,皇上的样子是装出来吓人的。他的那些朝臣们怕他,她才不怕他。 当下岑思惠两只大眼睛使劲地眨了两下,泪水便迅速涌进眼眶,一副泫然泣的神情:“皇上,你上段时间失踪了好久,连我的生辰都没来,你说过要补偿我的。君无戏言,现在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是不让苏文清嫁到京城来,我还要跟她学种蘑菇呢” 皇上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哎,这小丫头…… “皇上,君无戏言。”岑思惠再强调一次,长长的睫毛一眨,晶莹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那副样子更是楚楚可怜,“皇上不能骗我,皇上不能说话不算数……” “好,就依你了。”皇上不胜其烦,看着岑思惠连连摇摇头,转头朝黄统领道,“黄爱卿,我看这样,我命人在宫里选个宫娥送过来,把名单上的那个苏姑娘换掉。再说,这位苏姑娘又种蘑菇,又开蘑菇园的,实在不是什么名门闺秀,难登大雅之堂。入了你们黄家,恐怕会辱没了你们黄家的门楣。” 然后转头,朝侧立一旁的一名贴身太监道:“张得柱,这事交由你来办。” “是,皇上。”那名年约四十叫做张得柱的太监忙应道。 “皇帝哥哥”岑思惠欢呼一声,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挨到皇上身边,拽了拽皇上,“我们去赏菊好不好?我听宫里的人说,京城里就数黄统领家里的菊花品种最齐全,也开得最好了。” 年轻的君王似乎没有生气,任由岑丫头拉着,走出了厅堂。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这位城府极深的年轻君王,怎么这么轻易地,让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了? 第五十章皇宫大内忆温情 院中,菊花开得正艳。红fen黄紫,争奇斗艳,努力绽放着最灿烂的风华。岑思惠窈窕的身影在簇簇中流连,如蹁跶的蝴蝶。皇上则手执折扇,含笑凝望。 “小侯爷,你说,皇上今天是不是有些不同?”黄统领疑惑地看着院中那威严静肃的背影,挨近了小侯爷问道。 小侯爷也拧紧了眉头,皇上今天此举的确有些反常,对一个小丫头的行为言听计从,一反平日里专行独断、深藏不露的作派。 一个君王,无端端去干预大臣内部的家务事,本来就是件很突兀的事情。一般的君王,为了拉拢大臣,营造君臣和睦的局面,是不会为了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伤了君臣和气的。但这个年轻的君王却这么做了,而且还做得十二分的心安理得,这让他委实捉摸不透。他觉得皇上自从失踪了一段时日,回来后就有些变了,至少哪里变了,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我也说不上来,好像……”他望着身旁的黄统领忽地住了口,一个想法在心中升腾而起,如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便解释得通了。问题是,皇上到过扬州吗? “好像什么?”黄统领急道,“小侯爷,你倒是快说呀。” 一旁神情沮丧的黄二公子也瞬间抬起头来,紧盯着小侯爷。 小侯爷微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我只是猜测而已。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个苏姑娘是皇上看上的人的话……” “啊”黄统领与黄二公子顿时瞪大眼睛。如果那名陪嫁丫头苏文清真的是皇上看上的女子,那么,如果强娶进门的话,那黄家三百多口人,面临的是…… 黄统领惊出一身冷汗,暗地里又把扬州苏家狠狠地骂了一遍。 黄二公子脸上的表情不再是沮丧,而是惊惶,同时又有一些庆幸。幸好,幸好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黄统领叹口气道:“我马上修书一封,派人加急送往扬州,务必要阻止此事。” 他再看看儿子,神色中有些不忍与无奈:“焕儿,委屈你了。” 黄二公子忙道:“爹爹说哪里话此事关系黄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安危,焕儿又岂能为了自己一己之私,累及全家?”话虽如此,但神情之间的颓废与抑郁还是一表无遗。 小侯爷转身拍拍黄二公子:“黄兄何须如此丧气?天下何处无芳草,这天下的女子,美貌者不计其数。”然后含笑又道,“几个月后,家母要在南昭王府内举办赏花大会,届时扬州各地的名门淑女,大家闺秀均会到场。黄兄若有空的话,不妨到扬州来一趟,相信到时一定会有所收获。” 黄二公子这才开心起来,露出一丝笑意。 *** 天渐渐地灰暗下来,气势浑雄的皇宫大殿前,一袭威严静肃的身影立于丹墀下,手触摸着蟠龙柱子,微微昂头望着天空。早春的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层沉重而缓慢地向南移动,他就这样静静地仰望着神秘而变化无常的苍穹默默不语。 蟠龙柱子是冰凉冰凉的,些许的寒意渗透他的指尖,侵入他的心里。这个皇宫辉煌无比,也荣耀无比,但却是冷冰冰的。比如这黄琉璃瓦、青砖地、铜鹤、日晷……都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 他久居深宫,比任何人更能体会皇宫的冰冷。他是先皇的第三子,母妃也不是皇后,按常理他无缘于皇位。但上天居然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大哥发疯,二哥暴死,皇位就神奇地降临到了他的头上。皇宫内苑的刀光剑影难以言说,皇宫内烛影斧声未散,知情人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一毫腥风血雨留下的痕迹。而这个冰冷的皇宫依旧太平,依旧衣袂翩飞,欢声笑语,甚至听不到一声痛哭哀泣。 大哥是在装疯,以此表示对父亲的不满和对皇位的拒绝?每次他去看大哥,大哥总是神情平静,笑容祥和,令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笑得那么开心的人,居然是那个曾经纵火焚烧皇宫的人。 随着二哥的暴死,他被逼到了风口浪尖,再也没了退路。多年炼就的冷硬心肠发挥了作用,四海归心,令先皇无话可话。 可是,他的心是孤寂的,任那国色天香,软语温存的六宫粉黛、三千佳丽也解不了他的抑郁,让他感不到一丝温情。不管是温柔如水的庞贵妃,还是善解人意的岑贵妃,都抚平不了他内心的创伤,给他带去一丝温暖。 但是,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他抚上拇指上的扳戒,冷肃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天夜里昏迷中,有一双微凉的手拂过他的脸颊,给他灌下药汁和米汤,听到那个清丽的声音说道: “……如今我们救了你,你以后就不要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了,好好的过日子,免得让我们白救你一场,徒徒浪费了那么多的药材……” 很单纯的一个姑娘说的一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却让他感到了一阵暖意,就好像一个在劝自己迷途的亲人。亲人,对,是亲人,只有亲人才会这样毫无避讳地直言,只有亲人,才能让他感到那久违的亲情。 他低头,不禁莞尔。他看起来,像一个坏人吗? 他听到有人叫她“小清”,现在回忆起来,院子门前的那块横匾上有五个大字“苏记蘑菇园”,他确信她就是苏文清无疑。 一阵寒风袭来,他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双肩。内侍张得柱立刻走过来,将一袭绿锦团绣龙狐皮裘轻轻披在他的身上。 他随意瞟了张得柱一眼:“你在那边上站了那么久,没有话想要说吗?” 张得柱心下一惊,心想这个年轻君王眼睛真是犀利,居然能看透他的内心。不过,他自这个君王年幼时,便跟随其左右,对于皇上的脾性也摸了个熟透,当下从容答道:“皇上,奴才是觉得今天在黄统领家时……” “你是说朕的言行失常?”狭长的眼眸微睐,一道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张得柱。 张得柱慌忙跪下道:“奴才不敢。” 皇上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得柱,看了许久。不可否认的,他今天的言行举止,是有些失常了,不像往日的他,细心的贴身太监感觉到了,想必当时在场的人都有这种感觉? 他抬头朝四周望去,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皇宫四处点起了灯火,星星点点的烛火把整个皇宫装饰得无比华丽辉煌。 王朝兴替的烟尘已经远去,放眼放去,大千世界,市井之间,营营汲汲,拥挤嘈杂的一片太平兴旺之象。那么,在这么个太平世界里,放纵一下自己,任性一下又何妨? “起来。”他淡淡道,脸上神情喜怒不辨,“朕累了,歇了。”说罢转身朝寝宫走去。 “皇上,您今天不去栖凤宫了?庞贵妃还在等着……”何得柱忙道。 “不去了。你派人到那边说一声,就说朕要连夜批阅奏章,就不过去了。”皇上的身影已经走远,不容置疑的声音仍在半空飘散着。 何得柱摇摇头,君心难测啊。如今,他都不知道皇上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了。 *** “二花姐,你先替我照看着这里的营生,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苏文清把一大叠账本搬到张二花面前,故作轻松道。 “小清,你真的舍得把这里的一切全放下?”张二花不甘心道。 “有什么舍不舍得的?”苏文清笑道。说舍得是假的,毕竟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好不容易有些规模了,却要全部抛下,重头再来打拼。不过,平日里不是常说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可不想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而没了性命。 “二花姐,辛苦你了”苏文清轻轻握住她的手,目光深沉,“等风头过后,我就回来。” 说很快就会回来,那是自欺欺人的话。苏文清终于明白,不管在哪里,想要占据一席之地,要想站稳脚根,就必须壮大自己的实力,才不会再次遭遇她现在的窘境,才不会被打压得一败涂地。 它年她东山再起,决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也决不会允许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再骑到她的头上来,更不会让人轻易拿她一生的幸福,作赌注。 这个教训,她一辈子都会记得。 “那林大娘也跟着你们一块走吗?”张二花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掩不住的担忧,“林大娘那样的身子……” 苏文清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劝了几次,她非要跟着我们一起走,说她身子撑得住,绝不会拖累我们。” 想到漫漫逃亡路,风餐露宿的,也不知林氏能不能撑得住,但林氏执拗要跟她们母女一起走,苏文清也拿她没办法。 “那林大哥怎么办?万一林大哥高中回来,却找不到你们……”张二花担忧道。 “如今,唯有寄望于海哥哥高中后前来拯救我们了。”苏文清无奈摇头,可是,近段时间皇上染疾在身,久不临朝,科考一再延误,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开考。那样的话,要等到什么时候? “二花姐,如果哪天海哥哥高中回来找我们,你就让他四处张贴寻人告示,我们看到告示,就会来找他。”苏文清紧紧地握住张二花的手,“二花姐,拜托你了。” “小清,说什么呢。你要好好的,你们都要好好的。我等着你们回来。”张二花眼中泪光闪烁。 过了半晌,苏文清拍拍张二花的肩膀,起身道:“我们四处逛逛,让我再看一眼扬州城,留个美好的回忆。” 苏文清挽了张二花,沿着西湖湖畔一路看过去。西湖的景色很美,绿柳垂堤,层层叠叠的荷叶如波浪般翻卷着。如果她手里有部相机的话,她一定会把这里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与物,都拍下来,留作以后漫漫的逃亡岁月里慢慢品味。 明天之后,她会在哪里呢?会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漂泊呢?命运这个东西,有的时候真的很难捉摸。 第五十一章黄家单方退了亲 苏文清与张二花两人先去了美食城,经过一段时日的经营,美食已经有些规模,前来光顾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这座西湖湖畔庞大的建筑物前,停了一排或豪华、或简朴的车马,扬州城内的客商渐渐把这里当成了打尖休憩的场所。 苏文清步入店中,将上段时间闲着无聊写下的新花样,拿给了张老板,再与张老板研究了一番,确定了几个新口味的食品,作为下一段时间的推荐美食。 看着苏文清神情自若,张二花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出来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小清,你怎么可以做到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苏文清苦笑:“二花姐,你要我怎么样?难道要哭吗?让他们惊觉?那我岂不是更麻烦了?” “如果你觉得把事情说出来舒服一点的话,你就,我听着呢。”张二花担心地望着她,怕她闷出病来。 苏文?br /gt; 福气安康第2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28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28部分阅读 文清唇边绽开一朵笑容,她微微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张二花:“二花姐,我没事。”她并不是个情感过于外露的人,自己的事自己承担,说出来又如何,徒添别人的烦恼而已。 接着她们又去了永慈药行,张记土窑,张二花家的冶铁作坊,还有给李五娘的儿子李元斌赁下的成衣铺子。 李元斌任首席设计师的成衣铺子生意的确很好。一个中等的铺子门前,停下来的都是些华贵靓丽的马车,马车上陆续走下一些衣着光鲜的贵夫人与小姐丫环们,喜滋滋而来,喜滋滋而去。 “小清,你看,事实证明,李元斌的眼光真是独到。现在,李五娘与李大伯都没意见了,自家的铺子不开,反倒帮起儿子卖起衣裳来了呢。”张二花笑道,朝那间铺子指了一下。 苏文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李大伯正在门口处跟一个准备进店的客人推销着。 苏文清忽然有些感慨,如果再给她一些时日,或许,她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 最后一个地点,是明记陶瓷店。 “苏姑娘,你,你来了?”站在门口的小六,见到苏文清等人走了过来,眼睛瞬时睁大,连说话也不利索了,忙不迭地把她们二人迎进里厅,一边飞快地跑去叫自家公子。 一身海蓝色袍子的明公子来了,脸含着笑意,眉眼弯弯:“苏姑娘,张二姑娘,你们来了?” 苏文清也笑道:“这段时间范老先生要开发蘑菇新品种,缺个帮手,可能会有段时间不能来了,所以先过来看看。” 明公子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了一下。 小六看看公子,忙道:“苏姑娘,你放心好了,你看外面店里的人,还有那些空了的货柜子,那些陶瓷卖得可好了,不信,我拿账本给你看。” “不用了。”张二花连忙摆手。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添乱了? 茶凉了换上热的,喝完了添水再煮,苏文清这次坐的时候比往日都长了好多,但在明公子看来,这个上午的时间跑得比往日都快。 终于,苏文清告辞,和张二花一起返回苏氏蘑菇园。看着那窈窕的身影越走越远,明公子倚在门框上,却怎么也移不开脚步。 “公子,你倒是快拿主意啊。”小六急道,“苏姑娘说明天不能来了,也就是说,她明天有可能被远嫁到京师去了呀。” 明公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他沉痛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惆怅满怀,心痛的感觉弥漫了全身。百事孝为先,他该怎么做?他又能怎么做? 下午的时候,苏文清走去书房看窗台上那株剑兰。兰花是她从后山上挖回来的,让李兴旺烧了一个青花瓷器花盆,种了上去。如今,兰花开了,香气馥郁,溢满了整间书房。 苏文清给兰花浇了水,然在就在书房里靠窗的椅子上坐了,静静地看了一个下午的兰花。这种名叫剑兰的兰花有着太多太多她与林志海的回忆。她清晰的记得,八年前的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林志海就站在剑兰前,向她走来,一直走到她的心里去。 最后,她找来了一节竹子,做成一个有盖子的竹筒,把兰花整株拔了出来,装到竹筒里去,添上土。这样带起来方便。 还有,林氏送的血玉镯子,苏文清也从橱柜里拿了出来,戴在手上。这镯子她一直珍藏着,舍不得戴,如今,要逃亡了,戴着身上,希望可以给她们带来好运。 没到天黑,苏氏和林氏一起回来了。大家简单地各自收拾了一个包袱,由于是秘密出城,东西也不能多带,只带了一些随身的衣裳,还有银票和金银首饰等细软。最后,苏氏想了想,把案几上供着的苏辰宇的牌位与铜麒麟保命锁也带上。 三人用过晚饭,便早早歇下。晚上就要逃亡了,大家都需要养足精神,养好体力去应对那些未知的变数。 苏文清和衣躺在床上,合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八年前那场逃亡记忆犹新,想不到时隔八年之后,又要开始了新的逃亡。八年之前的逃亡她失去了最亲爱的哥哥,八年之后的逃亡她又将失去谁? 苏文清只觉有一双手紧紧地扼住喉咙,使她喘不过气来。她在心里狂喊:不要我不要这样翻身坐了起来,却是再也睡不着。 就在这时,院子大门传来了阵急促的敲门声,急速如擂鼓般,伴有隐约叫唤声。 苏文清吓了一跳。三更未过,贺将军就派人来接她们了吗?不可能呀。 苏文清迅速披上外衣,走到院子里,由于情况未明,她也没有点亮灯笼。暗淡的月光下,她瞧见苏氏和林氏也起来了,侧立在门边,脸上带了惊惶的神色。 苏文清稳住心神,往门边挨了过去。这时,门外传来刘家妹子的声音:“苏姐姐,小清,快开门,是我。” “刘家妹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苏氏这才呼了一口气,抢先开了门。 刘家妹子跨进院子,脸上明显带着喜色,气喘吁吁道:“苏姐姐,林姐姐,你们不用紧张,我是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的。” “好消息?”苏氏三人皆一愣。 刘家妹子拍拍胸口,等气喘平息了以后才说道:“婚事黄了,苏夫人病了,族长走了。” 苏氏与林氏又一愣,这没头没脑的三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文清脑子飞快运转,隐约明白了刘家妹子的意思。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的来说,她们今晚可能不用逃亡了。 “婶子,屋里坐,进来慢慢说。”苏文清把刘家妹子让进屋里。 屋里点了烛火,亮堂一片。三足鼎炉上的茶壶里飘出茶香。刘家妹子便在这片飘缈的香茶雾气中把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一切的变故都发生的今天晌午之后。 晌午过后,一匹从京城来的快马进了苏府,把一封书信转呈给了苏老爷。苏老爷一看,愣了半个时辰。然后夫人走出后堂,看了信以后,就病倒了。 刘家妹子听苏府二公子身边快嘴小厮阿列说,那匹快马是从京城黄家来的,那封书信是京城京畿司黄统领写给苏老爷的。在信中,黄统领把苏老爷斥责一番,说他办事不力,是否要连累黄府三百余口满门抄斩,语气坚决要退了与苏家的婚事,还说贺礼一并退还,从此不再议婚嫁之事。 苏梁氏当场昏厥,全府上下请大夫的请大夫,煲药的煲药,乱成一团。 后来,苏大姑娘从苏梁氏房里哭哭啼啼地走了出来,说什么“不活了”之类的话,吓得苏老爷赶忙派几个丫头婆子寸步不离地跟着,怕她寻了短见。 苏姓的族长也于傍晚时分走了。苏府里各人满怀心事,连晚饭也没开。整个苏府陷入了乌云惨淡之中。 刘家妹子听了这事,心中乐开了花。趁着苏府人仰马翻,管制松懈之际,拿几个铜板收买了看后门的婆子,便急冲冲地赶回小莲子庄报信来了。 “婶子,多谢你。”苏文清把一杯香茶捧给刘家妹子,诚挚道。刘家妹子的话无异于一道闪电,劈开她眼前浓重的乌云,使她的人生出现了转机,使她又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小清说哪里话,当初要不是你母亲,我与嘉宝还不早做了孤魂野鬼了?”刘家妹子谦逊道。 “那么说,我们不用逃出扬州城了?”林氏犹自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林大娘”苏文清又气又好笑,“如今京城的黄家取消了与苏家大姑娘的亲事,我当然就不用做什么陪嫁丫头。我没有了利用价值,我那个舅妈当然就不会把我们母女接进苏府里去。那我们还逃什么?”她冷“哼”一声,“苏梁氏那种人,蚀本营业她当然不会做。”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啊”林大娘双手合什,虔诚地说道。 “娘,我找二花姐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苏文清说着出了院子。怀中揣着的玉质令牌冰凉冰凉的,也许,这个好消息也该告诉贺将军一声,还有,这个令牌,也该还给他的。 果然,第二天苏文清出门时,后面再也没有了跟踪的人。她慢慢朝城东方向走去,走到苏府门前时,停了下来。 一个婆子急急地扯着一个提着药箱,大夫模样的人从后门匆匆而入。那个婆子一边急走一边紧张道:“……何大夫你走快点,昨天夜里大姑娘哭得昏了过去。夫人急火攻心,吐了一大滩血,吓死人了……” 苏文清双眼微眯,目光冷峻。望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苏府后门内,唇边浮起一个冷漠的笑意。不是她冷血无情,而是这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转身,走入繁华的扬州大街。扬州街头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而阳光也犹为灿烂。苏文清沐浴在暖和的阳光中,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昨天担心了一整个晚上的心情终于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阳光真好,人生真美好。 第五十二章借酒浇愁另有他人 “真想不到,苏文清的运气会那么好。”扬州总舵内,大当家背靠在太师椅上,淡淡的声音,语气慵懒,却没有想象中的怒发冲冠。 李福有些奇怪,这是他第一次见大当家如此散漫的样子,按常理大当家应该生气,应该发怒的,他却没有。 屋里飘散着浓郁的香气,窗台上那盆剑兰宁静地开着,花姿凌厉而高傲。 李福见大当家的目光落在窗台的那盆花上,怕惹起大当家的不快,正想把那花移走,却听到大当家道:“李福,不用了,就放那,花开得挺好。” 观察了那么久,也试探了那么久,况且还出手打压了,却对于苏文清毫发无损。事实证明,这个野丫头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对手,他一向也欣赏势均力敌的对手。那么,如果他们两人精诚合作呢?会是另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他微微一笑,眼中的冷意如冰雪初融的雪山,回归了些许暖意。他再度把目光投向窗台上的那盆剑兰。那盆剑兰似乎开得更艳,而香气也更加馥郁了。 “下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辰了,我要的玉如意,准备好了没?”大当家收回了目光,呷了口“碧螺春”,淡淡问道。 “大当家请放心,纯色玉如意已经打造好了,还差盛装的锦盒,等锦盒做好以后,再一并送与爷过目。”李福忙答道。 “好。”大当家点点头,“叫他们用心做,我要亲自呈献给太后。如果太后满意的话,重重有赏。” “小人晓得。”李福诚惶诚恐应道,眼睛惊讶地望着面前这个戴了黄金面具的神秘男子。这个大当家居然神通广大到能进宫面见太后,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大当家,”李福小心冀冀地看了大当家一眼,“赵田亮前不久刚从北方回来,要不要叫他过来?” 赵田亮是当地一个小小的珠宝商,但他的姐夫却相当了得,是北方商业协会举足轻重的人物。年前大当家曾派人找他,原本打算引进北方的蘑菇,借以打压扬州为首的南方新兴的蘑菇行业,不曾想那赵田亮回北方过年去了,年后才回转回来。 “不用了。”大当家摇摇头,此时他的心境已与往昔大不相同,打压一事告一段落,他现在考虑更多的合作事宜。毕竟,相互合作,互惠互处才是长久之计。在商场混迹这么多年,他深谙这个道理。 “李福,”大当家呷了一口茶后,放下茶盏,目光转向冷峻:“给我传话 下去,从今往后,各地分会没我的吩咐,不要擅自去动苏文清,不要给我惹事生非。如果有那么多精力的话,倒不如少动些花花肠子的歪主意,正正经经地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李福讶然地望着大当家,心下惊诧莫名。大当家这是怎么了?这一点都不象平日里大当家凌厉的作风啊。如果就此放过苏文清,那么日后等她羽冀丰满,还来得及吗? 他想此次算计,对于大当家而言,算是这么多年来每一次失手。大当家非但没有意愤难平,伺机报复的意思,语气中居然还有对苏文清的赞赏之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虽心存疑惑,但见大当家说得如此坚决,知道大当家的话绝不容许阴奉阳违,即使再多顾虑也不敢作声,忙告退下去布置去了。 *** 明家正堂内。 “老爷,你发现没有,梧儿这几天愁眉不展的,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我听打扫的粗使丫头说,这几天看到梧儿在房里喝酒。这个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上首坐着的一个衣装华丽的贵夫人望向坐于身侧的明老爷,忧心忡忡道。 说话的是明刘氏,明记陶瓷店的东家明老爷的正妻,由于长年染病在身,形容消瘦,虽说近段日子到“仁和堂”做过针灸,病情已大为好转,能走到园子里散散心。但毕竟是长年沉疴,要一下子治愈也不大可能。 明秋梧是她的独子,她年近半百,只育有一子,自是爱护如掌上明珠。如今听得下人说起公子近日举止反常,不由心急如焚,一听说明老爷回来便急急过来询问。 也难怪她为何如此紧张,由于她长年卧病在床,无奈之下也给明老爷续了一房白姓妾室,不久之后,那白姨娘生下一个儿子,叫做明秋文,比明秋梧小二、三岁。白姨娘虽为妾室,但并不是省油的灯,一心要爬到正房头上。她的儿子明秋文也经营着明家的几处产业,风头正旺。 虽说嫡子继承家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料想白姨娘会使出什么阴招,来对付他们母子俩呢?现在她唯有寄望于自己的儿子争气点,方能保得母子平安,家产不会被旁人夺走。 “夫人且放宽心,这混小子能有什么心事”明老爷冷哼一声。 “是不是店里的买卖出了什么问题了?”明刘氏用瘦骨嶙峋的手绞着丝帕,紧蹙了眉头担忧地问道。 “没出什么事情。店里的营生好得很。”一说到陶瓷店,明老爷的眉头便舒展开来。他今天早上去了一趟,明记陶瓷店里的买卖好得出奇,各地的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忙得店里的伙计不亦乐乎,他还打算照此下去,他该多开一店陶瓷店才行。从一点上看,他这个嫡出儿子的经商才能真是第二个庶出的儿子无法比拟的。 “那梧儿怎么还闷闷不乐呢?”明刘氏看着自家老爷,多年的夫妻,她敏锐地感到明老爷有事情瞒着她。“是不是因为苏姑娘?”明刘氏再问道。 这一问更添了明老爷的怒意,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那位苏姑娘,不提也罢。” 明刘氏一惊,双手不由攥紧了案几边缘:“老爷,怎么了?” 明老爷看着夫人,心中已经猜到爱子的借酒浇愁肯定与苏姑娘有关。见夫人投来殷切询问的目光,不由长叹一声:“这傻孩子,怎么这般不开窍?那苏姑娘早已许配了人家,他怎么就念念不忘呢?” 原来,几天前,他与扬州城内几位商贾饮酒聚会,苏锦书也在场。说起新近发生的新鲜事儿,不知怎的就说到了新开的美食城,聊到了苏文清身上。苏锦书便笑言苏文清是他最近刚认的外甥女,并说已经许配给了京城黄家,不久之后便跟着自家大女儿一起嫁到京师去。 明老爷一听心中便不乐,心想一个看来颇与众不同的姑娘家,居然也委身给人家做妾室,原来也是一个攀附权贵,贪慕虚荣之人,心中暗暗替儿子不值。 “那怎么办?”明刘氏担心道,“梧儿这么喝下去,要把身子搞垮了怎么办啊?”她只有唯一一个儿子啊。 “我去看看。”明老爷说着就往外走。 “老爷”明刘氏怕明老爷又去教训儿子,忙拉住他:“老爷,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咱们就别瞎掺和了。”回头叫道:“秋婵。” 旁边一个眉清目秀,穿着翠蓝衣衫的丫环走上前来,应道:“夫人。” “去大公子房里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明夫人吩咐道。 翠蓝衣衫的丫环秋婵领命而去。 穿过游廊,沿着花径一直走,一路的百花盛开。明家也算是扬州城里的大户人家,家宅的布置还是挺讲究的,尤其是做生意的,对于风水更是深信不疑。 西北角那个幽静的小院落,便是明家大公子明秋梧的住所。 远远的,秋婵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酒香。走近了,便看到房门微微敞开,明家大公子明秋梧正拎着兽纽酒壶,拿着个白玉杯子,自斟自饮,神情哀伤。 “凤凰台上凤凰游, 凤去台空江自流……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明公子吟诵几句,斟满一杯酒,一仰头,灌了下去。 “大公子,你怎么喝起闷酒来了呢?”秋婵忙赶过去,夺下酒壶,“哎,这酒还是冷的。大公子,吃冷酒可不好,会伤身子的,怎么说也要温过才喝啊。” 明公子醉眼朦胧,自言自语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抬起醉眼看向秋婵:“秋婵,你来得正好,给本公子斟酒”说罢把白玉酒杯重重往桌子一放。 秋婵看看明公子,为难道:“大公子,一大清早的,你就喝成这样了,可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让夫人知道了,会怪罪下来的。” 明公子斜睨了秋婵一眼:“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你不倒是,那我自己来。”说着就要起身去抢酒壶。 他已喝了个半醉,脚步不稳,伸手来抢,歪歪斜斜的竟似要跌倒。 秋婵忙扶住他:“好好好,我倒,我倒。”无奈之下又倒了一杯。见明公子一仰脖子,一古脑又灌了下去,不由急道:“明公子,你慢点喝。” “好酒,好酒”明公子苦笑道,眼眶湿润,眼中隐约有泪意。 秋婵看得心中震惊无比,她自小进了明家,在她眼中,明大公子一直是一个面带笑意,温暖和煦的男子,她还没见过明大公子哭过呢。 看着明公子一杯接着一杯的速度,好像喝的不是酒,而是水似的。秋婵看着心里着急,却又劝不得,眼巴巴地盼着进个人来,也好劝解一下。 就在这时,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像旋风般冲进了房里。 秋婵一看,不由大喜,一把扯住那人:“小六,你快劝劝公子,公子在一个劲灌闷酒呢,眼见这就要醉了。” 小六定睛一看,可不是?自家公子身着中衣,手执酒壶,喝得正欢呢。就他与秋婵说话的功夫,明公子又斟满了一杯酒,灌了下去。 “公子,您先别喝。”小六一把抓住酒壶,“等我说完你再喝不迟。” 第五十三章花五百两银子买血人参 (各位,不好意思,一时有急事,现在才爬回来,望各位见谅好了,现在开始传文文) 明公子微微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小六:“,又是什么坏消息?” “公子,苏姑娘不用远嫁京师去了。”小六眉开脸笑道。 明公子的眼睛瞬时睁大,手中的白玉酒杯“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他双手微颤,酒意即刻醒了一半,一把抓紧小六:“小六,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即使说一百遍也是:苏家大姑娘的亲事黄了,苏文清姑娘再也不用做为陪嫁丫头嫁到京城里去了。”小六一本正经道,看着自家公子的眼睛越睁越大,由惊讶到惊喜再到狂喜。 “太好了”明公子眼中满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与激动,他一把抱住小六,喃喃地重复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自得知苏文清要远嫁京师之后,他就没有一天安生过。他也想不明白,那么有能力的一个姑娘,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给别人做妾室去。昨天苏文清来明记陶瓷店时,有好几次他的问话都冲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而苏文清却只字未提,只说因事有段时间不能来,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再加上自古以来,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所以,他也彻底死了心。 想不到,这件钉钉板上的事情竟然有了转机,怎不令他惊喜莫名? “公子,你先坐下。”小六好笑地望着明公子,他还从未见自家公子如此失态呢。 把明公子扶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六又道:“为了把事情打探得更清楚,我用一对银镯子买通了苏府里的一个粗使丫头阿杏。你猜,阿杏怎么说?”他故意住了口,朝明公子眨眨眼睛。 “她怎么说?”明公子忙问道,与苏文清有关的消息,他想知道得越多越好。 小六得意道:“阿杏说,昨天下午一直到凌晨,苏家闹得鸡飞狗跳的。京城黄家来了人,取消了与苏家的亲事,苏夫人当场就昏厥了过去,醒来后又吐了一大口血,如今还卧病在床,起不来呢。那个苏大姑娘也哭昏了好几次,现在的苏府,一个字,乱。大夫们一拨一拨地来,一拨一拨地走了出去,那些丫头婆子熬药的熬药,劝解的劝解,乱成一锅粥。”说到这小六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明公子也不禁莞尔,他可以想像得到苏府此刻的景象。 忽然,小六敛了笑容:“公子,我还打探一个重要的事情。” 见明公子凝视着自己,小六正色道:“公子,我们都错怪了苏姑娘了,当初我们还以为,苏姑娘是贪慕虚荣才会委身做妾,要嫁到京城去。阿杏说,那位苏老爷的外甥女根本不知情,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这些都是苏夫人身边的丫环翠枝出的主意。如今苏家竹篮打水一场空,苏夫人一怒之下,把翠枝撵了出去,这件事情才被传了出来。” “什么”明公子“蹭”地站了起来,带动了桌子,碰翻了桌上的酒壶。 他的脸上,神情震惊无比,看着小六,终于长叹一声,微阖上眼睛,只觉得心痛莫名。 自己真的差点就失去她了,由于自己判断错误,只差一步,自己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秋婵忙赶过来,手忙脚乱地扶起酒壶,拿来抹布擦拭桌子。小六则跨前一步,挨近自家公子:“公子,我今天听苏氏蘑菇园的人说,昨天晚上苏姑娘是准备逃出扬州城的。” 苏氏蘑菇园里的小莲与他自小就订下了娃娃亲,这些消息他都是从小莲那里听来的。他还知道,苏氏蘑菇园里的人今天晚上要到城里的醉仙楼好好庆贺一番。 明公子愕了半晌,垂下眼帘,一股懊悔涌上心头。说什么知音,说什么合作的伙伴呢,自己居然连她在最需要援助的时候,一点忙也没帮上。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危难,面对人生痛苦的抉择,苦苦挣扎。 他猛地执起酒壶,不管秋婵小六讶异的目光,直直把壶嘴对着喉咙灌了下去。心想,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一定会千方百计维护她的周全,不会再让她再如此受人欺凌,不再让她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 苏文清终究还是取消了去扬州城醉仙楼庆贺一番的打算,有些事,还是不张扬的好。 苏氏蘑菇园的正厅里,张嬷嬷、李五娘、小桃、小莲……还有张二花一家子人,大家举杯欢庆,开怀畅饮,直至深夜方才散去。 苏文清与做浆洗的婆子正在快速地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渍。转头,却见苏氏站在正厅门口,望了她良久。 “娘,有事吗?”苏文清直起身子,含笑望着苏氏。苏氏一副言又止的神情,肯定有话要说。 “清儿,我听别人说,你舅妈病势沉重,还有,你表姐也病倒了。你看我们……” 苏文清柳眉一扬,听出苏氏话里的意思来。苏氏毕竟还是念着亲戚情份,她可没有这个感觉。且不说那一大家子人怎么陷害她,换句话说,她这个灵魂本来就是穿过来的,那些什么舅父舅母表姐表哥表妹的情份她可丝毫感觉不到。 浆洗的李大婶抬头看着苏氏,笑道:“苏家大姐真是菩萨心肠,那边的人家居心叵测,你还惦记着她们的病,真是令人敬佩。要是我呀,我才不管她们那一家子的死活呢。” 苏文清看向苏氏,见她目光清明。她心中的苏氏,应该不是一个滥同情,滥好人一个,拿她的宝贝女儿的婚事来开涮,苏氏恐怕早就恨死那边的一大家子了。 但如今苏氏却当了外人的面,把这句说了出来,多半是不想给人落了话柄,说她不念及兄妹之情。 一念至此,苏文清便笑道:“娘,舅妈是由于京城黄家那边无端端地取消了婚事,急火攻心才卧床不起的。那个大表姐,也是由于一时想不开,才会伤心绝病倒了,我明天就去抓几副清心火及解忧抑的药,给那边送过去,也表达一下我们的慰问关怀之心。” 苏氏见女儿如此说,知道女儿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转头朝李大婶笑道:“李家大婶,你可别这么说,说什么那个苏老爷也是我同胞哥哥,如今他家有事,我们若不去看看,可要落人口实了。” 接着又细细叮嘱女儿一番,便自去睡了。 “小清姑娘,你真的要去那边啊?”李大婶担心道,“那边的一大家人子可不是吃素的……” “李大婶,你想多了。”苏文清笑笑截了她的话,“那边始终是我的亲戚,是不是?我还是那边的亲外甥呢。放心,不会吃了我的。” 苏文清大大打了一个呵欠:“李大婶,你收拾完了也早些回去,我可困死了,要去睡了。”说完便朝房里走去。 “小清姑娘,你可要小心些,我听说大户人家都是些吃骨头不吐渣的”李大婶无奈地望着苏文清转回房里的背影,喊道。 吃骨头不吐渣?这话有趣。苏文清轻笑,脸色瞬时冷峻起来。明天,明天是该去看看城东那一大家子,还要浩浩荡荡的去。 第二天,苏文清一大早就到城中的另一家大药行:“宝寿堂参茸药行”。 “宝寿堂参茸药行”位于城东,几个铺子合起来的大门面,虽说是药行,但多数以经营贵重药材为主。 苏文清来得早,药行刚刚开门营业,几个伙计拿着扫帚在门口处打扫。 其中一个叫做王小川的伙计眼尖,一眼就瞅到了苏文清走了过来,以为是来打他家老板的,忙挺起腰板,满笑堆笑道:“哟,一大早的,我就听见喜鹊在枝头上乱叫一通,料想今天一准有什么喜事儿。也真是神了,一开店门,苏姑娘就来了。” 由于永慈药行掌控了南北的药材商线,小至一些廉价的草药,贵重的如鹿茸人参熊掌什么的,统一由永慈药行向全国各地进货,再通过永慈药行为中介销往全国各地。“宝寿堂参茸药行”的存货也大多是从永慈药行里进的货,所以,店里的伙计对于苏文清,是相当熟络的。 “小川,你家老爷在吗?”苏文清跨进店里,小川忙扔了扫帚,跟了进来。 “这一大早的,我家老爷还没有来呢。”小川把苏文清让到正堂里的上位上,又赶忙沏了壶“铁观音”过来。 “宝寿堂参茸药行”是由一名叫做毕福全的人开的,这个毕老爷有一个习惯,每天必定要来药行巡视一番,今天是苏文清来早了。 “苏姑娘,你坐一会,我去请老爷过来。”王小川恭敬地把茶奉给苏文清,转身就要出店去。 “小川”苏文清叫住那名伙计,眼中浮起一丝笑意,她早算准了毕老爷不可能这么早来。“你家老爷最近是不是得了一条名贵的人参,叫做‘血人参’的?” 王小川点点头,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血人参是我家老爷最近去了一趟北地搜罗到的,老爷昨天才回到扬州,苏文清这么快就知道了? 苏文清思索了一下道:“我此次前来,就是想跟你家老爷商量一下购买血人参的事情的。” “苏姑娘,你要买我家老爷的血人参?”王小川面露难色,“这条血人参是我家老爷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恐怕不肯轻易让人……” “那我出五百两银子如何?”苏文清含笑道。 果然那个伙计露出惊喜的神色。他听老爷说起过,那条血人参是花费了一百两银子从北地的一个商贩手中购得,正准备放出风去,狠狠赚取一笔。如今面前这个苏姑娘一出手就是原价的五倍,老爷听到的话肯定会高兴死的。 “苏姑娘,要不,你稍坐片刻,我马上请我家老爷过来。”王小川讨好道。 “不用,待会你家老爷过来,把我的话转告他一声就好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苏文清起身告辞,“还有,如果毕老爷有心转让的话,就请他把血人参送到苏记蘑菇园里去,我已交待了人,血人参一到,马上付清银子。” 接着苏文清望了王小川,伤感地叹息了一声:“其实我也知道血人参是毕老爷千辛万苦找寻来的,本不应夺人所爱。只是我那舅妈,这几天突然发病了,卧病不起,病情越发沉重,昨夜还听说吐了血。” 苏文清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忧郁:“我与母亲担心得要命。好不容易认了门亲戚,谁知便出了这样的事情,真让人不得安生。我听说血人参可能对于病体沉重的人有特效,所以便急急忙忙赶过来了,还望毕老爷能怜悯我一片孝心,转手给了我罢。我得了这件宝物,马上就给舅妈送去,希望她喝了这血人参熬的汤,病体能早日康复。” 王小川听得动容,忙道:“难得苏姑娘一片孝心,我待会就去禀告老爷去。如果老爷同意的话,我立马就把血人参给苏姑娘送去。” “那就有劳小川了。”苏文清的笑意渐深,转身走出了“宝寿堂参茸药行”。 苏文清并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走得并不太远。果然,不多久,就见王小川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接着,毕老爷坐着轿子赶了过来。再后来,王小川捧了个锦盒,和店里另一个伙计一起朝苏氏蘑菇园的方向去了。 苏文清暗暗冷笑,果然如她所料,毕老爷把血人参出了手。接下来,好戏要上台了。 转角处,出现了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了“宝寿堂参茸药行”店门前,轿子里走出一个人来,竟然是苏锦书。 第五十四章苏府三小姐大发威 苏文清捧了个锦盒,提了几副中药静静地站在院子里,进去通报的丫头都进去有半个时辰了,迟迟不见出来,摆明了存心要给她难堪。 既然来了,就料到会受到这样的冷遇,所以苏文清也不急,悠闲地在院子里东张西望。 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也有几个好事的,上前来搭讪几句,苏文清笑着回了她们的问话,说得又清脆又响亮:“我听说舅妈与大表姐病了,这不,我马上就赶过来了。也不知这样会不会惊扰了她们,若是这样的话,便是我的罪过了。” 便有一个婆子上前道:“苏姑娘真是有心了,夫人今天早上还念叨着呢。没想到姑娘便来了。”这婆子正是上段时间去苏氏蘑菇园接她的那个李婆子。 念叨我?苏文清暗暗冷笑。这婆子真会说话,是真的挂念还是怨念啊。 当然,表面上还是笑道:“有劳舅妈挂心了。我也惦记着舅妈和大表姐的病,所以赶早就过来了。哦,李妈妈,我那舅妈和大表姐可好?” “哦,情况不太好。请了几个大夫,都说是心病,需得慢慢调理。”李婆子皱着眉头说道,眼睛却一直盯着苏文清手里的锦盒。 苏文清会意地笑着打开锦盒,顿时,一股幽然的白雾飘荡而出。锦盒里,躺着一条两根手指粗细的人参,通体血红,仿佛鲜血浸泡过一般,细细看去,还可看到里面的液体在缓缓流动着。 这样稀奇的东西把附近打扫浆洗的妇人婆子都吸引了过来,齐齐大睁着眼睛看向血人参,目光均露出羡慕的神色。 “苏姑娘,你这锦盒里是什么宝物,我怎么看着像人参呢?”李婆子小心冀冀地把锦盒接了过来,看了又看。 “这东西叫做血人参,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从‘宝寿堂参茸药行’买来的。这血人参专治心病,给夫人与大表姐煎服最有效果了。”苏文清含笑道。 五百两银子啊。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李婆子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去了,这么一条人参就值五百两银子,苏姑娘真是大手笔,况且还是买给陷害她的人的,以德报怨,这姑娘的心胸也真够开阔的。 “苏姑娘,你等着,我马上禀报夫人去。”李婆子眉开眼笑,马上转身自垂花门而入,直往正房大院去了。 苏文清望着李婆子匆匆而入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想,除了李婆子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她见不到的报信之人。打开锦盒,亮出血人参,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不想再等下去,再等下去,那个苏夫人让她等上三五个时辰也是有可能的。 其余的人用惊奇的眼神看了苏文清两眼之后,也各自散去做自己的活计去了。 就在这时,有歌声由远而近传达室了过来。声音虽不大,却清丽,是时下的浣衣小曲,唱得很轻快,伴着脚步声伊扬顿挫,很有节奏感。 苏文清微微一笑,这歌声很熟悉,前不久她也曾听过,而且,在这个偌大的苏府里,只有一个人才会如此毫无顾忌地唱歌而不会被人指责。因为她是傻子,所以指责就无从说起,谁会跟一个傻子计较呢。 苏文清正想转过身来,忽觉手上一轻,手中的锦盒已经被抢去,一个 浓眉大眼,穿着粗布衣衫的姑娘,朝苏文清嘻嘻地一笑,转眼间就跑进了不远处一个圆形的拱门里。 苏文清马上紧跟着追了出去。她并不着急,在知道了苏月娥的故事后,她并不担心苏月娥会对她不利,她只是担心苏月娥会借着装傻的机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 果然,一踏进圆形的拱门,苏文清便看到苏月娥高举着锦盒,正往地上摔下去。 “苏月娥,住手”苏文清厉声喝道。 苏月娥怔了一下,转过头来,浓浓的眉毛微微往上一扬,明亮的大眼睛闪过一丝惊讶,手中的锦盒果然没有往下摔。 苏文清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夺回了锦盒。她的计划绝不允许一个傻子破坏掉。 “你是谁?”苏月娥“傻傻”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新来的丫环吗?” 苏文清望着面前的姑娘,呆滞的神情,侧着脑袋,咬着嘴唇,一副痴傻的样子。若不是先前有了在“仁和堂”看到她来抓药那一幕,或许真的会被她蒙骗过去。 可是,一位如此聪慧的姑娘,却要假扮痴傻才能存活下去,实在令人唏嘘。 不过,她实在没有时间跟眼前这位姑娘兜圈子,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月娥,”她望定眼前这位“傻”姑娘,压低声音道,“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是在你母亲药里加黄莲的那一伙人。” 苏月娥瞬时敛去了笑容,乌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苏文清,目光惊疑不惊,再没有了之前的呆滞浑噩。 苏文清笑笑,转身走出圆形的拱门。她可以想像得出这位姑娘被人戳破伪装的难堪心情,但是,难道仅仅靠这样的装疯扮傻过完一世吗?她能够想像得出这位姑娘绝对不甘心,所以,等这位姑娘想通之后,自然会去找她。 苏文清刚走拱门,李婆子就急急地走了过来:“我说苏姑娘,你到哪里去了?让我一阵好找。夫人发话了,说要见你,你且随我……” 李婆子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声充满怒意的娇斥之声传了过来:“李妈妈,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br /gt; 福气安康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29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29部分阅读 大了,谁说我娘要见她的?她把我娘和大姐气病还不够啊,难道非要把她们气死才善罢甘休吗?你们快把这个野丫头给我撵出去” 苏文清抬头望去,见苏府三姑娘苏丽华正带着两个丫环疾步朝这边行来,由于走得急,腰间悬挂的佩环叮叮当当地乱响个不停。 “三姑娘,夫人说了,要见……”李婆子素知这三姑娘脾气急躁,小姐的架子端得很高,忙把夫人抬了出来。 “李妈妈,我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苏三姑娘柳眉倒竖,杏眉圆睁,直逼到李婆子脸上,“你别忘了,我还没死,我还是苏家三小姐” “哟,三姑娘,这一大清早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也不怕忌讳。”李婆子忙堆起笑容,讨好道:“三姑娘这话说得严重了,谁敢不听三姑娘的话?等见过夫人之后……” “不行”苏三姑娘厉声道,“春桃,秋月,把这个野丫头给我轰出去!” 苏三姑娘的两个丫环马上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就要扯苏文清的手。 苏文清一边挣扎,一边护着怀中的手,高叫道:“你们这两个贱婢,胆敢动我?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怎么说也是你苏老爷的亲外甥女你们竟敢犯上,不怕我告诉你们老爷去,把你们卖到窑子里去”一副要把事情闹大的样子。 两个丫环登时住了手,显然是被苏文清的气势镇住, “你们两个,跟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干什么你们不敢动手是不是?那我亲自来”苏丽华怒意大盛,顾不得什么苏府大小姐的身份,使劲朝苏文清撞了过来。 苏文清躲闪不及,锦盒顿时脱手而飞。 她本来以为,把事情闹大,苏夫人会赶出来制止事态,没想到苏夫人也是阴险至极的人物,见三女儿出面,自己便干脆顺手推舟做缩头乌龟,作壁上观,纵容三女儿恣意妄为,待三女儿替她出了气之后,才虚情假意出来打圆场,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此时苏文清见锦盒脱手,心中一急,忙飞身去接。没想到脚底下被那两个丫环使了诈,突然斜岔出一脚了来绊住她,身子一个踉跄,膝盖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苏文清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居然敢动她,以后一定会十倍还给她们。 由于是仆身跌下,手掌也擦伤了,渗出了血珠。锦盒抛在了地上,那条通体血红的血人参滚了出来。 后面,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 “三姑娘,你看,这个野丫头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居然敢冒充是您的亲戚,真是不自量力。”春桃吃吃地笑道。 “对呀,三姑娘,你看见了,一个身份低贱的野丫头哪里有什么银子买什么血人参,多半是偷来的,我们替失主教训她,也算积点德了。”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个丫环,秋月。 苏文清咬咬牙,不想去理会她们的冷言冷语,血人参就滚落在她面前,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血人参捡回来。 膝盖处钻心的疼痛,根本站不起来,她半撑起身子,极力伸出手去拾。 眼前,一只绣花鞋子踩住了她伸出的手,几乎要把她的指骨踏碎。她愤恨地抬起头来,看到了苏丽华狞笑的脸:“野丫头,说,这血人参是你偷的?我们府里,原本也是有这么一条血人参的,不知怎么就不见了,原来是你给偷了去,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文清冷冷地望着这位苏府三姑娘,或许,是她估计错误,她原本以为,这三姑娘只是一个头脑简单、被人娇纵坏了的娇娇小姐,没想到她的栽赃诬陷的本领还真是一流啊。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干什么?”声音威严冷峻,原来是苏老爷苏锦书回来了。 苏文清暗暗松了口气。这个拖拖拉拉的苏老爷,总算回来了,看来,一切都还在她的意料之中。 第五十五章自讨苦吃在眼前 苏文清抬起头,看着苏锦书,凄婉道:“舅老爷……”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一副雨带梨花、楚楚可怜的样子。 “爹”苏家三姑娘苏丽华不情愿地挪开绣花鞋,看着苏老爷,不甘心道,“这野丫头偷了血人参,居然还到我们府里来撒野,我正在教训她……” 苏家三姑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苏家三姑娘的俏脸上已经挨了一掌。她一个跄踉,倒退了几句,双手捂住火辣辣的脸庞,不可置信地望着苏老爷:“爹,你竟然打我……” 旁边的仆妇丫头们已经全部惊呆了。这苏老爷打自己女儿,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见惯了苏老爷在夫人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如今见苏老爷突然发了威,全都震惊得睁大了眼睛。早有站在后面的丫环们,飞奔进去通报夫人去了。 苏文清也没有料到苏老爷竟会出手打人,微愣了一下,旋即便暗自笑了。这就是欺负她的人必须承受的后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嘿嘿,后果相当严重。 “混账东西”苏老爷指住自家女儿,气得浑身发抖,“你母亲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女儿?” 转身,扶起苏文清,歉然道:“小清,委屈你了。”看着她因跌倒在地上蹭破的衣裙,又是懊恼又是心疼,“伤到哪里了,告诉舅老爷。” 苏文清咬咬牙,艰难地站了起来。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她低头看去,见裙角已被中间破,血珠浸透出来,殷红一片,难怪疼得厉害。 当然,让她不好过的人,她也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苏文清柔柔弱弱地用纤纤玉指指了指地上的血人参。旁边的李婆子赶忙走过来,拾起血人参,仔细地用手帕擦拭干净,小心冀冀地放入锦盒之中,递给苏文清。 “舅老爷,这盒子里的血人参,真的是我自己花钱买的。我记挂着舅妈与大表姐的病,就到宝寿堂参茸药行买了这盒血人参,不信你去问那药行的毕老爷去。谁曾想三表姐居然,居然说我是偷来的,是偷了你们府上的……我,我本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竟被人这样的诬陷,我,我……”苏文清说着就哭了起来。 苏丽华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她看不上眼的野丫头居然在她老爹面前告了她的状,见苏老爷又要发作的样子,也顾不得什么苏府三小姐的形象了,大叫道:“就是她偷的就是她偷的” “三姑娘,我们走,犯不着跟这个不知哪里跑出来的野种计较。”秋月鄙夷地斜睨了苏文清一眼,与春桃一起拉住自家姑娘。 苏文清眼珠一转,刚才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如今倒想逃之夭夭了?没门 她知道这两个丫头肯定是继了碧纹之后来侍候苏家三姑娘的。自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她听闻苏夫人把碧纹从一等大丫环贬成一个粗使丫头,现在,这新来的两个,似乎根本没有吸取前辈的教训,也许,是该让她们吃吃苦头的时候了。 “舅老爷,这血人参,是我特意买来孝敬舅。”苏文清抬起泪眼,把锦盒递到苏老爷的手上。她这眼中带泪珠的模样,更显出楚楚的我见犹怜之态,使本来就心肠软的苏锦书平空生出几分怜悯来。 “她们两个却说我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种,”苏文清抬起渗出血珠的手,手背上被苏丽华踩过的地方淤青肿胀,显得有几分狰狞。她指住春桃秋月,吸吸鼻子道:“刚才您没来的时候,她们说我冒充是你们家的亲戚,还故意把我绊倒在地……” 苏老爷一看亲外甥女手上的伤痕,怜悯更加重几分,再加上听说居然是下人欺负到主子头上了,不由怒火中烧,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两个贱婢给我撵出去” 春桃秋月明显吃了一惊,却没有太大的惊慌,看着苏老爷慢慢道:“苏老爷,我们两个可不是你苏府里的人,我们是梁老夫人派来的。” 苏老爷顿时噎住。他早些时候,听说过这回事。说苏梁氏娘家那边派两个丫环过来,专门负责教授苏府姑娘们的礼节的,想不到竟是这两个人。 一想到这两个人不仅没把自己的女儿教好,反而更加的无法无天,不由更加愤恨:“是梁家那边派过来的又怎么样?入了我苏府的门,就是我苏府里的人,哪有我动不了的道理” 苏老爷气咻咻地指住面前的两个丫头,恨声道:“我现在就把你们卖到窑子里去,说不定,梁老太太还要感激我一番呢。”转身,朝站在旁边的李婆子吩咐道,“你,去把人伢子找来,把这两个贱婢卖到窑子里去,其余的事情我自会去向梁老太太说明白。” 春桃秋月这才感到有些惊恐,忙跪下哭着求饶。 苏老爷此刻也狠了心肠,再也不看她们一眼,挥挥手。马上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冲了上来,把春桃秋月两人拖了出去。 苏文清眼中显出一丝妩媚的笑意。看,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她早就说过,谁敢动她,就把动她的人全卖到窑子里去。这不,一转眼的功夫,就应验了。 一个偌大的院落瞬时静了下来,远远的仍能听到春桃秋月凄厉的哭声,院子里的人都噤若寒蝉,看向苏文清的眼神也了些许畏惧。 苏丽华见已失了势,干脆破坛子破摔,哭哭啼啼道:“如今爹爹竟然帮了外人,我也不活了,我跟这野丫头拼了”说着竟朝苏文清撞去,眼看就要把她撞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突兀而来,险险地把苏文清拉开,接着,院子里的人都看到了惊天动地,却又滑稽无比的一幕,苏家三小姐居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然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苏家三小姐,你闹够了没有?” 苏丽华自地上抬起头来,见眼前一片白袍飘飘,一位气质华贵的贵公子立于面前,俊美无比的容颜,在腰际悬着的来回晃动的上品玉佩,还有那似笑似笑的眼神。 苏丽华一阵发窘,想不到自己的糗样居然被小侯爷看去了。更可恨的是,那个小侯爷居然还双手扶着她的敌人,那样悠哉游哉的样子,摆明了是要看她出丑。 她狠狠地瞪了苏文清一眼,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无颜再留在原处,掩了面跑进了后院里。 苏老爷没有料到小侯爷会大驾光临,不由愕了一下:“小侯爷……” 苏府二公子苏炳灿终于被后院里嘈杂的喧沸声“惊”了出来。这苏府二公子素来是不管后院里的闲事的,不过这后院里的响声实在太大,再加上小侯爷的到来,宛似在火中又加了一勺油,他即使不想露面也不得不露面了。 “小侯爷,你怎么来了?”苏府二公子一见小侯爷,忙迎了上来。 “苏老爷,你这府里的丫头,也真是该管管了。”小侯爷的语气很冷,侧过头去看斜靠在他肩膀的人儿。 苏文清虚虚弱弱的倚在他身上,一手抚着膝盖,微闭了眼,额头上已现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显然是疼痛难耐。 “我们走。”小侯爷迟疑片刻,突然抱起了苏文清,在众人瞬时睁大的眼睛里,在那些呆滞不动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门外,机灵的茗砚早早就找来了一辆马车,小侯爷把苏文清抱上了车子,茗砚一甩马鞭,马车便“达达”地驶离了苏府。 苏老爷奔了出来,呆呆地看着马车离去,呆了半晌,转过身来,见苏梁氏正用震惊的眼神望着他。 “是小侯爷把人带走的?”苏梁氏不可置信道,她摇摇晃晃的身子被一个婆子扶着,如寒风中摇摆的黄叶。她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照今天的情形看来,她想让小女儿攀上南昭王府这个打算算是落空了。 苏老爷默默地点点头,虽然他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有一点他是肯定的,小侯爷或许真的是看上了他的这个亲外甥女。 “你怎么把华儿给打了?还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你让她今后的脸往哪搁?”奇怪的是,苏梁氏并没有像一般的泼妇般使性子,只是望着自家相公,幽怨道。 “要是真的再由着她的性子,可能要坏事了。”苏老爷重重叹了口气,把今天从宝寿堂参茸药行毕老爷那里听来的,关于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的口谕复述了一遍。 “这么说,是大当家发话下来,说不要擅自去动苏文清?”苏梁氏失声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委实太奇怪了,先是黄家那边传来的关于苏文清的猜测,接着是刚才小侯爷对苏文清的态度,再就是现在听到的,大当家的指令。 苏梁氏毕竟也是在商界浸泡多年的人物,养就了精明锐利的性子,这些事一一在她心中滤过,陡然使她生出一丝惧意来。或许,这个苏文清,她还是不要去招惹为好。 第五十六章苏氏与苏文清的计策 马车“达达”的往前行驶着,平稳而缓慢。车厢内,小侯爷看着苏文清掏出丝绢,擦拭着手掌上因为摔在地上蹭破了皮,渗出的血珠。手上的伤口不是很严重,但洁白丝帕上的点点殷红,如鲜艳的梅花般,忽地刺痛了他的双眼,令他的心没来由有些微微刺痛。 膝盖上的伤口看来比较狰狞,鲜血已经渗透出来,把衣裙染成殷红一片。苏文清想了一想,把丝帕的对角拈起,打对角折了一下,把膝盖的伤口包扎了下。 这时,旁边响起小侯爷冷冷的声音:“何苦这般作践自己,值得吗?” 苏文清倏然抬头,望着坐于身侧的小侯爷,刚才那副娇弱无力的神态已经消失无踪,换上一副精明冷冽的模样。 她看了小侯爷好一会,忽然笑了。小侯爷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不像表面看的那般头脑简单,只会寻花问柳。 她与苏氏订下的计策居然能被他一眼看破,那他来了多久?恐怕是自她一进苏府他就在那里了,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勘破她此行的目的。 她来苏氏“探病”自然有更大的目的,不然的话,谁会吃饱了撑的,花五百两银子去买那么贵重的一根血人参? 苏锦书耳根子软,心肠软,性格懦弱,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苏文清要想断了他的念头,不再给他利用她的婚事作买卖的借口,就要利用他这一弱点下功夫。她这一招“以德抱怨”,更会加深苏锦书的负疚心理。 她早就探听到,苏锦书素与“宝寿堂参茸药行”的毕老板交好,每天上午都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必定要到毕老板那里吃茶,然后再返回到自家的店铺里。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选择到“宝寿堂参茸药行”购买血人参,一则血人参只有“宝寿堂参茸药行”才有;二来嘛,毕老板会自动自觉做她的传声话筒,把自己的行为传递给苏锦书。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还需要苏锦书“出手”呢。 说白了,就是在苏锦书面前演一场戏,看她如何被苏府上上下下的人欺负,激发苏锦书的同情心,悍卫他作为苏府一家之主的威严。 果然,苏锦书出手管“闲事”,只是让她料想不到的是,苏锦书一出手便是给自家女儿一个耳光,根本没有顾忌全府上上下下几十双眼睛都在看着。 苏文清没想到的是,苏锦书出手的原因,一半是因为愧疚的心理,另一半则是惧于上面的压力,来自皇上的,来自大当家的。如果他再不出手阻拦,让苏丽华再这般胡闹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对付苏锦书尚可如此,对付苏梁氏却不行,苏梁氏为人阴狠,对付这种人只有以毒攻毒,才能事半功倍。苏梁氏的软肋,莫过于她的三个儿女了。如今,大女儿苏清芳自作自受,被弄得半死不活的,但二公子和三姑娘依旧还践得很,别人可以拿她的婚事做文章,那她又何不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拿他们的婚事作作文章呢?反正对于名义上的表姐表哥,她根本没打算施舍什么同情心。 “小侯爷,你说什么?”苏文清故作糊涂。 “刚才苏家那两个丫头绊你那一下,你本来是可以躲过去的,为什么不躲?”小侯爷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一个人在明明可以掌握主动的情况下,突然放弃了主动权,那就是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故意而为之了。 苏文清的眉毛微扬了一下。不错,她是故意的,她是一个相当警觉的人,一进苏府这个龙潭虎|岤,当然步步小心,怎么会连有人当面要害她都不知晓呢?春桃秋月使诈时,她当然看到了,为了把戏演得更逼真一些,博取苏锦书的同情心,她唯有牺牲一下了。 “为什么要躲?”苏文清冷冷一笑,笑得冰若冰霜,“我要的结果,我现在已经看到了,这不好么?” 小侯爷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眼中透着一丝迷惘。 苏文清叹了口气,她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可能懂的。 “你,是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苏文清望定他,慢慢道,“你的一生,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以你不可能懂得下层的人为了三餐如何的艰难求存,顽强挣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有一点她没有说,不仅如此,她还要时时防备别人害她,害她们母女,所以即使在最悠闲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总有一根细线在紧紧绷着,无法真正安定下来。 为了不让心存不良的人再有机会害她,她必须强大起来,必须铲除所有的隐患,这样,她才可能高枕无忧。 她转头望向窗外,窗外人潮鼎沸,一派平和的景象,可谁又知道,这欢声笑语背后,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呢? “到了,在前面停车就好。”苏文清看着不远处的“仁和堂”,对驾车的茗砚道。 转头,见小侯爷默不出声,做沉思状。她不由笑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多谢你送我一程,。”她想起在苏府时,她故意做出的柔弱状,这算不算是利用了小侯爷呢? “还有,”她的手在小侯爷肩上微微一沉,瞬时离开,“后会无期。” 转身,再不看他。车子早已停下,乖巧的茗砚马上跳下车来,取下板凳,苏文清一瘸一拐地迈下车来。 身边,小侯爷默默地看了看被她拍过的肩膀,目光无声追随着她。 “公子,还在看啊,人都走远了。”茗砚看着苏文清的背影消失在“仁和堂”里,转头见自家公子还在痴痴地望着,不由好心地提醒道。他觉得纳闷,自家公子怎么一见到苏文清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走。”小侯爷放下了帘子,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怅然若失。 苏文清一进药馆,李惠娘马上过来搀扶,脸上满是讶然的神色:“小清,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文清。是被人欺负了吗?她心目中的苏文清一直是很强悍无敌的。 “没事,我不小小磕伤了脚,没什么大碍,你去忙,我自己来就好了。”苏文清笑着推李惠娘去捡药。她也是懂医理的,这些小伤她自己还能应付得过来。 在药橱前拿了些白药与药粉,苏文清一瘸一拐地进了内堂。苏氏正从外面转了回来,见女儿这般模样,心中感到一阵疼痛,忙跟了进来。 “是在苏府那边弄的?”看到女儿膝盖上的血迹,苏氏的目光瞬时冷了下来。 “娘,没事的,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苏文清笑道,“重点是,该办的事情办成功了。” “你这是何苦……”苏氏低叹了一声,眼中蓄了泪水,“也许,我们不该跟那边斗。” “娘。”苏文清正色道,“现在不是我们去招惹那边,是那边的人要招惹我们。”有些麻烦是避不了的,你越是逃避,它越会找上门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 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不想重蹈覆辙,再逃亡一次。再逃亡一次,未必有这次这般好运,未必有那么多人会帮她。她不早早未雨筹缪,也许将来会后悔莫及。 “娘,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苏文清摇摇头,断了苏氏的善良的心态。 苏氏于是不再说话,俯下身子来帮女儿清理伤口。药水浸过伤口,一阵刺骨的疼痛传来,苏文清紧咬了嘴唇,心中想的却是,美食城生意越来越好,是进一步扩张的时候了。还有,一个月的期限到了之后,该如何为刘记布坊打响招牌? 窗台上一株剑兰开得正艳,硕大的花瓣,吐纳着芬芳的香气,清冽悠然。 这是苏文清特意种的另一盆剑兰,瞬时,那身着藏青色长袍的俊雅身影再次掠过她眼前。现在都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海哥哥还好?听坊间传闻,当今天子的龙体日渐康复,科考也应该快了。到那时,她也许不用那么辛苦,不用那么疲惫地在人与人的勾心斗角中周旋了。 或许,她本不是什么女强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一个渴望温情,需要人疼也需要人爱的平凡女子而已。 苏文清在家休养了两天,由于只是磕破了皮,两天时间不沾水,再加上伤药的奇效,居然也能行走如常。 这日,她正在书房里翻阅一些近日来的账本,忽听外面门被“呯”地一声推开,接着,李五娘的丈夫李大叔满脸惶急地走了进来,一见到苏文清,气也来不及喘上一口,张口就道:“苏姑娘,不好了,出大事情了。” 张二花大吃一惊,马上奔了过来:“张大叔,你说清楚一点,出什么大事情了?” 苏文清也从账本中抬起头来,有些莫名地望着李大叔。她记得,李大叔的儿子李元斌,前不久的时候,她还专门赁了一个中等的铺子给他卖成衣。如今,这李大叔这么惶急地跑来,莫非那间成衣铺子出事了? 第五十七章衣锦阁贵客盈门 “李大叔,”苏文清站了起来,捧了一杯茶给张大叔,“先吃口茶,坐下慢慢说。” 李大叔接过茶,一古脑喝了下去,方用袖子擦擦嘴角的水珠,喘口气道:“苏姑娘,你猜今天店里谁来了?” “谁来了?”张二花喃喃地重复着,看着李大叔那严肃的神情,猜到肯定有大事要发生,不由屏住了呼吸。 苏文清神情悠闲地坐回书桌前。刚才她看李大叔的神色,虽然焦急但不恐慌,双目大睁却从中透着喜悦与兴奋,多半不是坏消息。 “苏姑娘,张二姑娘,你们两个肯定猜不到,就连大叔我也有想到呀,天下真有这么好的事情,竟让我赶上了。”李大叔一脸的感慨,又喝了一口茶。 “李大叔,你就别光顾着感叹了,快说了,人都被你急死了。”张二花见李大叔东扯西扯,就是不入正题,不由急道。 李大叔呵呵笑道:“莫急莫急,我这就说来。”他再灌了一口茶,“我今天一大早,就看到屋檐下的喜鹊在喳喳地叫个不停,我就想,今天准有好事情……”他抬头见张二花投来不耐烦的眼神,忙笑道,“好,好,我拣要紧的说。” 今天一大清早,李大叔与儿子刚刚下“衣锦阁”的门板,准备开门营业,就从外面驶来几辆华贵富丽的马车。李大叔在扬州城里住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一看那马车的装潢,就知道是南昭王府的车马,赶忙迎了上去。 带头的是一个老妈妈,李大叔看着面熟,想想才记得是南昭王府的那个经常带庆哥儿偷偷出来溜达的张嬷嬷,不过自年前她被南昭王妃责罚过以后,在扬州南大街溜达的时候便少了许多。 “张嬷嬷,您老怎么这么早……”李大叔的话还未说完,就看见张嬷嬷朝他使劲使眼色,于是便住了口。 张嬷嬷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脸上的皱纹因了笑意而舒展开来。她往外侧让了让,恭声道:“两位姐姐请进。” 李大叔举目望去,就看见张嬷嬷侧身让出的通道上,两个衣料光鲜华贵的女官领着一群仆从,下了马车,从外面迤逦而来。 李大叔看得眼都直了,一般而言,上门挑衣裳的,即使是官家小姐们,也不过一两顶小轿,带了三四个丫环婆子而已,哪里见过带了一群仆从这么大阵势的? 凭直觉,李大叔马上感到肯定是贵客。他丝毫不敢怠慢,一边让店里雇请的一个叫做秋英的丫头赶忙沏了香茶上来,一边把这一干人等让进了店里。 两个女官进到店里,看了看衣裳的款式与料子,均露出惊奇的神色,一个稍微高挑的对另一个说道:“绿绮妹妹,张嬷嬷还真是介绍了一个好的去处,刚才她说这里是扬州城里新开的成衣铺子,衣料式样是扬州城里最好的,我还不信呢,如今到了这里看过以后,我才信了。” 另一个叫做绿绮含着笑容一一把所有挂出来的衣裳都打量了一番,点点头:“看来这坊间的手艺也挺不错的,比府里那些裁缝做的衣裳新奇多了,公主……”她自觉失言,忙住了嘴,低头去看旁边放着的绸缎。 李大叔毕竟是老生意人,生就一双精明的眼睛,一副敏锐的耳朵,其他的话他倒没怎么留意,唯独这个绿绮所说的“公主”两个字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下暗惊,再细细打量了面前这两位姑娘一番,越看越可疑。 这两位姑娘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但那种气度与作派,绝不可能出自普通的大户人家。再看看南昭王府的张嬷嬷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李大叔心中蓦地升腾起一个念头:莫非,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是京城里来的人?或者,这两个姑娘就是当今公主的侍女? 一念至此,李大叔决定探个究竟,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跟这两位姑娘东拉西扯,死磨烂磨,又送了两幅苏绣被面给那两个女官,才把事情打探个大概。 原来,这两位姑娘正是当今天子的亲妹妹,先皇最小的女儿,昭平公主的贴身侍女。过几个月昭平公主就年满十五岁了,要行及笄大礼,礼服全套都要做新的,偏偏那个小公主是个执拗性子,对宫里的裁缝十二分不满意,直嚷着要出来自己挑拣衣裳,不然的话,就不出席及笄大礼。 当今年轻的天子是个极疼爱妹妹的人,也就依了她,准许她出京到扬州南昭王府小住些日子,顺便挑拣自己心仪的衣裳。 李大叔暗暗佩服自己的眼光独到,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被他瞧出个端倪,要不然的话,岂不把这么好的生意给放走了? 于是,在送走了贵客之后,李大叔交待了儿子及店里的秋英几句,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苏氏蘑菇园报信来了。 “李大叔,你说的来人是昭平小公主?”张二花睁大眼睛,久久回不过神来,如此神仙级的人物居然光临“衣锦阁”,看来,“衣锦阁”可以一夜成名了。她大张着嘴,眼前出现幻觉,仿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如水般地从天上泼洒下来。 苏文清则微蹙了眉头,贵客上门,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一面是,一夜成名自不在话下,还可以顺便做做活广告,她正想着如何打响“衣锦阁”的招牌呢。坏的一面是,那些深宫大苑里的天之娇女,也不知被宠成什么乖张怪异的性子,要完全合她们的意,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还有安全问题,要是当今公主在“衣锦阁”出了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既来之,则安之。必要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苏文清合上账簿,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她转向李大叔道:“李大叔,你先回去,去把你们李家的妯娌姑嫂请两三个过来帮忙。毕竟公主身份尊贵,你与李大哥不方便在跟前侍候,秋英年纪虽小,但人还算机灵,就让她做些端茶递水,传话带路的活。” 李大叔应了声,转身要走,苏文清忙叫住他:“李大叔,那两个女官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李大叔想了想,道:“那两个女官只说三天后会到店里来,再行商议公主具体的出行日子。” “那好,李大叔,”苏文清神色严峻起来,“这是衣锦阁自开业以来第一宗大买卖,你和李大哥这几天务必把布料、款式和配件全部筹备完善,力求使那两个女官满意。”想了一想又道,“衣锦阁附近还有一个未赁出的小铺面,我待会去把它赁下来,改成过道。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当然不能在店里露面,轿子直接抬进内堂,在内堂里挑拣衣裳最好不过。” 李大叔看看苏文清,暗暗佩服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思维竟能如此缜密。一想到即将降临的大喜事,连忙欢快地应了几声,抬脚就要出门去。 “李大叔。”苏文清再次叫住他。 李大叔以为有什么大事没交待清楚,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却见苏文清笑意盈盈地望了过来:“李大叔,你在这扬州城住了几十年了?” 李大叔有些愕然,点点头:“有四十多年了。” “那这次,衣锦阁能不能一举成名,就全靠李大叔了。”苏文清说得意味深长。 “靠我?”李大叔的脸上现出迷茫的神色,“苏姑娘的意思是……” “李大叔,你这都听不明白?”张二花笑道,“刚才我还跟小清商量着,如何打响衣锦阁的名气呢。不想,机会就来了。”见李大叔依然还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张二花也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小清的意思是说,李大叔可以给衣锦阁做做宣传,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当今小公主要来我们衣锦阁里挑衣裳啊。” 李大叔脸上一片诧异:“这个……早上那两个女官说了,此事万万不可大肆宣扬……” 张二花皱皱眉:“李大叔,那两个女官当然会这样说,但是,我们也不是明目张胆地宣传啊,我们是暗暗宣传,双方互惠互利,嘿嘿。” 李大叔这才恍然大悟:“好,好,互惠互利。”笑着走出门去。 苏文清含笑望着张二花,这个张家二丫头,越来越会揣测她的心思了。如果轮回到现代,说不定也是一个精明的女强人呢。 “小清,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张二花望着苏文清,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现在,”苏文清思索了一下,“去一趟长风镖局。” “小清,去长风镖局干嘛?”张二花莫名其妙。 “去长风镖局能干什么,当然请人保镖了。”苏文清好笑地望着她,“我们这般大肆宣扬了出去,如果有人故意滋事怎么办?当今公主千金之躯,出了事我们能担当得起吗?” 长风镖局,不要说在扬州,在全天下也是赫赫有名的,特别是顶级高手李长修,一把长剑使得出神入化,在天下十大剑客的行列中名列前矛。此次交易,公主的安全,衣锦阁的前程,就全靠他们了。 第五十八章明记陶瓷店里大打出手 三足鼎炉上的茶壶上,茶水渲沸,“大红袍”的香气溢满了整间屋子。茶水喝完了再烧,烧开了再喝。整整一个下午的时光,便在茶水的“咕噜”声中,茶香中,还有低微的窃窃私语中溜过去了。 终于,李长修起身告辞,整整两个时辰的详谈,苏文清与李长修拟了一个关于安保的周详的计划,这份计划,详细得就连哪个墙角该站哪个人,都细细卙酌了一番。 李长修拿了宝剑,含笑望着苏文清:“苏姑娘请放心,姑娘托付的差事,李某一定竭尽全力,把事情办好。再说,这贵客盈门,是衣锦阁的荣耀,也是我们扬州城的荣耀。护卫贵客的安全,我们长风镖局责无旁贷。” 苏文清笑着点头:“那就有劳李镖头了。”亲自送了李长修出门去。 转回来的时候,见李五娘在门口处张望,苏文清知道她的心思,便笑道:“五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几天就放你的假,你先回去张罗着。如果衣锦阁的事情办好了,我也算你功劳一件。” 李五娘连说了几句多谢的话,欢欢喜喜地走了。 苏文清想了想,再把负责烧茶水的,奉茶水的、打扫庭院的一干人等细细安排了一番,就连用来给内堂掸尘的孔雀毛掸子,也和张二花细细地商讨了一番。 晚上回来的时候,苏文清把这事跟苏氏林氏细说了一遍,她们一听很是高兴。 林氏笑道:“这回真是赶巧了,我那个绣庄刚刚在上个月月尾的时候赶完了锦绣庄下的单子,这会正是清闲的时候,姐妹们也绣了几幅上品的苏绣放着,要不,拿过来先用着等那天贵客过来的时候也好遮遮阳光,免得晒着了娇贵的客人。” 苏氏也道:“正好,仁和堂里上次刚进了一批上好的香料,正打算着售出去给那些官家小姐们熏香用的。有一种叫做‘一品香’的香料还是西域那边运过来的,香味特别的醇厚芳香,闻之神清气爽。小清,明天你跟我过去取。” 苏文清笑着一一应了,暗道,把这些东西取了过来,到时肯定能派上用场。而且,也能为林氏的绣庄和林氏的药馆做做广告。比如说,打个响亮的香料广告出去:“这是当今天子的亲妹妹,昭平公主大驾光临时熏的香料,香气恒久远,一点永流传。”之类的。 第二天,苏文清一大早就起来了,喊上张二花,赶了马车,先到林氏的绣庄拿了苏绣缎子,再到苏氏的仁和堂里取了“一品香”,还采购了一大堆贵客来时能用得上的东西。回去的时候苏文清想了一下,让张二花把马车赶到明记陶瓷店,去拿一副新烧制出来的茶具。 明公子一见到苏文清,愕了片刻,随即露出淡雅的笑意,把苏文清等人迎进店里。只是在偶尔之间,眼中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愧疚神色。 苏文清看看明公子,一段时日不见,明秋梧虽然清减不少,但春风满面,眉眼弯弯,整张脸洋溢着明朗的笑意。想起前不久坊间传闻,明家大公子近段时日常常大白天喝得醉醺醺,如今见他这般神采奕奕的模样,想必坊间传闻多是些讹传。 “苏姑娘,听说锦阁这几天有贵客上门,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小六奉了茶上来,神秘兮兮地靠近苏文清小声道。 苏文清看了一眼小六,暗道李大叔真是一个标准的生意人,这么快就把消息传出去了。 当下含笑不语,只点了点头。 小六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苏姑娘,贵客来的那天,我能进去看一小会行不?” “不行。”苏文清摇摇头,李大叔已经说了,那两个女官叮嘱说此事不能渲扬,再说,贵客来之时,附近的街道都会实施戒严,闲杂人等一律回避。不要说走进去看那位小公主,就算是靠近“衣锦阁”,也会被长风镖局的人“请”出去。 苏文清好笑地望着小六:“小六,内堂是女眷停留的地方,你一个大男人冒冒失失地走进去,也不怕惊扰了她们?” “小六”明公子轻斥道,“休得胡闹。” 见自家公子冷了脸色,小六自是不敢再说,把未说出口的话语咽回肚里去,讪讪地走到一边去。 苏文清说明来意,说要拿一副前几天刚打造好送过来的高脚白玉杯子,以作备用。 明公子一听,便差遣小六出去外面的店铺去拿。这时,外面传来隐约的争吵声,店里的另外一个伙计跑进来说,外面有两个大买家争着要买下那一套高脚白玉杯子,互不相让,现在在外面僵持不下。 明公子有些歉然地望着苏文清,苏文清不介意地笑笑,示意他出去接待客人,不用特意招待她。 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明公子赶忙匆匆走了出去。苏文清侧耳去听,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高亢尖利,尤为刺耳:“这套茶具是我先相中的,你凭什么跟我抢?” 苏文清柳眉微微一扬, 福气安康第2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30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30部分阅读 微一扬,听这熟悉的声音,难道外面来人是苏府三姑娘苏丽华? 苏府三姑娘苏丽华这几天可谓郁闷之极。前两天,被老爹当众打了一巴掌。去母亲那里哭诉,反而被母亲训了一顿,说她没大没小,不懂礼节。今天出来散散心,看中了一套茶具,居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暴发户的女儿,脸红脖子粗地跟她抢茶具。 苏文清走到门边,朝外望去,见外面的店铺里,除了苏府三姑娘苏丽华和随身的丫环外,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女儿家,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实在太胖了,足足有两个苏丽华的块头那么大,十分的壮实,身边也带了个小丫环。 苏文清忽然突发奇想,如果她们两个打起来的话,谁会赢呢? 正想着,外面竟然动起手来。那个胖女孩见口头上争不过苏丽华,居然一只胖胖的手向苏丽华抓了过来。苏丽华也不甘示弱,尖利的指甲就在那女孩的胖脸上划了几道血痕。 不但如此,她们各自带的丫环也对打了起来,一个抓住对方的衣衫,一个抓住对方的头发,闹得不亦乐乎。 旁边,明公子看得呆若木鸡,小六及店里的几个伙计想上前劝架,又不知怎么劝。 眼看她们越闹越厉害,碰得附近的橱窗架子微微颤动。苏文清紧蹙了眉头,再被她们几个这样闹下去,不要说做生意,这些名贵的瓷器要是被她们碰坏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她悄悄走出去,把小六拉进里堂来,附在他耳边轻语几句。小六瞬时瞪大眼睛,朝她感激地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苏丽华与那个胖女孩斗得可谓惨烈。苏丽华鬓发散乱,什么金簪、银簪、珍珠簪掉了一地,连左边耳朵上的耳坠子也被扯去了一半。另外那个胖女孩更惨,衣衫被撕破,脸上有几道血痕,正往外渗着血珠。 就是她们就要将边上的一个瓷器橱窗撞倒的时候,小六及时地一个箭步冲上去,扶稳橱窗,大喝一声:“住手” 小六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中气充沛,他这大声一喝,宛若惊雷,把在场打斗的人都震住了,齐齐住了手。 小六冷声道:“诸位,本店是开门营业的,希望各位不要惊扰我店里的营业。如果你们两家都对那套茶具有兴趣,那不妨来个投标竞价,价高者得之,各位以为如何?” “竞价就竞价,谁怕谁啊?”胖女孩一抹脸上的血珠,恨恨道。 苏丽华也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斜倪了对方一眼,不甘示意道:“本姑娘奉陪到底。” “那好,竞价现在开始,”小六嘿嘿地笑着,“就从一百两开始……” “我出二百两。”胖女孩马上道。 苏丽华冷哼一声,看向那胖女孩的眼神明显带了不屑:“我出五百两。” 胖女孩瞪了苏丽华一眼,又马上接口道:“我出八百两。” 小六马上睁大眼睛,笑得脸上桃花朵朵。 “一千两”苏丽华大声道,眼中透着狠厉的目光。 这回,连明公子也睁大了眼睛。 胖女孩咬咬牙,也大声道:“我出一千二百两” “一千五百两”苏丽华甩开旁边的丫头伸过来扯她衣衫的手,高声喊道,她狠狠地盯着那胖女孩,那眼神分明在说:哼,你一个暴发户的女儿也配跟我斗 小六的下巴掉到了胸前,半天功夫才醒悟过来,自己捧着合上了,欣喜若狂地喊道:“一千五百两了,一千五百两了,还有没有出更高价的?” 那胖女孩被噎得半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最后,甩了衣袖,气咻咻地走了。 “姑娘,你为一时斗气,要了这么高的价,万一老爷知道……”苏丽华旁边的小丫头担忧道。 “怕什么”苏丽华厉声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大不了我把那些嫁妆全典当了,也要斗赢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竟然眼中蓄满了泪,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好好好,好小姐,莫生气,莫气坏身子。”小丫头讨好道,一边招呼小六把茶具包起来,一边扶自家姑娘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帮自家姑娘重新梳理鬓发,柔声道:“姑娘,你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让岳家那边的人知道,特别是岳公子知道,又该像小时候那般笑话你了。” 一提到岳公子,苏丽华这才破涕为笑:“我这套茶具,就是买给岳大哥的。他一向喜欢一些新奇的玩意儿,见了这套茶具一定会喜欢的。” 小丫头也笑道:“姑娘,如果岳公子知道你为了买一套茶具给他,花费了这么大的心血,一定会感动的。” 苏丽华脸上飞起红霞,低下了粉颈,一改刚才那刁蛮任性的模样,竟显出了小女儿家的娇羞之态。那个岳大哥,那个小的时候总笑话她是鼻涕虫的岳大哥,总欺负她的岳大哥,一别经年,真的还会记得她吗? 第五十九章葡萄美酒夜光杯 说话这与苏府结亲的岳府一家,老爷叫做岳行山,苏杭人氏,与苏锦书是昔日的同窗好友。后来,苏锦书从了商,岳行山则考取了功名,外放官职,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回京述职,由于政绩不错,极有可能留在京师。 苏丽华口中的岳大哥,就是岳行山的独子岳立文,听闻生得一表人才,人也聪慧,早两年前就已考取了功名,岳老爷本想打点一下关系,给儿子寻个差事,让儿子早早上任去,谁知这个儿子心思全不在仕途上,一天到晚只研究一些医书,草药的事情,让岳老爷甚为头疼。 岳夫人寻思,儿子可能年纪还小,性子还未定下来,便想着给儿子订一门亲事,成亲以后儿子自会把心思转过来,放在仕途上。 岳夫人把此事跟儿子一说,岳行文也没怎么反对,只说是要娶自小的玩伴,也就是苏府的女儿。岳夫人一听,也极合心意。苏岳两家一直交好,岳夫人与苏梁氏也是手帕交,两家再订了亲事,那就是亲上加亲的事了。 这也是让苏丽华感到极为突兀的事情。两家十多年来虽然常有联系,但毕竟山长水远的,只是通过书信了解一下双方的近况。对于这个她未来的夫婿,她的印象只停留在五六岁那年的记忆里,隐约记得是一个淘气调皮的坏男孩,经常把一些蛇啊,青虫什么的塞进她的脖子里,把她惹得哇哇大哭,为此,那个小男孩没少挨岳老爷的教训。 如今,却突然来信说,对方要订下亲事,真是让她既感到意外又欣喜。 欣喜之余,还有一丝的忐忑不安。昔日那个男孩,是高了还是矮子,是长胖了还是瘦了,是变得更英俊了还是长丑了…… 当然,这些话不能跟外人说去,只能放在心里暗暗掂量。 小六把高脚白玉杯子包好,放到锦盒里,递给苏家三姑娘带来的那个小丫头:“翠屏,你拿好了,小心别摔了。” 翠屏知道自家姑娘对这套杯子的重视程度,小心冀冀地接了过来,抱在怀中。 苏丽华要来笔墨,写下一张欠条,并从手上取下一只手镯,作为抵押。并说明三天之内会派丫环取来银票赎回那只镯子。 那镶金玉镯呈紫罗兰色质,一看就是正品,不在一千两银子之下。试想苏家乃是扬州城内排名靠前的金银器大家,其子女所佩戴的玉器当然不同凡响。 小六笑着接了,心中暗暗想着:就算你苏三姑娘不来赎也没关系,这么贵重的镯子作典当,也值了。 翠屏一手捧了锦盒,一手扶了苏丽华,走出店门去。苏家三姑娘也丝毫不顾忌此刻的蓬头乱发,欢欢喜喜的拿了“战利品”,上车回家去了。 小六拿了镯子与欠条,吹了一声胡哨,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颜。见苏文清踱出外面的铺子里来,不由朝她暗暗竖了大拇指。 “哦?我倒是觉得奇怪了,怎么我们家小六变得如此聪明了?”明公子把一切看在眼中,含笑望向小六,脸上则是一副明了的样子。 “公子,你就别再取笑我了。”小六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这都是苏姑娘的主意,我刚才被那两只母老虎吵得头都晕了,哪里想得出什么好主意” “这可是小六的功劳,我只是后堂里喝了一盅茶,什么都没做。”苏文清笑嘻嘻道,转向明秋梧,“明公子,这个闹剧能完美解决,全靠了你这个小跟班,你可要好好犒赏一下这个小跟班才行。” 明公子笑着点点头。小六心中欢喜,嘿嘿地笑了几声。然后想起什么似的,从橱窗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子,递给苏文清:“苏姑娘,你要的东西,幸好我藏得及时,不然就没了。” 苏文清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套全新的高脚白玉杯子。她略微讶然地望着小六,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 “小六,你居然还藏了一套这样的茶具”张二花指住小六,“你刚才还对那两只母老虎说只余下一套了,让她们争个你死我活的,原来是你这小子使诈” “当然了,我不这样说,她们能出这么高的价钱吗?”小六得意道,见到自家公子已微沉了脸,忙心虚道,“公子,我不是故意的……这不,苏姑娘之前说要一套这样的茶具急用吗?我就留了一套下来,不想,那两只母老虎就来了……” 苏文清笑着出来打圆场:“明公子,你也别怪小六,小六这样做,完全符合做营生之道。正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也没有丝毫强人所难,一切都是她们自愿的。这就叫做奇货可居……”说到这,她不由笑了,什么“奇货”,只不过她一时兴起,随意按了印象中的盛装红酒的高脚杯子的样式画了下来,让李兴旺的土窑烧制出来而已,不想竟卖了这么好的价钱。 想到刚才那个情景,两个穿金戴银,浑身绫罗绸缎的富家小姐,打得跟两个疯婆子一般,她就忍不住想笑,实在太精彩了,她在这个异时空里生活了这么久,还没有见到过么滑稽的场面呢。 她再次把目光投向小六,这个小厮虽说只有十五六岁,但聪明机灵,熟谙生意之道,懂得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日后必成大器。 几十年后,已成为扬州城陶瓷行行会会长的小六,永远不会忘记,几十年前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在有着近百平米的明记陶瓷店内,一个十四岁的姑娘端坐于靠窗的那个位置上,明艳的脸上含着微微笑意,把赞许的目光投向他,然后轻启朱唇,转向明秋梧道:“明公子,把小六提升为明记陶瓷的大掌柜。” 从此,他的人生,发生了翻云覆雨的变化,开始走上了新的轨道。 苏文清含笑打开梨花木盒子,柔软的绸子下,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酒壶,八只高脚的同样晶莹剔透的白玉酒杯,排列整齐,煞是好看。 这些酒壶酒杯都是用一种极具通透性的、品质优良的祁连山玉与武山鸳鸯玉精雕细琢而成。纹饰天然,杯薄如纸,光亮似镜,内外平滑,玉色透明鲜亮,用其斟酒,甘味香甜,日久不变,尤为月光下对饮,杯内明若水,似有奇异光彩。因此又名叫做“夜光杯”。 苏文清用手轻抚杯子边缘,触手冰凉,果然是用上好的玉石打制而成的。心下对李兴旺暗暗称赞,自己只不过画了一个样子,再加上一些注解而已,而李兴旺竟能参得透,做出来的东西与她想像中的茶器不离十,真是难得。 “苏姑娘,你真的打算用这套杯子招呼贵客?”苏文清沉思的功夫,小六又挨了过来。 苏文清点点头。 “苏姑娘,这套杯子用过又后,可不可以还给我?”小六搔搔脑袋,吞吞吐吐地说。 “小六,你要这些用过的杯子做什么?”张二花纳闷道,哪有用过的杯子再还回去出售的道理?况且,对于这套杯子,她们又不是出不起价钱。 “二花姐,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小六一看张二花的神情,就知道她误会了,赶忙解释道,“我绝对没有丝毫其他的意思。我是想,等这套茶具让贵客用过之后,我们就把它供奉起来,做为我们明记陶瓷店的镇店之宝。”小六嘿嘿笑道。 “没问题,到时我们一定还回来。”苏文清笑道,原来小六的心思和苏氏林氏都是一样的,借此做做活广告,打响招牌啊。 “小清,你打算用这套白玉杯招呼小公主吗?”回去的路上,张二花好奇地问道,“到底用来做什么的,盛茶水的吗?” 苏文清摇摇头,轻轻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 张二花顿时醒悟:“啊,我明白了,招呼贵客当然不能用粗俗的东西,用这美丽的杯子,盛装那西域运来的美酒佳酿,最好不过。”她望着苏文清嘻嘻笑道,“小清,我猜得对不对?” 苏文清笑着揽住她的肩膀,“知我者,莫若二花姐也” *** 回去的路上,张二花驾了马车,特地绕到“衣锦阁”去看一下。 如今的“衣锦阁”,人声吵杂,几个姑娘婆子们在里面一边忙着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想必就是李大叔请来的李家的妯娌姑嫂了。苏文清暗暗摇头,人常言,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看来,这话不假,她们忙个不停,嘴巴也停不下来。 “衣锦阁”旁边有一个小铺面,是街头李记油炸豆付坊的。由于面积太小,一直赁不出去。苏文清与张二花找到李记豆付坊,花了些银子赁了下来,接着找到当地的搞泥水工的,约好第二天一大早动工。 等把这些事情办妥,回到苏氏蘑菇园时,天色开始暗了下来。 苏文清一推开正厅的门时,不由吓了一大跳,厅子里,整整齐齐坐了十几个人,有专编竹篾起家、开个卖柳条箩筐、竹篾簸箕的林老头;有专门打造铁盆铜盆,铁锅铁铲的何大伯;有卖日杂的崔大婶子……在她跨进厅里的地一瞬那,齐齐抬起头来,把殷切热烈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投射过来。 第六十章苏梁氏的担忧成了真 苏文清讶然地望着众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那群人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小清,衣锦阁来的贵客,是直接接进内堂的不是?”崔大婶子最先开了口,脸上堆着献谄的笑容,“内堂里的桌桌椅椅,台台凳凳,总要掸拭干净是不是?”她飞快地从身后取出两把掸子,塞到苏文清手上,殷勤地介绍道,“这是我那当家的从东北那边出的最好最贵重的货色,是用上好的绿孔雀的底毛编织而成的孔雀毛掸子,又吸尘又漂亮,保证绝对不掉毛,保准把你那候客的内堂掸扫得干干净净,明净光亮……” 苏文清心里雪亮,原来又是一个来打活广告,也不推辞,含笑接了过来。 崔大婶子见苏文清接过了她家的孔雀毛掸子,很是高兴,张张口正想说什么,已被苏文清快速地接了过去:“崔大婶,你就放心好了,用完了就还给你,给你当作传家之宝,好不好?” 崔大婶见被人猜中心事,搓了搓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地笑着。 旁边围着的那几个人也不甘示弱,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 “小清,你看,这是我家祖传的雕花镶金铜托盘,把茶具放在上面最好不过……” “小清,这是上好的棕垫,给贵客下轿和进门时垫脚用的……” “小清,这是新鲜的翠竹的第一层竹皮做成的茶垫,专门给贵客喝茶时垫茶杯的……” …… 苏文清笑着一一接过,心想,看来这天下会做生意的还真不少,全都跑过来凑热闹了。幸好女官说那昭平公主只是挑了衣裳样子就走,若要留下来用饭的话,那她这个苏氏蘑菇园,还不成了养鸡、养鸭、养鹅场了?然后过不了多久,小莲子庄整个村庄上上下下打满了诸如此类的招牌:“正宗昭平公主御用的本地香鸡”、“正宗昭平公主御用的本地肥鸭”…… 好不容易把这些欢喜得发狂的人全部送出门去,转过身来的时候,见一袭青色袍子的李元斌在门口处张望。 “张大哥”苏文清朝他叫道:“进屋坐。” 李元斌神色有些拘紧,见屋里只有苏文清一个人,忙道:“不用了,苏姑娘,我说几句话就走。” 苏文清知他避嫌,也不跟他计较,笑了笑,便在门边站定,听他说。 “苏姑娘,今天我想了一下,如果把衣服的样式挂在衣架子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具体的效果。看看有什么方法,能让娇客一目了然,一眼就能看到衣裳穿在身上展现出来的风采……” 苏文清脑中灵光一闪,含笑道:“这有何难?我待会就让人照着娇客的身形样子做几个布偶人,你把画好的衣裳样子做出来,让布偶穿上不就能看出效果来了吗?” 李元斌欣喜道:“这个法子好。” 接着苏文清又交待几句,无非是衣料的进货和衣裳的样子设计方面,要抓紧时间赶出来之类的话,李元斌点点头,满怀信心地走了。 苏文清倚在门边,想到刚才李元斌惊讶赞叹的眼神,不由暗笑着摇头。做布偶人的法子可不是她想出来的,在现代的服饰店里,四处都摆着模特,她只不过现代模特的概念搬过来而已。 第二天,苏文清与张二花早早去了“衣锦阁”。李大叔一家三口还有一群的妯娌姑嫂,早就在店里忙活开了。所需的衣料缎子,列的单子足足有好几十张,进了货的料子旁边都用红色画笔在旁边打了一个勾,做了记号。没有进的货,也一一派人去催促。 不一会儿,搞泥水的工人也来了,把附近赁下的小铺子拆了,改建成一个宽阔的通道,方便昭平公主的软轿进出。 苏文清蓦地想起,算算日子,她与刘记布坊刘小婉的三个月之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听张二花前几天偶然说起,刘记布坊的生意开始走上正轨,陆续接了一些单子,都是一些老主顾,都是冲着刘记布坊几百年的声誉而来的。照这样的速度,三个月内赚足三百两银子绝对不是问题。 如果把这些衣料出货的事宜交给刘小婉来办理,如果她能妥善办好这件事,那三个月的试用期自可以缩减,也可借机增进对刘记布坊实力的了解。 一旦觉得可行,苏文清马上付诸于行动,把桌上几十页纸的出货单全取了过来,叫来张二花,低声几句。张二华虽有些讶然,但还是点点头,揣了出货清单,出门去了。 又过了一会,以扎偶人闻名的陈记木匠坊的陈老板也过来了。苏文清把他让进屋里,细细说了要做十几二二个布偶人,体形要与真人相当。然后把打探得到的昭平公主的身形尺寸给了他。 关于昭平公主的身形尺寸,是跟南昭王府里的张嬷嬷打探到的。那个张嬷嬷,自从上次的玉牌事件见识到了苏文清之后,对苏文清就有了几分敬畏。如今见苏文清托了人来,请她帮忙,还开出了不菲的价格,有利可图,又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也就一口应允了下来。果然,一夜的功夫,她就把打探来的尺寸拿给了苏文清。 一天的光阴如流水般滑过去了。直至深夜,“衣锦阁”依旧亮着灯火。案桌前,李元斌正在聚精会神,执了彩笔全神贯注地地在画纸上细细描绘,力求为当今圣上最宝贝的妹妹勾勒出最美丽的服饰;李五娘和一群妇人婆子们则在灯下挑选佩饰,每一样佩饰都要前前后后配对十几次,力求昭显出当今公主雍荣华贵的气度;而秋英及一群小丫头们,则把门内门外,庭院前前后后都打扫了好几遍,还有桌桌椅椅,台台凳凳,都清洗干净,免得怠慢了贵客。 大家越忙碌越开心,都怀着兴奋的心情翘首以待贵客的到来。 *** 当月亮钻进了云层里,苏府后园里粗使丫环婆子们居住的一排平房里,随着“吱呀”一声开门的声响,一个身影蹑手蹑脚走了出来,警惕地朝四周看了几下,然后快速地往正房大院走去。 过了片刻,正房大院里的一幢二层楼阁亮起了灯光,昏黄的灯光投射到菱花窗纸上,卓卓约约现出两个人影来。 “翠枝,这些天委屈你了。”一个略微透着疲惫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苏梁氏的声音,“这几天老爷一直在府里,我都不敢叫你过来。这不,今天下午老爷一出门,我就把你叫过来了。” 翠枝有些惶恐地望着苏梁氏;“多谢夫人还记挂着奴婢。” 当初,京城黄家一退亲,苏梁氏为掩人耳目,为自己找个台阶下,便佯装迁怒于翠枝,把翠枝赶出了苏府,等风头过了以后,再让她进府,做了粗使的活计。明里是贬了,暗地里是做苏梁氏的耳目。 “我身边没了你,还真是不习惯。”苏梁氏叹了口气,神色更显疲惫。 经过上次苏文清大闹后院那次事件之后,苏梁氏亲眼看见苏锦书掌掴自己的女儿,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丈夫突然变得强硬起来,令她无端端地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恐惧。 如今的形势对她越来越不利,自己娘家过来的两个大丫头春桃秋月,被苏锦书赶回梁家后,梁家觉得没了面子,声称再不会帮她。而扬州总舵的大当家,似乎又站在苏文清那一方,现在,就连苏锦书,也有往苏文清那边倾斜的趋势。 如果哪一天,苏锦书听了苏文清的唆使,寻了个错处,把她休了,那她母子今后岂不沦落街头?就算不能休她,万一苏锦书对赵姨娘旧情复燃,找个机会把赵姨娘扶了正,那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一想到赵姨娘,苏梁氏就感到如刺卡在咙喉里,一阵的难受。 当初为了昭显自己作为大房的贤惠,她特意给苏锦书纳了一门妾室,就是赵姨娘。在赵姨娘变得傻里傻气之后,苏锦书也纳了几门妾室,在她的暗地里操纵下,那些妾室不是怀了孩子无端端地流掉了,就是无缘无故地暴病死掉了。所以,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苏锦书除了她所生的苏炳灿之外,再无其他的子嗣。 对于赵姨娘,她始终心存疑惑。赵姨娘貌美如花,当初就曾把苏锦书迷个团团转,每个晚上都留在她的房里过夜。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慢慢变傻了。一个人傻掉便算了,居然连生出的女儿也傻了,这未免令人匪夷所思。但无论她如何试探,用尽各种法子,都无法试探出真假。这件事慢慢形成她心中的一根刺,迟早要拔出来。 翠枝有些动容:“多谢夫人。翠枝无能,帮不了夫人。”她有些愧然地望望苏梁氏,嚅喏道,“夫人,大姑娘还好?” 一提到自己的大女儿苏清芳,苏梁氏脸上变得有些沉痛:“还能怎么样?半死不活的,天天倚在床上,连房门都出不了。大夫都请了不下十个,居然连一丝好转都没有,都是些只会骗钱的庸医”苏梁氏想到大女儿形容枯槁的样子,只觉一阵气堵,深深吸了口气,恨声道。 “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当初,要是奴婢不……”翠枝望着苏梁氏,脸上现出愧疚的神色。 “算了,这是她的命。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苏梁氏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翠枝,你在杂役房这些日子,打探到什么消息?”。 翠枝乖巧地把茶盏接了过来,放回茶盘中,悄声道:“夫人,有一件事你绝对料想不到,赵姨娘与苏月娥并不是真的傻,而是在装傻。” 苏梁氏的手一抖,差点碰翻桌上的茶杯。她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望向翠枝:“你说的,可是真的?” 难道她担心了那么多年的事情,真的成真了? 第六十一章苏梁氏要用调包计 翠枝点点头,问道:“夫人,上段时间,姓苏的那个野丫头不是来过我们府里吗?” 苏梁氏点点头,她怎么会不记得?那日里苏锦书举止反常,她从自己的丈夫的言行举止中,嗅出了自己在苏府里潜在危机。 “那天,我在洗衣房边上站着,看见赵姨娘生的那个傻丫头,突然跑过来抢了那个野丫头手上拿着的锦盒就跑了。”翠枝压低声音道。 苏梁氏再次点点头,她知道那个锦盒,里面装了珍贵的血人参,就是这根宝贵的血人参,收买了自己丈夫的心。 “苏月娥那个傻丫头跑进了后面那个院子里,姓苏的那个野丫头也追了进去。我料想肯定有事发生,所以,我也悄悄地跟了过去。”翠枝神秘地笑笑,“夫人你猜,我听到什么来了?” “听出什么了?”苏梁氏急道。 “夫人不用着急,我听姓苏的那个野丫头的语气,肯定苏月娥那个丫头不是真的傻了。”翠枝想了想,又道,“她还说起药里加黄莲的事情。” 苏梁氏一惊:“难道,我们开出的药里加黄莲的方子,那个野丫头知晓了?” “应该知道了,不然的话不会那样说。”翠枝肯定地点点头,“这几天赵姨娘又患病了,我就特意留了心,果然,我看见那个傻丫头从后门偷偷溜出了府去……” “她去了哪里?”苏梁氏忍不住道。 “我亲眼见她进了‘仁和堂’的大门,我跟了过去,然后我清晰地听到她对里面捡药的婆子说,这些药里,都不要加黄莲。” “她果然没傻。”苏梁氏已经恢复了常态,平静了下来,微微扶了案几的边缘,暗自沉吟。 看来她是小觑赵姨娘母女俩了,这些年来,她们居然能用装傻的手段来逃过她的迫害,不可谓不高明。 不傻又如何?难道还能逃过她的手掌心不成?苏梁氏暗暗冷笑:赵姨娘啊赵姨娘,你自以为聪明,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聪明”到何时我会让你咸鱼翻生,让你等到苏锦书把你扶正的那一天吗?不可能这样想着,心中已经有了算计。 “翠枝,城东那个土财主张大发的第九房姨娘是不是又死了?”苏梁氏又优雅地呷了一口茶,慢声细语道。 翠枝有些摸不透苏梁氏的意思,小心冀冀地答道:“是呀,我也听说了,昨天刚出的殡,唉,好端端的黄花闺女,过门才半年,就得了暴病死了,真是可惜。” 她叹了一口气,看看四周,脸上有些神秘的神色,‘我听张大发府里的人说,因为个个娶进来的妾室都活不长久,张大发特地请了个风水先生过来,算了一下。风水先生说他命硬,是个克妻命,要找一个同样命硬的人,相互抵制,才能家境和睦,平平安安过一生。” 苏梁氏本来微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一半,斜睨着翠枝道:“你这话就说到我心坎上了,我这几天正为赵姨娘的那个傻丫头犯愁呢。老爷上段时间还说,那傻丫头都过了十五岁了,该及早给她找个婆家。只不过这傻丫头小时候给她算过,命硬,很难找到合适的人家,这不,刚才我还在掂量着,你就说起那个张员外来了。” 苏梁氏眼中有寒芒,看得翠枝一怔。夫人这话说得离奇,她在苏府十多年了,何曾听过给那个傻丫头算命这码事?不过…… 她猛然抬起头来,她明白夫人的意思了。 “夫人说得对,你看,我这不是给夫人解忧来了吗?”翠枝马上谄笑道,“赵姨娘那丫头虽说有些傻里傻气,但也不完全傻掉,况且生得模样还算端正。我们苏府里的姑娘,当然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老爷才会满意。我看那个张员外就不错,财大气粗的,嫁过去肯定是享福的……最重要的是,两个人的命格合得来,嘿嘿。” 苏梁氏这才露出笑容:“翠枝,你去找个风水先生来,也给那个傻丫头算一算命……” “夫人您尽管放心好了,一切包在我身上。”翠枝阴恻恻地笑道。 “还有,华儿那桩婚事,你可千万不要给我透了风出去。”苏梁氏压低声音道。 “夫人放心。”翠枝点点头。这个调包计,还是她出的主意。因了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所以夫人才顾及了她以前的好处,让她重新进了苏府。 原来,岳家大公子说要娶苏家的女儿,本来说的是娶苏家的二姑娘,也就是赵姨娘所生的苏月娥。苏梁氏一听便不乐意,再说,哪有把个傻姑娘给人家的道理?仗着与岳夫人私底下交好,就给岳夫人去了一封信,说苏家二姑娘苏月娥成了傻子,没有办法进岳家的门。两人商议之后,就定了苏家还未及笄的三姑娘苏丽华代嫁。 当然,这一切都瞒着苏丽华在偷偷进行着,苏丽华还真的以为是久别多年的岳大哥要娶的是她呢。 “岳家那边的官是越做越大了。”苏梁氏站了起来,感慨道。两天前,她刚收到岳夫人来信,说由于政绩显著,岳老爷官拜吏部尚书,当今圣上让他整斥全国吏治。 有这等好事当然不能让别人的女儿占了先,这便是苏梁氏的打算。不要说当时使用调包计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赵姨娘生的那个丫头是在装傻,就是知道了,她也绝计不会把这么好的一桩婚事给了赵姨娘。 “夫人,三姑娘真是有福之人啊。”翠枝笑着讨好道,“我可是打小就看着三姑娘长大的,三姑娘这面相让人一看,啧啧啧,就是个大富大贵的命我上段时间还想着,等三姑娘及笄的时候,好好给她找户人家。您看,现在都不用我们费心,天大的喜事就送上门来了。” 一番话说得苏梁氏心花怒放,回头嗔道:“就你嘴甜。”拿了梳妆盒里的一枚金簪赏了她:“这支金簪赏给你了,记住,行事要小心些,等把这事办妥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翠枝喜滋滋地接过金簪,千恩万谢地下楼去了,转眼便消失在正房大院的漆黑夜色中。 不远处有一个圆形的拱门,大门紧闭,里面隐约可见一排简陋的平房,还有一些竹篙,晾晒着一些衣衫,四处悄无声息,只有夜风掀起晾晒的衣裳发出的轻微声响。 赵姨娘与她的女儿正在熟睡中?谁料得到呢,一个黑手已经在无形中伸向了她们。 *** 三天后,那两个女官又来了一趟,察看了一下各种款式的种类与布料的进货情况,还详细查问了公主的进出路线。 李元斌拿来了三天内绞尽脑汁,废寝忘食设计出来的图纸,从中选出最满意的三十种款式,呈与那两个女官看,然后又带她们去看最近的进货情况。 而苏文清,则将昭平公主的进出路线,及沿途的安保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最后,两名女官露出满意的神色,说好十日后公主的软轿将会抵达“衣锦阁”,并嘱咐说,公主并不想惊动太多的人,所以,此行一定要隐密,无关人等一律屏退,选好衣料及样式后,公主马上乘坐软轿离开,不作停留。 苏文清等人一一应道,取出两封二十两的银子,分别给了那两名女官,然后恭恭敬敬地把她们送出门去。 又过了四五天,“衣锦阁”旁边的那个小铺面已经拆除完毕,筑起了围墙,外面修成一个过道的样子,挂上五彩的灯笼,煞是好看。再往里面,则建一个花庭,摆上些名花奇草,还有供人休憩之用的石桌石凳。 以扎偶人闻名的陈记木匠坊的陈老板也来了,带来了二三十个布偶人。这些布偶人做得极为精细,身形与真人一般无二,云鬓高挽,面容栩栩如生,体态窕窈,细细一看,竟都是些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女。 苏文清含笑看向陈老板,这陈老板还真是一个心细的人。 陈老板见苏文清在看那些布偶人,忙凑过来说:“苏姑娘,我的手艺,包您满意。自你那日跟我说了这事后,我特地去找了南昭王府里的张嬷嬷,把贵客的身形体貌问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包管你店里的衣裳穿在这些布偶人身上,就和穿在真人身上的效果一模一样。” 苏文清笑着说了几句道谢的话,让伙计把布偶人在内堂里一字儿排开。摆了这二三十个布偶人,宽阔的内堂倒显得有些狭小了。 张二花走了过来,带陈老板去算工钱,看他这么尽心尽力的份上,又给他多计了五钱银子,陈老板连连道谢,欢欢喜喜地领着伙计们走了。 晚上苏氏回来时,苏文清见苏氏手里拿着几块大红的绸缎,递给林氏,让她绣庄的人帮忙赶一套龙凤被单出来。 “娘,你让林大娘绣一套龙凤被单出来干嘛?”苏文清不解地问道。龙凤被单是古时候成亲的人用的,而现在她家里并没有谁要成亲啊。 “这个呀,”苏氏淡淡道,“这是送给那边人家的贺礼,今天你舅老爷过来坐了一会儿,说你那个三表姐要成亲了,对方是京城的吏部尚书岳大人的大公子,你知道你那个舅妈是个急性子的人,生怕有一丝的怠慢,现在全府上下正在操办喜事呢。” 原来是苏府三姑娘苏丽华要嫁了呀。苏氏虽说对那边人家没什么感情,却也是个高傲性子的人,礼数上绝不肯落下半分。 “娘,舅老爷府上那三姑娘现在不是才十四岁吗?都还没及笄,用得着这么着急吗?”苏文清没好气道。财大气粗的富家小姐,还怕嫁不出去不成?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心要害她的人,换作她,不要说一套被单,半分银子她都不会给。 苏氏看出她的心思,走过来拍拍女儿的肩膀,“清儿,等到套被单绣好之后,娘就托人给送过去,咱们也不去吃那边的酒,就算那边下了帖子,咱娘俩也不去,你看可好?” 苏文清这才高兴起来,端了饭菜出来,招呼林氏和范老爷子一块吃晚饭。 第六十二章苏府操办两桩喜事 林志海又有信来了,说当今皇上龙体日益康复,临朝次数也越来越多。听翰林院的龚老爷回来说,等皇太后的寿诞过了以后,朝廷就开始进行“春闱”的科考。龚老爷还说,此次“春闱”科考,当今圣上相当重视,据可靠消息,科考当天,皇上极有可能亲临考场,亲自挑选人才,以显公平公正。 此次科考,皇上特地让庞太师与岑宰相分别担任监考官。让互视对方为水火的两个人同为监考官,皇上自有他的用意。无论何方取胜,最终得益的还是皇帝,况且,有互相牵制的因素在里面,即使有人想作j犯科,也不敢明目张胆而为之,这对天下黎民百姓,莘莘学子是有利的。 从这次科考的用人上,苏文清再一次看到了当今皇上极深的城府。 培养几股力量,让他们势均力敌,互相争斗,但又能让他们为维护和发展自己的力量而对当今皇上俯首贴耳当今皇上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控制局势,对于已起异心,力量过于强大,用之不顺者,杀 在当今皇上眼中,再没有善恶忠j之分,忠臣与j臣没有什么根本区别位高权重,威胁到了帝王地位,必定厄运临头。这时的皇上,也再没有圣君与昏君之分。顺者生,逆者亡,这,就是帝王之术。 又过了两日,“衣锦阁”更加忙碌了,送东西的,探消息的,出主意的,络绎不绝,“衣锦阁”屋内的炉子里,就没有断过煮茶待客的茶水。 这日,灿烂的阳光穿过翠绿的枝叶投射在蘑菇园宽敞院子里的地面上,闪耀着眩丽夺目的光芒。 又到了蘑菇收获的季节,蘑菇园里人来人往,如鱼贯般来回穿梭来回,渲沸声一片。一筐筐肥厚鲜嫩的蘑菇被壮实的小伙子们抬上了马车,一车车运往南方地区的各个村镇。 这期蘑菇的销量真是出乎意料的好,还未到收割期已经被人全部订光。本来,苏文清打算拣出一些质量优异的蘑菇出来,制成干蘑菇,装入精美的礼品盒,作为送礼佳品,这也是蘑菇销售的一种手段。现在看来,如今的蘑菇销售已经?br /gt; 福气安康第3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31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31部分阅读 经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等有了足够的资金,她该好好计划一下如何扩大生产规模,再开一个大型的蘑菇培育种植基地才行。 正在给蘑菇过秤的张嬷嬷用脚麻利地把一筐筐蘑菇搬上搬下。别看张嬷嬷四五十岁的年纪,论身手绝不输给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这是农家人长期劳作煅炼出来的强健体质。 “我说,你们大家听说过没有?扬州城的珠宝大贾苏锦书的府里要办喜事了。”张嬷嬷有条不紊地一边给蘑菇过秤,嘴巴也开始闲不住。 “知道知道,不就是苏家那个未及笄的三姑娘订了门好亲事吗?”小桃没好气道,“不过是订了京城吏部尚书的大公子罢了,又不是要入宫当皇后,值得吹嘘得全扬州城都知道?” 也难怪小桃提到苏家就气堵。就在昨天,小桃随车去扬州东边的人家去送蘑菇,车子不小心蹭了苏府三小姐的贴身丫翠屏一下下。其实也不过是碰了一些灰尘,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那个翠屏却不依不饶,非要她赔衣裳。小桃也懒得理她,催促赶马车的小厮快走。 那丫头见小桃一副不搭救理的样子,气得差点跳起来,指着小桃的鼻子,说什么等她家小姐进了京城吏部岳大人的门之后,一定回来找她算帐,气焰嚣张得很。 “你这小丫头,我还没说完,你的嘴巴倒是闲不住了。我要说的当然不是那事儿,那事儿都家喻户晓了,还有什么说头的”张嬷嬷嗔怪地白了小桃一眼。 “张嬷嬷,你又打听到什么了?”张嬷嬷说得玄乎,就连站在边上的何妈妈也被勾起了兴致,扭了头过来,好奇地问道。 张嬷嬷又习惯地清清嗓子,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以后,才慢条斯理道:“我听说啊,这次苏府办喜事,可不是办一桩,而是办两桩。” 两桩?众人面面相觑,难道被退了亲的苏府大姑娘又说了一户人家? “张嬷嬷,这次是不是苏家的大姑娘与三姑娘一起出嫁?”何妈妈虽说是个新来的,但对于八卦新闻却是津津乐道,“苏家三姑娘是嫁到岳家去,那苏家大姑娘又是嫁到哪户人家去?” 张嬷嬷冷哼一声:“我又没有另一个待嫁的是苏家大姑娘” “张嬷嬷,你这话越说越玄乎了,苏家就只有两个女儿,除了大姑娘、三姑娘之外,还能有谁?”小桃又忍不住插手道。 “小桃说得对。”张二花跟买家结完账,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她们的谈话,也笑着道,“苏家除了两个姑娘还有谁?看张嬷嬷说得这么玄乎,多半是诓我们的” “我哪里诓你们了,我说的就是苏家的二姑娘”张嬷嬷果然经不起张二花的激将法,立马说出了答案。 “那个傻姑娘?”何妈妈张大嘴巴,苏家难不成连个傻子也不放过?“那个傻姑娘,苏家也要把她嫁出去?” 刚要跨进蘑菇园的苏文清闻言一由一怔,苏家的傻姑娘不就是赵姨娘生的女儿苏月娥吗?她心中惊疑不止,难道说,苏梁氏见利用她无望,转而对那个傻姑娘下手了? 眼前显出一个十五六岁姑娘的样子,浓密的眉毛,大而明亮的眼睛,清丽婉转的歌声。可惜了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苏文清摇头轻叹。 装傻来逃避命运的安排也算是一种方法,但是,总不能装一辈子?或者,苏梁氏识破了苏月娥母女的伎俩,开始对她们母女产生了怀疑?又或者,为了换取更多的好处,就连个傻子,苏梁氏也要从她身上榨出一些利用价值来? 她暗暗摇头,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与她无关。 苏文清越过众人,去找张二花。“衣锦阁”那边的贵客要到了,需要时时刻刻盯着,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的。 经过张嬷嬷身边时,仍听到她在喋喋不休道:“……我当时也是奇怪的,怎么把一个傻姑娘给嫁出去了,而且还嫁给那个克妻命的张员外?后来听苏的李婆子一说,才明白其中的原委。” “那个李婆子怎么说的?”是小莲的声音。 “李婆子说,前几天,李员外在克死第九个妾室后,去找扬州街头的徐半仙算了一卦,徐半仙说了,要想长长久久,平平安安,需得正月初六三更时分出生的女儿家,才可以相互牵制,不会被克死。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苏夫人的耳朵里。苏夫人留了心,特意把徐半仙请上门来细细盘问一番。这可真巧了,居然与苏府那个傻姑娘的生辰八字十分的相符,这可把苏夫人欢喜得……” “娘,真有这么巧的事吗?”桂花扯扯苏嬷嬷的手,不相信地问道,“可那苏府的二姑娘明摆着是个傻子啊,张员外是扬州城里的土财主,家财万贯,会要一个傻子吗?” “这事我也纳闷来着。有人把这事报给了张员外,不想张员外不气也不恼,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还把五百两银子当作聘礼包给了苏夫人,让苏夫人成全他。苏老爷一直为傻女儿的婚事犯愁,如今见有人厚礼上门迎娶,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哪里还有阻拦的道理?听李婆子说,这两天,苏夫人往西北角那间破败的院子跑得可勤了,拉住白姨娘的手,一口一句“好妹妹”地叫得可真亲热,还让下人们收拾出一间院落出来,让她们母女俩搬过去住。白姨娘母女俩听得这事,一直傻乎乎地笑着,好像高兴得很…… …… 走出老远,张二花妒忍不住道:“小清,你上次不是说,苏家二姑娘是在装傻吗?如今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们管那边的事干嘛?”苏文清无所谓道,“可能我见她的时候不傻,现在真傻了。” 心里却想着,一个傻子,足不出户,不可能有什么人会帮助她们母女。或许,因了她在那个破败的院子里对苏月娥说的那些话,这个其实并不傻的“傻”姑娘会来找她也说不定。 *** 苏府后院。 李婆子依了苏梁氏的吩咐,穿堂过户,把白姨娘母女带到了一个宽敞整洁的院落里。 看着面前精致而整洁的院落,圆形门,琉璃瓦,花影扶疏,枝叶繁茂。苏月娥眼中掠过惊喜,像小孩子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边跑边笑眯眯地望着李婆子:“李妈妈,夫人真的让我们搬过来住吗?” “是啊,二姑娘,夫人说了,这所院子就给你们母女俩了。等过几天,夫人再拨几个丫头过来侍候你和白姨娘。二姑娘,从今往后,你与白姨娘,开始有好日子过了。”李婆子有些羡慕地望着苏月娥,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白姨娘很高兴,一直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咳喘个不停。 “娘,你又生病了?肯定昨天夜里的被子太单薄了。”苏月娥急忙俯下身来,紧张地看着她的母亲,有意无意地瞪了李婆子一眼。 李婆子怔了一下,她有些奇怪地看看身边的傻姑娘。那副神情,倒不像是一个傻子啊。见苏月娥瞪着她,忙陪笑道:“姑娘别急,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照顾不周,我马上让丫头们送锦被过来。” 转身对立在下边的一个穿着淡蓝比甲的丫环道:“杏儿,去把府里新进的锦被拿两套过来,我待会再回夫人去。” 杏儿应声去了。 “不行,我要出府去,我要给我娘拣药去。”苏月娥突然露出了痴傻的神态,大声道。 第六十三章昭平公主来了 听完李婆子的禀报后,苏梁氏端着茶盏,沉吟片刻,没有作声。 翠枝正想开口,就听苏梁氏道:“李婆子,你去备辆轿子,让二姑娘出门拣药去。二姑娘说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千万不可怠慢了她,知道吗?”说到最后,话语中已经带了些凌厉之色。 李婆子有些愕然地望着自家夫人,料不到夫人应这么快就应允了,看来,这个傻丫头真的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见苏梁氏又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来,慌忙连声应道,转身出去布置了。 “娘,你怎么让那个傻子出府去呢,万一她跑了怎么办?”苏家三姑娘苏丽华正好走进来,听到母亲这样吩咐,竟对那个傻子百依百顺似的,心中感到一阵不忿,挨到母亲身边,拉了苏梁氏的手,不依不饶道:“娘,我偏不让那个傻子出府去。” “你这个丫头”苏梁氏溺爱地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略带责备道,“都快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跟娘撒娇,以后到了夫家那边,可不许这样,让人家笑话。” 苏丽华嘟着嘴道:“人家不是还没嫁嘛” “你呀”苏梁氏笑着拉了女儿的手,“我的好女儿,怎么犯得着跟一个傻子计较呢。她一个傻子,能到哪里去?况且她娘还在府里呢。她难不成要撇下她娘独自跑了?” 苏梁氏在心底暗暗冷笑,她赌苏月娥不会跑,白姨娘还在府里,以苏月娥的孝心,绝计不会丢下她娘独自跑掉的。 她向翠枝使了个眼色:“翠枝,你多带几个丫头跟了去,李婆子年纪大了,办事没那么周全,你去照应着,小心侍候好二姑娘。” 翠枝会意地点点头,出门去了。 *** 苏氏仁和堂。 张大婶望着面前这位一身绸缎,头上插满闪闪发光的珠翠、姿容靓丽的姑娘,怎么也无法与上段时间见到的那个粗布衣衫、蓬头乱发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这位大婶,帮我照这个药方抓三副药……”浓眉大眼的姑娘声音很好听,清丽明亮。 张大婶带着疑惑的眼神飞快地瞄了外面。外面,停着一顶华丽的轿子,轿子两旁各站了两个丫环,很大的阵势。站在前面的一个年纪微长的妇人她是认的的,是苏府苏夫人身边的得力助手翠枝,前段时间听说她被撵出府去,很快又被召了回来,又回到了夫人身边。要出动夫人身边的红人一路护送,想必这个姑娘的身份绝不简单。 张大婶一边想着,手却毫不停歇,很快把三副药包好,递给苏月娥。苏月娥道了谢,提着药包出门去了。 直到那佩环叮当声越去越远,张大婶犹在沉思,这姑娘,是谁呢? “张大婶,望什么呢,望得这么出神?”苏文清跨进仁和堂,见张大婶犹自望着街道出神,一副老僧入定般的样子。 “哦,是苏姑娘啊。”张大婶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你来得正好,你说奇怪不奇怪,上段时间经常到我们这里来抓姑娘的那位姑娘,也就是说不要在药里加黄莲的那一位,今天好像换个人似的,居然带着四个丫环,坐着轿子来了,带路的还是苏夫人身边当红的大丫环翠枝。这事也太蹊跷了?” 苏文清笑:“张大婶,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位姑娘,就是苏府的二小姐苏月娥,大户人家的小姐,坐了轿子来,这有什么稀奇的” “哦,原来是苏府的二姑娘啊,难怪有那么丫环侍候着呢。”张大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上段时间她也来抓过药,穿着粗布衣衫,我还以为她是哪个府里的粗洗丫头呢。” 苏文清笑笑,如今的苏月娥已非往日那个傻丫头了,苏梁氏要利用她,当然会对她施行怀柔政策。 转头,目光落在一张药方上:“张大婶,这是刚才那位苏家二姑娘抓药的方子?”苏文清顺手拿起了那张药方。 张大婶点点头:“哟,那位姑娘走得急,把这药方子落下了,平日里她都要拿回去的,说是她娘犯得都是同一种病,也不用老请大夫,照着这方子抓药就行了。” 这个药方不同于她上次看过的那个药方,药材有很大的不同,没有黄莲这味药,而且字体纤丽,很像女儿家的笔法。苏文清暗自沉吟,莫非,这是苏月娥自己开的药方? “那姑娘就抓了药,没说别的什么?”苏文清问道,脸上现出些许疑惑。 装傻装了那么多年,到最后,会心甘情愿地被人卖到他人家去妾?这不像苏文清想像中的苏月娥的样子。本来苏文清想她必定会有些行动的,诸如跑来求助什么的,可苏月娥居然什么都没做,这实在太奇怪了。 “没有啊。”张大婶摇摇头,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又道,“那姑娘只说这几天头痛得睡不着觉,要了些镇静助眠的药,其他的倒没什么了。” 苏文清再看看药方,白纸黑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再看看消失在街头转角处的轿子,微微摇摇头。或许,这个苏月娥,也是个性子倔强的,不想求助于人。 又过了两天起早摸的忙碌,终于,贵人要来了。 这日,天边刚透过一丝光亮,“衣锦阁”便开始热闹起来。纤尘不染的地板都明亮得可以照出人影了,李五娘还不放心地让秋英再打扫一遍;没有灰尘的桌子椅子用卖日杂的崔大婶子送来的孔雀毛掸子再重新掸扫一次;专门打造铁盆铜盆,铁锅铁铲的何大伯送来的祖传的雕花镶金铜托盘端端正正摆放在桌子上,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放在上面,真是合适不过;当然还少不了垫茶杯的茶垫,用新鲜的翠竹的第一层竹皮做成的,翠绿翠绿的,煞是养眼;还有…… 苏文清把从“仁和堂”苏氏那里拿来的“一品香”的香料在熏炉里点上了,顿时,一阵醇厚芳香溢散开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长风镖局的李长修领了局里的人自昨天夜里,就开始在“衣锦阁”附近值宿。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挂上了特殊标志的灯笼。 在宋代,某条街道要禁止通行,通常在这条街的街口街尾分别挂上绿灯笼,附近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条街有重要的人物要通行,很快就会被禁行,于是纷纷闪避。 吃过早饭,大家齐齐换了上新衣裳,用香泥洗了手,怀着紧张而激动的心情静静地等待着昭平公主的到来。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升到天空中去了。这时,先前来过的那两个女官又来了,说是昭平公主已经出了南昭王府,很快就到,要大家先做好准备。 这边,苏文清当然不忘提醒大家一番,要抖擞精神,小心行事;那边,李长修已经派人把绿灯笼换成了红灯笼,并分派人手,进行了严密的监控。 终于,悄无声息的街头有了一丝响动。几顶颇具南昭王府特色的华贵的轿子缓缓而入,轿子四周流苏飞扬,轿子旁边各有两个丫环随行。 随着“达达”的马蹄声,轿子后面,竟又出现了几匹高头大马。当前的两匹马上,分别坐了两个少年公子。一个英武非凡,身披轻甲,腰悬宝刀,另一位则俊美异常,面如冠玉,目若深潭,一身白衣,手上执了把折扇,折扇上有一个美玉扇坠在轻轻晃着。 轿子没有停歇,顺着新建的过道一直抬到“衣锦阁”的庭院里方才停住。而那几匹马上的人则纷纷跳下马来,早有侍立一旁的小厮把马牵了去栓好。 隐于屋顶之上的李长修忽然把目光落在那位俊美少年郎身上。那少年的身形,怎地这般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苏文清早早带了众人迎了出来,分成两排在两旁站定,低眉敛目,恭请众人下轿。早有机灵的小厮拿了棕垫出来,在轿子一停下的时候,就适时地把棕垫铺在了轿子面前。 苏文清偷偷侧目望去,见旁边的两顶轿子里走出两名衣着华丽的女官,和那些侍候在旁边的丫环们一起,走到中间那顶稍大的轿子前面,打起轿帘,恭声道:“请公主下轿。” 轿中伸出一只手,这只手如藕般粉白细滑,手指青葱水灵,指甲上涂着鲜艳的丹蔻,十分夺目。 两名女官忙迎上来,齐齐把昭平公主搀扶了出来,径直朝内堂走去。 就在这时,轿中忽然传来了一阵轻笑:“如玉姐姐您走慢点,不要妹妹我了?” 苏文清听得这个声音,不由一惊,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眼前人影一错,一个华衣丽服的小姑娘钻出了轿子,俏生生地立在了众人面前。原来,中间这顶稍大的轿子里居然坐了两个人。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这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姑娘。能与当今昭平公主共乘一顶轿子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这位姑娘,不但要有显赫的身世,而且,还要是与昭平公主交情颇深的姐妹,才有资格与她共同坐在一起。 正抬脚跨进内堂的昭平公主回过头来,明净如玉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丹凤眼一挑:“思惠,你不是说,这个扬州城你都混熟了吗?还能丢了你不成?” “公主说得对,这个岑丫头,平日里疯惯了,尽说胡话。”一个英武少年大步走了过来,戳了一下岑思惠的脑袋,脸上洋溢着爽朗宠溺的笑意,“你这个鬼丫头,少在你如玉姐姐面前撒娇,到坊间挑衣裳,是你出的主意?” “呼延大哥”岑思惠不依地嘟着嘴,“是我见如玉姐姐长年呆在深宫里,怕她闷坏了,所以就想了这个主意,带她出来散散心而已。” “只是出来散散心而已”呼延浩瞪着岑思惠,微微摇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说得倒轻巧,昭平公主这一次“散心”,弄得南昭王府鸡飞狗跳的。就连扬州军营那边,也紧急地抽调了三千精甲前来护卫,就怕万一有个闪失,难以向当今圣上交待 第六十四章记忆中的荷花渐次盛开 苏文清微微一震,她没有料到,此次昭平公主暗访“衣锦阁”,居然连南昭王府也惊动了,出动了呼延大公子,也就是呼延少将军前来护驾。呼延少将军的背后就是扬州军营,也就是说,昭平公主此次出行,沿途不用说也埋了重兵时刻保护。而自古以来,兵权都控制在皇上手上,能调兵遣将的只有皇上。由此可以看出,皇上对于这个最小的妹妹,可谓宠爱至极。 坊间传闻,当今皇太后对于这个最小的女儿,犹为钟爱,视若掌上明珠,从今天的情形看来,这传闻不假。 只听得一阵衣裙拂过光滑的青石地板发出的“悉悉索索”声响,岑思惠已经快步走到昭平公主身边去了。苏文清抬头望去,正好对上她微微转身,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中笑意盈盈,竟没有丝毫的惊诧,仿佛苏文清理所当然就应该出现在“衣锦阁”一般。而且,她还飞快地朝苏文清眨了眨眼睛。 苏文清只愕了一下,便猛然醒悟过来。她怎么忘了呢,来的可是当今的昭平公主。那些所谓的“朝庭情报机关”恐怕早已把她们这些人的身家底细打探得清清楚楚,所以才会这么放心地放公主单独出行。 正想着,忽觉两道探究的目光投射了过来,令人感到有些不舒服。苏文清侧目望去,见南昭王府那个风流公子哥正似笑非笑正看着自己,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扇着,那块玲珑美玉便随之一上下地晃动着,很是惹眼。 苏文清垂下眼帘,心里想着,这段时日,她与南昭王府的这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见面的机会是不是多了一些? 她记得,那日在马车上,她对他说过:“后会无期。” 想到那日,便联想到当时送血人参的情景。是他把她解救出苏府的,而且丝毫没有给苏家人面子。还有,是他把她抱上马车,并亲自送她回了“仁和堂”。 想到这,苏文清唇边不禁绽开一丝笑意。或许,这个南昭王府的二公子,并不是真的坏,他只是一个,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而已。 这边,李五娘与一帮的妯娌姑嫂恭恭敬敬地把昭平公主一群人迎进内堂;那边,李大叔和几个雇请来帮忙的伙计鞠躬哈腰地请呼延少将军等人到前堂看座奉茶。 呼延浩颌首,目光扫过众人,却怔了一下。前面有一个约十四五岁的姑娘,脸上噙了笑意,正徐徐地往这边望了过来。那满脸承载的笑容,令他蓦地想到了满池粉红的莲花渐次盛开。 对,是春日里的池塘,或许是在一个破败的小村子的村头,满塘的莲花粉嫩粉嫩的,开得极其灿烂。 呼延浩感到头在隐隐作痛,一些破碎零散的记忆片断忽地蹦进了他的脑海中。 一个小女孩站在高高的凳子上,摔了下来,殷红的鲜血从她额头溢出…… 一个小男孩跪在地上,一个妇人正用一根藤条在教训他。那男孩满面泪痕,身上的伤痕交错斑驳…… 那个小女孩是谁?那个小男孩是谁?那个妇人又是谁? 呼延浩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头越发地痛了起来。 八岁那年的记忆很混乱,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朦胧中只觉得脑海中尽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冲天的火光。 终于,他彻底清醒了过来,只觉得全身疼痛,动弹不得。睁开眼睛,床前站着一位威武的中年人,旁边的人都唤他“呼延大将军”。 那位将军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中还有什么人,住在哪里。他摇摇头,他不记得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冲天熊熊的火光。 那位将军望着他,摇头叹息。一个大夫模样把他拉了出来。他听到他们出了军中大账,那位大夫的声音陆陆续续传了进来:“……这个小孩子可能是受了重大的刺激与惊吓,丧失了以前的记忆……” 后来,那个将军又踱了进来,脸上带了亲切的笑意,对他说:“你是我的儿子,叫做呼延浩。咱们父子失散多年,现在才认了回来。从今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 再后来,他跟呼延大将军回了扬州,住在了神仙般的南昭王府内。从此,他知道他自己的名字叫做呼延浩,是呼延大将军的大儿子,有一个弟弟叫做呼延廷玉,母亲则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昭阳长公主。 南昭王妃是个高贵的人,对待他谦和疏离,他知道,他的母亲绝对不会是南昭王妃。关于王府里的传闻,他也听到过一些,说他是大将军的私生子,是大将军跟民间一个女子所生,在强盗洗劫村落时,他的母亲死于非命,只余他一人。这次大将军搬师回朝,顺便把他带了回来。 传闻传得很玄乎,有鼻子有眼睛,说他的母亲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因跟了大将军而与家里绝裂了,跑了出来,在一个破败的村子里生下他,含辛茹苦把他抚养成|人。他也慢慢地信了,况且大将军对他实在太好,视若己出,对他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弟弟。 “哥,你怎么了?”呼延二公子见哥哥剑眉紧拧,眼睛紧闭,似乎痛苦异常,不由吓了一跳,伸住扶住他:“哥,你没事?哪里不舒服?” “没事,只是好像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头有些痛。”呼延浩摇摇头,深深呼了一口气。这些年,每当他试图去触碰记忆中紧闭的闸门时,都有这样的反应。 “想不起那就别想了。”呼延廷玉劝慰道,“以前的事情并不重要,何苦非要逼着自己去回忆呢?” 呼延浩苦笑,这些记忆对别人或许不重要,对于他,应该是必须保存的。可他,却弄丢了整整八年的记忆,甚至,连亲生母亲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这算不算是他的悲哀? 那边,听到声响的昭平公主与岑思惠都转过了头,朝这边望了过来。呼延浩忙摇摇笑笑,表示自己没事,随着李大叔父子到前堂喝茶去了。 一进入内堂,岑思惠便发出一声欢呼。内堂里,沿着墙边的位置,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三十个布偶人。每个布偶人背后皆由一个支架撑着,纹丝不动。身上,穿着一套套多姿多彩、绚丽漂亮的衣裳,足足有二三十套之多。而在另一边的方型显示台上,则放着从南方各地采购的布料绸缎,供公主挑选。 一看那些布偶的身形,岑思惠便笑了:“如玉姐姐,您看,这些布偶人都是仿照您的身形做的呢,这家店铺的人真是有心。” 昭平公主轻轻颌首,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 李五娘正想上前引见,苏文清忙扯住她,示意她看过去。 昭平公主已经径自走过去了,岑思惠在公主身前身后转来转去,对那些衣裳的样式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李五娘暗暗观察昭平公主的神色,见她端庄温和的容颜上笑意越来越深,看来对于她家的这个铺子的衣裳还是相当满意的,不由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才落了地。 这些款式中,昭平公主一共选了二十套,其中,犹为喜爱那个叫做“多罗袖”,说什么也要多做一套这种样式的换着穿。 然后,昭平公主又踱到另一边的方型显示台上,看那些从南方各地采购的布料绸缎。 昭平公主忽地“咦”了一声,伸手去抚摸其中的几匹色彩斑斓的绸缎,脸上露出些微讶然的神色:“这些缎子细滑轻薄,柔轻舒适,竟比宫里常来的那些料子好上几倍。” 李五娘也凑上前来,看了看,笑嘻嘻道:“禀公主,这是我们扬州本地刘记布坊出产的料子。说起刘记布坊,在扬州城里可出名了,只不过这几年败落了……” 李五娘还要唠唠叨叨说下去,其中一个女官忙向她使眼色,苏文清也暗中扯了她一下,她才察觉失言,慌忙住了嘴,脸上现出不安的神色来。 昭平公主不置可否地笑笑,继续一边走一边看下去。最后,选了蜀中的“锦鲤背”与江宁的云锦,做几身大袖;选了单州的云霞缣与越州的茜绯纱,做几条披帛。除此之外,其他的全部选了扬州本地刘记布坊出产的绸缎。 这一番挑选,皆大欢喜。李五娘喜逐颜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苏文清则想,或许该与刘记布坊签下长期合作的合约了;张二花却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相信京城的昭平公主竟能看上刘记布坊的手艺。 站了些时候,昭平公主也觉得有些累了,马上有两个丫环过来,把她扶到主位上坐下。 然后其中一个女官向旁边的两个丫环示意,那两个丫环马上把提着的箱子打开,拿出一套青花瓷茶壶和茶杯出来,用干净的布把杯子擦拭一下,倒出一些水过滤一下,再往茶杯里注入茶水,捧到昭平公主面前。 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得苏文清呆了一呆,敢情这尊贵的公主出行,自备茶水的? 昭平公主正接,就听站在旁边的岑思惠清脆地叫一声:“慢着” 昭平公主的手便停滞了一下,征询的目光望向岑思惠。 岑思惠笑道:“如玉姐姐,这清水茶有什么好喝的,寡淡得很。而且这些平日里看厌的杯子,一点也提不起兴致。”见昭平公主微蹙了眉尖,目光带了讶然,便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梨木茶几,“如玉姐姐,您看那边的杯子如何?” 第六十五章呼延二公子的好提议 那边的梨木茶几上,雕花镶金铜托盘端端正正摆放在桌子上,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放在上面,外面的光线透进来,使那八只杯子更加的通透明亮。 还有那青翠的茶垫,杯子放在上面,就像海洋上的片片白帆,很有意境的感觉。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昭平缓缓行去,口中吟诵着唐代李白的诗句,眼底一片沉郁。 昭平公主吟的声音很小,淡淡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苏文清闻言不由一怔,不由抬眼向昭平公主望去。 那么个清新靓丽的人儿,恬静纤弱,永远维持着高贵而谦和的笑意,而心底的忧伤,谁又能知晓呢? 而深宫的花朵,又怎么经得起风雨的摧残? 坊间传闻,上段时间高丽太子亲自来到京师,在王宫中觅一美貌女子做太子妃。当今圣上见那位高丽太子相貌不俗,谈吐颇有气度,以后注定了要继承王位的,况且嫁了过去,以后就是皇后,一国之母。当今圣上便起了唐太宗时代和亲的心思,把这事跟皇太后说了。 皇太后本来不舍得宝贝女儿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后来想到那高丽也不是蛮夷闭塞之地,风俗与中原大致相同,虽然远了点,但嫁得风光体面,又能保两国永久修好,便狠了狠心,同意了这门亲事。 生在帝王府,注定了任人摆布的命运,注定了是政治格局上的一枚棋子,不是自己可以把握和掌握的,这便是帝王之家儿女们的悲哀。 所以,这便难怪昭平公主会有如此悲伤的概叹了。一念触及,苏文清的神情也沉郁下来。 这大宋,最讲究贵贱有别,别说繁复的礼节,就连皇室贵胄、官宦之家与庶民的服饰,也有着诸多讲究的。这衣服样式,这料子,昭平公主穿过了,用过了,民间就不能再用。如有人敢效仿公卿,那是要定僭越之罪的。 也许那些怕没好东西孝敬官家的好事之徒就早早报到京城的“文思院”去了,不出三天,扬州知府会带着上面下发的公文,钦定“衣锦阁”、“刘记布坊”……等收上去供御,也就是专门由“文思院”采办了来供给宫中和诸王府专用。这样的话,民间的人依然还穿着往常的灰黄布衣衫,几百年的服饰一成不变…… 忽又转念一想,这次把昭平公主这只金凤凰引来,不就是要光耀“衣锦阁”,替“衣锦阁”和“刘记布坊”打广告吗?赚皇家贵族们的银两,当然比赚民间的银两好太多了,利润尤其丰厚……这样一想,苏文清才开心起来。 岑思惠不失为一个聪敏灵秀之人,一看昭平公主神情不对,便猜到公主是想到了及笄之后的婚嫁之事。她此行的目的是要公主放开沉闷的心情,怎么反倒伤感起来了? 旋即笑道:“如玉姐姐,这些杯子多好啊,精致漂亮,宫里都没见过这样雅致的杯子呢。”她侧头想了想,“虽说这种夜光杯盛装西域琼浆最好不过,但在宫里也吃得乏味了。这样,我们今天就换个口味,吃花果茶怎么样?” 岑思惠想起在苏记蘑菇园吃的那一盅花果茶,口齿留香,令人久久不忘。而且,她记得苏文清说过:花果茶,可以解忧思。 苏文清笑,用盛装美酒的夜光杯去盛装花果茶,也算得上是别致的创意了。 昭平公主果然被提起了兴致,好奇地转头望向岑思惠:“何谓花果茶?” 岑思惠侧头得意一笑:“如玉姐姐,你先坐会,一会就到。”转身看向张二花。 张二花会意地笑笑,叫秋英到外面的街上买些果子回来,削皮,切片,按苏文清教她的方子炮制,然后放入茶壶,在旺火上烹煮。不一会,一股清香甘甜的果茶味道扑鼻而来,还带些薄荷的点点清凉,想必是加了些薄荷叶子下去。 张二花果然用白玉夜光杯盛了花果茶,递到昭平公主面前。旁边的两个女官正阻拦,昭平公主摆摆手:“无妨。”伸手接了过来,看着这些美丽的杯子里盛着色彩鲜丽的液体,顿觉有些开怀。 昭平公主端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优雅大方,露出恬静的笑容,微微颌首:“这花果茶,果然比宫廷里的好喝多了。” 苏文清看着感动,这位公主,也委实一点架子也没有。 花果茶的香气飘到了前堂,南昭王府二公子派了茗砚过来,问可不可也盛一些让他们品尝品尝。 苏文清不由笑了,让秋英把花果茶捧了过去。岑思惠笑嘻嘻地顺手把没有用过的另外几个白玉夜光杯也拿了过去,分别给呼延浩、呼延廷玉各盛了一杯。 看着岑思惠欢快地跑去前堂,昭平公主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她这个好姐妹,可比她自由多了。 苏文清取了纸笔,很快拟好了合约,约好半个月后前来取衣裳,订金一百两银子,分别让李五娘与其中一个女官签了字。 昭平公主讶然地望着苏文清,似乎没有料到她居然会是一个行家,见她一个小小的姑娘家,举止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心中暗暗赞叹,不由又多了几分亲近之色。 昭平公主向身边的女官示意,女官会意,拿过钱袋,取出了几张银票,递给了李五娘。 李五娘接过,细数了一下,居然有五百两银子之多,不由一愣:“这,用不了这么多……” 女官看了昭平公主一眼,见她已经踱到庭院里看景色去了。转头低声对李五娘道:“你就别推辞了,打扰了公主的心情那可不好。公主说了,把衣裳的钱一次付清,剩下的就打赏你们了。” 李五娘这才欢喜起来,收好银票,又对女官千恩万谢一番。 一人从前堂潇洒走来,清朗的声音飘浮在一片花香鸟语之中:“公主这么好兴致,游起花庭来了。”手中折扇串着的一块美玉轻轻晃动着,原来南昭王府二公子呼延廷玉。 “这花开得真好。”昭平公主的目光落在一簇簇开得正艳的各色芍药上,“闻听扬州城以芍药名冠天下,看来此话不假。” “昭平公主如有兴致,我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呼延廷玉笑道。 昭平公主看看天时,似乎有些犹豫。 岑思惠拉了呼延浩也往花庭行来,闻言笑道:“如玉姐姐你快应了,廷玉哥哥最会玩的了,扬州城他没有一个角落不熟悉的。上次他淘了一个玉麒麟给我,新奇而又不落俗套,我可喜欢了。” 说着一个箭步跳到呼延廷玉面前,一眼暼见折扇上的玉坠,惊呼一声:“好别致的扇坠廷玉哥哥,你就把它给了我。” 呼延廷玉看着她一副馋样,哭笑不得,这扇坠是新奇一些,但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只是需花费些时间去找寻罢了。于是笑着把扇坠取下,给了面前这个小姑娘。 呼延浩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我说岑丫头,什么东西你都想要啊。我看,你干脆每天跟着廷玉好了,那样的话有什么新鲜玩艺儿你就不会错过了。” “你以为我不想啊。”岑思惠瞪了呼延浩一眼,嘟起了嘴。她现在的身份是相府小姐,出入也不是那么自由,呼延浩这话分明在奚落她。 “好了,你们别斗嘴了,延玉,说说你那个绝妙的地方,在哪里?”昭平公主显然看惯他们之间的玩闹,不介意地笑笑,转向二公子问道。 呼延廷玉得意地笑道:“我说的这个绝妙的地方,就在西湖湖畔,叫做美食城。”然后转头看向苏文清,“这个,苏姑娘最是清楚不过。” 苏文清震了一下,抬起头来,见南昭王府二公子的目光轻飘飘地朝这边瞟了过来,那眼神中竟似有深意。 苏文清隐隐有些觉得不对。这位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怎么知道美食城是她开的? 转念一想,不由释然。这扬州城并不大,谁开的店迟早会传出来的,她又没有要刻意隐瞒。而且,再深究一层,这个二公子颇有向她示好之意。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所以对他有了兴趣? 她暗自摇头,她当然有自知之明,绝不会作这类的无妄之想。她已经说过,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有着不同的人生观,价值观。对于她,或许他只是因为新奇,因为好玩,当满天绚丽的烟火光环散去,夜空依然漆黑冰冷,每个人都要在风雨中前行,而她,是不会把光阴蹉跎在他的一时兴致之中的。 见岑思惠向她招手,苏文清便不再推辞,拉了张二花,叫人赶辆马车过来,加入了昭平公主的轿队之中。 南昭王府的两名少年公子也上了马,缓行在轿队两侧。 今日的美食城异常的热闹,大门前,停着一辆辆的车子和轿子,有豪华的马车,有普通的青毡轿子,还有一些破旧的牛车。 美食城上下二层,几十个厢房几乎爆满,喧哗声,酒杯交错声,响成一片。店里的伙计来来往往,记得不可开交。 见到他们一行人走了进来,张德瑞堆着笑,躬身哈腰地迎了过来,“呼延公子,你来了。”脸上居然?br /gt; 福气安康第3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32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32部分阅读 然没有一丝讶然,“小店早早为各位备下一桌酒席,在西北角的清幽之所,各位请随我来。” 苏文清随着他们缓缓而行,眼角余光掠过处,树影丛丛中闪过绰约的人影,嘴边不由绽出一丝笑意。 看来,这个呼延二公子是有备而来的。这座美食城,想必都在他的掌握之下了。还有,外面那些或坐轿子,或坐马车牛车吃喝的人,想必都是他派出的耳目? 苏文清唇边笑意更深,这下看来,昭平公主的安全大可无忧。 第六十六章王妃口中的龚燕如 品尝了扬州最精致的美食后,昭平公主一行人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去,岑思惠小孩子心性,说什么也要带一些回去给王妃尝尝。 苏文清慵懒地倚着湖岸边上的白玉雕琢的护栏,看着张德祥及店里的一班伙计恭恭敬敬立在美食城门前,望着公主的轿队依有序地沿着西湖湖畔缓缓而行,越行越远,却依然不肯收回目光。 托公主的福,日后,美食城该红红火火了? 苏文清转身去看湖里青绿碧透的荷叶,延绵无边的苍翠中,一个个粉红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天气越来越暖了,荷花也快开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一个声音蓦地响起。 苏文清愕然转头,见一匹健硕的大黑马缓缓行至跟前。马上端坐着一个少年,浓眉朗目,一身轻甲,英武非凡,腰悬明月宝刀,正是南昭王府的大公子呼延浩。 此刻,呼延浩的目光正探究地朝他望了过来,目光里,有些不解,有些迷茫。 不知怎地,苏文清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似亲人又不似亲人般的感觉,一时之间,连她也有些迷茫。 刚才宴席之上,由于坐得远,对于这位南昭王府的大公子,她也没有认真细瞧,如今近在咫尺,那种感觉就分外强烈起来。 苏文清摇摇头:“没有。”连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心中的奇异感觉。是没有见过面,也不可能见过面的。 呼延浩手握缰绳渐紧,脑中的影像越来越清楚,是一个年约六岁的女孩,追着一个稍大的男孩在跑,那个小女孩笑容很灿烂,因为奔跑而使整张小脸粉红fen红的,如春日池塘里,渐次盛放的荷花。 头忽然疼了起来,呼延浩紧拧了一下浓眉,脑中的幻象却全部消失,熊熊火光冲天而起。记忆中那道闸门,如一把锈迹斑斑的年深日久的铁锁,固执着不肯开启。 苏文清看着南昭大公子现出痛苦神色,不由讶然,以为他身体不适,正想开口询问,就听后面响起一声清亮的声音:“大哥,昭平公主找你呢。” 话音刚落,一匹神骏的白马转瞬间便到了眼前,马上的少年公子,手持折扇,一身白衣飘飘,竟有说不出的俊逸潇洒。 呼延浩点点头,用笑意掩饰着心中的悲伤。他真的失忆了,有可能一辈子也记不起八岁以前发后的所有事情,甚至可能一辈子也记不起自己的母亲是谁。 勒马回头,却见弟弟脸上有些警觉与敌意,知他误会,也不多作解释,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打马飞奔追着轿队去了。 “你跟我大哥在谈什么?”南昭王府二公子心有不甘地问道。 “没什么。”苏文清敷衍地应道,微微仰头朝远处望去。远处,那匹大黑马已经追上了轿队,融入了大队人马之中。 这个南昭王府的大公子应该是个怪人?一见面就问这么突兀的问题。只不过,那种奇怪的感觉……怎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呢?难道他们真的在什么地方见过?苏文清微蹙了眉尖,极力搜索过往的记忆。 “你的美食城肯定会红火的”见苏文清不搭理他,南昭王府二公子似乎脸上有些挂不住,扔下一句话,气咻咻地走了。 苏文清不由哑然失笑。这个二公子,还真是个小孩子心性啊,说恼就恼了。 呼延廷玉心情郁闷地跟在轿队后面,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到了南昭五府时,朱门已经大开,轿队缓缓而入。 待轿队完全进入了王府之后,呼延廷玉才垂头丧气地跳下马来,把缰绳扔给茗砚,让他拴马去,自己则从正门而入。 就在这时,忽听几声“丝丝”锐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两道寒光自呼延二公子的双耳两侧擦过,只听“叮当”两声轻响,两枚飞镖直直插入南昭王府门前的石柱上,前半段没入石柱,尾部如蜻蜓尾冀般,犹自擅动不已。用镖人用劲之巧,拿捏之准,令人叹为观止,如果毫有差池,南昭王府二公子不用说也殒命当场。 呼延二公子吓了一大跳,侧立两旁守卫的军士也齐齐围了上来,齐声问道:“二公子,你没事?” 呼延二公子紧拧了眉头,深遂的眼中寒光乍现。居然有人敢在南昭王府门前撒野,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警惕回头,见附近的树林丛秘密处,似有人影晃动,转瞬不见。 唇边绽开一丝不易查察的笑意,呼延二公子不介意地行至石柱前,把飞镖拔下,攥在手心,大步流星步入王府。 李长修倚在参天古柏的枝干上,怀抱着宝剑,脸上露出迷惘的神色。刚才的一番试探,有稍微的偏差,这个金贵的南昭王府二公子即刻丧命,一想起这事引发的后果,他不由手心冷汗涔涔。 任何人,在危急关头,本能反应就是闪避,而这个南昭王府二公子居然不去闪避,这不由令他惊疑不止:难道他认错人了,这个扬州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根本是个不会功夫的人? *** 南昭王府。 呼延二公子顺着花径,绕过雕龙画凤的游廊,直向后花园行去。 南昭王府的后花园,是名符其实的扬州城的后花园,四处奇花异草,正值春季,各色花卉,美不胜收。又因南昭王府喜爱金桂,特地从京师移了金桂过来,除了每年一度的赏花大会外,金桂花香气馥郁的时节,南昭王妃心情好的时候,也会邀请扬州城里的名门贵妇,大家闺秀前来共赏金桂。 此刻,南昭王妃正在一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在一片花海中穿行。微蓝的天空,有柔柔的春风,南昭王妃的心情很好,在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向自己走来,不由露出溺爱的笑意:“廷玉,过来。” 呼延二公子应了一声,忽然瞥见自己手里仍攥着两枚飞镖,母亲看到自己玩这些东西又该担心了。 他微微仰头,脚步并不停歇,持镖的左手很随意地往左侧不远处的墙角一甩。那两枚飞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瞬时没入了墙壁之中,不见踪影。 “娘,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早知道您想出去,我就该多备一辆马车,陪娘好好逛逛。”呼延二公子快步上前,上前扶住母亲,撒娇的神情一览无遗。 南昭王妃宠溺地替儿子捋了一下垂落襟前的散发,儿子大了,颀长的身形,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长发用紫金冠束紧,身穿雪缎长袍,腰间悬着一块温润洁白的螭纹玉佩,儒雅温文,令她这个做娘的无端端生出几丝欣慰。 “不是说好逛一会就回来的吗?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南昭王妃嗔怪道,“肯定是你又使怪,把公主诓到别处玩去了。你爹担心了一个中午,待会见了你又该罚你。” 呼延二公子吐吐舌头,心中暗道:就是因为如此,我一回来才先来见您呀。要是先见到爹爹的话,一顿斥责是免不了的了。 嘴上却不依不饶道:“娘又不是我的主意,怎么又赖到我的头上昭平公主也贪玩,她说要四处逛逛的,我只不过是一尽地主之谊罢了。再说,还有大哥跟三千精甲严密护卫,昭平公主能有什么闪失”一边说着一边晃着南昭王妃的手,一副娇溺淘气的模样,惹得旁边立着的丫头婆子们直发笑。 “好了好了,有娘在,你爹还能动得了你?”南昭王妃被儿子晃得头晕,见一提及王爷,儿子的脸色就变了,知道这孩子素来怕他爹,这王府上上下下,也只有他爹才能镇得住他。不过,一见儿子如此紧张的神色,又有些于心不忍,心也软了下来,“下次要去什么地方,先让茗砚回来报个信,也好让大家放心,你爹也就不会生气了。” 呼延二公子乖巧地点点头,依旧搀扶着南昭王妃缓步前行。 南昭王妃很享受儿子的体贴与关怀,看着天空中南飞的大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廷玉,上段时间翰林院的龚老爷的夫人捎信来,说过段时间会带女儿从京城来,到扬州住上一段日子。她那个女儿叫什么来着,”南昭王妃想了一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好像叫做燕如的,小的时候就长得特别漂亮,水灵灵的,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如今也长成一个大美人了。” 南昭王妃口中所说的龚燕如,是翰林院大学士龚政明的独生女儿。当年,龚政明一举夺魁,随后被岑相国招为女婿,正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正是得意之时。与相国的大女儿成亲后,第二年便生下龚燕如,一直视若掌上明珠。随后,岑相国的二女儿入宫,封为贵妃,年前又生下皇儿,更令岑相国一家深受皇恩。 南昭王妃未出嫁之时,一直与岑相国的女儿们一处玩乐,感情很好。各自有了儿女之后,也笑言要结下娃娃亲。只是,南昭王妃不过随口一说,也没往心里去,但那边却当了真。 一听到母亲提及龚燕如,呼延二公子的脸色便黯了下来,眉头也皱了起来:“娘,你真的答应让那个刁蛮的小丫头来府里住上一段时间啊?” “不住在王府上,你让她们母子俩住哪里去?再说,我们府上多的是房子,你们俩也有一段时日未见了,燕如丫头来了以后,你要好好招待人家…”南昭王妃的话还未说完,呼延公子已经松开了搀扶母亲的人,一溜烟跑远了,边跑边道:“娘,我去找惠丫头说一声,等那个刁蛮的小丫头来了,就让惠丫头陪她好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 南昭王妃不禁摇头,这个儿子,就是这样,每每跟他说正经的,他就没了影,也不知他到底长大了没有? 第六十七章呼延二公子送来请柬 过了两天,美食城马上推出“公主御宴”,并展出昭平公主进餐所用的餐具与菜牌,并将公主光顾的厢房命名为“金枝玉叶”,供人参观。当然,如果要在“金枝玉叶”进餐的话,价格相当昂贵,不低于现代的总统套房的价格。 由于扬州城是全国富庶之地,当地名流最喜欢追逐新鲜时尚,“公主御宴”推出后,一时间,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美食城名声大振,挤身于扬州城饮食业之首,就连扬州衙门,也把“美食城”定为招待上级来人的迎宾之所。 “衣锦阁”的盛况也火曝一时。每日来往的人川流不息,有前来参观的,也有来订衣裳的。当然,目前的“衣锦阁”正在赶制昭平公主的礼服,如果要订制衣裳的话,那要等到公主的礼服完工之后。那些人居然也不着急,乐呵呵地排队预订,仿佛能穿上“衣锦阁”做出的衣裳是一种荣耀似的。渐渐的,不少讲究格调的文人雅士,都开始以穿着“衣锦阁”出品的成衣为别致、为个性,逐渐形成了扬州城里的一种风尚。 苏文清也把借来的东西,如卖日杂的崔大婶子送来的孔雀毛掸子;专门打造铁盆铜盆,铁锅铁铲的何大伯送来的祖传的雕花镶金铜托盘;还有垫茶杯的茶垫、落脚用的棕垫……全部如数送还给各家各户,他们高高兴兴地收藏起来,视若珍品,就连昭平公主用过的“夜光杯”,也被明记陶瓷店里的小六恭恭敬敬地奉在店里最显眼的地方,一时之间,明记陶瓷的名声更甚。 李五娘就不用说了,整天笑呵呵的,仿佛掉进了蜜罐里一般。 林志海又来了信,告了平安,并说科考在即,现在勤奋攻书,以期一朝高中,荣归故里。 苏文清把这封信读给了林氏听,林氏喜笑颜开,让苏文清回信时要写上“注意身体,不要累坏”之类的话,苏文清点点头,看向窗台上的剑兰,这种稀罕的兰花品种花期尤其长,开了整整一个春季仍没有凋零。 不知怎么,苏文清突然想起了王昌龄的诗句:“闺中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一刹那间,一丝不安渗入心中。再深的情感也经不起太久的离别,或许,自己该上京看看海哥哥去。苏文清咬咬嘴唇,等忙过这段时间,让“衣锦阁”与美食城步入正轨,一定要去京城一趟。 过了约十天左右,昭平公主的礼服已经大部分完工,而南昭王府每年一度的赏花大会,也如期举行。扬州内各路达官贵人的名媛显贵云集仙境般美丽的南昭王府,喝酒赏花,寻着乐子。而昭平公主此次从京城中来,除了挑选及笄大礼穿的礼服之外,多半的原因也是冲着南昭王府每年一度的赏花大会来的。 很意外的,苏文清居然也收到了赏花大会的请柬。洒金的请柬上,一行苍劲俊逸的字体,显然,出自呼延二公子之手。 苏文清摇摇头,对于这样的赏花大会,无非是供那些闲极无聊的人寻些新奇的乐趣,还有那些自命不凡的人附附风雅罢了,还有就是给那些贵妇人互相攀比,互相吹嘘提供一个便捷的平台,她太忙了,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随手轻轻一扔,洒金的请柬如秋天残败的落叶,坠落在纸篓中。 “小清,你扔了什么东西?”张二花捧了账本进来,就看见眼前金光一闪,转瞬间没入纸篓里的一堆废纸里。 “没什么,一张废纸而已。”苏文清接过张二花手上的账本,放置在台面上,细细翻阅起来。 近一个月来生意不错,账本上一笔笔尽是盈余的数字。 “永慈药行”越来越兴旺发达,稳稳地垄断了南北的药材商线。 苏氏蘑菇园在南方的龙头地位已成定局,订单如雪花般飞来,张二花前几天一下子招了十多个工人进园,都忙不过来。苏老爷子也不再去乡塾教书,专心致志地做起蘑菇研究开发工作。供不应求的局面依然没有改变,张二花一直嚷着要另外开辟一块面积辽阔的空地,建起新的蘑菇园,以缓解目前供应紧张的局面。当然,不久的将来,免不了要打开北方局势,实现蘑菇行业的南北对接。 美食城名气鹊起,上下二层,几十个厢房日日爆满,张德祥特地花了高价从扬州城各个食肆挖了厨艺高超的大厨过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有“衣锦阁”、“刘记布坊”,扬州知府那个又矮又胖的老头昨天腆着肚子来了,笑得卑谦,说昭平公主坊间选衣裳的事情他已上报了朝廷,待公主的礼服做出来以后,京城的“文思院”就会发下公文,钦定“衣锦阁”、“刘记布坊”专门供御,不再为普通百姓人家提供衣样和衣料。 还有张记治铁作坊、李兴旺的制陶土窑…… 张二花见到苏文清面露微笑,明若秋水的眼眸闪着兴奋的光芒,心想:小清真有远志,野心也越来越大了。 俯下身去废纸篓里拾起请柬,低声咕噜道:“什么人这么阔气,居然在请柬上也洒了金粉?” 请柬厚重,一层金粉闪耀着金黄的光,很是耀眼。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下,四个字的落款更是厚重:“呼延廷玉”。 “小清,这是南昭王府那个二公子送来的?”张二花不相信地再把请柬又看了一遍,不错,真的是那个呼延二公子的落款。 在扬州城,南昭王府二公子的书法也自成一体,苍劲飘逸,一如其人的风格。很多闺阁中的小姐们把他的字与他的人誉为“人字一体”,即是说字与人一样的漂亮俊美。 苏文清摇摇头,不置可否。 张二花倒记起来了,清晨的时候,当她往这边走来的时候,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厮飞快地从蘑菇园里跑了出去。那个小厮的身影很是熟悉,很像昭平公主来的那天,陪在呼延二公子身边的那个跟班茗砚。 如此想来,想必这请柬是呼延二公子专程让贴身小厮送过来的。 如此郑重其事,里面的含意不言而喻。只可惜……张二花暗暗好笑,呼延二公子也只能“我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了,因为,名花已有主。 “你真的不去?”张二花又再看看请柬,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请柬,可惜了这么好的赏花大会。即使不是为了那个呼延二公子而去的,去看看那万紫千红的百花世界,去看看南昭王府这个人间仙境,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二花姐,要不你去。”看着张二花恋恋不舍的神情,苏文清突然想取笑她。 “我去干什么,人家又不是请我。”张二花没好气道,“再说了,去那种场合,要穿什么华贵礼服的,我们这些小户人家哪有那些东西?” 苏文清点点头,她也没有那些富贵人家的华冠丽服,有的也只是些对那些人而言入不了眼的布衣钗裙,所以就成了不去赴约的最好理由。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苏文清与张二花一愕,就听见外面的大门被人大力地推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鲜红衣衫的女子如一阵风似地卷进了书房。 “小清妹妹,我知道你肯定在书房里。”鲜红衣衫的女子未来得及喘口气,便望着苏文清说开了,一口一句“小清”叫得犹为亲热。 “小清,你怎么还这副打扮?快梳妆打扮去,我们大家都在外面等着你呢。”那姑娘一脸纯真的笑容,仿佛真的是苏文清的亲姐妹似的,与上段时间一见面就怒目横目的样子相比,完全变了一个人心的。 苏文清看着眼前这个鲜红衣衫的姑娘,怔了一怔。什么时候起,这个苏府三姑娘转性了,居然对她这么亲近起来? 张二花更是完全愣住,见惯了苏丽华刁蛮撒野的姿态,如此一副有礼貌面带笑容的样子,还真让她不习惯。她有一股冲动,突然想伸手去摸摸这个苏府三小姐的额头,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苏丽华被张二花瞪着眼睛看,脸上有些挂不住,回头叫道:“李嬷嬷,你怎么还不进来?” “来了,来了。”一个老婆子乐颠乐颠地小跑着进了书房,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 苏文清抬头一看,更是讶然。这个老婆子不是南昭王府里的张嬷嬷吗?也就是偷偷带着王府里的庆哥儿出来玩耍的那一个。 张嬷嬷脸上堆着献谄的笑,殷勤地走到苏文清面前:“苏姑娘,今天可是南昭王府一年一度的赏花大会。一大早二公子就交待下来,非让老身拿这套衣裳给您,还千万要请您要赴这个花会。”说着把手中的锦盒打了开来。 苏文清定睛一看,眼中闪着惊疑,就连好奇地凑过来看热闹的张二花也瞪大了眼睛,合不拢嘴。 锦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套金碧辉煌的仪礼配饰,从簪环、冠梳至香囊、腰带、裙坠、鞋缨等诸色齐备,散发着的温润柔和的光芒,绚丽异常,却又不哗众取宠。 苏文清愕了好一会,难道,这些都是呼延二公子亲自挑选的? 第六十八章代表蘑菇园去赴约 苏文清哑然失笑,穿着一套南昭王府二公子送的礼服去赴宴,这算什么意思啊? 她正推辞,苏丽华已经抢先道:“小清妹妹,这个你可不能推脱,这可是南昭王府每年一度的赏花大会,热闹得很。而且我们姐妹几个也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叙叙旧。” 叙旧?张二花朝苏府三姑娘投去鄙夷的眼神。这也未免说得太好听了,哪一次见面不是针锋相对,恨不得置人于死地的? 她正想朝苏文清使眼色,提醒她千万不要跟了去,就在这时,门口处有人说道:“她呀,是被人要胁了。”接着一阵笑声传来,笑声娇柔清脆。 苏文清抬头望去,见门口处婷婷玉立了两个人,一粉红衣衫,一粉紫衣衫,正是那两个暗地里斗个半死,明里还一直粘在一起的孟秋苇和范明霞。这两个一身盛装,连头上的装饰也尽其新奇雅致,一个梳着斜月髻,一个梳着堆云髻,金银玉翠闪闪发亮,皓白的手腕上金镯银镯玉镯耀得人眼花缭乱,大有在南昭王府的花会上大拼一番,一展风姿的意图。 苏文清心中微凛,暗自想道,今天的蘑菇园真是热闹,扬州城的极品人物几乎来齐了。 “什么叫我被要胁了?”苏丽华不服气道,语气中却已软了下来,明显的心虚的表现。 “看看,我说对了不是?”孟秋苇拿着丝绢掩了口吃吃地笑着,笑得花枝乱颤,媚眼如丝,有着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苏丽华竟然不恼,反而底气不足地弱弱地再说了一句:“哪有”脸上已然现出一丝赫然来。 她昨天就收到了请柬,像往年一样,南昭王府派发的请柬邀请了她和姐姐苏清芳一起参加赏花大会,哥哥苏炳灿的请柬自然由呼延二公子派发。由于苏清芳如今已是半死不活的,整天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连房门也迈不出一步,自然不能一起来了。 正当她打扮停当,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十二分满意,拉着要好的姐妹们一块出门的时候,南昭王府呼延二公子的跟班小厮茗砚却带着一个老婆子上门来了。 茗砚传达着二公子的意思,让苏丽华约上堂妹苏文清,一块去赴南昭王府的赏花大会。 苏丽华本来是极不愿意的,转念一想,上次苏文清来府里送血人参时,自己在呼延二公子面前已经出了丑,丢掉了颜面,这样替他跑跑腿,也好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于是也就应了下来。 再说,谁敢去惹恼南昭王府的二公子?南昭王妃对于这个二公子,是极尽宠爱的,事事顺着他的意思,就连这次花会的邀请名单,也是二公子定下来的。如果讨好了二公子,王妃一高兴,发下的赏赐也多一些。上一次,她就意外得了一串夜明珠,听说是西域的贡品,当今皇上疼爱皇姐,就送给了南昭王妃。南昭王妃府里宝贵的东西多得很,也不在乎这一件两件的,就赏赐给了她,直把旁边的姐妹们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把夜明珠拿回府里,把苏梁氏乐得直夸她有本事。 苏丽华看看孟秋苇,知道这个扬州城盐商孟书桓的大女儿是个笑面虎,表面温婉贤淑,大方端庄,骨子里却是尖酸刻薄出了名的,被她抓住了把握,非得要借题发挥,尽情奚落一番才肯罢休。自己正面与她斗,吃亏的还是自己。 当下不恼反笑,转身拿过张嬷嬷手上的锦盒,往前送了一送,送到了苏文清面前,唇边的笑意更深:“小清妹妹,我看呼延二公子真的很关照你呢,连衣裳都帮你选好了,我们倒反成了陪衬似的。我看哪,你还是快快换了跟我们一块去,不然的话,我们就更不被待见了。” 苏丽华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巧妙,表面上是奉承苏文清,故作谦虚。再细细深究,她不仅把自己贬低了,就连身边的一干人等也统统贬了。 果然,孟秋苇脸上有些薄怒,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范明霞则双眼定定地看着那套礼服,再狠狠地瞪了苏文清一眼,眼中尽是妒嫉。 张二花一个劲地朝苏文清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去淌这趟浑水。 谁知,苏文清却说道:“好,我跟你们一起去就是了。” 张二花愕然地望着她,见她神色如常地从苏丽华手中取过礼服,对房里的一干人道:“各位姐姐们,你们到厅里稍坐片刻,我换了礼服马上过来。”说完抬脚进房间换衣裳去了。 张二花震惊得无以言喻,她知道苏文清一向不屑这些上流社会的玩乐游戏,今天忽然热衷起来,真是令她大惑不解。 把那些娇娇小姐们引进正厅后,张二花急急忙忙地往苏文清的房间走去。 “二花姐,我穿成这样,不漂亮吗?”苏文清笑意盈盈地望向站立一旁,紧皱眉头,一声不吭的张二花。 这套礼服很合身,仿佛专为苏文清量身订做一般。说不好听一点,送衣裳的人也太“别有用心”了,如果不暗中打探一番的话,是做不出这么合身的礼服的。 这套衣服的料子,苏文清也认得,就是“衣锦阁”从蜀中运来的新衣料,叫做‘锦鲤背’。里面的金银丝横竖织了三层,便是穿破了也不会脱丝,质量犹为上乘。况且外面还镶了薄薄的金片银片,缀上了数不清的南海出产的珍珠,价格更是不菲。 怕她不肯前来赴约,特意派了贴身的小厮送请柬来,怕她以没有礼服为借口推脱了去,又使唤苏府三小姐送衣裳过来,这个呼延二公子,对她也太用心了,只不过,这样的“用心”好像用错了地方。 苏文清微微摇头,就地转了一个圈。纤草扫花的裙摆层层荡漾开来,如石块落入湖心,击起了圈圈的涟漪,煞是美丽。 “你真的打算去?”张二花一边帮她梳着发髻,一边不确定的问道。铜镜中的苏文清笑得灿烂,这样的笑令她看不懂。 最近,苏文清发明了一个发式,自己命了个名字,叫做“嫦娥髻”,也就是把头发盘高,然后用竹弓或铜丝做支架,定好型再撑起来,外面罩上黑纱,做成“义髻”的样子。这样盘高的头发就不会散落下来,也不会因 奔走而东摇西摆。 为了这个发髻,苏文清特地蓄了整整一年的头发,如今乌亮柔软的长发刚刚好可以盘起梳成“嫦娥髻”的样式。 张二花在苏文清的指点下,在头顶盘一个高高的髻,两旁也堆了两个稍小的云髻,做成不对称的样子,太对称的话,显得太严肃了。然后从梳妆台取一串用金叶子点缀而成的链饰,准备给头发环上。说到这串金叶子的珠串,还是从苏府大姑娘那里诓来的。 苏文清轻轻摇摇头,指指苏丽华送来的那个锦盒:“就用里面的佩饰,我看挺好。” 锦盒有从簪环、金银珠簪,戴在手腕上的玉镯,挂于胸前的挂饰,还有耳环等等,一应俱全,但数量不多,也只是廖廖几个,色彩相互耀映,显然是早就搭配好的。 张二花拿起一支金簪,看了看,冷嗤一声:“果然是风流公子哥,经常讨姑娘家的欢心,连这些佩饰的搭配也这么在行。” 苏文清笑笑,让张二花一一给她戴上,然后挂了香囊,缀了裙坠、鞋缨…… 打扮妥当的苏文清让张二花有一瞬挪不开眼睛。她在想,所谓的麻雀变凤凰,就是这个样子。不过心下倒有些可惜,如果对方是林志海倒也罢了,只可惜对方…… “小清,你真的要去呀?”张二花再次不确定地问道。 “当然,为什么不去?”苏文清含笑看着张二花,她知道张二花在想什么。古人云,女为悦己者容。她这样盛装出场,让张二花想歪了。 “二花姐,不是你想的那样。”苏文清把最后一支珠簪插到头上,满意地望着铜镜中清丽绝纶的美人儿,缓缓道:“二花姐,前几天蘑菇园里不是在用一些纸盒子盛装干蘑菇吗?我今天早上看了一下,应该有一百盒左右,你叫上一些人,备一辆马车,把东西全搬到马车上,我到了南昭王府要用的。” 上段时间,苏文清特地让人把一些优质蘑菇捡了出来,制成干蘑菇,然后把一些质地厚硬的桑葚纸裁开,做成精美漂亮的礼盒,装入蘑菇,扎上丝带,准备做为一项新的盈利手段推向市场。没想到,今天倒派上用场了。 “你要那些蘑菇礼盒做什么?”张二花有些莫名其妙,转瞬便明白过来,“小清,原来你是要……” 苏文清笑意更深。给那些达官贵夫人及金贵的小姐们一人送一盒干蘑菇,这算不算是营销手段之一?她得意地向张二花眨眨眼睛,“你以为我是为了取悦那个南昭王府的纨绔子弟才穿成这样啊?我有那样的闲功夫吗?我这次可是代表我们苏氏蘑菇园的企业形象而去的” 第六十九章龚燕如花园门前遭冷遇 进入南昭王府的盘查很严格,非得要有请柬方可进入。王府的大门前,摆着一张方桌,一个军爷正在认真地核对着请柬。 苏文清拿着那张被她扔到纸篓里,后又被张二花捡了回来的洒金请柬,很顺利地进入到王府的后花园里。 一进南昭王府,苏文清就明白,为什么苏丽华宁肯扔下自尊也讨好她,以期能赴这个花会。 这的确是值得一看的花会,的确说,不是花会,是花海。 漫无边际的花的海洋,眼睛看到的是千紫万红的色彩,鼻子嗅到的是芬芳的香气,衣着绚丽的小姐贵妇人穿梭于之中,宛似一只只翩迁的蝴蝶。 欢声笑语,衣袂飘飘,几乎每个亭台水榭都站着人。贵妇人们或赏花,或低声谈笑,叙着家常里短。而小姐们,则三三两两,或弹琴,或吟诗,或作画,一尽才情,以期博取王妃青睐,从此平步青云,步入豪门。 偌大的后花园,正中临时搭了一个简易的看台,四处红绸飘飘,流苏飞扬。正中一张八仙桌前,雍容华贵的南昭王妃正端坐,旁边是同样雍容华贵的当今皇上的亲妹妹,昭平公主。以她们为首左右两旁各坐了扬州城里官宦巨贾的夫人们,大家一边品茗着香茶,尝着糕点,一边说笑着看着下面热闹的场景。 那边,已换过衣裳的呼延二公子从穿过,直奔后花园而来。 今日的呼延二公子穿着的也一套嵌了金丝银线的长袍,深紫,是紫荆花的颜色,高贵昭显,预示着他是南昭王府未来继承人的事实。其实,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心知肚明,未来的王爷爵位,非呼延二公子莫属。因为他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姐姐昭阳长公主所生,血统纯正,而来路不明的呼延大公子,则被远远排斥在王位爵位的争夺之外。王爷之位可以世袭,换句话说,如今是呼延二公子,已经是名符其实的小王爷了。 呼延公子一如往昔般丰神俊朗,只是平日里神采奕奕的双眸中,有了一丝血丝和若有若无的倦意,而步伐,也有了些微的迟缓。 “二公子,您走慢点。”跟在后面的湖衣看着二公子,心细的她看出自家公子的异样,不由心疼道。 昨夜,呼延二公子与他的那班狐朋狗友举夜欢庆,夜半归来,被老王爷抓个正着,在书房里罚跪了一宿。 呼延二公子摇摇头,膝盖处传来的酸麻刺痛使他微微拧了一下眉头。昨晚尽兴至半夜,偷偷溜回来时见老王爷已在后门守着了。教训了数次儿子之后,老王爷也学聪明了,知道一动家法势必招来王妃,于是在给了儿子两藤条之后,就让儿子到书房里跪去。 呼延公子这一跪真是苦不堪言,老王爷也不睡觉,坐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一点弄虚作假也实施不了,湖衣茗砚在窗外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要不动家法,南昭王妃一般是不管的。 直至今天凌晨,王妃派人来催,老王爷才挥挥手,让儿子下去。 呼延公子踉跄着起身,膝盖处酸麻胀痛,而地板光滑冰冷,寒气渗入,想必是跪伤了。 湖衣忙支茗砚去取药酒,呼延公子摇摇头,他素来喜爱干净,搽了药酒臭臭的,一身浊气,唐突了佳人自是不好,更何况,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请的那个人,他今天是一定要见的。 湖衣心里着急,但始终拗不过脾气倔强的二公子,只好赶快服侍他换了衣裳,看到他背上两道淤黑的伤痕,又心疼了一阵,心里暗暗埋怨老王爷下手也太狠了。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和茗砚一道跟了过来。 呼延公子走得急,似乎磕到了什么东西,踉跄了一下,湖衣赶忙上前扶住,心疼得眼中蕴了泪,“我说公子,咱们就别去了,您一宿没睡,身上又有伤,怎么受得了?咱府上这个花会,年年都一个样,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一个花会耗上十头八天的功夫,您也不用急着今天非要去看啊,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时间多着呢。” 呼延二公子摇摇头,头上的紫金冠跟着颤了一下。明天,明天他想见的人,就不会来了。 知道自家公子的性子,茗砚朝湖衣使个眼色,也伸手扶住二公子:“我说公子,您今后也要醒觉一些,知道老王爷在家,也趁早回来,就不会惹得老王爷生气,白白受这份罪了。” 眼珠骨碌一转,笑道:“公子,你昨天与庞公子到揽月阁去了?” 扬州城“四大恶少”,朱大公子,呼延二公子,庞太师之小儿子庞统,张家独子张丁山。而茗砚口中所说的庞公子,就是四大恶少之首,京城庞太师的小儿子庞统。 一想到昨晚的情景,呼延二公子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点点头:“昨天庞兄在郊外猎了一只鹿,约上众人,在揽月阁一边烤鹿肉一边喝花酒,兴致高得很,这一玩乐起来,就把时辰给耽搁了。” “公子,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您以吃鹿肉作幌子,去看揽月阁的花魁香揽月去了?”茗砚贼笑道,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出昨晚的春怀绻缱。 呼延公子便笑了,戳了一下茗砚的头:“你这小子,就你最机灵,什么都瞒不过你。” 茗砚羡慕地望着呼延二公子,暗道,自家公子真有艳福。那个揽月阁的花魁月,美若天仙,高傲得很,扬州城里的贵公子,她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就连朱大公子,庞太师之小儿子庞统,张家独子张丁山都不待见,独独对自家公子情有独钟,轻声软语,极尽妩媚。每次他随了公子去,从香姑娘那里讨来的赏钱也最多。 不过,老王爷是最恼恨儿子流连风月场所的,每每知道后必定请出家法,严加管教。但呼延二公子毕竟是呼延二公子,无论怎么管束,依然仗着王妃的宠溺,任着自己的性子恣意妄为。 说着,已经到了后花园的拱门边,穿过拱门,就是南昭王府举办花会的后花园。站在门边,都能听到里面鼎沸的喧哗笑闹声。 正在这时,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二哥哥,你等等我。”声音婉转娇柔,似黄鹂的鸣叫般,十分的悦耳动听。 话音刚落,一位极美的少女带着一个婢女急匆匆地赶了上来。那少女朱唇皓齿,华美的大袖配上浅绿的销金千褶裙、鹅黄洒银的云霞披帛、深绿的斗篷,令她的整个人就像这春日里的天气一样明媚动人。 一看到这个少女,呼延二公子的身子便僵了一下,腰板挺直,脸色也冷了下来。而身边的茗砚的脸上,也带上了鄙夷的神色。 “二哥哥,你还好?”明媚少女奔至呼延二公子面前,目光中露出担忧的神色,“大伯父没对你怎么样?” 茗砚冷哼一声:“我们公子好得很,承蒙龚小姐贵言,我们公子暂时还死不了,就不劳龚小姐费心了。” 明媚少女一听,眼中迅速蓄了泪,泪花闪烁,嚅嚅道:“我不是故意的……” 茗砚瞪眼道:“你当然不是故意的,你喜欢嚼舌根,到王妃跟前去说就好了,干嘛非要告到王爷面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王爷平日里对公子管得紧,你这样一说,是存心要置公子于死地,是不是?”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明媚少女的眼泪流了下来,“况且二哥哥哥去那种地方,那种……”她紧咬了唇,脸涨得通红,“ji院”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你看不过眼是不是?”呼延二公子眸色深寒,“看?br /gt; 福气安康第3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33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33部分阅读 看不过眼就别一天到晚跟着我。龚姑娘请自便。”说完再不看她一眼,自顾自进园去了。 “龚姑娘,请回。我们这里地方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茗砚讥讽道,也跟在二公子后面进去了。 龚姑娘看着呼延二公子的背影,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湖衣看着不忍心,便走上来道:“龚姑娘,你也别跟二公子生气。昨天夜里,二公子被老王爷罚跪了一宿,心里憋了气,正不顺畅的时候,你倒去招惹他了。等过两天,他心情好了,自会与你一处耍去。”说着把手中干净的丝绢递给了龚姑娘。 龚姑娘想了一想,谁叫她不知深浅,跑去老王爷那里告了呼延二公子的状呢?呼延二公子是最好面子的人,不给她好脸色看,也很正常。等过两天,他的气消了,再去讨好他,那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这样想着,才放下心来,脸上也露出笑容,见湖衣正在含笑看着她,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接过丝绢,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讪讪地笑笑,带着贴身丫环也跨进了园子。 湖衣摇摇头。这个龚姑娘,她打听过,是京城翰林院大学士龚政明的独生女儿,叫做龚燕如,这两天才到府上的。整天追在二公子后面跑,弄得二公子不胜其烦,避之不及。这龚姑娘也真是彪悍,才在府上住了一天,就弄出这么些事情出来,闹得整个王府鸡飞狗跳的,要是住的日子久了,说不准还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昨晚三更时分,公子刚一回来,就被老爷叫进了书房。得了消息的茗砚让她马上去找王妃。她找来了王妃,王妃见丈夫没动家法,心便安定了一些,再说丈夫管教儿子,自己也不便插手,交待几句就回去了。直至天微明,王妃才找了个“花会庆典,要更衣沐浴,以示吉祥”的借口,硬是把老王爷从书房里拉了出来,才让二公子逃过一劫。 第七十章我要的不过是这些 “二公子,刚才我看龚姑娘的神情,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紧跟在呼延二公子后面的茗砚笑嘻嘻道。 刚才那一顿抢白,算是替自家公子出了口恶气。 呼延二公子满意地笑笑。他平日城最恨的就是嚼舌根打小报告的,这回,就让那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受些教训,长长记性。 上了汉白玉石桥,呼延二公子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玉华池边上,一道淡雅的倩影尤为亮眼。水红的礼服,外面缀着星星点点的珠玉,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 淡淡芙蕖新舒粉颜,那女子就静静地临水而立,凭栏望着池里的簇簇拥拥的荷花随风翩迁,看十数尾红背玉花色的锦鲤在莲叶间穿梭嬉戏。她就那般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那份恬静安详使呼延二公子繁杂的思绪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是为了惹上太多的麻烦,特意避开众人,走到这个僻静的地方来的么? 呼延二公子的唇边溢出一丝笑容,冷漠的眼神如江南烟雨般迷迷蒙蒙,脸部的线条也柔和起来。 “在看什么?”他缓步踱到她身边,连脚步也不知不觉地放轻,似乎怕惊吓到她。 苏文清瞬然回头,似乎有些愕然呼延二公子会在这么僻静的地方出现。她本意是寻个僻静幽远的场所好避开他,谁知却被他寻过来了。 转念一想,不由失笑。他是这南昭王府的主人,打小在这里长大,这个王府哪个角落他是不熟悉的?自己这样做,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淡淡的笑意缀在了她明艳无暇的脸上,呼延二公子却看得呆了一呆。这样的笑颜,如晴和的春风拂面,如娇艳的荷花盛放,如陌上花开,有许多美丽的蝶飞…… 他蓦地产生一种奇异的想法,想与她并肩一起倚风自笑观秋水,烟波深处弄扁舟。 “看荷花。”苏文清淡淡道。 呼延丝毫不介意她语气中的轻淡疏离,也看向池中那打理得极好的荷茶。南昭王府里有几十名的花匠,不仅荷花打理得好,其他的花卉,也伺弄得极好。 “如果你那么喜欢看荷花,那就住在府里天天看如何?”呼延二公子又道。侧眼旁观身边的她。近在眼前的她,明眸善睐,清丽脱俗,疏离中透着一股不容人亲近的冰冷。一身水红盛装衬托着她越发妩,正是他心目中淑女的形象。 苏文清猛地回过头来,看住他。眼中有巨大的震惊。过了一会,震惊如海水般慢慢退却,现出柔柔的笑意来。 要她天天住在南昭王府里,意思是说这个呼延二公子要迎娶她进门? “嫁给我,做我的妾室,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呼延二公子直截了当道。他是未来的小王爷,王爷的爵位迟早非他莫属。一个平家女子,做正室的话母亲那边绝对通不过,做妾室还是可以的。 “你喜欢种蘑菇,我可以赁一块更大的空地给你;你要开美食城,我可以让人进行扩张装修,让全扬州城的商贾都把那里做为洽淡的场所;你要开成衣铺子,我可以让你的铺子专做御供的礼服,宫衣……”呼延二公子滔当不绝地说道。 “可以了。”苏文清笑着打断他的话。他开出的条件绝对诱人,可以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又可以给她绝对的自由,做她自己想要做的一切。只有一点,他给不了,就是名份与自尊。 而这两个,恰恰是她最想要的。 给她一个合理的名份,让她可以平等地与他并驾齐驱,同时宽容她的自尊,可以让她的人生再次辉煌。而不是像大多人看到的,在王府里里外外的人的眼中,她的地位永远低人一等,永远是那个卑微得见不得人的小妾。 而且,呼延二公子如此大言不惭,他却忘记了,她与他之间有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存在吗?毫无情谊可言的两个陌生人,他拿什么来换她日后的委曲求全?凭什么那么肯定,她会禁受不住这些东西的,一口答应他的要求? 这个南昭王府二公子,未免太小看她了。 “小朋友,别开玩笑了。”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全然不顾他深皱的眉头,“你凭什么就认定,我会答应你的要求?”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们不是同路人。” “为什么?”他顿时忘却了背上伤口传来的疼痛,震惊地望着她。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要挤进南昭王府里来,她却居然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太不可思议了 “不为什么。”苏文清笑着摇头,“如果我穷困潦倒,饥不裹腹;或者我有亲人病重,无钱医治;又或者我深陷牢狱之灾等等,为了改变现状,我或许会答应你的要求。不过现在,你能给我的一切,都不是我最想要的。” “那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呼延二公子的目光中闪着惊奇的光。眼前的这位像谜一样的姑娘,彻底勾起了他的兴趣,他忽然想去探究一番,看她的小脑袋里究竟装着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我想要的……”苏文清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望向不远处碧波荡漾的西湖,似乎完全忘却此刻站在她身边的只不过是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 “看到湖上那对戏水的鸳鸯了吗?永远都是一对一,成双成对,终日并游。”苏文清慢慢道,眼中慢慢有了憧憬,她的声音低缓下来,似梦呓般,“借问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我要的不过是这些罢了。” 呼延二公子把目光从远处收回,再度惊讶地望向她。这首唐代卢照邻的诗句,他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听母亲吟诵过。当时不明所以然,如今细细品来,竟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他的心中震惊莫名,抛却富贵荣华,她想要的仅仅是“比冀一起飞”吗? 过了半晌,苏文清缓缓收回目光。她想到了林志海,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只为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的普通读书人,她不图他平步青云,不图他富贵加身,只要他能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个人,这已足够。她相信,一个能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她的生命的人,一定可以做到。 “呼延公子,”她回过头来,又恢复了轻淡疏离的语气,“我这次前来,带了些礼物过来,就放在后门那边的院子里,也算答谢你送了这套贵重的礼服给我。”她低头看看自己这身金丝银线交织而成,并缀满了南海珍珠的礼服,微微摇头。好奢华的礼服,恐怕得耗上上千两银子,这要给了那些穷苦人家,吃一辈子也吃不完的。如果拿去卖了,打了折扣,也该值上几百两银子。 **** 呼延二公子果然到后院里去看了。 后院里停驻着一辆马车,后车厢里装着一盒盒包装精美的礼盒。坐在车前的张五哥不住地朝外张望着,见呼延二公子带了小厮过来,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 “二公子,苏姑娘吩咐我在这里候着您。”张五哥殷勤地笑着,刚进府的时候,苏文清就对他说,让他在这里候着,她让呼延二公子过来收礼物,他还不信呢,不想才过了半个时辰,呼延二公子就亲自来了。 “车里都装了些什么?”呼延二公子看看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后车厢,皱了一下好看的眉毛。 “二公子,这是我们蘑菇园的一些土特产,专门送过来孝敬您和王爷王妃的。”张二哥嘿嘿笑着,掀开盖在上面遮挡阳光的油毡布,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呼延二公子。 呼延二公子伸手接过,目光落在上面绘制得十分精致的图案上。是一群小姑娘采撷蘑菇的情形,小姑娘笑容可掬,娇憨可爱。 呼延二公子唇边不由溢出一丝笑容,心中暗道:这个苏文清,还真是别出心裁,居然把蘑菇营生做到他这个南昭王府里来了。这样的话,他就勉为其难,来个借花献佛好了。 看着呼延二公子隐有一丝笑意的脸庞,张五哥一颗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他刚才还一直担心着,这位高傲的南昭王府二公子看不上这些乡野的粗俗东西呢。 然后,他看到呼延二公子转过身去,对身边的小厮吩咐道:“茗砚,你把这些礼盒全收下,给今天前来参加赏花大会的人,一人送一盒去,也算是答谢她们对我们府里花会的支持。” 再然后,他看到那个小厮飞快地领命而去,叫来了几个粗壮的汉子,一下子把车厢里的礼盒全都搬下车来。 直到那人叫做茗砚的小厮提醒他到账房里去领赏钱,他才醒悟过来。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自家姑娘的预算准确。 呼延二公子再折回后花园时,已经不见了苏文清的身影,湖衣一个人站在玉华池的汉白玉栏杆边上,一脸焦急的神色。 “怎么了?”呼延二公子沉声问道。 湖衣呶呶嘴,指指不远处的亭子:“刚才苏姑娘还在这里看荷花,然后苏府三姑娘和孟府大姑娘走过来,不由分说就把她拉到了那边的亭子里,这会儿,好像正在比试书法。”湖衣担忧地说道。公子吩咐她要好好照看苏姑娘,她却把人看丢了,不管怎么说都有失职的成分在内。 呼延二公子来不及追究她的失职,抬起眼眸往那边的亭子望去。果然,建在一个小山坡的上亭子里, 人影卓约,时而听到一两声娇笑声随风送了过来。 第七十一章故作姿态竞书法 南昭王府后花园前,高大魁梧、精神矍铄的呼延老王爷陪着一个四十多岁、温文儒雅的中年人穿过圆形拱门,步入后花园。 “……龚大学士承蒙圣恩浩大,回故里省亲,正好赶上我府里花会召开,又可以与妻女一家团聚,真可谓可喜可贺啊”老王爷呵呵笑道,声音亮如洪钟。 龚政明也笑道:“是啊,妻女这段时间住在贵府,真是多有打扰了。” “哪里,哪里。”老王爷摆摆手,“内子是个爱热闹的,这段时间正闷得慌呢,有客上门,正好遂了她的心意。” 龚政明自是一番答谢。 然后,老王爷再问道:“龚大学士此次回来,打算住多久?” 龚政明沉吟片刻:“也就十天半个月。皇上体恤众臣,特地让我们这些做臣子先办些私事,过段时间,等皇上龙体完全康复以后,还要亲自巡视科考呢。” 老王爷闻言不由浓眉皱了一下:担忧道:“皇上他……” 龚政明忙道:“老王爷请放心,皇上龙体并无大碍,只是上段时间病势沉重,无法临朝,如今听宫中的梁太医说,皇上已基本痊愈,只需平日里注意调养,就不会,不会落下病根。”他说到这里,语气停顿了一下。他平日里与宫中的首席太医梁太医交好,听梁太医私底下对他说,皇上这“病”来得奇怪,说犯病就犯病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病”。梁太医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些骇然,“是刀伤,明显的刀伤。” 究竟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当今皇上下毒手?这真是一个谜。 老王爷没有听出龚政明语气中的犹豫,听到皇上的龙体并无大碍,他不由松了一口气,紧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没事就好。” “老王爷何需忧心?”龚政明呵呵笑道,“江山辈有人才出,代代有英豪。我大宋人才济济,就说您府里的大公子,那就是一个举世英才。前几天皇上还夸奖了一番,说过段时间到扬州点兵,一睹呼延少将军的风采。” “龚大学士说笑了,犬子哪有这般能耐?承蒙皇上错爱了。”一说到大儿子,老王爷立刻笑容满面。说到底,大儿子呼延浩才是他的骄傲。 “那,二公子今年十五有多了?”龚政明想起今天早上夫人的嘱咐,试探地问了一句。 “那个浑小子,不提也罢。”老王爷一听到这话,脸色马上变了,“都怪内子过于宠爱,老夫管教不严,实在汗颜。” 龚政明“啊”了一下,忙道:“老王爷不必动怒,想必二公子年纪尚小,不谙世事,淘气一点总是有的。等他长了见识以后,恐怕连我们也比不上呢。” 他这样说,无非是恭维的话语罢了。南昭王府二公子狼藉的名声,远远的传播到了京城。他就不明白,大公子那么个青年才俊,自家女儿怎么就看不上,非得死死去喜欢那个绣花枕头?就连自己的妻子,也倒向了女儿那边。 老王爷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龚政明又笑笑道:“说起当今世上的人才,我倒想说一个人。此人年纪轻轻,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以后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哦,此人是谁?”老王爷果然被勾起了兴趣。 “此人现在暂居我府上,叫做林志海,是今年赴京赶考的学子。苏杭人氏,说起来还是我们的同乡呢。”龚政明脸上笑意更深,露出赞许的神色,“此人的文章我看过,真是行文流畅,才思敏捷,又不落俗套。偏偏此人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当今皇上偏好年轻有为,相貌端方的俊才,我看此人高中的机率极大。” “那就有劳龚大学士多多提点了。”老王爷呵呵笑道,“扬州城自从出了你这位状元郎后,十多年来,再无人高中过状元,此次若能再出个状元,也能为扬州城再添些光彩。……” 二人说说笑笑,沿着香花小径,往着看台方向去了。 看台上,呼延二公子坐在南昭王妃身边,一起看府里极富盛况的花会,看底下攒动的人头。 “你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南昭王妃看了一下儿子。刚才看到儿子有些蹒跚地上了看台,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便掠过了一丝心疼, 呼延二公子摇摇头,笑嘻嘻地看向南昭王妃:“娘,有您在,我爹哪能动得了我?” “少胡说。”南昭王妃笑骂道,“被你爹听到又该有你受的。” 呼延二公子吐吐舌头,不再说了。 南昭王妃转向身边:“墨歌,回头你到我房里取瓶上次我从宫里带回来的活血散淤的药酒,给二公子送过去。” 身边的宫女忙应道,侧身退下。 “娘,不用那么麻烦,反正也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就好,哪用得着这大内药酒…… ”呼延二公子忙摇头。他这个娘亲,最喜欢做一些小题大做的事情。 “什么叫没什么大碍?”南昭王妃不悦道,“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娘可只有你这么个儿子…… ” 坐在下首的龚刘氏静静地看着这一对母子在斗嘴,反倒喜上眉梢。看这种情形,南昭王妃对于亲生儿子真的是宠溺到了极致的地方。再瞧这二公子,唇红齿白,一副俊美的样子,跟自己的女儿真是般配。 这世上,未来夫婿有没有真才实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自己的女儿嫁一个稳稳妥妥的。这个二公子就完全符合她心目中女婿的形象,家世显赫,其母亲还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姐姐。人常言,一朝君子一朝臣,今日的光辉荣耀难保日后的穷困潦倒,但嫁给南昭王府二公子就不会有这样的风险。皇上再如何,也总该念及姐弟情谊,不可能让自己的亲姐姐受苦的,所以,这也是她在众多的王孙公子中单单看中呼延二公子的原因。 “娘,昭平公主呢?”呼延二公子东张西望,不见昭平公主的身影,看台上全是一些扬州城里官宦商贾的贵夫人,小姐们全都没了踪影。 南昭王妃优雅地扎起一块梨片,含笑道:“昭平这丫头都快及笄了,玩心还这么重,一听到说有好玩的事情,就跟一群姐妹们下去寻乐子去了。” “那我也去看看。”呼延二公子一溜烟跑下了看台。 “走慢点,别摔着。”看着儿子步伐踉跄地奔下看台,南昭王妃唬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喊道。转头,见老王爷正大步流星朝这边而来,不由有些失笑。难怪跑得这么快呢,原来能镇住他的人来了。 **** 游廊边,假山前的空地上,临时挪了几张桌子出来,正正当当地摆在正的位置。有几个姑娘执着毛笔,蘸了墨汁,在奋笔疾书,旁边,围着一群人,或赞叹,或调笑,或起哄,玩得不亦乐乎。 两边则是一溜的椅子,各挨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了些瓜果甜点,茶水什么的,供姑娘们玩累了坐下歇息品茗。 苏文清就静静地坐在左侧的椅子上,拿起八仙桌上的彩绘茶盅慢慢啜着。 南昭王府果然不同于普通人家,就连这待客用的“西湖龙井”,都是最新鲜,刚发了新蕊就采撷下来制成茶的那种叶芽儿。 本来,她是被拉上玉华池旁边的那个亭子的,后来孟秋苇孟大小姐嫌风太大,说吹着了头会得头疼病,于是一行人又从小山坡上的凉亭撤离,转到了假山后面。 其实也没有多大的风,苏文清都没看到旁边栽种的古柏树叶动一下。显然是被“头疼病”吓到了,那些跟随来侍候的丫环婆子们非得要换地方,多半是怕主子得了风寒,回去以后难以向自家老爷夫人交待。 苏文清无奈摇摇头,也只好随众人一起撤离。等选中了假山后面一块地,搬桌子,摆椅子,拿笔墨纸砚,摆上瓜果茶水,又足足弄去了一个时辰。 再然后,那些人就像约好似的,集体把她晾在一边,自顾自玩去了。这便是那些骄横无理的富贵娇小姐的伎俩,存心给她难堪。 幸好,她对于这种状况已经完全免疫,并已经完全适应下来,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冷落无聊,反而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些人在她面前故作姿态,十分的有趣。 现在,苏丽华正在和一个胖胖的姑娘比赛写字,看谁写得又快又好。在她们面前,分别放着一首同样的诗,在击鼓声停下之前,双方都要停笔,写得又好又快的方为胜。 说也奇怪,与苏丽华对奕的那个人,就是上段时间在明记陶瓷店里和苏丽华大打出手的那个胖姑娘,扬州城有名的暴发户张大田的女儿张小妮。 今日仇人见面,苏丽华眼中便冒了火,誓要把胖姑娘比下去。 击鼓声一响,众人齐叫“停笔” “姐姐,你还是别看了,我这字,丑得很,怎么能拿出去见人呢?”见孟秋苇探头过来,苏丽华嘻嘻笑道,掀起墨迹半干的纸张的一角,做半遮半掩之态。口气虽是卑谦的,但脸上的神情却是狂妄的。 第七十二章论书法范明霞使坏 “妹妹还真是谦虚。”孟秋苇拿了丝帕掩口笑道,目光落在桌上那幅娟秀的字上,“妹妹的字在我们几个当中一直是最好的,去年的花会上,王妃还夸你来着,这会子倒与我们装起谦虚来了。”她吃吃地笑着,眼角一挑,睨了苏丽华一眼。 苏丽华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意。虽然她的容貌不怎么样,比不上那些姐妹们,但论书法,在她们当中,她也算是佼佼者,这些人当中,还没哪个能跟她正面争锋的。就因为这样,去年王妃就大大夸奖了她一番,把进贡的夜明珠赏了她,把旁边的人羡慕得要死。 苏文清握着杯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遥遥望去。孟秋苇已经把双方作品掀起,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苏丽华写的字体娟秀纤细,显出女儿家的细腻与温柔,又不失大方得体,很是漂亮。而胖姑娘张小妮就逊色多了,一笔一划中规中矩,稍显稚嫩。 胖姑娘听到众人夸赞对手的声音响成一片,顿时泄了气,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拿起八仙桌上的茶杯猛灌了几口。 “妹妹师承何人,说来听听。居然能教妹妹写出一手这么漂亮的字体,真是让我等羡慕死了。”说话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姑娘,叫做徐华筝,是知府大人第二个儿子吴敬庭的妾室,因生了个儿子,在府里才有些地位。本来这样一年一度的盛会,吴敬庭的正妻也应来的,不巧的是,就在昨天夜里,那位正房突然感染了风寒,吴知府差人送了贺礼前来,并告了罪,只让儿子的小妾徐华筝陪了知府夫人一同前来。 这个徐华筝原是平民家的女儿,被吴敬庭看上,便纳了妾。由于身份卑微,就少了些大户人家的高傲之气,说话也谦和温婉。 “哪里说得上什么师承”苏丽华的语气中有些不屑,“只不过是家父的一个昔日同窗好友,贫困潦倒的穷酸秀才,家父可怜他,便让他进了府,做了西席先生。充其量也不过多读了几本圣贤书而已。” 徐华筝没料到这个苏府三姑娘居然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尴尬地笑道:“可妹妹这手字体,确实好得很……” 苏丽华不理会徐华筝的恭维,扬扬眉挑衅地看向胖姑娘张小妮:“张姑娘这会怎么不说话了呢?刚才不是还叫嚣着要报仇的吗?” 胖姑娘涨红了脸,狠狠地剜了苏丽华一眼,站起来扭头就走。 苏丽华唇边溢着冷笑,哼,跟我斗回去好好地练上几年再来。脚步却不停,追了出去:“张姑娘,你别走呀,我们还没比完呢。” 看着胖姑娘狼狈而去的背影,苏丽华笑得花枝乱颤,心花怒放,长袖乱挥。 等奚落够了,苏丽华才心满意足地转回身子,却不料想一个丫头正捧着一个茶壶迎面而来。苏丽华这一转身转得急,与那名丫头撞个满怀,那丫头“啊”的一声,托盘脱手,一壶滚烫的热茶竟向旁边站着的徐华筝身上砸了过去。 事出突然,徐华筝呆立当场,忘了躲避。 就在此时,一只手猛地伸了过来,迅速把徐华筝拉到一边。 徐华筝惊魂未定,就听到一声“呯”地一声巨响,盛满热水的茶壶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水四溅,破碎的瓷片四处飞散,地上湿漉漉一片,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一时之间,惊叫声四起,众人吓得四下闪避。孟秋苇脸色煞白,用手直捂心口,口中一迭声说道:“吓死我了” 那个小丫头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慌忙跪下:“各位姑娘,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我朝这边过来,没留神……” “你这死蹄子,存心想害我是不是?”苏丽华看看自己的衣裙被溅湿了一片,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小丫头,挥手就是一个耳光。 众人愕然。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这可是南昭王府,这个苏家三小姐居然仗着南昭王妃的宠爱,仗着两家的交好,在别人府里教训别人的奴婢,这也未免太不懂事了。 地上,那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捂着脸,嘤嘤地哭着。 “翠缕,这是怎么回事?”随着一声征询的话音,一个年长的宫女从假山处转了出来。她一身简朴衣着,头上也只插了枚银簪,端庄的容貌上透着些许威严,正是王妃身边的大丫环墨歌。 她方才按王妃的吩咐,拿了活血散淤的大内药酒交给呼延二公子的贴身小厮茗砚,刚转过假山,便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巨响,然后闹哄哄的一片尖叫声,以为出了什么事,便紧走几步赶过来,正好看见苏府三姑娘挥手打翠缕那一幕。 “墨歌姐姐,我不是故意的……”翠缕抽抽噎噎道,“我刚才捧了茶壶过来,三姑娘就撞了过来……” “你这死丫头,居然敢说是我撞的”苏丽华一闻此言,顿时叉了腰,指住翠缕的鼻子骂了起来,“你这死蹄子少诬陷我,分明是你自己不长眼睛……” “三姑娘”墨歌正色道,“这里是南昭王府,府里的丫头犯了错,自会有人教训,不敢劳烦姑娘动手再说,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姑娘说下人们诬陷于你,即是说,王妃管教无方,纵容下人们胡为非为,害你受委屈了?” 墨歌一番话说得不亢不卑,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苏丽华。苏丽华脸一红,待要反驳,旁边站着的范明霞忙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下去。 众人眼中雪亮,这件事本来就是苏家三姑娘先撞了人在先,强词夺理下去也捞不到半点好处。 墨歌不再看她,转身厉声道:“翠缕,你还在磨蹭什么,赶快把这里打扫干净,别扰了姑娘们的雅兴” 翠缕慌忙爬起来,拿来扫帚拖把,把地上的水渍和破碎的瓷片扫走。 墨歌也不作停留,径自往看台方向去了。 苏丽华颜面顿失,气咻咻地坐在藤椅上直喘气。 徐华筝这才回过神来,感激地看向刚才把自己拉开的姑娘:“刚才真是多谢姑娘了。”她看看眼前的苏文清,柳眉不由微微皱起,眼中有疑惑,“姑娘看起来面生得很,想必是第一次来这里?” 苏文清含笑点点头。 “不知姑娘是哪个府上的?”徐华筝斟酌了字眼问道。 苏文清笑笑,正待要说,就听到一个人挨了过来,很“亲热”地揽过她的肩膀,同一时间,一声极尽娇媚的声音响起:“华筝姐姐,这你可就不知道了,这位小清姑娘,说起来还是苏三姑娘的妹妹呢。她呀,是富贵珠宝行的苏老爷的亲外甥女,今年才认回来的。” 徐华筝便笑道:“原来如此。方才我还琢磨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坐在那边,温柔娴静,气度不凡的,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里的姑娘,这回还真是被我猜中了。”看向苏文清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亲切。 苏文清敛了笑容,眼角余辉斜睨着范家小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玉手,若有所思。 那边,苏丽华狠狠地瞪了范明霞一眼。 范明霞飞快地朝苏丽华眨眨眼睛,转向苏文清时,已换上如六月天阳光般的灿烂笑容:“华筝姐姐,你不知道,这位小清姑娘,本事着呢。有着一手种蘑菇的绝活,在扬州城城郊还开了一个大大的蘑菇园呢。” 众人一听,“哗”的一声,齐齐把目光聚集在苏文清身上。这声“哗”声,当然不是钦羡与敬佩,更多带了不屑与鄙夷。在这个时代,哪个名门闺秀会去伺弄蘑菇的?那是乡野粗俗的女子为了生计才做的事情。 苏文清坦然地淡淡笑着。难怪这个范小姐怎么突然一下子对她亲近起来,原来是寻了机会取笑于她。她从来不认为种蘑菇是一种低贱的职业,比起那些整日呆在深闺之中,无所事事,只会像莬丝草一样倚仗爹娘、依仗夫家存活的人而言,她这样活得有自尊多了。 “哦,对了,我怎么忘了呢?”范明霞又再次飞快地朝苏丽华眨眨眼睛,“我听说,小清姑娘读过书,也是写得一手好字的,今天就让我们大家见识见识如何啊?” 苏文清有些错愕地望着身边笑靥如花的范明霞。那冷漠高傲的眼神,含着讥讽,分明是想给她难堪,看她的笑话。 这位范小姐,几时看过她写字了,又如何会说她“也是也是写得一手好字的”?她们只不过见过几次面而言。 迎上苏丽华投过来似笑非笑的眼神,苏文清瞬然明白了。苏丽华写得一手好字,在坐的恐怕无人能及,范明霞存心这样说,无非是想让自己在苏丽华出丑,做她们玩笑的乐子。 而自己,又怎会遂了她们的意,让她们的阴谋得逞? 当下微微一笑,也不推辞,行至当中的方桌前,伸手就要取笔架上的毛笔。 忽然,袖子被人轻扯了一下。苏文清回头,见不知何时,徐华筝已经跟了过来,正用担忧的目光望着她。 刚才,听了范明霞的介绍,徐华筝知道,苏文清这个富贵珠宝行的苏老爷的亲外甥女,不过是一个乡下丫头,是一个专种蘑菇的。乡里姑娘当然比不得城里的姑娘,能认几个字就很不错了,哪能像城里的那些大家闺秀、官宦小姐一般,整天学琴,下棋,练书法,画画,悠闲度日。因着刚才苏文清帮了她一把,这个时候见她遭人为难,便起了替她解围的念头。 第七十三章龚政明细说狂草传人 “我来。”徐华筝轻声道。好歹她也在知府大院里呆了几年,闲着无事的时候也练练书法,写得不出彩但还是可以一看的。 苏文清感激地朝她笑笑,摇摇着,低声道:“多谢姐姐,没事的,我自己来就好了。” 见苏文清执意要自己写,徐华筝还想说什么,那边,范明霞拉了苏丽华围了过来。她也不好再坚持,就退到了一边,只是,眼眸中,又多一层担忧。 她即使反应再迟钝,也看得出来,今天,姓苏的和那个姓范的姑娘,是铁了心要捉弄这位小清姑娘的。 苏文清取下毛笔,蘸了墨汁,看着眼前摊开的白纸,垂下眼帘,凝神片刻,写什么好呢? 乍一看到苏文清握笔的手,苏丽华愣了一下,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念头:难道这个野丫头真的会书法?转念一想不大可能,但再看到苏文清从容的神情,又让她惊疑不止。 “小清姑娘,你还在犹豫什么?快点写啊。不会写是不是?那就说不会啊。看,墨汁都洒到纸上去了。”范明霞讥讽道,指指桌上的白纸。 果然,在苏文清凝神的时候,一滴墨汁不经意地落在了纸上,给洁白的纸张染上了一个污点。 四周顿时一阵大笑。 苏文清神色淡然,丝毫没有被一滴墨汁影响到,就是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张嬷嬷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边走边喊道:“小清姑娘,小清姑娘。” 苏文清脸上浮起笑意。这个张二花,真够磨蹭的,怎么这个时候才送信进来? 追书却不停,等张嬷嬷行至跟前,苏文清也一挥而就,留下一纸狂草,引得众人窃笑不已。 “张嬷嬷,找我找得这么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苏文清搁下毛笔,故作惊讶道。 张嬷嬷走得急,连喘了几口大气才说得出话来,“小清姑娘,你快回家看看,刚才张二姑娘在门口说,你母亲突然病了。” “啊”苏文清一脸的焦急,“张嬷嬷,你前头带路,我要回家。”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张二花居然能支使南昭王府的张嬷嬷跑得气喘吁吁的,想必花了不少银子。 “小清姑娘,怎么才坐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要走啊?”范明霞伸手要去抓苏文清,被她巧妙地闪避开去。 苏文清也懒得跟她计较,跟着张嬷嬷急匆匆地走了。 范明霞还待要追,徐华筝忙拉着她,笑道:“范姑娘这会子就别为难她了,她孝心可嘉,急着赶回去探望母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范明霞这才收住脚步,冷哼一声:“今天算便宜了她。” 踱到方桌前,看白纸上一片浓浓淡淡的涂鸦,冷笑一声,转过头来苏丽华道:“你这位妹妹脑子也转得够快,惦量着自己的字见不得人,就糊弄出这些乱草似的东西来糊弄我们。” 孟秋苇点点赞同,端起一杯香茶,呷了一小口,用丝绢擦了一下唇边,方道:“写得这么缭草,谁看得懂啊。” 苏丽华走过来看了一会,只辨认出最左侧的题目“长安古意”。“好像是前朝卢照邻的诗。” “你们在吟诗作乐吗?怎么谈到卢照邻的诗去了?”一个温文儒雅中年男子呵呵笑着,自游廊那边踱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执了枚折扇,眉宇间矍秀空灵,竟有种说不出的风流俊雅。 “龚伯伯。”苏丽华和孟秋苇齐齐叫道,眼睛却瞟向了中年男子身后那位少年。 白衣少年似乎对于这种注视的目光已经司空见惯,云淡风轻地笑着。 来者正是龚政明和呼延廷玉。一会儿的功夫,这个呼延二公子就换上了另一套衣衫。 “苏丫头,你们在看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说什么看不懂的……”龚政宇笑着问道。 “刚才一个野丫头说自己会写字,就写了这么一幅字迹出来,满纸潦草,跟乱麻似的,谁看得懂啊。”范明霞指指方桌上的纸,示意龚政明去看,“龚伯伯,您是翰林院的大学士,您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好好,让龚伯伯看看。”龚政明含笑着踱到方桌面前,随手拿起了满纸狂乱字迹的白纸,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意便敛去,露出惊讶的目光来。 “是前朝卢照邻的《长安古意》。”龚政明慢慢吟诵道,“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凰翼。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借问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眼中的惊疑越来越深,双手不知不觉地把白纸拿起,细细观看。而呼延廷玉闻听龚政明口中吟着的诗句,猛然心中一动,也把目光投到了那副字迹上。 满纸的狂草,粗看茫无头绪,杂乱无章,但细细审之,却发觉所有的字体均一气呵成,始终一贯,保持一种气势,摈弃妍美、纤弱的病态,而产生一种岩石压顶之感,使观者感到一种凌厉的“利剑锋芒”之势。 苏丽华看得讶然:“龚伯伯,你看得出来,这些字体……” “这是前朝张旭的狂草书法。”龚政明慢慢道,眼中现出惊喜的目光:“但是,书写之人又在张旭的书法造诣上延伸出去,有了新的拓展与完善,”他指指纸上的字体形状,“这草书虽狂虽草,但不失法度,一点一画,皆有规矩,给人一种强烈的美感。” 然后,龚政明低叹一声:“当今世上,能有如此造诣之人已经不多了。我有一昔日同窗好友,就有这般造诣,只可惜……”他住口不说,神情间却有些惋惜。 他的那位同窗好友,也算是当世的一名狂生,看不惯官场的种种所作所为,竟然挂冠而去,寄情于山水之间,却也自得其乐。 如今与他的书法酷似的字迹竟然出现在扬州城的南昭王府里,想必那位众人口中的 福气安康第3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34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34部分阅读 野丫头”就是他的徒弟了。想到这,不由心中一阵欣喜。这些年来,他与这位昔日同窗一直有书信往来,也知他一生未娶,如今见他收了个如此聪明伶俐的丫头,也暗暗替他高兴。 呼延廷玉也是一脸惊喜的神情,一种不同与龚政明的欣喜。一开始听到‘野丫头”这个字眼时,他就心有所动,再看到纸上那行“借问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时,他就已经可以肯定,苏文清不仅来过,而且,这幅字迹,就是她书写的。 那边,苏丽华一脸的忿忿不平。本来以为,借这个机会可以好好地捉弄那个野丫头一番的,想不到竟把自己给比下去了。本来以为那个乡野丫头目不识丁,大字不会写一个的,不想却是深藏不露,就连当今朝堂的翰林院大学士也对她的字迹赞不绝口,还有,她的廷玉哥哥,也掩盖不了对她的兴趣,真是气死她了。 举目望去,见众人有些面带惊讶与钦佩,有些满眼羡慕,有些则带了些嘲讽,若有意又无意般朝她瞟了过来,似乎在嘲笑她枉为姐妹中书法造诣的佼佼者,居然连这独特的书法字体也不认得。她咬咬嘴唇,无端端地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只觉脸上无光,再也无心思待下去,匆匆找了个借口便回家去了。 **** 苏文清跟着张嬷嬷东拐西拐,终于来到南昭王府的后门。张二花和张五哥正在后门的一个空落的小院子焦急地东张西望。 一见苏文清走了过来,张二花连忙迎了上去,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怎么样,那些人没有为难你?” “二花姐,那些人怎么为难得了我?”苏文清笑笑,谁为难谁还说不准呢。 “张五哥,你把那些礼盒给了呼延二公子了吗?”苏文清问道,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干蘑菇礼盒的事情。 张五哥吹了一声口哨,给苏文清一个放心的眼神:“苏姑娘,还真被你说中了。这王府里的那个贵公子真的亲自来收礼盒,还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咳咳。”张五哥清清嗓子,学了呼延二公子的样子,神色漠然地吩咐道:“你们,把这些礼盒全收下,给今天前来参加赏花大会的人,一人送一盒去,也算是答谢她们对我们府里的花会的支持。”说完,自己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张二花敲了一下张五哥的脑门,嗔怪道:“就你会装。” 苏文清也不禁莞尔,心中一阵欣喜。如此说来,她的蘑菇礼盒算是推销了出去,这几天必见成效。当然,有南昭王府二公子的推波助澜,苏氏蘑菇园的蘑菇礼盒想不出名都难呢 第二天,当阳光再次透过斑驳的树叶投射到苏氏蘑菇园的时候,和往常一样早早来到蘑菇园里伺弄蘑菇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扬州城最有名的富贵珠宝商的三女儿苏丽华,在昨天夜里三更时分,上吊自尽了 第七十四章一探苏丽华自杀真相 消息不是蘑菇园里最喜欢摆弄八卦新闻的张嬷嬷说出来的,而是李五娘传到蘑菇园里的。 这事说来也巧。 由于为当今皇上的亲妹妹昭平公主制作礼服,“衣锦阁”名气大振,又不知是谁把“衣锦阁”即将收为御供的消息给传了出去,一时间,扬州城里前来预订衣裳的人日益增多,就连苏府的三姑娘苏丽华,也不甘落于人后,特地跑去订了七八套春秋的衣裳。 今天一大早,李五娘一家人刚取下“衣锦阁”的门板,准备营业的时个,苏府的丫环绮绿便匆匆而来,说要取三姑娘苏丽华订下的衣裳。 李五娘见她神色焦急,也不敢怠慢,忙吩咐秋英去取衣裳过来。就在等待的时间里,另一个叫做秋菊的丫头也来了,一进店门,便拉住绮住的手,哭道:“绮绿姐姐,你取到衣裳没有?夫人催得紧,说三姑娘可能熬不过去了。” 绮绿一听,脸刷地白了,忙催促李五娘取了衣裳过来,两人急急忙忙拿着衣裳走了。 李五娘见她们神色异常,又是一副惶急的样子,心下觉得奇怪,即使不是那么好打听的她,也忍不住咕嘀道;“莫非苏家三姑娘出事了?” 赶出门去想问个究竟,见那两位姑娘已经走远了。李五娘一抬头,见街角那边,转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到苏府做浆洗的刘家妹子。 于是,李五娘便把刘家妹子喊了过来,问道:“刘家妹子,刚才我见苏府那两个叫做绮绿和秋菊的丫头匆匆过来取了衣裳就走了,莫不成苏府里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刘家妹子讶然道:“五娘,你也知道了?”见李五娘一副茫然的样子,知道她可能听到了一点风声,便压低声音悄悄道:“五娘,这事夫人不让说出去的,不过既然你都问了,我就说了。” 然后把李五娘拉到墙角,才慢慢道:“这是说来蹊跷,昨天三姑娘还好端端的,一点事也没有,晚上的时候,苏二公子在客厅里宴客,请的都是些熟识的人,三姑娘还过来喝了几杯,不知怎么的,半夜的时候,她居然反锁了房门,拿了条绳子上吊了。” 李五娘一听,吓了一大跳,连念了几句“阿弥佗佛”才缓过神来,再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三更半夜的,大家都在睡梦中,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刘家妹子摇摇头,“后来三姑娘的一个贴身丫头去小解,回头看到三姑娘的房里有个直直的人影在吊着,怪碜人的,便吓得惊叫起来,这才把大家惊醒过来。撞破了房门,七手八脚把三姑娘解下来。当时,人没气了,脸色黑紫,夫人一看,又吐了一口血,昏阙了过去。” “那真的是救不过来了?”李五娘听得惊悚,只觉背后一阵冷嗖嗖的。心想,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如花的年龄,就这样没了,实在可惜。 刘家妹子摇摇头,又点点头:“救是救过来了,不过也差不多没了。”见李五娘又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忙解释道,“苏老爷半夜三更去敲扬州最有名的马大夫家的门,这个马大夫,曾经是宫里的太医,医术相当了得。苏老爷把他拉了过来,折腾了一宿,也只把人救活了一半,现在气若游丝,也不知还能不能活得成。”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要寻死呢?”李五娘越听越糊涂。 刘家妹子皱眉道:“这事我也不大清楚,今天一大早,夫人身边的那个叫做翠枝的大丫环,就把大家都集中在一起,说谁也不准把这事给泄露出去。我听府里的丫头婆子私底下议论,好像是三姑娘在南昭王府因为一副字画受了委屈,后来在接下来的宴会里,不知哪家的姑娘又借机嘲讽了她一番,她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 “这样啊。”李五娘讶然道。心里却在想,这个苏家三姑娘竟为了几句嘲讽的话就寻了短见,未免肚量太小了点。 当张二花把这话带给苏文清时,苏文清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难道说,那日她从南昭王府出来了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当然,例行公事的探望是必须的。自从认了亲戚之后,苏文清觉得,她把亲戚之间的走动更多地用到了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来。 带着蘑菇礼盒还有白长山的人参,苏文清敲开了苏府的朱门。苏锦花也在府里,沉重的打击令他仿佛老了十岁,鬓边也现出一些白发。他默默地看着苏文清,脸上带了欣慰,让李婆子把她带去后园苏三姑娘居住的二层阁楼。 刚到阁楼前,李婆子猛然想起一事,朝苏文清笑道:“小清姑娘,瞧我这记性,我居然把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你先上去,我去给三姑娘端碗药过来。” 苏文清含笑点点头,让李婆子去了,自己则迈进了阁楼里。 刚上楼梯,就听到上面传来一阵巨响,接着是苏丽华歇斯底里的叫声:“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接着一个年约十的青年男子狼狈地“逃”了出来,在门口处站定,指着房里气咻咻道:“苏丫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倒跟我发起威来了……” “滚”房里面再传来一声咆哮,一个孔雀彩绘长颈瓷瓶“呯”地摔出房门来,瓷瓶碎裂,一地的碎瓷片,在门外候着的两个丫环顿时变了颜色。 那个青年男子也变了脸,正要发作,旁边一个小厮模样的小子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道:“公子,你就忍着点,惹怒了苏小姐,老爷那边不好交待。” 那个青年男子听后,只得忍了下来,咬咬牙,憋出一句:“苏小姐,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说完便大步奔下楼来。 苏文清闪身躲在楼梯拐角一株盆景的后面。见方才站在门外的那两个丫头也跟下楼来,躬身道:“张公子慢走。” 见那位青年男子走得没了影,两名丫头这才转过身来,显然没有看到苏文清。 一个丫头朝另一个道:“荷花姐,你看三姑娘这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又把张公子赶跑了,这该如何是好?” 另一个叫做荷花的深蹙了眉头道:“我也不知道。夫人让我们俩来劝劝三小姐,但三小姐这副脾气,就连张公子都被她赶了出去,我们又怎么劝得了?”语气间甚是忧虑。 刚才问话的丫头沉默了一会,忽地笑了,压低声音道:“荷花姐,我们管那么多干嘛,反正这三姑娘迟早要进张公子的家门的,这会子任她闹去,等过了门难道还由着她闹不成?莫非她还想嫁给京城的岳公子?” 荷花冷哼了一声:“嫁到岳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她在发白日梦。再说了,她弄成现在这副样子,除了张公子,谁还敢要她” 然后,她皱皱眉:“银霜,我觉得奇怪的是,三姑娘昨天夜里的宴会上也没有多喝,怎么就糊里糊涂跟张公子……” 银霜也皱皱眉:“我也奇怪着哩。昨夜的宴会上,张公子不知跑到哪里,居然把那个傻丫头也拉出来陪酒,然后,一个晚上在盯着那个傻丫头看……我还以为他看上了那个傻子呢,谁知半夜的时候,他竟然摸进了三姑娘的阁楼里……” “张公子会看上那个傻子,她也配”荷花呸了一口,“张公子是扬州城里有名的盐商张大同的独子,那个傻子怎么进得了门不过,要是我们三姑娘嫁过去,倒是委屈了点……” 两人低声说着,转身上楼去了。 苏文清听得一头雾水,那个苏丽华不是要嫁给京城吏部尚书的公子的吗?怎么这一夜的功夫,又改嫁给扬州盐商张大同的独子了?看来,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故。最令她惊讶的是,这里面居然也牵扯了那个“傻”丫头———苏月娥进来。 苏月娥怎么会掺进来,她在这件事情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苏文清一边思索,一边上了楼梯,迈进了苏丽华的房间。 苏丽华的房间也与她的大姐苏清芳一样,装潢得极其奢华。几管翠竹斜斜地插在青铜瓶子里,显出了勃勃生机。 但在这充满生机的房间里,却躺着一个人,一个毫无生机的人。 苏丽华软绵绵地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大睁着的眼睛呆滞不动,脸色白得如纸,头发蓬乱,嘴唇也毫无血色,形容干槁如一具干尸,真想像不出刚才那顿咆哮是她发出来的。 脖颈处有一圈深黑的勒痕,即使高耸的衣领也无法完全掩盖,看来,李五娘听来的消息还是可信的。 见有脚步声传进来,苏丽华只是呆滞地转动了一下脑袋,木木地望着来人,显然没有认出苏文清来。 苏文清把燕窝放在了桌子上,轻轻走了过去,看着苏丽华:“姐姐,小清来看看你。你好些没有?” 她的神情柔和,唇边噙了微微笑意,好像面前的人并不是她痛恨的仇人,而是好姐妹一般。 第七十五章约见“傻丫头”苏月娥 慢慢的,苏丽华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看了苏文清半晌,猛地直起身子,紧紧扼住她的手腕,叫道:“是你害了我,是你和那个傻子联合起来害我的是你们在酒中下了药……” 看到苏丽华的脸色因激动而微红,苏文清有些错愕,然后迅速被愤怒所代替,她平生最恨别人的无理取闹,栽赃诬陷。 “苏丽华,你别血口喷人”苏文清用力甩开苏丽华紧紧攥住她的手,语气也冷了起来,“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害你了?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进了你们苏府?你们苏府戒备森严,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是我说进来就可以进来的吗?” 苏丽华盯了苏文清好一会,突然趴在床上失声痛哭。 旁边的荷花和银霜想过来扶起自家小姐,却被苏文清凌厉的目光扫视着不敢上前。 “苏丽华,虽然我们是亲戚,但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这次,是你自己糊涂了,自作自受,怨不了别人。”苏文清冷嗤道,“要知道,这世上,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还是好自为之。” 话已至此,再无多说的必要,苏文清脸上浮现着凛然不容侵犯的神情,冷冷地再看床上的苏三姑娘一眼,心中激不起一丝同情。这种人,本来就不值得怜悯。傲然走了出去,身后,传来苏丽华撕心裂肺的哭声。 走了院子,苏文清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心情却轻松不起来。那边低矮的围墙,闪过一个红色的人影,一阵轻快嘹亮的歌声随风送了过来。 “傻”丫头苏月娥的歌喉很好听,歌声很悠扬动听,仔细一听,还带着淡淡的欣喜与雀跃,仿佛在她的世界里,永远这般的无忧无虑。 苏文清看着阳光下,在晾晒的衣裳行间穿行的熟悉的身影,脑海中蓦地响起苏丽华说过的话:“……是你害了我,是你和那个傻子联合起来害我的是你们在酒中下了药……” 下药?苏文清的双眼不由微微眯起。如果苏丽华的假设成立的话,那么,这个一直在装傻的苏家二姑娘苏月娥,就是最大的嫌疑。 她清晰记得,前不久,“仁和堂”里抓药的张大婶说过,苏月娥曾来抓过几副药,而且,还开了镇定安神的药。如果这种药物的份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制成另一种药:“”。 也许,该找个时间和苏月娥谈谈了。 张婆子捧着药匆匆而来,看到苏文清在院子外边,脸色有些愕然:“小清,你怎么在这?是不是三姑娘把你……” 苏文清点点头,低眉顺眼道:“姐姐心情不好,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三姑娘就是这个坏脾气,小清姑娘您可千万别见怪。”李婆子讨好地说道,“我给三姑娘送药过去后,就去找找翠枝姑娘,让她来劝劝三姑娘。三姑娘这么个没完没了的闹法,终究不是个办法。” 过了两天,苏府又传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苏府三姑娘要出嫁了,就在这两天。嫁的人不是京城岳尚书的公子岳立文,而是嫁给扬州城里有名的盐商张大同的独子张小山。嫁得如此匆忙也就算了,居然还嫁给那个已有妻房的张小山做妾,真不知那个苏府三小姐是怎么想的。一时之间,扬州城里里外外,街头巷尾,都在热议这件新奇的事情。 永慈药行。 苏文清站在窗台前,给那盆剑兰浇水。原来的花已经开败,新抽出的花茎青葱油绿,焕发着无限生机,不久的将来,又将把自己最美的姿态展示于人前。 海哥哥也如这剑兰一般,不久的将来,也将把自己的满腹才华展示于人前。十年寒窗苦读无人晓,一朝高中天下知。 然后论剑天下,为这个鼎盛的大宋朝发挥自己的光和热。这便是一个立志报国的莘莘学子的至身追求目标,也是最崇高的理想境界。 张二花走了进来,在她背后站定:“小清,真是被你说中了,苏三姑娘真的同意嫁给张家,两天后张家的喜轿就上门迎娶。” 苏文清点点头,这是意料中的事,苏丽华即使再如何的执拗,也再没有第二种选择。不过,要想说服这个任性的丫头嫁过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来,那个叫做翠枝还真有点本事。 “还有,这个,”张二花把一叠纸递给苏文清,“你要的东西。” 苏文清转身接了过来,一页一页翻过去,每一张纸上均详细记载着苏月娥买药的时间,地点,份量。 如今的苏文清,不仅是南北药材商线的南方总代理,而且,还是扬州城内所有大大小小药行的商业协会会长。 再加上镇定安眠的药物的出售,国家是有规定的,售出一两一钱都必须记录在案。所以,苏文清只要吩咐下去,一个上午的功夫,扬州城内所有大大小小的药行就迅速地把各自的售销记录全部呈报上来。 “小清,凭着这些记录,我们百分百可以肯定,这件事就是苏月娥做的。”看过那些记录的张二花胸有成竹地说。 苏文清再次点点头,把目光投到手上的那些记录上。这种镇定药物的所有份量累加起来,再强悍的也制作得出来,不要说把人迷得晕乎乎的,就是把人迷得当场倒下也是可以的。 人一但服了这些,神志不清,甚至出现幻觉,做什么事情当然不知道,所以张家公子摸到苏三姑娘这并不出奇。奇怪的是,半夜三更时分,他自己一个人走去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女儿家的闺房他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这其中必定有一个中间人,这个中间人,也就是制造这场事件的人——苏月娥。 而苏月娥制造这起事端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为了对苏梁氏这几年变本加厉的迫害的报复?可她想过没有,她这样的报复,固然可以改写自己的命运,可也让自己陷入一个更加困顿的地步:苏梁氏虽说受了重创,但是,苏家与岳家的亲事不可以改变,苏梁氏也不敢得罪岳家,特别她隐约知道苏月娥是在装傻,为了维护苏家的利益,她的下一步行动,必定会把苏月娥嫁到京城岳家去。这样的话,虽然表面上苏月娥是赢了,但是自己也无法全身而退,始终摆脱不了要代替苏丽华嫁到岳家的事实。 “二花姐,看来我得会会这个苏月娥了。”苏文清心中已经有了主张,她转向张二花,慢慢道,“明天下午,美食城,务必约到苏月娥来见我。” 美食城。 曲栏迂回,一直延伸到西湖。曲栏两旁的水面上,碧绿的荷叶漫无边际,一直伸展到天边,微风吹拂,如碧波般延绵起伏,形成一片绿色的海洋。在这片绿色的海洋上,数不清的硕大粉嫩的荷花,迎风招展,如一个个窕窈的少女,身装盛装,在翩翩起舞。而淡淡的荷花香,便在微风的送拂下,漫延开来,令人嗅之顿觉神清气爽。 苏文清就立在其中的一道曲栏尽头的亭子上,背负着手,看湖里的荷花映叶别样红。 “你找我吗?”不知什么时候,苏月娥出现在了苏文清身后,以她一惯的嘻笑姿态,好玩地望着苏文清。 苏文清转过身来,冷冷地望着面前这位浓眉大眼的十五岁姑娘:“苏月娥,这里没有旁人,只有我和你,你还要伪装着这副样子,不觉得累吗?” 苏月娥怔了一下,收敛了神情,沉默地望着苏文清。 “你怎么一个出来的?她们没有派人跟着你吗?”苏文清看看她身后,一个跟着的人也没有,不觉有些讶然。 “她们这几天太忙,没空理我。”她指的是苏府最近发生的大事件,“况且,她们看着我娘就行了,只要我娘在府里,她们算准我肯定会回来的。” 苏文清笑笑,这个她名义上的表姐,还真会洞察秋毫。 “你制造了这样的事件,你打算怎么自保?”苏文清不想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就问开了。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苏月娥一副茫然的样子。 “苏二表姐,你就少跟我装糊涂了,这件事,即便苏梁氏现在不知情。但以她的精明,她迟早会查得出来的。”苏文清上前一步,紧盯着落脸错愕的苏月娥,“放心,我们是同一种人,我不会害你的。说实在话,你这样做了,也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应该感激你才是。” “你走,带着你母亲,现在就离开扬州城,再迟就来不及了。所有事情我来替你安排。”苏文清加重了语气,苏梁氏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而前的这位姑娘,把敌手想像得过于简单,会吃大亏的。 苏月娥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惊喜的目光。 “只要你出了扬州城,你和你母亲就安全了,苏梁氏也为难不到你们。”苏文清沉吟片刻,“趁苏府现在人仰马翻,管制松懈之时,今晚就走,三更时分我派人在苏府门口接应你们。” 苏月娥猛地抓住她的手,眼中有泪花闪耀,声音也有些激动:“小清妹妹,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实在不能走。” “为什么?”苏文清讶然道。 第七十六章苏月娥的委曲求全 苏月娥的神色有些哀伤:“我娘身体不好,稍有奔波劳累,就会犯病。现在她几天都要吃药,可以说是用药在养着。如果我们逃出去,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我怕她会吃不消。” “那你认命了?”苏文清讶然道。 “再说了,我毕竟姓苏,是苏家的女儿,我即使不去与苏梁氏争斗,我也要为我爹,为苏家考虑。” “你爹这样对你,你还记挂着他?”苏文清看住她。这个浓眉大眼的姑娘,打小应该没有感受过什么父爱,居然还为那个根本没有给予过她父爱温情的男人考虑。 “他毕竟是我爹啊,我娘唯一喜欢过的人。”苏月娥苦笑,“他要出了什么事情,我娘也不会开心的。” 苏文清愣了好一会,她无法对一个人的孝心说什么,也无法指责苏月娥为了孝心而牺牲自己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如果换作是她,她不会这样做,她会努力让自己和母亲活得更好,更幸福,让曾经抛弃她们母子的男人终于发现她们的好,而主动回过头来找她们。 换句话而言,就是以自己的自立自强去换取别人的尊重。 毕竟有些时候,你越是委曲求全,别人越会以为你是懦弱无能。 苏文清的世界,从来不曾有过“懦弱”这个字眼出现。 这个世道,恃强欺弱的居多,只要你自己强大了,别人才不敢欺压你。 “那么说,即便是苏梁氏要你代替苏三姑娘嫁到岳家去,你也愿意?”苏文清问出最担心的事情,以苏梁氏的手段,她是极有可能这样做的。 苏月娥显然震了一下,慢慢的,脸上的笑容变得柔弱无力:“我也只能听从,也只能如此,是不是?” 粉红的荷花盛放着,随风摇曳,这是一片粉红的世界。但是,映在苏月娥脸上却是另一番凄苦:“小清,你觉得我很傻是不是?可是,除了这样,我又能怎么样呢?还有,”她忽地笑了一笑,“嫁给京城的岳家总比嫁给扬州城里的张员外好?” 苏文清的嘴唇动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她想,或许是人各有志。苏月娥说得也没有错,她要为家人考虑,她要顾全大局,嫁人这条路她必定要走下去的了,问题是,嫁给谁而已。嫁给京城的岳家,以正室的名义嫁给岳公子,当然要比嫁给那个克妻的张员外作妾要好得多,这也许就是苏月娥设了这么个圈套去陷害苏丽华所要达到的目的。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幸福考虑,为了自己的幸福去争取,这本身,没有错。 只是……苏文清觉得怅然,一个女子,一个与她一样有着自强自立意识的女子,不应该会是这个结局的。 一阵风袭来,荷叶如波涛般上下翻腾。苏文清转过身,扶着曲栏看湖景,心底涌起一阵悲伤。她想,她与林志海之间,无论如何也不要出现这种事情。 **** 两天后,苏丽华出嫁了,相对于苏府显赫的家世而言,这场婚礼办得简单而匆忙。 苏梁氏心疼女儿,嫁妆办得还算丰厚。嫁衣是从黄二哥的绸缎庄里选的上好的丝绸,苏老爷还亲自去见了苏文清,看能否让“衣锦阁”推了一些生意,先帮苏府赶制嫁衣。既然是舅老爷亲自出面,苏文清也乐作个顺水人情,交待了李五娘一家人帮着把嫁衣赶制出来,当然,关于嫁衣上的刺绣,林氏绣庄也帮了不少忙。 黄二嫂子见刘记布坊自转让给苏文清之后,生意日渐红火,心下有些后悔。但苏文清念及一同患难的同乡,也没有忘记提携她们一家,单单从刘记布坊进货的价格,就比别家低了近两成。 黄二嫂子心里高兴,再没有什么怨言,再加上夫妻二人勤劳经营,待人也和善,渐渐的,竟在扬州城里做出了名气,还在扬州城的城东和城南连开了两家分店,规模竟似超越了扬州城最大的绸缎庄“向荣绸缎庄”。而夫妻二人也舍弃了水果生意,专心致志地摆弄起衣料布料来。 苏丽华的喜轿在两天后的黄昏时分,从扬州城盐商张大同家的后门抬了进去。由于娶的是妾,当然不能走前门,苏梁氏心中虽有怨气,却也无可奈何。 而苏月娥那边,一切如苏文清所料,苏梁氏退了张员外的亲事,转而让苏月娥代替苏家三姑娘嫁给到京城岳家去。听说,张员外执意不肯,苏梁氏费了好多银子才把这事办妥。 这桩事情,又成为了轰动扬州城的另一特大新闻。 当苏氏蘑菇园的张嬷嬷又在将此事大加渲染的时候,苏文清正坐在书房的窗台前,看着凌厉的剑兰的枝叶,呷了一口“西湖龙井”,微笑。这下,苏梁氏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门口处,张二花脸色有些古怪:“小清,外面有人找你。”见苏文清抬头望了过来,再给她一个“小心警惕”的眼神,“是富贵金银商行的苏夫人,现在已经在正厅里等着。” 该来的人总该是要来的。苏文清脸上笑意盈然:“那好,我们就去会会她。” 正厅里,苏梁氏端坐首位,神色沉静地在喝着茶。一身的大红绸子衣衫,显示她家刚操办喜事不久。由于经受了沉重的打击,脸颊上的颧骨高高突起,形容消瘦,即使再精致、再厚重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容颜的憔悴。 见苏文清进来,苏梁氏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多日不见,舅妈别来无恙?”苏文清上前见了礼,语气平淡地问道。 苏梁氏看着面前这位十四五岁的丫头,明艳无暇的容颜,犀利精明的目光,她看了半晌,忽地从心底生出一丝惧意。 “要怎么样,你才肯放手?”苏梁氏颓然道,缓缓地坐回位置上。 苏文清看着如斗败的公鸡般的苏梁氏,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一生呼风唤雨的苏梁氏终于知道“怕”字是怎样写的了。 上一次,苏府遭遇京城黄家的退亲,苏文清知道是岑思惠出的主意;这一次,苏梁氏被迫把自己的女儿屈尊嫁与他人作妾,苏文清知道是苏月娥做的手脚,不管怎么样,两次都达到了苏文清的目的,那就是重创苏梁氏,让她不再作恶下去,不再以各种借口兴风作浪。 “舅妈说哪里话呢。只要我们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自会相安无事。”苏文清笑道,亲自给苏梁氏续了茶,眼波流转,望住苏梁氏,脸上笑意更深,“我们怎么说也是亲戚嘛,二表哥不会有事的。” 一听苏文清提到自己的儿子,苏梁氏明显地震了一下,她当然听得出苏文清的意思。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她这个亲外甥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因她的原因,她的两个亲生女儿已经受到了报应,下场悲惨,如果她还要一意孤行的话,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再次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名姑娘。神情庄肃的脸上,一双秋水清澈坚决,有着不容侵犯的高傲与冷漠。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认真看清楚她,以至吃了那么多的教训。 “好,我们依旧是亲戚,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处下去。”苏梁氏慢慢说道,语气里有退让与屈服。 苏文清再次笑道:“舅妈,你能这样说最好不过了,从今往后,你依然还是我的舅妈,二表哥依然还是我的二表哥,我们依然还是亲戚。” ****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又过了两天,为昭平公主及笄大礼而赶制的礼服已经全部竣工,就等明天昭平公主派人到“衣锦阁“验收之后,就运往京城了。 就是李五娘一家沉浸在喜悦当中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交货的前一天晚上,三更时分,一场大火弥漫了城南大街。多家商铺遭了灾。其中,最为严重的是李五娘家的“衣锦阁”。远远望去,“衣锦阁”火光冲天,半空中,滚滚浓烟形成一道道烟柱,凶猛的火舌四下飞窜,人未近前已经感受到一股股炙人的热浪迎面扑来。 李五娘一家望着凶猛的火势捶胸顿足,束手无策,而李五娘的儿子李元斌,几度冲进火中抢救衣料,均被李大叔死死抱住,只能望着大火涕泪迸流。 前来救火的人很快赶了过来。提水的提水,灭火的灭火,一时间,乱成一片。直到天微明,火势才完全被扑灭。各家商铺损失惨重,而李五娘的“衣锦阁”,几乎夷为平地。 李五娘当场晕阙,李大叔老泪纵横,而李元斌则一副痴傻的模样,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要说昭平公主的礼服,“衣锦阁”里所有的衣料和样式,全都化为灰烬。 闻讯赶来的苏文清,望着面前的一片狼藉,目光日渐深森。这场大火怎么会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公主的礼服交货的前一天就烧着了呢?这也未免太蹊跷了。是谁,那么别有用心,要故意挑衅她呢? 第七十七章火场中张二花遇危难 这个故意挑衅她的人,明摆着要置她于死地。 延期交货,不仅要付巨额的赔偿金,而且,“衣锦阁”从此以后将信誉扫地,从此再无客人上门。 再一步细想,如果昭平公主雷霆震怒,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赔偿问题了。 苏文清目光严峻,走到面目全非的“衣锦阁”面前。现在的“衣锦阁”已成一座废墟,残砖断瓦,一片狼藉,一股呛鼻的烧焦气味传出老远。 苏文清咬咬牙,忍着心痛,毕竟是她一手创办的“衣锦阁”啊,她花了那么多心血的“衣锦阁”,一场大火就没了。 张二花怒目圆睁,声音颤抖地问是道:“是谁?究竟是谁干的?” 悠悠转醒的李五娘一听张二花的问话,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没事,可能是隔壁失了火,殃及我们。现在火已经扑灭,大家进去看看,还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苏文清冷静道。 她的面容冷肃,没有一丝惊慌,无形中给了众人一颗定心丸。秋英抹抹眼泪,扶起啕然大哭的李五娘,叫上店里雇的几个伙计,大家一同进去翻捡东西。 “小清,你真的以为这是一场意外,是我们倒霉,不是有人故意这样做的?”张二花走近苏文清,看着她苍白的脸容,质疑地问道。、 苏文清摇摇头:“二花姐,现在事态不明朗,我们现在先不要自乱了阵脚,看看再说。” 张二花看看苏文清,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是天灾,那现在最重要的当然是稳定人心;如果是有人故意陷害的话,那么,自己先乱了,岂不给敌人以可趁之机,遂了对方的心意? 走进“衣锦阁”的残砖断瓦之中,映入眼帘的是焦黑的墙砖,倒塌的房梁,有些烧得不彻底的衣料仍在冒着烟。苏文清心中猛然一震,震惊之余升起一丝疑惑。 “衣锦阁”存货不多,从各地运来的为昭平公主的礼服而准备的衣料都制成了成衣,如今全部付之一炬,除此以外,再无其它多余的存货。 况且,“衣锦阁”素来不生烟火,平日里员工的饭食都是由李大叔在自家的炉灶做好以后带过来。再加上现在时值春夏交接的季节,天气并不十分炎热。早晚也还有些许凉意,人们身上的厚重的衣裳还没有完全褪下来。 存货不多,天气不炎热,在这种环境下的“衣锦阁”居然燃起熊熊大火,而且还是这条街烧得最旺的一家,真是有点匪夷所思。 这就是苏文清感觉困惑的症结所在。 “小清,小心一点,这些烧过的柱子都不结实,随地会掉下来。”张二花看看屋梁上还有几根炭黑色的柱子,语气里透着担忧。 “没事。我看看现场,一会功夫就好。”苏文清感激地看着张二花。 四处一片焦黑,该烧的都烧没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秋英与一班伙计东翻西拣,找来的不过一些不值钱的东西,看实在没什么好捡的,大家便退了出来。 苏文清正准备退出来的时候,眼光随意一扫,落在地上一堆堆的灰烬上。没有烧尽的灰上,露出衣裳的残片。 苏文清下意识伸出手去,抓起一撮灰烬。灰烬很潮湿,全部粘在手上,掉不下来。而手上,有油腻的感觉,粘乎乎的。 苏文清心中一动,把灰烬凑到鼻子前面用力嗅了嗅。没错,是水火油的呛鼻的气味。 她的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这绝对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 是谁,会这样心狠手辣,要这样处心积虑地陷害她呢?扬州总舵的大当家?还是苏梁氏?又或是其他人? 见苏文清奇怪的举动,张二花有些好奇,也学着她抓起一把灰烬,凑到鼻子前面用力嗅了嗅,瞬时脸上变了:“小清,真的是有人做了手脚。” 她的目光喷出愤怒的火光,愤愤不平道:“我正觉得奇怪呢,怎么我们这家店会烧得特别厉害,原来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把水火油泼在了衣料上。是哪个丧心病狂的,被我查出来我饶不了他” 苏文清沉吟道:“看来这事蹊跷得很,报官。” 就在这时,后面那堵黑乎乎的墙竟然晃动起来,“轰”的一声巨响朝苏文清砸下来。 “小清,小心”张二花眼尖,大叫一声,猛地奋力朝苏文清扑去,把她推在了一边。自己却闪避不及,被倒塌下来的墙砖重重埋在了下面。 “二花姐”跌坐在一旁的苏文清惊得胆肝俱碎,失声喊道。拼命爬过去,一边大喊着:“快来人啊。”一边拼命用手去挖压在张二花身上的的碎砖块。 众人听到喊声,飞快冲了进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张二花挖了出来。此时的张二花,口吐鲜血,身上伤痕累累,人已经昏迷过去。 “快去把苏大夫找来。”李大叔惶急地吩咐道。一个伙计应了一声,飞快地驾着马车,朝苏氏蘑菇园方向急驰而去。 苏文清蹲下身子,双手捧着张二花苍白的脸,望着紧闭的双目,一遍遍地喊:“二花姐二花姐”泪水一滴滴地淌在了张二花毫无血色的脸上。 这是多年来与她一起共患难的姐妹,虽不是亲生姐妹,但已比亲生姐妹更加亲近。如今,她的这个好姐妹却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生死未卜,这怎不令她伤心绝? 苏文清攥紧拳头,她抓得很用力,尖尖的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里,却丝毫未察觉到疼痛。这个时候,掌心的疼痛远远不及心中的疼痛。她暗暗下定决心:二花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白白牺牲,我一定让作恶之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抬起头来,环视了一下四周,还未倒塌的半截墙头,匆匆闪过一个黑影,矮矮胖胖的,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 福气安康第3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35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35部分阅读 里见过一般。苏文清再定睛看去,那道黑影已经消失在了断砖之后,不见了踪迹。 苏氏很快就被店里的伙计接了过来。她俯下身子察看了气若游丝的张二花好一会,神色凝重,从包里取出银针,斟酌了许久才对着张二花身上的几处大|岤扎了进去,边扎边转动着银针。 不一会,苏氏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苏文清也俯下身子,拿了丝帕,一边替母亲擦汗,一边担忧地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张二花。 张二花是因为救她而受伤的,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张二花的生命,毕竟,这个与她亲如姐妹的张二花,帮她实在太多了。 闻讯赶来的张老汉被众人扶着,年逾五十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飞,睁着呆滞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像傻了一般。 张二花的亲生母亲,张大婶也赶了过来。平日里再怎么与女儿不和,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看到女儿这副惨状,她抑住不住地失声痛哭。 终于,张二花轻微的“呃”了一声,眼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众人大喜,全都围了上来。张大婶子更是一个箭步扑了上去,拉住女儿的手,哭着道:“闺女,你醒过来呀,快醒过来呀。” “娘,娘。”张二花微弱地叫道。 “好了,人醒过来就好了。”苏氏呼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这样的重症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给张二花诊治。果然,祖传的救伤疗法发挥了独特的功效。 “张二丫头受了很重的内伤,我刚才用祖传的金针渡|岤法替她打通的阻塞的淤血。张大哥不用担心,只要休养一段时日,二丫头便无大碍。”苏氏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她这温暖的笑容让大家一颗紧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地。 “娘,多谢你。”苏文清激动地望着苏氏,泪水又一次模糊了眼眶。 “苏家妹子,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张老汉说着老泪纵横,他这个二丫头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没了她,家里的日子就要难过了。他激动得就要给苏氏跪下。 “张大哥,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苏氏忙急步上前扶住他,“张大哥,你这样怎么使得说到底还是你家二丫头救了我家小清一命呢。” “娘,张大伯,你们放心,我们现在马上报官,一定要还二花姐一个公道。”苏文清神色十分冷峻,浑身上下罩上一股深寒的冷意。 太可恶了居然有人敢无视这个时代的法纪,公然挑衅她,伤害她身边的人,她一定不会善甘休的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人若犯我,我一定会重重反击回去 张二花被抬回了苏氏蘑菇园,而血人参,也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最大的功效。那株血人参,原来是苏文清送给苏梁氏的,苏梁氏为了表示与苏文清和解,特意派人专程把这株宝贵的血人参归还回来,以示诚意。 张二花倚在床榻上,背靠着柔软舒适的软绸枕头,看着苏文清捧着像血一般鲜红的参汤,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她吃下去,几度开口说话,都被苏文清阻止。 “二花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苏文清脸上一副明了的笑容,“你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说,安安心心养好病,我这里还要靠你呢。至于这血人参,天下多的是。”她笑了一笑,“再名贵的药,能救人的就是好药,不能救人的,再贵重也没有用,你说是不是?” “可是,你本来打算着要留给林大娘治病的……” 苏文清笑笑,刻意隐去脸上黯然的神色:“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天下名贵的药材多得是,我还可以去寻访啊。再说,林大娘的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好的,需要慢慢的调养。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林大娘那边,我自会再去找比这更大的血人参回来的。” 张二花泪光闪烁,她知道苏文清说得轻巧,其实这血人参,是天下难寻的宝物,万金难求,那个“宝寿堂参茸药行”的老板不大识货,才以低廉的价格卖给了苏文清。后来苏梁氏还了回来,苏文清原本打算留着给林大娘,不想出了这样的变故,这株珍贵的药材倒用在了她身上了。 (各位抱歉,今晚有点事,所以更晚了,对不住了!) 第七十八章好脾气的昭平公主 “衣锦阁”遭遇了自开业以来最大的挫折,眼看离昭平公主的礼服交货日期愈来但愈迫近,除了刘记布坊有些现在的料子外,其他的贵重的衣料,如蜀中的“锦鲤背”、江宁的云锦、单州的云霞缣、越州的茜绯纱,即使要重新购置,由于路途遥远,最快的话来回的路途也得耗上三五天,更别说是还得腾出时间来重做礼服。 第二天,苏文清等人报了官,那个扬州知府一看“衣锦阁”被烧,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逮着的向上面示好的礼物没了,心里就有些不痛快。草草看了现场,得出的结论居然是:意外失火。 李元斌怒道:“意外失火?怎么烧焦的衣料中有水火油的气味?” 扬州知府眼睛一瞪:“这有什么出奇?一定是你们日夜赶制衣裳,晚上用水火油点灯,一不小心碰翻了,便酿成大火……” 李元斌还待要争辩,苏文清忙拉住他,示意他别再说下去,民与官斗,吃亏的只有老百姓。 可是,距离交货的时间只有三天了。 苏文清摇摇头,只剩三天的时间,这等于宣判了,“衣锦阁”无法按期交货,将面临巨额赔偿,甚至是破产的威胁。 李五娘面容愁苦地望着苏文清:“苏姑娘,你想想办法呀,这个店子可是斌儿的命呀。”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李大哥怎么了?”苏文清一惊,她只顾着筹集赔偿金额,倒把那个“衣锦阁”的首席设计师李元斌忘了。 “我那个儿子,自店子被烧了以后,就病倒了,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的,现在都两天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活不了了。”李五娘说到这,禁不住失声痛哭。 苏文清呆了一呆。 李五娘哭得很压抑,既是为那个店子而哭,也是为她的儿子而哭。 李五娘只有一个儿子,全副心血全倾洒在了衣裳的设计之上,遭此变故,就好比他人生的一个沉重打击,一个人的理想没了,也就生无可恋。 生意失败,做为一个生意人,最重要的当然计算得失。可是这世上偏偏有这么一种人,他的一生并不为金钱而活,他只为自己的抱负,自己的理想而活,这是用金钱无法估量的。 就如李元斌。 苏文清觉得有些愧疚,做为一个管理者,面对一处资产经营的失利,首先要做的事情当然是盘点得失,收拾烂摊子,及时地关闭产业,以求把损失降到最低。她却忘了,她燃起了一个人的希望,激发了一个人的人生抱负,现在却要摧毁他的理想,掐掉他的希望,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其实,人跌倒了,还可以爬起来,就好比做生意,失败了,吸取教训,还可以东山再起的。 “李五娘,你别这样。你这就回去告诉李大哥,一次的挫败不算什么,我们也损失不了多少银子。重要的是我们的店子还要继续开下去,告诉李大哥,把身子养好,衣锦阁还要依靠他呢。”苏文清一口气把话说完,只觉心潮起伏,一股激动充盈于心口,久久不散。 “苏姑娘,你是说,衣锦阁还要开下去?”李五娘猛地停住了哭泣,睁着泪眼不相信地望着苏文清。 苏文清含笑点点头,这是她突然作出的决定。她改变主意了,至少为了那个全心全意扑在衣服设计的人,是他给了她无声的鼓励。她不应这么快就认输的,至少还要再试一次。 “你回去告诉李大哥,要他尽快把身子养好,然后把昭平公主要的礼服样式重新画出来,我去求昭平公主宽限几天,我们重新把礼服做出来。” “苏姑娘……”李五娘望着苏文清,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苏文清的这个决定,无异于燃起了她的儿子重生的希望。 “好了,”苏文清笑,“快回去告诉李大哥。” 李五娘含着热泪走了。苏文清却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沉默不语。 重开“衣锦阁”,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苏文清通常不会做一些头脑发热的事情。现在的问题是,那个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尊贵的昭平公主能同意宽限几天吗?无法按时交货等同毁约,而且还是毁当今昭平公主的合约,如今还要得寸进尺地提出延迟交货的要求,这也未免太…… 苏文清低叹一声,对于这件事,她可是一点把握也没有。毕竟皇家的人高人一等,说出的话语就像圣旨,要是开罪了这些贵人,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苏文清踌躇徊徘之间,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个俏丽的人影飞快地进入正厅。 “小清,你在这里呀。”声音很清亮,一个如院子里灿烂般的姑娘俏生生地站在了正厅。 一见这个姑娘,苏文清的眼睛渲染上了温暖的笑意:“小惠,你怎么来了?快请坐。”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天特地一个人过来,就是为了喝你做的花果茶。”岑思惠笑嘻嘻道,大大咧咧地在上位坐了下来,似乎没有注意到苏文清满怀心思的忧郁神情。 “这有何难。”苏文清也笑道,努力压下满腹心绪,“这种花果茶做法很简单,又不费时。小惠何必专程跑一趟?我做好以后给你送过去不就得了?” “不行不行。”岑思惠连连摆手,“要喝花果茶,就要喝现成的,凉了就不好喝了。” 这个岑姑娘还真挑嘴。苏文清笑笑:“那好,我这就给你做去。” 做花果茶的工序很简单,把苹果、梨等果子削皮,切片,加上些花朵,加糖,天气渐热,还需加上一些薄荷叶,使口感更加清凉,不甜腻。苏文清做惯这类的花果茶,得心应手,不多时,正厅里,三足鼎炉上炭火熊熊,茶壶上热气升腾,整间屋子飘散着花的幽香,果的清甜香味。 花果茶做好以后,苏文清用夜光杯盛了满满一杯,递给岑思惠。上次在“衣锦阁”里,昭平公主用过的夜光杯送回了明记陶瓷后,小六果然奉若至宝,放在铺子正中的橱窗里奉着,一下子吸引了好多人前来观看并订购。现在用的这套新杯子,是张土旺的土窑刚刚打制出来的。 “小清,你做的花果茶真是好,就像我母亲做的一样。”岑思惠满足地连喝了几口,才放下杯子,赞叹道。 苏文清失笑:“你母亲?我有这么老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岑思惠也笑,这个比喻太不恰当了。“我是说……” “你不用特意解释,我懂你的意思。”苏文清目光晶亮地望着岑思惠,这个纯真的姑娘,她的意思很明显。“你是说,你从茶中喝出了家人的味道。” 苏文清心绪微动,岑思惠今天来得太不寻常了,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却一味地做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衣锦阁”被烧毁,住在扬州城南昭王府的昭平公主不可能不知晓,莫非,她是奉了公主的旨意而来?照这样看来,公主应该做出了什么决定。 苏文清呼了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该来的,始终是要来的。现实不容逃避,一个人,始终要学会面对现实。 “那就好。”岑思惠的语气很平淡,“公主说了……” 苏文清抬头望着岑思惠,等着她说下去。 岑思惠却笑了:“小清,算你的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好脾气的公主。昭平公主说了,衣锦阁被烧,那是天灾,是意外,不应该追究你们的责任。只是,公主的及笄大礼将近,时间上不容再拖,她再给五天时间,让你们尽快把她的礼服赶制出来。如果赶制不出来的话,那就不是赔偿金的问题了。” 苏文清讶然地望着岑思惠,只觉一股暖流淌过心扉:“小惠,多谢你……” “不用多谢我。”岑思惠笑道,一双颇有神采的大眼睛盛满笑意,“小清,是你的运气好。不过,”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狤,“要说感谢,你真的要谢谢一个人呢,如果没有他,公主也没这么好糊弄。” 苏文清笑笑,岑思惠真会开玩笑,她是有些运气,可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连堂堂的昭平公主也敢糊弄? “小清,只有五天时间,你可要抓紧点。”岑思惠神色严肃起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好了。” 苏文清含笑摇摇头。这个岑姑娘都帮了她这么大的忙了,怎么可以再劳烦人家呢。五天时间虽然紧了点,但是,大家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办到的。 岑思惠也没再坚持,笑道:“小清,我要走了,这些花果茶,我要带回去让公主也尝尝。还有这套新奇的杯子,一并送了我,公主对这个十分感兴趣呢。” “这有何难,只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公主不嫌弃的话我们就谢天谢地了。”苏文清也笑道,拿过一个罐子,盛好花果茶,连那套夜光杯也一并包好,递到岑思惠手里。 岑思惠嘻嘻笑着,朝她挥挥手,坐着马车走了。 望着马车越驶越远,苏文清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她知道,岑思惠拿了这些东西去给昭平公主,说到底也是为了给她办事,替她说话。想不到这个才见过几次面的姑娘,意与她有一种相见如故的感觉。至于那个岑姑娘口中所说的能糊弄公主的人,又是谁呢? 第七十九章重新制做公主礼服 当晚,苏氏蘑菇园的灯火一直亮到天明。 烛火辉映下,苏文清神色冷峻,环视了众人一圈。 偌大的正厅,苏文清坐在首位上,下面各两溜的椅子,全部坐满了人。有刘小惠,李五娘,李大叔,秋英,“衣锦阁”的几名伙计,还有李大叔家里的一些姑嫂妯娌。李元斌柱着拐杖,撑着瘦弱的身子由自己的媳妇扶着赶了过来。就连卧床休息的张二花也躺不住,非得要过来旁听一下。 “各位,我们现在只有五天时间。”苏文清看着众人,沉声道,“这五天里,大家一定要齐心协力。只要大家一条心,衣锦阁就能在我们手里活过来。” “苏姑娘,你,究竟要我们怎么做。”李大叔大声道。遭此变故,李大叔心中早就憋了一股气,立誓要干出一番样子出来,让那些故意陷害他们的人的诡计无法得逞。 苏文清点点头,转向李元斌,关切问道:“李大哥,身体怎么样?” 两天的不吃不喝,李元斌已经瘦骨峋嶙,昔日丰润的脸庞如刀削一般,脸色青白,摇摇坠。从母亲李五娘的口中得知“衣锦阁”要重建,他才有了一些胃口,喝了一碗粥,就赶过来了。 “我没事,好得很,苏姑娘请放心。”李元斌喘了口气,心疼得他的娘子忙叫他说慢点。 李元斌摇摇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一定把昭平公主所要的衣裳样子全部,全部画出来。”他的声音断续停顿,但其中显露的是无比坚定的决心。 苏文清有些感动地点头,做为一个管理者,她要的就是这种干劲,这种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冲劲。 “苏姑娘,你说句话,我们该怎么做。”众人开始沉不住气了。 “好,现在大家听我说。”苏文清摆一下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转向坐得最近的一个长得极其妩媚的姑娘,“小惠姐,我这里有一张清单,明天一早你马上派人到各地采购这些布料,务必要快,花多少银子都无所谓。” 刘小惠点点头,起身上前接过布料清单。 “李大叔。”苏文清叫道。 “苏姑娘,你甭跟我客气,有什么吩咐你就,只要我能办到的,大叔我无论如何也给你办好。”李大叔果然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听到有他的份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大叔不用着急,要你帮忙的地方多着呢。”苏文清笑道,“大叔你到扬州城里找一个地方,临时租用一下,充作衣锦阁的店面,挂上衣锦阁的牌子,作为我们的临时落脚点。然后,你带几个伙计,把那里打扫一下,该置的东西就去置,回来后再跟我兑银子。” 李大叔连连点头:“好好好,天一亮我就去办。” 苏文清再转身看向李五娘…… 一大通事情吩咐下来,然后大家再细细商议了一下五天的进程。直至天际发白,众人才散去,分头行事。 苏文清深深吐出一口气,才感到浑身困倦。过了睡觉的时间,反而睡意全无。她站起身子,走到哥哥苏辰宇的牌位前,给哥哥上了柱香,握住案桌前的一串保命锁,默默道:“哥,你要保佑我,你一定要保佑我,这件事只可成功,不能失败。” 心慢慢平静下来,纷纷扰扰的思绪如退潮的海水般退却,渐渐沉淀下来,脑海中一片清明,那日断墙边的一个匆匆闪过的黑影便日益清晰起来。 熟悉的身影,应该在那里见过。苏文清极力想着,不知为何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难道是我的幻觉?”苏文清失笑,可能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以至精神有些恍惚。 苏文清微微摇头,站起身来。就在这时,脑海中一道闪光。她记起来了,就在不久前,在美食城的湖畔曲栏边,她转头一瞥之下,曾看见一个面覆黄金面具的挺拔男子,手持玄铁宝剑,从美食城内走了出去。而在他的身后,一个矮矮胖胖的人,那人步步紧跟,对那个持剑男子很是恭敬。 现在,回想起来,她明白为什么会对断墙边匆匆闪过的身影有熟悉的感觉了,因为,她的的确确见到过那个人。她听张德祥说起过,那个人,就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管家,李福。 李福居然出现在火灾现场,明显着就是大当家的授意。苏文清猛地一手撑在案几上,咬紧双唇,目光中怒意汹涌。 难道,那个如鬼魅般的扬州总舵大当家,还是不肯放过她呢?上一次没成功,还要继续迫害她? 可惜的是,现在的苏文清已经不是昨天那个苏文清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氏蘑菇园发生了一件怪事。 几匹疲惫不堪的骏马,还有几个风尘仆仆的人齐齐站在蘑菇园的前院里,齐声说道他们是来送货的,要求见苏姑娘。 苏文清莫名其妙地奔了出来,这些人都是陌生面孔,她一个都不认识。 苏文清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把他们迎进正厅,上了茶水和点心。 那些人显然经过长途跋涉,饥渴难耐,连连灌了好几壶茶,吃了几碟桂花糕才停下手来。 苏文清冷眼旁观。听口语,这些人都不是本地人氏,一群外地人,走到扬州城来,指名道姓要找她,居然还不是来购货的,这真奇了。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怪事也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待他们吃饱喝足,苏文清才慢启朱唇,含笑问道:“请问各位,千里迢迢来到扬州城,所为何事?” “我们就是来找苏姑娘你的。”其中一个粗壮的男子翁声翁气道。见苏文清一脸诧异,忙道,“苏姑娘你别误会,我们这次来,是我们东家让我们送货来的。”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封的信函,递到苏文清手上:“苏姑娘请过目,我们东家说了,你看了信,就明白了。” 苏文清疑惑地拆了信。不看还好,一看更是糊涂。信上说,说苏姑娘所托之人已经把急需货物的清单带来了,他已经专程派人送了过来,望苏姑娘验完货后也给个回信,让来人带回。还说,货物的钱他已经收妥,不胜感激。 苏文清终于忍不住道:“不知各位带来的是什么货物,可否拿出来观看?” “好,我们就去取来。”粗壮男子以为苏文清要验货,嘴一呶,旁边站着的几个人马上走了出去,把马上捆着的几样东西取了下来。 “苏姑娘,您看看,这些是不是你急需的东西?”粗壮男子示意那几个人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后掀开包在外面的油布,让苏文清亲自察看。 苏文清走了过去,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些油布里包着的,竟是她急需的布料:单州的云霞缣和越州的茜绯纱。 苏文清惊喜之余疑惑顿生,微蹙了细细的柳眉问道:“各位,真是及时,送来的果然是我最急需的东西。不过,我想请问一下,不知这几匹布值多少两银子?” “苏姑娘,如果平日里的买卖价钱,每匹一百两银子。由于现在是紧急送货,又长途跋涉,价格自然要贵好多,每匹布料五百两银子。不过,苏姑娘请放心,听我们东家说,银子早已经付清,苏姑娘只管验货收货即可。” 苏文清轻轻“啊”了一声。每匹五百两银子,真是天价啊。想想也合理,那么远的路程,要那边的卖主一天内赶到,也的确太辛苦了。 有了这些布料,大家的心都安定了好多。 刘小惠笑道:“这些人真是及时雨啊,我们这边的人刚刚派出,不想倒有人把布料送上门了。小清,你的运气真好。” 苏文清也不由暗暗归结于自己的运气好了,就在自己一筹莫展之际,居然有人雪中送炭,而且还不留姓名,真是一个神秘人物。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夹着几匹马匹的长嘶。苏文清笑着摇头:“看来,又有人给我们送布料来了。小惠姐,我们出去看看。” 果然,送来的是蜀中的“锦鲤背”、江宁的云锦。 李大叔匆匆走了过来,他花了一天的时间,赁了一个城东临街的铺子,打扫了卫生,买了必须的用品,并挂上了“衣锦阁”的牌子。等着众人把衣料搬过去,就可以开工了。 而李元斌,硬是强撑着一夜不睡,把脑海中熟记的昭平公主所要的衣料样式一件不漏地,全部画了出来。此刻的他,双眼布满血丝,一味地望着图纸傻笑着。 一切准备就绪,“衣锦阁”正式开工了。 由了失火的教训,苏文清也留了心。把各地的资产全部骋请了长风镖局的人来值守。这个相当于现代的“保安”。而“衣锦阁”,更是安排了人员日夜值守,容不得一丝的疏忽。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衣锦阁”总算平平安安地渡过了这五天。至第三天,昭平公主的礼服已全部完工,再花上两天的时间精雕细琢,就连林大娘也带了绣庄的绣娘过来帮忙。林氏绣庄的手艺也越有越有名气,绣在礼服上的凤凰、花草真是美仑美焕,一派鸟语花香的勃勃生机。 公主派了人过来取礼服回去。后来听岑思惠传来的消息,昭平公主对于订制的礼服非常满意,尤其是那些凤凰刺绣,简直爱不释手,直夸绣得漂亮,与宫里的刺绣相比较,是另一种独特的风格。 又过了一两天,苏府又办了一场喜事,这次出嫁的姑娘,是苏府的二姑娘苏月娥。 第八十章呼延二公子你找错人了吧 由于要操办喜事,吏部尚书岳行文一早就向朝廷告了假,携了夫人带着儿子,回到故里迎娶儿媳妇过门。 初八这天,天气格外晴朗,苏府与岳府门前,红灯笼高悬,红绸随风飘飞,门前的红地毡铺出老远。大喜的轿子便在这响彻扬州城的鞭炮声中,锁呐声,锣鼓声中姗姗而来。 嫁出的小姐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富贵珠宝行的二姑娘,迎娶的公子是京城吏部尚书的大公子,于是,这场婚事在全扬州城老百姓看来,是一场有着足够份量的门当户对的亲事。 一脸精致妆容的苏梁氏看着大红的喜轿风风光光地抬出了苏府,脸上掠过些许的不甘与无可奈何。枉她精明一世,却在两个亲生女儿的婚事上连栽了两个大跟头,如今看着的却是别家的女儿嫁得如此风光体面,这或许是命。 “新娘子进府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喜婆一声清脆的大喊,喜轿的门帘子被掀开。喜婆忙走上前,把一个头覆喜帕、一身大红喜服的的窕窈女子扶了出来。 立即有一名丫环及时撑起了红油纸伞,遮在了新娘子的头顶上,喜婆蹲下身子,把新娘子背进了府里。 按惯例,要过马鞍、过火盆。红色的喜服袍子拂过地面,迤逦了一路火红灿烂的风景。 苏月娥轻移莲步,由丫环扶着一步一步走向正厅。她什么也看不见,喜帕覆住了她的视线,她只看见四周一片喜庆的红色,只看见光洁的地面,大红的地毡,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 她没有理由不紧张。她的婚礼,一生只有一次,就像赌博,是赢是输都要承受,没有退路。而那个迎娶她的人,她争取来的夫君,还是十多年前那个淘气顽皮的小男孩吗? 她记得十多年前,那个男孩子曾说过一句话:“我一定会一生一世保护你。” 这句话,被她珍藏了多年,如今,成为她争取来的这场婚姻的筹码。 忽然,她的脚步微微跄了一下,不由脸上一红,忙稳住脚步。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蓦地,一双大手伸了过来,稳稳当当地扶住她。同时,一声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你没事?” 刹那间,她的泪水滚落了下来。是他,这样稳固的双手,兑现着他十多年前的诺言:他会好好保护她。 透过薄纱般的喜帕,她看清眼前的这个男子,高大的身躯,一身合身的大红喜服,更衬托得他俊秀挺拔。 她轻轻摇摇头,低声道:“没事。”他的手抓得她很紧,显示着他的紧张。她的心底忽然涌出一阵温暖。 “老爷,你看,新娘子还没进门呢,文儿这孩子就开始体贴起来了。”清丽明亮的声音,是岳夫人。 “娘。”岳立文低叫一声,脸上有些微红,周围的人已经哄笑起来。 “夫人,这样也很好,呵呵,一家和睦嘛。”平日里严肃刻板的岳尚书居然露出了笑容,开起玩笑来。 “好了,好了,娘也是开开玩笑。快快扶了你的新娘子进来。”岳夫人呵呵笑着望着自己的儿子。长这么大了,她还真没见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呢。 当然,儿子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姑娘那是最好不过,以后一家人也能和和气气过日子。 苏文清望着岳立文,这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端方儒雅,有一股清新的书卷气。没有官宦子弟的娇横与傲慢,应该是个不错的青年才俊。她微微一笑,暗暗替苏月娥高兴。 尽管脸上发红,但岳立文并没有松开紧握着苏月娥的手,一直把她扶进正厅,才松开手。 苏文清看着感动。她记得多年以前,在桃花村的断桥边,也有过这么一个男孩子,见她摇摇晃晃地踩着独木桥走过来,连忙加快脚步,小跑过来扶住她。 那双手,也是这般,稳稳当当地扶住她,预示着,他将会一生一世保护她。 或许,她真的想念林志海了。哪天,她该上京看看他去才行。 风掀起了苏月娥的喜帕,苏文清看到她眼中噙着热泪,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苏文清朝她点头微笑,希望她没有上错花轿,也希望这段她凭自己的努力争取来的幸福能够长长久久。 拜完天地,一对新人在众人的祝福声中送入了洞房。丫环们奉了香茶上来,大家一边品茶,一边聊天,等待喜宴的开始。 “怎么样,看到别人成亲觉得很失落?”一声清澈的声音响起,纯粹如天籁,氲氲浮在喧哗笑闹声的上空,清晰明媚。 苏文清差点被茶水呛到。这个呼延二公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怎么叫做“很失落”?简直胡说八道。 肯定是他离她太近,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她才会觉得这把声音宛似天籁。不过,一想到这个花花公子,她顿时对这种“纯粹的天籁之音”失去兴趣。 “小朋友,别乱说话好不好?”苏文清没好气道,“如果呼延二公子觉得失落的话,大可以去找揽香阁的花魁啊。”苏文清唇边浮出一丝妩媚的笑意,扬了扬眉,“现在,呼延二公子好像找错了人,找错了地方。” 苏文清站了起来,看看一脸错愕的呼延二公子,不由拍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真是小朋友啊,一个被宠坏的小男孩。 呼延二公子呆了半晌,俊美的脸庞上现出困惑的神色:“茗砚” 一名机灵的小厮应声而至:“公子,您找我?” “我问你,苏姑娘怎么知道我经常去揽月阁?”呼延二公子端起茶盏,眸色深冷。 “公子,不关我的事,我可没说啊。”茗砚连连摆手。心道:公子,你就别自欺欺人了,全天下,除了老王爷不知道之外,还有谁不知道你的那些风流韵事啊。 南昭王府。 呼延廷玉慵懒地斜斜靠在太师椅上,百无聊赖的提着个鸟笼逗里面的金丝雀玩。 “廷玉二哥哥,过不了多久,皇太后的寿诞就要到了,你物色到什么别致的贺礼要送给皇太后没有?”岑思惠凑近他,她知道在这些金银玉器、古玩上,她这个二哥哥最擅长此道。 “皇太后不过喜欢那些玉石罢了,我早就叫人准备好了,就等着上京的时候给皇太后送去。”呼延廷玉随口应道,依然在拨弄着鸟笼里的金雀鸟。 “那你帮我找个像样的、皇太后又喜欢的礼物好不好?”岑思惠一脸期待地说道,“皇太后最疼我了,我当然要投其所好,找一个她喜欢的东西送给她。” “你这鬼丫头,说来说去还是要二哥哥帮你搞定啊。”呼延延玉戳了一下岑思惠的脑袋,“不过,你好像找错了人,怎么不去找我大哥?” “你大哥?”岑思惠翻翻白眼,“别提那个人了,跟个木头似的。” 呼延二公子暗笑,他这个大哥,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居然没有发现…… 正在这时,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二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呀。”声音婉转娇柔,似黄鹂的鸣叫般,十分的悦耳动听。 然后,一位极美的少女带着一个婢女出现在客厅门口,那少女朱唇皓齿,明媚动人。 呼延二公子微闭了一下眼,觉得头忽然痛了起来。那个难缠的刁蛮丫头,怎么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又出现了。 茗砚鄙夷地斜睨了她一眼,却在下一秒的时候换上了一副殷勤的笑脸:“哦,原来是龚姑娘啊,请坐,请坐。” “二哥哥,思惠,你们在说皇太后的贺礼吗?”龚燕如马上来了兴趣,“我听我娘说,皇太后的寿诞贺礼早就准备好了,是一块很大的玉石……” 岑思惠也有些头疼地望着龚燕如,心道:这贺礼的贵重是以大小来衡量的吗? 龚燕如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目光晶亮地望着呼延二公子:“二哥哥,我听说你也喜欢收藏古玩的。年前我爹就买了一件古玩,是个很漂亮的玉瓶儿,听说很稀有的,回京以来我给二哥哥带过来。” 呼延二公子望了她一眼。见她殷勤地笑着,明显有讨好自己的意图。他摇摇头:“不用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让龚伯父留着。” ‘我说龚姑娘,其实我们公子也不在乎那些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东西,毕竟那是拿来把玩的。我家公子只希望你适时地关闭一下你那高贵的嘴,别有事没事地往老王爷耳边吹风,说什么公子又出去鬼混了,说什么公子又出去花天酒地了,说什么……”茗砚说了一大通,最后总结一句,“反正你不要再害我们公子的话,我们就谢天谢地,对你感恩戴德了。” 龚燕如顿时红了脸,狠狠地瞪了茗砚一眼,“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也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随口说说?”茗砚顿时来了气,“你这一随口说说,我家公子可要遭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王爷的脾气……” “那我以后不说了。”龚燕如委屈地望望呼延二公子。 “龚姑娘,你最好以后都不要说了。我家公子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呢,你就不要再害他了。”茗砚故意加重了语气。 “真的?那我看看。”龚燕如凑了过来。 呼延二公子不得不放下鸟笼,朝龚燕如道:“行了,我没什么事,别听茗砚胡扯。”说着狠狠瞪了茗砚一眼。 茗砚无所谓地笑笑。心道:公子,你别生气,我可是为你好。那个丫头不知轻重的,不吓吓她,我们就没有好日子过。 第八十一章张嬷嬷闲话露天机 扬州商业协会总舵。 李福正准备把开败的兰花捧到外面丢掉,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靛青色袍子的人走了进来。 习惯了大当家的神出鬼没,李福也不觉得太大的惊讶,躬身叫道:“大当家。” 看看天时尚早,也不过清晨时分,不觉有些奇怪。大当家习惯于夜间出现,尤其是后半夜,这么早出现是极少有的事情。 “李福,你捧着个花盆,要做什么?”大当家看向那盆剑兰,眼波微动。 “大当家,”李福看看手中的兰花,“这花开败了,只剩下叶子,没什么看头,准备拿到外面去丢掉。” 他知道大当家素来喜欢赏花,花开败了就会吩咐下人拿去扔掉,这也是大当家多年来的习惯。 “算了,放着。等过段时间还会开的。”大当家不介意地说道,转身去查阅账簿。 只留下李福一个人呆立当场。“大当家……”他言又止,看着手中只剩下绿叶的剑叶。什么时候起,大当家改变一贯的喜好,居然喜欢起绿叶来了? 约一个时辰,大当家翻阅完所有账本,抬起头来。看着李福用晶莹剔透的高脚夜光杯盛了“碧螺春”上来,不由摇头:“李福,这种酒杯,不是用来盛茶的,而是用来盛西域佳酿的。” “哦,那是小人疏忽了,明记陶瓷的小六曾告诉小人,小人居然忘了。”李福嘿嘿笑道。 “李福,你做得很好。”大当家的目光落在夜光杯上,并没有看他。当然,夸赞人对于大当家而言是鲜有的事情。李福即使再笨也不会笨到以为大当家是在夸他买了这套夜光玉杯,而是另有所指。 “大当家折杀小人了。”李福讨好道,“其实小人也没做什么,只是给大当家送了几封信而已。” 大当家的密信他自是不敢拆的,都是送去北地商家的信件。但从这几天不断从各地急奔而来的外地客商,他能够确信,大当家的信可能与这些外地客商有关。 还有,账簿上的银两也少了几千两,听其他的人说,是大当家亲自提走的。 “我这几天要去京城一趟,昭平公主的及笄大典,就在下个月举行。”大当家轻轻转动一下夜光杯,杯壁薄而透亮,映得里面的淡绿的茶汤很是好看。 昭平公主的及笄大典,不用说也是在皇宫里举行。那就是说,大当家要到宫里去?李福再一次以崇拜的眼神看着大当家。 “不过,昭平公主的贺礼……”李福看看大当家,犹豫道。 “不用。”大当家摆摆手,“我已经准备了贺礼,你只要帮我打理好这一切就行了。” “衣锦阁失火一事有眉目了吗?”大当家以手指轻叩桌面,缓缓问道。 李福摇摇头:“衣锦阁失火严重,所有东西都烧没了,我到那里去看了一下,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哦,我也派人到知府衙门去打听了一回,”李福顿了一下,又道,“官府也没查到什么,猜测可能是隔壁的油厂失火,波及到衣锦阁。可惜呀。” 叩击声停住了,李福注意到大当 福气安康第3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36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36部分阅读 的眼神中有些困惑的东西闪过。 “衣锦阁被波及,这虽然勉强说得过去,但始究有些奇怪。”大当家沉吟半晌,“好了,不去管它了。等我回来,再调查清楚。” “还有,”大当家语气微顿,目光落到窗台那盆剑兰上,忽然有了些许向往,而声音也瞬时有了些许柔软,“帮我照顾好那盆兰花,过一段时间,它又会开花了。” 昭平公主一行终于离开了扬州城,回京师去了。 这个消息经过张嬷嬷的嘴巴,就变成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扬州城里所有的鸟儿都飞到了南昭王府,替昭平公主这只金凤凰送行。扬州知府也来了,在南昭王府门前的红地毡上诚惶诚恐地站着,下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这番话引得苏氏蘑菇园里笑声一片。 等众人笑够了,张嬷嬷忽然奇道:“你们有没有看到,那个卖油桶的马冲的娘子这两天穿得特别好看?” “乡下人能穿什么,不过是些粗布衣裳。就是做新娘子的时候有几套体面一点的衣裳罢了。”李五娘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看不一样。”张嬷嬷神色严肃道,“她这两天穿得衣裳与以往的真的不一样,那种料子,啧啧,”张嬷嬷发出几声感叹,“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种奇怪的料子,不知叫什么,反正摸上去很柔软,很舒服,又轻便。而且,是用金丝银线里里外外交叉织了三层,怎么穿都不会破呢。” “有这样的布料吗?”何妈妈不相信地睁大眼睛,“用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那恐怕只有天上的神仙才穿得起的。” 李五娘听得心中一动,她记得,前不久,迎接昭平公主的时候,“衣锦阁”也曾出过一料特殊的布料,用金丝银线里里外外交叉织了三层,这种衣料叫做“锦鲤背”。 “马冲的娘子怎么有这些布料?”李五娘疑惑地问道。她记得在小莲子庄里,马冲一家上上下下也六不过五六口人,全靠马冲一人卖油桶养家糊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问了,”张嬷嬷又道,“我问她哪来这么漂亮的衣裳,那说是京城一个有钱的表姐看她可怜,就托人送些穿旧的衣裳给她。” “京城里有一个有钱的表姐?”李五娘疑惑道,“这么多年了,怎么不见她说起过?” “或许最近才认的亲戚?”张嬷嬷转头看向李五娘,“五娘,人家有没有亲戚,那是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呀。” 李五娘嘿嘿地笑道:“我也是好奇,随口问问。” 张嬷嬷不以为意,又道:“你们听说没有,那个苏家二姑娘自嫁入岳府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人也不傻,嘴也甜,哄得岳夫人天天都笑呵呵的。我听岳府里的婆子讲,岳夫人有时无意露了口风,说什么本来是要娶苏家三姑娘,幸好没有娶成。那天喜宴上岳夫人一看三姑娘那呆傻的样子,就不是很喜欢。后来在与其他府里的夫人们玩乐时,岳夫人也随口说起此事,说那个苏梁氏也许是留了私心,为自己考虑,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所以才对外面人说,苏二姑娘是个傻子,其实,看起来傻的好像是三姑娘才对。”张嬷嬷顿了一下,又道,“也不知是谁把这些话传到了苏梁氏的耳朵里,她也觉得不好意思,从此以后,凡有岳夫人的聚会,苏梁氏都少去了。” 众人听得稀奇,这傻与不傻之间,还可以转换的? 张嬷嬷还待要把自己从各处听来的八卦消息再倒出来,忽听外面有人进来要买蘑菇。张嬷嬷也就住了嘴,带来人去称蘑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李五娘留了一个心眼,平日里有意无意地绕马冲的家门前经过。奇怪的是,她瞄了几次,见到的都是马冲娘子穿着平日里乡下人穿的土黄衣衫在干活,并没有的看到张嬷嬷所说的什么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 当李五娘站在苏氏蘑菇园的正厅,把这件事报给苏文清的时候,苏文清猛然眼前一亮。 这是近十天来关于“衣锦阁”毫无眉目的纵火案最新的线索了。当时的“衣锦阁”,除了制作好的几十件礼服外,还有一些未用完的布料,就好比“锦鲤背”这种料子,苏文清记得很清楚,由于出货时出多了一些,昭平公主的礼服完工之后还剩下一匹多的料子。 如果张嬷嬷所说的事情是真的话,那么,马冲就很有可能掺与了“衣锦阁”的纵火案,并且在火灾现场起了贪念,把布匹偷回家后才淋水火油纵火,烧毁一切证据。 苏文清极力在脑海中搜索关于马冲的记忆。马冲,小莲子庄一个农户,平日里一边料理那几分农田,一边靠卖油桶糊口,日子过得很窘迫,常常是有上顿没下顿。特别是今年开春以来,马冲染上了赌博,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夫妻俩天天吵架,听说,有一次赌得太厉害了,把家里唯一一头大母猪也输了出去,马冲娘子一气之下,跑到小河边寻死,幸好被人发现得早,救了回来。 “难道真的是马冲所为?”张二花不相信地问道。 血人参的功效的确惊人,尤其是治疗内伤。张二花服了血人参之后,竟神奇地好了起来。五天之后,就能起床做些轻活,过不了多久,便能痊愈。苏文清看着高兴,说这血人参有这么神奇的功效,花多少两银子也值。 “我们没有证据。”苏文清无奈道。 “直接到他家去搜不就得了?”张二花恨声道,“纵火,窝藏赃物,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好。”苏文清摇头,“私闯民宅,私自搜查,这也是一项罪名。我们要揪出真凶,但也不能落人口实。” “那我们该怎么办?”张二花急道,“难道我们要任他们逍遥法外不成?” 苏文清拍拍她的肩膀,知她心中气愤:“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想那个马冲虽是个赌徒,但若无人指使,也没有那份胆量。”她想起火灾现场的那个匆匆而过的黑影,唇边浮起一丝冷笑: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得脱干系吗? 第八十二章拜访马冲一家人 过几天,扬州城里明记陶瓷到外地购进的一批贵重货物,在进入扬州城郊的时候遭遇劫匪,满满一车的货物被洗劫一空,而在小莲子庄附近,发现了马车破碎的残骸。负责运送货物的伙计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当时天色昏暗,他们急着赶路,在马车驶入城郊的树林时,突然一股浓烟袭来,他们便觉得脑袋昏沉沉的,瞬时失去了知觉。待醒来时,马车以及车上的货物均已不知去向。 “知府大人,您可一定要替老朽做主,查出幕后真凶,追回失窃货物呀。”明老爷一脸惶急,一大早就赶到了知府的官邸去拜访。 “扬州城内近段时间不太平,老兄你也太不小心了。”扬州知府大人腆着肚子踱了两步,捋了捋修剪得很整齐的胡子,摇摇头。 扬州城里风气不太好,失窃抢劫那是常有的事情,要是每件每桩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追回货物,那他这个偌大的扬州知府不就得累死? 见到知府大人这副神情,明老爷马上明白了什么意思,他咬咬牙,忍痛取出一张银票:“知府大人,我听说那帮劫匪劫了货之后,直接进了小莲子庄,这件事,”他犹豫了一下,看看手中的一百两的银票,递到知府大人面前,“这件事还得劳大人多多费心了。” 一百两银子对于那批几千两银子的货来说,不算什么。求人办事,不出点银两是行不通的。 知府这才露出笑意:“好说,好说。” 第二天一大早,沉睡的小莲子庄被一群从扬州衙门来的官兵吵醒了。带队的是霍刀头,他把众人召集到庄子里一个较大的晒谷的场地,清清嗓子道:“各位乡亲们,不用害怕,我们得了信报,说有人看见明记陶瓷被劫的那批货运进了小莲子庄。知府大人下令我们全部盘查,这个村庄的每家每户我们都要仔细搜查,绝不能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听说要搜查,人群里顿是渲闹声一片。小莲子庄自建立村庄几十载,这全村搜查还第一次。 搜查完毕,霍刀头领着众衙役离去。众人纷纷去自家看看,见没有凌乱的迹象,也没有少什么东西,这才放心下来。 入夜,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潜入苏氏蘑菇园。 “霍刀头,怎么样?”一见霍刀头,张二花马上急切地问道。一旁的苏文清含笑不语,她从霍刀头胸有成竹的神情中看出,今天的搜查必有斩获。 霍刀头看向苏文清,点点头:“苏姑娘猜得没错,马冲果然有重大嫌疑。” “真的是他”张二花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把他绳之以法。” “二花姐,先别急,我们先听霍刀头把话说完。”苏文清含笑抚住张二花的起伏不定的双肩,平复她愤怒的情绪。 霍刀头思索了一下,道:“我带衙役进到马冲家的时候,特别仔细地搜查了每一个角落。在里屋的橱窗的夹壁里,我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衣裳料子,与苏姑娘说得失窃的料子一模一样。” “马冲这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打昭平公主礼服的主意,我找他算账去。”张二花怒道。 “苏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事禀报给知府大人,让知府大人将那个恶贼绳之以法。”霍刀头掷地有声道。 苏文清不由多看了霍刀头一眼。这个年约三十岁的男子,一脸正气凛然。但是正直之人在这个世道是要吃亏的,所以他在知府做了十多年,也不过是个刀头的小职位。 而且,他还是贺将军推荐而来的。贺将军说:“我的这个表兄,为人正直不阿,若在一个好官的手下任职,必定有所作为。如今,屈尊在那个贪官手下,可惜了。” 苏文清微微一笑,摇摇头:“不可。” “为什么?”张二花困惑地望着苏文清,“小清,你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不就是要找出衣锦阁纵火案的恶人吗?如今恶人就在眼前,怎么…… 苏文清沉吟道:“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如今事态尚不明朗,马冲真的是那个陷害衣锦阁的幕后之人吗?我看不大像,他顶多是没钱偿还赌债,铤而走险,偷些东西去典当倒也罢了。这次烧毁的可是当今昭平公主的礼服,他怎会不知轻重?”苏文清在正厅里来回踱了两步,“我猜想,这幕后之人一定不是他。一定是有人给了他巨额报酬,指使他去干这种事情。” “那指使的人会是谁呢?”张二花觉得苏文清说得也有道理,不由按下激动的情绪,闷声问道。 “我们现在就去问马冲。”苏文清转向霍刀头,“不知霍大哥有没有时间陪我们去一趟?” “这有何难?”霍刀头爽快应道,“我陪两位姑娘去一趟就是了,若马冲不肯认账,我还可以做个见证。” 苏文清笑着点头,心想,自己无形中又欠贺将军一个人情了。 马冲一家,位于小莲子庄最破败的一处,四周一片泥地,野草丛生,几间残破的平房在杂草丛中露出半身房屋,半敞的窗子,飘出一些发黄的白纸,随风敕敕地晃着,像秋叶天发黄的树叶。 一路踩着杂草,沿着隐约可见的一条小路,一直往上。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土坡上马冲的家。 一个七八岁的大女孩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在玩蛐蛐,两个孩子趴在地上,对着一个泥陶罐大喊:“斗它斗它”浑然不顾身上的衣裳蹭满灰一片黄一片的尘土。 “马冲在吗?”霍刀头看看那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皱皱眉。 “我爹出去了,我娘在家。”稍小一些的小女孩奶声奶气道,抬起圆圆的小脸蛋,好奇地望着面前佩着腰刀的霍刀头,又转头困惑地看看苏文清二人。 “小梅,别乱说话。”稍大的女孩警惕地眨眨眼睛,“你们找我爹有什么事?” 霍刀头也不理会她们,径直走了进去。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进去呢?”稍大的女孩爬起来,想去阻拦。可是,苏文清他们三人已经进到屋子里去了。 一进屋子,一阵霉烂的气味迎面扑来,苏文清不由拧了一下秀眉。 屋内十分昏暗,阳光透过屋顶灰黑瓦片的空隙投射下来,照得屋里斑驳陆离一片。从这里可以看出,如果下雨的话,那外面下大雨,里面肯定下小雨。由此可见,这家人的生活是多么的窘迫。 苏文清站了好一会,才让眼睛适应屋里的昏暗。这只是一个约有十二、三平米的小屋,极其狭窄,左右两边各放置了一张“床”。看其简陋程度,已不能以“床”这个字眼作为定义。不过是砌了一些砖,把几块木板摆在上面,便成了“床”。中间,靠近窗子的地方,则放着一口破锅,还有一些木盆之类的东西,没有看到生火的炉子,想必是放在屋外了。 现在,位于左边的“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妇人,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是苍白得碜人。压抑的空气中,听到那名妇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如风箱般,伴有阵阵歇斯底里的咳嗽声,而那个妇人蜷缩着身躯,如秋风吹落叶般,敕敕发抖,让人看着有些不忍心。 “月儿,是谁来了?”妇人在一阵剧烈的咳喘声停顿之后抬起头来,脸上因为咳嗽而有些不正常的绯红,她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苏文清三人走了进来,不由呆了一呆。 “娘。”稍大的女孩跑了进来,伸手扶住妇人,“娘,这些不知是什么人,说进来就进来了。” “这位大婶,我们是来找马冲马大哥的。”苏文清礼貌地答道。 “你们找他做什么?”妇人哑着声音问道,见苏文清身旁站着的霍刀头,脸色瞬时变了:“霍刀头,莫不是马冲他……” 一股气涌上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喘声。 “娘,你不要再说话了。”小月哭道,扶着母亲剧烈抖动的身子。 “霍刀头,你告诉我,是不是马冲那个浑蛋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妇人气喘吁吁道,溢出两眶热泪。 霍刀头看得有些于心不忍,脸上也放缓了一些:“马家大姐,你那当家的,可能与扬州城里衣锦阁的纵火案有关。” “什么?”妇人猛地一震,一口气上不来,又咳了起来。她用袖子捂住嘴,这一次又咳了约一刻钟,放下手来时,袖子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苏文清不由微微动容,或许,她并不是同谋,马冲的所作所为,她并不知? 她紧走几步上前去,扶住妇人的手:“马家大婶,你先别急,好好歇一会。” 马家娘子的眼泪流了下来:“马冲那个天杀的,这两天说他手运好,赢了不少银子,还说有钱给我买药了。谁曾想,他居然泯了良心,去干这样的勾当……”说着抖抖索索就要下床去。 “娘,你要干什么?”小月惊叫道。 “我要把那个浑蛋揪回来,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去赌,现在又犯下这么大的事情,这可叫我们娘几个怎么活呀。”说着便大哭起来。 第八十三章 真真假假马大婶 苏文清把马家大婶扶回床上,倒了杯水给她:“马大婶,你先别急,等马冲回来,再问个清楚。” 马家大婶看看苏文清,含泪点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暮色中,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沿着山路走了过来。这个约四十岁的年纪,一副农家人的打扮,时值开春,这人脚上却一点泥土都没有沾到,鞋面干干净净的。 那人手里拎着一个钱袋,钱袋瘪瘪的,可能是赌输了。那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灰暗灰暗的,眼窝深陷,可能是长年熬夜的缘故。 “马冲,你这个天杀的,你还知道回来呀!”马家大婶突然喊道。 马冲愣了一下,探进头来一看,见到霍刀头站在屋里,心里一激灵,吓得撒腿就跑。 “我看你往哪跑。”霍刀头身手敏捷地奔了出来,三两下便把马冲擒住,押进屋里来。 “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把官府的人都引到家里来了?”马大婶子哭道,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喘。 “马冲,你老实说,衣锦阁那场火是不是你放的?”张二花厉声道,转身到里侧的橱柜前,开了柜子,从夹壁里取出几块贵重的衣料,扔到了马冲面前。 证据面前,马冲耷拉了脑袋,不作声。 “你不说话是不是?”张二花气极,“霍刀头,把他带到知府衙门去,看衙门的板子能不能撬开他的嘴。” 霍刀头点点头,就要动手。 马冲一听说要挨板子,马上就软了起来,慌道:“我说,我说就是了。” 他咬咬牙,恨声道:“罗成荣,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他抬头,望着苏文清:“苏姑娘,我知道这件事对不住你,但是,我也是没办法,我一次豪赌,输了三百两银子,赌坊的人说了,如果我不在三天内还钱的话,就要把我的妻儿全部卖到窑子里去。” 马家大婶呜呜哭着:“都是你这个天杀的非要去赌,才弄成这样的……” “这么说,你为了还赌债,就把衣锦阁烧了?”张二花气道,“而且这还不算,你把整条街都烧,就为了偷银子还你的赌债吗?” 她记得衣锦阁当时还放着几张五十两的银票,看来,马冲是冲着衣锦阁的银票来的。 马冲连连摆手:“张二姑娘,我虽然是欠了一大笔赌债,顶多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至于放火,我哪有那胆子?再说,那些银票,没有苏姑娘的私印,根本没办法从钱庄取出来,即使偷了出来也没有用。” 苏文清点点头,这是她苏氏产业在整个中原地区的不成文规定,所有商品交易都必须有她的私人印鉴,印模印了两份,一份自己留存,一份交给祥瑞钱庄,相当于现代企业厂家向银行开出的支票。 “那你是因为偷不到银子,所以索性放火把衣锦阁给烧了?”张二花怒道。 “张二姑娘,烧衣锦阁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向荣绸缎庄的罗少东家支使我这么干的。”马冲咬咬牙,又道。 “就是那个找人扮鬼与黄二嫂子过不去的黄成荣?”张二花失声道。她记得,年前小莲子庄黄二嫂子家闹鬼的事情,就是那个向荣绸缎庄的少东家捣的鬼。 苏文清的眼睛微眯了下。心中顿时明了。看来,是衣锦阁树大招风才导致这样的结果。不过,那个少东家一向心胸狭隘,年前因为黄二哥家是新开的铺子,就极力打压。如今见到刘记布坊与衣锦阁生意日渐红火,影响了向荣绸缎庄的生意,心里不平衡,就找了个机会想一举击跨衣锦阁。 苏文清微微冷笑,这种人,不给他一个教训真是不知道马王爷到底长了几只眼。 只是,向荣绸缎庄的那个罗成荣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谁能担保不是扬州商会总舵在背后替他撑腰?众所周知,向荣绸缎庄是扬州商会总舵的主要成员,光孝敬大当家的银两一年就有好几千两银子。当然,向荣绸缎庄从大当家那里捞到的好处更多。 一想到扬州商会总舵,苏文清眼中掠过一丝狠厉。那段窘迫无助,差点被逼逃亡的日子又浮现在眼前。 这段过往,她会永远铭记,也一定会让那些仗势欺人的人受到应有的教训。 张二花看到苏文清脸上隐隐的怒意,心中暗暗高兴,心想这下那个歹毒心肠的罗少东家可要遭到报应了。可是一转眼的功夫,苏文清已经恢复常态,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不由略感失望。 “前几天,向荣绸缎庄的少东家派了一个人来,在聚宝赌坊找到了我。当时我手气背,一连输了五十两银子,拿不出钱来,那些人起哄着要我拿妻儿来抵债,我不肯。正在争执的时候,那人替我还了赌债,并说要我替他的少东家办一件事,事成之后,酬劳再加五十两银子。我一听觉得是件好事,就点头答应了。”马冲偷偷看了一下苏文清,见她面无表情。再看看张二花,被张二花狠狠瞪了一眼,赶快垂下头来。 “然后,你就到潘记油厂买了三桶水火油,是吗?”苏文清冷冷道。 马冲震了一下:“这个,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马家大婶哭道,又连连咳出几口血来。 “苏姑娘,我也是没办法呀。你看,我这个家,穷得揭不开锅,我娘子又病重,连抓药的钱都没有,大夫说,可能活不过这两个月……”马冲抬起头,眼中有泪花,“我就寻思着,反正早晚是死,倒不如弄点好吃的,也好让她做个饱死鬼,我也安心一点。” 张二花有些恻然。的确,天下穷苦的老百姓多的是,被逼到尽头,干起烧杀抢掠营生的也时有发生。不过,张二花鄙夷地望着他:“那个少东家不是给了你银子吗?怎么现在你又把他供出来了?” 马冲咬咬牙道:“谁叫他不兑现诺言!说好事成之后再给五十两银子的,居然赖账不给,害老子现在东躲西藏,就怕被赌坊的人抓到。” “活该!”张二花啐道,转向苏文清,“小清,现在事情弄清楚了,我们报官吧。” “我已经全说出来了,你们放过我吧。”马冲慌得要跑,无奈被霍刀头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霍刀头,我求求你,放过我那当家的吧。”马家大婶硬是从床上撑起身子,下了床,颤抖着来到霍刀头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求求你放过他吧,一切损失都由我们来赔偿,我们全家就算做牛做马,也一定把你们的损失赔给你们。”旁边站着的两个小女孩也乖巧地跟着母亲跪了下来。 外面,夕阳隐没,屋里的光线更加昏暗。苏文清看了马家大婶许久,见她脸颊上的泪水在昏暗的屋里闪闪发光,终于,苏文清叹口气道:“只要你们答应帮我办一件事情,我就不报官。” “真的?”马家大婶子又惊又喜,“只要我们能办到的,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帮姑娘完成。” “那就好。”苏文清点点头,“我也不怕你们逃了,要知道,官府的海捕令一发下来,你们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来的。” 马冲诚惶诚恐道:“苏姑娘放心,我们哪敢逃跑?” 苏文清满意地点点头,转向霍刀头与张二花,“霍刀头,二花姐,我们走吧。” 下了土坡,霍刀头先回衙门,苏文清道了谢,说以后还要他多多帮忙。 霍刀头笑道:“举手之劳,苏姑娘客气了。如果见到贺将军,代我向他问一声好。” 苏文清也笑着应了,那霍刀头便自行回知府衙门去了。 “这个霍刀头倒是一个爽直的人。”看着消失在黑夜中那魁梧的背影,张二花道,转向苏文清,“我说小清,你怎么这么轻易放过马冲这个恶贼呢?这种人,说什么也得关他个三五年,让他吃点苦头。” “留着他有用处。再说,他也不是幕后主使之人,该吃苦头是那个幕后主使之人,向荣绸缎庄的少东家罗成荣。”苏文清慢慢道,一个想法在她的脑海中升腾而起。 “这个马冲,会不会在说谎?”张二花有些不大置信。有一种人,狗急跳墙的时候会胡乱栽赃污陷别人的。 苏文清摇摇头:“不会,我派人暗地里查过了,那个马冲的的确确在聚宝钱庄赌输了一大笔银子,然后有个人替他还清了赌债。还有,他也有好几天没去聚宝赌坊了,听人说,赌坊的人正在四处追杀他。” “还有,马冲一家本来打算今天晚上逃走的。”苏文清忽地笑了一笑。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张二花讶然道,“他娘子病得那么重,怎么逃?” “他娘子……”苏文清叹了口气,“他娘子可比马冲聪明多了,而且,她根本就没病。” “不可能。”张二花睁大了眼睛。即使屋子里光线昏暗,但那么近的距离,张二花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马家大婶咳出的血迹,看情形,应该病入膏肓了。 第八十四章 此锦鲤背非彼锦鲤背 第八十四章此锦鲤背非彼锦鲤背 “马大婶是个人物。”苏文清唇边浮起一丝赞赏的笑意,“倘若我没有看到墙角堆着的几个包袱的话,我也差点被他们一家人骗了呢。”苏文清又笑了一笑,“我在扶起马大婶的时候,顺便替她把了一下脉,你想,一个人的脉博如此平稳,怎么像重病的样子?” “那她为什么要装病?”张二花不解道。 “我想,今天早上的大搜查惊扰到他们了。”苏文清沉吟片刻,“马大婶是个聪明的人,她预感到了一丝危机,便以装病来企图蒙混过关。即使有人来盘查,窝赃的罪名便可用‘病重,不知情’来开脱,撇清与马冲的干系。”说罢苏文清轻轻叹了一口气。 马大婶做为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家,还有保护自己的一双女儿,才出此下策的吧? “然后,待夜半时分,再逃出城去?”张二花接口道,“这大婶也太糊涂了吧?” “不糊涂。”苏文清轻轻摇头,“嫁夫从夫,她还有什么可选择的?” “那可以劝马冲回头啊。”张二花又道。 “马冲烂赌成瘾,要想劝他回头,太难了。”苏文清连连摇头。 “那你不怕他跑了?”张二花奇道,“还有,你说的要他帮忙办事,他能听你的?” 苏文清笑道:“他不会逃的。他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他那种人,无非是看在钱的份上,别人可能用钱来利诱他办事,我们也一样可以这样做???81??花还要再问,苏文清已经跨进了苏氏蘑菇园:“二花姐,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好了。”说罢笑嘻嘻地朝张二花挥手道别。 张二花也就作罢,看看苏文清,心想:小清或许有什么好计策来对付幕后指使之人,自己静观其变好了。于是,也笑笑,跟苏文清告了别,转回家中。 一连几天,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张二花只看见一匹快马曾经进入苏氏蘑菇园,苏文清把一封信交给了马上的人。 接下来,“衣锦阁”又进行了一次搬迁,搬到城南大街正中心,赁了个大面积的铺面,重新开始了新的装潢。 而远在京城的林志海,也托人捎来了书信,说会试在即,等过了会试,还要举行一次复试,然后还要参加一些文人诗会什么的,这段时间可能会有些忙,书信可能会少一些。但字里行间踌躇满志,大有蓄势待发,定能蟾宫折桂,光宗耀祖的气魄。 苏文清便笑了,仿佛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指点江山,慷慨陈词,一展鸿图。拿了信念给苏氏与林氏听,林氏笑得舒心,苏氏也在笑着,但眉宇间却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忧虑。 苏文清也回了信,说能不能考取功名倒在其次,一定要多多保重身体,早日返回扬州。 这时,边关烽烟又起,辽国屡次马蚤扰大宋边境,看来,战事不久就会爆发。扬州城的市井坊间有了新的传闻,说新帝将会御驾亲征,亲自率领二十万雄师平定边关。 这日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投射到一个气派的府第。团花锦簇的后园里,向荣绸缎庄的少东家罗成荣刚喝过清晨第一道茶,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他猛地放下茶杯,看住那名小厮:“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小人哪敢欺骗公子?”那名小厮诚惶诚恐道,“小人打听得清清楚楚,是北地的一个老牌布坊,专门生产‘锦鲤背’这种布料,这家布坊近段时间营业状况不好,所有货物均低价出售,原来要50两银子一匹布的,现在出价才30两银子。小人还打听到,”那名小厮神秘道,“衣锦阁里为昭平公主制作礼服用的就是这种布料,听衙门里传出的消息,不久之后,这种布料就会收归御用,不再流到民间。” 罗成荣点点头,“看来马冲那小子的脑袋还挺活络的。” 小厮也道:“马冲那家伙原是个赌徒,欠了一屁股的债,被赌坊的人追得东躲西藏。这几天居然不躲了,还是大街上晃悠。听人说他不仅把欠下的一百多两银子全还回去了,还赚了几十两哩。” 罗成荣眼中有光亮闪烁:“这么说来,他就是靠卖偷来的那些布料发财的?” “的确是这样。”小厮拼命点头,“听他一次喝醉酒说过,那种叫做什么锦鲤背的尤其好卖,价格昂贵,官宦贵族小姐夫人们都喜欢用这种布料做衣裳。” “那好,”罗成荣豁地站了起来,“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快快带进来。” 小厮依言飞快地奔出去请那个北地布坊的人进来。 罗成荣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近段时间他胡作非为,不受父亲待见。时逢父亲外出,他便决心要干出一番事业来,让父亲刮目相看。 这一次,他要狠赚一笔,整天板着脸的父亲该高兴了吧? 于是,当苏文清从重新装潢过的“衣锦阁”出来时,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数十辆马车顺着城南大街,一辆接着一辆依次通过,车上都覆了厚厚的油毡布。偶尔从微微掀起的油毡布的一角,隐约露出衣料的一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路上的行为纷纷避了开去,没走的则三五个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张二花看看庞大的车队,再看看车厢上插着的旗帜“向荣绸缎庄”,不由讶然道:“向荣绸缎庄这次这么大手笔,出了这么多货回来?那究竟是什么货,这么闪光,不会是黄金吧?” 苏文清揣测道:“近日听坊间传闻,北地一家专门产出锦鲤背的作坊不景气,把所有的货物折价清仓,各地的客商纷纷前去抢购,再加上朝廷准备对这种布料实行专制,水涨船高,大家都想去抢多一些回来,以图卖个好价钱。” 张二花冷哼一声:“我们刘记布坊出产的绸缎也不比它差,本来扬州的丝绸就是出了名的。” 苏文清笑着摇头;“我们管人家干嘛?反正又影响不到我们。”接着,像想起什么似的,再问道,“刘记布坊那边怎么样?” “老样子,订单接得忙都忙不过来,小清,看来,我们又得贴出告示出去招人了。”张二花一想到繁杂的招工程序,不由哀叹一声。 “那就麻烦二花姐了。”苏文清捉狭地笑道,“我去跟一下收归御供的事情。岑思惠差人送了书信来,说京城那边已经办妥,文书早下了。看来是被那个扬州知府压下了,说到底也无非想多逛一些银子。” “这个狗官,真是贪得无厌。”张二花啐道。 苏文清去拜访扬州知府的第二天,京城里文书就下来了,于是,刘记布料与衣锦阁正式成为皇家专门订制衣裳的地方,再不接洽民间的单子。 苏文清与张二花又忙了好一阵子,等清闲下来的时候,听说向荣绸缎庄已经从北地进了整整一万匹“锦鲤背”衣料,那个少东家大有狠狠赚一笔的架式。 苏文清听后,也不为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十八这天,向荣绸缎庄放了一通响彻扬州城的炮竹后,正式对外出售“锦鲤背”这种名贵的布料。一时之间,门庭若市,挤满了从各地来抢购的人们。罗成荣在帘子背后看着,脸上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笑得眯成一条线。 可惜,好景不长。 二十八这天,是阴天,天边刚刚透出一丝光亮,向荣绸缎庄的门前便挤满了前来退货的人们,喧沸声把整条城南大街弄得乱哄哄。 “怎么回事,你们想闹事不成?”首先奔出来一个小厮,正是上段时间给少东家通报消息的小厮,叫做罗佑。 “我们是来退货的,不是来闹事的。”人群里正前方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壮年男子气愤道,“快把你们东家叫出来,跟你们向荣做了那么多年的买卖,这次居然卖些次货给我们。” 罗佑定睛一看,是个熟识的,与他们向荣绸缎庄有着十几年生意往来的李记成衣铺子的李大海,不由赔笑道:“李大哥,你这样说可是冤枉我们了,我们向荣一向重诚信,哪里会出些什么次货给你们……” “你过来看看,这些不是次货是什么?”李大海怒道,一把上前拉住罗佑,一直把他拖到马车车厢后边,“啪”地一下开了后车厢,指住里面的布料怒道:“你仔细看清楚,这些是不是你们向荣卖给我们的布料?” 罗佑认真地看看车厢里的布料,金光闪闪的布料,上面还有向荣的戳记。他记得,前两天李记成衣铺子曾向他们向荣买去两匹“锦鲤背”,当场支付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也就是车上这两匹。 罗佑从车厢里把头伸出来,笑道:“李大哥,这些是从我们向荣出的料子,难怪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李大海怒气冲冲,“你看清楚这些料子。” 他伸手从车厢里扯一角衣料出来,双手各执一边,往外用力一拉:“你看看,这是‘锦鲤背’吗?” 罗佑无所谓地笑着,随意往李大海手上一瞅,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睛。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八十五章 大当家怒击白玉如意 “锦鲤背”两边受力,居然从中间断裂开来,两边的丝线扩大了数倍,断裂的丝绸纹理异常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纷纷睁大了眼睛。 这两匹华丽闪亮的衣料,居然仅仅是用两条金线,两条银线织就而成的,而不是正品货色的规格:由三条金线、三条银线交叉而成。 众所周知,三条金银线相互交叉,受力均匀,坚固耐用,不容易断裂。即合用力撕扯,也完好无损,这也是“锦鲤背”出名的原因。 如今,只有两条金线、两条银线,一撕扯就断裂,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些“锦鲤背”是假货! 罗佑半张了嘴,许久合不扰,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大海怒意更盛,“我刚把这两匹布料运回去,只做了一件衣裳,也只穿了一天而已,我说觉得不大对头,忙找了行家来看,果然是假货。” “这怎么可能?”罗佑喃喃地再一次重复这句话,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发了疯地朝后边的仓库冲去。 “你还跑?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李大海大怒,奋力追了进去。围观的人群一看,也“呼啦”一声,全都跟了进去。 进到里面,大家都不由顿住脚步,看着面前的景象骇然呆住。 偌大的仓库里,一个近乎颠狂的身影在堆积如山的布匹前急速地翻捡着什么。四周安静下来,他的脚步沉重而慌乱,口中喃喃有词,细细听之,颠来倒去无非是“这是怎么回事”这几个字眼。 不断有布匹滚落下来的声音,尘土飞扬。而“布山”上的那个人,手脚已经处于混乱状态,喃喃自语声中已带了明显的哭腔。 “罗佑,你在干什么?”随着一声暴吼,一个青年人带着几名小厮匆匆而来。青年衣冠不整,后面还紧紧跟着一个妖娆的女子。 “公子,我们进的货……”罗佑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 “你哑了,说啊,到底怎么一回事?”青年又再暴吼一声。 “你卖给我的货全部是假货!”李大海怒道。 “你说什么?”青年大怒,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李大海的衣领,“你不要命了,竟敢诬陷我向荣 福气安康第3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37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37部分阅读 陷我向荣绸缎庄!” “公子,是真的。”罗佑哭道,“我们出的货全部是假的,我们,我们被骗了。” “什么!!”青年瞬时松开了手,不相信地看着罗佑。 罗佑从一匹布上撕下一块布来,递到青年面前,“公子你看,这些丝绸只是用两条金线和两条银线交叉而成,不是三条……” “罗佑,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青年震惊之后,转为愤怒,朝罗佑挥起了拳头,“你怎么当时就没有发现?” “公子饶命!”罗佑惊惧地往后退缩,“公子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看到的料子的的确确是三根金线与三根银线交叉而成的啊。” 青年的拳头始终没有挥下去,他颓然地垂下手,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完了,一切都完了。” *** 扬州商会总舵旁,停了一顶轿子。 轿子旁是扬州城最大的向荣绸缎庄的老板罗老爷,此刻的他,拘谨地立于巷子深处的朱门前,双手不安地绞着,眼睛却时不时地透过半开的朱门瞟向里面。 大门“吱呀”一声又微微开了一些,一个矮矮的身影闪了出来。 罗老爷一见此人,如见了救星般,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低声问道:“李管家,是我呀,你总算出来了。” 李福一见来人,眉头便皱了一下:“你还来做什么?你家里那个小少爷挺能耐的嘛。” “我……”罗老爷受了这顿抢白,脸色瞬时尴尬起来,嘿嘿笑道,“我那个犬子,咳咳,我就是为了这事来求见大当家的……”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李福手中,陪笑道,“一点小意思,给李管家吃茶。” 李福眼角瞟了一眼手中的银票,看到上面的文字:“一百两”,脸色才有了些许缓和,“大当家正在气头上,你随我进来,说话小心一点。” 罗老爷连忙点点头,跟着李福后面进了正厅。 正厅里,一袭欣长的身影立于窗前,背负着双手,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整个大厅无形之中罩上一层冷意,而那男子一身玄色的袍子,又给正厅里的气氛平添了几分沉重之色。 “大当家。”罗老爷迟疑叫道。 大当家瞬时转过身来,从黄金面具射出两道寒光,冷冷地盯着面前的罗老爷。罗老爷不禁自心底打了个冷战。 “亏了多少银子?”大当家的语气很冷。 罗老板不敢抬头:“十万匹布,十万两银子。” 大当家踱到案几前站定,眼中有嘲讽的笑意:“罗东家真是教子有方,这么快就有出息了。” 罗老爷诚惶诚恐道:“是老夫无能,没管教好儿子。” “你还知道自己无能啊?”大当家冷笑,把一叠纸甩到案几上,“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你儿子倒挺会用的嘛。” 罗老爷吓了一跳,李管家已经把案几上的纸张递到他手上,他只看了,脸色就变了,恨声道:“这个逆子,居然连烧掠之事也做得出来,真是气死我了。” 今天早上他接到信件,从外地飞奔回来,他那个儿子只在信中说,看走眼,被人骗了,出了些假货,损失近十万两银子。 面对外面围得泄水不通的人群,他除了答应赔钱之外,还能说什么? 可是,近十万两银子的赔款,这不是要灭了向荣绸缎庄吗?他即使变卖家产,也还不起这笔欠款啊,无奈之下,他唯有求助于扬州商会总舵。 本来以为,经营失败对于商贾是常有的事情,还有一个扬州商会总舵,总不可能坐视不理。如今看来,自己的儿子竟然不顾大当家的禁令,竟然去招惹苏文清。时至今日,他才知道此事,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如此一来,那这借款一事,还叫他怎么开口? “逆子的所作所为,老夫真的不知呀。”罗老爷颤抖着声音道。 “你不知?子不教,你以为你能逃脱得了干系吗?”大当家怒极,黄金面具覆盖下的双眼怒气冲冲,随意执了桌上的某物猛地一拍桌面。只听“啪”的一声巨响,罗老爷被吓得一个激灵,而桌上的白玉如意应声断成两截。 李福在心中哀叹,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枚白玉如意,况且还是准备进贡给皇太后的贺礼,就这样被轻轻易易地击碎了。大当家到底是跟面前的这个罗老爷过不去,还是因为苏文清的事情跟自己过不去? 至于大当家每每遇到苏文清有事就会变得有些异常的神情,李福也隐隐猜到一向冰冷如铁的大当家可能对苏文清感兴趣。初初他以为,大当家或许只是一时的兴趣,因为苏文清实在太与众不同了,过不了几天这种新鲜感,新奇感就会减弱,但事情好像并非他想像的那样,大当家居然没有对苏文清失去兴趣,反而这种兴趣愈加浓烈起来,令他疑惑渐深。 难道说,大当家喜欢上苏文清那个出身低贱的丫头了? 李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想想觉得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自苏文清化险为夷那次事件之后,大当家的行为举止就开始反常起来。突然要与苏文清结盟,化敌为友;勒令扬州城内各个商贾不许为难苏文清,不许招惹苏文清;衣锦阁出了事,大当家似乎比任何人都紧张,联系了北地的布坊,让他们快马加鞭送货上门,以助苏文清渡过难关;如今,衣锦阁被烧了,大当家一怒之下,把进贡给皇太后做为贺礼的白玉如意都摔了…… 李福偷眼瞄了一眼大当家,他觉得大当家变了,变得不再冷血无情,就好比一把利刃,突然有了情感,连剑锋的走势也变得柔和起来。 此时此刻的大当家心里也不平静。他在正厅中央缓缓踱步,思维并没有停止运转。 目前,向荣绸缎庄惨遭陷害,那意味着,扬州商会总舵的收入会大减。虽然说这次的教训,向荣是自作自受。但是,细想一层,究竟谁会导致这场骗局呢? 大当家沉吟片刻,眼前闪过苏文清微眯的双眼,那双眸微露的冷然令他浑身一震。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苏文清一手操控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昔日这个野丫头不再是他印象中那个野丫头了,而是一个与他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 向荣绸缎庄倒了,连着罗老爷所开的几间成衣铺子,也全部破了产,变卖给了他人。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向荣破产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般,瞬间传遍了扬州城的大街小巷。 苏文清从账本中抬起头来,又对上了张二花投来的奇怪的目光。他笑笑,合上账本:“二花姐,一个上午,你来来回回看我不下二十遍了。说吧,有什么事吗?” 张二花脸上有被抓住的难堪,尴尬地笑笑道:“小清,向荣那件事,是不是你……” 第八十六章 明大公子被人告了密 苏文清笑笑:“是他们的报应到了。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话说得对极了。”张二花点点头,“小清,我倒希望这事是你出的手,这样才不会让他们看扁了我们,是该给他们一个教训的时候了。” “是时候给他们一个警告。而我,只不过利用这次事件作一次文章而已。”苏文清笑道,等于默认了这件事是她所为。上一次逼她远嫁,这一次破坏她的生意,扬州总舵两次都如此欺人太甚,如果她再不出手,被人欺到头上来,还不还击的话,那她就是太懦弱了。上一次是时机未到,这一次不同,时机成熟,一次得手,重创扬州商会总舵。她的目的很明显,意在警告,大家各行其事,则相安无事,否则的话,她苏文清与扬州商会总舵也可以各凭实力拼一拼的。 苏文清觉得自己运气似乎很好,两次危难,两次都有贵人相助。上一次是岑思惠,这一次,又会是谁呢? 苏文清想到重新做完昭平公主的礼服后,还剩出一匹有多的布料,不由心中涌起一阵感激。 短短两天时间,从北地赶过来送布料的外地客商一个接着一个,都说受人所托,银两已经付清,根本无需她操心。她错愕当场,以为那些北地的人送错了货,而那些人,斩钉截铁地众口一词:“没错,送的就是苏氏蘑菇园。” 至于这份情义,她只能接受了。而到底是谁在暗中资助她呢,她至今也理不出头绪来。 或许,这只能引用张二花的一句口头禅作为解释: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小清,我们这不是跟扬州商会总舵结下梁子了?那以后,我们行事要更小心一些。”张二花担忧道。 苏文清点点头:“我们总不能老是处于挨打的状态,这次梁子是结下了,也给他们一个教训,展示一下我们的实力,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再轻举妄动。如果他们一意孤行的话,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而已。我想,”她笑了笑,“扬州商会总舵的大当家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他总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吧?” 张二花也点点头:“即使他要一意孤意行我们也不怕他。他在扬州城都横行霸道那么多年了,总以为凡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现在他终于尝到苦头了吧?”说罢嘻嘻笑了起来。 “当然不用怕他。”苏文清不禁莞尔,“但是,凡是小心一些总是没有错的,毕竟像向荣这样垄断一方经济的商贾多得是。”她想了一下,又道,“有机会的话,我们也该去拜访一下那个大名鼎鼎的大当家了。” “你要加入商会总舵吧?”张二花讶然道。 苏文清摇摇头,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想大家签份协议,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那在扬州城里,大可相安无事。” “你这样的提议,那个大当家会同意吗?”张二花不相信道,“我听说那个大当家行事独断专行,根本不问别人的意见,蛮横得很呢。” “我想他应该会同意吧。”苏文清的双眸里掠过一丝自信,“如果他是一个生意人的话,自会权衡利弊,分析双方实力,那样的话,他会同意的。” 果然,苏文清把书信送到扬州商会总舵不久,李福很快便把大当家的回信送了过来。事情办得很顺利,一切如苏文清所料,大当家一口答应,并签了字,答应从今往后,双方互不侵犯,和平共处。 至此,苏文清的所有产业才真正在扬州城内扎下根来,并开始了进一步的发展。 明府。 偏北的一座院落静悄悄的,鲜有听见过往丫环的脚步声。四周郁郁葱葱,栽满了苍劲的翠竹,一个半圆形的拱门,掩在青翠的竹叶之中,更添几份幽静。 这时,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鹅卵石小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厮模样的人急匆匆地奔走半圆形拱门,直直冲进院子里,差点与踮着脚尖走路的秋婵撞个满怀。 “小六,你慌什么,赶着去投胎啊?”秋婵不由骂道,赶忙护着手里的茶壶,“大公子刚叫我泡壶茶过去,你要把茶壶撞碎了,有你好看的。” “哎哟,秋婵姐,你就别管什么茶壶不茶壶的了,”小六急得汗都流了下来,“夫人叫我来通知公子一声,不知二公子跟老爷说了什么,老爷这会子正在厅里大发雷霆呢,把全府里的人都传到厅里去了,还点名要公子过去呢,看样子是冲公子来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秋婵的脸色顿时变了,“公子这会正病着呢,这段时日公子不知在烦心什么事,晚上不睡觉,如今落下了病根,咳得更严重了。” “那就不要管那么多了,先出去避一避再说吧,夫人也是这个意思,怕公子与老爷冲撞起来,后果不堪设想,让我赶紧把公子先带出去。”小六急急说道,便推开书房门冲了进去。 房间里,摆了几盆金鱼,明秋梧正百无聊赖地把鱼食洒在鱼缸里,对外面的说话声充耳不闻。 “公子,咱们快走吧!”小六见到公子依旧这副不急不慢的样子,又急出了一头冷汗,“夫人叫我们快走,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去哪里?”明秋梧不紧不慢地问道,换了根草撩拨了一下金鱼,似乎小六说的根本与自己无关。 “我的公子,你再这样磨磨蹭蹭的,就走不了了。”小六赶忙去扯他,“夫人说,这次是二公子告的状。你知道,二公子那边向来与我们这边不合,那个白姨娘更是天天巴望着能攀上正房的位子。他们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三言两语就把老爷说动了。老爷要是动怒,那是连夫人也劝不住的。公子你还是快走吧。” “来不及了。”明秋梧抬起头来,慢慢道。 “公子你说什么?”小六愣了一下,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阵喧闹声,还有秋婵的叫声:“二公子,你稍等,我给你通报一声……啊,你们怎么说进来就进来了……” 门“呯”地被推开,一个与明秋梧年纪相仿的公子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名小厮。 明秋梧微微一笑:“二弟,这么心急地赶着要来见我吗?连丫环的通报都等不及了?” 明秋文嘿嘿干笑几声:“大哥,请恕小弟鲁莽,是爹催我来的,非要我去请大哥您……” 小六看了皮笑肉不笑的二公子一眼,心道:“老爷催的?只怕是你自己担心人跑了,自己失去邀功的机会吧?” “是这样啊。”明秋梧点点头,“那就劳烦二弟带路,我跟二弟去便是了。” 明秋文似乎没有料到大哥会如此顺从,微微愕了一下,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那就委屈大哥跟二弟我走一趟了。” “二弟前头带路吧。”明秋梧起身迈出房门,脸上神色波澜不惊。明秋文心中疑惑,倒有些怀疑自己的情报是不是有误。 小六与秋婵急得不行,看二公子神气的样子,知道自家公子肯定有什么把柄被他抓在手里了。小六搔搔脑袋,猛然记起,两天前,老爷忽然差了胡管家来调阅明记陶瓷的帐本,说是看看这段时间明记的经营状况,莫非是那五万两银子出了什么岔子? 小六如此一想,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他虽知道公子提了五万两银子去,但是,至于做什么用途,他却是不知的。 惶急之余,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唯有朝秋婵使使眼色,两人跟在二公子他们的后面,也去正厅看看情况。 正厅里,密密匝匝坐了好些人。正中首位上坐着明老爷,旁边坐着明夫人,再往下,就是白姨娘,和两个无所出的窦姨娘和沈姨娘。这两个姨娘在府里的地位是最低的。胡管家和几个管事的丫头婆子垂手立于两侧,整个大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明老爷手里握着一张纸,在轻微地颤抖着。明夫人绞着丝绢,满脸担忧的神色,而白姨娘则掩饰不住一脸的得意。 “跪下!”明老爷咆哮道,看着儿子的眼神似要喷出火来。 明秋梧撩袍跪了下来,扫了一下堂上,见堂上的阵势,心里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案几上竟然还放着一条漆黑的藤条。他心中不由一紧,居然连家法也请来了,看今天这阵势,他是难逃家法的责罚了。 那藤条平日里贡在明家祠堂的牌位前,长年累月用烈酒浸泡着,色泽青黑,却有着至高无上的威力。对于那条藤条他是惊惧的,他也尝试过这条藤条的威力,一藤条挥下,宛如在背部肌肤上割开一道口子,鲜血迸射,痛得心神俱碎。半年前,明老爷忍受不了他整日无所事事,训斥几次无果后,忍无可忍之下,从来没碰过他一下的明老爷挥了藤条,当即抽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整整一个月趴在床上起不来。 如今他反而定下心来,事已至此,惧怕何用?况且,他也料到了有这么一天,恃着父亲的宠爱背叛父亲的后果,本该如此。而且,他从来没有想过后悔。 明老爷看着手中字条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紧紧盯着儿子,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逼问道:“说,这字纸是不是你写的?” 说完手一挥,一张纸自他手中飘落,轻飘飘地落在了明秋梧面前。 明秋梧神色不变,目光随着字条的落处望了过去。白纸黑字,说的是要北地的几家作坊在两天内把“锦鲤背”、云霞缣、茜绯纱等贵重衣料火速运到苏记蘑菇园,正是他明家大公子明秋梧的笔迹。 “爹爹,难道连我的笔迹都不出来了吗?”明秋梧平视着父亲,不亢不卑道。 第八十七章 被挑拨明公子受重责 明秋梧这句话彻底地击碎了明老爷最后的期冀。他这样明显的明知故问,就是希望能从自己宠爱的儿子口中,听到一些否认的声音。如今,这个不肖子就跪在眼前,说出来的话清晰无比,他居然连否认一下都没有,居然全部认了。 明夫人紧攥着丝绢,眼睛紧张地看看老爷,再看看儿子,手心都渗出冷汗来。 气氛一下子凝固般,压抑得人透不过气。 “你……我明华正养的好儿子!”明老爷大步上前,高举的手掌重重地挥了下去。 只听一声沉重的响声过后,明秋梧微侧了脸,脸上鲜明地印上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脸颊迅速浮肿起来,嘴角,一丝血线婉娫而下。 “老爷!”明夫人失声尖叫,然后用丝绢紧紧捂住嘴巴,眼中已经泪光盈然。下位坐着的窦姨娘和沈姨娘也吓得脸色发白。 明秋梧稳住身形,拧了眉头,用袖子擦去唇边的血迹,依然是那样不亢不卑地望着父亲。 “老爷您先别生气。”白姨娘眉眼一挑,眼中有得意的神色,“大公子这样做,无非是爱慕苏姑娘。可能觉得拿出一点点的银两不够诚意,于是,干脆把整座库房搬空去讨好她了。” 明夫人狠狠地瞪了白姨娘一眼。她这样说,根本是在火上加油,坐实了明秋梧私自挪用明家库房的罪名。 明老爷果然怒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居然把家财败光去讨好外人!” “爹爹,”明秋梧看定父亲,眼中渐渐森冷,“火烧衣锦阁的事件,爹爹也有份参与吧?”他苦笑地摇头,为了打压对手,纵火焚烧,明知道那是他喜欢的人,却非要置她于死地。他怎么会这样的父亲呢? 明老爷心中一凛,看看儿子。如此机密的事件,儿子怎么知道?苏文清的事业开始蓬勃发展,已经威胁到了扬州城内多家商家的利益。火烧衣锦阁,只不过打压新兴行业的一条策略而已。那晚,向荣给扬州城内的几家大商行送了信,大家密谋了一个晚上,决定对衣锦阁下手,让苏文清从此一蹶不振,退出扬州商界。想不到,计划周详的事情,居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生生破坏掉了。 “我绝对料想不到爹爹居然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出来。”明秋梧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像是看一个陌生人,“爹爹后悔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对吧,其实,我也后悔有你这样一个爹。” “你……”明老爷怒极,抬脚对着明秋梧的胸口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明秋梧闷哼一声,伏在了地上。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捂住胸口,唇边又溢出一丝鲜血。 不知是谁“啊”地叫了一声,胆小的窦姨娘和沈姨娘的身子抖得厉害。 “胡管家,拿家法来!”明老爷指住儿子,怒吼道。 明秋梧咬咬牙,极力让自己的身体直起来,那份倔强看得人心疼。 “老爷,不要啊。”明夫人此刻救儿子要紧,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冲过去跪下来,扶住儿子,哭着求道:“老爷,儿子不懂事,你就饶过他这一回吧。”再转身自己的儿子,“秋梧,秋梧,你就听娘一句劝,给你爹认个错吧。你爹一向疼你,你只要给你爹认个错,你爹一定会原谅你的。” 明秋梧闭了一下眼睛,胸口钝钝的痛,前段时间感染了风寒,咳了好长一段时间,至今当胸受了这一脚,更是觉得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听了夫人的话,明老爷的心也有些柔软起来。他微微回头,把怒意往下压了一下,朝下面跪着的儿子看去。 下面跪着的,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自小就聪明伶俐,长大后更是一表人材,比那个庶出的、长得不怎么样,又一肚子弯弯曲曲花花肠子的二儿子好太多了。他也是倾尽了一腔心血,手把手地教导,就是希望有一天,这个儿子能接下明家庞大的家业。谁曾想…… “秋梧,你快向你爹认个错啊。”寂静的大厅里回响着明夫人的哭求声。 明夫人的泪水并没有感动冷了心肠的明秋梧,他努力睁开眼睛,望着堂上的他不认识的父亲,恨声道:“我什么错都没有,我唯一错的,就生在这个家里。” 这番话又把明老爷强压下去的怒气又撩拨上来,明老爷怒极,脚下再不容情,一抬脚又朝儿子的胸口狠狠地踢去。 这次,明秋梧如秋风中的一片落叶般,在空中打了一个转,随即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有类似骨头断裂的声音传出,听得人心底发毛。窦姨娘和沈姨娘已经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在外面偷偷往里瞧的丫头们也吓得缩了回去。小六与秋婵在外面看到这番情景,惊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膛来了。老爷居然下狠手打公子,难道公子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了吗? 明夫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如木偶般飞了出去,再摔了下来。 整个大厅里响彻着明老爷的咆哮声:“胡管家,拿家法来!我今天就打死这个逆子!好让他赶紧投胎去。” 呆住的胡管家被老爷的怒吼声惊醒,迟疑地站在原处,后见白姨娘投过来的狠狠的目光,才微叹一口气,拿起案几上放着的漆黑的藤条,交到明老爷的手里。 明老爷抄着藤条,大步朝倒在不远处的儿子走去。 “老爷,你不要这样,你饶了秋梧吧。”明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挡在儿子面前,抓住明老爷的手,哭道:“老爷,我求求你,你就饶过他吧,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明老爷握着藤条的手,停在了半空,目光落在趴伏在地上的明秋梧身上,却怎么也挥不下去。夫人说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其实他又何曾不是?那个有异心的二儿子他实在是不能指望什么的。 明夫人见明老爷似有所动,心中才暗地舒了一口气,慌忙去看趴在地上的儿子。 “秋梧,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啊……”明夫人哭着去把儿子扶起来。就在此刻,明秋梧“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把面前的地板染了个通红。 “秋梧,秋梧。”明夫人惊得魂都快没了,把儿子抱在怀里,拼命地叫道。 秋明梧闭着眼睛,脸色煞白,整个人已经处于昏迷之中,只是无意识地一口接一口地吐着鲜血,把淡青色的衣衫染得血迹斑斑。 “老爷,老爷,你下手太重了,你把儿子踢成这个样子,这,这怎么办啊?”明夫人紧紧抱着儿子,失声痛哭。窦姨娘和沈姨娘也跟着哭了起来,白姨娘与二公子明秋文站在了一起,似乎没有料到事情竟会成这个样子,两人的脸上都有些惊慌。 明老爷眼睛都瞪大了,扔下藤条,俯下身子,叫道:“秋梧,秋梧。” 明秋梧紧闭着双目,软软地靠在母亲怀里,了无声息。 “秋文!”明老爷急叫道,“快去把城东大街的马大夫请来,要快!” 明秋文愕了一下,怎么唤他去?不过父亲的话又不敢不听,况且看目前的情形,父亲好像又对大哥心生怜悯了。如果不去请的话,或者延误了的话,气头上的父亲可能会把怒气迁到他头上。 这个马大夫,曾经是皇宫大内的太医,有一手“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高绝医术。若能请得他来,明秋梧的命是可以保得住的。明秋文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这次这么难得的机会,居然没有弄死明秋梧,真是可惜。下次,可能就没这样的好机会了。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明秋梧,不敢怠慢,转身匆匆地走了出去。 明秋梧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便看到熟悉的帐幔,熟悉的桌椅台凳,还有熟悉的鸟笼和金鱼缸。 他微微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没有死成,还要背负这副躯壳继续痛苦地活着。 昨天的一切宛似一场梦般,而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去的。自从他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参与了“衣锦阁”纵火事件以后,他就整天生活在痛苦的自责煎熬当中。后来,他打探到苏文清那边要重新制作昭平公主的礼服,急需从北地进货。他就伪造了父亲的私印,去银庄提了五万两银子出来,付清了购货的银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就静静地等着“东窗事发”,等着哪一天父亲把他打死,他就了无牵挂地走。 可如今,他又活过来了,这个家,这个冷血的父亲,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 他动了一下,胸口处剧痛如焚,就连呼吸都感到疼痛。他不由握紧了拳头,鬓边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公子,你终于醒过来了。”秋婵一进来,便看到明秋梧睁开眼睛,强撑着要起来,赶忙放下手中端着的药碗,赶过去扶住他,“公子,马大夫说了,你的肋骨断了两根,肺部也受了重伤,差一点就没命了。”秋婵说得惊心动魄,“马大夫还说,你千万不要乱动,他刚给你上了夹板,敷了药,你一动的话那些接上去的断骨就会走位,那就难好了。” 明秋梧看看身上,果然,用布条绑了几块夹板在身上,由于胸口那边地方疼得太厉害,以致他都感觉不到上了夹板。 请了马大夫又如何?他垂下眼帘,他本已不打算活下去。 “秋梧,你醒了?”门口处传来明夫人的声音,想必是秋婵刚才惊喜地大叫一声,早早有守候在外面的丫头赶去通报了。 明夫人急匆匆地赶至床前,抚着儿子的双手,含泪道:“秋梧,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可把娘吓死了。” 明秋梧转头看去,见不止明夫人,还有白姨娘和明秋文,窦姨娘和沈姨娘也都来了。大家围在床边,都在看着他。 当然,这目光中,有同情的,有怜悯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最后进来的,是明老爷,明华正。 明秋梧把脸转向床里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他不想见。 第八十八章 劝儿子细说个中原由 “公子,老爷来看你了。”小六低声提醒自家公子。 明夫人见此番情景,瞬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担忧地望望倔强的儿子,站起身来,勉强笑道:“现在秋梧醒过来了,各位也都辛苦了一天一夜,就请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 众人见此,也没再坚持,陆续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明老爷兀自站着不动,见儿子拧过脸去执意不看他,心中怒意又升了起来。 明夫人一看明老爷的神色,知他脸上挂不住,忙推了他出去,低声道:“老爷,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秋梧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可能还有些心结打不开,我再去劝劝他。马大夫不也说了吗,秋梧这孩子胸中郁积了一股愤怨之气,不用心开导对伤势恢复有很大的影响。” 明老爷想想,夫人说得也有道理,刚才马大夫也是这样说的,这种病最忌动气,需卧床静养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不然的话,落下什么病根,那可是影响一辈子的事情。 明老爷叹了口气,既然儿子不想见他。看在他身负重伤的份上,他还是暂时避开一下吧。他毕竟是父亲啊,里面的说什么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这次是下手重了,至今仍在后悔中。 最后,连秋婵和小六也被夫人支使了出去。 “你这孩子。”明夫人嗔怪道,捧过药碗,见药汁晾得差不多了,才扶了儿子斜斜靠着坐了起来,把药递给儿子。 明秋梧摇摇头,双目空洞,浑身上下毫无生气。 明夫人呆了一呆,眼泪落了下来:“你这孩子,这不存心要气我吗?这个府里,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不活了,那为娘也……”说着泣不成声。 明秋梧微微动容,抬眸看着母亲,无声地接过药碗,默默地看着碗里漆黑的药汁不出声。 明夫人这才止住哭泣,眼中闪着些微欣喜的目光:“秋梧,你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就对娘说,只要你好好的,娘什么都答应你。”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明秋梧叹口气,垂头不语。大错已经铸成,弥补为时已晚。他所能做的都做了,从今往后,再无颜面去见苏姑娘了。 “你还想着苏姑娘的衣锦阁被烧的事件是不是?”明夫人看穿了儿子的心事。昨天在正厅里,儿子就一直追问明老爷这件事情,他对于那个明姑娘一往情深,纠结的应该是这件事。 明秋梧低头不语。 “哎呀,我说秋梧,你这次真的是冤枉你爹了。你爹是被向荣派来的人请过府去,但你爹并没有答应参与这件事啊。”明夫人急道。 明秋梧瞬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娘,你说的可是真的?没有在骗我?” “秋梧,从小到大,娘骗过你没有?你爹回来后,就跟我说,现在事态不明朗,还是不要惹事的好。你爹毕竟在商场那么多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比谁都懂。他不参与,但是向荣那些人毕竟都是与他有交情的人,他答应不参与,但也应承不去破坏他们的计划。”明夫人担忧地望着儿子,“如今,你却去帮苏姑娘的忙,不是明摆着与向荣对立,让你爹难做吗?” 明秋梧的手轻颤了一下,他不知道事情居然会是这样。当他打探到父亲也过府去商议时,当时他就蒙了,马上就断定父亲肯定也参与其中,心中一时之间,愤怒,悔恨冲昏了脑子,根本没去认真揣摩,以父亲的精明,究竟会不会参与此事。 “你这孩子,就是心实。”明夫人叹口气,“为什么就不能跟你爹好好说话呢?现在,自讨苦吃了吧?” 她替儿子拉了一下锦被:“其实,这本来也没多大的事,你私自拿了五万两银子,只要你跟你爹认个错,以你爹对你的疼爱,你爹肯定会原谅你的。况且,这大半年来,你接手了明记后,营生空前的好,各地的货单纷涌而来。盈利五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再看看儿子:“你这孩子的性子怎么就这么犟呢,三两句不合就和你爹顶撞起来,还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来,非要把你爹气死。你这孩子,从小就没让我操什么心,怎么大了,反让人不得安生呢?” 明秋梧突然把药碗递给明夫人,咬牙就要下床。 “你这一身伤的要去哪儿?”明夫人吓一跳,忙按住儿子。 “我冤枉了爹爹,还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我实在是不孝。”明秋梧一脸的愧色,“我找爹赔罪去,挨打挨罚我都认了。” 明夫人看着懂事的儿子,强行把他按回到床上去:“你这孩子,你只要把身子养好,不再让你爹操心,就是最让你爹宽心的事情了。”明夫人笑着捧过药碗,“来,把药喝了。” 入夜的时候,马大夫又来了一趟,亲手替明大公子换了药,再用夹板小心固定好,并把平日需注意的细节细细地叮嘱了一番。 马大夫走后,小六走了进来,见明大公子疼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心疼道:“公子,不是我多嘴,你这样拼命地维护苏姑娘的周全,值得吗?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你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我无意让她知道。”明秋梧皱皱眉头,强忍胸口处传来尖锐的疼痛。秋婵见状,忙拿了声帕子过来替他擦拭额前的汗珠。 “可是,公子……”小六还待再说,见公子摇摇头,知道公子死心眼,再劝也无益,只得低叹一声,住了嘴。 “如果我做了这些事,然后让她知道,那就是看轻我自己了。如果,让她知道后,报答于我,那就是看轻她了。”明公子再道,眼前现出一个姑娘明眸善睐,转身处衣袂飘飞的风华。这样的女子,哪怕一生一世,只独自默默地珍藏起这份情谊,也是值得的。 苏氏蘑菇园。 “小清,你真的要去京城?”张二花不解地望着苏文清,不解地问道,“林大哥上次不是来信说,很快就会开始春闱考试,等考完春闱,接下来就是殿试,然后就荣归故里了,你还去干嘛?” 苏文清笑笑没说话,继续看账本。由于没有了扬州商会总舵的压力,她的事业开展得很顺利,接二连三地在扬州城开了几间连锁美食店,每天店里都坐得满满当当的。还有,由于岑思惠的鼎力相助,“衣锦阁”与“刘记布坊”正式上收御用,从此,利润丰厚且稳定。 最让人惊喜的是,一个月后,苏月娥回来了,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携了岳公子一起回了扬州。 今日的苏月娥,不再是昔日那个“傻”丫头的模样,一身贵气的大红绸缎衣饰,衬着几枚碧光闪耀的玉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让苏文清有一时错觉,差点认不出她来。 也许,有的时候,阴差阳错的婚姻,不一定不幸福。 那日的午后,茶过三巡后,苏月娥开了口:“小清,你那个永慈药行不是正缺人手吗?” 苏文清点点头,永慈药行的生意越做越大,原来那个掌柜一直抱怨着人手不够,张二花一直提议要多开几个分行,好分担一些生意。上段时间一直在忙“衣锦阁”的事情,这件事就一直拖下来。如今空闲下来,也该把注意力转移到这方面来了。 苏文清看看苏月娥:“月娥,我知道你懂得医理,只不过岳公子他……” “小清,你别担心,”苏月娥笑道,“我上京的这一个月,立文在太医院里又做了一个月。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这些年来立文一直在行医。” 苏文清终于明白了苏月娥此行回扬州的目的了。她有些敬佩地望着苏月娥,想不到苏月娥不仅自己能回来,而且还能说服岳夫人让岳公子也跟着她一块回来,真是不简单。 看来,永慈药行开分行的事情,也势在必行。这些,都可以交付给张二花去办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对于别人或许不重要,但对于她而言,却异常重要。她要上京去,去看看林志海,哪怕只短短逗留一两天也好。 她不会去打扰他,不会影响他考试的心情,她只想去看看他,亲眼看看他,看他这几个月来,是胖了还是瘦了;看那双魂牵梦萦的眼睛,是否还如往昔般一往情深。 再辉煌的事业,如果得不到那个人的赞赏,没有那个人一起分享,对于她苏文清而言,一切都没有意义。 “小清,你真的要走?那么多的事情如小山般地堆着,你真的走得开?”张二花不相信地看着苏文清,她一直以为苏文清是个独立自强的人,她不相信苏文清真的会为了林大哥,扔了这边的营生独自跑了开去。 “二花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苏文清合上账本,拍拍张二花,转身过去看窗台上那盆兰花。 经过了一段时日,谢了的剑兰又抽了新枝,待放的花苞玲珑妖娆,显示着它不凡的丰姿。 她走一趟,多则半个月,少则也要十头八天的,这段时间,就要劳烦张二花多多照看了。 “可是,”张二花略感失望,看来苏文清是铁定心要走京城这一趟的了。她想了想又道,“前几天我听?br /gt; 福气安康第3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38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38部分阅读 听张嬷嬷说,那个跟着林大哥的小厮给家里来了封信,说一切安好。还托人过来说,让你们放心,他把林大哥看得紧紧的,绝对不会出什么事情。” 苏文清笑笑,目光依旧落在兰花上,没有说话。 张二花劝解无效,顿时泄了气:“小清,其实你根本无需跑京城这一趟的,又没发生什么事情,何必跑这这一趟呢,又浪费银子又浪费时间。难道,”她望定苏文清,你信不过林大哥?” 第八十九章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案 苏文清默默摇头,她不是信不过林志海,她只是,信不过这分别的时间。 毕竟,这世上,最容易变的,是人心。 她忽然想起苏氏给她讲过的卓文君的故事,还有苏氏永远深蹙的眉头,对苏氏的过往忽然好奇起来。 一个女子,若不是深爱着某人,怎么愿意为他生儿育女?若不被伤透了心,又怎么会携儿带女跑到破败的边陲小村落,清苦地生活了那么多年? 或许正因为这样,苏氏才不十分看好她与林志海的婚事。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出发,她是希望女儿能幸福的。 苏文清笃定地相信,以她与林志海过命般的感情,林志海不是那样的人,只是,这个世间,诱惑太多。一个人太久不相见,印象会模糊,感情也一样,太久的分离,会由浓转淡。 所以,有人会说,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分离,感情也需用心经营。 而她苏文清,是该腾出时间,好好经营她的爱情了。 选择了一个有阳光的午后,苏文清把上京这件事与苏氏与林氏说了。苏氏与林氏略感讶然,苏氏默默看看女儿,没有说什么。林氏则含笑抚着她的肩膀:“去吧,好好看看海儿。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一席话说得苏文清的心里如外面的阳光般暖洋洋的。 接下来的日子,紧张而忙碌。收拾行装,安排蘑菇园、永慈药行、美食城等事宜。千里迢迢,苏氏不放心苏文清单身前往,正好打听到经常光顾“仁和堂”的一个常客,这几天也准备上京看望女儿女婿,便让苏文清跟他们夫妇俩一块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期间,张二花偶尔谈到明记陶瓷,说小六送了信过来,信上说明公子感染风寒,留下咳喘的后遗症,需在家静养一段时间。 苏文清眼中含了笑意:“二花姐,你找个时间,去看看明公子吧。”她知道张二花对明秋梧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张二花看看苏文清,知道苏文清在打趣她,脸颊有些飞红,故意道:“他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身子难免娇贵一点,一点点风寒,哪里就需要静养了?” 苏文清正想取笑她,年前绣的那只荷包送出去了没有?见她脸染红霞,绞了手绢,垂头不语,不由失笑。想不到张二花这么个大大咧咧的女子,遇到感情的事情,一样不自在。 行程定在了本月二十八,随着上京的日子迫近,想见林志海的心情,一下子迫切起来。 二十七这天晚上,苏氏特做了一桌好菜,林氏与范老爷子也在场,大家齐齐为苏文清饯行。 酒才喝过一杯,就听“呯”地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张二花一脸惶急地奔了进来:“小清,我大姐,我大姐不见了。” 苏文清与苏氏等人对望一眼,齐齐站了起来。 “二花姐,你说清楚一点,一花姐究竟怎么不见的?” “我也不知道……”张二花急得快哭了,“我大姐下午说把上段日子做的刺绣拿到街上去卖几个钱,直到现在,天都完全黑下来了,她还没有回来……我爹和我娘都快急死了!” 苏文清眉头微拧。在扬州城大街上摆个摊子卖东西,光天化日之下能出什么事情? “派人去找了吗?”苏文清再问道。 “叫了好多人去找了,小鹏也发动书院的同窗好友帮忙一起找,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小清,你说怎么办呢?”张二花急得哭了起来。 “报官吧。”苏文清当机立断道。也只有这条途径了,或许,给多些银子,官府可以帮忙找人。 苏文清拉了张二花,正要朝外走。只听外面又传来“呯”地一声巨响,大门又再次被撞开,此刻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张二花的弟弟,正在扬州城南书院里就读的张展鹏。 张展鹏走得急,差点与苏文清她们撞个满怀,抬头见是她们,忙问道:“二姐,小清姐,你们要去哪里?” “你二姐不见了,我们去报官。”苏文清很干脆道,招呼他,“小鹏,你要不要也一块去?” “报官?”张展鹏看了苏文清半晌,颓然道,“不用去了,报官也没有用的。” “小鹏,你说什么胡话,不见的可是大姐,难道我们不管她?”张二花狠狠瞪了弟弟一眼,很不满意弟弟的态度。 “二姐,你先听我说。”张展鹏一看张二花的神色,就知道她误会了,“我不是说我们不要大姐,而是,我们,我们即使找到了大姐,也救不了她。” “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文清被张展鹏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我在扬州城里找了一天,连大姐的影子都没见到。后来,问了附近的人,说的的确确看见过大姐在街头卖绣品,然后,然后就抢走了。”张展鹏一口气说完,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呼呼喘气。 “一花姐被人抢走了?”苏文清像在听天方夜谭,光天化日之下,扬州城街头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太不可思议了。 “是谁,是哪个混蛋把大姐抢走的?”张二花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这些人也太嚣张了,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 “二姐,我正要跟你说这事。我打探清楚了,抢去大姐的人叫做庞统。”张展鹏恨声道。 众人听得心头一震,怎么会是庞统? 扬州城“四大恶少”,朱大公子,呼延二公子,庞太师之小儿子庞统,张家独子张丁山。而这个庞统,就是四大恶少之首,京城庞太师的小儿子庞统。由于父亲在京师身居高位,姐姐又是当今皇上极其宠爱的庞贵妃,所以,这个庞小公子娇横跋扈不可一世。只要他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扬州街头,街上的人无不四处闪避,唯恐招惹了这位太岁爷,招来祸事。 庞太师的小儿子庞统,由于娶了扬州城粮商范可铭的大女儿为正室,便在扬州城正式定居下来,每天寻花问柳,吃喝玩乐,欺压百姓。扬州城里的人们是敢怒不敢言。前几年由于收租的事弄出人命,把一个老汉打死,犯下命案。苦主告到扬州知府衙门,扬州知府接了京城庞太师的书信,不但不予追究,还定了告状之人一个诬陷之罪,流放到边远荒芜之地,真凶依旧逍遥法外。至此,扬州城内再无人敢挑战庞家的权威。 原来,今天下午,张一花闲着无事,便拿了些平日里做好的荷包扇坠,还有绣花鞋什么的,到城南大街去卖。不想,“扬州四少”过来了,那个庞统,一眼便相中了张一花,不由分说,就让人抢进府去。四周围观的人群,慑于庞家的势力,竟无一人敢出声劝阻。 张二花呆了半晌:“庞统,大姐怎么会遇到这种人?他把大姐抢进府去做什么?” “强抢民女,能做什么!”张展鹏恨恨道,“我听说,那个庞统,这几年光纳妾就纳了六个,全是抢进府里的民家女子。这还不算什么,还听说,那个庞统的正室,为人极其阴险,那些抢来的女子,没一个能活过一年。庞统也不在意,大不了给那些人家几两银子,草草下葬,就了结了此事。那些人家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自认倒霉。” 张二花“啊”的一声:“我要去官府告他!” “没有用的。”张展鹏摇摇头,“即使告到京城去也没用。如今的朝堂,庞太师一手遮天,蒙敝圣聪,当今皇上也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这怎么办?”张二花一下子没了主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忍心看着大姐被那个禽兽活活糟踏了不成?”她气极,“大不了我跟他们拼了,我就不信,这世上真的没有天理。”说着就要往外走。 苏文清忙拉住她,皱了眉头道:“不是没有天理,只是庞太师独揽大权,这天下到处都是他的人。你去告他,不但告不倒他,反被他反咬一口。我们是平民,他想要我们死就好比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所以,二花姐,我们不能冲动,此事需从长计议。” “那怎么办哪,我大姐还在他们手里……”张二花急得要哭。 “二丫头,别急,总会有办法的。”苏氏走了出来,拉着张二花的手,安慰她,“来,大家都到客厅去,一边喝茶一边想办法。” 漫漫长夜,便在众人焦灼不安和冥思苦想中过去了。 天亮了,蘑菇园上工的人全来了,大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着。 张嬷嬷道:“干脆,我们大伙儿一块到庞府门前讨个说法,逼他们把人交出来。” 她的话音一落,就被小桃打断:“张妈妈,这样做的话,庞府报了官,我们一个个全都得到牢房里蹲着去,不关个十头八年不放出来,到那时,一花姐更没有去救她了。” 小桃的意思很明显,平民百姓是斗不过强权的,正面交锋,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那上京告御状行不行?”何妈妈道,她以前听过人说书,就说到有进京告御状这一码事。 “这个办法行不通。”张展鹏插话道,“如今朝廷昏暗,皇上身体抱恙,许久不临朝。即使真的被你递了状子上去,也好比石沉大海,有去无回罢了。” 张二花看看坐在旁边的苏文清,见她微微侧首,唇边隐约有一丝笑意,不由道:“小清,你想到什么好法子没有?快说出来让大伙听听。” 苏文清抬起双眸,神色严峻,她把目光看向张展鹏:“小鹏,你真的打听清楚,一花姐是被庞公子掳走的?” “千真万确。”张展鹏肯定地点点头,“城南大街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是庞公子看中了我大姐,就让家丁来抢人的。” “庞公子那一伙人都有些什么人?”苏文清再问道。 “扬州城四恶少,全都在呀,还有苏府的二公子苏炳灿也在,就跟在呼延二公子后面。”张展鹏肯定道,“这绝对错不了,我有一个同窗也在街上,亲眼看到苏炳灿也在场,还跟呼延家的二公子有说有笑的。” 张二花眼前一亮,苏炳灿是苏文清的表哥,他的父亲苏锦书是苏文清刚认不久的舅老爷。由于苏炳灿也牵涉其中,如果去和苏锦书交涉的话,也许苏锦书会管这件事也说不定…… “小清,我们要去找苏老爷吗?”张二花忙不迭地问道。苏锦书说什么也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珠宝大商,是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让他出面的话,也许,自己的大姐能救回来也说不定。只要能把她大姐救出来,花多少银两她都无所谓。 “不,我们不去找苏老爷,我们去找呼延老王爷。”苏文清笑道。 第九十章 求助南昭王府老王爷 “对对对,”张嬷嬷附和道,“我听说,南昭王府的呼延老王爷,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眼睛揉不进一粒沙子,平日里家规甚严。而且,老王爷威望甚高,在朝的时候,就连当今圣上也尊他三分,这事,呼延二公子也参与其中,所以,请老王爷与庞公子交涉,庞太师决不敢拂了老王爷的面子,这事准能成。不过,”张嬷嬷皱了下眉头,看看苏文清,“小清,侯府深如海,南昭王府更是守卫森严,连传个话也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重关卡,你一个弱女子,要想见王爷,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张二花眼中刚燃起希望的光焰,又熄灭了下去。 “况且,”张嬷嬷又道,“就算小清姑娘你真的把信送了进去,那个南昭王妃是个极不好惹的人,若被她得知,你借机告了她最宠爱的宝贝儿子,她能跟你善罢甘休吗?恐怕还未等你见到王爷,就被王妃乱棍打出去了。” 苏文清点点头,张嬷嬷说得很对,所以,她没打算正式去拜见呼延老王爷。 在昨夜,苏文清已经转了千百个念头。她知道,若状告庞公子,扬州知府铁定不会受理此案;若到庞府门前要人,会被庞府以闹事为由抓到大牢里;若去告御状,或许真如张展鹏所说的,即使真的有那么好运气递了状子上去,也会有人早早通知庞太师,这朝野上下都是他的人,只要他动一动手指,杀人灭口的事情大把人想帮他做。 若是请岑思惠帮忙,让她说岑相国来管这件事。一来她们与岑相国素无往来,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二来想那岑相国与庞太师斗了那么多年,也是一个精明至极的人,若非有十足的证据,他是绝不肯惹祸上身的。 如今之计,要想成功解救张一花,最好的办法也就是去找老王爷了。 一想到呼延老王爷,苏文清的记忆便回到了八年前。 八年前,那个暗无天日的夜晚,在她们被黑衣人追杀得走投无路,濒临绝境的时候,那个从天而降,手执大刀,威风凛凛如天神般的呼延将军,还有他带来的几万军队,使她们绝处逢生,又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现在,这个呼延老将军,又将是张二花一家的救星。 八年前,面对桃花村的灭村惨案,呼延老将军二话没说就施以援手,还责令当地的县令安置难民,做好善后事宜。 如今,一个弱女子在强权下沦落于魔爪之中,苏文清相信,此事发生在扬州地盘,发生在他的家门口,呼延老将军绝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此次事件还牵扯了他的儿子在内。 子不教,父之过。呼延二公子虽不是主犯,但绝对是从犯。呼延老将军这么一个忠心耿直的人,应该不会让儿子如此恣意妄为,损害他的清誉吧。 换一个角度来说,以呼延老将军的赫赫名望,还有南昭王妃,仪阳长公主,不要说扬州知府,就连庞太师都对他忌惮三分。如果他能出面交涉,张一花便可安然无恙。 “我不相信,呼延老王爷不出门,我豁出去了,只要他一出门,我就冲过去赶住他。无论如何也要请他帮这个忙。”张二花斩钉截铁道。眼中闪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好,二花姐,我陪你一起去。”苏文清有些动容地看着面前这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她那种为了搭救亲人置生死于不顾的勇气让她敬佩。 “那我去找人问一下老王爷会在什么时候出府。”张二花感激地望着苏文清,转身走了出去。 苏文清轻轻叹了口气,张二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看来,她这趟京城之行去不成了。苏氏依旧去“仁和堂”,苏文清便让她顺便捎话给那对老夫妇,说是有事耽搁,去不成了,多谢他们,以后有机会一定会约上他们一起去,又顺便给他们捎去一盒干蘑菇作为谢礼。 晚上,吃过晚饭后,和苏氏林氏说了一会话,苏文清回到自己房间里,看了一会兰花,再坐在案几前,挑亮了灯芯,给林志海写了一封书信,说自己有事耽搁,暂时不能去看他了。等事情处理完之后,一定第一时间赶到京师去看望他。 然后,苏文清走到了房间最里面的壁柜里,打开柜子,取出一个木盒子出来。 木盒子很简陋,没有花纹,没有雕饰,只是用几根粗糙的木板钉成的,把表层刨光滑,再涂上些油,便做成了这个长方形的木盒子。 苏文清把长方形木盒子放到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副精致小巧的弓箭来,抱在胸前,闭上眼睛。 这把弓箭小巧玲珑,比平日里猎户用的弓箭小了一半,是八年前范老爷子给哥哥苏辰宇做的弓箭,后来,在她六岁生日的时候,苏辰宇又把这副弓箭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 当然,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是苏辰宇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送给她礼物。 时隔多年,当她再次怀抱着这副弓箭时,仍能感到那个小男孩关爱亲切的眼睛,折射出温暖的目光。 过了许久许久,苏文清把弓箭放回木盒子里,用手轻轻抚摸着那精巧的构造。八年了,这副弓箭崭新得如同刚制做出来一般,而她,只把它放在房里最隐秘的地方,让它安全而寂寞地躺在那里,却不忍心去触碰它,触碰这个她心底最深的忧伤与疼痛。 如今,为了张二花一家,为了能拯救张一花,她要把它取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一副射程很好的弓箭,小时候哥哥苏辰宇也曾教过她,怎样才能又快又准地把飞在半空中的麻雀射下来。 如果让它来传递书信呢,相信效果也不错。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呯呯呯”的敲门声,然后,听到苏氏笑着说道:“是二丫啊,小清在房间里呢。” 小清合上木盒,转过身去,就看到一脸兴奋的张二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小清,我打听清楚了。”张二花一看到苏文清,马上眼睛亮了起来,“呼延老王爷会在每天的辰时出发到扬州郊外的驻军大营去,风雨无阻。” 辰时,也就是早上七点到九点的时间。苏文清也眼前一亮:“那好,我们明天早早到南昭王府门前去等候,准能见到呼延老将军。” 张二花神情严肃:“小清,我听南昭王府守卫森严,外面有军士轮流值守,我们无法靠近。” 南昭王府由于里面住的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姐姐,昭阳长公主。再加上皇上每次下扬州,都在南昭王府下榻,所以,南昭王府守卫的森严不亚于皇宫大苑。 “况且,呼延老王爷每天早上出府,身前身后必有护卫队,先肃清街道,闲杂人等人统统闪避。看来我们靠近老王爷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张二花紧皱了眉头,她可以想像得出当时的场面,那么多带刀带枪的军士在四周把守,要想跟王爷说上一句话,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我们试试吧。”苏文清脸色也很冷峻。明天早上无论如何也要把信送到呼延老王爷手上,再耽搁下去,她不知道张一花会发生什么事情。 “有你大姐的消息吗?”苏文清关切地问道。 张二花无奈地摇头:“我在庞府外面站了一天,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曾经来买蘑菇的婆子。开始问她的时候,她不肯说,后来给她一些碎银子,她才说,是有个姑娘被抢进了府里,庞公子饮酒作乐一个晚上,那个姑娘被关在房间里哭了一个晚上。” “那个姑娘,就是我大姐啊。”张二花眼中泪光盈然。 苏文清用力拥住她的肩头:“二花姐,你放心,我们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一定会把一花姐救出来的。” 第二天天刚泛白,苏文清与张二花便早早用了早饭,拿了写好的书信来到气势浑雄的南昭王府门前。临行前,苏文清不忘回房,把弓箭拿出来,藏在身上。 南昭王府果然守卫森严,这座神仙居所前前后后都有值守的军士,身披铠甲,腰悬挎刀,神情冷漠地来回巡视。 太阳仍藏在厚重的云层中,时隐时现,从云层透射出的些许并不炙热的阳光照在门前威武的石狮子上,泛着冰冷的光。 这条路上很寂静,只有几个行人行色匆匆地走过,抬头看看南昭王府,加快了匆匆忙忙的脚步。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朱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了开来,一个约有二十人左右的小分队奔了出来,迅速在南昭王府门前分开,整齐地排成两排。这些军士均身披铠甲,脚穿战靴,手按在腰间的挎刀上,看来这就是所谓的老王爷的护卫队了。 苏文清与张二花对望了一眼,眼中闪过欣喜。护卫队出来了,看来,老王爷也很快要出来了。 为了看真切一些,张二花拉着苏文清又朝前靠近几步。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护卫队很快发现了苏文清与张二花,一个队长模样的军士很快走了过来,冷声喝道。 “这位军爷,呼延老王爷是不是快出来了,我们有事要求见他。”张二花陪笑道。 “你们两个姑娘,有什么事要找老王爷,让人通传进去。现在王爷有要事在身,不方便见你们。”队长模样的军士冷冷道,作势要驱赶她们。 “我们真的有急事要求见老王爷……”张二花急道。可是没等她说完,又上来几名军士,把她们驱赶到离南昭王府二十米的地方。 “小清,该怎么办哪?”张二花急得要哭。 就在这时,南昭王府突然冲出两匹高头大马,各坐了两个人。一个是位年轻人,手执亮银枪,英姿飒然;另一个手执宽背金刀,长须飘飘,神情不怒而威。正是南昭王府的呼延大公子与呼延老王爷。 第九十一章 飞箭传书告歹人 人马启动了,“哒哒哒”密集的马蹄声,响彻了整个西湖湖畔。呼延老王爷与呼延大公子在前面,其余军士紧随其后。太阳冲破云层,投射出万道金光,映照在银白色的铠甲上,泛出一片银白色的光亮。 张二花一看,眼睛又瞪大了,死命要往前冲。 苏文清一把拉住她:“二花姐,你不要命了,那么多的骑兵,这么多马匹奔跑起来,铁掌能把你踏死!” “我不管了,我要救大姐。”张二花拼命挣脱苏文清的手,说什么也要冲过去。 “二花姐!”苏文清死命抓住张二花的手,压低声音道,“你听我的,我一定保证把信送过去。” 张二花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苏文清。 苏文清松了手,迅速取下藏在身上的弓箭,把信件折成小纸条形状,拿出准备好的小红绳,把小纸绑在箭上。 张二花莫名其妙地看着苏文清做着这些事情。她做得很快,仿佛早就预料到会走到这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在脑海中形成了意识,根本没有丝毫的生涩与停顿。 这一过程不过用了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 然后,张二花看到苏文清拉满了弓,把绑有纸条的箭扣在了弦上。张二花刚要出声,就看到离弦的箭“嗖”的一声,刺破了清晨带有露珠清香和氤氲薄雾的空气,直直射了出去。 箭是朝着正面奔来的呼延老王爷射去的,确切地说,是朝着呼延老王爷所骑的棕黄|色高头大马的马肚子射去的。 张二花“啊”的一声,张着嘴巴看住苏文清:“小清,你疯了?” 苏文清紧紧盯着前方,风力不大,弓箭的速度倒是很快。那马中箭后最多受惊,而久经沙场的人对于受惊的战马是最有经验的,她相信这难不倒一生戎马生涯的呼延老王爷。 就在这时,只听到前方传来一声轻响,朝阳下一道刺目的光芒闪过天际,一把亮银枪在半空中一闪而过,顿时,弓箭“叮当”一声应声而落。“王爷,小心!”一个少年洪亮的声音响在半空,回荡在西湖湖畔。 接着传来马匹的长嘶声,骑兵队瞬时停了下来。呼延老王爷勒住马头,举目往四处望去。而在同一时间,苏文清拉着张二花,已经隐没在湖畔两边的草丛之中。 呼延浩收了亮银枪,把枪转到身后,单手背向执着。眼中却闪着惊疑不定的目光。这真是奇了,怎么会有人偷袭威震海内外的老王爷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这样做? 有军士跳下马来,拾起了弓箭,递到呼延大公子面前:“少将军,你看。” 呼延大公子接过箭,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紧紧锁住的记忆的铁盒忽地打开了一道裂隙,透出些许光亮,有些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游走,他努力想去抓,触手可及,却怎么也抓不到。 箭羽很小巧,细长,灰黑色的箭羽,是老鹰的羽毛,但箭头处却是秃的,尖锐的箭头已被磨平,只剩下钝钝的箭头的磨面,根本不足于取人性命。看来,“刺客”并不想取人性命。 呼延浩的浓眉拧了起来,他看到箭杆处用红绳绑着一个折叠了好几重的纸条。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取下来。 “怎么样?信传到了老王爷手里没有?”张二花窝在草丛里,透过草丛的缝隙关注着前方,悄悄问道。 “我也不知道。”苏文清微微摇头。她只知道箭被挡下来了,伤不了人是意料中的事情。老王爷会不会看信,这才是她最为忐忑的事情。 就在这时,她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老王爷威严沉着的声音:“拿过来,我看看。” “是,王爷。”呼延大公子见老王爷冷峻的目光落在箭杆上,不敢怠慢,迅速把纸条解下来,双手呈给老王爷。 老王爷挽了挽战袍袖子,把纸条摊开,顶格的“呼延老王爷勋鉴”让老王爷心下顿时明了,这并非什么有预谋的暗杀,而是有要事相求,明显地冲他而来。 纸上字迹飘逸苍劲,像是男子的笔迹,字里行间很是诚挚恳切,无非是恳求老王爷出面,制止逆子恶行,解救家姐于水火之中,张氏一家不甚感恩戴德等等。 老王爷脸色瞬时沉了下来,双眼怒意隐现,气得握着纸张的手轻轻颤抖。呼延大公子一看父亲这个样子,心想肯定出了什么事情了,正想出声询问,就听到王爷一声断喝:“延玉呢?那混账东西又出去惹什么祸事了?” 呼延浩心中“格登”一下,看来这书信牵扯到了二弟,说不定在信里把二弟给告了,所以父亲才这么恼怒人。 他看了看父亲的神色,再看看父亲手中的信,小心冀冀道:“爹,千万不要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事情还需调查周详,方能下定论。” “还需什么调查?”老王爷冷哼一声,怒意冲冲地扬了扬手中的信件,“人家都告到面前来了,你还替他说情?!信中说出了那么多的人证物证,我还能冤了他不成?” 呼延浩看了看老王爷,不敢出声。心里却急得要命。他知道二弟一宿未归,派回来的茗砚说公子醉了,就宿在了揽香阁香姑娘的房里。 呼延浩无奈,只好叮嘱茗砚暂时假扮二公子在府里假意安歇,以蒙混过关。最近皇太后大寿,南昭王妃去了京师替皇太后祝寿,在皇宫大内多住了几天,延迟了回来的时日。昨天晚上他担心了一整夜,天亮时分挨到王爷出府,本以为平安无事,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廷玉在哪?”老王爷盯着呼延浩,目光锐利如刀。 “爹,我……”呼延浩低下头,说不出话,他不擅长说谎,此刻面对父亲的逼问,竟不知如何作答。 老王爷看了大儿子半晌,猛然调转马头,喝道:“回府!” “爹爹!”呼延浩也调转了马头,向老王爷道,“爹爹先别急坏身子,千万不要听了别人的唆使挑拨。二弟一直在府中,今早有些事情出去了,我马上去把他找回来……” “不用,你先去军营,眼看边境吃紧,军机大事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懈怠,那个混小子我自会找他问个清楚。”老王爷摆摆手,打断了大儿子的话。 “是,爹爹。”呼延浩不敢违抗,何况军机国情丝毫不得延误。他虽然点头应着,心中却是焦急万分,心想此时此刻那个风流的二弟不知在哪个软玉温香的怀抱中,要是被抓个正着,那王府真的会被掀翻的。 同时,却又疑虑万分。不知那飞箭传来的信中究竟是什么内容,竟能把呼延老王爷气得怒发冲冠,七窍生烟,连去军官处理事情这样的大事也先放下,非要找到二弟问个明白。 老王爷自定居江南后,在扬州军营赋了个闲职,但老王爷平素极为严谨,每天辰时去军营是雷打不动的习惯,从未发生过抛下公务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 “浩儿。”老王爷望住儿子,压住怒意,语重心长道,“朝堂上局势不明,大辽又屡屡马蚤扰边境,这兴国保家的重担,就落在你们身上了。” 呼延浩知道老王爷担心的是目前这内忧外患的局势,若是内外勾结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他用力点点头:“请爹爹放心,此去边关,浩儿决不辜负爹爹的期望。” 老王爷满意地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如今边防局势紧急,皇上有可能这几天会到扬州阅兵,然后大军开拔。浩儿,军机大事一定慎之又慎,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呼延浩再次点点头,心下一片清明。国事家事,当然是国事为重,那牵系着的可是天下的黎民苍生。 “爹爹,请放宽心,孩儿一定专于军务,勤奋操练军队,以我大宋的强锐之师抵挡辽国,击他们一个溃不成军,以正我大宋之名。”呼延浩斩钉截铁道,英俊的脸上闪着坚毅的光芒。 “去吧,别误了时辰。”老王爷挥挥手。 “是。”呼延浩又行了一礼,率领护卫队直奔扬州军营而去。顿时马蹄声“哒哒”回响在西湖湖畔,阳光下那些飒爽的英姿渐行渐远。 直到大儿子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呼延老王爷才调转马头,不理会正欲关上朱门的管家赵三的讶异的目光,下了马,把缰绳扔给随身侍卫,边往里边问道:“廷玉呢?” 赵三吓了一大跳,心想老王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的突然不去军营了,这会又突然问起二公子的行踪,难道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赵三偷眼瞄了一下老王爷,见他脸色不善,不由心下暗惊,想起今天一大早大公子嘱咐过的话,忙答道:“二公子有些事情,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 “是吗?”老王爷脸上喜怒莫辨,“那去哪里了?” “这个……”赵三噎了一下,为难道,“这个,小人不知。”他总不可能把二公子眠花卧柳的事情说出来吧?那样说的话,会害死二公子的。 老王爷倒没有真的为难他,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真的不知?那你把茗砚叫来,我就不信,那小厮也会不知道那浑小子去了哪里。” 赵三忙应道,快步往外走去。就在他要跨出大厅的时候,老王爷叫住他:“赵三,如果你所消息放出去的话,那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在府里呆了。” 赵三回过头,愕然地望着老王爷,没想到老王爷竟能勘破他的心思,看来,这回,他也帮不了二公子了。他暗暗叹道:二公子,这回,老奴也帮不了你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第九十二章 作为牺牲品的呼延二公子 看着老王爷带着几个随身侍卫消失在南昭王府的朱门之内,张二花从草丛中探出头来,眼中闪着期冀的目光,扯了扯身旁的苏文清:“小清你说,这回呼延老王爷会插手这件事吗?” “会吧。”苏文清活动了一下手脚,刚才在草丛里藏得太久了,手脚有些麻,“是他那个不肖子闯的祸,他责无旁贷。” 一想到那个作为“从犯”的呼延二公子,苏文清眼前浮现出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郎。苏文清觉得在扬州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了那么多年,真的很少能看到如此俊美的少年。 即使在现代,在铺天盖地的娱乐杂志,新闻炒作与影视作品中,她都极少能见到如此美丽的男子。那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傲慢,目空一切又常常自以为是,雍荣华贵又风流至极,这决不是靠一两个动作就可以摩仿出来的。 “只可惜,白白辜负了这么副好皮囊。”苏文清摇摇头,心下暗叹。 苏文清欣赏天下美丽的事物,所以,她会觉得可惜。 或许,花花公子呼延廷玉本质并不坏,虽然他作为强抢民女的“从犯”、“帮凶”,行为令人不能宽恕。但是,他曾经帮助过苏文清,在她在苏府的时候,受到苏丽华的欺压时,也曾施以援手,也算是小小的具有一点点同情心吧? 他曾约她赴南昭王府的赏花大会,怕她难堪,还让人送来贵重的礼物,也算是有些小小的细心与通情达理吧? 哪怕他的出发点有那么一点点不纯净。 或许,他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多年来的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成就傲慢冷漠的性子,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权势的无限扩大与漫延,养尊处优的生涯,使高高在上的他,根本不了解底层的人们打拼求存的艰辛,不明白逼良为娼,家破人亡的痛楚。 这一切,本不是他的错,而是环境造成了他现在的性子。 现在若不是情势危急,苏文清绝不会寻了他作为整件事情的突破口,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去承受老王爷的责备。 苏文清对他并无好感,也无恶意。对于苏文清而言,他只不过是一个比陌生人还陌生的人,仅此而已。所以,为救张一花,就必须在他身上寻突破口。而在这个决定的时候,苏文清没有犹豫,连一丝丝的犹豫都没有。 看到张二花仍是充满担忧的神情,苏文清努力轻松地笑笑:“二花姐,如今老王爷插手这件事,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我们回家耐心等消息吧。” 张二花默默点点头,该做的都该做,她的大姐究竟能不能救得出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二天,苏文清刚吃过早饭,正准备出门去看看张二花家有什么动静没有,就见张二花隔壁住着的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小清姐姐,你得空没?二花姐让你过他那里去一趟。” 张二花一大早就差个人过来,让她去她家一趟,看来是张一花有消息了。 苏文清点点头,便随着那个小女孩去了。 张二花原来一家人都住在村尾,这几年生意上日见兴隆,手头上也有了些丰厚的积蓄,便把原来的房子卖了,在村子里重新找了块地,建起了一个有着宽敞院子的两层的阁楼,一家几口人住得舒舒适适。张老汉在屋前栽了几株翠竹,张大妈则在后院里开垦了一块菜园,没事便在后院里伺弄那些地里种出来的瓜果菜蔬,日子倒也过得很舒坦。 约一公里的脚程,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走了一会,苏文清便看到了翠竹围绕的二层阁楼。那个带路的小女孩笑嘻嘻地跑开了。苏文清前脚刚跨进门槛,抬头,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屋子里坐了好些人,有张老汉,有张大妈,张二花,张展鹏也从扬州城城南书院赶了回来。大家坐在正厅里,均都愁眉苦脸的,张大妈还不住地用帕子抹着眼睛。这一切,令苏文清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张大伯,张大妈,难道一花姐出了什么事不成?” 抬头一看是苏文清,张大妈像见到救星似的,马上奔了过来,拉住她的手,恳求道:“小清姑娘,你来的正是时候,你的脑子活络,快给大妈出个点子。” “大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苏文清一头雾水地看着张大妈。见张大妈望向她的目光热切,眼眶通红,显然刚刚哭过。 “小清,你说,这该怎么办啊。”张大妈的语气里透着沉重的凄惨与无奈,“今天一大早,南昭老王爷就差个人过来说,一花找到了,居然没在庞府里,而是在扬州茶商朱府里,而且还被朱大公子纳为第十房妾室。 原来,张一花自被庞统抢进府里去后,整天整夜哭哭啼啼,吵得庞统极不安生,烦不胜烦,正准备把她卖到窑子里去。正好朱大公子上门,见状便说自己正缺个妾室,便把张一花要了去,纳为第十房妾室。 张一花的准夫婿曾小虎本来也在张家打探消息,一听到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竟被人纳了妾,当场翻了脸,要回彩礼,退回这门亲事。 苏文清听得气愤,庞统与朱大?br /gt; 福气安康第3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39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39部分阅读 大公子固然禽兽不如,但这个曾小虎,也真不是一个东西。 “这个曾小虎,怎么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张大妈又用手帕抹了几下眼睛,“平日里看起来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竟然……” “娘,你老提那个人干嘛?”张二花不耐烦道,一提到这个人她就来气,“大姐平日里对他多好,年前的时候,他摔了腰,几个月来大姐衣不解带地侍候着他,帮他四处找大夫,若不是多亏了大姐,恐怕他早瘫了。这混蛋,真不是个东西。” 张大妈没有说话,只在抹眼泪。 “娘,我这就带几个人去朱府,把大姐接回来。有我们在,还能饿了大姐不成?等过段日子,再给大姐找个好人家,再不去理会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张展鹏气鼓鼓地插了话进来。 “傻孩子,怎么尽说傻话?”张大妈又气又急,“你大姐都已经那个样子了,你把她接回来,你让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谁还敢要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作践成那个样子,真是造孽啊!”张大妈说完又号啕大哭起来。 苏文清本来想说;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人总是要坚强活下去,就当这次是一次意外,当是被鬼压好了。可是看张大妈那种伤心欲绝的样子,再想想这个对女子的清誉犹为看重的时代,这种话就不好说出口了。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下来。坐在最角落的张老汉只一味地抽着烟竿,显然对张大妈的话也持着默认的态度。 苏文清终于明白,在把不把张一花接回来这个问题上,张家出现了分歧,张二花姐弟俩是坚决要把大姐接回来,而张大妈和张大伯却认为,既然都是别人家的人了,接回来的话,张一花也活不成,倒不如留在朱府里。 也许,张大妈说得也不无道理。一个黄花大闺女,白白的被人遭踏了,谁会再娶她过门?这村头巷尾,邻里邻外的闲言碎语都能把她逼死。像张一花这么柔弱的性子,可能回到家里不到一二天,就上吊寻死也说不定。留在朱府,虽然是个妾,但好歹也有个名份。 而且,朱家在扬州城里说什么也是个大户人家,丫头仆妇成群,即使一个小妾,身边也有三两个丫头跟着,吃穿自是不愁,若能博得朱大公子欢心,上位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朱家大奶奶已是个半老徐娘,姿色不再,而张一花说什么也是个年轻貌美的端庄人儿,这一点就是资本。 见张大妈又把求救的目光望过来,苏文清笑笑道:“张大伯,张大妈,你们先不要着急,这事,还得问问一花姐的意见,探探一花姐的口风,看看她是怎么想的。”她顿了一下,又道,“这样吧,张大妈和二花姐先到朱家去看看张一花姐,问问她的意思。然后,回来告诉我她的决定,我再跟老王爷说去。” 苏文清这样一说,大伙都没有什么意见,张大妈与张二花整整衣衫,便往城里朱府去了。苏文清安慰了张大伯几句,也告辞了出来。 刚走出院子十多步,苏文清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阵马车轮子碾地的声音,间夹着马蹄的“达达”声,回过头,见张展鹏正驾着马车往她奔来。 她停下脚步,略带惊奇地望着张展鹏。 张展鹏朝她招手:“小清姐,快上马,我送你回去。” 张二花的新家距蘑菇园大约有一公里的路程,苏文清笑笑,也不推辞,坐上了马车。 在登上马车的时候,张展鹏伸了手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让她借助他的力,上了马车。 苏文清有些许的讶然,不由抬头望了望面前的这个少年。 这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准确算起来也不过是比她名义上的年龄小几个月而已。高高的个头,略显稚气的脸上,有着一双与张二花一模一样的大眼睛,隐约闪烁与他十四岁的年纪不相称的成熟。 张展鹏等她坐稳后,才启动马车:“林大哥在京城怎么样,会试开始了没有?” “他很好。”苏文清含笑道,眉梢带了些许的忧郁,若不是张一花出了事情,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奔赴京城的路上。这次,是她爽了约。 “别担心,林大哥一定会高中的。”马车开得很慢,张展鹏也说得很慢。他的话语里有种能使人心情安定的因素。苏文清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的功夫,林志海就赴京赶考了,若事情顺利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往仕途上发展。而驾车这个少年,前两年不过是个淘气顽皮的孩子,一转眼的功夫,已长成英武的少年郎,而自己,或许又老了几岁了吧? 岁月催人老啊,苏文清觉得自己想见林志海的心情,又迫切了几分。 第九十三章 林大才子高中状元 下午的时候,张展鹏又亲自驾了马车接苏文清过去,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姐的状况很不好。” 苏文清一听,明白了几分。关于张家此行,她也隐约猜到了几分。依张一花的性子,那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若让她顶个不清不白的名声,她宁愿去死的。 再次来到张家,见张大妈的眼圈又红了几分,就连张二花也垂了头,只说道:“大姐说了,事已至此,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要她这样回去,倒不如死了干净。” 苏文清微微摇头,问道:“那朱家怎么说?” 张二花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张大妈抬起头,哭道:“我那个可怜的闺女啊……” “娘!”张展鹏不满道,“我都说无论如何也要把大姐接回来,你偏不肯……” 张二花打了一下张展鹏的头:“你这浑小子,你懂什么!大姐都说了,她是宁死都不回来的,你想逼死她啊!” “二姐!”张展鹏摸了一下被打疼的头,瞪了一眼张二花,见苏文清含笑望了过来,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竟微微一窘。 “二花姐,总不可能这么便宜了朱家吧。”苏文清冷声道,“这件事是朱家强娶在先,既然是纳妾,那就要名正言顺按照正规途径来办,贺礼、喜轿,那是一样都不能少。” 张二花恨恨道:“对,不能便宜了那姓朱的浑蛋,要纳妾也要正正式式的纳,绝不能让大姐偷偷摸摸地嫁过去。” “这事由我来办。”苏文清点点头道。这事得由呼延老王爷出头,还张g一花一个应得的名份。而且,也给张一花一个保障,有呼延老王爷下令操办的事情,朱家总要顾忌老王爷的面子,不敢太嚣张吧。 果然,傍晚时分,一个嘴角长颗大黑痣的一个媒婆模样的妇人敲开了张二花家的大门,脸上堆着笑道:“张家的,这回可要恭喜你了,朱家那边给了准信,三天后是黄道吉日,最适合办喜事。你那个大闺女,从今往后就到大户人家那里享福去了。”说着拿出一盒银子出来。 张二花冷冷道:“那就多谢张媒婆的吉言了。”说着伸手把那盒银子接了过来。盒子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应该不少于五十两银子。 见张二花把银子全部收起,没有给任何跑腿费,张媒婆的脸色瞬时不好看起来,语气里也带上些尖酸刻薄:“张大妈,你家大闺女算是好福气的,嫁进朱府,还要彩礼喜轿放炮竹什么的。你想想看,朱大公子之前纳的那几个妾室,哪一个享受过这般待遇?都是十两银子娶进门,等没了以后,再十两银子草草葬了,算起来总共才二十两银子。你家闺女一进门就五十两银子……” 张大妈一听,气得不行,拿起扫帚去赶张媒婆:“你这张臭嘴,要咒我闺女死啊?什么五十两不五十两的,我又不是卖闺女……” 张媒婆吓得抱头鼠窜,边跑边叫道:“姓张的,你先别得意,哪个嫁进朱家作妾的能活过半年的?你就等着给你闺女收尸吧!” 张大妈撵不上她,把扫帚扔在地上,坐在门口直喘气。 当天晚上,张一花由朱家的丫头婆子送回了家。可能怕张一花会出什么事情,朱家的颜面上过不去,朱老爷还让两个丫头婆子日夜跟在她身边,侍候她。 三天后,朱家派了喜轿来接张一花,放了一路的炮竹。到了朱家,从后门抬了进来,算是正式入了门,成为朱大公子的第十房妾室。 永慈药行也终于在扬州城内城东和城西各开了两间分行,出了公告,也是南北药材商线的商洽之地。城东的分行让苏月娥夫妇经营,那里离苏月娥夫婿岳立文在扬州城里的老宅比较近,而城西的那一间分行,则聘了一个当地做药材营业有几十年的一个老中医经营。有了两间分行分担了一部分货单,这回,原来那个永慈药行矮矮胖胖的掌柜终于没有再抱怨。 对于儿子不走仕途这条路,偏偏去学了医,岳夫人是颇有微词的,但岳尚书却极力赞成。在官场混迹多年,看惯了官场的阿虞我诈,岳尚书觉得儿子的从医,也不失为一个正确的人生抉择。 不久,有消息传来,京城会试,夺得头名是一个叫做林志海的扬州才子,紧接下来的殿试中,皇上一眼相中年轻有为的林才子,亲笔钦点为今科状元。一时间,整个扬州城都沸腾起来,就连扬州知府,平日走路的时候,腰板也挺直了几分。 时逢蘑菇园的大丰收之际,前来订购蘑菇的,前来道贺的络绎不绝,把偌大的蘑菇园挤了个水泄不通。 最起劲的要数张嬷嬷,五十岁上下的人,春风满面,走起路来又急又快,一边给收割下来的蘑菇过秤,一边笑呵呵地冲张二花道:“张二姑娘,我看,这个蘑菇园得改个名字了,就叫做状元蘑菇坊,这些蘑菇就叫做状元蘑菇。还有,林妹子那个绣庄也改叫做状元绣庄,名字响当当的……” 张二花失笑:“张嬷嬷,真有你的,什么都被你说全了。”心里暗暗替苏文清高兴。 正厅里,林氏捧着儿子快马传递回来的书信,喜得泪湿眼睫。多年的含辛茹苦终于有了丰厚的回报,她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碌,但人总要争一口气,这日,正是她林氏扬眉吐气的日子,为了这一天,她已经等了许多年。 林氏原是苏杭人氏,这回因为儿子名扬天下,那些林氏婆家那边的兄弟姐妹,叔叔伯伯们,突然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外面或华丽,或朴素的马车轿子在苏氏蘑菇园外面排成一条成龙,贺礼堆满了正厅旁边的一个杂物房。当然,这其中不乏一些想攀着金科状元的关系谋个好差事的人。 苏文清在正厅门边顿住脚步,暗自摇头。这就是冷酷无情的社会现实,十年寒窗无人晓,一朝高中天下知。天下知的结果,就是原来亲脉稀少的孤儿寡母,突然亲戚盈门,一夜之间成长为一个庞大的家族。 还有一个中年妇人坐在正厅里,跟林氏磕着家常。她算了半天,说按辈份是林氏的姑表姐。 姑表姐清清嗓子道:“海儿这回真是争气,一举得中状元,真是多亏林氏祖宗保佑啊。”说到这,姑表姐露出一脸的虔诚。 林氏含笑点点头,给姑表姐续了茶。 “哎哟,这么成?要您给我斟茶,真是折杀姐姐了。”姑表姐慌忙道。 “自家人,客气什么。”林氏淡淡道。 “妹妹,不是姐姐多嘴,你看看你这里,”姑表姐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个地方虽然不错,毕竟偏僻了些,比不得城里。再说,你贵为当今状元的娘亲,怎么身边连个侍奉的丫头也没有?显得太寒碜了。” 林氏无所谓地笑笑:“无妨,这么多年,清静惯了。” 姑表姐话锋一转,又道:“海儿今年有十六七了吧?” 林氏点头:“过了今年就十七了。” “既然现在立了业,也该成家了。”姑表姐凑近林氏,神秘道,“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个专程来的。听说过扬州知府小女儿没有?那可生得一副花容月貌,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还是扬州城里的四大名媛之一。如果您有这个意思的话,我这就跟……” “不用了。”林氏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海儿早已订了亲事,只等他回来马上成亲。” “是哪家的姑娘?”姑表姐有些不甘心。 苏文清抬脚正要迈进大厅,一听到这忙缩了回去。这时,就看见林氏向她招手:“小清,你过来。” 苏文清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林大娘,唤我何事?” 见姑表姐疑惑地望着苏文清,林氏含笑道:“姑表姐,这位就是与海儿订了亲事的小清姑娘。” 姑表姐的眼睛瞬时瞪大。她认得苏文清,当今状元居然与一个种蘑菇的乡下姑娘订下亲事,这怎么可能? “林大娘!”苏文清明白林大娘的意思,但这样的场面令她有些尴尬。 “小清。”林氏柔声道,“多亏了你,海儿才能得以高中。大娘不是什么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大娘说过的话不会变,海儿只娶你一个人。倘若他日他娶了别人家的姑娘,就不要认我这个娘。” “林大娘。”苏文清有些动容。她知道林氏这是再次给她承诺,当着外人的面,借外人的口,等于公告天下,林志海非她莫娶。 虽然她认为,目前她与林志海之间,已不需要什么其他的承诺,但林氏的做法仍令她感动。 原本打算替人做媒的姑表姐皱眉看看苏文清,知道林氏心意已决,多说无益,但讪讪地告辞出去了。 林志海又来了信,说这段时间需答谢各方人士,应酬繁多,可能近期脱不开身亲自接母亲及苏文清母女来京。不过,他会尽快安排人员赶赴扬州,接林氏及苏文清母女来京居住,并让苏文清尽快结束手头的一切营业,不久之后,随他上京赴任。 接到这封书信的时候,书房里的剑兰又开了,硕大洁白的花瓣,尽情地吐纳着熏人的芬芳。苏文清把书信贴在胸口,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复。 她要做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守着爱她的夫君,一生相伴,互敬互爱,风雨同舟,做最幸福的女人。 至于其他的一些东西,也不是不可以放弃的。或许,在上京之前,她会这里的一切安排好;又或者,她可以把这里的生意陆续转移到京城里去。 第九十四章 张嬷嬷细述王府大事 “月娥姐姐,你说什么?”永慈药行城东分行里,苏文清坐在案几前,抬起头来,望着坐在下侧的苏月娥。案几上,摊开几本账本,账本上红色的墨汁圈圈点点,表示多种药材缺货。 “长白山人参,鹿茸、燕窝、灵芝、石斛、蛤蚧这几类药材,近年来销量一直稳定,怎么这段时间突然需求暴涨,出现供应短缺的现象呢?”苏文清微蹙了眉头,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 苏月娥摇摇头:“我也不大明白,以前从未出现过种情况。而且,前来购买的人都是坐着华丽轿子,带着丫环婆子一道来的贵人们,出手阔绰,看来都是有钱人家。昨天来的那两个贵夫人我倒认得,一个是扬州知府的夫人,另一个是扬州粮商范可铭的夫人。他们都买长白山人参。” 苏文清轻轻“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账本上。 苏月娥想了想,又道:“我在给她们去拿人参的时候,听到知府夫人对那个范夫人说,她这两天花了重金觅得了两盒特效治刀伤的药,正准备与人参一道给南昭王府送去。” “难道,南昭王府有人受伤了吗?要用这种大滋补的药材?”苏月娥疑惑道。 苏文清心中一动。她可没有心思去琢磨南昭王府谁受伤的问题。她在早些时候,听坊间传闻,边关吃紧,皇上可能会亲临扬州城,亲自阅兵,亲点二十万大军奔赴边关。自京城传出的消息,皇上身体欠佳,久不临朝,这段时间龙体渐渐康复,才恢复了早朝。如果皇上要来扬州,下榻的地点必是南昭王府。 如此说来,那些扬州城里的达官贵人争相购买贵重药材,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孝敬当今皇上。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商机。 苏文清“啪”地合上账本,如水的双眸现出煜煜光辉来。“月娥姐姐,你把哪几样药材是时下紧缺的,列个清单出来,我去跟北方的几家大的药材经营铺子说一声,让他们尽快把货送过来。”她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一直到皇上亲临扬州城,这段时间里,这些贵重药材都是盈利点。 “我这就去办。”苏月娥点点头,转身去誉写清单。 而苏氏蘑菇园里,由于这季的蘑菇产量尤其好,除了满足了各地的订单,剩下的全部按苏文清的要求制成干蘑菇礼品盒。 上次赴南昭王府花会送出的干蘑菇礼品盒,推销的效果良好,扬州城里的大小官员看到礼品盒制做精美,里面的干蘑菇成色很好,味道鲜美,正是送往京城巴结高官的好礼品,因此,干蘑菇礼品盒的生意也一时火旺起来。 就连住在南昭王府的南昭王妃,也爱上了这鲜甜的蘑菇,差人三地两头前来购买。 由于丰产,张嬷嬷何妈妈小桃等一群在蘑菇园里上工的人,都分到了不菲的奖金,足足十两的银子,就连赶车帮忙送货的车夫,也得了二两银子的赏钱。怀揣着沉甸甸的银子,张嬷嬷又开了话匣:“你们听说没有,前几天,呼延家那个纨绔公子哥,差点被老王爷打死。” 她这话马上把后园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 “张嬷嬷,你快说说,南昭王府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扬州城里,南昭王府由于住的人物特殊,因此,南昭王府一直是市井坊间荼余饭后的谈资,就连南昭王府里一个看门的养的小猫不见了,也被人拿出来津津乐道说半天。当然,能出入南昭王府的小猫绝不是普通的家猫,所以,说的人不会觉得身份掉价。 “那个风流公子哥又闯了什么祸不成?”何妈妈也插话进来。 “寻花问柳,吃喝玩乐,这能算什么祸事?”小桃不以为然道。 “这次不同。”张嬷嬷一脸的严肃,转头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听说这一次,与张家大闺女被强抢那件事情有关。” 众人一见张嬷嬷神色有异,便齐齐凑了上来。 “是小清姐与二花姐去告的状吗?”小桃同样低声道。前几天张一花被掳走的那天,张二花曾拉着苏文清说要去闯南昭王府告状。 张嬷嬷摇摇头:“小清姑娘与张家二丫头曾经去过,可是南昭王府是什么地方?守卫森严得跟皇宫似的,哪里说进去就进得去的?即使等到了王爷出府又怎么样?呼延老王爷每次出府,贴身侍卫近百号人,浩浩荡荡开出去,不要说见王爷的面,就是想靠近也靠近不了。” “那到底是谁把呼延二公子给告了?”小桃道,对于这个神秘人物很是好奇。 “没有人知道。”张嬷嬷摇头,“听说告状之人是个武艺高强的人,把状纸绑在一支羽箭上,用弓射过去的,正好被王爷接住,这等于在老王爷面前直接把呼延二公子给告了。” 张嬷嬷顿了顿,又道:“老王爷当场气得七窍生烟,亲自派人到城南大街,带了些人回来询问,后来把二公子从揽香阁绑了回来,当场挥了鞭子。直把一个娇生惯养的二公子抽得昏厥了过去。我听住在南昭王府后街的一个婆子说,要不是那个叫做赵三的管家死命抱住老王爷,老王爷在盛怒之下,真的会把二公子打死。” 众人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听,老王爷痛捶昭阳长公主的亲生儿子,这真是一个特大的新闻。 “怎么南昭王妃没去阻拦?”桂花奇道。昭阳长公主的护雏之心在扬州城里可是出了名的。 “也活该那个风流公子哥儿倒霉,上段时间皇太妃大寿,王妃前去贺寿,留在宫里一直没回来。没想到,才过没几天,二公子就闹出事来了。” “赵三的头脑也算活络,幸好他及时拉住老王爷,要不然的话,若真的把二公子打死,王妃能善罢甘休?说不准一气之下奏明皇上,把呼延一家都灭了。”李五娘感慨道。 “五娘说得在理。”张嬷嬷点点头,“呼延老王爷是一名武将,征战沙场多年,使的是一口几十斤重的宽背金刀,教训起儿子下手难免不分轻重。要不是赵三死命拉住,真可能会弄出人命。不过,即便如此,”张嬷嬷摇摇头,“那个二公子也真是惨,当场被抽得皮开肉绽,浑身鲜血淋淋,惨叫声响彻了整个王府的上空,听得人毛骨悚然。待众人七手八脚把他解救出来,浴血的袍子却怎么也脱不下来。得了消息的昭阳长公主急得星夜兼程从京师赶了回来,与老王爷大吵了一场,把南昭王府闹得个天翻地覆,差点没把王府给掀了。” 小桃吐吐舌头:“这个昭阳长公主,脾气还真是大得可以。” “昭阳长公主再大的脾气又怎么样?”张二花不知什么时候从前面的院子转过来,听了众人的话,冷哼一声道,“子不教,做母亲的也有责任,管她是什么公主王妃。”一想到自己的亲姐姐被害成那个样子,张二花眼中恨意乍现,“那个浑蛋,被打死也活该。” 张嬷嬷嘿嘿附和道:“对对对,二公子着实该打,谁叫他参与了此事呢?不过,张二姑娘,好像把你家大姑娘掳走的,不是二公子呀,听说是那个庞太师的小儿子……” “那浑蛋,迟早会有报应的!”张二花恨声道。 南昭王府。 弯弯的弦月当空,给清冷空旷的王府后花园投下一层淡淡白色如水般的光晕。 没有风,月光透过疏密不一的树叶落在林间小路上,留下一片静止的斑驳树影。 赵三就站在这片班驳的树影里,担忧地望着前面不远处的人影。 前面不远处,一个四个角落分别挂了八角宫灯的亭子里,人影绰约。一个挺拔的身姿立于石桌前,曾经俊美非凡的仪容如今憔悴不堪,苍白如纸的脸色,深陷的眼窝,颓废无神的眼睛,使他整个人凛冽而落拓,却又孤清无比。 他伸手执起石桌上斟满了酒的杯子,一杯接着一杯地仰着脖子灌酒。接近夏日,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他却穿了一身厚重的靛青色袍子,拿起酒杯的时候,扬起的衣袍自手腕处滑下,清晰可见手腕处斑驳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 侧立一旁的湖衣看着桌子刚倒上的酒一下子就空了,急得不行,想劝阻却又不知怎么劝,只好拿眼睛求救地看着对面站着的茗砚。 茗砚会意,上前道:“公子,冷酒喝多了不好,更何况你这一身的伤……咱们回房去,明天再接着喝……” “倒酒。”呼延二公子面无表情道。 茗砚无奈地朝湖衣摇摇头,拿起酒壶再斟满一杯。 呼延二公子再度执起酒杯,把满满的一杯酒灌了下去。由于灌得急,被呛了一下,呼延二公子剧烈地咳了起来,而这剧烈的动作,又牵扯了背部的伤口,他不由弓了弓身子,双手用力抓住了石桌的边缘,手背上青筋突起,而脸上,剑眉紧紧拧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公子,湖衣求求你,别再喝了。”湖衣哭道。茗砚急步上前,扶住了自家公子。 赵三看得动容,走出树影,准备上前劝慰几句。他知道二公子平素自恃风流倜傥,性子傲得很,这回当着众人的面受此痛责,面子上一定过不去。再加上心里委屈,就借酒浇愁,作践自己。说实在的,良家女子又不是他抢的,一支羽箭传来的书信,就给他冠上罪魁祸首的罪名,若认真计较起来,他也不过是误交朋友而已。偏偏老王爷又是个眼中揉不下一粒沙子的人,强抢民女外加夜宿烟花之地,两项罪名累加,犹如火上浇油,老王爷不听任何解释,一顿皮鞭,当场要去了他的半条命。 “赵管家。”背后有人叫道。 赵三回头一看,见呼延浩不知何时已来到跟前,不由喜道:“大公子,你回来了?” 第九十五章 激将法巧劝呼延二公子 “赵管家,二弟怎么样?”一身素白轻甲战袍的呼延大公子更显俊朗英武,他看向不远处的亭子,剑眉紧紧拧着,掩饰不了担忧的目光。 五天前,当看到老王爷摊开绑在羽箭上的信时,变了脸色,非要拿二弟回府,他就心知不妙。正值军队紧急操练之际,苦于军令如山,一直无法出营。五天之后,紧急集训结束,他便匆匆赶回南昭王府,戎装未换便直奔后园而去。 “二公子他,唉!”赵三叹了口气,“大公子,你过去劝劝二公子吧。他心里委屈,可这样做践自己,又是何苦呢?” 呼延浩点点头:“赵管家,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赵三看看呼延大公子,低声应了,转身消失在重重树影之中。 “公子,不能再喝了,我扶你回去吧。”茗砚护住怀中的花雕,死活不肯再朝二公子的酒杯中倒酒。 “茗砚,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呼延廷玉怒道,“倒酒,倒满它。” 茗砚忧心地望望二公子,酒劲涌了上来,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浮起两片不正常的红晕,喝得太多的缘故,身体摇摇晃晃,就连脚步也开始有了一些踉跄。 “倒酒!”呼延廷玉把白玉酒杯重重地顿在石桌上,酒杯与石桌桌面“呯”地撞击声在深夜寂静的后花园犹为清晰。 “公子,你实在不能再喝了。”茗砚简直是在哀求了,“公子你不要命了,要是被王妃知道的话,那可就……” “没事。”呼延廷玉微微摇头,侧靠在亭子的柱子,俊美的脸上疲惫不堪,“茗砚,倒酒。” “公子……”茗砚无奈,抱着酒壶慢腾腾地走了过去。忽地怀中一空,他不由愕然抬头,看到呼延浩正站在他面前,手里执着的正是从他怀中拿走的酒壶。 “大公子……”茗砚叫道,像看到了救星般,眼中露出了惊喜的目光。 “大公子!”湖衣也叫道。 “你们都下去吧。”呼延浩看看二弟,转身,给放在石桌上的酒杯上注满酒。 “大公子!”茗砚与湖衣愕然地望着呼延浩,齐声叫道。 看来,这个呼延大公子不是来劝酒的,而是来添乱的。 呼延廷玉侧身坐下,看看大哥,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们做为将官,国难当头,战死沙场,赢的是保家卫国,名扬天下,虽死犹荣。你呢,醉生梦死,图的是什么?”呼延浩冷冷看着二弟,语气也很冷,拿过酒壶,又给杯子满上一杯酒。 呼延廷玉浑身轻轻震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望着大哥,头很晕眩,但大哥的话语犹如一把重锤,一字一字敲进他的心里。 “一点委屈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的话就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来!这样作践自己,算什么英雄好汉!”呼延大公子的语气更冷,拿过桌上的另一只酒杯,注上酒,“今晚你可以喝个痛快,大哥陪你。但是,明天以后,你要打起精神来,不要这样一副颓唐的样子,让王妃,让王爷担心你。” 呼延廷玉咬咬嘴唇,忽地推开酒杯,伏在石桌上痛哭起来。 他的心里,有太多的委屈与不顺心,不仅仅是强抢民女这一桩。有一件事情他追踪了许久,却找不到一丝突破口,这令他异常沮丧。 还有一些事情,他无法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硬捱下这顿责罚,心中的委屈却无人可以倾诉。 呼延浩伸手抚摸着二弟不断耸动的肩膀。十五岁的二弟,一直养尊处优的二弟,肩膀还是稚嫩了些,还是一个贪玩的年龄,不明白作为将门之后身上所背负的责任。 茗砚湖衣面面相觑。从小到大,他们可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二公子哭过。 一直以来,二公子虽然调皮,贪玩,但生性狂傲倔强,每每挨了王爷的教训,咬咬牙便忍了。这次如此失声痛哭,还是第一次。 湖衣听着不忍心,正想出声劝解,就听大公子道:“湖衣,把酒壶和杯子撤了。茗砚,扶二公子回房去,我那里有上好的伤药,你过会来我那取些去。” 湖衣与茗砚连忙应了。 呼延浩站了起来,知道自己的激将法起了作用,二弟也不会再喝酒了。看看天时,已是深夜,自己也该回房歇息,明天还要去军营。 “大哥。”呼延廷玉抬起头来,眼眶微红,脸上已不见一丝泪痕,“是你派人送信去京师,让我母亲回来的?” 呼延浩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当时情势危急,阻止不了老王爷的暴怒,唯一想到的,就是请昭阳长公主回来。 难怪他自昏迷中醒过来时,看到母亲一脸焦急与担忧守在他的床边,母亲大闹南昭王府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从今往后,老王爷再不能动他半根指头。这一点,对他有利。 他的唇边溢出一丝笑意:“大哥,多谢你。” 还有,那个送错信的人,那个在老王爷面前告状害他的人,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狠狠地报复回去,让那个人知道,他堂堂呼延二公子,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 傍晚,夕阳的余辉落在苏氏蘑菇园里,将两个姑娘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小清,你这一去,几时才能回来?”夕阳下,张二花微微侧首,望着苏文清,眼中有深深不舍。 苏文清这一去,便是在京城定居下来,要想见面,中间隔了这么长的路途,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相知了那么多年,张二花的心里,除了替苏文清高兴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二花姐,等我在京城安顿好以后,我就会与你联系的。”苏文清笑道,由于就快要见到林志海,这段时间她的心情一直很好。 “二花姐,等我摸清京城的情况,我就来接你过去,我们把所有的营生都转到京师去。”苏文清看着张二花愁眉不展的样子,忙安慰她,“京城是最繁华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张二花勉强笑着点点头。心中暗道:小清或许想得太美好了,等她做了状元夫人以后,相夫教子,侍奉婆婆,还有这般自由的生活吗? “二花姐,这里的一切交给你了。”苏文清看着张二花,郑重道,“二花姐,你帮我好好看着,我会回来的。” 张二花不由笑道:“我的好妹妹,说什么傻话呢。你还回来干嘛呢?好好做你的状元夫人去,好好享福,才是正经呢。” 苏文清不置可否地笑笑。她可没想过一生就这样依靠林志海而活,多年来独立自强的现代教育,养就她骨子里不依靠不依赖别人存活的理念。如果林志海真的朝仕途上发展了,作为状元夫人的她,也一定会多关心朝政,做好海哥哥的贤内助,与他并驾齐驱。当然,她从来不认为做生意与做官有什么冲突,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还可以帮助他有更好的发展也说不定。 最近,林志海又来了信,依旧是应酬繁忙,无暇抽身回来接她们上京。不过,在信中,他问了苏文清何时能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到时提前给他去封信,他自会派人到扬州来接。 苏文清也回了信,说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就会把事情处理完毕。到时候,与林大娘一同上京,一家团圆。 最后巡视了蘑菇的丰收情况,张二花脸上溢满了笑意:“小清,照这季蘑菇的产量,看来我们不久以后就可以再开一间更大的蘑菇园了。” 苏文清也含笑道:“这事范老爷子也提过。这阵子范老爷子正在研究一种叫做‘四头菇’的新品种,若能研制成功的话,那扩建蘑菇园势在必行。” “四头菇?这是真的吗?”张二花欣喜道,“范老爷子真的在研发新的品种?” 四头菇,即一个蘑菇柄长出四个蘑菇伞,这将意味着,蘑菇的产量又将增产四分之一。一想到这,张二花不由激动起来,一双大眼睛闪出亮光。 “二花姐,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小桃笑嘻嘻道,“这事,范老先生前几天才提出来的,还让我与小莲给他打下手。不过,八字还没一撇,要研发成功的话,还早着呢。” “小丫头,作反呢,居然敢取笑我。”张二花做势转身要打小桃。 “小清姐,救我呀,二花姐要打人了。”小桃嘻嘻地笑着,一溜烟跑远了。 张二花也没真追,又与苏文清说笑了一阵,便与蘑菇园放工的其他人一起,回家去了。 苏文清回了前院,刚坐下来,便看到一个妇人走了起来。 “小清姑娘。”那妇人走到书房,抬头看看坐在案几前看账本的苏文清,轻轻叫了声,语气里显得有些胆怯不安。 苏文清抬头一看,这人她是认得的,就是前几天刚到蘑菇园上工的黄大婶。见黄大婶局促不安的样子,苏文清放缓了神色,柔声道:“黄大婶,有事吗?” 黄大婶垂着手,用手不安地搓着衣角,脸色的神情有些尴尬:“小清姑娘,我知道我刚来没几天,本不应该这么快告假的。可是我那个媳妇,本来是给南昭王府做浆洗的,一天里去几个时辰,也能照顾一下家里。最近,王府里出了些事情,把她暂时换作打扫的。这不,一天到晚都在府里头,连家里一岁半的儿子也没时间照看,偏偏我那个当家的老寒腿又犯了……” 一听到南昭王府,苏文清心中一动,不由问道:“南昭王府出了什么事情吗?” 第九十六章 听传闻心生歉意 “小清姑娘,你不知道吗?整个扬州城都传遍了,南昭王府那个风流的二公子,强抢民女,不知给谁告到了老王爷面前去,老王爷盛怒之下,差点把二公子打死。吓得昭阳长公主从京城星夜兼程赶了回来,与王爷大闹了一场,现在南昭王府里人仰马翻。不光是南昭王府,几乎连整个扬州城都乱了,扬州城里那些当官家里的贵夫人们,借着探病的机会一个个都去巴结昭阳长公主呢。”黄大婶一口气说完,呼了一口气。这些有一半是听她媳妇说的,有一半是听张嬷嬷说的。 见苏文清露出不相信的神情,黄大婶又说:“小清姑娘,婶子我可没骗你,我那闺女回来说,这两天她就看见知府大人的夫人拿了长白山人参还有听说是花了近千两银子买来的伤药亲自登门来看望王妃……” “这样啊。”苏文清马上想到这段时间贵重药材紧缺,难道,不是用来孝敬皇上的,而是用来巴结昭阳长公主的? “我看哪,这人与人之间,命就是不一样。看看那个二公子,不过是挨了他爹一顿打,整个扬州城都震动了。”黄大婶有些感慨,“说起来也难怪,谁让他是昭阳长公主生的呢?当今皇太后的亲外孙,平日里皇太后就疼得不得了,昭阳长公主就不用说了,像掌上明珠一样宠着护着。要是昭阳长公主发起威来,就连呼延老王爷也惧怕三分。皇上也对这位唯一的同胞皇姐极为尊敬,昭阳长公主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比朝堂上那些文武百官强十倍有多呢。” 这话不假,市井坊间对于昭阳长公主的传闻,永远都有新鲜的话题。这位身份极为尊贵的昭阳长公主,生就一副花容月貌,先帝在时就极得先帝宠爱,又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胞皇姐,天之娇女的高贵身份,下嫁与战功昭卓的呼延王爷,显赫至极。 苏文清深知不管各行各业,都需以人为本,既然黄婶子家里有病人和小孩需要照看,虽说正值蘑菇丰收之际,蘑菇园里忙得不可开交,她还是准了黄婶子几天的假,等她家的媳妇忙过 福气安康第3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40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40部分阅读 几天后再回来上工。 黄婶子连声道谢地走了。苏文清却望着黄大婶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老王爷盛怒之下,差点把二公子打死。”这句从黄婶子口中说出来的话,着实把苏文清吓了一跳。 当时,为救张一花,情势所迫,寻了呼延二公子作为这次事件的突破口,并无意要置他于死地。当初苏文清的设想是:呼延老王爷不用说也是处理张一花被掳事件的最佳人选,呼延二公子不是主谋,不是主犯,罪不致死。她虽说把呼延二公子给告了,但老王爷不糊涂,自会查明事情的真相。真相大白后,老王爷落个管教不严的罪名,顶多把儿子教训一顿,况且,还有昭阳长公主护着,呼延二公子出不了什么事。 但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首先,苏文清不知道,昭阳长公主居然不在府中;其次,她不知道呼延二公子夜宿揽香阁,被抓了个正着;再次,她不知道老王爷对于儿子的管教竟如此严厉,盛怒之下,两罪并罚,竟要把儿子活活打死。 想到印象中那个傲慢任性的二公子,她不由生出一丝歉意。她没料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更没想到差点就间接地害死他。其实他本质并不坏,只不过是误交些狐朋狗友,外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周边的人宠坏了而已。 “小清,这黑灯瞎火的,你在里面做什么呢?”苏氏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 苏文清这才惊醒过来,看看窗外,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刚才想得太入迷了,居然连苏氏回来了也不知道。 “没做什么。”苏文清掩了书房的门,走了出来,“娘,我做饭去。” “不用做饭了。”苏氏含笑道,“回来的时候,在村口见到张大姐,死活要拉着去她家吃顿饭,说这么多年来,多亏了邻里邻外的互相帮忙,还没有正经地请我们吃过饭,今天晚上说什么也要去她家吃顿饭,还说什么等我们上了京以后,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苏氏口中所说的张大姐,就是张二花的母亲。苏文清看看四周,不见林氏的身影,心下明了:“娘,林大娘是不是被她拉去了?” 苏氏点点头:“张大姐今天真是少有的热情。” 苏文清便笑了。小莲子庄的人都知道,张二花的母亲是出了名的苛刻,平日里最会算计,基本上没有请过谁吃过饭。今天这么热情非要请她们吃饭,多半是张二花的主意。 而铁公鸡一样的张大妈能答应请她们吃饭,多半是冲着张一花那件事,还有林志海的高中。再怎么说,请今科状元的母亲吃饭,也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 一想到林志海,苏文清心中便涌起一片甜蜜,暂时把心中的歉然淡忘了。高高兴兴地装扮了一番,挽了母亲的手,到张二花家赴宴去了。 扬州西湖湖畔美食城。 未到中午,美食城内就已经宾客盈门,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小二,有幽静一些的包厢吗?”随着一声稍带尖细的话音一落,门口处进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执一枚象牙骨折扇,一身藏青色长袍,身材修长灵俊,眉目清秀,眉宇间的雍容华贵浑然天成,一双狭长的眼眸隐隐透出犀利的光芒,腰间悬着的紫色玉佩来回晃动,闪着眩目的光彩。 后面紧跟着的也是一位男子,四十多岁的年纪,脸色白净,无须,身形精瘦,眼中闪着警惕的光,掠过大堂里的众人,眼角处寒芒微露,显然是个练家子。 张德祥快步从柜台处迎了出来,目光落在前面年轻男子腰间的紫色玉佩上,微微一凛。 张德祥从事这一行也有几十年的光景,双眼看过了不知多少南北方来的食客,他一看到那枚罕见的紫色玉佩,便知道此人来头不小。 “这位爷,请跟我来。”张德祥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亲自把这两个客人带到了西北角的包厢里。 “把你这里的招牌菜色全端上来吧。”跟在年轻男子后面的那位精瘦男子道。 “客官就两个人吗?”张德祥有些意外,美食城的特色菜就有好几十种,这两个人吃得了那么多吗? 年轻男子笑了一笑,明白张德祥的意思,朝精瘦的中年男子微颌了一下首。 精瘦男子马上会意,从怀中取了一锭金子出来,放在桌上:“掌柜的,你放心,这锭金子就当作饭资,有多的就赏你了。去,把拿手的全端上来,我家公子吃得高兴,另外重重有赏。” 张德祥瞪了那锭金子好一会,这么多年来,他还真的没有遇见过这么个出手这么阔绰的主儿。拿过连声多谢便飞快地跑下去准备了。 “李得正,你说,这里就是那位种蘑菇的,叫做苏文清的姑娘开的?”年轻男子打开象牙骨折扇轻轻扇着,压低声音问道。狭长的眼眸却穿过窗子望了出去,外面,翠竹青绿,阳光在不远处柔柔地照着。这里,可以闻到清晨空气中的青草气息,甚至还可以听到清晨露珠滴落在竹叶间的“嘀哒”声。 的确是一个幽静的场所。 “皇……黄公子,”被叫做李得正的精瘦男子很困难地叫出这个别扭的称呼,“根据可靠消息,确实是一个叫做苏文清的十四岁的姑娘家开的。” “哦。”黄公子微微点头,背了手,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里,果然是一个绝好的去处,僻静,幽雅。包厢内,精致的香熏炉上香气袅袅,墙壁四周挂着历代名人字画,给人一种古色古香的感觉。靠窗的位置上摆着一只青瓷花瓶,插着几株刚折下的翠竹,清香淡雅。半开的窗户外面,碧绿的茶叶层层叠叠,如万顷碧波般扑面而来,令人顿觉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振。 他忽然有些好奇,那个十四岁的姑娘,是如何觅得这么个好场所的? 过了约半个时辰,张德祥把所有的菜色都上齐了,大盘小碟摆了满满一桌子,乍一看就知道不下三十种。 黄公子越看越惊奇,这里面,很多都是他没见过的。他看看面前的“串烧椒盐虾”,一只只硕大的龙虾用细细的竹子串着,放在炭火上烤成赤红色,十分有趣,忍不住伸手拿起一串,就要往嘴里送。 “皇上!”李得正急道,连称呼也忘了,“还是让奴才先尝试吧。”在宫中,皇上用的所有菜均由太监先试菜,确定菜色无毒后,再拿与皇上品尝,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 “无妨。”皇上含笑道,就着手中的龙虾取下一个,吃了起来。他此行极其隐秘,就连宫里也不知道他已经出了宫。所以,他相信,即使那些要害他的人,也没有这么快得到消息。 再说,他此次微服出行,图的就是自由,不受约束,若是处处小心冀冀,担惊受怕的,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皇上……”李得正低声叫道,紧张地看着年轻男子。 “唔,味道不错。”吃完一个,皇上连连点头,又取下一个,看看李得正,“一个人吃多没意思,要不李得正,你也坐下来吃……” 李得正慌忙道:“奴才不饿。”见皇上神色如常,并无中毒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 皇上看看李得正,也不勉强,又用筷子夹起一片鸭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后,赞道:“不错,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烹制方法。”抬头看看李得正,“李得正,这称呼得改改了。” “是,皇……黄公子。”李得正尴尬地笑道,很困难地叫出这个拗口的称呼。 第九十七章 廷玉哥哥你要出去? 当天边最后一道夕阳隐没,整个扬州城完全沉浸在朦胧的夜色中,夜空中,早早有几颗星子出现在并未完全黑透的天空中,俏皮地眨着眼睛。 华灯初上,夜幕下的南昭王府较之白天寂静了许多,晚膳已经撤了,宫女们鱼贯般来回穿梭,步伐轻轻,尽量不发出一些稍大的动静。 后园,一个宽敞的大院落里的正厅里,龙凤宫灯精巧明亮,发出淡淡的桔黄|色的光芒,把整个大厅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南昭王妃神色柔和,斜斜地倚在罗汉榻上假寐,蓬松的鬓发随意挽在脑后,显出一丝悠闲与慵懒。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正拿着一对金木瓜屈膝跪在榻边,在她腿上轻轻地捶打着。或许是太舒适了,王妃的头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道暗影,一动也不动。 南昭王妃已不再年轻,但岁月的风霜在她的脸上站不住脚跟。精致淡雅的妆容,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一些本应有的暇疵,使她如出水芙蓉般,清新,脱俗。 忽然,外面,由远而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就在墨歌快要以为王妃睡着的时候,王妃瞬地睁开眼睛,侧身坐了起来,挥手制止了墨歌的动作,脸上现出纳闷的神情来,暗自嘀咕一句,“不是说明天晌午才能到达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抬头看看墨歌,“去看看是谁来了?” 墨歌在王妃侧身坐起的时候,也跟着站了起来,听到王妃这般吩咐,忙低声应了,正要抬脚出去打探一下,就听到帘子被掀起的声响,紧接着一个华服贵妇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容颜清丽的十四五岁的少女,两人都略显倦容,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是妹妹呀,不是说明天晌午才到的吗?怎么提前了半天?”南昭王妃前一秒的不悦神情,在下一秒已被满脸的笑意所代替,“差人来报个信,姐姐我也好派人去接……” “姐姐这么说,那可是折杀妹妹了。”来人是京城翰林院龚大学士的夫人,此刻的龚夫人满脸堆着卑谦的笑容,“再说,妹妹常来姐姐这里打扰,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哪里还要劳烦姐姐派人去接的道理呢?” 龚夫人说得卑谦,南昭王妃笑笑,也没再说什么,让人看了座,奉上茶来。 这位龚夫人,本是当今岑相国的大女儿,自小就常进出皇宫,与皇家的几个姐姐妹妹混得极熟,所以,礼数上也就少了许多拘束。 在龚夫人与南昭王妃闲谈的时候,旁边一个明眸善睐的美少女,在进到正厅的时候,一扫脸上的倦容,不住地朝四处张望着。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脸上明显露出一丝失望,望着身旁的母亲,神色有些不耐烦起来。 龚夫人觉察到女儿神色有异,知道女儿耐不住性子,随即笑道:“姐姐近来可好?我这次来,特地带了些上好的燕窝,还有些鹿茸、灵芝、雪莲……是我爹爹托了一个旧时的同窗,特地去北地采集的,今个儿顺道拿过来孝敬一下姐姐,呵呵。哦对了,听说这段时间二公子身体抱恙,好些没有?” 在龚夫人说到“二公子”这几个字的时候,龚燕如瞬时抬起头来,不耐烦的神色一扫而光,两只杏眼放出光来,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龚夫人说话。 南昭王妃不动声色,心下顿时明了。心下暗道:说什么特意带了礼品来看我,却原来是冲着她的宝贝儿子去的。不过,有人来看望她的宝贝儿子,她还是很高兴的。 “好多了。”南昭王府含笑道,这两天她亲自过去看了,见儿子脸色回复了些许红润,这才放下心来。 “廷玉那孩子,就是皮了些,被他爹训了一顿后,倒是老实了很多,整天呆在府里,也没见他怎么出门去胡闹。”南昭王妃伸手拈了一块水晶糕点,颌首示意龚夫人母女也尝尝。 龚夫人也没推辞,在面前的桌子上也拈了块水晶糕。龚燕如却在这个时候说话了:“娘,王妃娘娘,廷玉哥哥在房里吗?我去看看他。” 看来,这个姑娘的一门心思还是在她的廷玉哥哥身上的。 龚夫人正想出声制止女儿,这样子冒冒失失的说要去见一个人,太没规矩了。虽说以前两小无猜,常在一处玩耍,但毕竟是小孩子,如今大家都大了,男女难免有别。况且天都黑了,哪有一个女儿家随随便便跑到别的男子的住所里去的道理? “无妨。”南昭王妃倒显得很大度,“廷玉这孩子身体不适,不方便出来见客,这样吧,我让墨歌领你过去。”转头唤道:“墨歌。” 一旁垂手侧立的墨歌上前应了,转身对龚燕如道:“龚姑娘,请随我来。” 看着女儿一蹦三跳地随着墨歌去了,龚夫人不由摇头:“我这个女儿,真拿她没办法。” “燕如这丫头,长得一副乖巧样,心性又单纯,与廷玉倒是挺般配的。”南昭王妃看着龚燕如的背影,含笑道,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喜爱。 龚夫人心里暗喜,嘴上却道:“姐姐真是太夸奖她了。这孩子,整天没大没小的,比二公子可是差远了。二公子乃将门之后,日后在朝堂上必有一番作为,他若能看得上我家燕儿,也是燕儿的福份。” 南昭王妃笑笑,不置可否。心里却道:你这么风尘仆仆大老远的来看我,大礼小礼地朝我这里送,不就是冲着这门亲事来的吗?幸好燕儿也是出自名门世家,背景与我们南昭王府相当,不然的话,哪能让你们那么轻易地登门而来? 说到这门亲事,本来就是南昭王妃的一句玩笑话,谁曾想,龚夫人就留了心思,这些年,有意无意地巴结南昭王妃。南昭王妃如此聪慧之人,又怎么看不出龚夫人的心思?眼看着儿女们都大了,而京城之内,像龚燕如这般的,父亲是翰林院大学士,母亲是当今相国之女,小姨是备受皇上宠爱的贵妃娘娘,有如此显赫背景的名门淑媛不要说在京城,就是在全天下也是少有的。所以,注重门当户对的南昭王妃,也慢慢的默认了这门亲事。 熟门熟路的龚燕如根本无需墨歌的带领,步履飞快地穿过抄手游廊,绕过假山喷泉,上了一座汉白玉拱桥,再折下来,直奔一座雕龙画凤的庭院而去。 “小姐,你慢点,小心一些。”贴身大丫环紫芪执着灯笼,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廷玉哥哥。”龚燕如一跨进半圆形的拱门,便一路叫了过去。 院子里,几个丫头围坐在一起玩闹着;不远处的有几个在擦桌子;还有一两个给走廊上挂着的金丝鸟笼里的金丝雀喂食。见龚燕如一个人突然奔了进来,都齐齐抬起头来,露出诧异的神色。 龚燕如也不理会丫头们讶异的表情,劈头就问道:“廷玉哥哥呢?” 碧秋等丫头好奇地望着龚燕如,对于这个龚府大小姐陌生得很。自呼延二公子出事以后,南昭王府迁怒于二公子身边的丫头们侍候不力,一怒之下,把所有的宫女都换了,只留下湖衣一个大丫环。所以,对于龚燕如,那些新来的丫头们只不过有些面熟,却是一点也不熟络的。 碧秋首先开了腔:“龚姑娘,二公子在房里呢,正在……”她的话还没说完,龚燕如已经推开进去了。 “龚姑娘,你怎么说进去就进去了,奴婢给你通报一声……”碧秋急了,这龚姑娘来头好大,恐怕是个惹不起的主儿,她赶忙追了过去。 房内,灯光辉煌,大丫头湖衣正在给呼延二公子更衣。呼延二公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装束十分整齐,紫金冠束发,额前几绺碎发垂落襟前,映着苍白的容颜,略显怯弱。一身紫色长袍,标显着身份的高贵。手里执着一柄镶金的折扇,扇坠是一块澄黄的玛瑙玉石,正随着年轻公子的手轻轻晃动着。 “公子,这身子还没大好,就赶着要出门,莫不是真有会什么大事不成?让来人到府上不就得了?跟王妃说一声,王妃也是应允的。”湖衣一边心疼道,一边避开了呼延二公子背上的伤处,松了松袍子,轻手轻脚地给他把腰带系上。 袍子如何轻柔,毕竟是有些份量的,与皮肤的磨擦不可避免,果然,呼延二公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一个极其重要的人,非见不可。”呼延二公子并不十分在意身上的不适,简洁地说道。他的神色有些凝重,看看身上的装扮,点点头,“这样就很好。我还要赶着出门呢。回头母亲问起,就说我去去就回。” “老王爷那边……”湖衣为难道,“公子,万一老王爷知道,你又偷偷溜出去的话,公子你可就……” 自出事以后,老王爷就下了禁令,严禁二公子出府。所以,呼延二公子这次要出门,是绝对隐秘的,而且,只能从后门偷偷溜出去。 一提到老王爷,呼延二公子的脸色便黯淡了一下,咬咬牙道,“顾不了那么多了,今天我非得出去一趟不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呼延二公子又皱了一下眉头:“外面怎么这么吵?” “怎么回事,这屋里连个侍奉的丫头也没有?……廷玉哥哥,你要出去?”龚燕如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呼延二公子这副打扮,不由吃惊道,“天都暗下来了,廷玉哥哥你还要出去?” 第九十八章 赵管家的秘密(求收藏求推荐) 呼延二公子一看到龚燕如,眉头微皱了一下:“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一听到呼延二公子这副语气对她说话,龚燕如一下子觉得委屈,“我特地大老远从京城赶过来,听说你出了事情……” “我没有什么事,现在,你可以走了。”呼延二公子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她这个时候来,他才感到麻烦事来了。对于他而言,龚府大小姐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 “你……”满腔的热情犹如被冷水泼下,龚燕如咬咬嘴唇,一下子恼怒起来,见呼延二公子看也没看她,就往外走,不由急叫道:“你去哪儿?” 贴身大丫环紫芪执着灯笼,赶了进来,见此情形,忙拉了一下自家小姐:“姑娘……” 呼延二公子没搭理她,径直朝后园的后门走去。龚燕如急了,用力甩开紫氏,忙紧走几步跟了过去。 紫氏后退几下几步,差点跌倒,待稳住身形,自家姑娘已经追着呼延二公子去了,不由暗暗摇头。 茗砚早早在后园的小门外候着,他坐在一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马车上,见呼延二公子走了过来,连忙招招手。走至近前,才看到呼延二公子后面还跟着龚燕如,不远处还有一个执着灯笼的丫头急步而来,脸上不由露出讶然的神色。 “公子,这……”茗砚跳下车来,为难地看看自家公子身后的两个“跟班”。公子此行是隐秘的,如今居还带着两个姑娘招摇过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别理她们,我们走。”呼延二公子自顾自登上车去。 “我也要去。”龚燕如看着呼延二公子,恨恨道。转身朝奔过来的紫芪吩咐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还不快点过来把马车上的矮凳取下来,我要上车。” 茗砚急道:“龚姑娘,你还是回去吧。那种地方……那种地方不是姑娘你可以去的地方。” “有什么地方本姑娘是不可以去的?”龚燕如更是生气,见紫芪已经取了矮凳下来,一脚踏了上去,“我就偏要跟着去瞧瞧。” “姑娘!”紫芪叫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呼延二公子对自家小姐不冷不热的,自家小姐居然还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呼延二公子见龚燕如登上马车,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也没怎么阻拦,侧了侧头,唇边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茗砚见公子没有什么举动,想必是要带龚姑娘一起去的,心中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也没说什么,坐回了马车车头的位置。 紫芪不放心自家小姐,也跟着上车,坐在了茗砚的旁边。 “二公子,你怎么又要溜出去,你忘了老王爷的吩咐了?老王爷要是知道的话……”赵三不知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拦在了车前。他很头痛地望着呼延二公子,人常言,好了伤疤忘了痛,可是自己府里的二公子,还没消停几天,带着满身伤居然还想着往外跑,要是王爷知道的话,生起气来,整个王府又该翻天了。 还是王妃聪明,料想到二公子肯定没有那么服服帖帖地呆在家中,暗中派了他盯住后门。果然,没过几天,呼延二公子又开始管不住自己的脚了。 茗砚拿眼睛望着二公子:怎么办? 呼延二公子看着赵三,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意。 “赵管家。”他向赵三招招手,示意赵三过来。赵三不明所以,脸上带着疑惑的神色,走到马车的一侧,呼延二公子的旁边。 “这个东西,赵管家总该认得吧?”呼延二公子神秘地拿出一只暗褐色的钱袋,在赵三面前虚晃了一下。 赵三瞬时瞪大了眼睛,借着后门上悬挂着的灯笼发出的白晃晃的烛光,他看到了钱袋上绣着一个大大的“赵”字。这个用红黄两道明艳的丝线绣出的“赵”字对于他而言相当熟悉,是他的婆娘一针一针绣出来的。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赵三压低了声音,脸上明显带了诧异,还有一丝的惊慌。 他记得这个钱袋不久前遗失了,至于丢在了哪里,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的婆娘追问了几次,都被他搪塞了过去。今天看到了这个钱袋,他的心里,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果被他那个使性耍泼的婆娘知道的话,他的家里也该翻天了。 “这个钱袋,”呼延二公子也同样压低声音道,“上段时间在揽香阁,听那里的姑娘说,最近有位客官把一个钱袋落在了秋红姑娘的房里,里面还有十多两银子。秋红姑娘说,既然那位客官在妈妈那里付了钱,这钱袋就应该还给他,还说那位客官长得……” “二公子!”赵三惊慌地打断了呼延二公子的话,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说实话,赵三也是倒霉,只不过逛了一次窑子,就落下了所柄在别人的手里。如今人家证据都拿出来,他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呼延笑得甚是得意:“赵管家,我真的有急事要出去一趟,爹爹那边……”他忽然住口不再说下去,手里却不停地在玩弄那只钱袋。 赵三只得道:“二公子,你放心好了,老王爷与王妃面前,老奴知道该怎么说。” “那好,那就多谢赵管家了。”呼延收敛起脸上的戏谑之色,把钱袋还给赵三,“赵管家,这个东西,你可要收仔细了,别再丢了。” 赵三嘿嘿地笑着,让出路来。茗砚轻轻一挥马鞭,马车便稳稳当当,“哒哒”地朝城南大街驶去。 望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处,赵三呆了半晌,方道:“就凭一个赵字,二公子怎么就知道钱袋是我的?” 天刚黑下来没多久,时辰尚早,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呈现出一派繁华的景象。 茗砚放缓了车速,扭头看向呼延二公子:“公子,今天赵管家怎么变得那么服贴了?”一想起刚才那番情景他就觉得好笑,二公子也不知道给那个赵三看了什么东西,堂堂的赵管家居然显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来。 “没什么,只不过赵管家落下了一些东西,恰巧被我拾到而已。”呼延二公子淡淡道。 茗砚“哦”了一声,继续专心赶车。心里却想着,别看二公子说得轻巧,能镇得住堂堂赵管家的东西,一定不是寻常的物件。 马车又绕过一个街角,在一座庞大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龚燕如疑惑地掀起帘子看了出去。见朱红大门敞开着,门前结灯结彩,里面香衣飘飘,不断传来阵阵欢笑声。夜幕下,隐约可见里面一幢连着一幢的小阁楼。 正想出声询问,忽然见敞开的大门里,走出两个穿着蝉冀般薄纱衣衫的女子,打扮着花枝招展,脸上涂着浓重的脂粉,挥着手绢诌笑着招呼大门口处过往的行人。她瞬时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鬼地方?” 紫芪比龚燕如稍长几岁,常被夫人派出门去采购东西,对于时下一些玩乐的场所多少也耳闻了一些。当下见到门口处的那两个女子的衣着打扮,再联想起平日里听来的一些消息,不由红了脸:“姑娘,这种地方……” 龚燕如看看紫芪的神情,再看看大门口站着的两个妖精般的女子,抬起头来,望着横匾上那几个朱红大字“飘香楼”,饶她是久处深闺的名门之秀,也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当下又气又窘,把两道目光恶狠狠地射向身旁的呼延二公子。 呼延二公子看着她,眼眸中嘲弄的笑意更深,仿佛在说:我刚才已经提醒过你了,你偏偏要跟来,那可怨不得我。 苟砚早把垫脚的矮凳从车里取下来,放在地上。呼延二公子站起身来,踏着矮凳走了下来。 大门口处那两个还在招揽客人的“妖精”,一见到呼延二公子,马上像粘皮糖般粘附上来,裸露着两截粉红白嫩的藕节般的手臂,对着呼延廷玉勾肩搭背,娇滴滴道:“呼延二公子,您可是好久,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呼延二公子很轻巧地避开两个女子要搭上他的肩头的玉手,脸上洋溢着春风般的笑意:“庞公子最近有些忙,没空来看你们。不过,等忙完这阵,他就在这里长住着不走了。”说着不失时机地给这两名女子的手里各塞了一支金簪子。 那两名女子本来在呼延二公子避开之后,脸上就露出失望的神色,待见到手上突然多了一枚沉甸甸的金簪子,马上又欢喜起来。 她们知道呼延二公子的心思不在这里,纷纷热情道:“呼延二公子今天是特地来找揽月姑娘的吧?刚才还看到香姑娘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想必是等公子您了,公子您快过去吧。” 呼延二公子点点头,竟是朝对面更气派的“揽香阁”去了。 说也奇怪,扬州城里这两大烟花窟门对门相对而开,这些年来居然一直相安无事。 庞太师的小儿子庞统,庞小公子钟情于“飘香楼”的花魁徐美娘,而呼延二公子则钟情于“揽香阁”的香揽月。于是,这相对而开的两家扬州城数一数二的青楼便成了扬州“四大花花公子”的饮酒作乐,花天酒地的常去之处。由于给的赏银多,两家青楼的老鸨也没有意见,相互见了面还笑呵呵地互打招呼。 龚燕如在旁边看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刚才她看到那两个“妖精”对呼延二公子勾肩搭背的,就气得不行,如今见他居然直直地走进了另一间更大的烟花之地,不由气得直跺脚,一咬牙,也跟了进去。 “姑娘!”紫芪看着自家小姐居然跟在呼延二公子后面,也直直地走进了另外一间更大的青楼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堂堂的翰林院龚大学士府里的大小姐,莫非也疯了? 第九十九章 揽香阁暗藏机关 时辰尚早,华灯初上,但“揽香阁”里面却人来人往,莺歌燕舞,一派热闹奢华的景象。 “揽香阁”的老鸨雪妈妈正在热闹地跟几个常来的熟客打着招呼,看到呼延二公子走了进来,眼中显出欣喜的目光,拿眼睛瞟了一眼在旁边侧立着的红绡,也就是花魁香揽月的贴身丫环一眼,红绡马上会意,朝着呼延二公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雪妈妈满意地笑着,继续满面春风地跟众人招呼这个,招呼那个,一转身,看到一个姑娘走了进来,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进来的这位姑娘满脸怒容,身上的衣裳是上好的缎子,鬓边有几枚金簪,容颜艳丽,神情高傲,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出普通人家。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呼延二公子的背影,眼中怒意正炽。 此为男人们的销金销魂之地,一个大姑娘来这做什么,多半是闹事的。雪妈妈冷哼了一声。 好歹她也在宫里混了十几年,从小小的姑娘熬成了老姑婆,什么场面没见过?她素来人缘好,与各路的达官贵人都有交情,生意从京城做到了扬州,还没有人敢在她的地盘上闹事的,今天来的这个姑娘,看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雪妈妈微微昂了昂头,居高临下地把目光投向了各个角落。瞬时,刚才还在堂前堂后跑来跑去的几个伙计悄无声息地移了过来,显然也发现了那个姑娘。 有几道目光望了过来,雪妈妈习以为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是隐在人群中的那几个伙计在给她传递信息,请示她该怎么做。只要她一声令下,那些看似跑堂伙计模样的人,就会马上变身成打手,把那个冒然闯入的姑娘像扔垃圾一样扔出门外去。 雪妈妈的眼睛再次睁大。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门口处。那里,又走进来一个姑娘。 这位姑娘比刚才那位姑娘稍长几岁,衣着也不似那位姑娘般光鲜艳丽,一脸惶急的样子,大睁着眼睛在四处搜寻着。 那些打手们暗中示意雪妈妈:怎么做? 雪妈妈正要出声,旁边一个婆子模样的人急步走了过来,走到近前,压低声音道:“妈妈,这个姑娘大有来头。” “哦?”雪妈妈装饰得极好的柳眉微扬,“什么来头?” “听说这位姑娘,是京城翰林院龚大学士龚政明的千金,京城四大名媛之一。此次随母亲来到扬州城小住几日。”婆子看着首先进来的那位姑娘的背影道,此时那位姑娘已经尾随着呼延二公子红绡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我还听说,这个龚姑娘,与那位呼延二公子自小就订下了娃娃亲的。” 雪妈妈暗暗颌首:“难怪呢,我刚刚一看那位姑娘进来,就觉得来头不小。原来,竟然是龚大学士的千金。”她转头看向旁边的婆子,目光中有些厉色,“李婆子,你去给我好生盯着,若有什么动静马上报告于我。” 李婆子应声去了。 雪妈妈甩了甩香气袭人的丝帕,冷笑一声。那位姑娘安安静静的倒也罢了,若是闹起事来,可别怪她不客气。她可不能让一个翰林院大学士的女儿搅了她的生意。 龚燕如气呼呼地跟了进去,一路上不少好奇的眼光投了过来,还有一些色迷迷的眼神,不怀好意地就差没伸个毛爪子过来。紫芪急忙上前去拦,一边急叫道:“姑娘,你可不能再往里走了。” 龚燕如根本没理会紫芪在后面的大喊大叫,眼见呼延二公子穿过厅堂,跟着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姑娘从一个半圆形的拱门穿了过去,急忙跟了过去。 穿过半圆形的拱门,顺着一条林荫小道一直走,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幢尤其华丽的小阁楼。 这里是“揽香阁”花魁香揽月的居所,也是“揽香阁”最为僻静的地方。一个宽敞的院落里,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庭院里有花坛,各色芍药开得正艳,夜色下幽香阵阵。还有些低矮的平房,供侍奉香揽月的丫头们居住。房子后面是一堵高墙,高墙那边则是繁华的城南大街。 在“揽香阁”,花魁香揽月的居所无异于一个独立的空间。有自己的专属小厨房,有专门的烧火丫头,还有扫地、提水等等的粗使丫头好几个,加上红绡这个贴身丫环,算起来侍奉香姑娘的丫环就有十一二个,如此庞大的丫环队伍,也只有上等人家的小姐们才能享受如此待遇。 院落静悄悄的,龚燕如冲进来的时候,看门的婆子愕了一下,慢了一步,龚燕如已经冲进去了。 “这位姑娘,这可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地方,万一冲撞了香姑娘,老婆子可吃罪不起……”看门婆子急得在后面叫道。 龚燕如旁若无人地上了阁楼的第二层。呼延二公子已经失去了踪迹,只有红绡一个人站在过道上。见龚燕如闯了上来,脸上露出讶然的神色:“这位姑娘,你来找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龚燕如一把推开红绡,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用力推了一下,雕花的房门十分结实,纹丝不动。侧耳听去,里面隐约传来娇滴滴的说话声,还有呼延二公子的笑声。 龚燕如气得脸色都变了。这呼延二公子当着她的面,还要到这种地方来。而且,还当着她的面,和青楼女子卿卿我我,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越想越气,抬脚就要踹门。 “姑娘,千万不可!”紫芪刚好赶到,见自家小姐这副架势,急忙赶上去拉住她,“姑娘,这里不比府里,我们在别人的地盘上,千万不可莽撞!”说着指了指楼下。 龚燕如朝楼下望去。林间小道上,一个老婆子正带着几个腰粗膀圆的汉子朝这边急匆匆而来。而屋里面,响声更大,有悉悉索索衣服脱落的声音,嘤咛之声渐起。 紫芪虽未经人事,但听到这,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由羞红了脸。龚燕如更是愤怒,转头透过门缝看去,见红罗帐垂地,帐内一个女子背向房门,面容看不清楚,绫罗轻纱衣裳已经褪了一半,露出半边雪白的香肩。而呼延二公子的手正搭在那女子的香肩上,温柔地搂着那名女子,缓缓地倒落在床上。 龚燕如看得怒意上冲,贝齿紧咬,双手紧攥成拳,几度欲踢门进去,把呼延二公子揪出来。紫芪看着越走越近的打手,脸色惶急,紧紧拉住她:“姑娘,你千万要忍忍,不要冲动。待我们回去之后,再派人把二公子找回来。” 龚燕如听出了紫芪语气里的颤抖,抬着看去。那个婆子带着几个粗壮汉子已经来到跟前。她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闹事,吃亏的只有自己。恨恨地跺跺脚,转身便走。 “姑娘,你等等我。”紫芪也急忙追着自家小姐而去。 “李嬷嬷,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了?是雪妈妈交待的吗?”红绡说得很大声。 “一个来寻事的姑娘而言。”李婆子望望远去的龚燕如的背影,转过头来讪笑道,“不懂我们揽香阁的规矩倒也罢了,幸好还是个识趣的,要不然,哼哼。”李婆子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 她侧目看了看旁边的房门,悄声道:“没吓着香姑娘和呼延二公子吧?” “没事。”红绡依旧大声说道。 “没事就好。”李婆子呵呵笑道,“这呼延二公子可是贵客,每个月几百几千两银子地挥洒,雪妈妈可说了,宁可得罪所有人,也不能得罪了二公子。”说到这,李婆子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这个香姑娘,就是命好。” “李嬷嬷,要不没有什么事的话……”红绡为难地看看李婆子身后跟着的几个粗壮汉子。 一个闻名花魁的居所,一下子来了这么些粗壮汉子,总归不太好吧。 “哦,那个,红绡在这里好生看着,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老婆子先告退了。”李婆子很识趣地笑笑,挥了挥手,带着那些打手下楼去了。 “李嬷嬷慢走,我就不送了。”红绡朝楼下方向喊道。见李婆子带着那几个汉子的背影消失在半圆形拱门之外,才回过来,悄悄走到窗边,低声道:“香姑娘,二公子,那些人走了。” 呼延二公子目光微闪,抽离了抚在香揽月肩上的手,半侧起身。香揽月也迅速起身,披上衣裳,两人对视一眼,呼延二公子把手伸向床榻里面隐藏着的一个机关,按了下去。 只听一声轻轻的“吱呀”一声,床榻下方竟从里面开启了一个长方形的洞,呼延二公子二话不说,马上拉着香揽月,双双滚进洞里面。 里面的通道很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呼延二公子和香揽月就来到了一个宽敞的房间里。 那里,有一个男子正在等着他们。四十多岁的年纪,脸色白净,无须,身形精瘦,眼中闪着警惕的光。看到呼延二公子时,眼中寒芒敛去,露出惊喜的目光。 “李公公。”香揽月走过去给李得正行礼。 “李公公。”呼延二公子也叫道。他 福气安康第4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41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41部分阅读 叫道。他咬咬牙,摇晃着站了起来。刚才从暗道滚下来时,磕到了背上的伤处,钻心的疼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玉儿。”李得正自小就看着呼延二公子长大的,平日里对这个贵公子疼爱得不得了,见他此刻脸色惨白,冷汗淋漓,不由一阵心疼,忙疾步奔过来扶住他。 呼延二公子极力稳住身形,眼前一阵头晕目眩,他紧咬牙关,强打精神,问道:“李公公,皇上在哪?” (不好意思,刚爬回来,更迟了) 第一百章 秘密会见当今圣上 “玉儿,你还撑得住吗?”李得正望着呼延二公子,眼中流露着担忧的目光。心中暗道老王爷也真是糊涂了,居然不问青红皂白,把所有的罪责都归结在儿子身上。 呼延二公子摇摇头,紧咬牙关极力稳住身形,在心中把那个迫害他的人又狠狠地骂了一顿。 刚吃过晚饭,苏文清走出房门,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又没有受凉,又没有发烧,那一定是谁在说她的坏话了。“到底是谁在诅咒我?” 这时,门外传来“呯呯”的敲门声,还有张二花的叫声:“小清!小清!” 苏文清过去开门:“二花姐,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张二花走进屋里,捋了一下略微散乱的鬓发,望着她,“小清,你一定要帮帮我大姐。” “你大姐?”苏文清笑笑,转身给茶壶盛满了水,放在三足鼎炉上,点着了火,回头道,“你大姐不是在朱家做少奶奶享清福吗?怎么反倒需要我去帮她?” “你也知道我大姐那性子,柔弱得像蔓藤似的,又闷得像闷葫芦一个,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绝不会给家里人露一点口风的。”一说到她的大姐,张二花连连唉气,“要不是在朱家侍奉朱大奶奶的小翠回来说,我们一家人还以为大姐在朱家过得很好呢。” 苏文清想起来了,小莲子庄里有一个叫个小翠的小姑娘就在朱家里当丫头,侍奉朱大公子的正妻。那小丫头很久以前曾上门来要过草药,后来她那个得了肺痨的爹死了后,就没再上门来讨草药。 她记得那时见到小翠时的情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瘦得如鸡爪般的手背上尽是一大团一大团的青紫,听说是那个朱大奶奶用簪子扎出来的。由此,可想而知,那个朱家里面的人有多狠毒了。 很早的时候,扬州城里就有传闻,那个朱大奶奶,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朱大公子娶进府里来的九个小妾,平均都活不过半年,多半是被那个朱大奶奶折磨死的。像张一花这么逆来顺受的性子,不要活过半年,能活过一两个月都算是不错的了。 也难怪,张二花一家会这么担心。 “小翠回来怎么说?”苏文清问道。毕竟是一起从桃花村那场劫难中劫后余生的,感情也比邻里邻外的要亲近一些。 “那个朱家大奶奶,也真是欺人太甚!”张二花气呼呼道,“听小翠说,前两天,朱大公子在我大姐房里歇下,第二天,我大姐起床晚了些,给她请安误了时辰,她居然罚我大姐在大太阳下跪了一个上午,府里上上下下也没人敢求个情。我大姐那孱弱的身子,怎么受了得?临近晌午的时候就晕了过去。” 苏文清的眼睛微眯了一下,朱大奶奶的恶名远扬,她这样做,早在意料之中。 茶水煮沸了,苏文清放了武夷山的“老君眉”。顿时,淡淡的茶香溢满了整间屋子。 倒了一杯茶,递给张二花。张二花接过,呷了一口,继续道:“幸亏小翠发现得早,悄悄去央了老夫人。那个老夫人平日里吃斋念佛,也是个慈悲心肠,听了之后便派人把我大姐扶回房去,还请了个大夫来诊脉,居然诊出我大姐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说到这,张二花一脸的兴奋。 苏文清不动声色地啜了一口茶,在张二花说到老夫人的时候,她的眉头便皱了一下。她不相信老夫人真有那么慈悲心肠。世上的人,打着吃斋念佛,标榜自己慈悲心肠的人太多了。如果真的有那么慈悲的话,又怎么会耳不闻,目不见,让那个恶妇在府里嚣张了那么多年?多半是借着信佛的借口故意逃避出去,眼不见为净吧。眼见闹出事来,怕坏了朱家的名声,才站出来说几句,显示一下自己的慈悲。 “我娘也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让同意了让我大姐去那个朱府里受这个罪,如今又累及我那个未来的外甥,真是作孽。”张二花恨恨道。 “二花姐,这事可怨不了张大妈。”苏文清笑道,这个张二花,一急起来就犯糊涂。“当初这事也是你大姐点了头的,再说,你大姐当时那个情形,你能让她还有更好的归宿吗?” 张一花虽与张二花是亲生姐妹,但性子截然不同。一个柔弱,一个刚强,同样一件事情,摊在两个人身上,处理方式截然不同。 张二花沉默。她知道苏文清说得对,当时她大姐也说了,除了死,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苏文清安慰地拍拍张二花:“二花姐,你别担心,你大姐如今不是一个人了,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你未来的外甥,做为母亲,她知道怎样保全自己和孩子。” 为了孩子,再柔弱的女子也会变得很彪悍,就好比护雏的母鸡,面对巨大的老鹰,拼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张二花看着苏文清,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这样吧,我去给一花姐写封信,然后托小翠带给你大姐,你大姐看了就知道怎么做了。”苏文清含笑道。 转回书房,研了墨,刷刷写了一封信,交与张二花:“二花姐,你把信让小翠带给你大姐,你大姐看了之后,自会明白。” 张二花看看苏文清,后者的眼神让她安下心来。她点了一下头,仔细收好信件。 送张二花出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苏文清忽然想到,等办完这件事情之后,她手头上的事情也交待得七七八八了,林志海也该派人接她上京了吧?到时候,辅佐夫君,生个胖小子,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这或许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归宿吧。 李得正在前头带路,香揽月扶着呼延二公子,来到一个极其宽敞的正厅里。 这是一个装潢得异常考究的大厅,地板上铺着柔软长毛的异域地毡,金银杯具、古玩一应俱全。旁边的茶壶,冉冉地冒着热气。 窗边,立了一人,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执一枚象牙骨折扇,一身藏青色长袍,身材修长灵俊。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眉目清新秀雅,眉宇间的雍容华贵浑然天成,一双狭长的眼眸隐隐透出犀利的光芒,腰间悬着的紫色玉佩来回晃动,闪着眩目的光彩。 “皇上,他们来了。”李得正走过男子身边,低声道。 “皇上。”呼延二公子与香揽月躬身叫道,就要过去行礼。 皇上摆摆手:“罢了,廷玉你有伤在身,大礼就免了吧。”凤目望定呼延二公子,“廷玉,‘百官述职’有消息吗?” 呼延二公子皱皱眉,脸上略显羞愧之色:“廷玉辜负了皇上的重托,‘百官述职’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皇上踱了过来,轻轻拍拍呼延二公子的肩膀,“不用急,此事须从长计议。”他转过身,透过半开的窗子望向繁华的城南大街,目露忧色,“一日不拿到‘百官述职’,朕一日寝食难安。” “皇上,‘百官述职’究竟为何物,皇上何以对它如此上心?非得到它不可?”李得正不解道。 “据内探密报,此书为逆贼j党倾尽十年编纂而成,上面收罗了朝廷上百号官员的贪赃枉法事迹。逆贼j党利用这个来威胁朝廷各路官员,让他们听命于他,共同对付朝廷。”皇上紧蹙了眉头,默然道。 “这等j贼,我绝对不会放过他!”呼延二公子愤然道。 “朕曾先后派了十几名大内高手暗中潜入庞府,均石沉大海,毫无音信。最后一个身负重伤,只给朕带回一个消息,说这本书已秘密转移到了扬州的庞公子的身上。所以廷玉,”皇上猛然转过身来,望住呼延二公子,“你此行要千万多加小心,千万不可莽撞行事,若能找出这本书则最好。如果找不到这本书,那也不要勉强,你是皇姐唯一的亲生儿子,我可不想皇姐怪我一世。” “皇上请放心,廷玉一定会多加小心,一定找到这本书,替皇上分忧。”呼延廷玉斩钉截铁道。这是每一个大宋臣子的使命,而做为将门之后,他也该替当今圣上分忧。 皇上看了呼延二公子许久,没有说话。论公,他是皇上,而呼延二公子是他的臣子;论私,他是舅舅,而呼延二公子是他的亲外甥。亲情浓于水,对于呼延二公子的安危,他是担心的,但是他更明白,大宋这百年基业,从来都是忠良之士的鲜血构筑稳固的,而要保这千秋大业,牺牲在所难免。 “老王爷那边……”皇上沉吟道,“看来应该让王爷也知此事……” “皇上!”呼延二公子叫道,“请恕臣斗胆,臣不想让爹爹知晓此事,徒添担心。” “可是,老王爷一向正直不阿,万一又有人在老王爷面前将你告下……”皇上忽地住口不语。如果老王爷知晓自己的儿子暗中潜入庞府,亲近庞公子,或许,挥鞭痛笞亲生儿子,差点将亲生儿子打死的事件就不会发生。 呼延二公子看出皇上的担忧,心中一暖:“皇上不必担心,廷玉自会小心行事,绝不会出什么纰漏。” 皇上点点头,转头吩咐道:“李得正,替朕拟一道旨意,赐廷玉一道免死金牌,方便他行事。” “是,皇上。”李得正惊喜地看看皇上,再看看呼延二公子。 呼延廷玉心中一阵激动,忙跪下谢恩:“多谢皇上赏赐。” 手握免死金牌,呼延二公子眼眸渐渐深遂起来。有了这块金牌,今后他行事会方便很多。那本坑害许多人的百官述职,他誓死要把它找出来,绝不会让j臣再利用它,做一些危害社稷的事情。 第一百零一章南昭王妃徇徇“教诲” “小姐,你走慢点,等等我。”紫芪跟在龚燕如后面,一边追一边气喘吁吁地叫道。 “你怎么那么慢?平日里你不是走得挺快的吗?”龚燕如停下脚步,瞪着追过来的紫芪,粗声粗气道。 今晚这一幕,简直把她的肺都气炸了。那个该死的呼延二公子,居然当着她的面与青楼女子卿卿我我,根本不把她当一回事。她非得赶回去告诉老王爷,让老王爷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怎么往烟花之地跑? “小姐,你生气了?”紫芪看看自家小姐铁青着脸,“二公子平日里就那副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起来,自家小姐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呼延二公子风流成性,不仅在扬州城人尽皆知,就是远在京城的人也有所耳闻。 “我只道他平日里胡闹了点,谁想到他竟敢到那种地方去,还,还……”龚燕如说不下去,一想到那种地方,一想到刚才那番情景就觉得脸红,“我非得到呼延伯父面前告他一状不可,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小姐,千万不可”紫芪急忙道,“上次呼延二公子强抢民女那件事,呼延二公子已经被老王爷狠狠训了一顿,闹得整个王府人仰马翻,昭阳长公主差点没把王府拆了这次,你又去老王爷面前告二公子一状,”紫芪看着自家小姐的脸,“你这不是让老王爷难堪吗?你让老王爷怎么想?你让昭阳长公主怎么想?况且,你与二公子还没正式订下来……” 这话说到了龚燕如的心坎上。此次她与母亲特地从京城来南昭王府,明里打着探望王妃的旗号,其实就是为了表达一分关心,好拉近龚家与呼延家的关系,好早早把这门亲事订下来。 昭阳长公主生性高傲,口风一向极言,此事无论龚夫人如何旁敲侧击,她总是笑笑带过,不放在心上。最多也说一些客套的话,诸如什么两家挺相配之类的话等等,订亲信物也没一个,真不知这个长公主心里是怎么想的。 “可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龚燕如静下心来,犹觉得愤愤不已。 “小姐,你暂且先忍下这口气。”紫芪凑近龚燕如,低声道,“小姐,你现在行事要表现得大度一点,给王妃一个好印象,暂且不要引起王妃的不快。只要讨得王妃的欢心,还怕这门亲事订不下来?到那时,你把呼延二公子管得服服帖帖的,谁敢说半句?到时候,你是南昭王府的女主人,底下人做什么事都要看你的眼色,你派人盯住二公子,那些人敢不听你的话吗?” 龚燕如想了好一会,觉得紫芪说得也有道理,把心中的怒意忍了忍,恨声道:“等我做了南昭王府的女主人,我第一件事情就先把茗砚的腿打断,看他把二公子唆使到什么地方去了” 紫芪连连点头,又说了一些劝慰的话,才扶着自家小姐回南昭王府去了。 龚燕如带着紫芪刚进后园,一抬头,见不远处灯火通明,一个幽静的亭子里,端坐着雍容华贵的南昭王妃,还有自己的母亲。两人在两侧坐了,中间有一张八仙桌,上面放了茶壶,还有一些瓜果糕点。两人一边欣赏园子里的夜景,一边闲聊着。 “燕儿,过来。”南昭王妃远远看到龚燕如,含笑朝她招手。 龚燕如踌躇了一下,努力使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一些,整整衣裳,走了过去。 “见过王妃娘娘。”龚燕如乖巧地先给南昭王妃行礼,再去给母亲行礼,然后坐到了母亲身边。 “燕儿,扬州城的夜景比京城,如何?”南昭王府含笑问道。 龚燕如怔了一下,抬头望着满面笑意的王妃,心里嘀咕道:这个南昭王妃,怎么知道我们出去了?如此说来,呼延二公子偷偷溜出去,她也知晓了?随即心中微凛,看来这个南昭王妃,并不象表面看来这般诸事不理。 “闲着无事,就带着紫芪出去逛了一小会。”龚燕如只好如实答道,“不过,这扬州城里的美景的确比京城好看多了。而且想不到的是,扬州的夜里,居然也这般热闹,真不愧为一座繁华的古城。” 南昭王妃淡淡笑道:“这西湖的景色也美得很呢。”她转头看向夜色下的西湖,“我与你母亲正在欣赏西湖的美景。” 南昭王府就建在西湖湖畔,地势稍高,俯视下去,整个西湖的美景尽收眼底。 “果然是美不胜收。”龚燕如举目远眺。夜色下的西湖没有喧噪,也没匆忙的身影,湖上的光影相互映衬,使西湖格外娇艳。 “若是燕儿喜欢这里的美景,尽可以在这里多住些时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里。”南昭王妃像话家常似的慢慢说道,但话语里分明带了某些暗示,听得龚夫人、龚燕如心中一动。 “不过呢,”南昭王妃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龚燕如,“做为丈夫的,风流一些在所难免。做为妻子的,应该替丈夫分忧,管好内宅,大家和和睦睦,这才是正理。” 龚燕如听得惊诧异常。难道说呼延二公子去了烟花之地,王妃是知晓的,如今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 她张了张口,正待开口,身边的龚夫人按了一下她的手,笑着对南昭王妃道:“姐姐说得极是,这男人,难有不风流的?那些名流雅士还四处留情呢。做为女人,当然要兢尽职守,做好妻子的本份,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家和万事兴。呵呵,姐姐说得对极了。” 紫芪在下边站着,呼了一口气。幸好把自家小姐劝回头。看目前的情形,王妃明显是宠溺呼延二公子的,若自家小姐一时冲动之下在王妃面前告了二公子的状,王妃兴许不知道迁怒到谁身上呢。 龚燕如抬眼朝南昭王妃看去。见她脸上笑意盎然,眼神却是冷漠的,话语中似劝慰,又似告诫。明摆着告诉龚燕如:要想嫁入南昭王府,就必须学会宽容与大度。 龚燕如觉得心中一阵不快。想想自己发誓要嫁入南昭王府的终极目标,再想想紫芪的话,暗暗咬牙,把心中的不快按了下去,让脸上的笑容灿烂如花:“王妃娘娘教训得极是,燕儿一定谨记教诲” 南昭王妃看看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龚燕如维持脸上神情不变,心中却狠狠道:“本姑娘今天先暂且忍下这口气,待日后一定把面前这个老太婆架空,把她送到一个僻静的场所让她一边呆着去,免得碍手碍脚喋喋不休惹人厌烦。” 过两天,张二花再来时,脸上的沉重之色减了好多,眉梢上渲染了欣喜的色彩,一见到苏文清就忙不迭地问道:“小清,你那天给我大姐的信里说了什么?听小翠回来说,大姐自看了你的信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受了欺负只会躲在自己房里抹眼泪,现在每天早晚都去老夫人晨昏定醒,勤快着呢,老夫人看着也欢喜。府里的人也没有再去弄出什么大事情来刁难我大姐了。” 苏文清含笑道:“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叫她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自己肚里的孩子考虑一下,仅此而已。” “只有这些吗?”张二花讶然地望着苏文清,脸上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苏文清教了她大姐什么绝招呢。 苏文清依然淡淡笑着。劝解的话不在多,只这一句就够了。像张一花那样的性子,只要她自己想通了,学会为自己考虑,学会不再把命运交到他人手上让别人主宰,这就是一个最好的觉悟与转变。 张一花很聪明,为了孩子,她知道如何去保护自己肚里的孩子。所以,她去找了朱府颇具权威的人,朱老夫人,朱大公子的亲生母亲,只有打通老夫人这一关,才能镇得住朱大奶奶这只母老虎。 “哦,对了,”张二花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道,“小清,那些干蘑菇礼盒不知卖完没有?没卖完的话给我几盒。我大姐说了,上次幸好是老夫人救了她,老夫人喜欢吃蘑菇,她为了答谢她的救命之恩,送几盒蘑菇也是应该的。” “好像还有,你让小桃到铺子里问问。”苏文清含笑道。最近干蘑菇礼盒销量甚好,她特地在附近开了一间专卖店。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问问就行了。”张二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望着张二花远去的背影,苏文清唇边的笑意更深。这个张一花,居然也学会了投其所好,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天,张一花又出事了。 那天早晨,苏文清刚梳洗完毕,正要用早饭,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的脚步声。接着,张二花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一见到苏文清,张口就道:“小清,不好了,我大姐,我大姐她被抓起来了。” 苏文清立在灶边,正准备拿碗去盛锅里的稀饭,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一花姐被抓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张二花急得脸色涨红,气喘吁吁道:“整件事情我也不大清楚,今天一大早小翠偷偷跑出来报信,说是因了朱家大奶奶的金簪失窃一事,把大姐抓了起来,关进了柴房。我爹和我娘急得不行,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小清,你脑子活络,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一花姐偷了朱大奶奶的金簪子?”苏文清不大相信。不要说一花姐生性懦弱,根本没有偷窃的习惯。就拿张老汉一家来说,这几年经营下来,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也算有些家底,断不可能去偷什么金簪子的。 “当然不会是我大姐偷的”张二花急忙辩解,“我大姐那种人,哪会去偷人家什么簪子?依我看,多半是朱家大奶奶栽赃诬陷我大姐的。”() 第一百零二章张一花细述偷簪风波 “为什么?”苏文清淡淡问道。 “那个朱大奶奶,”张二花的眼中恨意又多了几分,“我听小翠说,她一直看我大姐不顺眼,平日里就东挑西拣地找碴生事。如今见我大姐有了身孕,更是愤恨,怕我大姐生了儿子,夺走她朱家大奶奶的位子。” 苏文清轻轻一颌首,张二花说的也不无道理。 众所周知,扬州城朱府的大奶奶,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成亲近十年,不要说儿子,就连个女儿也没生出一个半个来。在这个时代,没有子嗣,是会被人瞧不起的。幸好她背景雄厚,是城北一家大油坊的女儿,家底殷实,嫁过来的时候嫁妆十分的丰厚。朱家人也就不计较那么多。 况且,她也十二分估做人,知道自己无法生育,便积极给丈夫纳妾。可惜,那些妾室的肚子不争气,不是怀不上,就是无缘无故地流掉了。而那些进了门的妾室,也命不长,不过一两年的功夫便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了。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朱大奶奶带来的陪嫁丫头,叫做春桃的。因为没有任何仪式,就给朱大公子收了房,连个妾室的名份也没有。生了个女儿之后,依旧在朱大奶奶身边侍候着。女儿给了朱大奶奶,当作是自己的女儿抚养,唤朱大奶奶为“母亲”,如今也有七八岁的光景。 也幸好有了这个女儿,不然的话,朱家大公子那一脉可要绝了后了。 扬州城里还流传着另一个版本的传闻。说朱大奶奶自有了这个女儿之后,便开始了摧残其他妾室的计划。表面上她积极怂勇朱大公子纳妾,把喜事办得风风光光,暗地里却变着法子折磨她们。没怀上的还好,怀上了的,都被她暗中支使人在饭菜茶点里下了堕胎药,把未成形的孩子全部无一遗漏地打了下来。 所以,张二花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她拿眼睛瞟向苏文清,“小清,你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把我大姐救出来?” 苏文清颇觉得头疼,张一花在朱府里,远水救不了近火,想帮也帮不了。不过,被偷的金簪倒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们诬陷一花姐偷了什么簪子?” “主要是一些贵重的金簪子,有一套是七色梅花的,有一套是蓝银镶金莲花图案的,还有一套……”张二花极力思索,“小翠也就只记住这几套,听说都是出自扬州城名家之手,是朱大奶奶的嫁妆,上面都刻了朱大奶奶的小名‘芸’字。” “是在一花姐房里发现的吗?”苏文清推测道,“若是在张一花房里发现了金簪,然后查看金簪发现上面刻着朱大奶奶的小名。这样的话,也叫做人赃并获。” 张二花很不满苏文清话语里的字眼,她瞪着苏文清,怒道:“什么叫人赃并获?我大姐根本没偷东西” 苏文清也不跟她辩解,大家都这么认为,证据都有了,想翻案的话,除非找出其他的证据来推翻原来的证据。 “一花姐怎么不留点神?怎么让人给栽赃了呢?”苏文清换了另一种语气。 “唉。”张二花深深叹了口气,“我大姐也是命苦,小翠问了我大姐身边的丫环银凤,银凤说我大姐近日犯困,那天晚上正在屋里睡觉,然后,院子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我大姐惊醒了,就让银凤出去看,一看吓了一大跳,居然有个男人翻墙窜出去了。正在这时,大奶奶房里的春桃也出来看动静,也看到了那个男的背影,拾起那包掉在院子里的东西,居然是一些簪子与玉镯。” 听到这里的时候,苏文清的唇边溢出一丝冷笑。真是赶巧了,怎么来看热闹的又是大奶奶屋里的人。 只听张二花皱皱眉,又继续说道:“后来大奶奶清点了自己的首饰,发现不见的远不止这些东西,就诬陷我大姐在外面养了男人。如今联合那个男的一起来朱府偷东西,那个朱大公子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我大姐抓了起来,关到柴房里……”说到这,张二花急得又要哭。张一花是嫁出去的人,怎么说这件事也是人家府里的家务事,张二花想要去为大姐讨回公道也不好插手。 苏文清瞬时瞪大眼睛,方才她听漏了,这次事件里面还出现一个男的?朱家乃扬州的大户之家,平日里家规甚严,平常人等不可能随随便便可以出入内宅,也就是说,有内贼把那个男的引了进来,然后内外勾结进行偷窃 “真是一个男的从一花姐房里翻墙出去?”苏文清忍不住问道。 张二花有些无奈:“不止是春桃,就连我大姐身边服侍的丫环银凤也看到了……” 虽然匪夷所思,但是银凤等丫环是真真切切看到了,这无疑形成了“人证”。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要想帮张一花翻案,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苏文清微微摇头。 “那怎么办?”张二花眼中蓄满了泪水。 谁都知道,在这个时代,对于不贞的女子,处罚是相当严厉的。像什么浸猪笼啊,游街示众的,手段极其残忍。即使不告去官府,宗室祠堂也自有一套处置措施,而且具有公认的合法性。 苏文清伸伸懒腰,啜了一口茶:“二花姐,这事要当棘手,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了一花姐勾结了外面的人,共同偷盗朱家的财产,所以……” “小清,你真的不帮……”张二花一脸失望的神情。 “二花姐,稍安勿躁。能帮得上忙的话我一定想办法。”苏文清声线平稳,这使张二花安定不少,“这样吧,你暗中知会小翠,让她偷偷溜过去看看一花姐,问清楚当晚的事情,那个男的究竟是谁,长什么样子。只要找到那个男的,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好,我这就去。”张二花眼中又闪出希冀的光芒,站了起来急匆匆地走了。 苏文清沉吟片刻,眉毛微微拧起,脸色慢慢冷峻起来,眼中的目光渐渐森冷。她快步进了书房,研了墨,用毛笔蘸了墨汁,飞快写了一封信,然后,走出正厅,对院子里的一个家丁招手:“狄青,你过来一下。” 狄青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身材矮小,一点也不起眼,但脑子转得特别快,一对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显得相当机灵。而且早些年在长风镖局学过几个招式,对付普通的窃贼绰绰有余。此刻见苏文清唤他,马上跑了过来,问道:“小清姑娘,唤我有事吗?” 苏文清把信交与他,低声道:“照我写在信上的话去做就行了。” 狄青点点头,接过信,迅速隐没在院子外面。 一墙之隔的后院那边,是苏氏蘑菇园,张嬷嬷中气充沛,洪亮有力的声音越过墙砖传了过来:“……那天扬州城里几个大富之家的奶奶们相约到朱府打牌。朱大奶奶身边有个叫做银花的小丫头,端了热茶上来,一不小心被朱大奶奶撞了一下,有几滴热茶洒在朱大奶奶的手上。这下可不得了了,朱大奶奶勃然大怒,马上翻了眼,怪那个小丫头瞎了眼,竟敢害她,当场把茶杯掀翻,拔下头上的金簪子使劲往那个小丫头的身上扎,那个小丫头哭得凄惨,手上身上被尖锐的簪子扎出一个个血窟窿,真是造孽啊……” “那个朱大奶奶也真是狠毒,这么缺德的事情也做得出来……”是李五娘的声音,“老夫人怎么不管管?” “老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哪管这些凡间的事情”张嬷嬷的声音提高了两度,停了一下又道,“我看哪,不是老夫人不想管,是管不了,那个朱大奶奶是个狠角,老夫人哪里管得了她?偏偏朱老爷又是个不理事的,便任由朱大奶奶胡闹去了。” “我听说不是还有个二夫人吗?”李五娘又道。 “你说的是朱老爷子的二房吗?”张嬷嬷眯了一下眼睛,想了一下,“那个二夫人人倒是不错的,为人随和,对下人一直都是细声细气的,不要说打骂,连一句大声的话也没有。生个儿子虽说是个庶出的,但满腹才华,听说此次科考还中了探花,是个小探花郎,人也长得一表人才。不过,”张嬷嬷摇摇头,“怎么说也是个妾室,虽说因了儿子的高中,在朱府的地位也高了些,但毕竟是大夫人当家,她也不好插手去管的。”说完便连连叹气。 “张嬷嬷,你说,朱大才子高中了探花?”苏文清跨进后院,略带惊讶地看向张嬷嬷。这件事,她居然没有听说。 古时的科考,殿试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就是探花。能考到全国第三名,那也是非常有才华的。 苏文清想起以前在城南书院见过的朱里厚,一个白净略显木讷的书生,不想几年之后,他竟摘取了探花的桂冠。看来有时候,人真的不可以貌相。 “没错,那个朱府的二公子真的中了探花,扬州城里一连两个学子高中了状元与探花,把那个扬州知府欢喜得,走路尾巴都翘起来了。各路官员前来道贺,他下巴扬得高高的,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好像是自己高中了似的。”张嬷嬷一番话说得诙谐,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五娘忍住笑道:“这倒让我想起一句话来了,这叫什么,叫做狐假虎威。” 张嬷嬷脸上有些不屑,冷哼一声道,“那个胖知府会什么,只会奉承巴结,鱼肉百姓而已。”接着又连连摇头“我看扬州城这风气,怕是难好了。” 第一百零三章南昭王府要设蘑菇宴 “这也未必。”苏文清微微摇头,她记得这个时代,是大宋最繁荣昌盛的时代,应该没有这么快没落的,应该还可以繁荣昌盛上百年吧。 怎么说也是太平盛世啊,只要这当官够会做人,不把贪婪的尾巴露得太明显,不要去太过于挑衅老百姓的忍耐极限,老百姓还是不会太与他们计较的。毕竟,太平盛世得来不易,而对这太平世界渴望太久的老百姓而言,都不愿意去破坏这平和的氛围。 “小清姑娘,你方才说什么?”张嬷嬷没听清楚,她只是隐约听到苏文清说了“未必”两个字。 “没什么,这世风日下,总会有人来管管的。此次高中的举子中,说不定就有派往各地去整坼吏治的官员呢。”苏文清笑道。 “小清姑娘你可说对了,我听市井传闻,京城的吏部尚书岳大人,就曾向皇帝上表举荐了好几个举子,这其中就有朱姓探花郎。” 苏文清听得心中一动。那林志海呢?会不会也被派往各地去呢? 张嬷嬷似乎看透她的心思,笑眯眯道:“小清姑娘,你是在担心状元公吗?放心,历代的状元郎哪个不入翰林院的?就拿十几年前扬州城的龚状元来说吧,”张嬷嬷努力思索了一下,“那龚秀才真是命好啊,一朝高中,就被当朝相国岑大人招为上门女婿,先皇也十分器重他,从此平步青云,直入翰林院,后又擢升为太子太傅,也就是当今圣上的老师。仕途真可谓顺风顺水,荣耀无边……” “张嬷嬷说哪里的话?海哥哥哪里需要我们操心的?”一提到林志海,一向冷静的苏文清也不由心跳加速,脸颊飞上两片红霞。她不知道,这种娇柔中带了淡淡羞涩的女儿之态,较之平日行事作风凌厉刚强的她而言,更有一种不一样的妩媚。 “海哥哥喜欢做什么,我也不拦着他。至于这仕途上的事情,沉沉浮浮的,谁说得准呢。我只图个平平安安,多为老百姓办几件实在的事情,就心满意足了。”苏文清谦逊道。 “小清姑娘,有你这么个贤内助,以后啊,林状元准会是一个一心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好官。”李五娘也笑道。 苏文清笑笑,又说了一会子话,顺道查看了蘑菇的培育情况。 西北角有一间较为宽敞的屋子是作为培育试验室的。范老爷子正在里面忙乎着,调配着营养液,靠墙的那一排框架上,空空无一物。 苏文清听小桃说过,范老爷子培育的新品种“四头菇”还没有成功,此时正处于试验阶段。要等过几天蘑菇孢子培育出来后,移植到壤土里,再等到蘑菇的脑袋从土里露出来后,才能判断试验是否成功。 “小清姐,你来了?”正在观看范老爷子培育营养液的小桃见苏文清走了进来,直起腰来,笑呵呵地打招呼。 “新的蘑菇品种培育得怎么样?”苏文清望望不远处正忙得不亦乐乎的范老爷子,悄声道。 “不太好。”小桃摇摇头,脸上有一丝沮丧,“上个月做了第一次培育,培育出来的菌种看起来很好,待长出来后才发现全是三头菇。” 满怀希望的事情,却如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心情难免沮丧难堪。苏文清伸出轻轻拍拍小桃稚嫩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灰心,慢慢来,总会成功的。” 古今相通,这科研的东西,哪能说成功就成功的?谁不是动辄经过上百次试验才研制成功的?所以说,失败一次两次,实在不算什么。 小桃似乎没有想到苏文清居然这么乐观,情绪也受到了感染,坚定地道:“小清姐,你放心,我与小莲一定全力协助范老先生,无论如何也要把新的蘑菇品种研制出来。” 苏文清笑笑。知道这事急不来,说不定等他们研制出来四头菇的时候,自己或许不在扬州,应该在京城了吧?也许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与她们一起快快乐乐地照看蘑菇,一起玩乐了。想到这,苏文清心底不由滑过一丝怅惆。 抬起头来,瞥见前后院相通的门边,狄青敏捷的身影一闪而过。她知道狄青已经按她的吩咐把事情办好了,就寻了个借口,走了出来。 背后,张嬷嬷又转了一个话题:“……上段朱大奶奶的亲妹妹那边办喜事,朱大奶奶真是阔绰,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 “朱大奶奶出手真是阔绰啊。”是李五娘羡慕的声音。 …… “狄青,怎么样?”苏文清走进书房,狄青也跟了进来。 狄青取出一封书信,双手交给苏文清:“苏姑娘,永慈药行那边给你的信。” 苏文清赞许地望着面前这个机灵的小伙子,接过信,只看了一眼,脸上便露出了笑容:“看来月娥那边办事真是快捷,这样的消息她都能打探得到。” 狄青虽听不大明白苏文清指的是什么,不过他乖巧地没有发问,只拿眼睛看着苏文清,等待她的吩咐。 “朱府在我们这订了多少筐蘑菇?”苏文清沉吟道。她也该挑个时间,去会会这个朱大奶奶。 “三天之后,也就是这个月的二十。”狄青的记性特好,一下子就报了个日子出来。 “不过,”狄青搔搔头,又道,“南昭王府昨天傍晚时分差了人过来,说要一百斤蘑菇,说是急用。而且还特别嘱咐说全部要新鲜的,明天一大早就要送过去。” “要这么多?”苏文清失笑,“蘑菇又不能当饭吃,南昭王府要那么多干嘛?况且还要得这么急?” 狄青转了一下眼珠道:“小人也不大清楚,只听得那个叫做赵三的管事的说,全部要新鲜刚采摘下来的,不能有前一夜摘下来的。小人也曾问过他要这么多干什么用,他只告诉小的,有大人物要来,南昭王府准备举办个蘑菇宴。” “蘑菇宴?”苏文清不由失笑,这倒是个新鲜的名词。蘑菇宴可是素宴,那些过惯大鱼大肉生活的官宦们受得了吗?不过,要这么多蘑菇,对于苏氏蘑菇园来说,也是一笔生意。 “狄青,你去告诉蘑菇园里的人,明天让她们早一个时辰来上班,我会另给加班费。装好箩筐后,再备好马车,我赶早送到南昭王府里去。” “苏姑娘,你要亲自去吗?”狄青有些讶然地望着苏文清。要是以往,这些事都是张二花负责运送的。 ?br /gt; 福气安康第4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42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42部分阅读 “二花姐这几天都没有空,还是我来吧。”苏文清笑道,反正她这几天除了收拾东西,收拾心情之外,一直都闲着。 “还有,狄青,再帮我带一封信去永慈药行。”苏文清想了想,转回书房,把早就誉好的另一封信交给狄青。 “小人马上就去。”狄青瞬时又消失在苏氏蘑菇园院子外面。 晚上,张二花又上门来了,见了苏文清就急不可耐道:“小清,我找到小翠,问清楚了,那个男的是个长脸,身材高大,天太黑,具体长什么样子看不太清楚……” 苏文清不由苦笑,这扬州城里,身材高大兼长脸的男子多不胜数,张二花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 “小清,我娘说了,既然他们朱家死都要诬陷我大姐,那就报官,让官府查个水落石出。”张二花看看苏文清,征询她的意见。 “没有用的。”苏文清摇头,“这些家务家,官府一般是不管的。再说了,长成这样的人扬州城里多的是,扬州衙门几十个衙役齐齐出动,也不一定能查得过来。” “那怎么办?”张二花又急了。 “二花姐,不要着急。过两天我去朱府看看一花姐,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线索。” “不能明天去吗?”张二花一脸焦急。 苏文清摇摇头,含笑道:“不行,明天我要去南昭王府送蘑菇。” “这样啊。”张二花的脸上滑过一丝失望。 “二花姐,不要焦急,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你找个机会去朱府看看你大姐,告诉她不要着急,要注意身体,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大事。”苏文清渐渐敛了脸上的笑容,“如果朱大奶奶真的要排挤你大姐的话,那你大姐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最大的威胁。” 张二花猛然醒悟:“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呢?小清,你说得极对,我明天寻个机会去看看大姐,告诉她千万要挺住,绝不能让那些人得逞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苏文清就起来了,梳洗完毕的时候,后园的人陆陆续续来上工了。 等她用完早饭,天边才刚泛白,而装了满满两大车蘑菇的运输的马车已装载停当,停驻在苏氏蘑菇园的大门前。 上了车,驾车的小厮轻轻一挥马鞭,马车便稳稳当当地沿着西湖湖畔向南昭王府驶去。 初晨的西湖是极其美丽的,薄雾还没有散去,飘飘缈缈的恍如人间仙境。碧波万顷的湖面上,有成双成对的鸳鸯在游来游去,一副惬意悠闲的样子。 把窗边的帘子挑起一角,苏文清透过窗子望了出去,心中恍恍惚惚地想:如果,如果不是林志海高中了,势不可免地要奔仕途而去的话,她倒宁可呆在这风景优美的西湖湖畔,一辈子就这样老死下去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一百零四章呼延大公子眼中的千万朵荷花 一大早的,南昭王府就热闹非凡,四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的景象。 太阳终于跳出云层,给热闹的南昭王府投下了万道金光。阳光下,后花园里的花朵争奇斗艳,蜜蜂蝴蝶正在花丛中忙碌着。色彩斑斓的花瓣顶着露珠,在太阳的照射下闪耀着如钻石般的光芒。 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早晨。 花园的小径上,出现了三个人。后面两个是一对父子,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红光,精神爽朗,腰板挺得很直;另一个年轻俊朗,身形颀长,英挺浓密的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大眼晴明亮有神。二人皆身穿铠甲,步步紧趋地跟着前面那名男子的后面,甚是恭敬。 前面那名男子,一身黄袍,浑身上下缠绕着的是五爪金龙,显示着身份的卓然不凡。略微消瘦的脸上,薄唇微抿,一双狄长的眼睛隐约透着些凌厉的神色。 “老王爷,”黄袍男子转过头,“帖子全都送出去了吗?” 呼延老王爷忙略微上前一步,躬身答道:“皇上,帖子已经全部送了出去,扬州城内所有大小官员,晌午时分会准时来南昭王府赴宴。” “很好。”皇上微微颌首,“他们都不知道朕已经来到了扬州城吧?” “回皇上,”呼延大公子也略微上前一步,恭敬答道,“皇上亲临扬州城的消息一丝也没有泄露出去。” 皇上看看呼延大公子,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游戏。 其实连呼延大公子都觉得奇怪,怎么皇上说来就来了?昨天傍晚时分,毫无先兆的,皇上带着贴身太监李得正突然就驾临南昭王府,而把大批护驾的皇家卫队全部留在了扬州城中的驿馆内。 “这位年轻君王,真是令人难以捉摸。”呼延浩暗暗摇头。就如今天即将在南昭王府开设的蘑菇宴,就是这位年轻君王的主意。他说现在边关吃紧,朝廷应该历行节俭,而这股节俭之风,应从君王做起。 “朝堂不是有几位重臣的儿子都在扬州城里吗?一并宴请了吧。”皇上沉吟片刻,又道。 “贺大人的儿子在扬州军械局任职,自然在宴请之列。徐大人的儿子也发了请柬……不过,”呼延大公子皱了一下眉头,“庞太师的小儿子没有官职,如今闲赋在家……” “既是庞太师的小儿子,又是朕的爱妃的亲弟弟,何必见外?一并宴请了吧。”皇上含笑道。 既是皇上发了话,呼延大公子忙点头应了。 “怎么不见廷玉?”皇上似乎很随意地问道。 “皇上,”老王爷皱了一下眉头,“老夫那个犬子上段时间在外面闯了祸,被老夫圈禁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许去。如果皇上要见他的话,我马上派人把他叫来。” “不用。”皇上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笑笑,“既然如此,就让他在房里呆着好了。” 南昭王府的另一头,一位四十多岁的年纪,脸色白净,无须,身形精瘦的男子,眼中闪着警惕的光,穿过林间小径,朝一个精致的院落行去。那个院落前,茗砚早早在那里等候着,见了中年男子,低叫一声:“李公公,你来得正好,公子正在等着你呢。” “我就不进去了。你把这封信交给公子。”李得正把一封密函递给茗砚,“皇上说了,让玉儿见机行事。” 茗砚点点头,郑重地接过密函,转身迅速朝里面奔去。而李得正,也没作丝毫停留,转瞬间便隐没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中。 屋子里,呼延二公子脸色依然苍白,但较之先前回复了一些红润。坐在太师椅上,却不靠着椅背,而是微微侧起身子,手里拿着一只鸡心形金饰,细细察看一番后,点头道:“这一件饰品集镂空、錾刻、掐丝等技艺于一器,作工精细,技艺超绝,实乃世间珍品。” 放下金饰,又执起一个花瓶,闪目细观,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想不到这民间的均窑产出的玉壶春瓶,比起御供的河南宝丰清凉寺汝官窑产出的瓷器清新质朴多了。” 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呼延二公子瞬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俊美的脸上一双明眸灵光流转,望住了门口的方向,在只见到了茗砚的身影后,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淡淡道:“李公公来过了?他怎么说?” “公子,李公公让小的把这个交给你。”茗砚迅速来到呼延二公子面前,把一封密函交到自家公子手上,同时低声道,“李公公还说了,皇上让你见机行事。” 呼延二公子目光闪烁,把密函接过,快速地掠了一眼,双眸里现出欣喜的神色:“茗砚,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茗砚看看二公子,想想道:“公子,你这就要出去?老王爷那边…… ” “没事,皇上在府里,我爹当然要伴驾,哪有空理我?”呼延廷玉得意地笑笑。皇上一大早起来的意图,就是要绊住老王爷的,以方便他行事。 茗砚知道二公子要出去办事,而且是办一件大事,当下也不多问,迅速把湖衣叫来,自己则出去备车。 湖衣拿来了呼延廷玉平日穿的衣衫,轻轻地替二公子换上,只是在看到背上那些纵横交错,还没有大好的伤痕时,杏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目光:“公子,依我说,你还是别出去了,带着这一身的伤还到处乱跑,小心被老王爷发现了,又是一顿训斥,何苦呢?” 呼延二公子轻轻摇摇头:“没事。除了我娘,不是还有皇上吗?皇上在场,我爹总不好训斥我的。” “可是……”湖衣还待要说,呼延二公子已笑道,“湖衣姐姐,你怎么变得这么罗嗦了?放心,我去去就回,回来给你带些王府里没有的小玩意儿,在城南大街北侧多着呢,我给你淘几件回来,让你在其他人面前炫耀炫耀。”说着自己掀了帘子,一溜烟地溜了出去。 “公子……”湖衣叫了半声,后门外远远传来马车启动时车辘轧地的咕碌声和马蹄点地的达达声响,渐渐远去了,没了声息。她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个二公子,整天油嘴滑舌的,她还真拿他没办法。 ****** 南昭王府后花园。 不远处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两辆装货的马车缓缓地驶了进来。 赵三早早就在后门候着了,见苏文清下了车,忙迎上去,呵呵笑道:“苏姑娘,劳你大驾,怎么你亲自来了?” “我不也正闲着吗?再说,你们南昭王府可是我们苏氏蘑菇园的大客户,自然与别家不同。”苏文清一边客气地说着客套话,一边让小厮把满满两车厢的蘑菇缷下来。 “赵管家,这可是按您的吩咐,一大早就割下来的,你过来验看验看,看新鲜不新鲜?”苏文清按行里的规矩,知会赵三过来验货。 赵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都是老主顾了,哪有信不过的道理。”眼睛随意地朝地上好几十筐蘑菇瞄了几眼,见那些蘑菇伞大肉厚,一根根直立着,十二分的新鲜水嫩,不由呵呵笑道,“苏姑娘的信誉,不要说扬州城,我听那些外地客商都没有一个说不好的。” 苏文清也笑笑,知道这也是赵三的恭维之词。 “苏姑娘,要不要到前厅里坐坐?”赵三说着,脚下却没有动。 “不用。”苏文清很快道,“我在这里等一下就好了。麻烦赵管家去取银子来,蘑菇园这段时间也不怎么空闲。” “那就好,苏姑娘就在这里稍等片刻,我马上去取银子。”赵三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脸上布满笑容,转身快走向账房走去。 苏文清微眯了眼。赵三的心思她如何不知?方才见他嘴上虽然说得客套,脚下却没有挪动一分,就知道他是说说而已。再看这南昭王府,一步一哨,较之以前她来的那次戒备森严了许多。联想起狄青说的,因为有大人物要来,所以南昭王府准备举办个蘑菇宴来宴请他。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赫赫有名的南昭王府严阵以待,唯恐招待不周?”苏文清暗自揣测,抬眼朝四处望去,四处张灯结彩,就连这偏僻的后门边上,也挂了一串色彩绚丽的宫灯,而这些灯饰,也只有过年,她才可以在扬州街头看得到。 ***** 呼延老王爷陪着皇上在南昭王府的后花园里静静地走着,君臣闲闲地聊着一些扬州城里的趣事。忽然之间,皇上停下了脚步。 呼延老王爷父子怔了一下,也停下脚步,顺着皇上目光所望之处看去。 不远处,僻静的后门边上,一个湖蓝衣裙的姑娘迎着阳光而立,面容沉静祥和,阳光点点滴滴落在她的眼睛里,使她的目光愈发的灿烂起来。她轻舒皓腕,纤纤素手拂过院子边上盛放的雏菊,动作轻柔,盛在脸上的笑意如扬州城里最名贵的芍药般一层层绽放开来。 呼延浩顿时愣住。这个姑娘的笑容令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脑海中,迅速掠过一片春日的荷塘,而那女子的笑容,犹如荷塘里的千朵万朵粉红色的荷花,齐齐绽放。 第一百零五章庞府走丢了一个丫头 呼延大公子不曾注意到,就连呼延老王爷也没有留意到,皇上的神色在那一瞬间柔和起来。敛去了眼中的凌厉,嘴角下弯成一个弧度,有一丝笑意若有若无地绽在唇边,而他的内心,也在见到那位姑娘的一瞬间柔软起来。 他记得她,记得那日凌晨,天微明,他悄悄起来,丝毫没有惊动她。她就伏在床边静静地睡了过去,睡颜宁静安祥。而他,忽然就迷失在这一片宁静安祥之中。 而她,是不可能会记得他的,因为那天晚上他狼狈的样子,与如今的他判若两人。 一个中年男子匆忙零乱的脚步声打破这份如诗如画的美景。 “苏姑娘,让您久等了。这是五十两银票,您拿好。我们夫人说了,有多的话就当是酬劳,下次多送些干蘑菇过来,我们夫人可喜欢吃蘑菇了,还说以后斋戒的时候就专门用蘑菇做素菜……” 苏文清笑笑点头,接过银票收进银袋之中,含笑道:“赵管家,王妃娘娘出手真是阔绰,替我谢谢王妃娘娘。你放心好了,以后往你这送蘑菇,一定多捎几盒王妃娘娘爱吃的干蘑菇过来。” 办完了事情,苏文清也不多作停留,让小厮赶着马车,照原路驶回苏氏蘑菇园。 望着苏文清消失在南昭王府的后门的身影,皇上忽然低低叹了一口气。 此刻,呼延浩才醒悟过来。他认得这个姑娘,那是扬州城里最大蘑菇园的主人,而且还是已经收为御供的“衣锦阁”的女主人,一个女儿家能有这番成就,委实不易。 但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对于这位种蘑菇的姑娘,他的心底有一种很深厚的感情,似乎在多年前就已认识。而脑海中,零零碎碎掠过的一些片断,如拨开了迷雾般,逐渐清晰起来。 破败的村落,破败的砖房,村头有一两棵酸枣树,一年四季没打一颗酸枣。村子最边上的一个小院子里,一个小女孩偷偷爬到高高凳子上去晾衣裳,小男孩刚从屋子出来,就看到小女孩摔在了地上,摔倒的地面上留下一滩殷红的鲜血…… 奶奶人手中的棍子无情地挥落,小男孩浑身青紫交错,偏偏不敢躲闪,只是用噙满了泪水的眼睛望着奶奶人,哭道:“娘,我错了……我错了……” …… “大公子,在想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李得正已经来到了皇上身边,见呼延浩一副出神的样子,不由碰碰他,悄声问道。 记忆犹如色彩绚丽的肥皂泡般,一碰即碎。呼延浩顿时清醒过来,想再回过头去搜寻,但那些瞬间掠过脑际的记忆片断却全部消失无踪,竟连一丝残片也留不住。 呼延浩不由苦笑摇头,转身道:“李公公,那位姑娘开了间扬州城内最大的蘑菇园,蘑菇宴所需的蘑菇全部都是从她那里运过来的。” 李得正笑着点头。心里却道:呼延大公子,我当然知道她的身份背景,我更知道,那间西湖湖畔的美食城也是她的产业。偷偷瞄了一下走在前面的皇上,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失神的另有其人。 李得正暗暗惊讶。早些时候,听宫里的人说,皇上去了一趟京城京畿司黄统领的府上,居然干预了黄大人二公子的婚事;如今为了宴请扬州官员,居然要办什么蘑菇园。这两件事情都与这个叫做苏文清的姑娘有着密切的关联。难道说,皇上看上了这个平凡的民间女子了? 自南昭王府的蘑菇宴之后,扬州城所有的人终于知道,远在天边的年轻君王,居然驾临扬州城,而护驾的皇家卫队,也开进了南昭王府。 张嬷嬷讲起皇家卫队浩浩荡荡进入南昭王府时的情景,一副眉飞色舞的神色:“那天傍晚,我正在家里淘米做饭,只听门外一阵喧哗,似有千军万马开进来一般。我的那个孙子非要拦着我出去看热闹。我出门一看,可真是不得了。那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都是高头大马,腰挎大刀,锃亮的铠甲在夕阳下闪着银光,威风凛凛……” 张嬷嬷顿了一下,又道:“我还看见,当头的竟然是呼延老王爷与大公子,呼延老王爷手执一把沉重的宽背金刀,威武不异于当年。那位大公子,素白的战袍,闪亮的银枪,我还真的没见过如此俊俏的少年将官呢……”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李五娘笑道:“张嬷嬷,你家的闺女也太早嫁人了些,要不然的话,这位呼延大公子,可是女婿的不二人选啊。” 何妈妈也不住地点头:“可惜我的闺女年纪太小,要不然的话” “说什么哪”张嬷嬷笑着啐道,“这些王孙公子,怎么说也要配个门当户对的大户之家的小姐,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小家小户的?” “这南昭王府的显赫不减当年啊”李五娘感慨道。南昭王府,就好比一颗璀璨的明珠,闪耀在扬州的西湖湖畔。 “谁说不是呢。”张嬷嬷也有些感叹,“依我看,这显赫较之以往,是有过而无不及,你看看,单是一个蘑菇宴,就把扬州地方的近百号官员召集起来南昭王府里那个盛况,真是描述不出来的。”说到这,张嬷嬷又啧啧地叹气。 “真的是扬州地方的近百号官员都请了吗?”何妈妈不相信道。如果一次性要宴请上百号人的人,那个大厅该要有多大才可能容得下这些人? “你别不信,难道我会骗你不成?”张嬷嬷瞪着何妈妈,见何妈妈笑着连连摆手,才宽容地松了一口气,又道,“而且,我还听说,京城里有几个高官子弟也一并请了呢,其中就有庞太师的小儿子,那个花花大少庞统。” “连他都在邀请之列啊。”小桃插话进来,语气中带了不屑,“这皇上……” “你这丫头,小声点,不要命了?”张嬷嬷打了一下小桃的头,“不该说的话就不要乱说。” 小桃摸了摸被张嬷嬷打疼了的头,嘟了一下嘴,不情不愿地把未说出口的话语全部咽回了肚子里,只低声嘟噜一句:“昏君。” 张嬷嬷用手撩拨一下刚割下来的蘑菇,像想起什么似的:“我好像听说,庞府出了一些小事情。” 天下的女人果然都是爱听八卦的,李五娘马上就凑了过来:“庞府?就是那个庞太师的小儿子庞统吗?出了什么事情了?” “也没多大的事。”张嬷嬷摇了摇头,“那天庞公子不是在受邀之列吗?前一天夜里,他刚买了一个丫头,那丫头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也俊俏,就关在上次关张一花的那间屋子里。” 张嬷嬷顿了一下,又道:“上次抢张一花那事闹得很大,连呼延老王爷也牵扯进来。后来,为了避风头,庞公子也学乖了,所有的丫头都用十两八两银子买回来。这个叫做茶花的丫头就是用八两银子买回来的。” 众人点点头,看来张一花那次事件之后,庞公子也收敛了好多,再没有以前那么嚣张跋扈了。 张嬷嬷继续道:“也不知咋回事,就在庞公子就要去赴宴的前一个时辰,那个叫做茶花的丫头居然逃走了。顿时,庞府上上下下,全部人都在搜查那个叫做茶花的丫头,就连到庞府来约庞公子一起去赴宴的呼延二公子也加入了搜查的行列。” “那个茶花姑娘逃脱了吗?”小桃忍不住问道,她比较关心那个姑娘的命运。 “哪能逃得脱?你以为庞府里的人是吃素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庞府的守卫也是很严的,连家丁都有四十五个,上回听说打死了几个偷盗东西的,全都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喂狗了。” 小桃吐吐舌头,庞府的这些家丁,也真够狠的。 “后来搜到了吗?”何妈妈接口道,何妈妈也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尚未出阁的闺女,她听到这里,就想起了自家的闺女,“那家人也真够狠心,把这么个闺女送到狼口里。” 张嬷嬷咽了一口口水,又道:“当然是逃脱不了的。那个茶花姑娘也是一个傻姑娘,好不容易从关押的屋子里逃出来,慌不择路的,居然跑进了庞公子的书房里。这不等于瓮中捉鳖吗?” “真是傻啊。”众人顿时笑了。谁都知道,要逃走的人绝对是朝后门去的。 “我看哪,这个茶花姑娘不是傻,可能是有人给她指错了方向吧。”何妈妈呵呵笑道。 “哟,瞧何妈妈说的,哪有人存心要救她的话,还会给她指错方向的?这不存心坑人吗?”李五娘也笑道。 “至于是那姑娘太傻,还是有人故意给她指错了方向,这我可不大清楚,我只听说,那姑娘被抓住了,还是呼延二公子抓住的。那个茶花姑娘气极了,还狠狠地朝呼延二公子手臂上咬了一口呢。”张嬷嬷又道。 “唉,这个呼延二公子,怎么尽喜欢助纣为虐呢?可惜了这副好相貌……”李五娘略带惋惜道。 “这种人就是花花大少一个,空有一副好皮囊,我的女儿绝对不嫁这种人”何妈妈语气坚决道。 “听说,边关吃紧,明天皇上要亲临校场,亲自点兵,为大军饯行。”张嬷嬷又突然冒出一句。() 第一百零六章扬州军校场大点兵 一听到“边关吃紧”这四个字眼,大家的神情不由黯了一黯。 边关一开战,和平的生活就要遭到破坏,谁喜欢颠沛流离,东奔西跑地讨生活?历经了战乱的人们,总渴望平和的生活;而适应于太平盛世的人们,更希望这种太平盛世能够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 “我倒希望朝廷不要征兵。”何妈妈叹了口气说道。她的大儿子入了伍,征兵入伍意味着自己的亲人有可能会战死沙场,也意味着一个完整的家庭将支离破碎,承受永远失去亲人的痛苦。 “希望开拔到边关的军士能旗开得胜,让老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张嬷嬷也叹道,神色有些默然。 *** 南昭王府后园。 夜已深,躺在床上的呼延浩忽然睡不着了。明天大军就要开赴边关,不知为何,这临行前的一夜,思绪却一波一波如波涛般涌动着,令他睡意全无。 他翻身而起,走出房门。后园静悄悄的,只有清冷的上弦月高悬在半空中,散发着淡淡而朦胧的月华。 他一生的志向是报效朝廷。从八岁那年,呼延老将军把一枚亮银枪交到他手上,手把手地教他习武的时候,他就立下重誓,有朝一日,一定要保家卫国,还黎民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 所以,在这个奔赴战场的前夕,他的心情是激动而雀跃的。 他微眯了一下眼睛,仰起头,看向半空中那轮弯月。这样朦胧的夜晚令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甚至可以嗅到那种熟悉的味道,久违而亲切。 脑海中渐渐浮起一些破碎的记忆残片:依旧是那残破的小村落,有一个小男孩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踏着月色,顺着断桥边的小路一直走回家。断桥边的那条小路,可以通到半山腰上,那里有一个猎人小屋改造成的蘑菇屋;断桥的小路的另一头一直通到村头,村口的地方,有一间书塾,那里面有一个须发皆白的教书先生…… 然后,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什么东西了。再使劲想的话,额头便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刺痛。他是个聪明的人,知道强求无益,便停住思索,深深呼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凉亭,有几盏宫灯明明灭灭,在迷茫的夜色中犹为清晰。 呼延大公子忽然觉得奇怪,好奇心忽起,举步就朝凉亭处行去。 “大哥既然来了,怎么不上来喝一杯?”步阶上的亭子里,传出呼延二公子的声音。在桔黄的宫灯下,他举着犀角杯,朝台阶下的呼延大公子频频举杯。他的身边,侧立着一个小厮,正是茗砚。 呼延浩上到亭子里,见一身月牙白长袍的呼延廷玉又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而亭子四周,散着浓烈的酒香。 呼延浩脸色瞬时冷了下来,皱了一下浓眉。他的这个弟弟,伤势还没全好,居然在喝酒,不要命了? “延玉。”他低声喝斥道,“不是说不许你喝酒的吗?怎么又喝上了?”他转头盯了旁边的茗砚一眼,“茗砚,我不是说了过,不让二公子喝酒的吗?你是怎么给我看住你家公子的”说到最后,语气中隐约有些怒意。 茗砚忙道:“大公子,你先别生气,二公子今天特别高兴,所以半夜起来非要闹着喝酒。所以小的……” 呼延浩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居然半夜三更闹着要喝酒?” 呼延廷玉拿过另一个犀角杯,斟满酒,递到大公子面前:“大哥,今天晚上什么也不要说,就让我们兄弟俩喝个痛快这杯酒,祝大哥出师大捷,活捉敌方主帅……”他忽地停了一下,深遂的眼眸里有一些别样的东西在闪烁,声音也有些飘忽,“如果真的能够活捉敌方主帅的话,那就太好了” 呼延浩没有听清二公子后面的话语,他看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再看看弟弟:“好,今天晚上就当你替我饯行,咱们兄弟俩今晚喝个痛快。”说罢,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夜凉如水,月华满地。兄弟俩并肩而立,静静地喝着酒。 呼延浩忽道:“廷玉,大哥求你一件事情。” “哦?”呼延廷玉有些讶然,看向大哥,见他神色肃然,颇觉奇怪,不由停下手中的杯子,“大哥何须客气?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出来便是。” 呼延浩沉默了许久,才慢慢道:“二弟,你帮我去查一个人,这个人,叫做苏锦云。” “苏锦云?”呼延二公子轻轻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过了一会才道,“是个很普通的名字,大哥你要查这个做甚?”他抬头望着呼延浩,忽地目光一闪,欣喜道,“难道大哥记起以前的事情了?” 呼延浩轻轻摇头,脸上现出些许忧郁的神色:“很多事情记不起来,只是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似乎熟悉的很,老在我的脑中晃来晃去。所以,我想,这个人,一定与我有着极大的渊源。” “大哥请尽管放心。”呼延廷玉按着大公子的手,“大哥吩咐的事情,廷玉一定竭尽所能,替大哥办好此事。等大哥凯旋归来之日,便是真相大白之时。” 呼延浩笑笑,二弟说得有些夸张了。什么真相大白,这个名字只不过在他的脑际出现的频率太高了,高得他认为,这么重要的名字,能在他失忆的脑海中久久不肯离去,或许就是他的亲人也说不定。 最近一段时间,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到自己的记忆在慢慢地恢复,尽管缓慢,但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而他想找回亲人的心情,突然间就迫切了起来。 **** 扬州城军校场上,军旗猎猎迎风飞舞,面面旗帜上都书写着两个大字:“呼延”。 咚咚……咚咚……咚咚…… 点将台上锣鼓声声,响彻云霄。一袭银色战袍的呼延浩傲然而立,俯视着下面偌大的校场。校场上,大宋的精锐之师,军容整齐,威风凛凛。十万大军,却没有一丝凌乱。 养兵千日,用于一时。从这整肃的军容可以看出,太平多年,大宋丝毫在练兵上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未雨绸缪,一直是呼延老王爷的宗旨。 “高云龙出列。”点将台上传来呼延浩清晰的声音。他神情庄重严肃,没有任何表情。 “末将在。”应声而出的是一名年轻的将领,虎背熊腰,高大威猛。身子微微前倾,抱拳于胸,仰望着台上那个俊朗的身影,恭声听令。 “本帅命你为三军先锋,率精骑一万,日夜兼程赶往雁门关,援助雁门关城守,在大军抵达之前,死守城池,不让契丹一兵一卒越过雁门关。”说罢,从面前的案几上抽出一枚先锋将令,扔了下去。 高云龙上前几步,俯身拾起将令,朗声道:“末将领命”转身大步流星下去了。 “许业出列。”呼延浩再抽出一支将令。 “末将在。”下面站成两列的队伍里又走出一名领官。 “本帅命你为三军押粮官,率精骑五千。尔需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重要性,不得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 呼延浩的背后,有几张椅子,皇上坐于上首,呼延老王爷坐于下面,李得正侧立于皇上身边。 望着点将台下的千军万马,却寂静得连一丝杂音也没有发出,只有呼延浩清朗威严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着。皇上的脸上,不由露出赞赏的笑容。 对于用人之道,他一向胸有成竹。这是即将开赴边关的十万精锐之师。此役,必将契丹寇军斩杀于雁门关外,以正大宋威名。 呼延浩点将完毕,侧转身,望向坐于上首的皇上。 皇上含笑而立,旁边站着的李得正迅速将一枚龙泉宝剑呈给皇上。 皇上脸上的笑意更深,凤目微转,望着面前英姿飒爽的呼延浩,目光中充满了期冀。他亲手将宝剑交到呼延浩手上:“这枚宝剑,是先皇留下来的,朕现在将它交于爱卿。见此宝剑,如朕亲临。正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朕现面赋予爱卿特权,许你便宜行事。” “皇上,臣一定不辱使命,凯旋归来。”呼延浩心潮澎湃,双膝跪倒,恭敬地接过宝剑。 他明白皇上的苦心。将这枚先皇传下的宝剑交与他,意味着任何的阻扰,不管来自朝堂的,还是其他方面的,都将消遁于无形,这是皇上对他无比的信任。 然后是祭旗,震天的战鼓声中,大军开跋。呼延浩下了点将台,翻身上马,提了银枪,策马前行。白马银枪,在灿烂无边的阳光下,甚是耀眼,渐渐地,融入了潮水般涌动的大军之中。 “你说什么,茶花死了”闲庭信步的呼延二公子猛然收住脚步,手中执着的白玉杯倾斜了一下,剧烈晃动中,滚烫的茶水倾洒在他修长白净的手指上,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茗砚黯然地点点头:“公子,这事千真万确,庞府今天早上刚传出的消息。现在,庞府正在给茶花姑娘敛葬。”() 第一百零七章深不可测的皇上 “茶花。”呼延二公子神色黯然,手缓缓地垂下,白玉茶杯就从他手上骨溜溜滚落到地上。 茶花,那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他只见过她一次,就在庞公子的书房里,她看向他的眼神,有种坚决,有种安祥,还有一丝笑意。 他作势去抓她,她冲了过来,咬住他的手臂,却将一本小册子塞到了他的怀里。他知道她得手了,他还知道,她是皇上派来的,目的就是取到“百官述职”。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她早就有了赴死的心。 成就大事,难免有人要牺牲。呼延二公子没有想到,这样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就此隐没了,如昙花一现般,转眼便枯萎,只余下一抔黄土,掩埋了千古风流。 对于茶花,死是她唯的一归宿。她只不过是皇上的一枚棋子,而对于她的家人,皇上早就秘密派人安顿好。 呼延廷玉忽然觉得心扉有些冷。而他自己呢,对于皇上而言,会不会也不过是一枚棋子?一颗捍卫皇权,巩固江山的棋子?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公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看着自家公子脸色有些发白,茗砚担忧地问道。 “没事。”呼延二公子摇了摇头。只一瞬间,他已经恢复了常态,神色自然,似乎刚才那个震惊的人另有其人,“我们去看看庞公子吧,这会子功夫,他也许正在伤心呢。” 茗砚狐疑地望望二公子,很快就到后院去牵了马车来。自军校场点兵之后,呼延老王爷和王妃推脱不掉皇上的盛情邀请,随了皇上上京去陪伴皇太后,有好一段日子不会回来。 这其中,最逍遥自在的当然要数呼延二公子。 坐上马车,呼延二公子对茗砚吩咐道:“茗砚,帮我去打听一个叫做苏锦云的人,不管天涯海角,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还有,”他顿了一下,眼睛微眯,有些凌厉的颜色,“你再帮我查一下,究竟是谁,在我爹面前告了我的状的?” 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生命的殒落,他深切感到生命的可贵。这世上,没有人能对他人的生命强取豪夺,任意处置。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此刻,庞统庞公子正在呆呆地望着茶花的冰冷的遗体,半天里没有说一句话。旁边的仆役、丫头婆子立了一地,皆噤若寒蝉,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劝解一句。 上来劝解的人,稍有一句不合他的心意,都被他叫人拉了下去,打四十棍子,逐出府去。 茶花的遗体已经冰凉,神色安详,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只有颈脖处,一圈紫黑色的勒痕。听府里今天早上最早发现茶花的人讲,当时,这名仅有十四五岁的姑娘就悬在房梁之上,身子早已冰冷多时。而昨天夜里,庞公子正好出去赴宴,彻夜未归。 呼延二公子带着茗砚进来的时候,庞公子仍在神思恍惚中。走至近前,甚至可以听到他在喃喃自语:“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呼延二公子想起昨天夜里,举杯狂欢之际,这个庞公子还说,过两天就纳这位叫做茶花的姑娘为妾,说起奶宵一刻值千金,还呵呵笑得挺开心的样子。看来,这位叫做茶花的姑娘让这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大少上了心。 想到这,呼延二公子心中微微一凛。能摸透庞公子的秉性喜好,投其所好,然后要保证能够一击成功,让庞统对于这个小丫头一见倾心,这里面,皇上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去细细揣摩? 再说,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查探出“百官述职”这本书的严密收藏之处,再在极短的时间内制造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书来,这其中,又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换句话说,这其中,牺牲了多少无辜的人的性命? 再然后就是那个茶花姑娘了。能把一个普通的平民家的姑娘训练成偷梁换柱的高手,这又该付出多少心血? 呼延二公子觉得心头微凉,较之那些看不见的敌人,他觉得,近在眼前的皇上,更加的深不可测。 “茶花怎么会死的?”庞公子霍地站了起来,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指住旁边站着的一个大丫头,怒道:“苹儿,你是服侍茶花的,你说” “庞兄,节哀顺变啊。”呼延二公子上前一步,微扶了庞公子的肩膀,低声劝道。他鲜有见到这个庞大少这么悲伤的样子,如此看来,庞统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全付心思都放在了茶花之死这件事上,暂时还未发现“百官述职”被偷换之事。 那位叫做苹儿的大丫头吓得“扑通”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嚅嗫道:“奴婢不知……” “你怎会不知”庞统怒极,一脚踹在苹儿的心口处,“我让你服侍茶花,你是怎么服侍的还有,那三尺白绫,是谁送过来的?” 苹儿被踹得翻倒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她惊恐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一个婆子,哭道:“奴婢,奴婢实在不知道……” “你…”庞统还待抬脚再踹,呼延二公子忙拉住他,“庞兄,算了,何必拿一个丫头撒气?此事有待慢慢查问。” 庞统盯着苹儿,见她时不时偷偷瞄了一下旁边站着的一个婆子,脸上的神情十分惊恐。他瞬时顿悟,那个婆子是大奶奶房里的人,看来 福气安康第4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43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43部分阅读 蠢凑馐拢谴竽棠蹋簿褪撬恼曳蛉俗龅氖纸拧? 他怒极,抬脚要往后院去跟大奶奶理论。 他的正室,是扬州城粮商范可铭嫡出的的大女儿,背景相当雄厚,容貌也十分端庄,知书达礼,是扬州城四大名媛之一,深得庞太师的喜爱,所以两家才联了姻。这个大奶奶什么都好,却偏偏是个醋坛子,庞公子纳进门的妾室,没有一个能活活长长久久,这与她脱离不了干系,这些庞公子都心知肚明。不过,以前那些女子只不过是他随手拈来,在心中根本没留下一丝痕迹。这一次,是不同的。 “这个贱人”庞统怒气冲冲,正欲找大奶奶算账。旁边的一名小厮眼疾手快,窜上前来拉住他:“公子,你可去不得。你忘了老爷说的话了吗?” 庞公子不情愿地收住脚步。前几天,庞太师偷偷出了京师,特地过来嘱咐他:“此时正值多事之际,统儿,你要收敛一下自己,不要闹出什么事来,免得坏了大事。” 他懊恼地摇头,强压住满腔怒火,转过身来,狠狠地盯了站在旁边的那个婆子一眼。那个婆子似有觉悟,自觉地朝后退了几步。 庞公子再转回头来,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茶花的遗体,似褪尽了浑身力气,慢慢道:“阿秋,你去通知茶花的家人,让他们把茶花领回去,再给她家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好好安葬茶花姑娘。” 那名刚才窜上来劝解庞公子的叫做阿秋的小厮点头应了,招呼了几名家丁,把茶花的遗体从房里抬了出去。 庞公子看着忙碌的家丁,目光怅惆。呼延二公子心想,这一回,庞统显然是动了真情的。可是,在这样的时间场合中,在这样的背景下,在这早就预谋好的套子里,这样的真情,似乎不应该发生。 从庞府出来,天色有些灰暗,繁荣的扬州城南大街的小商贩陆续收摊回家。茗砚一边小心驾着马车避让着人群,一边扭头对呼延二公子道:“公子,刚才庞公子极力留你吃饭,你怎么不留下吃了饭再走呢?” 呼延二公子手中的墨玉扇轻摇,默然道:“人家在办丧事,我们不方便打扰,算了,回家吃饭吧。” 忽然,一个约十七八岁的少年冲到马车,差点就撞了上来。茗砚吓了一大跳,猛然勒住马头。马匹一阵长嘶,半立起马身,生生顿住,就连坐在车厢内的呼延二公子也是一阵剧烈的震动,忙擎住马厢的边缘。 “你瞎了眼了你,赶去投胎啊?”茗砚怒骂道。 那人也是一副被吓住的样子,听到茗砚开口骂他,才清醒过来,匆匆向茗砚作了一个揖,算是道歉,拔脚就朝前方跑去,边跑边叫道:“娘,等等我,我又找到了几只镯子……” “怎么回事?”呼延二公子用墨玉扇扇柄挑开帘子,往外面望去。 茗砚奇道:“公子你看,不知为何,那些人全跑到前面那家铺子里去了。” “茗砚,把马车停在路边,我们过去看看。”呼延二公子皱皱眉,有新奇的事情发生,促使他的好奇心大发。 “是,公子。”茗砚很快把马车靠了边。茗砚也有着小孩子心性,哪里热闹最喜欢往哪里凑。 前面不远处,有一面“当”字的旗帜在灰暗的夜色中飘荡,约有十五六平米的铺子里,水泄不通地挤满了人,有老人,有小孩,有中年男子和妇人,还有一些挺着肚子硬挤了进去,也不怕肚子里的孩子被挤掉。铺子里,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宛如闹市一般。 门口处有两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在说话。一个转头看看当铺,再看看兑了银子,喜滋滋地往外走的人,低声道:“我看托付这个铺子办这事的老板,准是个富豪…”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老头赞同地不住点头,“收集各地的古玩及家传之宝,这该投下多少成本?况且,在这里估的价钱,比别处都高了一倍。你看见里面那个尖嘴猴腮的瘦小子没有?别看他长得不怎么样,眼光可精准得很,光我家那个几辈子流传下来的磁碗,他就能说出个大概,什么年份打制出来的,在哪里打制出来的,跟我家祖爷爷的祖爷爷流传下来的话一模一样,你说这不是神了吗?” “我也觉得此人很神。而且,这个铺子还收些新奇的玩艺……”老头忽然停了一下,朝另一个笑眯眯走出来的老婆子喊道:“郑婆子,你当了什么东西?” 郑婆子停下脚步,满面笑容,脸上的皱纹如菊花般绽放:“我方才把家里那只碧玉簪子拿过来,我以前问过几家当铺,都说只值十两银子。现在,在这里居然可以当二十两银子,足足多一半的银子……” 此话传入呼延二公子的耳朵里,他不由心一动。近来,他也淘了几只古玩,年份久远有待探研,如果能与这位老者口中所说的神人探讨一番,必定会受益匪浅。 “茗砚,你先回府去,把我书房里那几只青铜酒壶及酒杯拿过来。”呼延二公子转身吩咐道。 “好咧。”茗砚也是兴趣十足,飞快地驾了马车,朝南昭王府的方向奔去。() 第一百零八章长脸男子出现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整个扬州城笼罩在苍茫的暮色中。 城南街头最边上的那间不大的当铺里,掌柜陈得才正要把门板取来,关上大门。就在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朦胧的夜色中,两人均是纤细的身形,显然是两个女子。 陈得才转身,一看到当前的一名女子,马上脸上堆出笑容,点头哈腰道:“苏姑娘,你来了,快往屋里坐。”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把苏文清及张二花让进店里来。 “今天怎么样?”待陈得才把大门关上之后,苏文清才出声问道。 屋内很黑,陈得才点亮了烛火,把账本递给苏文清,然后朝里屋喊道:“李良,你把今天的情况跟苏姑娘说一下。” 里屋里转出一个尖嘴猴腮的人,约三十多岁的年纪,把盛了热茶的杯子恭恭敬敬地分别递给了苏文清和张二花,原来他进去斟茶去了。 李良立于苏文清面前,根本无需看账本,如数家珍道:“今天一共收了四百五十件当品。磁碗二十三个,花瓶十八个,酒壶三个,玉如意七个,金簪子十……” “等一下,”苏文清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把收到的金簪子全部拿过来给我看看。” 陈得才马上走进里屋,把收集到的各个朝代的金簪子共二十六件全部捧了出来。 张二花已抢步过去,拿过金簪摊在桌子上,一枚一枚细细地辨认,然后脸上显出失望的神色,朝苏文清摇摇头:“没有。” 苏文清看了那堆金光闪闪的金簪一眼,柔声道:“二花姐,不要急,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的。我相信苏月娥给我的消息不会有错。” 陈得才也道:“张姑娘,您别着急,一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知会你。” 张二花无奈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苏文清伸手过来,轻轻地揽住张二花的削瘦的双肩:“二花姐,一花姐最近怎么样?” 张二花摇摇头,脸上很是愁苦:“我大姐至今还在柴房里关着,我过去几次,那个可恶的朱大奶奶,都不让我见我大姐。后来听小翠说,老夫人见大姐怀了朱家的子嗣,便让下边的丫头婆子好生侍候着。朱大奶奶也不敢太逆了老夫人的面子,残羹冷炙总还会给我大姐送去一些。听说是待我大姐十个月生下孩子之后,便将我姐逐出门去。” 苏文清点点头:“能撑下去就行,此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见李良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苏文清想了一下,问道:“李大哥,有什么别的情况没有?” 李良本是幽州人氏,家族世代以做古玩生意为生,对各个朝代的古玩金银器赏鉴水平极高。半年前,他来到扬州城开了个古玩店,不想被人陷害,倾家荡产,还坐了半年牢狱,出来后身无分文,只好以乞讨为生。 那日,他乞讨到苏文清新开的一家陶瓷店里。苏文清自名下的产业壮大之后,便与明记陶瓷分了开来,各自开了分店,平日里还是一如从前般互相往来。而“明记陶瓷”更是一鼓作气,连开了三间分店,成了扬州城内最大的流水线一体化陶瓷店。 当时,这个李良只朝店里瞟了一眼,咕嘀道:“景德镇的瓷瓶怎么会是假的?” 一句话恰巧被苏文清听了去,她马上把李良请了进来,好好招呼,再细细问明原委。此后,李良就跟了苏文清。扬州城内文人雅士不少,都喜欢收藏古董;而城内的那些富人,更以家里摆上一两件朝代久远的古物为荣。所以,苏文清也打算,不久之后,专在城南大街赁一个大的铺面,交与李良专做古玩生意。 见苏文清出声相询,李良微微往前躬了躬身子,答道:“回苏姑娘,这一整天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不过,在傍晚时分,呼延二公子曾经来过。” “哦?”苏文清眼前现出一副俊美的尊容,想到情势所迫,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害得他差点被老王爷打死,不由心中的歉意油然而生,禁不住问道,“他怎么样?” 李良有些讶然地望望苏文清,仍微微躬了身子答道:“回苏姑娘,呼延二公子看来没什么事情,精神很好,他还差小厮拿了些青铜酒壶酒杯过来,我一看就知道是春秋时代的,果然是好东西,我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宝贵的东西……”李良一谈到古玩就眉飞色舞起来,“呼延二公子也真是个能人,光是赏鉴古玩这方面,竟具有这么高的造诣…” 陈得才呵呵笑道:“看来李良遇到知音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李良对任何人评价这么高呢。” 李良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能出来游玩,还能兴致勃勃地谈论古玩,证明身子已经大好了。苏文清也微微一笑,一颗心才略微放了下来。 又过了两天,就在全扬州城的人,都知道城南大街有这么一间高价收购的古玩的铺子之后,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那日午后,天气热了些,中午时分没有什么人,陈得才正一边看着账本一边打瞌睡。忽然有人在低低叫道:“这里有当金簪子的吗?” 陈得才马上惊醒过来,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这名男子偏瘦,长脸,下颌处还有一颗大黑痣。陈得才心中一动,朝旁边整理古玩的李良飞快地使了一个眼色。李良会意,迅速闪进了里屋。 “客官,你要当什么东西?”陈得才脸上堆着笑容,殷勤地走上前来,把长脸男子让到柜台前。 “我这里有些祖传的簪子,精巧别致得很,你看看,能值多少两银子?”长脸男子粗声粗气地说道,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摊了开来,把里面的数十枚金簪拿了出来。 陈得才眼睛一亮。想不到这个穿着蓝缕的男子,居然有这么些贵重的簪子。而且,这些簪子的款式与日前苏文清说的一模一样,有一套是七色梅花的,有一套是蓝银镶金莲花图案的,还有一套…… “果然是上好的簪子,是扬州城里伍老头亲手打制的吧?”陈得才拿起其中一枚金簪,对金簪的制作工艺赞不绝口。 听得陈得才如此说,长脸男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扬州城的头号金银器工匠,非伍老头莫数。这伍老头年轻的时候就是皇宫大苑的金银器大师,他的传奇颇具传奇,曾在很小的时候就跟波斯一个名匠学习铸造金银器,技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后来年事已高,便退隐到扬州城内,开了家小小的金银器铺子,纯粹是为了打发光阴,不让自己的手艺荒废了。 正因如此,要想得到他亲手打造的金银器,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且此人生性怪异,没有收徒,所以十年前他辞世后,他的技术便成了绝学,而他亲手打制的金银器,便成了绝世珍品,在扬州城内被疯狂炒卖。 陈得才趁长脸男子不注意,微微倾斜了一下金簪,簪柄上一个细小如米粒般的字映入眼中,果然是一个“芸”字。 陈得才心知肚明,表面上却不露声色,笑呵呵道:“这位客官,这么宝贵的伍老的遗世之作都被你收藏了,看来,要想拿到你的这些簪子,恐怕要花费上一笔不菲的银子。” “那当然。”长脸男子傲然道,“不是我吹嘘,这些整套整套的金簪子扬州城内还没有几个人拥有呢。”他伸出右手,摊了开来,“至少要这个数。” “五万两银子?”陈得才讶然道。 “不错。”长脸男子冷哼一声道,“老子走了好几个当铺,居然只给老子开出一万的价钱,害得老子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当出去。” 陈得才鄙夷地看了长脸男子一眼,心中不由有些恼怒,暗道:象你这般狮子大开口,多给十年的时间,你也当不出去。 表面上仍维持着谦和的笑意,陈得才呵呵笑道:“这位客官,这个价钱,小人也做不了主,还得请示一下我们东家。我们东家对于伍老头的手艺犹为喜爱,曾从别处高价收购了一些伍老头亲手制作的饰品。这样吧,你在这稍坐片刻,我去知会一下我们少东家,他定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价钱。” 长脸男子以为“五万两银子”的手势打出来,一定会吓坏这个掌柜的。没想到人家非但没有受到惊吓,还说他们东家非常喜爱伍老头的手艺,价钱还可以商量。长脸男子听着,觉得心里特别受用,即使拿不到五万两银子,冲着他们东家喜爱这些簪子的份上,三四万银子总可能成交吧。较之他以前问的那些当铺,这里的价格真是好太多了。 想到即将拿到的几万两银子,长脸男子也不计较多等一会,挥了挥手道:“掌柜的,快去禀报你们东家,最好让你们东家过来一趟,这价钱,我们好好商量。” “那是最好不过了。”陈得才意味深长地笑道,转进了里屋。 只一会的功夫,他又从里屋转了出来,亲手泡了上好的“大红袍”:“这位客官,劳你多等一会,我们东家一会就到。” 第一百零九章揭穿长脸男子真面目 长脸男子坐在舒适的太师椅上,一边品茗着上好的“大红袍”,一边在旁细观李良摆弄今天收回来的古玩,心中有说不出的受用。 自家境败落之后,他从一个富贵公子落魄得如街头的乞丐般,连平日里他常去的“揽香阁”,一见到他进来,都纷纷闪避,再不就是叫了院丁出来轰他。 更令他感到气闷的,是那个他投了最多银子下去,“揽香阁”除了香揽月之外,第二美貌的水冷月,见了他也是冷冰冰的,推搪着不肯见他。 如今,他很快就有钱了。等有了钱之后,第一件事就去“揽香阁”,把那个容颜第二的水冷月叫出来,让她好好地侍奉他一夜,他一定要趁机好好奚落她一番,看她以后还敢看不起他。 一想到这,长脸男子更是得意,仿佛顷刻间到了“揽香阁”一般,二郎腿也翘了起来,颤悠悠地晃动着。 “我们东家来了。”陈得才走到长脸男子面前,低声道。 门外有一两声马匹的长嘶,还有马车轮子刹住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长脸男子心中一阵颀喜,放下二郎腿,站了起来,抬眼朝门口处望去。却在看到出现在门口处的一男一女时,手中盛满了“大红袍”的茶杯“呯”地摔碎在地上,惊恐得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三弟,怎么是你?”朱大奶奶也看到长脸男子的瞬间呆住。 从朱大奶奶进来时那一声惊讶的呼唤,张二花就马上明白了。为什么,这名长脸的男子能够自由出入朱家的内闱,能够轻轻松松地逃之夭夭,因为他本来就是朱大奶奶的内弟。 想到被诬陷的大姐,张二花就一肚子气。说不定这个朱大奶奶的三弟,还是朱大奶奶指使的呢。 “朱大奶奶,这个人就是偷了你陪嫁的金簪子的那个贼。莫非,你认识他?”张二花明知故问,话虽问的是朱大奶奶,眼睛却瞟向朱大公子。 果然,时值中年,一身肥肉,腆着个肚子的朱大公子马上把怀疑的目光扫向朱大奶奶。 朱大奶奶暗暗咬牙。她没想到这个张家的二丫头这么厉害,居然从她的失态中看出端倪。当然,这事无论也不能认下来。 于是,她的眼睛使劲眨了几下,便有泪水在眼眶中闪烁:“夫君,难道你信不过我吗?我既已嫁入朱家,便跟着朱家荣辱与共,我又怎么会帮着外人来谋害朱家呢?” 朱大公子看着朱大奶奶,见她哭得雨带梨花,一副不胜娇怯的样子。眼角的皱纹愈发明显,再想到怎么说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她也是操劳朱府的大小琐事,耗去了青春美貌。想到这,一时间也踌蹰起来。 “猫哭耗子假慈悲。”张二花冷哼一声,“我不管这事怎么样,朱大奶奶你的内弟偷盗了东西,这点总不可能否认了吧?” “我没偷,我没偷”长脸男子急叫道。 “你没偷?说,这些是哪来的?”张二花怒极,把柜台上的布包取了过来,掷在长脸男子身边的桌子上。 “我……”长脸顿时哑口无言。 朱大奶奶看到摊开的布包上那数十枚熟悉的金簪时,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上段时间,她这个三弟来朱府里看她,说起父亲最近做营业被人陷害,血本无归,表面上看风风光光,其实家里早已债台高筑,问她能否借出一些银两应应急。当时她这个内弟开出五万两银子的借据,她没敢应承。虽说朱大公子不理事,挪用个几十两、几百两银子都可以搪塞过去,但动辄几万两银子,不要说朱大公子,老夫人也会觉察得出来。 谁曾想她这个三弟,见借钱不成,居然暗暗潜入她的房里,把她陪嫁的金饰全偷了出来。溜出来的时候慌不择路,居然跑到了朱大公子刚纳的妾室张一花那里,还被当场发现。 她心中惶急,为了掩饰,便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张一花头上,让她出来顶罪。本以为此事圆满解决,一箭双雕。一则可以把情敌逐出朱府,二则偷出的金簪也能解娘家那边的燃眉之急。谁曾想,风平浪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她这个愣头青的三弟居然主动暴露出来,自投罗网,这岂不要把她活活气死?弄不好的话,拉上她一起,她这个朱府大奶奶可要做到头了。 朱大奶奶眼珠一转,脑子也如眼珠般转得飞快,“扑通”一声就跪在朱大公子的旁边,抱住朱大公子的双腿哭道:“夫君,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想到三弟居然会偷偷潜入我的房中,把金簪偷走……” “朱大奶奶,朱府的守卫怎么那么差?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潜入你的房中偷东西?”张二花冷嗤道。朱大奶奶鬼话连篇,她才不信呢,说不定就是朱大奶奶指使她内弟去偷的,然后借机陷害她大姐。 “夫君,你一定不要听信外人的挑拨离间,我真的是一点都不知情啊。”朱大奶奶哭诉道。 “行了”朱大公子不耐烦道,朱大奶奶哭得他心烦。他挥了挥手,冷漠道:“送官吧。” “大姐救我”长脸男子顿时萎了,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 “夫君”朱大奶奶凄厉叫道,双手更紧地攥着朱大公子的双腿,“我求求你,不要把三弟送官,我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 朱大公子脸上的神色更是不耐,他弯下腰,使劲地掰开朱大奶奶抓住他的腿的手,用力甩开。朱大奶奶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摔倒在地上。 然后,朱大公子转身朝一个不再年轻的丫环吩咐道:“春桃,扶大奶奶回去。”再不看长脸男子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春桃赶忙走了过去,扶起朱大奶奶:“小姐,我们回去吧。” “他,”朱大奶奶哭道,“都二十多年的夫妻了,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春桃咬咬嘴唇,道:“小姐,老爷那边败落的消息,大公子知道了。” 朱大奶奶猛然睁大眼睛,看着春桃,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一次哭倒在地上。 旁边的长脸男子,更蔫了。 很快有官府的人过来,把长脸男子带走了。那男子一边被拖走,一边仍在低声哭道:“爹爹救我,大姐救我……” 张二花冷眼旁边,眼中带着不屑。这是报应,这是陷害她大姐的报应。 苏文清心中却是一片唏嘘。这就是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婚姻的最终结果。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靠双方的家世财力支撑起来的婚姻,一方财力衰竭了,必将导致这一方在婚姻中地位的急剧下降,从而使这段婚姻宣告终结。 她想,这样的婚姻,她宁可不要。 苏文清转身,台面上的赃物已经收走,她含笑看向张二花:“二花姐,雨过天晴,大难过后必有后福,一花姐开始有好日子过了。” 张二花想起柔弱的大姐,脸上的担忧仍未散去:“只能希望如此了。哎,我大姐就是太柔软了点,才处处受人欺负。”她顿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把不解的目光投向苏文清,“小清,我不明白的是,你是怎么知道朱大奶奶家败落了?” 陈得才也凑了过来,纳闷道:“此事我也觉得奇怪,关于朱大奶奶的娘家,坊间都传闻有发家的迹象,苏姑娘怎么知道她娘家败落了?” 苏文清笑吟吟道:“这件事情,是苏月娥告诉我的。 “苏月娥,你说的是苏府的二姑娘?”张二花讶然道。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苏文清看出张二花的疑惑,微笑道:“你或许不知道,这个朱大奶奶,是我刚认的舅妈娘家那边的外甥女。由于我的舅奶奶辈份比较大,所以虽说两人年纪相仿,其实是隔了一个辈份的。” 张二花点点头,她知道苏文清说的是苏府的苏梁氏。 苏文清又道:“那日我让狄青带封信去给永慈药行城东分行的苏月娥,让她打探一下苏府那边的近况。苏月娥很快回了信,说上段时间,苏府借了一大笔钱给朱大奶奶娘家那边,所以,我猜想,朱大奶奶娘家那边极有可能败落了。” 苏文清笑了笑,继续道:“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么,朱府为什么会出现偷盗事件就解释得通了。不管朱大奶奶是不知情也好,还是从中协助也罢,他们的目的不过是那些贵重的金簪。他们要取得金簪,以解燃眉之急。” “所以,你就设了这个局,诱使那个长脸男子上钩?”张二花恍然大悟道。 “也不尽然。”苏文清笑着摇头,“另外,我也想收集一些古玩,给李良开个古玩店。” “小清,你要开古玩店?”张二花顿时两眼放出光来。 “迟早是要开的。”苏文清笑着看向李良,“不然的话,让李大哥一直这样跟着我,不是太屈才了吗?” “苏姑娘说哪里的话?”李良的脸刷地红了,“姑娘的救命之恩,李某没齿难忘,就算给姑娘一辈子做牛做马,李某也是心甘情愿的。” “哎,李大哥可别这样说。”苏文清忙阻止道,“李大哥这样说,可要折杀我了。再说了,以李大哥这么独到的眼光,不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可惜了。”说到这,她忽又想起李良对于那个呼延二公子的评价,心中幽幽叹息一声。如果呼延二公子不那么不务正业的话,那他或许能成为一代赏鉴大师也说不定,唉,可惜了。 第一百一十章谋亲事拜访翰林府 不知是因为朱大奶奶的娘家那边失了势,还是因为朱大奶奶已年老色衰,而张一花正值青春年少,反正朱大公子对于张一花的偏爱也开始明显起来,不仅给她多配了几个丫头,还专设了小厨房,享受着朱大奶奶一样的待遇。 本来因为娘家那边失了势,朱大奶奶就怄了气,后又加了一摊失宠的事情,竟然在思前想后之余,卧床不起,整天病怏怏的,连床也下不来。 张二花眉飞色舞地说着这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时,眉宇之间带着欣喜的色彩。 苏文清静静地听着,淡淡地笑着。朱大奶奶会这样善罢甘休吗?从那个长脸男子被衙役拖走的那一刻,她的眼中闪出的狠毒的目光,就可以看出她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这事总算告一段落了,不是吗?苏文清忽然觉得有些怅惆,她好像觉得,林志海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信了。或许,身为新科状元的他,应酬多得无瑕顾及她了吧? 深夜,一辆马车在扬州城内的小巷中行驶着。马蹄叩击青石板的声音在寂寥的深夜里犹为清晰。 行至巷子深处的一座气派的府第面前,马车停了下来,走下了一位黑衣斗蓬,面罩黄金面具的人。那人转身付了车资,马车便“达达”地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之中。 那人登上台阶,行至府第的朱色大门前,执了门上的铁环,叩了几声。 不一会,走来一个人,边打哈欠边拉开了门上的横栓,却在开门见到门外黄金面具男子之时,睡意全无,大睁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愕然道:“大当家” 大当家缓步走入扬州商业协会总舵,脱下斗蓬,李福迅速地上前接过。 大当家似乎很满意李福的反应,森冷的目光含了些许笑意:“怎么,我有一段时日没来,李管家倒不记得我的习惯了?” “不是。”李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平日里大当家神出鬼没,多半时间都是深夜时分前来,所以,对于大当家的生活习惯他早就烂熟于胸。 他好奇的是,缘何大当家此次深夜前来,不纵身跃墙而过,而且从正门进来?这在他的记忆中,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大当家,你有一段时日未过来了。”李福跟着大当家走入书房,让值守的人泡了茶上来。 “上段时间我去处理一些事情。”大当家淡淡道。 烛火点了起来,屋子里亮堂一片。李福隐隐觉得大当家与往日有些不同,行动有些迟缓,宛如大病初愈的样子。他不由心下暗道:难道,这段时间,大当家出了什么事情? “我没来的这段时间,各地的情况如何?”大当家问道。 “一切良好,大当家无须挂念。”李福忙答道,转身从橱柜里抽了几本账本出来,轻轻地放在大当家面前,“这些时日的经营情况全部详细记载在上面,请大当家过目。哦,还有,关于今年的会费,各个入会的会员都已全部缴齐。” 大当家赞许地看了李福一眼,点点头,却不翻阅账本,而是把头转向了窗台。 窗台处,放着一盆剑兰。由于照料得很好,剑兰生长得很好,狭长的叶子碧绿油亮,抽出的花蕾含苞欲放。 见大当家望着兰花出神,李福马上道:“大当家请放心,这花长势极长,估计这两天就能开花。”他顿了一下,猜想大当家更想知道的是苏文清的最新消息,于是又道,“最近,苏文清又在城中开了间古玩铺子,居然连北地赏鉴古玩的奇才李良也被她搜罗来收为己用,真是令人好生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大当家道,眼中有一丝笑意闪动。较量了几番,他已经十分了解那个姑娘的野心,从边缘产业做起,逐步扩大自己的产业,他有时候,都有些佩服这个姑娘的策略。 “李福,苏文清掌控了扬州城多少资产?”大当家突然问道。 “据统计,苏文清至少掌控了扬州城三分之一的资产。”李福想了想又道,“如果从全国的范围看,单是她掌控的几条商线,就已经占了全国的五分之一。” 李福的目光有些担忧:“照此下去,苏文清会不会威胁到我们商业协会总舵……” “不会。”大当家摇摇头,“我们掌控了全国过半的经济命脉,尤其是些主要的产业,如粮、盐、茶叶、丝绸……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他转头看着李福,“我们是皇商,地位撼动不了的。” “不过,”大当家沉吟片刻,又道,“我们也该学学苏文清,发展一些边缘产业,这样,会有更大的伸展空间……” 李福点头称是,看了一眼大当家,终于还是说道:“据下面密报,苏文清好像有要将扬州城内的产业转与他人经营的意图。” “哦?”大当家掩在黄金面具下的双眉微扬,失去竞争对手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深遂的眼眸闪着疑惑,“这是为何?” “这个……”李福犹豫片刻,“我只是听说,苏文清准备奔赴京城,与当今新科状元林志海成亲。” “成亲?”大当家颀长白晰的手指瞬时攥紧杯子,手背上青筋突起。眼中闪着惊疑不定的目光,“什么时候起,她与林志海有了婚约?” 李福似乎早料到大当家会有如此反应,他为难道:“苏文清与林状元的婚纺,是自小就订下的娃娃亲。听说他们两家人都是从北地的一个边远的小村落逃荒过来的,感情非同一般,这么年一直相互扶持。这事小莲子庄的人都是知道的。” 大当家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却在下一秒迅速直起身子来,眼中有些痛苦的神色。他兀自喃喃道:“原来,原来他们一早就是有了婚约的……” 今日的京师码头特别热闹,除了缷货的工人外,还停了几顶轿子,三两匹马。轿子和马匹旁各站着一些丫头婆子,小厮,还有一些抬轿的轿夫。 为首的一个婆子四十岁上下,穿一身靛蓝团花袍子,站在码头的最前方,踮起脚尖朝河的尽头望去,一副翘首以待的模样。 她是龚府里夫人身边的人,姓陈。今天一大早,小姐就到夫人房里说,有客人要来,今天就到。夫人便差遣她到码头候着。 不想一连站了两个时辰,居然连船只的影子都没见到。她揉揉站得酸痛的脚,想骂几句,话刚到嘴边猛然收住,只是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来了。”不知是谁轻轻说了一句。陈婆子一阵惊喜,忙抬起头来,见远处的河面上,徐徐驶来一艘大船,后面还跟着一艘稍小的船只。大船小船上都竖了旗帜,大大的“范”字在风中飞扬。 陈婆子忙率众丫环上前,本来板着的面上,已露出献谄的笑容。 大船小船抛锚靠了岸。稍小的船上的甲板上走出一两个儒生模样的人。陈婆子听夫人交待过,这次来的人有几个是扬州城范老爷府上的人,专门上京找老爷谋取功名的,正好范家三小姐要上京,由于同路,便顺便护送三小姐来京。 “各位先生好。”陈婆子上前笑着打了招呼,便让他们先上马,由小厮带着前往龚府。自己则上前紧走几步,一把扶住踩着木板上岸的范府三姑娘。 “三姑娘,你总算来了。我们夫人等得可着急了,派了人一遍遍来催……” 陈婆子还待要说,范府三姑娘范明霞脸上露出了不耐的神色。旁边跟着三姑娘一块来的丫头素绫忙道:“陈妈妈,你先带我们过去吧,三姑娘坐了一天一夜的船,累坏了。到了府里,等拜见了夫人,再慢慢叙话。” 陈婆子这才知道自己多言了,不由嘿嘿地讪笑几声,招呼丫环小厮们过来帮忙拿包袱,自己则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地把范府三姑娘扶进轿子里,并嘱咐轿夫小心轻抬。 范明霞不屑地冷笑。她是龚府的熟客,以往几乎每年她都要去京城一趟,找龚燕如玩耍。最近这几年,由于大家都长大了,来往才没有那么密切。 范明霞此次前去拜访的府第,是京城翰林院大学士龚政明。这个龚政明是当今相国的女婿,娶妻岑相国大女儿,生一女儿名唤龚燕如。由于龚政明祖藉扬州人氏,每年清明回来祭祖,龚政明都要携妻带女回扬州住上一段时间。范明霞的母亲曾姨娘与龚夫人未出嫁前是闺中密友,所以,范明霞与龚燕如自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同一般。 轿子穿过热闹繁华的大街,最后停在一个气势宏伟的建筑群之前。和扬州城的南昭王府一样的朱门,一样的琉璃瓦飞檐,一样威武的汉白玉石狮子。只不过,面积看上去小了许多。 范明霞挑起轿帘的一角,朝外望去,目光落在门前的石狮子上,心想:这几年不见,龚府又气派了不少,听说这门前的石狮子,就是岑贵妃生了皇子之后皇上特别赏赐的。岑贵妃因生了皇子地位日见擢升,就连娘家那边也荣耀无边。龚政明与龚夫人身为岑贵妃的姐姐姐夫,那自然深沐皇恩。 轿子从朱色大门的角门抬了进去,走了一段路后,轿子停了下来,换了另一顶轿子,一直抬到了后边的院落方才停下来。 早有守在门边的小丫头掀起帘子来,叫道:“范姑娘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昭阳长公主首肯了婚事 一个火红衣裳的丫头奔了出来,满脸含笑,亲热地拉起范明霞的手:“姑娘终于来了,刚才在里面夫人还在念叨着呢,这不,就到了。” 范明霞礼貌地笑笑,从素绫手中接过一串念珠,递到火红衣裳丫头的手上:“几年前听红姐姐说起过,想要一串南方寺院开过光的佛珠,妹妹前不久去灵觉寺上香,顺便帮红姐姐向道远住持求来了。” 火红衣裳的丫头唤做小红,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头,由于在府里的身份不同,叫的时候便省略了“小”字,只唤“红姑娘”或“红姐姐”。 小红惊喜地看看手中的沉香念珠,顿时喜逐颜开:“妹妹真是有心了。”说着细心地收好。沉香念珠本是并不十分贵重,重要的是由灵觉寺那个老住持道远和尚开过光的才贵重。听说这个道远住持,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前两年,皇上到扬州,就亲自去拜访他一回,与他共谈一个上午的佛经。 “进去吧。”小红伸手亲自扶了范明霞,跨进了东边的正厅里。 正厅里,桌椅台凳一应俱全,靠窗的地方,放了一个白釉细颈花瓶,插着几支色彩斑斓的孔雀毛。再过去,是一幅泼墨山水画,能在龚大学士摆设的画卷,不用说也是前代名家的真迹。 龚夫人就坐在正中央的暖榻上。榻上放了一副小小的茶几,龚夫人执起一个茶杯,用保养得极好的纤纤玉指拈起茶盖,轻轻拨弄着里面的茶水。 见范明霞走了进来,龚夫人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走下榻来,拉起范明霞的手,脸上露出笑容:“几年不见,霞丫头倒是长得越发的水灵,连我都差点不认出来了。” 范明霞也笑道:“夫人说笑了,几年不见,夫人倒是越来越年轻了呢。别人见了,肯定不会想到夫人是长我们一辈的人,反会以为是我姐姐呢。” “霞丫头的嘴巴还真甜。”夫人笑了笑,拉了范明霞坐到了暖榻上。 这位龚夫人,年近四十,但由于长年累月的养尊处优,岁月的风霜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除了眼角有几条不易察觉的鱼尾纹外,整体上看来,就跟一个三十岁的女子一般,风韵犹存。由于眉梢略微高挑了一些,使她的整张脸,看上去不那么柔和,突兀地多了几分精明凌厉。 “夫人,母亲托我给您带封信。”范明霞取出书信,双手呈给龚夫人。 龚夫人拆了信,一看到上面的内容,细细的柳眉便蹙了一下。 范明霞忙道:“我还差点 福气安康第4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44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44部分阅读 记了,过几天就是夫人的生辰,母亲还托我给夫人带了些贺礼过来。”说着转头看看素绫。 素绫会意,把手中的礼盒呈了上来。 是三层的礼盒,上面一两层是长白山的人参,茎干肥大,色泽明朗,一看便知是上品的药材,第三层则是些黄白之物。 龚夫人一看,柳眉霎时舒展开来,微笑道:“你母亲也太客气了,我们深交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客套?放心,她托付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帮她办妥的。” 范明霞脸一红,现出些许小女儿家的娇羞之态:“那就有劳夫人费心了。” “原来霞儿你不是专程来看我的,是有事要求我母亲才跑这一趟的啊。”一个清丽娇柔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接着,一个俏丽的女子身影一闪,直直地打起帘子奔进屋里来。 负责打帘的小丫头惊出一身冷汗。她突然看见小姐疾步走了过来,刚要行礼,谁知小姐居然自己打了帘子进去了。龚府规矩森严,尤其这个小姐性子更是娇纵,上次因为一个丫头打帘稍慢了一些,就被拖了下去打了十板子,自此,全府上下,见了小姐都兢兢惊惊,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但是,今天的龚燕如似乎心情极好,也没有跟丫头计较礼节上的事情,一溜烟就跑了进去,直接依偎到龚夫人身边,撒娇道:“娘,到底霞儿央你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没什么。”范明霞的脸颊似乎更红。临行前,母亲就跟她说了,是关于她的终身大事。 她是范家的庶女,虽然平日里父亲也疼爱她,但是,论身份地位,不管怎么说,总比别人矮了一截。就连府里的那个下人,看她的目光也与其他嫡出的姐妹兄弟不同。 就好比这一次,那个正房所出的二姑娘范明珠,硬是说她拿了南昭王妃赏赐的金簪子,闹得全府上下鸡飞狗跳的。她的母亲,曾姨娘为了息事宁人,掏了钱出来重新买了一支贵重的金簪还回去,这还不够,那些正房的丫头婆子见到她们还指指点点的,好像真是她们偷了一般。 曾姨娘一气之下病倒了,思前想后,索性狠狠心,把自己平日里收藏的金银首饰全拿了出来,买了上品的长白山人参,还打造了一盒金银元宝,让女儿一同带上京去,求助于龚夫人,希望她能帮女儿物色一个名门大户,好一吐心中的怨气。 “霞儿脸红了,是不是思春啊?”龚燕如嘻嘻笑道,侧起身子要去抢龚夫人手中的信件。 “胡闹”龚夫人笑骂道,“你这丫头,越大越疯了,竟然连这样的话也讲得出来,哪像一个名门闺秀应有的样子”龚夫人拍了女儿,“你看看你霞姐姐,虽然比你大几个月,人家可比你稳重多了。” “母亲说得这么严肃干嘛?这里又没有外人,我是跟霞儿闹着玩的。”龚燕如不依道,“哪天要是我出府去了,娘肯定会寂寞死的。” “好好好,我才说你两句,你倒调侃起为娘的来了。”龚夫人无奈地笑着又拍了一下女儿。 “霞儿你尽管在府里住下,我正寂寞无聊着呢,你住进来以后,我就有人说话了。”龚燕如笑嘻嘻道,转头看向侧立一旁的穿着青绿衣裳的丫环,“紫芪,落雁阁收拾好没有?” “落雁阁”是龚燕如的住所,而紫芪,则是龚燕如身边的大丫头。 范明霞忙道:“不用这么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龚燕如站起来,坐到她身边,“我那里地方大得很,只有我一个人住。还和往年一样,你住东厢,我住西厢。” 范明霞也没再推辞,笑着谢了。 不一会,有丫环进来通报要不要传饭。龚燕如便拉了范明霞的手,随夫人一起出去用饭。 席间,龚燕如手上戴着的一只手镯引起了范明霞的注意。 “妹妹的手镯很是漂亮,应该是件贵重的东西吧?”范明霞看着龚燕如的手腕出神。 “姐姐说的是这个吗?”龚燕如停下筷子,用右手抚了一下戴在右手手腕的镯子,却没有要取下来的意思,显然这只镯子宝贵至极,“这是和田羊脂青花玉镯,是西域的贡品,前两天见到昭阳长公主,她赏赐与我的。”龚燕如说到这里时,脸上竟有些微红。 “昭阳长公主赠送与你的?”范明霞思量片刻,恍然道,“难道说,姐姐与呼延二公子的婚事订下来了?” 龚燕如低了头,笑得甜蜜,狠狠地点了一下。 前两天,她进宫去探望小姨岑贵妃,当时皇太后,昭阳长公主都在。当着众人的面,昭阳长公主亲自从手腕褪了玉镯下来,亲手戴到她手腕上。这算是迄今为止,在她与呼延二公子的亲事这方面,昭阳长公主给出的较为明显的暗示了。 “那真的要恭喜妹妹了。”范明霞起身,斟了一杯茶,含笑道,“今天姐姐以茶代酒,敬妹妹一杯,预祝妹妹心想事成,与呼延二公子白头偕老。” “姐姐说什么呢,这事还早呢。”龚燕如顿时红了脸。 散了席,龚夫人与龚燕如都回房歇去了。范明霞提出要在后园里走走,龚夫人便叮嘱几句,并让一个婆子跟着,有什么事情好照应一声。 范明霞敛去了方才席间维持得很辛苦的笑容,静静地行走在林间小径上,神情有些落寞。 看着别人的风光,再想想自己离家的落魄,范明霞更觉凄凉。谁让她只是个庶出的女儿呢,没有人可以帮自己打点,凡事都要靠自己。 再想起在扬州时,府里那个正房所出的二姑娘范明珠,硬是诬陷她偷东西,而自己的母亲又是个懦弱的人,不由觉得一阵气苦。脚下裙摆处耀眼的牡丹刺绣看得她心烦,她猛地一抬脚,把跟前的一颗碎石子踢了出去,裙摆处的牡丹瞬时碎了。 “小姐,不可这样。” 素绫赶忙跟了上来,她当然明白自家小姐的心事,她更担心的是,怕自家小姐在别人的府里闹出些什么事情出来。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有人轻叫了一声:“哎哟。” 范明霞主仆对望了一眼,不会这么巧吧,难道真的踢中人了? “我去看看。”范明霞说道。她刚才明明看到这一条小径没有人的。 “小姐,等等我,我也去。”素绫在后面叫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范明霞初遇林志海 林间小径的转角处,本来无人的地方突然多出了一个人,那人弯着腰,用手抚着脚踝处,身上,竟穿着一身火红的状元袍。 范明霞看着面前的人,呆了半晌,方道:“你是当今新科状元林公子?” 面前的青年男子直起身子,抬起头来望住范明霞。只见他帽插宫花,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薄唇微微抿着,探询的目光扫视了范明霞一眼:“请问姑娘是……” 范明霞顿时失了神,既为面前这位青年男子俊朗的容颜,也为这位男子尊贵无比的状元地位。 素绫见小姐失态,慌忙暗中扯了一下自家小姐,堆起笑脸道:“这位公子,想必就是当今新科状元林公子吧,我家小姐是扬州城粮商范可铭的小女儿,这段时间来龚府上作客。” 林志海一听,旋即笑道:“原来是龚老爷府上的贵客,林志海失礼了。”说着深深作了一个揖。 “林公子何需如此”范明霞慌忙侧了侧身子,不受他这个礼,也对他福了一福:“明霞初见林状元,礼数不周,还望林状元见谅。” 林志海再次笑了:“范姑娘不必如此。” 他的笑容很好看,灿烂如这园子里的阳光,有一种明朗的气息。范明霞再次失了神,竟连林状元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道。直到大丫头素绫用力扯了扯她,才使她从恍惚的神思中清醒过来。 “小姐,你看上这位林状元了?”素绫掩口笑道,刚才她一看自家小姐的神色,就知道自家小姐春心萌动了。 “素绫,你觉得这位林公子怎么样?”奇怪的是,对于这个话题,范明霞并没有刻意回避。她望着阳光下那越走越远,最终消失不见的身影,若有所思道。 素绫讶然地望着自家小姐,她从未见过范明霞如此严肃的神情,不由也收起嘻笑的表情,道:“这位林公子,的确是个不错的人,相貌端方,人品自不必说,而且还是当今状元郎,小姐若能与他……”素绫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夫人知道该有多高兴啊,说不定病马上就好了。” 范明霞低下粉颈,沉思了好一会,再抬起头来时,似乎下定了决心:“素绫,你去打听一下,这位林公子家住哪里,年方几何,有没有……” “小姐,”素绫打断了她的话,“小姐请放心,临行前夫人交待的话素绫记得清清楚楚,小姐的事就是奴婢的事,我一会就去找府里的婆子问问看。” 素绫上前一步,替自家小姐紧了紧披风:“起风了,小姐,进屋歇着吧。” 傍晚的时分,素绫回来了。一见到她,范明霞便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 “小姐,我们进屋说。”素绫有些警惕地望望四周,拉了自家小姐进了房间。 掩了房门,素绫才开口,神色有些凝重:“小姐,我打听清楚了。那位林状元,名叫做林志海,扬州人氏,说起来还是我们的同乡呢。不过,”素绫看看范明霞,“我听府上的婆子说,那位林公子早就有了婚约了,是自小订下的亲事,等他忙完这段时日后,便回扬州接未婚妻来京成亲。” “这样啊。”原本一脸期冀的范明霞瞬时由晴转阴,她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早知道,她不可能有这么好命的,这么好的事情不可能轮到她的。 “小姐,不要灰心,我们另想办法。”素绫奔到自家小姐面前,劝道。 “还有什么办法可想?”范明霞无力道。这世上,总不可能再出另一个林状元吧? “只要林公子一日没有成亲,我们就有机会。”素绫狠狠道。 “这是什么意思?”范明霞不明白。 “小姐,你想想,林公子不是还没有成亲吗?小时候订下的亲事算不得数的。更何况,他现在人住在龚府,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素绫唇角噙着一丝冷笑,眼中的目光狡猾狠毒,“这哪里轮得到他那个远在天边的未婚妻?” 范明霞顿时眼前一亮。 “小姐,我还听说,当年龚老爷中状元的时候,还是成了亲的。现在的龚夫人不也一样把龚老爷抢到了手上?所以,”素绫的眼睛微眯了一下,“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有人给我们安排好的,需要靠我们自己去争取。” 范明霞的眼睛更亮了:“素绫,你有什么好法子?” “小姐,这事我们要从长计议。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给林公子留下好印象,那一切就好办了。”素绫附在范明霞低声道。 范明霞点点头,只要能得到林公子,只要能登上状元夫人的宝座,只要能让范府那个诬陷她的二小姐自形惭秽,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志海发现,走在龚府的林荫小道上,时不时会撞见上次见到的那位范姑娘。那位范姑娘每次见到他,都温言巧笑,一副温婉的大家闺秀模样。闲瑕的时候,她还带了丫环,拿了字贴向他讨教。她的字迹娟秀纤细,在女子中算是不错的,而她还上门来讨教,这样对学识锲而不舍的的精神让林志海顿增好感。 龚燕如执了把泼墨团宫扇,立于花阶前,一边轻轻扇着,一边望着不远处的亭子里相互讨教书法的范家小姐与林公子,笑着对身边的丫环道:“紫芪,我看,不用我们操心,范姐姐的好事要近了。” 好几天没有收到林志海的来信,苏文清有些蔫蔫地提不起精神。 扬州城所有苏文清名下的产业,都打理得差不多了,该交待的都交待张二花与苏月娥去办理了。卸下了担子的苏文清,突然觉得百无聊赖,抵不过思念的思绪,回了房拿出以前林志海寄来的书信一封一封地细看。 “小清,原来你在这啊。”苏氏推门而入,见到女儿斜倚在床榻上,散发着长发,神容忧郁,这不由使她这个做母亲的心中一紧。 “哦,是娘啊,快请坐。”苏文清下了床榻,挪了椅子过来让苏氏坐下。 “怎么,我的女儿开始有心事了?”苏氏含笑着青丝如瀑的女儿。女儿大了,也有自己的心事了。苏氏觉得有些感慨。 “我哪有什么心事。”苏文清不肯承认,随手挽了挽乌黑油亮的秀发,随意用一根绳子扎了,转身给苏氏端了茶过来。 苏氏接过茶,呷了一口,深深望着女儿:“小清,娘是过来人,娘什么都明白。” 苏文清低下头,神色有些茫然:“海哥哥在京城里真的那么忙吗?怎么连回封信的时间都没有?” “这不就是几天没来信吗?怎么,这么快就对海儿没信心了?”苏氏笑望着女儿。女儿毕竟还小,心境难免急躁了点,当年她不也等过?而且,一等就是好几年。不过,她当然不希望女儿步她的后尘。“你不是说只要双方心里有对方,就坚不可摧,任何人都阻挡不了的吗?”苏氏笑着套用了女儿曾说过的话。 “话是没有错,我只是担心,感情毕竟经不起时间与距离的考验。”苏文清有些黯然。 “不会的,海儿不是那样的人。”苏氏拍拍女儿削瘦的双肩,安慰道,“只要你们两人一条心,谁可以把你们拆散呢?再说,海儿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绝不会贪图荣华富贵,背信弃义的。林姐姐今天早上还说了呢,如果海儿真的敢另娶他人的话,她就当没这个儿子。” 苏文清不由笑了起来。林大娘的话虽然朴实,但对于此刻徘徊的她而言,无异于一股暖流注入心田。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狄青的声音:“苏姑娘,你的信来了,京城捎来的。” 苏文清的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 “快去吧。”苏氏疼爱地望着女儿,忍不住嗔怪道,“都快要成亲的人了,还一会愁一会喜的。” 苏文清吐吐舌头,转身走出房间拿信去了。 林志海果然有事耽搁了。是因为皇上要重新整顿翰林院,龚老爷为了使他能早日进入翰林院,便举荐了他去。这一忙起来,便是通宵达旦,连个写信的时间都没有。 来信写得很缭草,廖廖几句就交待了所有事情,显示着写信的人实在十分匆忙。不过,在最后,林志海倒是写了一句分量很重的话,说是五天之后便会派人过来接她们母女及林氏到京城去。 沉浸在幸福中的人总是很容易原谅对方的小过错。苏文清很轻易就忘记了林志海信中字迹的缭草,以及字里行间隐隐流露出来的随意与漫不经心。她高高兴兴地对着盛放的剑兰回了信,说所有琐事都已收拾妥当,只等他派人来接了。然后走出门去,让狄青找人快马加鞭把信送到京城去。 苏氏倚在门边,望着快乐如蝴蝶般的女儿,眉头紧蹙,心中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她仰头望天,暗暗道:老天有眼,如果老天真的同情她所承受的苦痛,那就千万,千万不要让女儿再步她的后尘。 第一百一十三章呼延二公子的报复行动 望着公子盯着那封信都有半个时辰了,茗砚唉气,再唉气:“公子,你就清醒一点吧。” 那封信上,满纸的狂草,乍看茫无头绪,杂乱无章,但细细审之,却发觉所有的字体均一气呵成,始终一贯,保持一种气势,使观者感到一种凌厉的“利剑锋芒”之势。不仅这字迹令人有利刃之感,就连这封信的措词,简直就是一把利刃,直直地插进人的心里。 能写出这一手的狂草“状纸”,而且言语之间如此犀利的人,扬州城内还会有谁?茗砚又在暗暗叹气了,连他都猜出来了,怎么一贯聪明的呼延二公子会看不透呢?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呼延二公子身心俱震,木然地摇了摇头。那日暴怒的老王爷为正家规,把鞭子狠狠地朝他挥落的情景再次涌上脑海之中。那种皮鞭噬咬肌肤,令他疼得死去活来的痛楚,至今仍清晰如昨。 老王爷不问任何缘由,不听他的一句半言的解释,将所有的罪责都归结在他的头上,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那一封告密信。 他说过,不报此仇,非君子。可是,这个事件的告密者,怎么可能是她?她有那么恨他吗?竟要将他置于死地?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她是与别人不同的,她的生活方式,令他欣赏;她的经营方式,令他激赏;她淡泊的人生态度,令他恍若找到知己。可是,他在她的心中,真的就那么不堪吗?在她的心中,把他置于何地? 呼延二公子紧紧攥住信纸,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攥得那么紧,似乎要将信纸攥成粉末。而深遂的目光,愈渐森冷。 心中一时酸甜苦辣,竟说不出什么滋味。心中有一团怒火四处乱窜,令他无所适从。 “公子”茗砚叫道。他从来没有见过公子这般神情,俊美的脸上,双目失神,脸色铁青,剑眉紧蹙,眉宇之间似乎压抑了重重痛苦无处发泄。 猛地,呼延二公子一掌击在案几上,把案几上的茶盏差点震到地上,也着实把茗砚吓了一大跳。 他说过,这世上,没有人能对他人的生命强取豪夺,任意处置。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不管是谁都不行,即使是她,也不行。 “茗砚,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令一个人痛苦一生?”呼延二公子忽然出声问道,他的目光阴森,声线不带一丝情感。 “公子”茗砚愕然看向自家公子。难道公子要开始报复了吗? “说”呼延二公子的目光更是森冷。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有情人难成眷属……”茗砚搔搔脑袋,他曾听人这么说过。 呼延二公子忽地看住茗砚,看得茗砚毛骨悚然:“公子,你不会真的要这么做吧?” 呼延二公子看了茗砚许久,眼眸里一丝亮光,渐渐汇聚成一个亮点,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茗砚,你说得很对,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有情人难成眷属。” 当然,还有另一种,那就是被人抛弃的感觉。他现在感同身受,他也要她尝尝这种滋味。 “公子,我只不过随口说说,你千万不要当真……公子,你要到哪里去?”茗砚见呼延二公子大步走了出去,不由急叫着追了过去。 “茗砚,去收拾东西,跟我上京一趟,”呼延停驻脚步,唇边的笑意更深,“我要去会会新科状元——林志海。” “公子,你怎么知道苏文清与林志海……”茗砚讶然地望着二公子,这件事还是今天早上他刚探听到的,还未来得及告诉二公子呢。二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整个小莲子的人都知道这事,不是吗?”呼延二公子笑得意味深长。 京城,龚府。 远远的,从街头的那一端驶来一辆马车,在龚府门前还没有停稳,一个戴着和田羊脂青花玉镯,头插宝蓝点翠珠钗、耳缀景泰蓝红珊瑚耳环的姑娘从龚府里冲了出来,口中一迭声地叫道:“廷玉哥哥” “廷玉哥哥”显然欣喜之至。 车厢内坐着一位俊美的年轻男子,听到女子的呼唤之后,用手抚住额头,一副颇为头痛的样子。待从车厢里走出来的时候,俊美的年轻男子已经恢复了常态,面带笑容,对立于马车前的姑娘柔声道:“燕如,是你呀” “是我。廷玉哥哥你终于来了。”龚燕如看到呼延二公子,兴奋之极,伸手就把他拽下马车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他的胳膊,“廷玉哥哥,你都好多年没来我家了吧?一定不认得路了,我带你四处走走。” 自得到了昭阳长公主的玉镯之后,龚燕如觉得,她与呼延二公子之间的关系,又更进了一层。于是,也不必顾忌那么多。 呼延二公子笑笑,借着伸手去拿墨玉扇的机会,不露声色地把手抽出来。龚燕如抿了抿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一旁的紫芪见了,忙上前道:“二公子风尘仆仆,长途跋赶来京城,想必累坏了,先进府洗潄一番,待会就开饭了,老爷与夫人正在府里等着呢。” 呼延二公子彬彬有礼道:“那就有劳了。” 马上有家丁上来,接过茗砚手中的包袱,领着他们往里边走去。 紫芪走到龚燕如身旁,看着有些不悦的小姐,再看看远去的呼延二公子的背影,低声道:“小姐,此事要慢慢来。小姐何需操之过急?现在王妃都首肯了,这呼延二公子迟早还不是你的?难道这二公子会忤逆他奶奶不成?” 龚燕如想想,觉得有些道理,这才高兴起来,带着紫芪进府去了。 正厅里,坐着龚老爷和龚夫人,却不见林志海。呼延二公子一一上前见礼,礼罢后各自落座。 龚老爷含笑望着呼延二公子,问道:“上段时间听闻贤侄有恙在身,如今可否大好了?” 呼延二公子脸上一红,忙躬身答道:“有劳伯父挂念,侄儿身体已无大碍。” 龚老爷见被呼延老王爷管教一番之后的二公子,言行举止温文有礼,谈吐不俗,举手投足无不显出显赫家世的气派,兼之容貌俊美,貌比潘安,翩翩佳公子的气度浑然天成,竟与当今新科状元不相上下,心下也有些欢喜。 又想到此人虽然长相俊美,但却是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不雅之名远播,心下颇觉可惜。 对于这门亲事,本来他是不大同意,但经不住夫人与爱女的软磨硬泡,爱女更是意志坚决,扬言如果嫁不成呼延二公子,宁可到城外的尼姑庵做一辈子姑子去。弄得他这个老爹毫无办法,只好妥协。 如今见这个呼延二公子,言行举止规规矩矩,竟看不出一丝风流公子的影子。想必家规甚严,不敢造次,想到爱女嫁过去之后,有老王爷管束着二公子,自己的女儿应该不会受太大的委屈。如此一想,心境也宽慰不少。 呼延二公子是何等聪慧之人,举目细瞧之下,已将龚老爷的心思揣测个通透。起身道:“侄儿以往不懂事,让伯父伯母费心了。哦,对了,侄儿此次进京,母亲特地嘱咐我带一件扬州的特产孝敬伯父伯母。”说完微微转身,朝茗砚使了个眼色。 茗砚会意,马上把一个长方形锦盒呈了上来。 当茗砚打开锦盒时,在场的人都不由吸了口凉气。 锦盒里放的竟是扬州地区盛产的纯色白玉如意。这枚纯色白玉如意呈云朵状,镂空,装饰上了精细的纹饰,并嵌镶了珍珠、玛瑙、翡翠等宝石,珠联璧合,整体造型优美华丽。 一见到这么贵重的物品,龚夫人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贤侄真是太客气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怎么好意思收呢?” 呼延二公子亦笑道:“这东西伯母请务必收下,否则母亲回来,又该责怪侄儿办事不力了。” 龚夫人呵呵笑着,没有再推辞,叫了个丫环过来,拿下去收好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林志海依然还未回来。临近中午的时候,一个小厮过来说,林状元被皇上留住了,午饭就不回来吃了,叫府里的人不用等他。 呼延二公子觉得有些失望,没想到等了一个上午,居然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 午饭过后,龚夫人让人把呼延二公子迎进早就收拾出来的一个院落里。这座院落叫做“碧水阁”,与林志海居住的“碧翠阁”仅是几步之遥。 由于林志海是新晋的状元,新的状元府的地址还未选定,再加上边境开战,开支增大,所以修建状元府的预案便被置后了一些。如今,这位新科状元还居住在龚大学士的府第里。 “公子,你此次进京,不去看看你的皇外祖母吗?”行走在龚府的后花园里,茗砚忍不住问道。 呼延二公子觉得有些头大。由于近段时间皇太后身体不佳,南昭王爷与南昭王妃应皇上之邀,在宫里陪伴皇太后。要进宫去见皇外祖母的话,势必要见到自己那位严厉的爹爹。这是让他颇觉为难的事情。 “公子,你此次来京,相信好多人已经收到了消息。这消息难免会传到宫里去,若知道你来京都不去见皇太后的话,太后会不高兴的。要是被老王爷知道的话,又难免要训斥了”茗砚提醒着自家公子。 “好,明天进宫吧。”呼延二公子呼了口气,迟早要见的,迟见不如早见。 正在这时,林间小径的那头,有一个明丽娇媚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廷玉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呀” 呼延二公子主仆二人对望一眼,两人都摆出了一副头疼的神情。 茗砚看看二公子:“公子,如果你不想见龚姑娘的话,我去支开她。” 呼延二公子忽道:“不用,我正好有事要问问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恩寺内授机宜 “廷玉哥哥,你果然在这里。”龚燕如一路奔来,佩环叮当地响个不停,后面还跟着一个丫环,紫芪。 见呼延二公子停住了脚步,含笑地向她望了过来,显然是在等她。龚燕如心中不由一阵欣喜,跑至跟前,伸出手来便要去挽呼延二公子的手,突然想起上午刚受到的冷遇,不由尴尬地笑了笑,收回了刚伸出一半的手。 呼延二公子只当作没看,笑意盈盈道:“燕如妹妹,这上午的太阳比上午又毒了一些,你不回房好好歇着,跑出来做什么呢?” 龚燕如几时听呼延二公子如此温情脉脉的话语?平日里已经习惯了他的吆来喝去,或是不理不睬,如今居然能说出关心她的话来,而且还是充满了温暖的话语,不由怔住,愣愣道:“廷玉哥哥,你说什么?” 呼延二公子笑笑,替她拂了一下因奔跑而垂落下来的碎发,撩到一边,使她的视线不被遮住,微笑道:“怎么跑得这么急,瞧你,一头汗。” 他的眼睛有种蛊惑的东西,龚燕如一下子怔住,就连紧跟过来的紫芪也惊奇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呼延二公子。 “刚用过饭就睡下,会憋出病来。反正也闲着,陪我走走吧。”呼延二公子淡淡说道,随手挽起呆住了的龚燕如的手,缓缓地朝前行去。 龚燕如随他拉着,手心竟紧张地渗出了汗。呼延二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转了性似的? 茗砚冷眼看着,脸上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每当公子对某个女子表现得超出寻常的热情时,他就知道,公子肯定要从那个女子身上套出什么消息。当然,有一个除外,无论公子无论如何对她示好都不为所动。那个人,竟然还是陷害公子的人。 呼延二公子正想开口询问,忽然不远处身着淡黄衣裙的丫头映入他的眼帘,那个丫头走得很匆忙,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远处的一幢院落内。 呼延二公子紧皱了眉头,那个丫头他认得,那是范家小女儿范明霞身边的大丫头,怎么她会出现在龚府?难道说,范明霞也来了京城了吗? “看来,燕如妹妹最近有个玩伴了。”呼延二公子含笑道。 龚燕如也看到了素绫,撇撇嘴道:“廷玉哥哥指的是范妹妹吗?她呀,可不是专程来陪我解闷的。” “哦?”呼延二公子眼中掠过一丝惊异,“她不是来陪你解闷,那她住在这里干什么?” “为林状元而来的。”龚燕如笑嘻嘻道,根本没有留意到身旁的呼延二公子的脸色瞬时起了变化,仍自顾自道,“她母亲托我娘给她说门亲事,谁知没来几天,她倒看上住在府里的林状元。不过,我听我爹说,林状元好像有未婚妻了,是自小就订下的亲事,四五天之后,就派人去把他的未婚妻接到京城来。” “四五天……”呼延二公子暗暗沉吟。一个计划瞬时在脑海中成型,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唇边浮现出一个冷冽的笑容。 他所想问的问题全部有了答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呼延二公子忽地放开龚燕如的手:“燕如妹妹,你先回去了,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罢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幸福来得太快,溜走得也太快了吧?龚燕如又一次呆立当场:“廷玉哥哥……” 茗砚有些同情地望望龚燕如:“龚姑娘,不用再叫了,公子已经走远了。下次吧,等下次公子想起你的时候,他自会来找你的。”说完茗砚也学着呼延二公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们……”龚燕如气得七窍生烟,这主仆二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在戏弄她吗? 紫芪有些清醒过来。她看看自家小姐,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要使呼延二公子喜欢上自家小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京城的天恩寺,一如往昔般热闹,木鱼声声,香火鼎盛。前来参拜的善男信女们虔诚在高大塑了金身的佛像前叩首而拜,默默地诉说着自己的期冀。 范明霞与龚燕如跟在龚夫人后面,三拜之后,范明霞寻了个借口,带着丫环素绫退了香火缭绕的大殿,闪进了东边的一个厢房。 厢房内,一个白衣男子负手面窗而立,目光深遂,面容不辨喜怒。 “廷玉哥哥”范明霞轻轻叫了声,眼中闪着疑惑的神色。当素绫附在耳边偷偷对她说,呼延二公子在天恩寺里,并派了茗砚过来请她过去一趟,她就一直奇怪到现在。 “廷玉哥哥因何来此?找我何事?”范明霞皱皱柳眉,望着面前那袭白色的背影。 “霞妹请坐。”呼延二公子转过身来,淡淡地笑笑,让茗砚去外面看着。 范明霞疑惑地坐下,心下有些焦急。她不能停留太久,太久的话龚夫人会派人过来寻她。 呼延二公子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道:“霞妹可曾听闻,林状元过几天便要回扬州成亲?” 范明霞心头猛然一震,瞬时抬起眼睛盯着呼延二公子。她的心事,二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自听闻林状元要回乡迎娶他的未婚妻之后,范明霞就一直吃不香,睡不好,如此好一段姻缘竟被他人得了去,她心里有十二分的不甘心。 “霞妹真的想当状元夫人?”呼延二公子含笑望着范明霞,后者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答案。 “廷玉哥哥你有什么法子没有?只要我能当上状元夫人,我什么也愿意做。”此刻的范明霞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应有的矜持,急切问道。就连在一旁站着的素绫,脸上也现出期冀的神色。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呼延二公子看着范明霞,眼睛微微眯起,似在沉思。 “延玉二公子,你快说呀,到底有什么法子,才能让林状元娶小姐?”素绫也豁出去了,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分,一把抓住呼延二公子的手,目光殷切如火。 素绫是个死心眼,自小蒙夫人收留,指派给了小姐,便一心只跟着小姐,一心一意为小姐着想。如今又受了夫人的重托,更是把小姐的事情真正放在了心里,只要能成全小姐的好事什么都不顾了。 “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只不过……”呼延二公子欲言又止,把目光投向范明霞,分明在看她的反应。 “延玉哥哥你说吧,到底是什么法子?”范明霞眼中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决。时值今日,别无它法,她不可能像其他嫡出的小姐那样,有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机会总是稍纵即逝,无论如何她也要试一试的。 “这个,你拿去。”呼延二公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小小的方形纸包来,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递到了范明霞手里。 她明显地震了一下,好像那个白色的纸包是一块火红烫手的炭。 “这是什么?”她的目光惊疑不止。 “奶奶。”呼延二公子笑笑道,“只要你把这个添到林状元的茶水中,一切,便如你所愿。” “什么”范明霞大惊,手中的白纸包差点脱了手,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呼延二公子,“你要我对林状元使奶奶?”一瞬时,羞愤交加,脸刷地白了。 众所周知,这奶奶只有那些青楼女子还有一些浪傥公子哥儿才用的,正经女儿家哪能用这些东西? “霞妹妹,你自己思量一下,除了这个,还有比这个更快,更好的法子吗?”他从范明霞那里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修长干净的手指,似是无意道:“五天后,林状元就要回乡了吧?” “小姐”素绫一下子也不知如何是好。 “素绫,你快劝劝你家小姐吧。只要把这药下在林状元的茶里,把他迷倒,造成生米煮成熟饭的假象。那个林状元,他能抵赖得了吗?到时候,状元夫人还不是非你家小姐莫属吗?”茗砚也插话进来,朝素绫直眨眼睛。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呼延二公子轻轻吟诵道,似在提醒着范明霞。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紫芪的声音:“范姑娘,你在哪里?夫人在找你呢” 范明霞想也没想,迅速把白色的纸包塞进衣袖里,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看着范明霞的动作,呼延二公子唇边溢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见素绫正准备跨过门槛走出去,便叫道:“素绫姑娘,请留步。” 素绫有些愕然地停下脚步,侧了侧头,征询地望着呼延二公子。 “你把这个拿去,以备不时之用。”呼延二公子再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纸包,递给素绫。 “这……”素绫怔住,“刚才小姐不是已经拿了……” “素绫,我怕你家小姐误了事。再说,这事若能成的话,你家小姐会责怪你吗?她多谢你还来不及呢,说不定等你家小姐嫁过去一两年,她在林状元面前说说,也把你收了房,那你就是姨太太了。”呼延二公子似乎摸准了素绫的心思,专挑好的说。 素绫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在这个世上,一个丫头,巴不得主子能嫁得好。若能蒙得主子关照,升级为姨太太。就是做为一个丫头最好的归宿了。 “素绫姑娘,龚老爷已经奏明皇上,三天后回乡扫墓,你可别忘了。”茗砚朝素绫的背影叫道。 待素绫走得远了,茗砚才问道:“公子,你把奶奶也给了素绫那丫头一个,是何用意?” “有备无患。”呼延二公子笑笑道,“别看范妹妹平日里大呼小叫道,关键时刻却做不了主。素绫这丫头不同,对主子死心眼,有用多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拿孩子作把柄 屋里春色无边的场景让范明霞惊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她看看未着寸缕的自己,再看看同样未着寸缕的林状元,全身的血都冲向脑海里,彻彻底底地蒙了。 昨天的事情她还记得一些。她记得昨天是龚老爷龚夫人回乡扫墓的第一天。晚上的时候,呼延二公子提议,特地在龚大学士府里办了一桌酒席为林志海庆贺,因为过几天,林志海便进入翰林院供职,状元府也正在兴修之处,过段时间便能入住了。 席间林志海与呼延二公子喝得很尽兴,窑藏三十年的女儿红都喝了两坛,席间呼延二公子还学着西汉的狂人文士舞剑助兴。她喝得不多,只是应付地小小浅啄一两口,顶多也不过三四杯,怎么就醉得这么 福气安康第4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45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45部分阅读 醉得这么糊里糊涂呢? 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现实。而身体上的不适也真真切切地提醒着她这个事实的存在。 她记得那包奶奶还锁在闺房的柜子里。连封包都没有打开。更何况,如果是她下的奶奶,不可能连她也一起迷倒的。她柳眉微蹙,忍住慌乱与要哭的冲动,紧紧抓住床缘,极力思索着。 难道,难道是素绫那个丫头…… 她拂开被子,就要起床,这轻微的动作惊醒了床上睡着的俊秀的人儿。林志海迷茫地望着坐在床里的人儿,一瞬时仿若见到鬼一般,猛地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你……范姑娘,你怎么,怎么在这?”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不错,这是他的房间。只是,他的房间里,怎么多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他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香肩上,怎么回事?难道就在昨天夜里,他与这个女子,竟然奶宵一夜了吗? “我也不知道呀……”范明霞抓过被子,遮住自己,遮住外泄的奶光,脸上一片惨白:“我也不知道呀,我明明记得,自己是回了房里的,怎么到了这里来了?”范明霞嘤嘤地哭得很伤心。 一半是羞愧,一半也是慌乱。犹其是隐约猜到是素绫做的手脚,她的心里涌动着十二分的不安。 “我……”林志海头昏脑胀,怎么办?宿醉之后,头愈发地疼得厉害。没想到,自己堂堂一名饱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自己竟做出这等不齿的事情来,他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林大哥,这可怎么办啊?”范明霞嘤嘤地哭道。哭是真哭,泪珠不住地往下掉。一个姑娘家遇到了这种事,算是名节全毁了,如果那男的没良心,没担当的话,那也只有去寻死了。 所以说,此时此刻,范明霞的心也是悬着的。她一边哭,一边透着手帕掩住眼睛的缝隙偷偷地观察着林志海的反应。 林志海木然地望着她。眼珠一动也不动。她的存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一个不争的事实:昨天夜里,他竟然跟她…… 此时此刻的他,不由悔青了肠子,再过两天,他应承了要去扬州城接苏文清母女和母亲来京师。如今,闹到了这般田地,叫他如何是好? “我,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面前侵犯了她的男子,说出的话软弱无力,一点分量也没有。范明霞的心里不由掠过一丝失望,眼睁睁地望着他披了衣裳,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她忍住叫住他的冲动。她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别看平日里,范明霞刁蛮任性,头脑简单的,平日里跟孟秋苇斗智斗勇的,脑子也活络了许多,遇到大事情反倒镇定下来,强按着慌乱的心思,唤了素绫进来。 素绫应声而至,看着这生米做成熟饭,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 “恭喜……”素绫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而至的一个大耳光打倒在地上。 “你这个死蹄子,竟敢暗地里算计我”范明霞指住素绫,破口大骂。 “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暗地里也给我下了药?”范明霞柳眉倒竖,在床上直起身子来,一手裹紧了遮在身上的锦被,一手指住素绫的鼻子恶狠狠地骂道,“连我也敢算计,你造反了你?” 半个脸肿了起来,嘴角还渗出了一丝血丝,素绫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委屈着低声道:“小姐,素绫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说为了我好”范明霞扬起了巴掌,扬到一半便停住,想了想,道,“算了,起来吧,帮我更衣。” 素绫惊惊颤颤地站了起来。小姐如何对她,她是毫无怨言的。如今,她想看到的结果看到了,看那个林状元也不算是个赖事的,夫人那里也有个交待。 范明霞让素绫把自己扶回房里,又特地让素绫烧了水,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觉得浑身的困倦酸痛都褪去了,才让素绫服侍自己睡下。 “此事还有谁知道?”范明霞躺在床上,半合了眼,见素绫在轻轻地替她掖被子,才缓缓道。 “小姐请放心,这事把风把得紧,没有人会知道。”素绫悄声道,“龚姑娘与呼延二公子早就把这事安排妥当,就连林状元身边那个小厮,也被二公子的茗砚灌了个酩酊大醉,此时此刻还在东厢房里呼呼大睡呢。” 范明霞这才放下心来,打了个呵欠,道:“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 苏文清站在院子门前的树荫下,站了许久许久。 暮色沉沉地来了,天地间起了一层薄雾,远远近近都渐渐朦胧起来,看不清五步之内的人影。慢慢地,薄雾变成了灰色,灰黑色,再完成变成了浓墨色。 苏文清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晚风吹起了她的衣襟,四周亮起了灯火,把大树连同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五天过去了,今天是第六天了,怎么林志海还不派人前来接她们?即使有事耽搁了,也该派人来告知一声啊。只要多花点银子,从京城到扬州,六百米加急的送信速度,一天也就到了,慢点的话,也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 天边出现了一轮弯弯而瘦弱的月牙儿,慢慢地由模糊到明亮,悬到了半空之中。而小莲子庄,传来了喧杂的声音,有灶膛里柴草的辟辟啪啪声音,有锅碗盆勺的叮当声,还有不知谁家的小孩摔破碗,大人追着打。一时间,大人的斥骂声,小孩子的哭声,响成一片。 苏文清就那样充耳不闻、一声不响地站着,忧郁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似要把这厚重的夜色看通透似的。 苏氏走出院子,望着不远处的女儿,心中的不安在一分一分地扩大。女儿上午时分还挺镇定,有说有笑的,自下午开始,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在树下也站了有好几个时辰了,都快站在望夫石了。可是,为什么那个叫做林志海的人还没来呢? 她的心头,突然生出一丝的恐惧,她的女儿,千万不要像她那般遭遇才好。 “小清,还是回屋去吧。海儿公务繁忙,这会子可能因什么事情耽搁了,入了仕,总是以国事为重的。”苏氏轻轻走到近前,把手轻轻扶住苏文清的双肩,安慰道。 “可是,海哥哥不是这么不守信的人。”苏文清忧虑道。林志海一向一言九鼎,这样失信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有股不安。莫非,林志海出了什么事情了? “小清,你也别太担心,我这个儿子的性子我这个做娘的最清楚不过,他一心立志要出人头地,真正有一番作为。这样难免会考虑不周全,你也不要埋怨他,我这里代他给你陪不是。”林大娘走出来说道。 “林大娘快别这么说,我哪里担当得起呀。”苏文清连忙道,对着林大娘勉强笑笑,“我只不过有点担心,他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了?” “没事,我今天早上凑巧碰到从京城送货回来的林家那小子,听他说,昨天他还在龚府的门口他还见着了海儿,穿一身状元服,只是有些憔悴,可能累着了。”林大娘呵呵笑道,“放心,可能是这段时间翰林院太忙了,等过几天他一定会派人过来接我们的,放心,过两天准有信来。 她伸手去拉苏文清的手,一边拉一边往屋里走:“吃饭去,等吃过饭,再好好地睡一觉,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有消息来了。” 苏文清笑笑,是她太多心了,才不过迟了一天的功夫,怎么就沉不住气了呢?在如此交通不便利的时代,慢的话一封信来回跑也要三两天时间,所以消息滞后那是正常的事情。她应该静下心来,耐心等待才是。是她太患得患失了。 “一起吃饭去。”苏文清笑嘻嘻道,左手拉了苏氏,右手拉了林大娘进屋吃饭去了。 果然,过两天,一封来自京城的信珊珊来迟。信是林志海寄来的,一样是缭草的字迹,信上只说过两天他要随巡按大人去各地视察,可能没有时间派人去接她们,再说现在状元府还未修建完工,他现在还在寄宿在别人家里,要是把她们全部接了过来的话,又要龚府腾出房子来,毕竟不太好。 苏文清的心才有些放下来。不就多等一段时间吗?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而且,有充裕的时间的话,她还可以把事情安排得妥贴一点。 一转眼的功夫,一个月过去了。 “小姐,刚才龚夫人差了人过来,说要请姑娘过去,宫里赏了新做的菊花糕下来,让姑娘也尝尝。”素绫笑着跨过门槛,朝屋里走来。她家小姐最喜欢吃这种香香甜甜还带着菊花味道的糕点,每年都要吵着吃。 上个月,扬州范府那边也派人催了好几回,说老爷惦记着小女儿,希望过段时间便回转家里来。范明霞的亲生母亲也有些惦记女儿,也让人捎了封信过来。 范明霞本来不愿意回去。一个月的时间,她等了一个月,每次见到了林状元,总是远远地闪开,躲不掉的时候,也总是尴尬地低头避过,神色慌张让范明霞心里七上八下的,背地里免不了给素绫眼色看。素绫心里也没底,每天小心冀冀地侍候着。 这段时间林志海也不在府里,跟着巡按大人去各地视察明情,都去了一个月了,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可是这么等也不是办法,那边催得越来越紧了,范明霞想了想,咬咬牙,索性回扬州去等。如今生米煮成熟饭,她就不信了,这个林大状元能躲到天上去? 如果那个负心汉真的要反悔的话,她也不怕,大不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抖出去,她顶多挨一顿打而已。到时她的爹爹,扬州城数一数二的粮商范可铭,可绝对不是吃这个哑巴亏的,自会替她出头。她们范家人面广,到时定让那个林大状元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一想,心倒安定下来。这些天天气渐渐热了,她整个人也慵慵懒懒的,不想动,也没什么胃口,就是嗜睡。 就好比今天,已经起得晚了,但是,吃过早饭之后,看了一会外面园子里的花,困意又袭来,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就听到素绫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若论平日,一听到菊花糕,她早就笑逐颜开地奔出去了,谁知道今天,一听到“菊花糕”这三个字,一想到那个甜甜腻腻的东西,非但没有一点欣喜之色,想吃的欲望,反而觉得胃里一紧,一股酸水上涌,赶忙用丝帕捂住嘴,强自忍了下去。 “小姐,你怎么了?”见自家小姐并没有象往日那般欣喜地奔出来,素绫就觉得有些奇怪,待走进屋里,看着自家小姐苍白着脸,心里更是讶然,“小姐,你不舒服吗?” “没事。”范明霞摇摇头,“可能这段时间受了凉,肠胃不好,总觉得没有胃口……”话还没有说完,她又急忙转过身去,背对着柱子,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东西也没吐出来。 “小姐,你这是……”素绫盯着自家小姐的反应,“小姐,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有什么?你家小姐我……”范明霞话说了一半怔住了,一把抓住素绫,眼睛顿时瞪得如铜铃般大,“你说什么?” 素绫狐疑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你这样的状况,真的好像,好像有了孩子了……”素绫在苏府里呆得久了,也听到过一些婆子说起过怀孕时的反应。自家小姐的这个样子,与那些多舌的婆子说的症状太相像了。 范明霞顿时傻住了。有了孩子了?怎么可能,那只不过是一次中了奶奶的意外,竟然就怀上了? “你这个死蹄子,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你存心要我死是不是?”范明霞顿时发起泼来,揪住素绫的耳朵又打又骂。 素绫一边护着耳朵,一边哭道:“小姐,你别急,奴婢会替你想个法子的。” “想呀,快点想啊。”范明霞怒道,“眼见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你存心看着我腆着个肚子,让世上的人耻笑我是不是?” 素绫委屈地揉着耳朵,低声道:“我这不正在想嘛。”忽地眼前一亮,“小姐,这正好,林状元这下可赖不掉了。” 范明霞也是顿时心里一片亮堂。怎么自己就没有想到呢,这段时间她等林大状元的回应等得心烦意乱,这下有了孩子之后,就可以利用这个向他施压了。况且,这是要早些办,越早越好,要是迟了的话,让旁人看出端倪来,对林大状元,对范家,都不好。 素绫似乎看透了范明霞的心思,悄声道:“小姐请放心,呼延二公子不是被皇上留在宫里了吗?我待会就让人给他送个信,让他来给咱们拿个主意。” 范明霞点了点头,怒意没有了,眼中还有一丝喜色。她珍惜地摸了一下肚子,低声道:“快去吧。” 素绫赶忙应道,转身就走。还未跨出门槛,又被范明霞叫住:“先别送信到宫里去,给我悄悄地找个大夫来,给我看看病,看看这事是不是真的。还有,去回了龚夫人,就说我昨夜里受了风寒,身体不适,没有胃口,就不过去了。” 素绫连忙应了,先去了前堂,回了龚夫人,然后再盘算出去找大夫的事情去了。 当茗砚把信笺偷偷递给呼延二公子的时候,呼延二公子正倚在汉白玉围栏上,悠闲地朝荷花池丢鱼食。随着他修长白净的手指的起起落落,那些色彩斑斓的鲤鱼一簇簇地涌了过去,争先恐后地争夺着鱼食,引得池水荡起一阵阵的涟漪。 微风吹起他垂落在襟前的碎发,他神色柔和,眼底却明显有恨意。他记得很久以前,在南昭王府的荷花池边,一个女子神色安祥,令他一度迷恋。如今回想起来,只剩下一阵疼痛的记忆,还有漫无边际的恨意。 他接过信笺,只看一眼就已心花怒放,他把信笺揉成一团,冷冷笑道:“好,一切进行得很顺利,结果居然比我想像的要出乎意料的好。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茗砚,等林状元回来之后,我们再去会会他,提醒他一下。” “恭喜公子大仇得报。”茗砚笑嘻嘻道,“看来,公子很快就心想事成了。”茗砚摊开手掌,又攥紧,“我看那个苏文清,也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又怎么能逃得出公子您的手掌心呢?” 听着茗砚的恭维,呼延二公子觉得很是受用,他微微后昂,甩了一下头,脸上自信满满,还有殷切的期待。苏文清给予他的痛苦,他要全部偿还到她的身上,他要亲眼看到,苏文清是如何败在他的手上的。 他一向自负,高傲,身份尊贵,在扬州城里纵横数十年,那些地位低贱的老百姓从未敢吱声半个字,却不想在阴沟里翻了船,居然被一个女流之辈突破了南昭王府的重重防卫,把状纸递到了老王爷手上。这在他呼延二公子的历史上,是一个耻辱的记录。 他要雪耻,要让别人知道,他堂堂一个南昭王府未来的小侯爷,也不是这么好惹的。 ***** “谁又在咒我?”苏文清在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确定了这样一个事实。 今天的阳光明媚,她丝毫没有被这个缘故影响好心情。上个月末,林志海又来了一封信,只说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苏文清叹了口气,从他缭草的字迹中就可以看出他是如何的忙碌了,竟然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苏文清微微觉得有些心疼,还有一丝失落。一个人入了仕,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如此一想,她倒是有些后悔让林志海去参加什么科考了。 林大娘倒是很坦然,闺中女子独守空房那是常有的事情,特别像她以前在林家大宅的时候,丈夫外出经商,一去就是半个月,这样的等候慢慢就成了一种习惯。 可是苏文清不同,她的前世是一个现代女子,历经了现代信息爆炸时代,天天网络手机短信的沟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犹为强烈。 这样吧,如果林志海真的没有时间亲自来接她们,那过个十头八天,她们直接上京去。从扬州城到京师虽然路途迢迢,但是,如果怕路途有危险,为了安全起见,可以花上几十两银子,雇个长风镖局的镖师跟着。这样的话,也可以给林志海一个惊喜。 她把这个想法跟林大娘和苏氏说了,林大娘十二分赞同,苏氏也没表示反对,只是眉宇之间总有些淡淡的担忧。 沉浸对未来生活美好幻想之中的苏文清根本没有注意到苏氏脸上的担忧。扬州城里的事务她在上个月里就已经安排妥当,美食城又连开了好几间连锁店,就连北地的那些饮食业,也纷纷过来洽谈,有合作的意向。 如果能打开北地的局面,那么美食城的连锁,就会在全国形成蔓延之势;京师的皇宫也传来消息,天气热了,贵人们的春装要换成夏装,“衣锦阁”又要开始忙乎;此外,干蘑菇礼盒也打开了营销局面,南北各地的需求量大增,张二花整天嚷着要多建一个庞大的蘑菇基地…… 当然,这些事情,都交给张二花去做了。她去了京城之后,与张二花还是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她已经与张二花制定了一个详密的计划,她负责京师,张二花负责全国各地的往来沟通,相信合她们二人之力,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出来。 “娘,我们再去看看哥哥吧。”苏文清轻轻叩开苏氏的门。今天她们约好去灵觉寺看苏辰宇。等到了京师之后,来灵觉寺也不可能那么方便了。 “走吧。”苏氏轻轻掩了房门,随苏文清走了出来。她的那个“仁和堂”,已经交给李惠娘打理了。见她这个徒弟把一个药馆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她也放心了不少。 第一百一十六章出计谋劝解林志海 “呼延兄,来,咱们喝酒。”月色下,林志海举起手中的杯子,不等呼延二公子有任何反应,一仰脖子,全灌了下去。 一口烈酒呛下去,脸上顿成绯红色。酒精的刺激下,他头痛欲裂,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突突地跳着。 可是,为什么他这样一杯杯酒地灌下去,还是冲洗不去心中的烦恼与愁绪呢? “林兄,慢点喝。”呼延二公子又给林志海满斟上一杯酒,转头,见旁边的地上,七歪八倒地扔了五六个上好女儿红的酒坛子,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林兄,你打算这事怎么解决?”呼延二公子自斟自饮一杯酒,不露声色地问道,“我听素绫那丫头说,这几天范妹妹的脸色很差,昨天夜里还把吃下去的燕窝粥全部吐了出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暗地里请了个大夫地来看看,你猜结果怎么着?” “什么怎么着?”林志海醉眼朦胧地问道,又举了酒杯。 “林兄,你先别喝,听我说。”呼延二公子忙按住他的手,今夜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林志海,范明霞那边不能再拖了,被人看出些什么来,那会毁了范明霞的。他既是受人所托,就一定会把此事办妥当。当然,也为了他自己的目的。 “说什么?”林志海有些不耐烦,“呼延公子请放手,今晚就让我喝个痛快。” 呼延二公子正想说话,就在这时,突然一个丫头模样的人冲了过来,对着林志海猛然跪了下来,头如捣蒜般拼命地磕头:“林公子,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小姐吧” 额头重重地撞在庭院里用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面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你是谁?”林志海醉眼朦胧,看着眼前的人有些熟悉,仔细辨认了一下,不由讶然道:“素绫?” 素绫泪眼朦胧,双眼通红,不太明亮的烛光下,仍可看到她的额头叩得青紫一片,磕得用力的地方,皮也破了,渗出殷红的血迹。 “林公子,你过去劝劝小姐吧,小姐不想活了”素绫哭道,“今天晚上,我一进房门,看见小姐,小姐居然上吊自缢了” 一听到素绫说到自家小姐,林志海就惊跳了一下,待听到范明霞寻了短见,他的脑海里瞬时一片空白,手中的白玉杯子“啪”地摔碎在地上,手也禁不住颤抖了起来。他的心头,犹如一盆冷水泼下。想不到,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家小姐现在怎么样?”他惊得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小姐刚刚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一直再哭,说什么也不活了,还说自己死了不要紧,只是连累了肚子的孩子……” “孩子?”林志海刚刚站了起来,听闻此言浑身一震,酒也醒了大半,脚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林志海头昏脑胀,有了孩子,那也就是说,这档事他是赖不掉了,前几天他还在后悔,现在,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素绫,你现在快去看看你家小姐,需要什么,尽管说。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家小姐打消这个念头。这事我与林兄慢慢商议,一定会给你家小姐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呼延二公子吩咐道。心里却暗暗赞道:想不到那个范家的小女儿,表面看来刁蛮任性,头脑简单的一个人物,心思却这般缜密,居然还能想出这样逼迫的法子来。 素绫看看林志海,再看看呼延二公子,忐忑不安道:“呼延二公子,这事不能再拖了,人言可畏,再拖下去的话,小姐可活不成了。” 呼延二公子挥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素绫这才行了礼,退了下去。 “林兄,你打算怎么办?”呼延二公子皱眉道,“范小姐那边…… ”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林志海拿过另一只杯子,又灌下一杯酒,然后突然扔了酒杯,伏在桌子上痛哭失声。 “林兄”呼延二公子用力扳起了的肩膀,迫使他面对着自己,“林兄,你清醒一点,不能再喝了。这事迟早是要解决的,你一味的逃避,能躲到什么时候?再躲下去的话就要闹出人命来了,而且还是一尸两命,林兄你就好好想想吧。” 林志海泪痕满面,全无平日潇洒俊秀的英姿,愣愣地望着呼延二公子,木然道:“我该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马上和范小姐成亲,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要你们两个一成亲,那小孩的事情就能遮掩过去。”呼延二公子斩钉截铁道。 “不”林志海猛烈地摇头,“我是有婚约的人,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轻易毁约?” “这个时候你就别惦记着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了,没有担当更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是敢作敢为,敢于承担责任”呼延二公子有些看不过林状元的言行,语气之中也带了些怒气。 “不是我不给范小姐一个交待,”林志海苦恼道,“可是如果我毁了约,会被世人所耻笑。” “林兄不用担心。”呼延二公子不由笑了,原来林志海是为了世人的眼光而担心啊,“林兄且放宽心,我定会想个两全齐美的方法,成全林兄。”呼延二公子沉吟一阵,抬起头来,眼睛望定林状元,“林兄,唯今之计,只有请皇上赐婚。” “赐婚?”林状元愕然道,瞬时明白了呼延二公子的意思。 “我会奏请皇上,请皇上赐婚。圣命难违,这样的话,林兄就不会为毁约一事担忧,你只要安下心来,准备婚事便可。”呼延二公子胸有成竹道。 林志海看着呼延二公子,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当今皇太后的亲外孙,昭阳长公主的亲生儿子,经常出入皇宫,与皇上见面的机会甚多。只要他能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这事就能掩饰过去。等过了这个风头,他再去扬州迎娶苏文清,苏文清出门贫寒,当然比不得范家小姐,做个妾室还是可以的。如此一来,他也不算是毁约之人。 如此一想,心中歉意全无,望定呼延二公子,朗声道:“多谢呼延兄,这事就请呼延兄代为周旋,不甚感激。” 呼延二公子笑道:“林兄说哪里话。范妹妹是我的妹妹,我们两家是世交,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你不负她就行了。”心中却暗暗冷笑,没想到这个林状元连思索一下都不用,这么快就应承了,想必他是害怕范家来闹,给皇上添加不好的印象,从而影响了他的仕途前程吧。如此一想,眼中便有隐约的不屑,真是委屈那位不同寻常的女子了,枉自还对他一片情深。 林志海自是一番连连称谢。 继而,呼延二公子又附在林志海悄悄说了几句话,林志海听后先是愕然,接着喜形于色,连声道:“想不到呼延兄竟考虑得如此周全,多谢了。” 最后,呼延二公子还是拉了林志海去看望范小姐。 范明霞斜卧在软榻上,脸色苍白,昔日樱桃小嘴不带一丝血色,双目无神,雪白的脖颈处,一道暗红色近于青紫色的勒痕尤为明显,预示着这个身体的主人曾经寻死过。 屏退了闲杂人等,又让素绫出去把风,林志海这才上前来,执起范明霞纤细瘦弱的手,诚挚道:“霞妹,你且安心养病,保重身子要紧。等我奏明了皇上,我就八台大轿迎娶你过门。” 范明霞无神的眼中这才有了一丝光亮,强撑起身子,紧紧盯着林状元,:“林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说完这句话,又是一阵轻喘。等喘息完了之后,又道:“林公子是个有婚约的人,我这样是害了林公子了。” 林志海看着她,许久没有说出话来。那是一个意外,谁也不想的。但眼前这个女子竟不顾自己的名节被毁,还一心一意为他考虑,而自己堂堂一个男子,却只知一味逃避。想到这,不由觉得一阵羞愧,对于范家小姐也多了几分祟敬。 “范妹妹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呼延二公子笑道,“有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你做担保,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状元也连连点头。 范明霞苍白的脸上这才浮起一丝笑意,侧了侧身子,娇弱道:“那就多谢延玉哥哥了。” 呼延二公子不置可否地笑笑,眸色微冷,看向范明霞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别看这个范家小姐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样子,但她真的舍得上吊自缢吗?呼延二公子可是不大信的。 只不过,大家各取所需,呼延二公子看在眼里,也不点破。 范明霞敏锐地觉得呼延二公子似利刃般直直看进自己的心底,心下竟有些慌乱,低垂了粉颈脖以作掩饰。这在林志海看来,似乎这些柔弱是在苏文清身上从来看不到的,不由对于这个范小姐又多了一分怜惜。 一连几天,林志海一有空就过来陪范明霞。范明霞细声软语,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两人无形之间情愫暗生。再加上范家大小姐遇到这种大事不哭也不闹,也不逼他负责,令他在羞愧之余竟生出几许爱意出来。 而林志海身边的小厮乐天明,自有呼延二公子身边的茗砚好吃好住招呼着,白天带他去些没去过的新奇地方,晚上就到京城的雅致场所听小曲,一天下来玩得不亦乐乎,早把照顾自家公子这档事给忘到脑后里去了。所以根本不知道林公子“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回事,还道公子天天晚上在书房忙于公务呢。寄回扬州的信里也不过说公子身子大好,正专心仕途,不用挂心之类的话。 过几天,皇上召了林志海进宫,没想到这一进宫,竟然一连三天音讯全无。 第四天,从宫中传来消息,皇上采纳了呼延二公子的建议,赐婚于林志海。不想林志海居然公然反抗,还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做什么背信弃义之事,指责皇上只顾着自己高兴,乱点鸳鸯谱。皇上大怒,当即把林状元打入天牢。 范明霞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昏倒过去。怎么可能,三天前林状元明明信誓旦旦说好娶她的,怎么说反悔就反悔,还弄得抗旨被打入天牢里去了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范家小姐的喜事近了 范明霞心里着急,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下床的时候踩着了自己的衣裙,着着实实地绊了一跤,还连滚了好几步远。 一爬起来,她慌忙搂住自己的肚子,幸好腹部没什么反应,她这才舒了口气,说了声:“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这是她与林状元之间的物证,是迫使林志海娶她的筹畴,要是没了,那她底气就更加不足了。 “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素绫在外头听到声响,慌忙跑进来扶起自家小姐,脸上满是担忧。 龚燕如此刻正跨进房门来,见范明霞捧着个肚子,一副视若珍宝的样子,口中还念着阿弥陀佛,不由觉得好笑:“姐姐前几天不是要自行了断吗?怎么这会子突然又珍惜起生命来了?” 范明霞脸上一红,想必龚燕如看到自己这几天的作秀了,不由白了龚燕如一眼。后又想起什么似的,着急道:“皇上怎么把林公子打进了天牢里去了?这可怎么办哪?你们不是说好要给我一个交待的吗?”说完双眼直直地盯着龚燕如,似要从她面上看出什么来。 龚燕如慢条斯理走了进来,在桌前的椅子上坐定,微抬了抬手,马上有丫头过来,帮她斟上一杯茶。 她浅浅地啜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姐姐急什么呢?说好要给你一个交待,自会给你一个交待,难不成我们都是不守诚信的人?连自家姐妹都要哄骗?” 范明霞这才缓了缓神色,讪笑道:“我当然信得过妹妹和呼延二公子,只不过,这皇上的脾气……” “放心,皇上的脾气,廷玉哥哥揣摸得准着呢。”龚燕如轻轻笑道,说起呼延二公子,是一脸的甜蜜与祟拜,“廷玉哥哥说了,皇上极好面子,林公子当面逆了皇上的好意,皇上当然会不高兴,发发龙威也是很正常的。” 她看了一眼范明霞,又道:“林公子有婚约的事,虽然皇上不知道,但我爹爹是知道的。前几天,爹爹得知廷玉哥哥在皇上的面前说,让皇上下赐婚给姐姐你,他老人家还发了脾气,说廷玉哥哥胡闹呢。如今林公子公然抗旨,表现出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反倒让我爹爹生出几分赞许,说这么个重情重义的人,要是被问罪了多可惜呀,今天一大早就赶到宫里说情去了。” 范明霞一听,心中一黯:“如果皇上手下留情,撤回赐婚怎么办?” “傻姐姐,这怎么可能呢?”龚燕如笑道,“我看姐姐是担心得糊涂了,自古君无戏言,皇上这道圣旨不但出了口,还亲笔写了圣旨,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况且,这皇上新登大统,底下有很多不服的人,这出尔反尔的事情,一经传出去,那皇上的威信何在?这两年正是皇上树立威信的时候,就是皇上有这个意思,皇太后那边也不会同意的。” 范明霞这才放下心来,看看龚燕如,知道这番揣测圣意的话绝不会是这个龚家大小姐说出来的,多半是那个呼延二公子说的,龚家大小姐转述罢了,心下不由对那个呼延二公子又多了几分感激。 “这么说,让林公子公然抗旨,也是呼延二公子的意思?”范明霞想了想道。 龚燕如点点头:“不错,这正是廷玉哥哥的意思。有我爹爹与和廷玉哥哥说情,再劝劝林公子,林公子做个顺水推舟,应承不再违抗圣意,先娶了姐姐你,再去迎娶那位自小订了亲的姑娘,两头不耽搁,这不正好把这事圆满解决吗?这个林公子不仅能享齐人之福,还能在皇上面前搏个美名,你看这不是两全齐美吗?” 范明霞低头沉思,这计谋不错,即名正言顺娶了她,又不会逆了皇上的面子,不过…… 她抬起头来,问道:“不知这自小与林公子订了亲事的姑娘是谁?” 龚燕如看了她好一会:“这人说起来,还与你蛮熟的呢。你记不记得,扬州开了最大蘑菇园的人是谁?” “是她”范明霞失声道,脸色的神色变了一变。从几次与苏文清的较量中,她都没占到什么好处。还有如今的姐妹,凡惹了苏文清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对于苏文清,她一直有些顾忌的。 “怎么会是她呢?”范明霞有些不愤,脸上带了担忧,“那个女人相当有手段,我在扬州的几个姐妹都败在了她的手里,要是她也嫁进来,万一她对我不利……” “姐姐何须怕她?”龚燕如不屑道,“只不过是一个乡野的丫头罢了,出身低微,怎么可以跟姐姐比?况且,姐姐是皇上赐婚,自然是做正室的,日后她嫁进林家,也不过一个妾而已,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如果她真的要寻事端,姐姐就拿出正室的威风来,看她能不乖乖地听你的话?” 范明霞这才露出笑脸,放下心来。心想,若是苏文清真的嫁进林家,她一定会狠狠地把她踩在脚下,一雪以前自己及那些扬州姐妹的耻辱。 又说笑了一阵,眼见午饭时间到了,丫头们已经把午饭送了过来,便携手一起出去用饭了。 事情的发展果然与龚家大小姐说的那样,晚上龚老爷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那个林贤侄也是个执拗的性子,害老夫劝慰了老半天,才松了口,答应先娶贤侄女,然后再到扬州迎娶那自小订了亲的姑娘。”言语之中虽带了责备,但脸上却是赞许的神色。 范明霞赶过来行礼,盈盈拜倒在地上:“多谢伯父成全。” 龚老爷看着范明霞,虽然他不明白林状元怎么与这个扬州的范小姐牵扯上的,但此事能够圆满解决,他也是相当开心的,便笑道:“贤侄女不必多礼,起来吧。” 素绫连忙过来,扶起自家小姐。范明霞在一旁站了,掩不住喜上眉梢。 龚老爷仔细看了看范明霞,见她虽然姿容不是十分出众,但也算生得端庄,举手投足昭显大家闺秀风范,自古女子以贤德为美,这容貌倒在其次。再加上她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粮商范可铭的小女儿,家中自不必说是殷实富贵非常,与林状元也挺般配的。 如此一想,他的心中更是高兴,转头对夫人道:“夫人,依我看,你那个手帕交的姐妹托我们办的事情,我们总算给她办成了。你快修书一封,寄到扬州去给她报喜罢。” 龚夫人笑道:“这个自然。看来我们家要办喜事了。” 龚燕如笑嘻嘻地走过来,朝范明霞行了一礼:“姐姐大喜呀,恭喜姐姐了。” “妹妹何必这么客气?”范明霞也回了一礼,低声道,“这事说起来,姐姐还要向妹妹致谢呢。” “不客气。”龚燕如摆摆手,心里却想着,等这个范姐姐的喜事一办完,就快轮到她了吧。看来,自己家里的喜事,可不止一件呢。 一连几天,龚府里上至主子,下至丫头婆子仆役们,个个面带笑容,因为,龚府要办喜事了。 扬州的粮商范可铭携同夫人、曾姨娘也赶来了京师。范可铭的正室还抱怨着怎么不在扬州城里办喜事呢。曾姨娘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便长途奔波劳累,便笑道:“这皇上赐的婚,说不定皇上还要来观礼呢。再说,林状元在京城供职,这成亲大事当然要在京城里办才好。” 范可铭也数落范夫人:“林状元在朝中供职,到时定会宴请朝中各路官员,你让林状元到扬州去办喜事,让那些官员们怎么去扬州?真是妇人之见” 范夫人便恨恨地瞪了曾姨娘一眼,不敢再说什么。 成亲的日子订在了这个月的二十,距皇上指婚的日子也不过十天 福气安康第4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46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46部分阅读 时间。据素绫私下说,为了订个好日子,曾姨娘天天把林状元的生辰八字要了来,和自己女儿的生辰八字一起,拿去给京城最有名的算命先生合对,千算万算,几乎把所有的皇历都翻烂了,才挑了这么个好日子。 成亲的日子是急了点,底下的人只道曾姨娘怕夜长梦多,才火急火燎地挑了这么个最近的日子。殊不知,曾姨娘是怕再这么拖下去的话,自己女儿的肚子就要露馅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人们穿在身上的衣衫日渐单薄,到那个时候,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了的。 对于女儿能为自己挣这么一个光明的前程,曾姨娘还是相当满意的。当时她在扬州,一看到龚夫人的道喜信时,顿时喜出望外,病马上就好了,立马就从床上起来,让底下的丫头们扶着去见范老爷,几乎是献宝似的把信呈给了范老爷。范老爷一看,眼睛都瞪大了,他们范家祖祖辈辈,还没有一个状元的女婿呢。 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态,范老爷马上写了封书信,让两名小厮星夜兼程奔往京城,投递到龚大学士手里,打探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当两名小厮风尘仆仆地奔回来,把龚大学士的亲笔书信交到他手里时,他才确信了这回事。马上招呼了夫人与曾姨娘,雇了几辆马车,带上足够的银票,快马加鞭地赶往京城操办婚事。 在整个喜气洋洋的龚府里,有一个人非但没有一丝笑容,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个人,就是林志海的跟班小厮,乐小桃的哥哥,乐天明。 总的来说,乐天明还是很尽职的,除了近来盯着林公子盯得松了些,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在林公子屁股后面跑的。他看到林公子与范家小姐两厢含情脉脉对望时,心里就直犯嘀咕:这林大哥,也没见他往莺莺燕燕的地方跑呀,也没有见他去后院那些小姐们住的绣楼去,怎么无缘无故就跟范小姐好上了呢? 而且,这赐婚的圣旨下得也飞快,这成亲的日子也来得飞快,这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他想起来京城的前一晚,苏文清的嘱咐,还有自己老爹虎着脸对自己说的,如果没有把林公子看好,就扒了他的皮。为了避免回去以后遭受皮肉之苦,他匆匆忙忙找人代写了一封书信快马加鞭送回扬州,告知苏文清这件事情。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就是他的这封信送回扬州城的途中,苏文清母女和林氏已经动了身,怀着给林志海一个惊喜的美好愿望,正奔赴在前往京城的路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郊外客栈的夜晚 上京这档事本是在计划之中的,恰好又赶上长风镖局的李长修李镖头护送妹妹和妹夫回京,想有一个武艺高强的李镖头照应着,苏文清她们一行三个女人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于是便与李镖头约好,十五那天两家人一起动身前往京城。 李镖头的妹妹,是个柔弱身子,平日里也是走多几步路就会气喘吁吁的小美人,而他的妹夫,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于是,李镖头便雇了两辆马车,一辆给自己的妹妹与妹夫乘坐,另一辆是替苏文清三人雇的,自己则骑马在前头带路。 因为有了李镖头的护卫,大家放心了不少,两家人一路上日出而行,日暮而宿,相互照应着,走走停停,也不觉得寂寞。 又由于苏氏母女都是会医理的,平日里一些伤风头痛的普通病症甚是拿手,要是谁受了凉,感染了风寒,去野地摘些草药,熬了药汗发发汗,一天的功夫也就好了,所以,这一路上也没有发生多大的事情。 还有一天,还有一天就到京城了,这天晚上,大家就近找了间简陋的客栈,住了下来。 不知为何,越接近京城,苏文清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起来。是因为近情情怯吗?初初恨不得马上见到林志海的心情,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患得患失起来。 苏文清暗笑自己多心,深呼吸了一下,借以平复自己突然涌上来的不安情绪。转头,却见倚在窗边的林氏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襟前的衣衫。 “林大娘”苏文清赶忙奔过去,快速地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递到林氏的嘴边,喂了下去,再倒来一杯水,让林氏合着水吞服下去。再把林氏扶到床上,让她静静地躺一会。 这药丸是苏氏在临行前,专为林氏特别配制的,苏文清给取个名字,叫做“救心丸”。暗地里苏氏对苏文清说,这林氏的病,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治,药丸的作用不过是暂时延缓她的病情而已,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东西。 听到这,苏文清的眼中便蓄了泪。她知道林氏一向对她好,就好比这一次上京,本来林氏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宜远行,可她说什么也要跟着来,说是自己的儿子娶媳妇,自己这个做母亲和做婆婆的怎么可以缺席呢?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也颇为辛苦,扬州离京城路途遥远,这一路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荒芜之地,有时连个住宿的地方都找不到,只能靠着车厢大家轮流小憩一会。这正常人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是林氏这样拖着病体的?所以,苏文清知道,这林氏表面上温和地笑着说没事,其实都是硬撑着在坚持着,想必她也是知道自己的病情,想着能见上自己的儿子一面是一面,若能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亲,那她此生就没有遗憾了。 “小清,过来。”林氏忽然从床上强自侧起身子,朝苏文清招手。 “林大娘,你好好休息,怎么起来了呢?”苏文清赶忙走过去,扶着林氏,随手拿了个软枕,垫在她的身后,好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小清,我没事,大娘不想睡,你陪大娘说说话。”林氏拉着苏文清,让她坐在床边。 一触碰到林氏的手,苏文清的心不由紧了一下。林氏的手很瘦弱,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昏黄的烛光下,她的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从几乎透明的皮肤看去,甚至可以看到血管里血液的流动。 “林大娘,这一路太辛苦,你都瘦多了。”苏文清心疼道,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 “好孩子。”林氏慈祥地望着苏文清,拍了拍她的手,声音突然黯淡了下来,“大娘的病大娘自己心里清楚,大娘只是担心,只怕捱不到京城了。” “大娘,你快别这么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娘不是给你配了特效药吗?只要你服了药,安心休养,就一定会康复的。真的,不骗你,我娘就是这么说的。”苏文清几乎是哽咽着说道。 “好孩子,”林氏慈祥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药……”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即使她不说,苏文清也看得出来,都服药半个时辰了,林氏的脸色依然苍白如纸,虚汗浸湿了鬓发,时不时用手去抓胸口。显然,这特效药,已经慢慢对林氏失去效用。 林大娘喘息了一阵,觉得没有那么辛苦了,方道:“小清,不要伤心,其实一个人活多少年,活得多久,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谁也不能勉强,谁也不能逆天行事。”林氏的脸上又露出淡淡的笑意,这次笑得很淡然,“大娘这一生,大富大贵经历过了,穷困潦倒经历过了,山珍海味吃过,树皮草根也吃过,如今儿子也长大成|人,并高中状元,功名利碌全有了,大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大娘”苏文清望着林氏,说不出话来。 “现在大娘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看到海儿跟你成亲。”林大娘伸出手来,轻轻抚着苏文清手腕上套着的血玉镯。这是林家祖传之物,玉质温润细滑,通体碧透,中间一条血线,更是弥足珍贵。很久以前,她把这个赠给了苏文清,也就认定了苏文清是林家儿媳的身份。 “大娘,你会看到的,咱们不是快到京城了吗?一到京城,我跟海哥哥马上成亲,让你看个够,好不好?”苏文清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今晚的林大娘,怎么尽说一些不吉利的话呢? 林氏再度微笑,拍拍苏文清的手:“好孩子。” “大娘,快别说这些丧气的话。”苏文清悄悄拭去脸上的泪水,努力笑着故做轻松道,“这不还有一天的时间就到京城了吗?到时海哥哥突然间看到您来了,别提有多高兴了。然后,我与海哥哥什么事也不做,专门上街订做嫁衣去。说不定啊,我做新娘子的样子,比大娘当年还漂亮呢。” “好好,小清漂亮,小清一定比我当年还漂亮。”一想到未来的事情,林氏果然开心起来,“到时你们两个给我奉茶,我喝了你奉的茶,就认定你这个媳妇了。不对,我就算不喝你的茶,我也认定你这个媳妇,别的我一概不认。” 林氏的最后一句近乎孩子气的话语倒是把苏文清给逗笑了。她展开了笑颜,嘻嘻笑道:“好好好,我就把自己当成是大娘的媳妇了,海哥哥只能娶我一个,别的都不许娶。” 林大娘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重新躺回到床上去,苏文清给她掖好了被子,看着她睡了过去,才吹熄了烛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外面,月华如水,寂寂暗夜,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一两粒星子在闪耀着微弱的光。四周半人高的杂草随风吹动,夹着些许虫鸣,竟带了几分凄凉。 客栈里的人全睡了吧,灯火已经熄了,只有走廊前一盏“气死风”的白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发着惨白的光。 苏文清打了一个呵欠,走回房里,反锁了房门。房里,林大娘已经进入了梦乡,呼吸均匀。自林大娘病倒以后,她与苏氏便担负起夜里轮流看值的任务,生怕林氏有一丁点的闪失。 忽然间,狂风大作,桌上的烛火“嗤”的一声灭了,没有关严实的窗子被风吹得“辟辟啪啪”地响个不停。 苏文清赶忙起身去关窗,窗子的响声太大,她怕惊醒了林大娘。 而她的手,却在拉上窗子的瞬间滞住了。窗外,客栈的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了一层薄雾,飘飘渺渺,有些像人间仙境,一点也不真实。 就在苏文清诧异的时候,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匹白马驶了进来。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良种白马,额头上却是一圈黑色的毛发,形成一个弯月形的标志,甚是奇特。 马上端坐着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眉清目秀,一身喜服,腰间还佩挂着一枚宝剑,金黄的穗子随风飘荡。 苏文清掩住嘴,生生把惊呼声吞到肚子里去,那马上端坐的少年,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除了林志海还有谁? “海哥哥”苏文清轻呼一声,开了门,奔了出去。 院子里的雾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了开去,沉沉的夜色中,走廊处的灯笼的火光照到了院子里,朦胧一片。 奇怪的是,院子的门被推开的声响,还有马匹驶进来的“哒哒”声,似乎并没有惊醒客栈里沉睡中的人们。这个郊外的客栈,依然寂静一片,听不到什么的声响。 她向他奔了过去,而他,也下了马,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的眼中闪着惊喜的泪花,她轻声呼唤:“海哥哥”同时,她也听到他在回应道:“小清,是我,我是海哥哥。” 她用力抱住他。他的身上有种她熟悉的气息,这令她很安心。仿佛连日来的紧张疲惫全部消失无踪,她伏在他的肩头,轻声问道:“海哥哥,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们来了京城?” 他轻轻地推开她,声音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他说:“我猜的,我有预感,你们要来了。” 她怔怔地望住他,看着他的眸色忽然变冷,冷得如结了冰霜,冷得她心里发寒,然后,她听到利刃出鞘的声音,再然后,她惊骇地看到,林志海手持了利刃直直地朝她刺了过来。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耳边真切地听到利剑洞穿心脏的声音,沉闷而刺耳。没有疼痛,她就这样震惊地看着他,看着殷红的鲜血从心窝处喷溅出来,染红了整把利刃,滴滴哒哒地滴在地上。 她用力攥住他,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为什么。”他的眼睛血红,哑着声音道,“你不该来,为什么你要来呢?” “为什么?”她哭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郊外分外的凄凉。 …… “海哥哥”苏文清猛然惊醒过来,双手用力抓住床棂。她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四周寂瘳,窗子也关得严严实实,而她自己正坐在床上,哪有什么白马,哪有什么林志海? 原来,这只不过是恶梦一场。 她吁了口气,用衣袖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身上的衣衫,全被冷汗浸湿透,凉浸浸的。 她捂住心口,心呯呯地跳得很快,刚才那个梦,也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像真的一样。而心中隐约的不安,再度扩大漫延起来。 她的海哥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京城中惊闻喜讯 由于林氏的病情加重,需要卧床静养的缘故,苏文清便跟李长修那一家子说了一声,那一家子也是个极通情理的,再加上在路上行走了这么些天,彼此之间也产生了些感情,听闻林氏病了,便马上同意多住上一天,还殷勤地过来探望,让林氏很是感动。 这样一拖,又耽搁了一天的时间,林氏过意不去,在傍晚的时候便说自己的病情已无大碍,催促着大伙上路。 苏氏见林氏脸色依然苍白,只是恢复了少少红润,本不适宜急着上路,但林氏执意要走,说反正只有一天的时间,赶到京城里再慢慢调养也未迟。 苏氏拗不过她,也唯有点头答应了。于是,傍晚时分,用过晚饭之后,两家人又登上了赴京的旅途。 深夜时分,夜路漆黑,再加上林氏的病情需要时时看顾着,这样走走停停,等抵达京城的时分,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有白云朵朵在天空中飘着。 马车驶进城门,一入到京城,迎面而来的便是人声渲沸,熙熙攘攘的人群,马车也被迫走一段路停下来,然后再继续前行。 苏文清掀起了车厢的窗户帘子的一角,好奇地朝外望去。这京城的景象,可比她想像中的热闹多了。与扬州相比,自是另一派昌盛的景象。就连这街上杂耍的,也与扬州城里的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走到路口,李长修一家与她们分开了。说了多谢,苏文清把几锭沉甸甸的银子塞给李镖头,他说什么也不收,说平日老乡相互援助那是应该的,如果收取了银子的话,那就不配侠义二字了。苏文清无奈,再三说了致谢的话,并说以前有空再联系,便各自散了。 李长修自然是跟了妹妹妹夫回了京城的家里,苏文清母女及林氏在京城里随便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来,略作修整,准备等用过午饭之后,再到街上打听一下龚大学士的府第,再登门拜访。 这间客栈叫做“龙凤客栈”,名字吉祥,来住店的客人也多,苏文清跟掌柜的要了最后的两间上房,然后再让小二打水进来,供她们洗漱。 小二高高瘦瘦,挺有力气,一手提了一桶水进来,又拿了毛巾铜盆进来,见她们的装束,再听她们的口音,笑道:“这几位客官,你们是从南方来的吧?” 苏文清看着这个小二也面善,便笑着答道;“是啊,我们是从扬州来的,你是如何猜到的?” 小二便笑了:“姑娘,我这店里,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了,单是那些做小本生意的,在楼下那些下等房间全住满了。”他侧头想了一下,又道,“不瞒你说,早些日子,就是春闱的那段日子,上京应试的举子们,把我这家客栈全包了。图的就是我这家小店的名字好,吉利。”说到这小二哥便呵呵笑了。 苏文清等人也笑了,这个小二哥,还真是能说。 小二看了她们一会,又道:“你们是扬州人氏,有没有听说,你们扬州出了一个状元郎,叫林志海的?” 苏文清与苏氏林氏相视而笑,淡淡道:“知道,这事我们早就听说了。” 小二又把茶水点心等端了过来,继续道:“你们扬州真是出能人啊,出的状元,不仅才华横溢,而且人也长得好。就拿十几年前那名龚状元来说吧,金榜题名时,便是皇上赐婚,洞房花烛夜,大登科连着小登科,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如今这位林状元也是,刚刚高中,便被恩师龚大学士看中了,向皇上请了旨,皇上亲自赐婚许给了龚大学士的义女,真是皇恩浩荡,荣耀无边啊……” 说到龚状元的时候,苏氏便变了脸色,等说到皇上赐婚给林状元的时候,林氏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顿时,茶杯碎片四下飞溅,茶叶热水四处飞洒。 小二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慌忙拿过扫帚,一边清扫一边道:“我说这位大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没烫着手吧?” 林氏的脸色白得碜人,她紧紧抓住胸口,手在不停地颤抖着,喘着气道:“这位小二哥,你可能是在说笑吧?海儿…… 林状元不是已经有了婚约了吗?” 小二看了一眼林氏,又低下头继续清理地上的茶杯碎片,嘴里道:“这位大娘,你消息还真是灵通啊。不错,我听说林状元是曾经有婚约的。不过,这皇上金口玉言说了出来,上上下下谁敢抗旨啊?抗旨那可是要…… ”他伸出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做了一人浅而易见的“杀头”的动作。 “不会的,海儿是个重情义的人,即使要被砍头他也不会做了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情来……”林氏说得急促,一口气接不上来,又是一阵咳喘。 “林姐姐,你看你,一急就犯病。你还是静下心来,歇一会。”苏氏一看林氏这般情形,连忙走过来,拿出几粒药丸,递给林氏,又拿起另一只盛了茶水的杯子放到她手里。 小二这才发觉林氏的脸色不同寻常,忙道:“这位大娘,看来你病得不轻啊,要不要我跟掌柜的说一声,唤个大夫过来,这出门在外的,要是得了病那可麻烦了……” “多谢小二哥,我们带了药的,一会就没事了。”林氏摇摇头,拿了药丸,合着茶水,一仰头送服下去,急急问道:“小二哥,你知道海儿…… 林状元住在哪里吗?” 小二奇怪地看了林氏一眼,对林氏急切的神情颇为不解:“这位大娘,林状元当然住在刚落成的状元府第里。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林状元迎娶新娘子的好日子,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听说皇上还要过来观礼。你们也去凑个热闹吧,毕竟这样的好事十年难遇一桩。你们只要到街上一问,保准有十个八个人站出来给你指明方向。不问也行,只要看街上的人朝哪个方向走,就知道状元府在什么地方了。” “娘,你照顾一下林大娘,我去去就回。”苏文清忽地站了起来。听了这么久,她终于听出个大概,无非是皇上赐了婚,她的海哥哥要奉旨与别的女子成亲,日子就订在今天。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把她整个人都震得呆住了,本能的反应是,她要去找林志海,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违背他们之间的承诺,去娶别的女子?还有就是,早知今天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当初在扬州城后山的山崖边,怎么就会舍弃了生命来救她呢? 她的海哥哥,上京前的林志海,与上京后的林志海,怎么就判若两人了呢? 这变心的速度,怎么比六月天里“孩儿脸”的天气都来得快,说变就变,她无所适从,她要去问个明白,问个清楚,找一个让她死心的理由。 苏文清急急地奔出门去,没有听到背后林氏与苏氏急切的呼唤声。或者说,此时此刻,她什么也听不到。耳边只是来来回回地回响着几个字:“海哥哥要成亲了,就在今天,而新娘子却不是我。” 立于街心,身边是来来往往,有些朝她望上一两眼,有些只顾低头匆匆赶路。这其中,有欢喜的神情,也有忧愁的模样。太阳很猛烈,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但苏文清心里却陡然生出一股寒意,这股寒意侵袭了她全身,令她冷得发抖,冷得牙关都在打颤。 “闪开,闪开,新娘子的轿子要来了。”有人吆喝道。然后她与路上的行人被推搡到了路的两边。 锣鼓喧天,唢呐声声。一顶极尽华丽的喜轿招摇过市。旁边有喜婆,还跟着一大群的丫头,唯独不见了素绫的影子。大家只道是几天前素绫偶感风寒去了,殊不知,这是那个未来的状元夫人为了掩饰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绝计不能让素绫活在这个世上所做的手脚。 苏文清仰着头,看着喜轿旁的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他一身喜服,满脸笑容,一副年少得志的样子,频频朝两旁的人群拱手作揖。阳光溅进她的眼里,升腾起朦胧的雾气,她的心在钝钝地痛个不停。原来,昨天晚上那个梦境,也有一些是真实的。 “瞧瞧,这新科状元,真是一表人才啊,难怪被龚大学士看上了,说什么也要把自己的义女许配给他……” “是啊,这么个俊俏的少年郎,哪家的闺女不思春呢?就是没有这个福气啊……” …… 人群里,窃窃私语声不断,有艳羡的,有妒忌的,还有纯粹只为了看看热闹的……苏文清无意识地跟着轿子的后面,紧攥着双手,尖尖的指甲刺进了肉里,渗出了鲜血。她没有丝毫感觉,她只是想,想去问一个结果,只要林志海说出这样做的理由,她就死了这份心。 其实状元府并不远,拐个街角就到了,但苏文清仿佛觉得,走了半个世纪。 喜轿停了下来,有人挑起了帘子,新娘子被人扶了出来。过火盆,过马鞍……礼节繁杂,围观的人群不断地起哄,大家都呵呵地笑着。喜婆及时地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苏文清静静地站在人群的前面,神色冷漠。状元府里里外外铺天盖地的红绸,闪着金光的“喜”字,刺得她想流泪。() 第一百二十章冷彻心肺的婚宴 新娘被丫头婆子们扶进了喜房之中,新郎官出来招呼客人。他转向朝这边走来,目光对上苏文清冷冷的双眸,猛然怔住,失声道:“小清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苏文清望着面前熟悉的面孔,这是她在梦里想了念了无数遍的容颜,如今却做了别人的郎君。心中的痛楚在一遍遍地扩大,痛得她几乎无法自持。 林志海顿时无言。 “还是我不该来?”苏文清的心在滴血。他在梦中就说过,她不该来,不是吗?虽然现在,他没有拿剑刺入她的心窝里,可是此情此景,跟他执了利刃刺入她的心脏又有什么区别呢?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她看着一身喜红袍子的他,头阵阵晕眩。此刻的他,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不为什么。你走吧,回扬州去。”林志海咬着牙,冷冷道。 是他吗?那个让她想念了整整几个月的他,如今陌生得令她不敢相认。 “为什么?”苏文清叫道,再跨前,她不甘心,不甘心这么一段美好的姻缘却逝如流水。 一个女子,面色雪白,容颜哀伤,眼底蕴泪,怒视着新郎官。如此怪诞的场面,已经引起了围观人群的注意。顿时,小声的议论声四起:“这位姑娘是谁?怎么这么对新郎官说话?”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位新郎官的旧相好吧,如果新郎官另结新欢,这个女子上门追讨来了……” “这个新郎官,风流倜傥,这个女子也是一副美人模样。我看啊,肯定是这位新郎官在哪里惹的风流债,如今趁着他成亲的好日子,来这里大闹一场……” …… 围观的人群的议论声越说越响,林志海显然也听到了,他有些控制不住场面,仓惶地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小清,这事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 以后?以后还有机会再说吗?苏文清的心冷了一冷,他还惦记着今天是他成亲的好日子啊。她的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林大状元,请放心,我此次前来,不会破坏你的好事。我只是来问几句话,问完我就走。” 林志海再次仓惶地望望四周,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他甚至听到人群里的人在说:“…看来这个新科状元郎,是个负心的汉子,贪图荣华富贵的衣冠禽兽……” 苏文清看着林志海狼狈不堪的样子,眸色越来越冷,眼中已没有了泪水。她望了林志海许久,才冷冷道:“敢问林公子,今天的所作所为,难道就忘了昔日的情份,忘了昔日的所有誓言了吗?” “小清”林志海试图阻止她再说下去,他沉痛地望着她,“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已经成亲了。” “啪” 只听一声巨响,众目睽睽之下,苏文清挥起了手,狠狠地给了林志海一个耳光。 众人呆住。有一刻钟的时间,围观的人们头脑都不会转动了。这女子莫非疯了,敢动手打当今状元郎,难道不要命了? 林志海也呆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令他顿时清醒过来。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她居然敢打他,还当着众人的面,在众目睽睽之下,挥手打了他 “这一巴掌,是我还给你这个背信弃义之徒的”苏文清面罩冰霜,冷冷道。她颓然地垂下手,疲倦地微微合上眼睛。她觉得心口疼痛异常,宛如一把拉锯来来回回地切割,嗓子发甜,一颗心痛得快要跳出来了。 这个世界,再不是她所认知的世界,曾经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宛如肥皂泡般,外表如何的绮丽多彩,却经不住轻轻的碰撞,顿时碎成千瓣万瓣,好像此刻她的心一样。 这个世界,终究不是她所看到的世界,曾经所有美好的东西,终究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剥离了华丽的外衣,里面,却是如此的肮脏不堪。 苏文清的身子晃了一下,她努力睁开眼睛,觉得这个她熟悉的世界在她面前轰然倒塌,而她,则坐在这堆废墟之中,仓惶四顾,找不到可以避风的港湾。 她闭上眼睛,有清凉的液体在她的脸上滑下。 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而她,也不是他手心里的珠玉,任其跌落尘埃,颠沛流离。 再没有怜惜。 四周的人群马蚤动起来,有些官兵模样的人正朝这边走来。显然,有人看到形势不对,往里边通报去了,里边的人派了官兵过来,维持秩序。 闻声赶出来的扬州粮商范老爷,见官兵来了,连忙指住苏文清道:“快,把这个闹事的疯女人给我抓了” 苏文清冷若冰霜的眼神如刀般拋向范老爷。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范老爷顿时噤了声,有些畏缩地退了一步。 官兵们听了命令,如狼如虎般地朝苏文清扑去。 “慢着”林志海猛然喝斥道,“退下” 为首一个瘦猴模样的军官看看林志海,为难道:“林状元,你看这……” “我让你们退下,你们没听见是不是?”林志海怒道,状元公的威严倒把官兵们吓住了,乖乖地退了下去。 “范伯父,你先进屋去,外面的事情由侄儿自己解决就可以了。”林志海转头对范老爷道。 “老爷,咱们进屋去。”曾姨娘扯扯自家老爷的衣袖,把范老爷扶回屋里。她嘴上虽不说,心中也隐约猜中了几分。不过这些是小辈们的事情,他们当家长的不好插手。 “小清,你走吧。”林志海红着眼睛望着苏文清,“是我对不住你,你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就在这时,远远的,从围观的人群外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谁要拿我的儿媳妇,我跟他拼了” 随后,人群自觉地分出一条通道,苏氏扶着林氏正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赶了过来。 “娘”见到林氏,林志海神色大变,看来事情比他想像得还糟糕,不仅苏文清来京城了,就连自己的母亲和林氏也来了。 “林大娘”见到亲人,苏文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看着匆匆赶来的林大娘,语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林氏神容冷峻,盯着林志海的目光森冷严厉,让林志海心里也觉得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你这个不肖子,平日里为娘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居然全部忘了吗?谁让你做出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情来的?”林氏指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 “娘,你听孩儿禀告。孩儿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林志海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母亲,低下头小声道。 “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林氏冷笑道,“你所谓的不得已的苦衷,只怕是舍不得这荣华富贵吧?把这门亲事给我退了,我认回你这个儿子,否则的话,休怪为娘的无情”林氏一口气把话说完,气接不上来,连连喘气,待气息稍为平稳,又道,“没有我点头同意,哪个敢进林家的门即使进来了,我也把她给打出去” 扬州粮商范老爷听到外面又开始喧哗起来,腆着肚子过来一看,怎么又多出一个妇道人家跑过来破坏自己女儿的婚事?当即怒道:“哪里来的妇人,竟敢阻拦老夫小女的喜事来人,把这个妇人给我拉下去”转头见自己未来的女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不由讶然道,“贤侄,你怎么跪下了?” 这边范老爷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那边的衙役可是一个也不敢上前动手。因为,他们清清楚楚地听到当今状元郎称这位妇人“娘”,如今还看到状元郎就跪在他娘面前。这妇人明摆着就是状元的娘亲啊,谁敢去抓,除非不要命了 “娘”林志海叫道,无奈地望着林氏,他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这门亲事,即使没有皇上赐婚,他也必须娶范家小姐的。 “你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林氏见儿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气喘吁吁地指住儿子,手指不停地颤抖,“好啊,如今你长大了,翅膀也硬了,连娘的话你也敢不听了,那我,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娘”林志海惊骇地抬起头来。面前的母亲,脸色铁青,说的话斩钉截铁,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难道,母亲真的要与他断绝母子关系不成? 在喜房里喜滋滋地享受着状元夫人待遇的范明霞开始有点坐不住了。本来,外面的吵杂声不大,她也没怎么在意,后来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了,她身边勤快的丫环迅速地把外面发生的事情传递给她,当说到外面来的可能是她未来的婆婆的时候,她再也坐不住了,掀了喜帕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 走出大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林氏说与林志海断绝母子关系那一幕。 当时的范明霞蒙了,也顾不得上什么礼仪羞耻了,一屈膝就跪在了林氏面前,哭道:“婆婆,我求求你,千万不要说出这样的气话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林大哥娶我是迫不得已的,因为,因为,”她狠一狠心,仰头道,“因为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喜事变丧事 这一番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把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除了两个当事人,还有其中一个当事人的母亲之外。 苏文清无比震惊地望着林志海,望着这个曾经在崖边舍弃了自己的生命也要救她的人,望着这个她曾经期冀过要与他幸幸福福美美满满过完一生的人,望着这个她满怀希望千里迢迢奔赴京师,想着与他生儿育女,做一对平平凡凡的夫妻的人,她的心在抽搐,抽搐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曾想过,如果他能放弃目前这段荒唐的婚姻,能够放弃他目前所得到的荣华富贵,她可以原谅他,可以不计前嫌,与他携手回归田园,做一对快快乐乐的夫妻,逍遥自在,相濡以沫,过完平凡的一生。 哪怕他忤逆了皇上的意思,抗旨不遵,被打入天牢,她也会去求皇上,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他,哪怕她深陷牢狱之灾,她也会陪着他,不离不弃。 只是,她这个期待太过于卑微,经不起无情现实的践踏。一个孩子的存在,无非奠定了一个铁定的事实,他是孩子的父亲,谁能允许一个父亲舍弃自己的孩子?在现代,这已成事实婚姻,即使在这个时空,抛妻弃子这也是为世人所唾弃的。 苏文清的心沉了下去,一直沉到无底深渊里。为了自己的幸福,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在那个冒然的入侵者面前,她可以无所畏惧,但是,在无辜的小生命面前,她却无法不停住脚步。 天旋地转,她差点跌在地上,强撑着身子,耳边来来响着一句话:“郎骑竹马来,绕床理青梅”。青梅竹马的爱情,那两小无猜的年龄酝酿起来的爱情,本以为会与深埋地下的好酒一般,年代越是久远,越会醇香扑鼻。却原来,这世界是残酷的,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雷霆霹雳般的变数。 她大睁着眼睛,眼中却没有了泪。这泪,早已被风吹凉,一直凉到了心底。 “你,你……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林氏又惊又怒,指着自己的儿子,连话语都颤抖得变了调,“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你这个不肖子……” 林氏的话嘎然而止,她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双手紧紧地抓住胸口,整个人朝后仰倒。 “林姐姐。”震惊中的苏氏眼疾手快,迅速扶住林氏,“林姐姐,你怎么了?” “娘”林志海急叫道,朝前俯倾半个身子,忧心忡忡地望着母亲。 “林大娘”苏文清也叫道,林氏的脸白得碜人,双唇一丝血色也没有,双眼微闭,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双手紧紧地抓住胸前的衣衫,脸上的神情痛苦至极,显然病又犯了。 “林姐姐,你静静躺一会,千万别说话,我给你拿药去。”苏氏“豁”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刚才来时走得匆忙,忘了把特效药带在身上,幸好那间客栈离得不远,赶回去拿过来,应该还来得及。 就在刚才,看到林氏这般模样,她的脸色也变了,心中隐约觉得不妙。患了这种病的人,最忌情绪激动,如今林氏受到这样沉重的刺激,她无法保证即使拿了药过来,能不能救活她。 “妹妹,不用麻烦了。”林氏说道,眼角渗出泪珠,“妹妹,姐姐没用,姐姐对不起你们母女俩……”林氏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喘息,双手把心口处的衣襟抓得更紧。 “林大娘,您先别说话,我现在就去拿药,您吃过药就会好的。”苏文清哭道,转身要走,却被林氏腾出的一只手紧紧抓住。 “小清,不要走,我有话要说。”林氏眼睛突然睁大,似乎神情略好了一些,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小清,我死后,你把我的灵柩运回扬州去,一定,一定要葬在家乡,在这里,我,我不安心……你每年…… 每年清明,到大娘坟前来,来上一柱香,那,…… 那大娘就心满意足了……” “大娘,”苏文清紧紧攥住林氏如枯枝般的手,哭道,“大娘你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br /gt; 福气安康第4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47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47部分阅读 “小清,”林氏气喘吁吁道,眼角渗出更多的泪珠,“别怪大娘,大娘没用,没能帮你把事情办好……” “不……”苏文清拼命摇头,泪水汹涌而下。 “还……还有,”林氏颈上的青筋突起,她似乎在拼了命把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还有就是……就是不准那个不肖……不肖子到……我,我坟前……一步……” “娘”林志海呆住了。就在他呆住的一瞬间,林氏的手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头也歪向了一边。 带着满腔的不甘与愤恨,还有说不出的歉疚与悔恨,林氏终究没有再看亲生儿子一眼,就那样去了。 苏文清也呆住,耳边传来苏氏悲切的呼唤声:“林姐姐,你醒醒,你快醒醒……” 世界忽然间寂静了下来,静得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她看到苏氏在哭,林志海也在哭,四周乱成一团,人们跑来跑去,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天在转,地也在转,所有的人都好像在跟着旋转。是地震了吗?苏文清这样想着,心口处滚烫滚烫的,一股热热的不知什么液体在往上涌,抵到喉咙处是一阵腥甜的味道。她再也忍耐不住,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出来。 她累了,她觉得好累,好累,浑身没有一丝气力,身子软软地往下坠,好像有人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身子,而她的手腕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没有疼痛,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手腕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自她手腕处散了开来。 而她的心,也如这般,碎了吧?她这样想着,努力想睁开眼睛,不知怎么回事,眼皮沉重得根本睁不开。眼前是铺天盖地的昏暗,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失去了知觉。 **** “公子,你怎么了?”茗砚扯了一下自家公子。自从状元府的婚宴回来后,呼延二公子就一直坐在案几前,一声也不响,一直坐了近两个时辰,整个人似乎灵魂出窍了一般。 “哦。”呼延二公子似乎这才惊醒过来,看看外面的天时,问道:“状元府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茗砚撇撇嘴,“喜事变丧事呗这林状元也真够倒霉的,他老娘一出现,就把喜事弄成丧事了,唉” 茗砚叹了口气,语气中颇有惋惜之意,再抬头望向窗外,“公子你说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呢?上午还阳光灿烂的,这临近晌午,怎么就下起滂沱大雨来了呢?真是怪异的天时,我看啊,今天就不是一个好日子” 茗砚的诅咒也不无道理。单就这红事变白事的怪异事件,早就像长了翅膀的消息般,传遍了京城的角角落落。食肆里,茶摊边,甚至连街头街尾的杂货摊,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这件京城里最独特的新闻。 而新落成的状元府,里里外外俱是一片犒素,正中放着一个玉棺,里面的人个个披麻戴孝,哭声响彻了几条大街。 呼延二公子再“哦”了一声,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公子,”茗砚奇怪地望望自家公子,“公子你不高兴吗?” 高兴?呼延二公子茫然地看着茗砚。对呀,计划成功了,他报复了他恨到骨子里的人,也让她尝到了他所承受的痛苦,这不是他所期望的结果吗?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他却高兴不起来呢? 上午的时候,当他看到苏文清痛苦绝望的神色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却没有感到那种激动到狂喜的感觉,反而心里觉得涩涩的,而当苏文清昏厥在地上的时候,他觉得心里好像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竟有一股想冲上前去把她抱起来的冲动。 他被自己的这种感觉弄得心神不宁,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一点也不像他平日里的样子? **** 苏文清悠悠转醒的时候,只觉得脸颊上似乎有凉凉的“水珠”滴下。 心口灼人的疼痛,她禁不住“哎哟”一声。就在这时,她清楚地听到苏氏惊喜的声音:“小清,小清你醒了?” 奇怪,她的听觉怎么又恢复了?而且,眼皮也没有那么沉重了,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苏氏哭红的眼睛。 “小清,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氏哭道,用力把她搂在怀里。她抱得那样紧,似乎怕女儿再次消失不见。 苏文清朝四周望了一眼,屋里是客栈里的房间的摆设,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还是老样子。她不禁苦笑,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以为一觉醒来之后,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会恢复原状,没有林志海的背叛,没有林氏的死。可是,现实太残酷,连让她自己欺骗一下自己都不肯。 眼角的余辉掠过床榻边上的小柜子,她看到上面有一包半开的布包,布包上有些玉器的碎片,碎片的断层上有一丝鲜红的血线,很是耀眼。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晕倒前会觉得有什么东西自手腕处碎裂开去,原来是一只手镯,林家的传家之宝,血玉手镯。 碎了也好,她心中没有惋惜,本来,这手镯就注定与她无缘。() 第一百二十二章要把林氏灵柩送回家 “娘,林大娘呢?”苏文清问道。 苏氏怔了一下,看住女儿,女儿的神色很平静,那种强忍悲痛之下的平静,看得她这个做母亲的很是心疼。 “小清,你林大娘,她现在在状元府里。”苏氏轻声道,“等你养好了病,我们就去接她回来…… ” “娘,我们现在就去吧。”苏文清说着就要挣扎着下床。 “清儿,”苏氏忙按住女儿,“这事不急,等你养好了身子再……” “娘,”苏文清神色依然很平静,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她刚刚经历了一次情感的背叛与亲人的生离死别,只有通红的眼睛泄露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娘,我没事。林大娘等不了那么久……”她清晰地记起那天林大娘临终前对她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如石刻般,在心底篆刻着。林大娘说:“小清,我死后,你把我的灵柩运回扬州去,一定,一定要葬在家乡,在这里,我,我不安心……” 林大娘的不安心,是为了那个人吗?苏文清垂下眼帘,“娘,过一会夏天就要到了,这天气也越来越热,我们扶棺回去,会越来越不方便…… ” 京师这里的天气,虽说比扬州气温低一些,这两天又下了雨,温度骤降。但是,到了夏天,也免不了热气蒸腾。这人的遗体,即使放在玉棺里用冰镇着,也是放不了多久的。 “娘,我要去状元府一趟。”苏文清忍住心口处传来的疼痛,强撑着下了床。虽说天气渐热是一个原因,而对于她自己而言,她又何偿不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现在的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扬州去,回到那个她熟悉的温暖的地方,再找一个无人可以找到的角落,静静地舔自己的伤口,静静地为自己疗伤,看日出和日落,让自己的心情慢慢回复平静。 “小清,娘跟你一块去。”苏氏急忙披了衣服跟了过去。 状元府里里外外,正在做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法事,三天的法事,今天是第三天。 苏文清走了进去,里面的人太忙了,也没有人出来询问一声。进到里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素白,白得耀眼。 灵堂上,一个大大的“奠”字最是引人侧目,中间是一口白玉棺,几十个披麻戴孝的人在下面,或跪或坐,哀哀地哭着。 十几名和尚在敲着木鱼,一时间,经鼓声声,还间杂着一个女子尖锐刺耳的哭嚎声,不用说也就是范家小姐范明霞了。 苏文清立于灵堂的一角,抬眼看向那口玉棺,那口玉棺虽然离她不近,但她仍能看到里面的状况。 那里面躺着她的一个亲人,面容沉静,仿若睡着了一般。只是,眉宇间微微皱起,似心有不甘。 苏文清悄悄地,轻手轻脚地朝上走去。她在心里说道:林大娘,你不用着急,我接你来了。 快到玉棺的时候,地上那几个披麻戴孝、哀哀哭着的女子中,有一个忽地站了起来,拦在了苏文清面前,瞪着眼睛怒视着她,“苏文清,居然是你你来做什么?” 苏文清冷冷地看着她,眼中带有一丝蔑视:“让开” 范明霞顿时大怒:“你竟然命令我” 她这几天受的窝囊气也够多了,不但让人知道她还未成亲就怀上了孩子,还因为气死了未来的婆婆,让一桩她使尽浑身招数才得来的的姻缘,成为了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料。如今,情敌来了,居然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一副瞧不起她的样子,怎不令她愤怒异常? 她心中愤怒,伸出手便向苏文清抓了过去,口中骂骂咧咧道:“你来做什么你存心来看我的笑话的,是不是?” 苏文清侧身闪开,她不想与这种人有任何的纠葛。 范明霞见没抓着,更是怒气上冲,再次伸出手,更加狠厉地朝苏文清抓去,边抓边骂道:“我叫你看我叫你看姑奶奶今天心情不好,正想找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苏文清似乎没有听到,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搭理这个无理取闹的人。她靠近了玉棺,凝神望着躺在里面的至亲至敬的人,心中的哀伤无以言喻。或许,她不该来京师,那样的话,她就不会亲眼看到那一幕,不会亲眼见证这个残酷的事实,也许心就不会那么痛,林大娘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去了。 也许,被人欺骗的感觉是好的,至少不会这样难受。 范明霞的手终究还是没有抓到苏文清,自己反而后退了好几步。在她与苏文清之间,多了一个素衣的中年妇人,不用说,刚才肯定是这个妇人出手把她撩开的。 那妇人神色冷峻地望着她,冷冷道:“你这泼妇,休想伤我的女儿” 范明霞真是使起泼来,叉了腰,就要说出“我是状元夫人,你这等平民竟敢动我”之类的话的时候,旁边不知什么地方走出一个人来,拉住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闹?也不怕丢人现眼。” 范明霞没料到才成亲几天,自己的丈夫居然这样对自己说话,不帮着自己也就算了,居然还帮着外人来说自己的不是,顿时,又羞又气,使性子道:“好啊,林志海,我们才刚刚成亲三天,你就嫌弃我了是不是?姑奶奶为了你,什么名节也没有了,你倒好,居然这样来说我我,我也不活了我们母子一起到阴间地府去,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母子就不在这碍着你的好事了。”说着就要往墙上撞过去。 “你有完没完?”林志海怒道,转身对一个婆子道,“张妈,你把夫人扶回房间去,好生看着。别让她出来闹事。” 旁边一个婆子赶忙应了,拉着范明霞进里屋去。范明霞心有不甘,见林志海铁青着脸色,也不敢再闹下去,乖乖地由婆子扶着回房间去了。 “小清,苏大娘,你们来了。”林志海打着招呼,眼中有些希冀的星火在闪烁,连语气也轻快起来。 这苏氏与苏文清突然造访,是不是说她们…… “林公子。”苏文清没有回头,但这一句毫无温度的称呼让林志海的心直直坠到了谷底,而她接下来的话语更让他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只听苏文清冷冷道:“林公子,我们受人所托,要把灵柩运回扬州。应承了的事情不能不办,还望林公子不要为难我们,给我们行个方便,让我们把林大娘的遗体运回去,也好让逝者了却心愿,早登极乐。” 林志海呆了半晌,方才喃喃道:“小清,这个人,这个人是我亲娘啊。” 苏文清转过头来看着他,但她的眼神飘散,空洞得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似的,她说:“林公子,你还是顺从逝者的愿望吧,不然的话,”她低下了头,声音也低了几分,似乎怕吵醒玉棺中的人似的,“林大娘会不安心的。” 林志海眼中的悲痛多了几分,他看看玉棺,再看看不远处正在举办着的法事,犹豫道:“现在这里正在做着法事……” “做法事,三天就够了,现在是第三天,那明天我再过来。”苏文清说得很干脆,丝毫没有给林志海留下任何余地。这让林志海心中一滞,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苏文清。 他印象中的苏文清,是一个柔弱纤细的女子,虽然他知道她的生意做得很大,但她从未在他面前显现出强势的一面,如今,见识到她如此强悍凌厉的一面,反倒令他生出些许的畏惧。 他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无益,母亲临死之前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的那番话,不要说京城,就连全国都差不多传遍了吧。他的岳父岳母,就是因为禁受不住流言蜚语,今天一大早趁着天未亮,就匆匆地向他告辞,回扬州去了。 林志海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跺了跺脚,算是勉强同意了苏文清的提议,转身出去了。 苏文清一直看着他,一直看着他走出了屋子,紧绷的神经才完全松懈,这才感到浑身无力,要虚脱的样子。本来她打算好了,如果林志海不同意的话,那她就是闹到官府城去,无论如何也要遵从林大娘的遗愿,把她的灵柩运回到扬州去安葬。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之后,苏文清母女俩退了房,来到了状元府。 状元府里,林志海已经把所有一切都打点好。苏文清亲自看着他吩咐旁人把玉棺的盖盖上,林大娘就躺在里面,神色安然,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林志海在门口处等着她,奇怪的是,那个泼妇没有再出来闹事。 “小清姑娘,”看到苏文清过来,林志海走上前去,“我派几个人跟你们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跟着就过来……” “林公子的好意,心领了。”苏文清淡淡道,语气疏淡如陌路,“林大娘的事情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昨天,我去了京城的震远镖局,托他们走这一趟镖。”她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街口。不远处,有几辆马车驶了过来,马车车厢上头,旗帜上的“震远镖局”四人大字迎风飘扬。 “你看,他们来了。” “震远镖局”的人很快就到了跟前,都是些精壮的小伙子,最大的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林志海退到了一边,苏文清指挥着他们把玉棺放上他们带过来的特制的马车上。 那群人里,有一个人的面容特别熟悉。那人怀抱着长剑,侧立一旁静静地望住她。苏文清抬起头来,心中一动,不由叫道,“李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一抔黄土掩 李长修走到她的跟前,浓眉微微拧着,神容静肃地望着她,他说:“小清姑娘,天意如此,逝者已矣,还望姑娘能够保重身子要紧。” 苏文清虚弱地笑笑。保重身子?是啊,这世上,求不来别人的怜悯,唯有自己依靠自己才是正理。 走过爱与不爱的轮回,不是谁的冷漠辜负了谁的真心,是遇见的劫。或许,她与林志海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错误的邂逅。 错误邂逅于桃花村范老爷子的花圃前,水瓢落地时那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的出手相助,便注定了此生不应该的开始。 爱情走到这般荒芜的田地,出乎意料之外,却又无可奈何。一声轻浅的叹息,氤氲在初晨微冷的空气中,凭添了几分凄凉。 李长修的眼神欲加凝重。面前的姑娘若有若无的苦笑忽地牵扯了他的心。飘泊江湖二十载,尝遍世态炎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他,更能体会这种悲痛与无奈。 他看着苏文清,似乎能看到她肩上沉重的负担,那负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他忽然想伸出手去,与她一起背负,与她一起分担她的悲伤与痛苦,抚平她心底深处的创伤。 “苏姑娘,你多多保重。”他终究没有伸出手去,终究只是说了这一句。 “我会的。”苏文清点头,“这一路上我娘还需要我照顾呢。” “我已经叮嘱了领头的詹镖头,叫他一路上好生看顾着你们母女。”李长修看向不远处。不远处的特制马车上,玉棺已经被抬上了马车,一个精壮黝黑的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正含笑望了过来。 “詹镖头跟我有过命的交情,你不用担心,这一路上,他一定会保护你们的安全的。”李长修意料深长地说道。 苏文清何尝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意思?他是担心林志海仗着状元爷的身份再来闹事吧,这世上,陈世美也不是没有的。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昨天只是雇了三四个震远镖局的人,今天却来了十几个人的原因。而且,这些人个个携了刀剑,一看就是些深藏不露的练家子。 苏文清心中流过一阵感激的热流。大恩不言谢,唯有以后寻机会再报答他了。 特制的马车缓缓驶动,苏文清母女两人登上了另一辆马车,震远镖局的人纷纷上了马。一时间,马蹄声,沉重车轮轧在青石板上沉闷声响起,旗帜飘飞,车队径直地朝着城门的方向去了。 李长修抱着剑倚在一棵树下,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队掀起的滚滚烟尘,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前几天还有说有笑的一同赴京探亲,想不到回去时竟是这般凄凉的光景。 千里归葬,这是一种怎样悲凉苦楚的心情 直到车队彻底在他面前消失了踪影,他才转过身来,忽地怔了一下。 十几步远的青石台阶边上,一袭素白的身影正望着远处,一动不动,旁边还跟着一名小厮。 这个身形太熟悉了,若不是他认得旁边的小厮是扬州城南昭王府的小厮茗砚,知道他身边那个素白衣袍的人不用说就是南昭王府的二公子呼延廷玉,否则的话,他真的会以为,他那个神秘莫测的师弟来了。 *** “公子,你怎么了?站了这么久你不累吗?”茗砚用手揉了一下站得酸痛的双脚,从清晨到现在,他陪在这里,都站了好几个时辰了,而自家公子,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 就好比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高而陡凸凹不平的青石台阶,有些地方已经裂开,稍有不慎就有坠下去的危险。更何况,前面还有一棵大树遮挡着,怎么说也不是一个看远景的最佳视角。自家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到,居然拣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再说了,堂堂的南昭王府的二公子,当今皇太后的亲外孙,有什么东西不可以光明正大去看的?偏偏躲到这个地方来,还遮遮掩掩地去看,明显带了“窥探”的嫌疑。 自家公子这几天的行为,真是让茗砚既觉得迷惑不解,又觉得很是郁闷。 “走吧。”呼延二公子垂头丧气道,全没有来时那种紧张兴奋的样子。茗砚记得相当清楚,今天早上他可是被呼延二公子从床上揪起来的,出到外面的时候,天还没大亮呢。 “公子,你不舒服,是不是受了凉?”茗砚说着就要伸手去抚自家公子的额头。 “我没事。”呼延二公子打断他的手,“去,给爷找坛酒来。” “我的公子,这一大早的,早饭还未吃呢,怎么无端端地想要喝酒?”茗砚眼中亮光一闪,“公子,你要庆贺一下吗?”在他看来,自家公子能开怀饮酒,算是恢复正常了。这世上,哪有人为自己仇人的遭遇闷闷不乐的,那个人多半是疯了。 “叫你去拿你就去拿,那么多废话干嘛”呼延二公子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 “我去,我马上去。”茗砚见自家公子发怒了,吓了一跳,赶忙跳下青石阶,一溜烟朝酒肆跑去。跑开时还回头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这真是奇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自家公子如此心浮气躁的样子呢。 **** 张二花等人在小莲子庄的路口处,翘首以待。 自昨天接到苏文清的书信之后,今天一大早她就到村口等候。怕接不到人,晌午时分,她午饭也不敢回去吃,特地叫了小桃替她送了过来。 自接到林大娘不幸去世的噩耗之后,她一夜都没睡,既同情林氏的遭遇,又可怜苏文清,那么柔弱的一个姑娘,满怀希望去探亲,不想却带了满心伤痕地回来,也不知道身受双重打击的她,那么远的路途,能不能撑得回来。 “二花姐,你看天都黑了,我看小清姐今天可能赶不回来了。”旁边的小桃道。 张二花看看天,这不,沉沉的暮色都来了,天边灰蒙蒙一片,夕阳已经隐没,天边出现几颗稀疏的星子。 “那好,我们回去吧。”张二花叹口气,招呼小桃她们回家去。她想,苏文清等人千里扶柩归来,这一路上行程必定有所拖延。 就在这时,村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和沉重的车钴辘轧地的沉闷声响,紧接着一个车队驶进了村子。马车的车厢顶上,竖着一枚大旗,旗帜上的“震远镖局”的字样在苍茫的夜色中依稀可见。 “来了,她们回来了。”张二花惊喜道,转身朝车队快步走去。 苏文清一下马车,抬头便看到村口处一大群的人。一个个俱是熟悉的面孔,当头的是张二花,还有张嬷嬷、李五娘、小桃、小莲、李惠娘、何妈……几乎连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来了,他们没有说话,都把关切的眼神投向了她。 苏文清心里一阵激动,较之京城的冷漠,她更能感到这种朴实的温暖。 “小清,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身子要紧啊。”张二花看苏文清身子摇晃着下了马车,忙上前紧走几步,一把扶住了她。 一段时日不见,苏文清瘦得厉害,昔日神采奕奕的神情再也寻不到踪迹,整张脸瘦得掉了形,尖尖的下巴,眼底一片深黑色,是不眠不休的结果。 “二花姐,我没事。”苏文清虚弱地笑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她说的是设灵堂及下葬的事宜。 “你就放心好了,别想太多,所有的事情我都打点好了,明天就可以下葬了。”张二花故作轻松道,但语气中仍显出一丝疲惫。自收到书信后,她跑来跑去,忙活了一天,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得妥妥的,就连下葬的地方也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出了高价让人把地方让出来。 苏文清感激地笑笑:“二花姐,多谢你,多亏有你,要不然我……” “小清,你就别说这些见外的话,咱们是姐妹,是不是?”张二花挥挥手道,“你再这样客气我要生气了。” 苏文清再次向张二花投去感激的目光。一天的时间,要她帮忙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真是太难为她了。也幸亏她够干练泼辣,别人还没有这本事呢。其实,也不是她强人所难,扬州的天气比不得京城,夏季来得早,这天气眼看着越来越热,棺木是停放不了多久的。 第二天,似乎配合了所有人悲伤的心情,天空中居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苏文清的心情也是潮湿的。她看着玉棺被抬了过来,放到了预先挖好的墓|岤里,再用铁铲把黄土洒到棺上,一层又一层。 苏文清就那样呆呆地看着,眼中没有泪。一抔黄土掩风流,林氏那样灵秀的江南女子,终究是敌不过上天的无情,正值中年就那样去了。享受不到高中状元的儿子带来的荣耀,享受不到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就那样,带着数不清的遗憾撒手走了。 忽然,苏文清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吩咐铲土的工人停手。 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走到墓|岤的边上,把布包放到了玉棺的上面。 这是一个半开的布包,半敞开的一角可以看到一些玉器的碎片,碎片的断层上有一丝鲜红的血线,很是耀眼。 苏氏的眼神黯了一黯,双手扶上了女儿削瘦的双肩。 苏文清侧了一下头,反手拍拍苏氏的手背,她知道苏氏的担忧。 她朝苏氏勉强地笑笑,低声道:“这血玉镯子,本来就是林家的传家之宝,我想,我这一生都用不着了,就还给林大娘吧。” 苏氏拍拍女儿,点点头,算是默许了女儿的作法。 铲土的工人们继续工作,被铲起的黄土洒在了布包上,洒在了玉器的碎片上,一层又一层,瞬时布包便看不到了。 苏文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墓|岤,看到血玉镯子被黄土埋了下去,再也看不到踪影。而她的心,也就在那一瞬间,沉沉老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明公子终于开了窍 “苏大娘,你看小清这副样子,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的,怎么能行呢,人又不是铁打的,这身子骨怎么能吃得消?”这天一大早,在苏氏要出门的时候,张二花一把拉住她,指指后院最边上的那个屋子,担忧地说道。 那个屋子,是范老爷子的蘑菇研究工作室,如今已经成为了苏文清的常驻地。 范老爷子的“四头蘑菇”的研究遇到了瓶颈,经过多次试验,“四头蘑菇”就是不出世,培育的新苞子长出来的全是以前的三头蘑菇。 苏文清自京城回来之后,就自告奋勇地当起了范老爷子的助手,和小桃小莲一起跟着范老爷子培育新品种蘑菇。 这几天,张二花白天看到苏文清呆在工作室里,晚上看到苏文清呆在工作室里,深夜她不放心,悄悄回来看了一下,看到工作室还亮着灯。等她第二天早上来蘑菇园上工,苏文清依然还在工作室里忙碌个不停。 做为苏氏蘑菇园的一员,她当然希望蘑菇园有更丰厚的利润,但做为姐妹,她更担心姐妹的身体。 苏氏蹙了蹙眉,叹了一口气。做为母亲,她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心中苦闷,但是除了担心之外,她又能为女儿分担什么呢?有些东西,有些关卡,别人是无法帮忙的,关键是看当事人如何走出这曾经的阴影中。 “张二丫头,你就随她去吧。”苏氏微生摇头,“我也劝过,这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与做法。你帮我看着点,别让她太累了。” 张二花点点头。她懂得这个道理,感情的事情旁人真是不好劝的,关键还是看当事人能不能走得出来。 她唯有希望苏文清能快点走出这个阴影,忘记那个不值得惦记的人,忘记那段不愉快的过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 小六一路小跑地奔进了明府偏北的一座院落,差点就撞翻了庭院前,正在给兰花浇水的秋婵手里拿的瓢勺。 “你这个冒失鬼,你作死啊?”秋婵看着自己身上溅了一身的水,不由骂道。 “秋婵,公子在哪里?”小六气喘吁吁道,连道歉也顾不上了。 “公子不是在书房里看书吗?你这不是明知故问……”秋婵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小六一溜烟地奔进去了,她不由气道,“小六,你这猴子,你还没赔我衣服呢……” “秋婵姐,你多担待点,我有急事要找公子,回头再赔你衣服……”不远处传来了小六的声音。 秋婵摇摇头,这个小六,多半是在外头听到什么新信息,回来跟公子献宝去了。 “公子,你怎么还看账本?夫人不是说让你好好静养,不要操劳吗?”小六一走进书房,便看到自家公子正坐在案几旁,正在翻看着一本账本。 “我也闲着无聊,母亲又不肯让我出门走走,这老是窝在家里,没病也闷出病来了。”明秋梧无奈地叹气。 自他受伤以后,母亲就什么事情都不让他干,把所有他名下的管理产业都暂时交给了小六代管,每天负责向他汇报就行了。就连出门,都要经过再三劝说,说什么怕受了风寒,加剧病情,这肺部受了伤,大夫都说了至少要静养半年以上,才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些话,他听得耳朵都快长出茧子了,为了避免疼爱他的母亲再唠叨下去,他只好每天都窝在家里,外面的消息全靠小六打听回来说给他听。 “又打探到什么消息了?”明秋梧看着小六,合上账本。他从小六兴奋的脸上看出,外面准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六认真地看了一下公子的脸色。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公子的气色好了许多,没有先前那段时间那般苍白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公子,我把这事说给你听,你千万不能激动,不然,旧伤复发的话,小人可担待不起……”小六小心冀冀地说道。 见小六说得这么严肃,明秋梧的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莫非……莫非苏姑娘出了什么事情了?” 苏文清上京的事情,他在前不久从张二花的口中听说了,那时他是好一阵失落。后来想想,佳人配才子,这不是天作之合吗?更何况对方是当今新科状元,荣华富贵自是享用不尽,而那个人,既是从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感情自是不同于旁人,应该能比自己更让苏文清得到幸福。这样一想,失落之余又为苏文清感到高兴。 哪怕这一生,他只能默默地守望着她,只要她能开心幸福,他也会心满意足的。 “公子,你这么快就猜着了?”小六惊奇抬头看向自家公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呀。”明秋梧猛然站了起来,差点碰翻了桌上的茶杯。 “好好好,我说,我现在就说。”小六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着茶杯,“公子你先别激动,大夫不是说了吗,你这伤最忌动气…” 小六还要说下去,见公子一个眼神瞪过来,赶快住了东拉西扯的话题,清清嗓子,正色道:“公子,苏姑娘真的出事了。” 果然如他所料。明公子的脸上刷地白了,连说出的话的尾音也带着些许颤抖:“她,她到底怎么样了?” 小六连忙把茶杯捧给明公子:“公子,你先喝参茶定定神,听我慢慢说,其实,真正出事的人是林大娘,当今状元的母亲,听说在喜宴上心绞痛突发,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 明秋梧呆了一下:“喜宴?是苏姑娘与林状元的喜宴吗?”这喜宴上突然发生这种事,兆头不太好啊。 小六看看自家公子,黯然摇摇头,“不是苏姑娘与林状元的喜宴,而是,而是林状元与扬州城粮商范可铭家最小的女儿的喜宴……” “当”的一声,明秋梧的手一松,整杯滚烫的参茶全部倾洒在桌子上,一时间,茶水四溅,就连旁边的小六的手上也被溅到了几滴。小六不由缩了一下身子,抚了一下手背,被茶水油到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 再看自家公子,由于茶杯是倾斜着倒洒下来的,他的整个右手手背自虎口处延伸而去,全部被滚烫的茶水灼得一片通红。而他,竟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犹自喃喃道:“林状元居然和扬州城粮商范可铭家的小女儿成亲,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的事情都好比生米煮成熟饭了,还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小六没好气道,忙拿过毛巾,沾了凉水,替自家公子敷住烫伤的地方。 明公子微拧了一下眉头,这才感到手背烫伤处传来的疼痛。他捂住敷在手背上的毛巾,口中不忘催促小六:“快说,苏姑娘怎么样了?” “林大娘死了,苏姑娘承受不住打击,吐血昏倒了,两天两夜才醒了过来。”小六被催促得干脆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一古脑说了出来。 明公子的脸色更是苍白,只觉得一阵胸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咳了几声,用没有受伤的左手紧紧按住胸口。 “公子,不是说好不动气的吗?你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呢?”小六赶忙扶自家公子坐下来,他开始有些后悔把这件事告诉公子了。如果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公子,公子就会一直以为,他心中的苏姑娘一直在京城生活得很幸福,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满脸的担忧了。 小六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上段时间公子知道苏姑娘赴京城成亲去了,还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说什么只要苏姑娘过得好,他会祝福她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今,这苏姑娘一出事,公子心中的所有秘密都泄露出来了。 明秋梧呆了半晌,忽地站了起来,披了衣服就朝外走。 这个突然的动作吓了小六一大跳,他忙跟了出来,叫道:“公子,你要去哪儿?要出去的话也等小人给你备车……” 明秋梧停下脚步,看了小六好一会,忽然问道:“苏姑娘从京城回来了吗?” “回来了,昨天林氏的遗体才下葬…… ”小六莫明其妙回答道。 “那小六你替我备车,我去看看她。”明秋梧沉声道,语气坚定,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什么时候起,公子开窍了?小六一阵欣喜若狂。只要公子肯迈出一步,这世上的事情,变幻无常,谁说得准呢? “公子,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备马车去,后门的那个婆子我已经私底下跟她打过招呼。夫人今天到灵觉寺进香去了,不到天黑不会回来,我们悄悄地出去,再悄悄地回来,不叫她发现,她就不会说什么。还有秋婵,我现在就去跟她说一下,让她替我们把一下口风。”小六喜逐颜开,机灵道。对于夫人,小六有所顾忌,但对于秋婵,他可是一点也不会讳莫如深。自家公子的那点心事,秋婵知道得比自己还要清楚呢。 明公子赞许地笑笑:“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果然,小六出去跟秋婵一说,秋婵心领神会,马上回房用被子做了一个明公子正在卧房里熟睡的样子,然后细细地叮嘱了小六一番,让他好生照顾好公子,早去早回,这才打开院门,悄悄地让他们朝府里后门的方向而去。 张二花一抬头,便看到阳光下,一个眉眼弯弯的青年才俊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厮。待看清是明秋梧时,她的眼睛不由一亮。 “明公子,你怎么到蘑菇园里来了?你看我们这里……”张二花看看四周,脸上有些为难。由于前段日子蘑菇又高产,除去订单所订购的数量之外,余下的全部制成干蘑菇礼盒,如今这后园的院子里,四处摆着盛装蘑菇的簸箕,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要不,你到前厅里坐坐?”张二花又道。 “无妨。”明公子微笑着摇头,“听说苏姑娘出了一点事情,我来看看她。”他看了一下四周,“苏姑娘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哭泣能渲泻心中的苦闷 张二花朝边上的一间屋子呶了呶嘴:“在那儿呢。”见明公子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忙解释道:“明公子,小清自从京师回来以后,就一直窝在那间屋子里研究蘑菇新品种,你等一下,我去唤她出来。”说着张二花转身要走。 “张姑娘,”明公子唤住她,“我跟你一块去吧。” 待到了工作室门口,张二花正要出声叫唤,明公子又拦住她,含笑道:“我就在这外面看看就好,不要打扰她。” 张二花正觉得讶然,明公子已经走到了窗边,从半开的窗子望了进去。 屋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忙碌着,时而走到土壤前仔细地察看着,时而走回到案几前挥笔记录着,时而低头沉思,时而…… 明公子觉得一阵欣慰。看她忙得跑来跑去的样子,应该是没事了。一个人心中若有事情,哪能如此这般全心投入到一件事物中去呢。明公子轻轻吁了口气,只觉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张二花看到明公子脸色明显地缓和了下来,不似来时那样紧绷?br /gt; 福气安康第4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48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48部分阅读 绷着,知道他是真心关心她,便含笑道:“我代小清多谢明公子的关心。公子脸色不太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再与小清一起来拜谢公子。” 这段时间,张二花从张嬷嬷口中隐约听得一些关于明公子的事情,好像是明公子与明老爷起了一些争执,而明公子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明记陶瓷店了,应该是在家里养伤,而不是像小六说得什么得了伤寒之类的借口。但是张嬷嬷说出来的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具体内情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张二花不是个特别八卦的人,至于别人家里的内部事情,她也没有那个闲功夫去管。明家在扬州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名门世家,几代人下来,挣下这么庞大的家业,人口众多,私底下为了利益争来斗去也在所难免,所以,张二花猜想,明公子生性纯厚,会不会因了这样的性子被人陷害了。 好久没有见到明公子了,如今见到他容颜清减,脸色苍白,身上的袍子松松垮垮,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心下倒也生出几分怜惜。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张二花也渐渐明白明公子的心思,知他另有所系,于是对于这份感情便不再做他想。但是,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张二花也不由觉得有些伤感,说出让他早些回去休息也是出自于真心。 “那好吧,我先告辞了。你多劝劝苏姑娘,天下哪有过不去的坎呢?凡事要想开点,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明公子不知不觉中开始唠叨起来。想到林氏的不幸,又想到林志海的背叛,再想到她一个弱女子,无缘无故要承受这些本不应她来承受的打击,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张姑娘多多开解一下小清姑娘,凡事要往好的一方想,令人不快的事情总会过去的至少我,我们这些朋友不还都在身边吗?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说出来,只要我们能到办到的,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把事情给办好……” 小六惊奇地望着自家公子,自家公子何时对人说过这么多的话?何况公子的性格一向正派,说一不二,他这样说了,明显就是把苏文清的事情当成是自己的事情了,这会不会也算是一个表白呢? 张二花怎么听不出明公子话里的意思?她心下暗暗叹息,小清虽然连连遭受打击重创,人生正处于徘徊的低谷,但是有这么多人关心着她,特别是能遇见明公子这么情深意重的人,也算是在这场劫难中的一些安慰了。 虽然现在有些话说出来为时过早,但是,张二花真的希望苏文清能够忘了那个不值得惦记的人,忘记那些曾经的阴霭,让人生重头来过,全心全意地接受明公子。她想,像明公子那样的人,也算是世间少有的吧,那样的人,能给任何女子所要的,一生一世的安定。 送走了明公子,张二花又回转到蘑菇园,从门口看去,苏文清仍在案桌前不知记录着什么,那副专注忘我的神情,让张二花心中产生一丝不安。她认识的苏文清,永远把悲伤埋在心里,强撑起笑脸不让身边的人担心她。可是,这样的强颜欢笑又能维持多久呢?有时候,张二花真的希望苏文清能像其他女子一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心中的悲伤烦闷与忧愁一古脑哭出来。那样的话,她才不会觉得这么担心。可是,能哭出来的,就不是苏文清了。 张二花深深叹口气,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矛盾。天边阴沉沉的,半空中传来了几声轰隆的雷声,看来,快下雨了。 **** 苏文清直起腰来,活络了一下筋骨。俯在案前太久的缘故,骨头有些僵硬。 这时,她才发现窗户紧闭着。她隐约记得,下午的时候,不知是谁跟她说了一句,今天晚上要下雨。她随口应了,如今居然想不起是谁了。 开了窗,她把目光投向屋内左侧的小型蘑菇地。这个关于“四头菇”的研发试验,一连试验了好几个月,进行了数百次的培育,种植,但结果却总是让人失望。自京城回来之后,苏文清便与范老爷商议,换了另一个方法来培育,看看能不能突破这个瓶颈。 这个方法,就是将常用的培植顺序打乱,重塑一种全新的培植方法。这个法子苏文清与范老爷子探讨了好几次,觉得理论上可行,就不知道实践起来会如何。 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在营养液的作用下,按理应该会有一些反应的。但之前半个时辰苏文清察看了一下土壤,却连一丁点的蘑菇的脑袋也没露出来。 苏文清二转身到窗台边把窗子都打开,这夏天的雨,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雷声大得吓人,真正下到地上的却是那么一阵子的雨水。天气仍然闷热,热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转头看了一下笔录,今天还要洒一次水。 水井就在工作室旁边,走几步路就到。就着淡淡的月光,苏文清从井边提了两只木桶,打了两桶水上来。 她就着打上来的水洗了一下脸。水很清,也很凉,现在天气一天一天热了起来,这冰凉的井水正好可以解解炎热。 洗了脸,倦怠去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很多。苏文清提了两桶满满的水,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向蘑菇地,神思却有些恍惚。 她记得好像有这么一个场景,在很久远以前,在桃花村的山坡上,在那间五岁的她发现并改造成蘑菇屋的猎户小屋里,一个体质柔弱的小男孩自告奋勇地拿过她手中的木桶,到屋外不远处的小溪边提水回来浇灌蘑菇。那小男孩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粗活,提了水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衣衫也被溅出的水弄湿了一片,精神却可嘉,来来回回地奔走,直至把水缸盛满。也许就是那个认真执着的样子感动了她吧,令她就那般认定了他,可是如今呢,那个属于她的小男孩再也找不回来了。 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她一时把控不住身体的平衡,往前跌去。水桶掀翻在地,桶里的水全洒了出来,而额头却磕上了木桶的边缘。 苏文清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额头处火辣辣地疼,手掌处与地面摩擦的地方,已经被蹭掉一层皮,有血珠渗了出来。连日来的不眠不休,食不甘味,已经使她的精力极度透支,一阵阵的晕眩袭来。 她呆了半晌,挣扎着站了起来,把木桶扶了起来。幸好,只是洒了一桶水,还有一桶只是洒出一点点。她咬咬牙,提了水回到了蘑菇工作室里。 苏文清呆呆地望着装着大半桶水的木桶,昔日熟悉的场面再现,记忆无处埋葬,身心俱创,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汹涌而下。 苏文清压抑地哭着,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蘑菇地里。在外人面前装出的坚强在这里倾刻瓦解,心中的苦涩无以言表,想不到爱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终究是一场虚无。 她在为自己哭,为这段如水的姻缘,为这段不能善终的爱情而哭。 八年的时光,一起走过的日子仍历历在目,八年前桃花村遭劫,哥哥苏辰宇的死换来了他的生,她已经把他当作最亲的亲人;小莲子庄后山的那次他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救她的举动,更令她认定了他,他已是她生命中的一部份,无法分离。如今,却要让她把这个人,把所有过往的记忆全部剥离出去,这怎不令她痛彻心肺? 若早知是这样一个结果,那天在小莲子庄的山崖边上,为什么要奋不顾身来相救呢?如果不那样的话,也不会令她误会那么深,正因为期望太高,才会跌得越重;爱得越深,才会痛得越真。 真心的付出,怎么会换来这样的结果?她供他上学,送他赴京赶考,不期望他能有多荣耀,只要能真心实意对她就好,也不枉她八年来对他的殷切期待。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苏文清是被附近一声响亮的公鸡鸣叫声惊醒的。 她从案桌上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昨天夜里不知从何时开始,居然哭着哭着睡着了。她抬头看向窗外,窗外,天还没有大亮,薄雾如织,天边层厚重,灰蒙蒙一片。 她再把目光调了回来,投到蘑菇地里,却在下一秒瞬时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二十六章回归意味着重生 屋子一侧的蘑菇地里,一个一个紧挨着的小脑袋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挤在那一片面积不大的土壤之中。 苏文清惊喜地奔了过来,俯下身子,细细地察看起来。她小心冀冀地拨开草丛,赫然看到在一个个伞柄上,齐齐长出了四个蘑菇头。 苏文清睁大了眼睛,心中惊喜非常。 这是讫今为止,在这个时空里,品种最上等的“四头蘑菇”的试验成功。这种蘑菇菇伞肥厚,香味浓郁,一直都是“单柄单朵”,就连“双头菇”也不能研制出来。之前范老爷子的试验,主要是针对一些普通品种的蘑菇,价格低廉,适合于普通家庭。而制作干蘑菇礼盒,绝对是要品种最上乘的蘑菇来晒制的,获利也最丰厚。 苏文清掩饰不住心中的激荡,瞬时湿了眼眶。这是上天对她的眷顾吗?在她最低落,最无助,对人生迷茫徘徊,看不到希望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重塑人生的希望。使她明白,在这个世间上,即使没有了所有依靠,她还可以靠自己,东山再起,让人生重新来过。 苏文清俯下身去,轻轻用手抚摸着那些久违的蘑菇脑袋,那种柔软舒适的感觉,像在抚摸一匹柔滑的丝缎。 她贪婪地抚摸着这些小脑袋,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坠落下来。这一次,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喜悦的泪水。 她发誓,这一次,将是她最后一次哭泣。从今往后,她不会再让悲伤荼毒她的人生,不会再让自己处于这么徘徊无助的地步。从今往后,她要好好地善待自己,把控人生,再也不让任何人左右她的人生,也不会,不会再次轻易地付出感情。 她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怀着一颗孤单的心,在现实的蕀荆中艰难前行。没有宽阔的肩膀可以依靠,没有温暖的港湾可以停靠,没有人能给予她完美的人生,没有人能让她完美谢幕。那么,她唯有以自己纤弱的双手,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 张二花照例很早就来到了蘑菇园,一打开工作室的人,她的心便瞬地沉了下去。工作室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这段时间天天看到的人影,如今突然消失不见。 张二花的心中涌上一丝不安。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苏文清真的睡觉去了。不过,她还是飞快地跑到了前院去看看。 由于“仁和堂”交给李惠娘打理,有时会忙不过来,苏氏便重新回到了仁和堂。春夏之交季节,疾病盛行,生病的人也多,忙不过来的时候,苏氏三天两头便住在仁和堂里,叮嘱张二花和做浆洗的大婶子好好照顾苏文清。幸好有护卫庭院的家丁,还有做浆洗的大婶子也住了下来,所以,即使把苏文清一个人放在家里,苏氏还是比较放心的。 苏氏的房门紧闭,显示她昨晚并没有回来。而苏文清的房门,张二花连敲了几下,房里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文清不在房里是肯定的了,苏文清平日睡眠很浅,不可能这么大的敲门声听不到。张二花想了想,再次回到后园的蘑菇工作室。 “这大清早的,小清能到哪里去呢?”张二花喃喃道,心中的不安又加深了几分。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在案几上的镇纸石压着一张字条。 张二花马上奔过去,拿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字迹,的确是苏文清的字迹,说是要到后山走走,让其人不要担心,她很快就会回来。 张二花心里“格登”一下,心想:“看小清这些天的状态,精神明显不稳定,去后山干什么,会不会想不开……” 这样一想,张二花的心里更是惶急,抬脚就往外冲去,正好与外面正朝院子里走的一个看园的家丁撞了个满怀。 这个家丁叫做吴小五,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曾经跟长风镖局的镖师学过武,走过几年镖,后来他娘嫌走镖风险太大,而吴小五又是家中的独子,上段时间正好赶上苏氏蘑菇园招聘看护园子的家丁,报酬丰厚,于是,他娘便让他上苏文清这边来了。 “张姑娘,你这么急着赶去投胎啊?”吴小五笑嘻嘻道。 “看到小清没有?”张二花抓住吴小五,着急地问道。 “你说苏姑娘吗?今天天还未大亮她就出去了,说屋子里怪闷的,出去散散心……哎,张姑娘,”吴小五朝着转身就跑的张二花的背影大喊,“难道苏姑娘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 苏文清静静地伫立在山顶上,山风清幽,吹起覆在她饱满莹润的额头上的碎发,她抬起目光望着天边,带着十二分虔诚与期盼。 昨天虽然下过雨,但初夏的雨水总是不会持续得太长,一转眼又放晴了。天边拉起一条狭长的洁白如雪的云层带,红彤彤的朝阳如一个大圆盘从云层中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的万物生灵。 苏文清仰着头,唇边噙了笑意,整张脸柔和安详。她大睁着眼睛,全神贯注,那张大圆盘就在眼前,在眼前不到十米的距离,仿佛触手可及,美丽得令人眩目。 再过一刻钟的时间,大圆盘终于跳出云层,只一瞬间,就迸射出千道万道金光,绚烂,夺目。 苏文清怔怔地望着,眼眶瞬时湿润了。这是讫今为止她所见到的最美丽的日出,美丽,娴静,胸怀博大浩瀚。 她把目光朝山下望去,山下是一副浓缩的人间景象图,小小的树,小小的房舍,小小的池塘,还有小小的阁楼亭台,一切的一切,在大自然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而微不足道。 苏文清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觉得原本郁闷的心胸豁然开朗起来。她只不过是大千世界里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而已,而她的烦恼忧愁,在别人看来其实并不算得什么。每个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不一样的坎,跨过去了,便是海宽天空。 她要活得更好,至少比那个曾经背叛她的人活得更好,更幸福。她要仰起高傲的头颅,冷冷地望着那个负心的人,让他无所遁形,让他因为背信弃义,因为背叛了这段感情而后悔终生。 “小清”张二花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便看到苏文清沐浴于万道金光之中,整个人镀上一层金黄|色。她迎风而立,仰着头,脸上带着微笑,山风吹起她的衣袂,竟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小清”张二花看得有些呆。阳光下聪慧灵秀的女子,淡紫色的衣裙在风中飞扬,宛如一只翩跶的蝴蝶,绚丽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二花姐,你来了?”苏文清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张二花熟悉的笑意。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张二花第一次看到苏文清露出久违的笑容。这样淡然,恬静的笑容她一度曾经以为,她再也看不到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苏文清,心情竟有些激动,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小清,是你吗?” “二花姐,我回来了。”苏文清轻声道,是对张二花说的,也仿佛是对自己说的。 是的,苏文清回来了,以前的苏文清已经死去,现在是重生后的苏文清,心中再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走吧,二花姐,我们回家。”苏文清轻盈地走了过来,挽起了兀自发愣的张二花的手,慢慢地走下山去。 最上等的“四头蘑菇”的试验成功,无疑是苏氏蘑菇园里最令人振奋的事情,蘑菇园举园沸腾了,范老爷子整天脸上挂着乐呵呵的笑容,说自己老了,看来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一代胜过一代了;小桃小莲兴奋得直嚷着要到西湖湖畔的美食城大肆庆祝一番;张嬷嬷李五娘做事更加卖力了,新品种的研制成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荷包又开始鼓涨起来。扬州城城里城外加入了蘑菇协会的种植户,纷纷前来取经,就连北地的一些蘑菇种植大户也不远千里赶过来,一睹这样神奇的事情。 苏文清在喧闹的人群中静静的微笑,如一朵静静盛开的牡丹。在张二花与苏氏等人眼中看来,苏文清确实是好起来了,往日的笑容又回归到脸上,言行举止与往常无异,精明干练写在脸上,神采奕奕写在眼中,双眸顾盼生姿,妩媚暗生,是人们一贯看到的苏文清的样子。 可是有谁知道苏文清心中的忧伤呢?雁渡寒潭,指间流沙,生活越发的美满,如一轮皓月,远远的美丽的身上却是别人不曾看见的伤痕。 苏文清最终还是接受了大家的提议,在美食城里办了几桌酒席,顺便也宴请了扬州城里蘑菇协会的各个种植户,并约定忙过一段时间之后,会举办蘑菇培训班,传授经验,共同发展。 西湖湖畔的美食城,有几处的汉白玉围栏延伸到了湖里,再连接上一个小小的凉亭,是白天晚上观赏湖景,轻酌浅饮的绝佳去处。 此刻,在最边上的一个湖中小亭子里,一个脸上覆了黄金面具、身形挺拔的男子正在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饮。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亭子里的石桌边上,放着一把玄铁宝剑,四周帐幔轻垂下来,遮挡住部分阳光。湖风轻柔,吹拂着帐幔四下飘荡,更显出小亭子的寂廖,与附近喧闹的美食城形成强烈的反差。() 第一百二十七章能弥补的话就尽量去弥补 三个时辰,整整三个时辰,满满一桌子的菜肴连一筷子也没夹过,反而那些上好的花雕,空了一瓶又一瓶。 整整三个时辰,李福站得脚发软。毕竟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身边的红人,过惯养尊处优的生活,如今这样鞠躬哈腰地站着,真是一件累人的活。 不过,即使再累,他也不敢要求坐下,平日里大当家总会让他坐下来的,但是今天大当家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只顾着自己喝闷酒,都把他给忘了。 他偷偷拿眼睛望了一下大当家,暗自揣测大当家今天的心情。大当家今天的心情好像很郁闷,一大早就来到这西湖中小亭子里,一边喝酒一边长吁短叹的。不过,准确地说,不止今天,似乎自从大当家从京城转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他想到了前几天探听到的消息。对于上段时间大当家让他送去北地商家的密信,以及账簿上,大当家先后分两次,亲自提走的几万两银子,都让他心存疑惑。 他并不是怀疑什么,对于扬州商业协会总舵,他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在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做了近十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而他真正见到大当家,也不过是四五年的事情。之前的大当家,总是深藏不露,神龙不见首尾,所有的指令均派人过来传达。李福也是一个资深的生意人,纵横商界数十载,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只是,碰到了这么离奇的事情,起初他也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但是,慢慢的,大当家冷漠凌厉的作风、交错复杂的人际网络令他感到讶然,震惊,以至钦佩。 试问这天下,哪个做生意的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不管怎么说,这个神秘的大当家肯定与皇室有着深厚的渊源。李福以前曾一度揣测过,这个大当家,说不定就是皇室中的一员。 大当家的身世如云里雾里,令他无从探查,但是,对于那封密信与先后两次共提走的几万两银子,作何用途,他终究还是打探了出来。 密信是送给北地专做绸缎生意的各大商家的,那几万两银子是用来付货款的。而订货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单州的云霞缣十五匹,越州的茜绯纱二十五匹,蜀中的“锦鲤背”二十匹、江宁的云锦十八匹。这些,都是苏文清的“衣锦阁”里烧毁的贵重衣料。 一个心思缜密,处事冷静的人,突然失却了作为一个资深商人一贯的清醒与计算,无端端地花费了重金去采购一些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那说明什么? 李福的唇边隐约泛起一丝笑意。看来大当家真的对苏文清这个野丫头发生了浓厚的兴致,而且这种兴致并没有随着时日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愈加强烈起来。 只是,当事人不知道而已。 还有,这花雕,大当家是如何沾染上的?在李福的印象中,大当家从来都不喝酒的。他说过,喝酒能麻痹人的头脑,而他,需要的是时刻都保持清醒。 “大当家。”李福看着旁边石桌下的酒瓶子堆叠起来,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不由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这杯中物还是少喝一些……” “无妨。”大当家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酒杯是白玉夜光杯。李福发现,大当家似乎很喜欢这一套杯子,几乎是从不离身,喝茶用它,喝酒也用它。 “李福,你坐吧,坐下来慢慢吃。”大当家这时才发现李福还在身边站着,忙招呼他坐下来,看看桌上精致的菜肴,示意他不用介意,尽管吃便是。 李福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到了凳子上。站了这么多个时辰,从上午到下午,他也的确饿了。吃了几口,他抬头望着大当家,轻声道:“大当家,你也吃一点吧,空腹喝酒对身子不好。” “无妨。”大当家淡淡道,神思有些恍惚。 李福轻叹一口气,继续低头填饱自己的肚子。他是过来人,他明显地感觉到,大当家似乎被什么事情困扰着。 他伸手给大当家斟满了一杯酒,轻声道:“大当家有什么烦恼的事情,不妨对小人说说,或许小人可以分担一二。” 大当家执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摇摇头:“我很好。”呷了一口酒,叹息悠长,“你说,一个人如果做错了事情,又无从弥补,该怎么办呢?”说这话的时候,大当家的眼中明显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李福讶然地望着大当家。他认识的大当家,从来行事都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即使有时候差强人意,决策失误,他也不过置之一笑,从来没有如此这般上心的。 李福心中一动,难道,难道大当家指的是关于苏文清的事情?上段时间的利益之争,大当家为了维护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利益,难免对于苏文清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如逼她远嫁之类的事情。如今,苏文清遭遇感情变故,大当家似乎也看清了自己的情感方向,想到以前对她的所作所为,心中自是不大好受。 “大当家,”李福看着大当家,目光慈祥,像在看自己的孩子,“有些事情,能够弥补的话,就去尽量弥补,不能弥补的话,就让它过去。人哪,总会有做错事情的时候,只要下次做事之前,想清楚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就好了。” 大当家执着酒杯的手忽然不动了,他微低了头,默然不语。过了片刻,再抬头时,目光一片清亮。 “李福,你说得对。来,我敬你一杯。”大当家拿过另一只酒杯,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李福。 李福赶忙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连声道:“多谢大当家。” “大当家可是为了苏文清的事情而烦恼?”李福小心冀冀地看着大当家的脸色道。 这次,大当家并没有生气,像被人说中心事的小孩子般,低垂了头默然不语。 “大当家,既是有这份心意,何不找人说去?”李福又道。这是刚刚升腾起来的想法,他想也没想就张口说了出来。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马上想到自己这样唐突的话被大当家听到,恐怕又要生气了。想到这,不由偷偷瞄了大当家一眼。 奇怪的是,大当家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再斟了一杯酒,一饮而下,深深叹了口气:“她恐怕是再也无法原谅我的了。”语气里竟透出一股深深的悔意。 李福有些动容,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大当家这样颓废的样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叱咤风云的大当家这回是动了真心了。 可是那位苏姑娘,真的就那么令人念念不忘吗?李福摇摇头,京城传来消息,苏文清当众掌掴当今状元郎兼皇上赐婚的新郎官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对于这个生性野蛮泼辣的丫头,许多人都退避三舍,躲之不及,大当家怎么就偏偏看上了这朵带刺的玫瑰呢? 只要把私底下援助的事情,还有那几万两银子的真实用途告诉苏文清的话,还有什么误会化解不了呢?李福看着又仰头把一杯酒灌下喉咙里的大当家,终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 *** “小清,那个朱大奶奶真是难缠,我大姐都快被她整治死了。”张二花气呼呼地坐在正厅的藤椅上,一边用手使劲地拍着藤椅的边缘扶手处。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大姐挺着个大肚子,却要给那个阴毒的朱大奶奶支使来支使去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朱大奶奶,虽说因为金簪子一事,威信全无,更因了家境败落,在朱家的地位大不如前。但是,她毕竟是朱氏族人认定的朱家的大奶奶,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过,一般人是撼动不了她的地位的。 而正房,永远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要不然的话,这古时代,怎么会为争个正妻的位子争个头破血流呢? 而朱大奶奶正房的权利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的时候,就是把朱大公子招进来的妾室,一个一个折磨至死。 就好比她现在折磨张一花一样。小翠就亲眼看到她把一杯滚烫的热茶全部泼洒在张一花的手上,还怒骂道,是不是张一花图谋她这个正房的位子,斟了这么滚烫的热茶来,想烫死她? 小翠回来说的时候,张二花听了差点没跳起来冲到朱家去找那个朱大奶奶理论。 “小清,你快快想个办法,不然我大姐在那样的大户人家里面没法活了,说不定还未挨到我外甥出世,我大姐就给她们折磨死了。”张二花灌了口茶,气咻咻道。听到张一花在朱府的遭遇,张大娘哭了一个早上,硬是让张二花上苏文清这里来,讨一个办法。 苏文清抚了一下额头,毕竟是别人的家务家啊,怎么管? 然后,她想起一个人来:“二花姐,你让你大姐在朱大公子枕边吹吹风,不就得了?你上段时间不是说,朱大公子开始对你大姐好起来了吗?” “哼”张二花冷哼一声,“好什么好,还不是看在我大姐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前段时间,他到灵觉寺算了一卦,说他今年会喜得贵子,延续香火,他才对我大姐好一点的。” 这样的男人啊?苏文清暗暗摇头,处在那样的环境里,张一花要想保住自己,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得改一改过去那柔弱的性子了。 张二花怒气还未消停下来,犹自在拍着藤椅的扶手,口中恨恨地骂道:“那个朱大奶奶也真是歹毒到了家了,瘫了还有这么多的精力折磨我大姐,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瘫了还是装出来哄人的…… ” “你说什么?”苏文清不由一动。 “我说的是朱大奶奶那个恶毒的女人啊。”张二花莫名其妙道,“真是应了报应那句话了,自她的弟弟被官府抓了以后,她回到府里,没多久便瘫了,大夫说是急怒攻心,半边风了。” “你说朱大奶奶瘫了?”苏文清有些不可置信,半边风也就是半身不遂,中风瘫痪了。 虽然只是见过一面,但苏文清一眼看出朱大奶奶绝对是一个精明阴险的女人,那样的女人会瘫,苏文清觉得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看病为由入朱府 张二花点点头:“这是扬州城里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啊。张嬷嬷把这件事来来回回都说了十遍了,说报应啊报应的,小清你不知道?” 苏文清摇摇头,她的确不知道。这段时间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四头菇”的研究上了。 “小清,你说什么办?”张二花急道,“我听小翠说,昨天朱大奶奶就吩咐厨房不给我大姐开饭,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大姐迟早会死在朱府里的”她一把抓住苏文清,“小清,你快想想办法,我娘说,什么办法都行,只要能把我大姐救出来,即使让朱大公子写休书也行” 苏文清笑道:“二花姐,你糊涂了?这无端端的写休书,朱大公子肯吗?况且现在一花姐还怀了朱大公子的骨肉,说不定生出来真是一个小子。你想,这延续香火的头等大事,朱大公子肯这么轻易放你大姐走吗?” 张二花一下子泄了气,不甘心地问道:“那怎么办?” 苏文清倒是奇了:“二花姐,照你说,一花姐怀了朱家的子嗣,并算了命说是个儿子,怎么老夫人没多派几个人跟着?” 张二花撇撇嘴:“那个老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平日里不理事,府里全交由朱大奶奶打理。自我大姐有了身孕之后,这朱大奶奶就特殷勤,说我大姐那个院子的丫头婆子少,恐怕伺候不周到,就找了个借口把我大姐接到她那里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偏偏老太太就答应了,而我大姐就是个柔弱的性子,没有防人之心 ,还道朱大奶奶真的转性了,二话没说就搬过去了。这下可好,正好遂了朱大奶奶的心意。” 张二花顿了一下,又道:“那个朱大公子更是靠不住,本来就是个风流胚子,一天到晚除了弄他那个进贡的茶园子,就知道四处寻花问柳,哪里过问过府里的事情?我大姐想要找他说说,连个鬼影子也找不到。” “那可真是不妙了。”苏文清沉吟片刻,上次朱大奶奶陷害张一花的阴谋被张二花戳穿,令到朱大奶奶的亲生弟弟入了狱,朱大奶奶一定是记恨在心,借机报复了。 她想了想,又道,“我听我娘说,昨天朱府的老太太吃撑了,不消化,请了我娘过府去看,过两天还要去朱府复诊一回。这样吧,我陪我娘去朱府看看,顺便帮你大姐看看手伤。哦,你大姐不要紧吧?” 张二花恨声道:“谁说不要紧?手背上烫出一个好大的水泡,看着都疼,她有了身子,又不能乱用药,真是急死人了。”张二花抬头望着苏文清,“小清,你一定要去看看我大姐,顺便给她上上药,这样下去哪成呢?” 苏文清点点头,过两天过府看病,一花姐的手伤一定要看的,最重要的是,她对那个“瘫”了的朱大奶奶有着更浓厚的兴趣。 见张二花仍愁眉不展的样子,苏文清不由笑道:“二花姐,你也别太担心,你大姐怎么说也怀了朱家的子嗣,朱大奶奶顶多不给好脸色你大姐看,凡事刻薄一些,至于真是动了你大姐肚里的孩子,她还是不敢的。” 张二花想了一会,觉得苏文清说得也有道理,不由稍微放了一点心:“小清你说得对,那个歹毒的朱大奶奶顶多折磨一下我大姐,至于要把我外甥弄死,她还没那胆子。” 顿了一下,她皱了一下眉头,奇道:“小清你这一说,我倒觉得有些蹊跷。你说灵觉寺那么有名望的寺院,求神拜佛的人多得都应付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功夫帮人家解签?况且这签中怎么还有生男生女之说的?” “那也不奇怪,求婚姻求平安的签多的是,怎么就会没有求生男生女的签呢?”苏文清笑道。张二花没有注意到,她的眼中掠过一抹得意的笑意。 当天晚上,等苏氏回来的时候,苏文清便把这事跟苏氏说了,既是老乡邻里的事情,苏氏也没推辞,欣然同意了。 二天后,苏文清提了药箱,与苏氏一同乘上了马车,前往扬州城的朱府而去。 早早有接到命令的仆妇在门口候着,见到苏氏亲自来了,便满面含笑迎了上来:“苏大夫你可来了,老太太在里面正等着您呢。” 苏氏笑笑,示意那名仆妇前头带路。 这是苏文清第一次进朱府。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亭台水榭样样俱全,连个花园也大得出奇。较之南昭王府那是没法比的,但任何人只要一进到朱府,绝对想像得到这就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朱府的老太太果然是个吃斋念佛的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说话也客客气气的,没有显摆大户人家的派头。苏文清想像不出的是,这样一个和气的老太太,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坏胚子的儿子,还娶了个歹毒的媳妇? 苏氏含笑给老太太介绍:“这是我家小女小清,自小对医术有着浓厚的兴趣。我带了她来,也想她见识多一些事物,累积些经验。” 苏文清上前给老太太见礼,低眉顺目叫了一声:“老太太万福。” 朱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拉过苏文清细细瞧了一番,转头对苏氏道:“苏大夫,你这女儿长得真是好,我看我这府里都没哪个长得有她这般好看。” 苏文清顿时羞怯起来,低声道:“老太太过奖了。” “苏大夫,你的小女许了人没有?”朱老太太突然问道。 苏文清愣了一下,脸色黯了一黯。 苏氏也怔了一下,很快便笑道:“朱老太太,我这小女才十四岁,还未及笄,哪能这么快许了人家?我还盼着她多陪我几年呢。不过,这事也急不来,几年前,我在灵觉寺给小女问过姻缘,那老和尚说,我这小女不能太早嫁人,对夫家不好,起码要等到十八岁才能出嫁。唉,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哦,这样啊。”朱老太太的脸上显出失望的神情,“要等到十八岁才可以出嫁啊,厚儿可等不了这么久……” 苏氏含笑道:“老太太说的可是朱二公子?这朱二公子也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今年科举一举高中榜眼,真是可喜可贺。我家小女哪里配得上朱二公子这么尊贵的人?”苏氏停了一下,又道,“我听坊间传闻,朱二公子还被吏部尚书岳大人看中,收做门生,皇上也很看好他,听说,过不了多久,就会委以重担,整治天下史治。” 一番话说得朱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这当今探花郎朱里厚不是正室所出,而是朱老爷的妾室所生。幸好她平日里对待那些妾室算仁厚,要不然的话,此时真是后悔莫及。 “是啊,厚儿也真是争气,为朱家挣足了颜面,阿弥陀佛,多亏了朱家祖先保佑啊。”朱老太太感慨道,双手合什,闭上眼睛,一副虔诚的样子。 “老太太,既是朱府出了这么一件大喜事,何必找个时间去灵觉寺还愿一番?”苏文清趁机道,“一来多谢祖先保佑,二来为您老人家未来的孙子祈福……” 一说到祈福,正合朱老太太的心意:“对对,小姑娘说得对,这愿是一定要还的,拣个好日子,我这个老太婆得亲自去一趟,多打赏一些香火钱,保佑朱家平平安安,香火后续有望……” 苏文清的眼中盈满笑意。旁边苏氏望了过来,目光若有所思。 “老太太,我这就给你再开一个方子,配些消食的药材,一天两次,这两副药喝下去以后,保准你身康体健,什么病也没有了。”苏文清乖巧道,迅速打开药箱,摊开白纸,早有丫头们依了朱老太太的吩咐,奉上了笔墨砚台。苏文清沉吟片记刻,手起笔落,挥而就,几行漂亮的梅花小楷立现纸上。 “好好好,瞧这丫头,多伶牙俐齿啊。”朱老太太忍不赞道,看着眼前这个明眸善睐的姑娘,又暗暗为自己家的那个探花郎可惜。 “老太太,这府里还有?br /gt; 福气安康第4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49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49部分阅读 有哪位姐姐夫人小姐们有恙的,我也一并看看吧。”苏文清看着老太太高兴的样子,又乖巧道。 “倒也没有听哪个说不舒服……”朱老太太想了一下,忽道,“哦,对了,既然小姑娘有空,就帮我儿子新娶的那房妾室看看手伤吧。唉,这么大个人,怎么一点也不小心,连倒杯茶也会烫伤手的?”朱老太太唉声叹气,转头叫道,“翠红,你领这位小清姑娘去那边吧。” 苏文清目光微闪,不小心烫伤了手,是张一花自己这样说的吗? 旁边马上有个穿着青翠色衣衫的丫头应了,带了苏文清出去。 苏文清一边走一边快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从一条蜿蜒的花间小径出去,一直走到尽头,便看到一个极大的院落,飞檐琉璃瓦,屋檐下挂着漂亮的宫笼,想必就是朱磊大奶奶的居所了。 “大奶奶,老太太叫了个大夫过来,给姨奶奶看手伤。”翠红站在院子里,却不进去,清清脆脆地叫了进去。 过了一会,有个小丫头奔了过来:“是老太太请的大夫吗?大奶奶说快请进来。” 苏文清举目细瞧,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小翠。 小翠显然也瞧见了她,脸上涌起一阵欣喜,又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只是定定地看了苏文清一眼,恭声道:“我家奶奶请姑娘进去。” 说着边伸出手去替苏文清拿药箱,苏文清也没推辞,说了声:“有劳了。”举步便朝里走去。 候在门外的两名小丫头迅速打起了竹帘子,苏文清略一低头,跨过门槛,进到了厅里。() 第一百二十九章朱大奶奶的和善与狠厉 苏文清一进到正厅,不由怔了一下。 正厅里的首座上,端坐着一个不再年轻的女子,头上珠环翠绕,精致的妆容掩盖了岁月的痕迹,青葱的玉手正端着茶,一手掀起茶盖,撩拨着茶水。 旁边坐着张一花,和眉顺目,拿着一个花绷子在做着针线活,脸上一副宁静安详。见到苏文清进来,张一花抬了一下头,朝她笑笑,笑得有些飘缈无力。 苏文清心中有些疑惑,目光落在张一花的肚子上。张一花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应该有五六个月的光景,但整个人很消瘦,气色也不好,目光略带些惊惶,脸色苍白得厉害,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一副气血双亏的样子。 最后,苏文清看住张一花的裙子。张一花今天穿了一条大红的衣裙,但膝盖处却皱得很厉害,她也有意无意间,腾出手去抚一下膝盖的地方。 难道,这个朱大奶奶一大早的又在折磨张一花了? 这一切不过用了瞬间的功夫,再抬头时,苏文清已经带上了笑容,分别给朱大奶奶与张一花见了礼。 “大奶奶,老太太差我过来,给姨奶奶看看手伤。”苏文清恭恭敬敬道。 朱大奶奶抬头看看苏文清,似乎没有认出她,也难怪,前段时间在李良的那间古玩店里,揭穿长脸男子的阴谋的时候,苏文清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没有出声,就像是一个来看热闹的人。 朱大奶奶“嗯”了一声,转头对张一花道:“妹妹,你看,老太太多疼你,特地为你请了大夫过来。你也真是的,都是快做娘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不小心,捧一杯茶过来也会烫伤手的” 这话好像是说给苏文清这个外人听的,目的在于标榜朱家的正室与妾室之间,一向都是和睦相处的,这也是老太太向来的家规。 苏文清笑笑,眼底一片清明。 张一花脸上顿时显出惊喜的脸色,转身过去,有些惶恐不安:“这,这怎么使得?我这也不过是小小的烫伤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这烫伤虽是小事,但姨奶奶你有了身子,若是料理不好的话,这小事就变成大事,严重的时候还会累及腹中的胎儿……”苏文清暗暗对张一花的柔弱性子叹了一口气,故意把话说得严重一些。 果然,一提及腹中的胎儿,天生的母亲的本能使张一花马上紧张起来,没有再坚持,伸出手来让苏文清看手伤。 苏文清目光轻轻落在张一花的手背上,柳眉不由拧了一下。张一花的手很纤细,手背上这样狭小面积的皮肤,全部被烫成暗红色,水泡不知什么时候被戳破,看样子没上过药,或许是大奶奶根本不让她上药吧,整片皮肤明显发炎肿胀,有溃烂的迹象。 苏文清的心有些抽紧。这样的伤,应该很疼,也难为了张一花这么柔弱的女子,硬是忍了下来。 这样想着,看向朱大奶奶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冷意。这种人,实在是太罪大恶极,不让她受到报应真是老天不开眼了。 “姨奶奶忍着点,我这就给你敷药去。”苏文清马上打开了药箱,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治伤药。当然,也顾及了张一花是个孕妇,哪些药能用,哪些药不能用,这些她都细细咨询了苏氏。 张一花看着苏文清,不知是伤药刺激着皮肤的疼痛,还是心中的感动,张一花眼中噙满了泪水,嘴唇微微嚅动,却什么也没说。 处理好伤口,苏文清用布条把伤口包扎好,又叮嘱了一番不能沾水的话。然后,苏文清起身,把工具收进药箱。 “苏姑娘,你有空的话,也帮姐姐看看她的脚吧。”高兴起来的张一花又恢复了善良的性子,想到苏家的祖传神奇的银针渡|岤法,便想请她替朱大奶奶看看脚疾。 苏文清柳眉微微扬起,目光落在朱大奶奶的腿上。张一花这无心的话语,正合了她此次前来的目的。 “朱大奶奶,你的脚……”苏文清出声问道。 朱大奶奶似乎吃了一惊,好像根本没有料到张一花会突然关心起她来,见苏文清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不由有些慌乱,忙推辞道,“不用了,我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了,大夫也不知请了多少个,也没见好转,还是不看了。” 朱大奶奶的慌乱一点不漏全落在苏文清眼中。苏文清不露声色,微笑道;“朱大奶奶可曾听过扬州城苏家祖传的银针渡|岤疗法?这名声都在外头,大奶奶无须担心,我给你看看,说不定能治好呢。” 说着便取出银针,这银针,苏文清一向是不离身的。 “我说不用就不用了。”朱大奶奶怒道,“我这病我不清楚吗?更何况,你这个小姑娘,医术能有多高明?要请我也去请宫里的太医来诊治,何须你插手?” “姐姐……”张一花一脸讶然地望着朱大奶奶。人家好心来看病,不愿意就算了,值得这么大动肝火吗? 苏文清暗暗冷笑,心中瞬时明了。 旁边的翠红有些慌了,忙扯一下苏文清:“苏姑娘,既然你都已经忙完了,我们就去回过老太太罢。” 苏文清笑笑,收回了银针,跟着翠红走了出去。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再逗留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翠红边走边道:“苏姑娘,没吓着你吧?” 苏文清笑笑,这样的阵势她见多过了,哪能这么轻易就被吓着?而且做贼心虚,朱大奶奶只不过在虚张声势罢了。 “我是老太太屋里的,跟小翠是姐妹,我听她说过你。”翠红真是人来熟,一下子就跟苏文清熟络起来。 “这样啊。”苏文清笑笑。 “大奶奶的话,你别介意。”翠红低声道,“大奶奶信不过你们苏家的医术,她是尊贵的人,张口闭口都是些什么太医太医的,我可是绝对信得过你的。”翠红回过头来,“苏姑娘,年前的时候我爹不小心摔坏了腿,还上你们仁和堂看过来呢,你不记得了?” “哦,是吗?”苏文清敷衍地笑笑,仁和堂每天人来人往,她哪记得那么多,苏氏就更不用说了,一天到晚只顾着看病,只有病人记住医生的时候,没有医生记住病人的时候。 翠红回头站住,望着苏文清:“苏姑娘,你不记得了?年前不是有人朝你们仁和堂放了一大通炮竹吗?” 苏文清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户人家,因为交不起医治的钱,苏氏医者父母心,也没有跟那一家子计较。那一家子感动得借钱买了一大捆炮竹来,在仁和堂外面放着,足足放了半个时辰。后来,这户人家还积极地帮忙做宣传广告,没想到居然就是这位翠红姑娘的一家。 看来苏氏的广发善心总是有回报的,毕竟这世是知恩图报的人占了多数。苏文清笑得深沉,正好,她有些事情要问问翠红。 “翠红姐姐,我想起来了,原来那就是你们一家子啊。”苏文清笑道。 翠红见苏文清终于记起来了,很是高兴,嘿嘿地笑着。 “翠红姐姐,我有些事情不大明白。就好比这朱大奶奶,前一阵子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说瘫就瘫了呢?” “我也不大清楚。”翠红摇摇头,“好像是她的内弟被官府抓了的那次吧,朱大奶奶就瘫了。刚开始的时候,老太太也很着急,三天两头地请大夫过来看病,后来老不见好转,就慢慢淡了。那些大夫一个个都看不出所以然,全都被大奶奶撵走了。你说,这人病了,脾气怎么这么怪呢?” 翠红叹了口气,又道:“大奶奶没瘫之前,就是个厉害的角色。我就亲眼看见过以前的一个姨娘,姓李的,也怀了孩子,有六七个月大了,有一次大奶奶让她到井边打两桶水上来,不知咋的,摔井里死了,一尸两命,朱大公子也没说什么,给了几两银子,让人拖出去埋了。” 苏文清听得心头发冷,忍不住道:“那现在这个张姨姨算是好运气的?” 翠红点点头:“老太太到灵觉寺算了一卦,算出她肚子里怀的是小子,也幸亏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个小子,要不然的话,早跟之前的李姨娘一个下场了。” 苏文清暗暗吁了口气,幸好有灵觉寺算卦那一档事。 “那朱大奶奶瘫了多长时间了?”苏文清再问道。 “也有一段时日了,也真是难为这新来的的姨奶奶,搬过去后,还要挺个大肚子照顾她的起居,被她使唤来使唤去的,也没有一句怨言。”翠红似有些替张一花打抱不平,“之前有些风声传来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使人来问,姨奶奶说大奶奶这边很好,什么事也没有。唉,怎么就有这么好脾气的人呢。” 为了肚子的孩子,也真是难为了张一花了,苏文清也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觉得奇了怪了。”翠红望望四周,见没有人,便凑近苏文清低声道,“有一天晌午,我走过大奶奶的院子。当时,天气热,门口的丫头在打瞌睡,我看到,”翠红的眼中有些惊骇,“我居然看到大奶奶径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旁边拿了茶杯,再回到椅子上坐下。你说,我是不是见着鬼了?” 苏文清听着,心中更是澄明。她含笑道:“翠红姐姐真是会说笑,这世间哪有什么鬼不鬼的?或许这晌午的阳光照了眼睛,眼花了吧?” 翠红想想也有道理,不由笑道:“你看看我,倒是自己吓自己了。” 这说话的功夫,就到了老太太的院子。苏氏正与老太太谈着话,见女儿回来,知道她的事情办完了,便起身告辞。双方自是又说了一番客套的话,方才散去。 苏文清回来后,张二花赶了过来,详细地问了她大姐的手伤。苏文清终于能够理解张二花为什么那么愤怒了。那样作践一个有了身子的人,即使好脾气的人看了也忍不住会义愤填膺的。 接下来两天,张二花觉得苏文清似乎很忙,狄青连着两次被她派出去办事,就连小翠,也偷偷溜来蘑菇园,耽搁了约半个时辰,又走了。 一转眼,朱太太订下的到灵觉寺还愿的日子到了。() 第一百三十章张一花巧妙出“牢笼” 平日里逢年过节,朱府也有还愿的习俗,不过是差几个人去灵觉寺,烧几柱香,给些香火钱。这次不同,这次是朱府的老太太亲自到灵觉寺还愿,意义自然非同一般。 一大早的,朱府就忙乎开了,所需的东西早早备齐,马车也早早备好。 老太太身边,带了翠红、翠梅等几个丫头,还有几个仆妇婆子跟着。张一花也带了银凤去,说是要替自己腹中的孩子祈福。而朱大奶奶,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老太太面前献殷勤的机会的,况且她娘家那边败落,正室的位子也开始有些摇晃,这次,她带了春桃与小翠去。 一大家子收拾妥当,浩浩荡荡便向城郊的灵觉寺去了。 接到信报的灵觉寺早早洞开大门,一位柱着拐杖的老和尚领着寺里几十个和尚在门口迎接。这个老和尚约有七十岁的光景,须发尽白,穿着与寺院里其他和尚不同的衣服,胸前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正是灵觉寺的住持道远和尚。 前院清了场,一个香客都没有,一派清静的气象。朱老太太觉得有些不安,连念了几句:“罪过,罪过。” 等参拜完,上了香,诵完经,也用了近两个时辰。斋饭还未准备好,道远住持便安排朱府若干人等在各个厢房歇着,等斋饭准备好之后再来通传。 朱老太太是个闲不住的人,看着寺里四周的景色新奇,便让翠红搀扶着,后院里四处走走。 翠红乖巧道:“老太太,你从来没有来过这灵觉寺,听说后院的东北角有一块芍药园子,那里的芍药开得可好了,比我们府里的多了好几十个品种,象什么杨妃出浴、沙金冠顶、玲珑玉、凤羽落金池、粉盘藏珠、桃花飞雪……还有好多我都没听过的名字呢。去年的时候我来过一次,看得眼都花了,如今听说又添了新的品种……要不,老太太,我扶你过去看看吧。” 朱老太太平日里最喜的就是芍药,也爱凑热闹,如今听翠红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让翠红搀扶着,朝后园中走去。 芍药园里,百花齐放,万紫千红,一个素白衣裙的女子行走当中,轻灵飘逸,如这园子里的芍药仙子。 翠红眼尖,一下子认了出来,惊喜叫道:“苏姑娘,你怎么也来了?”再看看那一园子的姹紫嫣红,讶然道,“这园子的芍药,是苏姑娘你种的?” 苏文清含笑点头:“是啊,每年我哥哥的忌日,我娘要到灵觉寺上香,替哥哥抄经祈福。我陪我娘过来,闲着无事,便让这里的小和尚替我翻一块地出来,种上些名种芍药,闲暇的时候可以到这里来赏赏花,陶冶一下情趣。我唯恐小和尚照料不周,时常过来看一下。”她看看老太太,笑着走了过去,“老太太,几日不见,精神好多了。您老人家可是赏花高手,看我这满园子的花开得如何?” “这花开得还是不错的,比我府里那个后花园里的花好多了。”朱老太太似乎和苏文清很投缘,一看到她眼中便露出笑意。朱老太太是个行家里手,她微侧一下头,一眼就看出这园子虽小,种的芍药少说也有五六十种,自己府里的那个花园虽大,也不过三十来种。见到没有见过的,她不由兴趣盈然,让翠红搀扶着凑过去看。 苏文清笑笑,心想:这李良其貌不扬,想不到除了赏鉴古玩之外,就连种芍药也有一手。 不远处,闪过狄青的身影,朝苏文清打了一个手势。苏文清会意,转头对朱老太太道:“老太太,瞧这会功夫,要开斋饭了,我搀扶您过去吧,等吃过斋饭,我再陪您看个够。” 一说到开饭,朱老太太这才觉得有些饿了,连连点头,让苏文清与翠红一左一右搀了自己,离开了小园子。 刚走到平日里寺里供香客歇息的一排厢房边时,一股浓烟呛了过来。后院里乱成一片,小和尚奔来跑去,纷纷去提水救火,左边靠近厨房的厢房里,一股股浓烟从里面冒了出来。 翠红抓住一个惶急的小和尚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小和尚急道:“厨房走了火,这火势越烧越大,都漫延到厢房里来了,住持正指挥大家救火呢。”说完急匆匆地走掉了。 果然,院子里一下子多了好多人,银凤搀着张一花,还有老太太房里的几个丫头婆子面色慌张地从厢房里奔了出来,看着烧起来的厨房惊惶地捂住嘴。 “大奶奶呢?”张一花这才发觉人群中不见朱大奶奶的身影。 小翠茫然道:“我不知道啊,刚才一个小沙弥过来唤我过去问老太太,菜色合不合口味,我就过去找老太太,然后就听说这里着火了……” 众人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到春桃身上。她是最后出来的一个,之前她一直呆在大奶奶身边侍候,只有她最清楚大奶奶去哪里了。 春桃见众人的目光都投注到自己身上,心下有些慌乱,她是大奶奶的陪嫁丫头,照顾瘫了的大奶奶自然是她的第一责任。她看看众人,有些慌乱道:“屋里烟太大,我就慌慌张张跑出来,大奶奶,大奶奶好像还在屋里……” 老太太不由跺脚:“你们,你们还不快进去救人” 几个仆妇赶忙应了,正准备冲进去救人。就在这时,从浓烟滚滚地屋里,突然冲出一个蓬头乱发的人,径直冲到春桃面前,抬手就是几个耳光,边打边骂:“你这个死婢子,只顾着自己逃命,不管老娘了?枉老娘平日里那么倚重你你想让老娘死在里面,没那么便宜的事情……” 春桃捂着脸,忘了躲闪,望着朱奶奶的眼神有些惊慌:“大奶奶,你的脚……” “大奶奶,你的脚好了?”小翠惊喜地叫道。 大奶奶明显地愣了一下,低头朝自己的脚看去。可不是吗?刚才那么紧急的突发状况,自己一着急,竟然站起来就跑了出来。 大奶奶有些尴尬地笑笑:“嘿嘿,想不到这事发突然,想也没想,便跑了出来,这脚居然能动了……”说着狠狠地剜了春桃一眼。都是这个死蹄子,坏了她的事情,让旁人平白无故地看她的笑话。 春桃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老太太,你真是不虚此行啊。”苏文清笑得满脸春风,“这一趟,既替朱府还了愿,祈了福,还把大奶奶的脚疾治好了,真是可喜可贺。” 老太太笑着连连点头。 “刚才在大殿上,姨奶奶还给大奶奶求了一支上上签,祈求大奶奶的脚能快点好起来,不想这一转眼的功夫,居然全好了,这不是老天保佑是什么?”银凤灵巧地接口。 “姨奶奶是个有福气的人。”翠红也笑着接口,“姨奶奶一进门,二公子就高中了,然后,姨奶奶有了喜,如今大奶奶的脚又好了,这喜事是一桩连着一桩。” “对呀,姨奶奶是个有福的人,老太太更是个有福的人呢。”苏文清也含笑道。 “好孩子。”老太太伸手拉住张一花,把她拉到身边,疼爱的拍着她的手,“这段日子委屈你了。” “老太太说哪里的话。”张一花低了头,脸上带几分娇怯,再抬头时,眼中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她看看老太太,轻声道:“老太太,我有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好孩子,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这里又没有外人。”朱老太太疼爱道。 张一花飞快地看了大奶奶一眼,咬了咬唇,低声道:“这段日子我一直住在姐姐屋里,一直劳烦姐姐照顾着,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眼看如今天气渐渐热了,我还挤在大奶奶屋里,也不是个办法。姐姐的脚刚好,也需要有人照顾。我看丫头婆子一时半会也照应不过来。不如这样,我依旧搬回绿纱阁去,那里清静一些。” 苏文清怔了一下,目光投向张一花。她依旧低垂着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似乎刚才那番话不是她说似的。 苏文清唇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来,如今的张一花似乎不像平日里那般柔弱,她也懂得如何保全自己了。 那边的大奶奶瞪着张一花,却又发作不起来。她如何听不出张一花话里的意思?表面上说是不给她添麻烦,暗地里是想摆脱她的控制。 她正想插话阻止,就听到老太太说道:“好孩子,你这性子也是喜静的,就依了你。等回去以后我就派人把绿纱阁收拾收拾,该添的东西一定要添,缺什么尽管跟我说,要不就跟翠红说,保准给你办妥。” “那就多谢老太太了。”张一花面露笑容,微微屈膝要给老太太行礼。老太太赶忙拦住她,“你这孩子,身子这么沉重了,还行什么礼呢。往后啊,晨昏定醒你也不要来了,安安静静地在屋里养着,到时候给我们朱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那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多谢老太太。”张一花又低声道,脸上无限娇羞。 远远的,道远住持柱着拐杖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歉意道:“老太太,真是对不住,这下面的人不小心走了火,让大家担惊受怕了。” 老太太不介意地摆摆手,呵呵笑道:“无妨。这事我还要多谢你呢,多亏你这里的厨房走了火,这一惊吓的,我家媳妇的脚疾也好了。” “那老衲就恭喜老太太了。”道远住持惊喜道,转头看看四周,又道,“老太太,这火也扑灭了,大家都请回房吧,斋饭一会就好。” 老太太一看,可不是吗?浓烟已经散尽。这火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幸好有惊无险。 老太太望望大家,挥挥手道:“大家站了这么久,都有些累了,都回房吧,等会就吃饭了。” 大家这才各自散了。 那边,就有两个仆妇快步走到张一花跟前,轻声道:“姨奶奶,你这身子沉重,行动不便,还是让老婆子扶你过去吧。” 张一花微笑着,对这种待遇坦然受之。经过朱大奶奶身边时,微微侧身,行了个礼道:“姐姐,妹妹先回去了。” 看着张一花由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搀扶着走回房里,朱大奶奶顿时气噎。刚才老太太当着众人说的那番话,明摆着抬高了这个妾室的地位,如今马上就有两个会看眼色的老婆子过来巴结,似乎不把她这个正室放在眼里了。 朱大奶奶气咻咻地走回房里,拿起个茶盏就要朝地上摔。春桃忙走过来,按住她的手:“大奶奶,你千万不要这么做,老太太就在隔壁呢。” “难道我一个堂堂的朱府大奶奶,就任由那个出身低贱的小妾骑在我的头上不成?”朱大奶奶死死攥住茶盏,终究没有摔下去,松了手,任由春桃把茶盏拿了去,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问道:“春桃,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大奶奶,你稍安勿躁。”春桃轻手把茶盏放到案几上,凑近大奶奶,眉眼一挑道,“如今那个贱人不过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作威作福罢了,老太太也不过看在了她能为朱府延续香火,所以才格外厚待她。您想想,要是没了孩子,你说,她会怎么样呢?” 朱大奶奶不由眼前一亮,随即蹙眉道:“不行,以前的那些方法不能用,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得出来。” “放心吧大奶奶,这事我们慢慢来。”春桃诡异地笑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拱手相让陶瓷商线 用过午饭,小憩一会之后,朱府一大家子又浩浩荡荡地开拔回去。热闹的灵觉寺一下子又寂静下来。 苏文清与道远住持立于寺门前,目送着朱老太太领着众人离去。 等马车走得没影了,苏文清才转过头来,对道远住持歉然道:“道远住持,真对不住,打扰了贵寺的清静了。” “苏姑娘说哪里的话呢。出家人普渡众人,慈悲为怀,做一件好事,也算功德无量,又怎能说是打扰呢?”道远住持目光微闪,望着她,捋须微笑。 苏文清微微抬头,对上了道远和尚睿智的目光。她觉得这老尚的目光仿若利刃般,一下子就洞穿了她的心底。 当初她说明来意,说要借灵觉培寺一用时,这个老和尚居然很快地点头同意了。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以为还要磨一会嘴皮子去说服这个老和尚的。 或许,得道高僧就是这样吧,名誉置之度外,思想境界超乎常人,世人苦苦执著的某些东西,对于他而言,不过是粪土而已。 所以,对于面前这个老和尚,苏文清从心底感到敬佩。 道远老和尚看了苏文清许久,忽地叹了口气:“一段时日不见,姑娘气色怎地如何之差?想必是郁结于心,难以排解。长此下去,终究不好。须知缘起缘灭随风去,万象更新在今朝啊。”最后一句话竟是说得十分的语重心长。 望着老和尚慢慢远去的背影,苏文清深深呼了一口气。老和尚真是厉害,这样都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缘起缘灭随风去。”她轻轻吟着老和尚刚才说的话,心中一片苦涩。抬头望向天空,天空湛蓝,白云悠悠。 她低头苦笑:“这‘万象更新在今朝’,又从何说起呢?” 张二花从后院转了出来,来到苏文清身边,叫了声:“小清。” “二花姐,这下你大可放心了吧,你大姐如今不仅没事,还享受着老太太的恩宠呢。”苏文清并未回来,依旧看着蓝天白云。 “小清,多谢你。”张二花轻声道。 “不用谢我。”苏文清转过头,笑道,“要谢就谢道远住持,还有李良的芍药园,要不然的话,我又要费神想如何把老太太支开了。” 苏文清想了想又道:“还有小翠,翠红她们,她们帮了不少忙,你也找个机会多谢她们罢,” 张二花连连点头,一一记下。然后,纳闷道:“小清,我不明白的是,刚刚我去厨房看过了,厨房根本没有着火,你们怎么会看到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呢?” 苏文清笑笑道:“这你就要去问狄青,这些走江湖的伎俩,他最清楚不过。” 张二花惊讶地看着她,半晌方道:“小清,你到底搜罗了多少这样的能人?” “不多,就几个而已。”苏文清笑道。想到芍药园子,就想到书房窗台上的那盆剑兰,多日来未曾浇水,怕是早就枯萎死了? 苏文清刚一入苏氏蘑菇园的正厅,不由吓了一跳。正厅里,端坐着一个矮矮胖胖的人,一见她进来,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 来人正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管家李福。但是,却不见大当家的身影。 苏文清心生戒备,脸上神情不变,含笑道:“难怪今天早上喜鹊在枝头上叫个不停呢,我还想着今天准有贵客上门,不想就来了。” 回头扯了一下愣住的张二花:“二花姐,你把上好的‘大红袍’拿来。” 三足鼎炉上,水已经煮沸,放了“大红袍”下去,顿时,一股特有的醇厚的香气充盈了整间屋子。 李福惬意地品了一口茶,觉得杯子有些眼熟,不由认真地看了一下。待看到是白玉夜光杯时,嘴边不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来,这位苏姑娘与大当家的习惯还挺相近的,大当家喜欢用白玉夜光杯盛花雕,而这个苏姑娘,则喜欢用白玉夜光杯来盛大红袍。 苏文清呷了一口茶,不露声色客气问道:“不知李管家亲临,有何指教?” 张二花站于苏文清身侧,脸上神情惊疑不止。自上次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受了教训,双方和解之后,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如今,大当家派遣了李福前来,不会是来滋事的吧。 “苏姑娘客气了,指教哪里敢当?”李福嘿嘿笑道,“苏姑娘可曾听说,扬州商业协会总舵要关闭陶瓷方面的商线?” 苏文清与张二花对望一眼,均摇摇头。或许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忙得自顾不暇,才决定关闭一些商线吧。 “苏姑娘,”李福嘿嘿地笑着,使个眼色,马上有一名跟来的小厮拿过一叠账本和一些记事本放到他的手中。 李福看了看账本,眼中有些心痛,“今天,我奉了大当家的吩咐,把一些事情移交过来,从今往后,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再不管辖陶瓷行业,所有南北陶瓷的商线都移交给苏姑娘了。” 苏文清与张二花瞬时瞪大眼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知道,陶瓷一直是高利润的行业,每年的利润都在上百万两银子以上,如今大当家居然把这块肥肉拱手相让,莫不是疯了? 一直以来,苏文清刻意不朝陶瓷方面发展,也是考虑了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利益,不方便与他们正面起冲突。这下倒好,他们倒乖乖把这个好差事送上门来。 苏文清蹙眉沉吟,她实在搞不懂那个面覆黄金面具的大当家到底在想什么?或是又在搞什么阴谋? 张二花也不客气,伸手就把账本与记事本接了过来:“盛意难却,既然是大当家的好意,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二花的不客气自有她的原因。利益当前,自己不要白白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自己来做。何况,以前扬州商业协会总舵一直欺负打压她们,还差点逼得苏文清远嫁,所以,让他们作出一些补偿也是应该的。 “二花姐”苏文清阻止道。事态不明,她不想惹祸上身。 李福看出苏文清的心思,含笑道:“苏姑娘大可放心,这是大当家的一份心意。大当家说了,以前对姑娘多有冒犯,现正好以此作为补偿,希望苏姑娘不要介怀,将过往的事情一笔勾销。” 苏文清笑笑,算是接纳下来。她也不是那么记仇的人,况且她与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并无深仇大恨,只不过利益的冲突而已。从古至今,商场如战场,人为财食,鸟为食亡,既然一脚踏入了商海,她更懂得“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话的道理。 见苏文清应承了,张二花更是高兴。说实在话,与明公子联手的陶瓷业如日中天,明公子已经在扬州城内连开了三家分店了,但苏文清这边却迟迟按兵不动。 张二花也曾催促过,但苏文清却不肯朝这方面扩充势力。张二花知道她的顾忌,也无可奈何。如今扬州商业协会总舵那边放了手,苏文清这边便可以大施拳脚了,想到这,张二花就觉得一阵兴奋。 这也难怪,这么长时间以来,苏文清这边连个正经的陶瓷铺面都没有,仅仅拥有李兴旺那么一件小作坊,还是租了明公子的柜面经营,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还有,蘑菇园的扩建也该提上日程上来。早些时候,她就曾与苏文清商议过,要在西湖湖畔的另一边建一个巨大的蘑菇作坊,后因资金不足,苏文清又要上京而不了了之。如今蘑菇新品种的研制成功,这个计划就显得紧迫起来。 苏文清可没有张二花想得那么乐观。她在想,为什么无端端的,扬州商业协会总舵会把这么一个肥差拱手相让呢?难道,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由于多日来未曾浇水,窗台上的那盆剑兰果然渴死了,残枝败叶铺了整个花盆。看到这,苏文清的心情不由黯了一黯。 “枯死了就扔掉,还留着干什么”张二花快手快脚地走过去,把花盆端了出去,嘻嘻笑道,“那也好,改天种上些芍药,既可供观赏,又可舒缓一下心情,还可以入药呢。” 苏文清勉强笑笑,知道她也是为了自己好,也就没再坚持,任由她把花盆拿出去扔了。 ****** 一回到扬州商业协会总舵,李福就止不住地唉声叹气。多好的一个肥差啊,每年能有上百万两银子的利润,就那样白白地给了苏文清那边,真不知大当家是怎么想的,出这么大的手笔作补偿,难道真是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过吗?李福想破了脑袋,也不过想到那次的逼婚而已。 商场上勾心斗角,拼个你死我活是常有的事情。无商不j,心肠不够硬的话是很难在商场上存活的。莫非,自大当家对苏文清动了真情以后,开始心软了? “事情办妥了吗?”大当家一进来,就直接问这件事。 李福叹了口气,依旧恭恭敬敬答道:“回大当家,事情已经办妥,相关事宜都已交付给苏文清。” 大当家明显地松了口气,目光也柔和起来:“她能收下就好,我也安心了。” “大当家,陶瓷那几条商线合计起来每年能有上百万两银子的利润,您就这么轻易地放手?”李福忍不住道,至今想起他都觉得心疼啊。 “李福。”大当家走了过来,拍拍李福,“钱财身外物,失去了还可以赚回来,我只怕有些东西,一辈子都无法弥补……”说到最后,大当家的语气已经黯淡了下去,似有千万烦忧无法排解。 “大当家。”李福怔住,这次是他第二次听到大当家用如此颓废的语气说话,这语气,听得让人忧伤。() 第一百三十二章你知不知道明公子喜欢你 苏文清最终采纳了张二花的建议,在扬州城里开了两间陶瓷店,正式让李兴旺专职负责南北陶瓷商线的签约洽谈。 原来一直依靠扬州商业协会的朱记陶瓷等十几家陶瓷店,见易了主,心中难免有些忐忑,纷纷前来拜访苏文清。苏文清知道他们的用意,其实她也没打算舍弃这些资深的老商家,毕竟这扬州陶瓷的天下都是他们打拼出来的。说明了规矩照旧,原则上不会变动,这些人才松了口气,对苏文清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接下来,在西湖湖畔,选了一块风景秀丽,环境优雅的地点,开始了新的蘑菇园的兴建工作。这个新的蘑菇园苏文清命了个名字,叫做“清清蘑菇园”,寓含了她的名字在内,是扬州,甚至南方地区最大的蘑菇园,规模超过了原来的苏氏蘑菇园。 眼见前来拜师学艺的人越来越多,苏文清决定等这段时日忙完以后,大约在秋季的时候开三两期蘑菇培训班,把经验心得传授一下,让蘑菇协会成员共同进步,共谋发展。 这日,一阵暴雨过后,苏文清忽然想起,许久没有给林大娘的坟前上香了。 一想到这件事,苏文清便坐不住,让狄青去买了香烛纸钱水果糕点等一干物品,拉上张二花便上了后山。 自林大娘去了以后,她所开的“林记绣坊”,苏文清收了回来,让作质量监管的何彩屏负责那间店子,也算是延续了林大娘的心愿。林大娘生前与何彩屏交好,将店子交与她,林大娘肯定会放心的。 有一件事情说来颇为奇怪,前几天何彩屏兴冲冲地跑来,说“林记绣坊”居然被上头相中,收归御供了。这个消息让苏文清愣了好一会,林记绣坊只是一个小小的作坊,虽然绣功在扬州城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毕竟铺面太小,比不得扬州城内有名的“锦绣坊”,怎么就收归御供了呢?难道真的有伯乐不成?还是有人成心帮忙? 答案不得考究,苏文清也不去理会,顺其自然吧,或许是林氏的在天之灵在保佑着呢。 林氏的墓地在后山半山腰的一块平坦处,俯望下去便是碧波万顷的西湖,一生与西湖相依,与碧波相伴,这也是林氏长久以来的夙愿。 远远的,苏文清便嗅到了一丝香火的味道。顿时警觉起来:谁会在这日暮黄昏后,专门选在一场滂沱的大雨把泥路彻底摧毁之后,像她一般傻乎乎地来祭奠亲人呢?何况,这半山腰上,本来就只有一座林氏的孤坟。 苏文清与张二花对望了一眼,带着满腹的疑惑,踩着泥泞的山路,摇摇晃晃地 福气安康第4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50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50部分阅读 摇晃晃地爬上了半山腰。 半山腰上,林氏的坟前,一袭挺拔的身姿长时间伫立着,如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 苏文清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她觉得,如果她再不出声的话,那个人影真怕要立成一尊佛像了。 “呼延二公子。”苏文清在背后轻声叫道,心中涌起一股感动,非亲非故的跑来祭奠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真是有心了。 苏文清的目光轻轻地落在林氏的坟上。墓碑前,整整齐齐地摆了一个香炉,一碟水果,一碟糕点。还有一个小厮,蹲在坟前正烧着纸钱,有风拂过,灰烬如蝴蝶般上下翻飞,越去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似乎没料到会有人来,呼延二公子与茗砚都明显地震动了一下,齐齐回过头来。 呼延二公子一扫往日的嘻皮笑脸,玩世不恭,脸上的神情有些莫名哀伤,看向苏文清的眼神甚是凝重,甚至还带一些悔恨与祈谅。是祈谅吧?苏文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茗砚却是有些慌张,似乎做错了事情被抓住一般。平日口齿伶俐的他,此刻说起话来也不利索起来:“啊,啊苏姑娘,是你啊,你,你怎么也来了?” 听得一头雾水的张二花狠狠地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叫做‘你怎么也来了’?难道就你们来得,我们来不得?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地方” 茗砚被张二花瞪了一眼,再抢白一番,这才醒悟过来,又恢复常态,笑嘻嘻道:“张姑娘,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刚一看到您老人家,突然脑子一僵,就忘了是谁了吗?是我的错,没认出您老人家,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小的计较了。” 他左一个“老人家”,右一个“老人家”,再加上一副正经认错的模样,倒把张二花堵得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那边,苏文清已经走了过去,放下了手中提着的篮子,取出里面的供品,一一摆好。转身,看向呼延二公子,低了一下头,微微行了一个礼:“呼延公子的好意,小清心领了。在这里,小清替林大娘谢谢公子。” “苏姑娘不必客气,”呼延二公子想伸手去扶,终究还是没有,淡淡道,“在京城,我与林公子有过数面之缘,也曾一起谈论诗书,秉烛夜读,如今来探望一下伯母,也算是尽点作晚辈的孝心。” 苏文清点点头,垂下眼帘:“公子有心,多谢公子了。” 转过身去,取了火折子,把三支线香点燃,虔诚地拜了几拜,植入香烛之中。 香烟袅袅,苏文清望着坟前的墓碑,记忆的潮水冲垮了堤岸,往日的种种如影片回放在旋闪在她的脑海中。她微闭了眼,惊痛莫名,心底有深深的叹息。 怨不得他人,是有缘无份,才造就今天这生离死别的结局。 倘若那天她不是如此执著,不那么过份的倔强,倘若那天她稍微屈从一些,会不会求来这一份半场烟花的姻缘呢?结局又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呢? 她苦笑,没有倘若,倘若时光流回那天的喜宴上,她还是那天的抉择,容不得背叛,容不得逃避,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变味。 呼延二公子剑眉紧蹙,心底一片苦涩。他仿佛看到,在自己与苏文清之间,已经拉开了一条鸿沟,那条鸿沟越拉越长,深不见底。而他,仿佛离她越来越远,隔岸观望,永远无法近前。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他苦笑,心下一片瑟索。 **** “呼延二公子无端端的为什么要来给林大娘上坟?不会那个家伙又在故弄什么玄虚吧?”下山途中,张二花转头问苏文清,今天的呼延二公子的行为的确反常。 “他不是说了吗?”苏文清微微一笑,“人家是来探望伯母,也算是尽一点做晚辈的心意。”心中却想着:这个理由真的很堂皇。 “为什么林志海不来?难道是他托这个呼延二公子来上坟的不成?”张二花想也没想,便冲口而出,待发觉失言时,已经收不回来。 她担忧地望望苏文清,有些不好意思道:“小清……” 苏文清呆了一呆,深深吸了一口气:“没事。”乍一听到那个名字,心中还是不舒服,想不到过了那么久,那个名字对她的影响还是无法忽略。 “小清,”张二花看了苏文清半晌还是说道,“我听说,林志海终究没能进翰林院,被外放到一个边远的县城做了一名七品县令。” “是吗?”苏文清淡淡道。这个结局她早就料到了。这个时代的人最注重的是孝道,他能在喜宴当天气死亲生母亲,最终会是一个什么结局,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走吧,二花姐。”苏文清挽上张二花的手,“我们就不要再去谈论那个人了,那个人,跟我已经没有一点关系了。” “既然那个人已经与你没有一点关系,小清,那明公子呢,明公子你考虑过没有?”张二花忍不住道。等了那么久,终于听到说苏文清与林志海再无瓜葛了,那么明公子,也应该给他一个答复了。 “明公子?”苏文清愣了一下,“明公子怎么了?” “小清,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张二花急道,虽然她与明公子无缘,但是,她还是希望明公子能够心想事成,就目前而言,对苏文清来说,明秋梧无异于是最佳人选。 “你难道不知道明公子是真心喜欢你?”张二花又道,“你知不知道,自你从京城回来以后,他来看过你多少次?”见苏文清瞬时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她不由又道,“每次明公子都是悄悄地来,然后悄悄地走,他不想惊动你,不想给你任何负担。他想让你静静地度过一段时日之后,能再想起他来。小清,你真的把他给忘了吗?” 苏文清忽然觉得有些混乱,明公子?明秋梧?这怎么可能? “他,他真的来过?”苏文清不确定地问道。那是一个怎样坚忍的人,就这样默默地守望着,这份真情令她感动。 “还有,衣锦阁被人放了火之后,小清,你知不知道是谁花费了重金不辞劳苦地去帮你张罗那些被烧毁的贵重物品,然后再雪中送炭地送了过来?是明公子呀。”张二花咬咬牙,反正这事迟说早说也是一个样,干脆趁这个机会全说出来好了。 “为了这事,明公子被明老爹重责了一番,听说肋骨被踢断了两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起不来,他居然,居然一声也不响,还骗我们说是感染了风寒……”张二花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她觉得明秋梧那么好的一个人,全心全意地为别人着想,苏文清放弃了他,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苏文清彻底呆住。() 第一百三十三章昔日故人再重逢 这是自林志海那件事之后,苏文清第二次感到混乱。 这是她从张二花听到的最多的关于明秋梧的事情。那个人,怎么就那么傻呢?那么傻乎乎地站在角落里,连一句表白都不说。 可是说了又如何?苏文清不知道现在,她听了这些之后,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她抬起头,有阳光溅进她的眼中,她的眼中升腾起一丝雾气。 她是现代人,不是古人,没有那种以身相许的报恩心理。在她看来,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仅仅限于以身相许这一种。 更何况是现在。现在的她,心田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刚从一个陷阱里千辛万苦爬上来的她,不敢再尝试把脚伸向另一个陷阱,或许不会再是陷阱,但是她怕,怕自己再这么纵身跃下去,能不能够再爬得上来。对于爱情,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再有勇气去爱,和承受。 “二花姐,你让我好好想想。”苏文清深深叹了口气,浑身虚脱般无力。 明公子不再来了,当张二花把苏文清当时的反应转述给他听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笑笑,他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但是,这并不重要,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付出了多少,就要回收多少。 “张姑娘,多谢你能来告诉我这些。”明公子脸上覆了淡淡的笑容,眉眼弯弯,更有一份超出凡尘的雅致。 “明公子。”张二花低声道,有些歉然,“小清目前可能…… ” 明秋梧摆摆手,阻止了张二花未说出口的话语,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悠远,“张姑娘,如果苏姑娘因为感激我,而对我做出一些什么补偿的话,那也太看低苏姑娘了,她也不再是我所认识的苏姑娘了。” “明公子。”张二花讶然地望着明公子,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只要她好好的,哪怕就这样一辈子,我只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静静地望着她,也是一种满足。”明秋梧慢慢道,脸上一片平静。 “公子。”小六与秋婵齐叫道。他们心想,他们的公子说出这样的话,多半是疯了。 转眼间,夏天已过去了大半。冰镇酸梅汤是最好的消暑食品,苏文清给每人盛了一碗,在凉得透心的冰爽中,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谈笑中,看着时光悠然地自眼前晃过。 众人的闲言碎语,张二花的欣喜与忧愁参半的话语,苏文清陆续知道,张一花在朱家很好,深受朱老太太的宠爱,朱大奶奶愧疚自己过往所做的一切,也放下身段,与张一花交好起来,常常在午后傍晚时分陪张一花在园子里散步。因张一花喜爱桂花,朱大奶奶便送了张一花许多贵重的桂花胭脂膏子,还有桂花香粉等等,让张一花感动不已。朱府上下的丫头婆子都是看眼色行事的,见老太太与大奶奶如此宠着张一花这个姨奶奶,平日里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凡事都照顾得周周详详,就连喝口热茶,都有丫头婆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非要吹凉了才给张一花喝,怕她烫着。 不过,对于这样的厚遇,张一花似乎消受不起,近日来身子困倦,常有昏昏欲睡之感,特别是腹中常常传来隐痛,似有滑胎的迹象。 “那怎么不找个大夫瞧瞧?”张嬷嬷快人快语,马上说道,“这滑胎最是危险,弄不好母子都会送命,张姑娘,你找个大夫来给你大姐瞧瞧才是正经。” 张二花苦恼道:“大夫都已经瞧过不下十个了,都说心中闷气郁结,并无大恙,开些散郁开怀的药,可总总不见好转。这病也甚是奇怪,有时候几天没事,有时候腹痛到不行,安胎的药都不知吃过多少,都不见效。” “这样啊,”何妈妈想想,紧张道,“难道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那个朱府里,不知逼死了多少人,可能是冤魂聚结,久而不散。张姑娘你还是到灵觉寺给你大姐求些安身保命的符吧,好让那此不干净的东西不敢近身” 听何妈妈这么一说,张二花果然紧张起来,向苏文清告了假,便去灵觉寺求符去了。 苏文清摇摇头,对于神鬼一说,她自是不信的,做为懂医理的人,她相信这世上不论什么怪病,终归有个发病的源头,对于张一花的病情,她也觉得十分好奇,也想去给张一花把脉一番,再回来与苏氏讨教一番。 蘑菇园的后院内,整整齐齐地停了五辆装货的马车。有个外地客商订了整整五车的干蘑菇礼品盒,蘑菇园的人全部过来帮忙。 苏文清想了一下,叫过狄青,交给他两封书信,叮嘱道:“狄青,你收拾一下,再跟家里说一声,然后随军这位客商到北地去。到了北地之后,先别急着回来,看看北地那边的蘑菇行情。” “苏姑娘,你要打开北地的局面?”狄青惊喜道。随着扬州最大,甚至是全国最大的“清清蘑菇园”的兴建完成,并投诸使用,再加上新研制的“四头菇”的惊人产量和稳定的质量,张二花已经不止一次说过,要打开北方蘑菇局面,形成南北对接,完成全国的蘑菇销售商线。不过,由于对北地的局势没有把握,苏文清对于此事一直迟迟下不了决心。 这一次,正好借此机会让狄青外出打探一下北方的行情,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狄青去办。 苏文清点点头,再把狄青叫到书房,从案几上拿过两封密封的信函,交到他手上:“狄青,你把这两封信带上。到了北地之后,就按我信上所说的,细细寻访,如果可以的话,把当时购货的协定拓下来,带回给我。” 狄青见苏文清神色凝重,也不敢怠慢,郑重应道:“苏姑娘请放心,狄青此次前行,一定会把姑娘交待的事情办好。” 苏文清笑笑:“去吧,临行前跟你母亲说一声,把家里头的事情安排好。” 狄青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苏文清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日张二花跟她说的话,倒给她提了一个醒。“衣锦阁”被烧毁之后,前来蘑菇园送贵重衣料的外地车马接连不断,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前后两拨人,送的衣料固然都是她所需的,但也未免太重复了,同一种衣料一连送来两次,令她不得不心生疑惑。难道,除了明公子以外,还有人暗中相助不成? 苏文清不太喜欢欠他人人情,至少,雪中送炭的人总应该搞清楚吧,日后也好寻机会报答。这是苏文清一贯坚持的原则。 按当时外地布商的开价,一匹布一百两银子,两批次的布料,动辄几万两银子,这个人情也太大了吧? 看着狄青上了车,再看着满载着五车干蘑菇礼品盒的马车徐徐驶离视线,苏文清深深地呼了口气,就在这时,门外又有马车的长嘶声,传了进来。 正准备步出大厅的苏文清略微讶异地抬起头来,朝外望去。只一瞬间的功夫,纤草扫花的裙摆在她眼前一晃而过,一个姑娘俏生生地立于她的面前。 这位姑娘,较之以前清减了些许,两只眼睛仍旧那般灵动,朝苏文清使劲地眨眨眼睛:“小清,你不认识我了?” 苏文清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笑道:“思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岑思惠大大咧咧走了进来,身后,居然一个丫环都没有跟着。 “小清,你的新品种出来了?我在京城都听说了呢?”岑思惠在正厅里一坐定就忙不迭地问道,“你那个什么蘑菇培训班什么时候开?” “敢情你就是为了我这里的培训班而来啊?”苏文清笑道,早些时候,她就听岑思惠说起过,要来学种蘑菇。 “对,我就是为此而来。”岑思惠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小清,你说种蘑菇多好玩啊,还可以赚钱,至少比整天闷在家里,半步不出,只一味低头做女红好多了。”岑思惠嘟了一下嘴,自昭平小公主嫁去高丽之后,她就没有玩伴了,整天窝在宰相府里,都快把她闷死了。 苏文清微微摇头,真是贵族的千金小姐,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不知柴米油盐贵。种蘑菇岂是那么好玩的?风险大大的,弄不好的话血本无归。她要不是傍上范老爷子这么一个活宝,利用了他多年的研究经验,少走了不知多少弯路。要不然的话,依她自己的能力,这会子恐怕还在蘑菇地里哭呢。 “那么,你就是用了这个借口跑出来的?”苏文清笑她。 岑思惠也不介意:“我在府里差点憋坏了,就跟伯父大人讲,我要来扬州,跟你学种蘑菇,刚开始的时候,伯父大人说什么也不同意,幸好伯母比较开通,说让我去玩玩,顺便探望一下昭阳长公主,所以我就来了。” 看着岑思惠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苏文清不由笑了。或许因为岑思惠只是岑相国的侄女,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才这么放纵。如果是岑相国的亲生女儿,恐怕就没有这么自由了。 这样也好。苏文清笑着拉过岑思惠,问道:“你打算在扬州住多久?” 岑思惠轻咬了一下嘴唇,摇摇头,思绪有些飘远:“我也不知道啊,如果可以的话,就一直住下去,直到,直到那个人回来……” 她越说到后面,话语越轻,最后一个字几乎微不可闻。苏文清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似乎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她所见到的岑思惠了。 苏文清又轻轻叹了口气,岁月悠悠,谁又不会长大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花香袭人是祸首 临近夏末的时候,张一花突然腹痛起来。当时张二花正好过府探望大姐,见大姐突然之间脸色苍白,捂着肚子大汗淋漓,张二花吓坏了,急急忙忙差了银凤去蘑菇园把苏氏请来。 苏文清与岑思惠也随着苏氏跟了过来。苏氏一看到张一花的样子,脸色马上凝重起来,立即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针包,抽出五枚银针,迅速插入张一花身上的几个|岤位。 张一花似是极其痛苦,满头大汗,额头处的黄豆般大的冷汗直冒出来,银凤拿了丝帕替她擦拭,不一会便濡湿了一条又一条的丝绢。 苏氏轻轻转动着银针,张一花随着银针的转动不断呻吟着,显得很痛苦的样子,张二花看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不知道大姐怎么了,保平安的符都求了好几次了,她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呢? 终于,苏氏收了银针,直起身来,而张一花似乎感觉好受了一些,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苏大娘,我大姐到底怎么了?”张二花按捺住心头的狂跳,忍不住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苏氏抹了额头渗出的汗珠,露出一些微笑:“你大姐没事了,刚才真的好险,差点胎儿就保不住了。这样吧,我开一个方子,加重些药材的份量,先保住胎儿再说吧。”然后,她微皱了一下眉头,似有些不解,自言自语道,“这脉象好生奇怪,到底怎么回事呢?” 张二花忙唤过银凤,取来纸笔和砚台,亲自研好了墨。苏氏想了一下,小心冀冀地在白纸上写下几味药材,然后把药方递给银凤,“你照这个方子去抓药,一日一次,不可多服,切记。” 银凤连声道谢,伸手拿过药方,正要转身去抓药,忽然手上一空,抬头一看,药方不知如何竟到了苏文清手中。 苏文清望望皱起眉头的苏氏,笑嘻嘻道:“这药方子,还是让二花姐拿回家去,熬好了药再送过来吧。这府里人太杂,还有老太太和朱大奶奶要侍候着,我怕厨房那边忙不过来。” 苏氏怎么不明白女儿的意思,含笑不语。张二花在一个愣神之后,也瞬时明白了过来,忙道:“对对对,我这段时日正清闲着呢,正好多陪陪大姐,这熬药的事情,还是由我来做吧。再说,这副药,手续繁杂,又煎又炒的,我怕颠倒了顺序,起了反作用,自己动手放心一些。” 张二花这么一说,正合银凤的心意。她一个丫头,地位低贱,又笨手笨脚的,要是不小心把药熬坏了,没把姨奶奶肚子里的金贵公子保住的话,那她的小命也就要陪葬了,所以,听到张二花毛遂自荐,她不由欣喜若狂,就差没给张二花跪下磕头了。 那边,张二花仔仔细细地嘱咐银凤要小心照顾好张一花;这边,苏文清帮苏氏把一些物件收回药箱里,提了药箱,那边的张二花也把该交待的事情交待完毕,一行四人一起步出朱家大门。 “苏大娘,多谢你。”张二花吁了一口气,转身朝苏氏道谢。刚才真是太惊险了,她还以为大姐腹中的胎儿保不住了呢。算算日子,如今张一花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子,如果时间能再长一些,八九个月的话,那就可以直接催产生出来,也不用像现在这般担惊受怕。 苏文清这时才发觉,平日里爱玩爱闹的岑思惠居然沉默得出奇,要不是看到她走在旁边,还以为她没有出来呢。 “思惠,怎么了?”苏文清见她眉头紧蹙,以为她被方才那番情景吓到了,忙去挽她的手,柔声道,“不用担心,没事了,我娘说,喝了几副药,那位大姐就会好起来的。” 岑思惠忽然道:“不对呀,怎么那么奇怪?” 苏文清等人不由一怔,停下了脚步,把目光投向岑思惠。 张二花忍不住出声:“小惠,你说什么对不对的?” 岑思惠摇摇头道:“我也不大肯定。不过,我的鼻子向来要比别人要灵敏一些,刚才我一进你大姐的房间,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桂花香气。” “没错,是桂花香啊。”张二花有些莫名其妙,“我大姐平日里最喜爱的就是桂花香,所以,那些下人们投其所好,什么东西都熏上桂花香,连香炉里点的都是桂花香。前几天,朱大奶奶还送来了几盒专程托人从京城买回来的桂花膏子,我大姐喜欢得紧呢。” 岑思惠的眉头蹙得更紧:“我就是觉得奇怪,这浓烈的桂花香气下,怎么会有茴香的气味?” “茴香?”苏文清与张二花对望了一眼,就连苏氏也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 岑思惠点点头:“不错,是茴香花的气味。这种花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放到任何地方都可以辨别出来。不过,由于桂花的香气太过浓郁,掩盖了茴香的香味,所以,很多人都闻不到。” “茴香,又名怀香,此花孕妇禁服,长期闻此花香者对胎儿有损,严重者会导致滑胎早产的危险。除此之外,由于此花有镇痛之功效,边关打仗时随军医士倒是经常用到……”苏氏沉吟道。 岑思惠看着苏氏,点点头,表示赞同苏氏的说法:“这种花,曾在前朝的宫廷里出现过,那时,有一个妃子,为了争宠,把这种花薰在衣服上,天天与有了身子的另一嫔妃朝夕相处,令那名嫔妃腹痛频频,最后导致了滑胎。所以,直到现在,对于这种花,宫中一直是禁止进入的。” 张二花失声道:“难道这一次,我大姐差点滑胎,是被……” 苏氏微微摇摇头:“也不尽然。令姐的身体孱弱,也是导致滑胎的一大因素。” “那怎么办?”张二花急道。如果这件事情是朱大奶奶暗中使坏的话,那真是防不胜防。毕竟这花香的味儿,一般人不容易辨认出来,无凭无据,也不能胡乱指责他人,如果被朱大奶奶倒耙一把,那就麻烦了。 苏文清笑道:“那就让一花姐改用其他的香粉薰香好了。最好用奶奶奶的,清新淡雅,茴香花的香味特殊,茉莉香气无法掩盖。” “要找什么样的理由换呢?”张二花皱眉,要换另一种花香也得找个理由才行。 “那还需要找什么理由?”苏文清笑道,“我看就让一花姐恃宠而娇一下下,反正有了身子的人,脾气怪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张二花点点头:“小清你这提议不错,真要找个理由还真是难找。” 苏文清沉吟道:“这样做肯定会打草惊蛇,无所谓,就敲山震虎一下,让她们那伙人不敢太嚣张,这对一花姐也是有好处的。” 张二花点点头:“那好,我回头马上告诉我大姐去。” 苏氏赞许地望望自己的女儿,她觉得女儿的方法不错。需用计谋的时候用计谋,不用计谋的时候直接利用自身优势使性子,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渐渐边关有消息传来,先是捷报,然后是双方对峙,再接下来是我方军队被围困。 深夜的南昭王府灯火通明。 呼延老王爷伫立于书房之中,望着墙上的地图沉吟着。自从前方将士失利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老王爷就星夜兼程赶回了扬州。而皇上也在这个时候,显示出了他过人的魄力,在三天之内顺利地召集了十万大军,集结于京城,开往扬州,准备由呼延老将军率领,开赴边境。 朝野上下,顿时被当今圣上强硬的作风震住。当今圣上,居然对一向言听计从的庞太师冷淡下来,不听和战派庞太师的劝阻,强自调出了十万大军,同时,也让暗中反对皇权的心怀异心的人心惊:看似懦弱的少年君王,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强悍起来的? 呼延老王爷看着地图上延绵起伏的山峦,沉默不语,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儿子,他对儿子的能力有着十分把握的。此子虽非他亲生,但自幼喜爱兵法,熟读兵书,对于运兵布阵胸有成竹,虽然临阵经验尚浅,但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在两方对峙、大敌当前之际有狂妄自大的想法,以至使全军深陷囵圄。或许,这是诱敌的一个计策不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管家赵三的声音:“老王爷,扬州军械局贺将军来访” 呼延老王爷从地图上收回目光,微微颌首:“你先让他在正厅候着,我随后就来。” 赵三应了一声,抬头看看年逾半百的老王爷,眼中有些感叹,有些钦佩。五十多岁的人了,如今还要重新提上大刀,奔赴战场,真是老当益壮啊。这边关稳定,这太平盛世,都是他们这些老将打拼出来的,说得一点都没错。 赵三穿过影壁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把他抓住。 他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见是岑思惠,不由抚了一下胸口:“我的小姐,你要走路就正正经经地走路,不要吓小人好不好?小人胆子小,可不禁吓的” 混得熟了,赵三也开起了玩笑。但岑思惠似乎没有心情与他开玩笑。她神色凝重,抓住赵三紧张地问道:“赵三,前方传来的消息是真的吗?浩哥哥真的是被困住了吗?”心情激动之下,连语音也微微带了些许颤抖。 赵…点头:“老王爷是这么说的。不过,过两天,等大军一到,老王爷就要开赴边关,救大公子去了,你还担心什么呢?” 岑思惠呆了一下,松了手。赵三说了一句:“大公子会没事的。”便急匆匆地赶往前厅招呼客人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上门寻求应对之策 夏末,西湖的荷花开得很盛,粉红fen红的,点缀在碧绿的荷叶上,分别娇嫩。 苏文清去美食城巡视的时候,发现了岑思惠的身影。她一袭粉色长裙倚在汉白玉的湖畔围栏上,宛似这漫无边际的翠色中的一朵娇艳的荷花。 “小惠,想什么呢?”走至近前,见岑思惠紧蹙了眉头,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苏文清不由笑着打趣道:“思春了?” “小清,你说,思念一个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岑思惠并没有理会苏文清的调笑,她的目光有些空洞,落在前方不知名的某处。 苏文清对于岑思惠并没有刻意的回避显出一丝讶然。“小惠…… ”她低叫道。 “小清,我不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感觉居然是这样的,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我,我……”岑思惠的目光更加迷蒙,声音带着深深的怅惆。 “小惠。”苏文清的双手抚上岑思惠的双肩。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她如何会不知道?那将近一百八十个日日夜夜,她几乎都在煎熬中度过。事情虽然过去了那么久,她也以为自己忘却了,但至今想起,仍感到内心深入仍隐隐传来疼痛。 “我知道。”苏文清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像是说给岑思惠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小清,他现在离我好远好远,我很想很想他,想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小清,我,我该怎么办啊?”岑思惠伏在苏文清肩上大哭。 苏文清用力揽住岑思惠。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正因为年轻,才有资本可以姿意哭泣,才可以哭得如此声嘶力竭。 她无力扭转局势,这一辈子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但她不想让这份遗憾延续下去。至少,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小姑娘不应该如此。 “小惠,你知不知道,没有天下掉馅饼这回事,一个人的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苏文清用力扳过岑思惠,定定看着她说道。 岑思惠的眼睛哭得红肿,眼泪稀里哗啦地流。她抬起泪眼,似乎有些不太明白苏文清说的是什么意思。 苏文清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这傻姑娘,难道真的一辈子就这样等下去吗?难不成就这样伤心一辈子吗? “你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是不是?”苏文清用力摇着她,似乎想把她摇醒,“那你就跟着去呀,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的话,你就追随着他去呀。这个世上,感情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这话真的是她的肺腑之言,是她经过这么多时日,得出的经验教训。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宁愿不要什么事业如日中天,她只要那个人,那个可以给她撑起一片天的人。她会一直一直跟着他,让其他的人无机可乘,她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去经营自己的感情,让自己的情感城堡坚不可摧。 “感情经不起考验”岑思惠呆呆的,她觉得苏文清说的话太奇怪了,这是她长那么大,闻所未闻的话语。 苏文清拿了丝绢,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现在哭什么呢,倒不如把哭的时候用在经营感情上面。只要有所付出,就一定会有所回报,如果那个人也是一个珍惜感情的人的话。 “我真的可以去找他吗?”岑思惠不肯定地问道。 “为什么不可以?”苏文清笑道,“除非你不想见他。如果你想见他的话,就去呀,说出来给他听,说你喜欢他。” “我,我…”岑思惠低下头,微微红了脸,刚才一时伤心,忍不住要哭,可哭过之后,她镇定下来,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惠,”苏文清轻轻拍拍她的双肩,低声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首前朝杜秋娘的诗作,你应该读过吧?” 岑思惠看着苏文清,看了许久许久,眼中慢慢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焰。 “小惠,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千万,千万不要步我的后尘。”苏文清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她努力笑笑,离开了湖心亭。 一整天,苏文清在怅惆中度过。或许是上午跟岑思惠说的那些话,揭开了一些尘封的往事,苏文清望望远处水天相接的碧翠,黯然伤神了好一会。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自心头升起,是希望越大以致失望越大的挫败,是眼睁睁看着美好姻缘如水般流逝的无奈,是看到别人家喜庆犹感自身悲凉的凄楚。 一夜辗转反复,无法入睡,至凌晨时分方才睡着。 苏文清刚刚睡过去一会,便被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披衣而起,外面已经泛白,蘑菇园的人陆续前来上工。 门口处站着张二花,她手里拿着一张信笺,声音透着焦急:“小清,我今天一大早,就在蘑菇园内看到这封信,信没封口,我打开来看了,居然是,是小惠留书出走了。” 苏文清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后便坦然。昨天看岑思惠,应该猜到她会做出一些举动的。没想到,她真的去了,真的追随那个她心中的他去了。 这样也好,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人生不会有遗憾。 “二花姐,急什么呢?既然小惠留了书信,证明她不是失踪。”苏文清微笑,“哦,对了,派人去南昭王府打探一下,看那边的情形怎么样。”她不知道岑思惠在那边会不会也留了书信。 “我派人过去打探了,听说南昭王府那边也乱成一锅粥。老王爷带兵去了边关,府里只有南昭王妃和呼延二公子,如今小惠又无缘无故走了,南昭王府怕担不起责任,如今正派人在扬州城里四处搜寻呢。” 如果岑思惠真的要走,那一定就不会留在扬州城。苏文清记得她说过,那个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二花姐,没事的。”苏文清接过信笺,并不打开,既然张二花已经看过,她也不必再看,不过是一些道别的话罢了。 “小清,你说,小惠能到哪里去呢?”张二花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一个女儿家,只带了一个丫环,身边连个保护的人都没有,要是在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 苏文清摇摇头:“我看不会有事。那个丫头聪明机灵得很,不是什么三步不出闺门的闺阁娇娇小姐,在扬州城里她就经常一个人溜出来逛,也没见她遇到什么危险,可见是一个反应机敏的。再加上有个丫头在身边照应着,多半不会出事。” 自古以来,乔装改扮出行的小姐也不是没有的,孟丽君就是一个典型。不过,那是元代的事情,苏文清想了想,算了,为了避免张二花又追问什么是“元代”,还是不说为好。 “希望如此罢。”张二花叹口气,这才心稍微安定下来,脸上露出些许笑容。那个丫头,单枪匹马地跑了出去,居然为了去寻找情郎,这种行为真是令人佩服。 晌午时分,刚吃过中饭,苏文清正想歇一会,就听到外面门扉轻响,一顶青衣小轿抬到了院子中央。 苏文清抬头望出去,正好看到张一花挺着个大肚子,在银凤的搀扶下,缓缓地朝正厅走来。 “一花姐,你怎么来了?”苏文清微微错愕,迎上去含笑打招呼。 张一花一手扶着笨重的身子,眼角扫向银凤。银凤马上会意,把手中捧着的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悄悄退了出去,临出去时还不忘关上正厅的门。 苏文清看得惊奇:“一花姐,你……” “小清,大姐这次撑着过来,就是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帮帮大姐。”张一花侧了一下身子,微微前倾看住苏文清,眼中带着惊惶与恐惧。 “一花姐,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苏文清赶忙上前扶住张一花。眼光落在张一花鼓起的肚子上,应该有六个月了,这个时候的孕妇最是要小心看护,弄不好会早产。而这个时候张一花却不辞劳苦,非得跑到这小莲子庄的蘑菇园来找她,不用说也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小清,你过来看看。”张一花在苏文清的搀扶下,慢慢行至桌子旁边,打开盒子,示意苏文清看看。 锦盒里装的是一盘菜肴,看着很新鲜,香气扑鼻。苏文清皱一下眉头,不明白张一花指的是什么。 张一花也不说话,伸手拿过锦盒里的一双筷子,在菜肴中撩拨了几下,夹出一些切成丝状的叶片,对苏文清道:“小清,你看看,这是什么?” “藏红花”苏文清瞪大了眼睛,都这个时候了,居然在菜肴中出现藏红花,太不可思议了,莫非,朱大奶奶屡次计划失败之后,心浮气躁,沉不住气了? “一花姐,你这菜肴是从哪里来的?”苏文清神情瞬时凝重起来。下这么重的剂量,明摆着不仅仅要除去胎儿,就连大人也要除掉朱大奶奶的心肠,也太歹毒了。 “这段时间老太太疼惜我,专门给我开了小灶。平日里的饭菜都由专门的厨娘做的,然后再让银凤去取过来食用。”张一花道,“上段时间的饭菜没什么异样,自从花香那件事情揭穿之后,这饭菜虽然还是很丰盛,但就是有些奇怪的东西。银凤不敢拿给我吃,偷偷去倒掉,然后再出去买些吃的。我这几天也去老太太那里蹭饭吃。昨天没去,送来的饭菜就是这样的。” 说到这,张一花有些哽咽,眼中晶莹泪花闪烁:“我平日对于朱大奶奶,伺候得也算是尽心尽责,任劳任怨,她怎么就这么歹毒地对我呢?”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苏文清叹口气,她知道张一花不辞劳苦前来,不会是单单为了找她诉苦的吧。“一花姐,你想我怎么帮你?”() 第一百三十六章借催产主动出击 张一花用手抚了一下肚子,眼中渐渐染上一抹凌厉:“我要?br /gt; 福气安康第5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51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51部分阅读 要保住这个孩子,我不想再有任何人,再来伤害我这个孩子。” 对于她而言,这个孩子,是她的骨肉,血肉亲情相连,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不能没有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她的命根,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来伤害他,哪怕舍弃自己的生命。 苏文清久久地望住张一花:“下定决心了?” “嗯,”张一花义无反顾地点点头,“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小清,你帮我想个办法,让我肚子的孩子,永远都不要再受到伤害。” 苏文清再看住张一花:“一花姐,要让你的孩子再不受到侵害,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不过,这个法子太过凶险,你要有心理准备。” 张一花目光滞了一下,然后再次坚定起来:“小清你说,是什么法子?” “催生。”苏文清静静地看着张一花的眼睛道。 “催生?”张一花吓了一跳,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肚子。自古以来,女人生孩子都是蒂落瓜熟,自然生产,如今要逆天而行,恐怕…… 回过头来想想,这个法子也不错,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不然的话,万一有什么闪失,成形的孩子被打下来,还要累及大人的性命,这真的是一尸两命了。 如今的朱府,危机四伏,个个都紧盯着她腹中的胎儿。试想想,那个厨娘,若没有朱大奶奶的授意,她怎会敢把藏红花混入菜肴之中?就算厨娘没有被收买,这朱大奶奶在朱府也有十几年的时间,这朱府上上下下全是她的耳目,她要处死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之前朱大公子的九个妾室死的死,疯的疯,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所以说,她张一花要想保命活下来,特别是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活下来,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催生,把孩子先生下来。 苏文清看着张一花,见她先是有些惊慌,然后马上恢复了镇定,沉吟一会,想必是在权衡利敝。最后,张一花抬起头来,目光渐渐有着沉着与坚定:“小清,好吧,我答应你,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苏文清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道:“催产之法,痛苦异常,一花姐,你要有心理准备,弄不好,可能会……”她的言下之意是在向张一花说明其中利害关系,自古以来,什么法子都会有风险的,现代医术如此发达,医疗事故不也是频频发生? 张一花语气坚定道:“我不怕。与其这样日日担惊受怕下去,我倒希望博一下自己的运数。我不相信老天一直这样对我不公。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还要他平平安安的。” “好,那我答应你,我去说服我娘,一定帮助你把孩子生下来。”苏文清这才笑道。其实,催生这个主意,并不是苏文清想出来的,而是苏氏提出来的。就在前几天,张一花差点滑胎,急急忙忙找来苏氏帮忙看病。苏氏测算了一下张一花的具体怀孕周期,再查看一下目前的胎儿的状况。苏氏事后对女儿说,其实张一花怀孕已有七个多月了,孩子已经成形,与其这样日日惊惶,倒不如把孩子催生出来。张一花乃农家女儿出身,身子虽然纤弱一些,但底子还是很好的,无病无痛,不像那些闺阁中的小姐,长年缺乏锻炼,生个孩子都能去了半条命。 苏氏浸润医学十多年,临床经验丰富,所以,对于她说的话,苏文清素来深信不疑。她也知道,苏氏为人谨慎小心,若非有六七成的把握,苏氏绝不会这么轻易说出口。 “小清,多谢你。”张一花眼中又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苏文清心里又在叹气,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什么法子都不怕尝试。 见张一花转身要走,苏文清忙拉住她:“一花姐,我还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你说吧,什么事?”张一花艰难地转过了身子。苏文清发觉,张一花的肚子鼓得有些夸张,看来还是苏氏的眼光比较准,看样子即使这个时候生出来,也是一个健康宝宝。 “一花姐,你把这盘菜肴带过来,有人看见吗?”苏文清问道。 “没有。”张一花摇摇头,“我借故说今天晚上再吃,就把它带出来了,目前应该没有人知道。” “那好,一花姐,你把这个带回去,然后……”苏文清伏在张一花耳边,悄声地说了几句。张一花瞬时瞪大眼睛,连连点头,唇边浮起笑意,走出门去的时候仿佛脚步也轻盈了不少。 晚上苏氏回来时,苏文清把张一花下午来的意思跟她说了,苏氏沉默了好一会,方抬起头看向女儿:“这恐怕又是你的主意吧?” “娘。”苏文清俯下身子,搂着苏氏的脖子,像小时候一样做亲妮状,“娘,我也是在帮一花姐啊,一花姐在那个吃人的地方,要是再这么一味的忍让,不反抗的话,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的你没看到刚刚来时一花姐愤怒的样子,好厉害哦,连我都差点被她吓到。想不到,做母亲的人就是不同。” 苏氏没有丝毫责怪女儿的意思。谁说不是呢,天下父母的心思,全在自己儿女身上了。即使在传闻中的“最是无情”的帝王之家,也会显现些许护雏温情的。 接下来,苏文清向苏氏详细讨教了催产的有关注意事项。苏氏笑笑,刮刮女儿的鼻子:“娘的医术你就这般信得过?” “我怎么会信不过娘呢?”苏文清笑嘻嘻道,“我听惠娘说,上段时间李二的媳妇生产时出现血崩,命都快没了,还不是娘您妙手回春,把他媳妇从阎罗王那里拉回来了吗?” 苏氏笑笑,救人也是一件冒风险的事情,没有把握她也不会贸然出手。出手了必定全力以赴。 “这件事,在扬州城里传遍了,就连千里之外的京城都传过去了。前两天有个前来采购蘑菇的北地客商在闲聊时还说起此事呢,说什么扬州城里出了一名姓苏的名医,我一听,准是娘没错。”苏文清不忘恭维苏氏一番。 “好了,我的女儿,有事求我的时候,这嘴比涂了蜜糖还甜。”苏氏宠溺地望着女儿,摇摇头,唉,她这个女儿啊。 傍晚时分,朱府出了一件大事情。朱家的姨奶奶误食藏红花,一刻钟之后,姨奶奶的贴身丫环银凤从菜肴中发现了藏红花,顿时吓得脸都青了,一路上连滚带爬去禀报老太太去了。 老太太一听,脸也吓成土色,又急急派人把朱大公子从茶园里召回来。请了几个大夫,都不敢冒然用药。而张姨奶奶,不知是吓的,还是藏红花发生了作用,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老太太,看这情形,只能催产了,快去请仁和堂的苏氏吧。”一个大夫抹了一把汗,终于想起扬州城的大名医苏氏来。 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孙子,老太太丝毫不敢怠慢,马上派人去仁和堂请苏氏。另一边,朱大公子把银凤叫到了大厅里,细细询问事情的具体经过。 苏氏来了,苏文清提着药箱,跟在苏氏后面也跟来了。听到老太太说张一花误食了藏红花,不由愣了一下。苏文清轻轻碰了苏氏一下,朝苏氏使了一个眼色,苏氏瞬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娘,施针吧。”屏退了旁人,待房中只剩下苏文清、苏氏与张一花时,苏文清放下药箱,取出针包,递与苏氏。 苏氏并不急着接过针包,她看着张一花沉吟道:“这催产之法,痛苦异常,过程甚是劳累,一花你……” “苏大娘,不用担心,我挺得住。”张一花静静地看着苏氏,眼中有坚决的目光闪耀,“只要肚子里的宝宝能顺利生产下来,再大的苦我也承受得住。” “那好吧。”苏氏不再说话,先取出一张早已开好的药方,递给老太太身边的翠红,让她去熬药。 “这是什么药方?”翠红问道。 “这是催生的药方,”苏氏道,“我特别多加了益母草下去,对催产有功效。你带几个丫头去熬药,记住要快。” 翠红也不敢怠慢,招呼几个丫头一起烧炉子熬药去了。 大厅里,朱大公子看着桌上的菜肴,眼睛都快冒出火来。在偌大的朱府,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有人敢对自己的孩子下手真是无法无天了。 “这些菜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朱大公子几乎是在咆哮。 “回大公子,这些菜,都是从厨房那边取过来的,是,是特意为姨奶奶做的。” “特意?”朱大公子怒火更炽,“来人,把厨娘给我传来。” 马上有仆役朝厨房方向飞奔而去。 翠红把药汤端了上来,试试温度,然后捧与张一花喝下。张一花看看苏氏,咬咬牙,一仰脖子全部喝了下去。 “现在,我给你身上的合谷、三阴交这两个|岤位扎针,加助催产。”苏氏的脸色凝重起来,打开针包,取出几枚银针,分别扎在张一花的合谷、三阴交两个|岤位上。 厨房脚不沾地的被腰圆膀粗的仆役拈过来,跪在正厅中央,身体抖得如筛糠似的,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眼睛一点也不敢看愤怒中的朱大公子。 “说,到底是谁指你这么干的?”朱大公子几乎是在咆哮。() 第一百三十七章落寞秋风杀满心 “没有,没有。”厨娘心虚地摆摆手,抬头看了朱大公子一眼,又赶快低下头去。 可没等她低下头,朱大公子的巴掌已经挥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厨娘摔了一个跟头,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大公子饶命,大公子饶命”厨娘惊得发抖,头如捣蒜般重重地磕在地上,不久额头上便由青转紫,磕出了血珠来。 “你不说是不是?”朱大公子挥了一下手,马上上来了两个手执大棒的人。朱大公子冷冷笑道;“你不说是不是?慢慢来,我会让你开口的。” 谁不知朱大公子心狠手辣?那几大棒子下去,不死也半条命了。厨师娘吓得连连惊退,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了张一花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催产开始了。 后院里,一群丫头婆子围在屋外,神情紧张地朝里面张望着。老太太站在房门外,急着走来走去,手执了串念珠,一个劲地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屋子里,惨叫声一声连着一声,听得人心惊肉跳。张一花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抓住锦被,好不容易留起来的长长尖尖的指甲,由于疼痛,紧紧揪住被子的缘故,均齐齐折断。她脸色苍白,冷汗泪水濡湿了脸庞,银凤正拿着手绢忙前忙后替她擦拭着。 真的是痛得太厉害了,张一花的脸有些扭曲变形,晶莹洁白的皓齿把嘴唇生生咬破,血丝顺着唇边蜿蜒而下,看起来有些狰狞。 “怎么样,一花姐,还撑得住吗?”苏文清凑近张一花,悄声问道。 “没,没事……”张一花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她刚刚勉强挤出几个字,余下未说出的话就被疼痛打了回去,忍不住“啊”的一声惨叫,再也说不出话来。 “娘,你看…”苏文清看着不忍心,这是在给自己增加痛苦啊,为了那些不知道值不值得争取的名份,非要付出这么痛苦的代价。 可是,如果人在没有了选择的时候呢,这些,算不算也是一种选择? “别愣神,快过来帮忙。”苏氏冷声斥道。苏文清赶忙收回飘忽神游的思绪,去帮苏氏打下手。 “李厨娘,你就快说了吧?”银凤着急地摇着跪在大厅里的李厨娘,“你听,张姨娘叫得多惨,弄不好的话就……”银凤看看朱大公子的眼色,朱大公子脸色已经转为铁青。她用力摇着李厨娘,“李厨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替别人掩饰作什么,弄不好这罪责你全背上了,这可是杀人偿命的事情,你背得起吗?你也不想想你的丈夫,你的儿女……” 一说到自己的家人,李厨娘顿时失声痛哭起来。她的的确确不应该为别人去背这个黑锅,那只不过是一次偷簪事件,被人抓了正着,就要付出自己的生命,甚至是一家人的生命,实在是不值得。 “我说,我说,是朱大奶奶让我把藏红花放进去的……”李厨娘终于把实话说了出来。 “来人,叫那个贱人来我要休了这个歹毒的女人”朱大公子怒吼道。 第二天,扬州城里里外外都在议论着两件事情:一是扬州朱府的朱大奶奶被休了,当天夜里就被遣回了娘家;二是张姨奶奶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母凭子贵,一跃成为朱府的新大奶奶。 张嬷嬷说:“你们肯定没有看见,平日里那个威风八面,风光无限的朱大奶奶,就在昨天半夜里,被一顶寒碜得可怜的轿子抬回了娘家,下轿的时候几个粗壮的仆妇都扶不稳她,哭得唏哩哗啦,整个人像一瘫烂泥似的,哈哈,真是报应啊。” 李五娘说:“朱大奶奶娘家那边,从昨天到今天,就没有开过门。嫁进别人家里十多年,居然被人家休了,这种要是摊在我家里,简直可以说是丢死人了” 何妈妈说:“对呀,要是我呀,一准寻了绳子,上吊得了,还留在世上丢人现眼的有什么用呢?” …… 苏氏站了起来,看着床上折腾了一宿,如今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的张姨奶奶,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小宝宝很漂亮,像张一花,粉嘟嘟的样子,笑起来很甜,长大后一定是一个小帅哥。朱老太太欢喜得亲自抱了出去,几乎把全府得力的丫头都召集了过来,还专门为这个朱家的子孙雇了好几个奶妈。看到粉嫩粉嫩可爱的小家伙,想到朱家的香火后续有人,朱大公子处置完朱大奶奶之后,火气也消了,跟在老太太后面逗着儿子欢喜得像个老小孩。 忙乱过去了,屋子里的人陆续退了出去,该做什么的仍旧做着什么。有好嘴的丫头喜滋滋地进来道贺,说听到从前厅传来的消息,朱大公子初为人父,喜得贵子,要宴请上三天三夜,大肆庆祝一番,老太太也点头答应了。 休整一番之后,收拾好东西,苏氏母女起身向老太太告辞。欣喜中的老太太自然是万般挽留,并要苏氏母女在孩子满月之日无论如何也要来喝一杯酒。 走到路上,早晨的微风轻柔拂面,苏文清打了一个呵欠。她实在是累坏了,整整一宿没睡不说,耳朵里仿佛还充斥着昨夜那个孕妇痛苦的惨叫声。一整夜被这些高分贝的声音困扰着,苏文清终于觉得,不论古时候的产婆,还是现代医院里的助产士,都是不好担当的角色。 ‘娘,我们功德圆满了。”抬头迎上苏氏投过来的质询的目光,苏文清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说吧,误食藏红花是怎么回事?”苏氏看着女儿,慢慢道。 “娘,你看出来了?”苏文清有些赫然,这些伎俩当然骗不过医术高绝的苏氏,即使毒性没有发作,但一把脉,苏氏还是可以从中推断一二。 “娘,主意是我出的。”苏文清定定地望着母亲,目光清澈,“昨天晌午,张一花挺着大肚子过来求我,就差点没给我跪下了。她说长久下去,她与腹中的胎儿性命不保,倒不如现在死了算了。娘,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能不帮她吗?再说,那几道菜真是朱大奶奶做了手脚,厨娘都已经招供了。”苏文清伸手拽了一下苏氏,“娘,我们为医者,能见死不救吗?再说,那个朱大奶奶劣迹斑斑,这几年害死了多少人,那些受害者的家属,都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我们这样做,只是简单地把她遣送回家,留她一条狗命,不是便宜了她了吗?” 苏氏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在扬州城里近十年,对于朱大奶奶的为人她也十分清楚,恶有恶报,朱大奶奶能有这个结果,算是善待她了。 苏氏轻轻叹了一口气,脸色也缓和下来,爱怜地望着女儿。经过那次事件之后,女儿瘦多了。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女儿怎么就不为自己考虑一下呢,以女儿的聪慧与机敏,怎么就挽不来林志海的心呢?或者是,女儿已经放弃他了,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要破镜重圆? 苏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女儿是怎么想的,但看到女儿如此伤心欲绝的样子,她想女儿是从心底喜欢林志海的,不然的话,不会伤得这么重,这么久都解脱不出来。她忽然在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林志海后悔了,回来求自家女儿的话,她倒希望女儿能与林志海在一起的。 转眼间,秋天到了,日子依然平静无波地流逝,但树上的叶子却是一天比一天黄了,风一吹,悉悉索索地飘下好几片黄叶,不久地上便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黄|色“锦被”。 苏文清立于秋风中,眼中有些迷茫与伤痛。秋风掀起她的衣衫,吹乱了她的长发,令她在风中有一种凌乱的姿态。 前方不远处,扬州城粮商范可铭的范家大院的后门处,落了一顶略显寒碜的青衣小轿。从轿中走出一个年轻的少夫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款款走入范府里。 只是,她的身边,并没有跟着她那位俊秀的夫君。想必近日流传于市井间的传闻是真的,这对曾被京城人视为金童yu女,这桩曾被京城人一度认为十分美满的婚姻,并非如世人想像的那般完美。 她抬头看向天际,深秋的扬州城上空一片灰蒙蒙的云层,正如她此刻极度压抑的心情。 张嬷嬷说,一个月前,林大状元的夫人生了一个儿子,如今算算也快满月了。 其实,那只不过是一个外人的消息而已。她可听可不听的,根本无须介怀。可是,她不知怎的,这事就像鬼魅般,在白天她稍有空闲的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深夜里,这个消息就无声无息地钻了出来,占据了她的脑海,占据了她空闲下来的时光,向她叫嚣,向她示威,无论她如何想尽办法,都无法甩掉它们的侵袭。 就那样吧,过去的事情,无论怎么抹杀,总有痕迷留存,她再无论如何的选择逃避,这些事情永远都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开她,那就坦然接受,接受它们的存在,接受这份再次到来的疼痛与无奈。 苏文清看向远方,看着面前前仆后继谢幕似的飘零落叶,眼中升腾起迷蒙的雾气,心底,一片苍茫。 往日激|情已经消逝,如今,只是落寞秋风杀满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旧日故人喜相逢 “你说什么?”苏文清瞪大了眼睛,那表情仿佛刚才听到了一个天方夜谭。 “我说,”张二花只好又重复一遍,“我们的秋季蘑菇培训班开班了,学员十五名,其中,有一个是南昭王府的呼延二公子。” “他来作什么?”苏文清终于恢复成正常状态,她皱一下眉头,“他是来捣乱的吗?” “我也不知道。”张二花摇摇头,“我想,这个呼延二公子可能是觉得平日里游手好闲得太过于无聊了,所以上我们这里来玩玩。” “这等花花公子,我们不收。”苏文清斩钉截铁道。 “已经收了,退不回去了。”张二花苦着脸,“人家是交了近十倍的培训价钱,如果不收的话,是不是显得我们太,太过份了,没有一视同仁……” “二花姐你……”苏文清只好用无奈的表情看着张二花,就图那比学费贵了近十倍的费用,就把呼延二公子收了进来?这,这也太没有原则了吧? 张二花没心没肺地笑着。她当然有一半的原因是图那贵了近十倍的费用去的,另一半的原因嘛,就是她早就想教训一下这个恶少,给他点苦头吃吃。反正,蘑菇园就是她张二花的地盘,那个花花公子可是自愿送上门来的,她张二花是什么样的人,一准让他做不上两天就卷铺盖走人。而且,为了这个目的,她事先就已经盘算好了,培训期一个月,半途而废费用均不退回。当然,这条规矩是她张二花特地为呼延二公子制定的。 “二公子,水缸没水了,你怎么不知道事先把水缸的水全部打满?” “二公子,今天你把我们所有负责的蘑菇全浇上营养液吧?” “二公子,你快过来,别磨蹭,把这些蘑菇全部装上车去,李家要的,要快,人都在外面等着呢。” …… 半个月过去了,张二花的叫嚣声在蘑菇园的上空响了半个月。在这近乎噪音的叫唤声中,呼延二公子不愠不火,整齐有序地把事情一件一件全部做完,动作迅速利落,坚定无比。 最后,张二花得出第一个结论:她的计划失败了,本来,她以为像他这样娇养惯养的公子哥会捱不住苦,三两天就打包走人,如今,她发现,他不但适应得好,而且还适应得十分的好。 于是,她又得出了第二个结论。如果呼延二公子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同时也没有什么自虐倾向的话,那就产生了另一个结论:南昭王府的呼延二公子肯定是喜欢上苏文清了,而且这种喜欢还不是一般的深。 张二花很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兴奋了一下下。虽然,她并不是真的希望苏文清能跟那个道德败坏的呼延二公子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但至少,在这件事上,她是觉得长了底气。看吧,林大状元,你以为我们家小清除了你全天下就没有男人喜欢她吗?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当今皇太后的亲外孙,南昭王府的未来继承人呼延二公子,有身份有地位,皇亲国戚,一世无忧,可比你这个当今新科状元强太多太多了。 张二花在自我陶醉的时候,苏文清正倚在前院的楼阁的栏杆上,目光静静地投注在后园空地里一个忙碌的身影身上。 那是一袭修长挺拔的身影,袖子窄窄的,是“衣锦阁”今年新流的款式,用于射猎最好不过,当然,干起活来也十分方便。只是,谁会穿着这么一身名贵的服装来干活呢? 这中间,当然除了呼延二公子之外。 虽然穿着贵重的绸缎,但这似乎并不影响呼延二公子干活的冲劲。他从东边跑到西边,挑水,浇水,洒营养液,晒蘑菇,丝毫不介意周围人群讶异的眼光,而且,他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都要认真仔细。 张嬷嬷的眼神,由最初的惊奇,到不屑,再到敬佩。 李五娘与何妈奶奶眼神,由最初的不屑,到敬佩,再到惊奇。 苏文清也越看越惊奇。看眼前这个呼延二公子,提着盛满水的木桶,健步如飞,桶里的水居然不洒。苏文清有时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那个人真的是扬州城四大恶少之一、过惯养尊处优生活的南昭王府呼延二公子吗? 看得久了,苏文清也放下了成见。让他自己在蘑菇园里折腾。人总要长大的,或许,这个被宠坏的呼延二公子已经开始长大了。 一个月之后,培训期结束,呼延二公子已经与蘑菇园里的每个人都混得很熟了。抬手不打笑脸人,也许相处久了人与人之间会产生一些类似感情的东西,所以,即使最不待见呼延二公子的张二花,也再也对他板不起脸来。 培训班仍在继续举办着第二期,第三期,第四期…… 而呼延二公子永远是那些培训班的一员。 冬天来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喜事。 那是一个阳光很明媚的天气,这在扬州城的冬天并不多见。苏文清永远不会忘记她清晨打开蘑菇园大门的那一刹那。 院子外面,不知何时起,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鬓边有些花白,额前也刻上了岁月的风霜。他静静站着,仿佛站了一个世纪之久,抬头望着蘑菇园大门上的匾额,眼角湿润。 苏文清一眼就认出了他,不由叫道:“李大叔,是你” 来人正是李成贵,那个在边陲小镇桃花村的卖货郎。自八年前那一别,这个卖货郎再没有了音讯。不想竟在扬州城里相遇了。 “小清”李成贵笑出了眼泪,“这么多年不见,小清长高了,也长大了。过来,让李大叔好好看看。” 苏文清亲亲热热地走过去,这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给她一种类似父爱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父爱缺失太久,她才如此渴望有一个父亲吧。 趁苏文清不注意,李成贵用衣袖擦擦眼角的泪水,“你与你母亲都还好吧?这么多年来,过得怎么样?” 苏文清一听,便知道他已经知晓了哥哥苏辰宇遇难的事情。遇到亲人的心情是雀跃的,应该高兴,不应该让悲伤笼罩。苏文清亲亲热热地拉着李成贵,像拉着自己父亲的手,“李大叔,你今天真是来巧了,我娘今天刚好不用去药馆,来,进屋坐,我叫娘出来。” 李成贵却顿住了脚步。苏文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厅门前,苏氏伫在门边上,娴淑温柔,眼中泪光晶莹闪烁。 苏文清悄悄退了出去,这个空间,就留给李成贵与苏氏吧。这么多年不见,他们一定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苏文清突然想到,这天下那么大,李成贵怎么会找到她们的呢?用了多长时间,一年?两年?还是整整八年? 李成贵在扬州城里定居了下来。他说:“漂泊了这么多年,如今,是该安定下来的时候了。” 晚上临睡的时候,苏氏对女儿说:“小清,上段时间你不是说要再开多几个美食城连锁店吗?你李大叔这几年在外头做的也是酒楼食肆的小本营生,积累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 苏文清怔住。难道苏氏不知道这些年李成贵在外面的经历吗?确切地说,现在的李成贵,不再是当年那个走村串乡的卖货郎了,而是北方饮食行业的龙头,而他此次前来南方,并决定将北方的事业,与南方苏文清的美食城一起,拓展合作空间,形成南北对接,百分之九十九的原因,是为了苏氏。 如今的李成贵,是一个巨富,纵横北地饮食业的龙头大哥。而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婚娶,就是在等一个人,兑现当年在桃花村许下的诺言。 而苏氏,这么多年来,一直执着坚守着的一个信念,不就是与李成贵团聚吗? “娘,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向李大叔讨教的。”苏文清笑道,凑近苏氏低声道,“娘,我们家喜事近了吧?” “你这个鬼丫头,说什么呢?”苏氏佯怒道,脸上不自觉地飞上两朵红霞。 苏文清笑嘻嘻地出去了。有了李成贵的帮助,她已经决定,在今年年底,利用本地资源,与李大叔合作,在扬州城里,开一间鲜菇楼,然后延伸出去,形成一个新的美食城。 这个冬天过尽,在第二年的春天来临之际,鲜菇楼已渐成规模,李成贵任鲜菇楼东家,他利用八年的打拼经验与手段,让南方地区,甚至北方地区,都知道扬州城里有这么一座色香味俱全的鲜菇楼。 但是,在这个绿意盎然的春季,也传来了一些不和谐的杂音:远在他乡任职的林志海,当年的状元公,出事了。 消息是前来鲜菇楼吃饭的北方商贩传来的,具体情况谁也说不清楚,大概是林志海不大会做官,得罪了一些权高位重者,而遭人陷害,被铛锒入狱。 听到这个消息时,苏文清明显地怔了一下,没说什么,甚至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情神。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账本记错了十页,把墨汁打翻了一盒…… 还在菜里放多了下盐…… 苏氏努力咽下难以下咽的饭菜,心想:“林志海入狱,小清就担心成这个样子,看来小清的心中是有他的,那么,对于小清来说,这次的事件会不会给小清带来些什么好运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又论呼延二公子的婚事 苏文清站在蘑菇园前院,在前后院之间的那道小门旁歪着。幸好后园的人没有到前院来,不然的话看到这样的姿态,大家绝不会相信,全扬州城最大蘑菇园的园主苏姑娘,一向风厉风行的小清姑娘,竟会如此慵懒,甚至在眉宇间都能看出无助来。 后园的说话声仍在继续,张嬷嬷永远高两度的声音高亢地响着:“……我看啊,林状元这次,叫做什么,对,就叫做活该。”她大大地吞咽一口口水,润润嗓子,为她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做准备。 “……这个林状元,我们这里好好的小清姑娘不娶,非得上京去做什么龚府的上门干女婿,娶那个什么扬州城最大粮商范大老爷的闺女,哼,这摆明就是忘恩负义,嫌贫爱富。还把自己的亲娘气死了,现在看看,报应来了吧”张嬷嬷终于开始发表她的言论,还虚张声势地狠狠跺了一跺脚。 何妈妈接过话头:“我听人家说,这个林状元,进不了翰林院,被冷落到了一个边远的小县当了七品官。新娶的林夫人可气坏了,整天有事没事就找碴,夫妻俩整天吵架。林夫人气林状元不争气,林状元后悔娶了一个泼妇,打起来的时候什么瓷瓶、陶碗摔碎了一地,连桌子椅子都掀翻了。这事,那里的人多半知道。” 李五娘忽然有些同情起受害者来:“唉,那个海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怎么就成这样了呢?娘死了,如今又惹上了官非,真是造孽啊。”李五娘平素与林氏也有些交情,如今看到她的儿子落魄到这般田地,多少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到底是什么事情牵连上的?”小桃问道。尽管这事传得人尽皆知,但具体内幕如何,林志海是如何莫名其妙入了狱的,谁也说不清楚。 “我看以前的林大哥,饱读圣贤书,怎么可能会做出一些贪赃枉法的事情来呢?”小桃又问道,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其他人也跟着小桃做同一动作:摇头。纷纷表示不大相信。 “官场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张嬷嬷又插了进来,恰到好处地控制住了场上的气氛,“我只听说,这回林状元是触到大霉头了。” “什么大霉头?”何妈妈反应特别敏捷,马上插了进来。 “咳,咳。”张嬷嬷又在卖弄她八卦的能力,“据最新消息,林状元这回得罪的人是,是庞太师。” 众人“啊”的一声,全都不作声。想那林志海虽一介书生,也算有几根傲骨,不畏强权。只是这个时代的不畏强权,换来的只能是牢狱之灾。 苏文清没有再听下去,她只觉得心一下子凌乱起来。 鲜菇楼开张以后,生意果然很红火。这主要是因了李成贵的足迹踏全国,人脉广阔,来的多是回头客,回头客又带了不少新客来。 “小清,你怎么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张二花不满地看着苏文清,“看如今宾客盈门,我们准又能狠狠地赚上一笔。” 如今新扩建的美食城,以鲜菇楼为中心,四面辐射而去,一共开了五间。李成贵是大老板,苏文清是二老板,张二花则是三老板。 “没有。”在鲜菇楼的大堂里,苏文清心不在蔫,目光没有目标地落在前方不知名某处,心里却在想着其他事情。 “小清”张二花有些不耐烦,用力摇着苏文清,“你怎么了,这两天怎么跟掉了魂似的,连叫都没个回应?” 苏文清这才惊醒过来,茫然地望着张二花:“啊?二花姐,有事吗?” 张二花为之气结:“是在为那个负心汉担心?那个家伙,我巴不得他死掉,有什么好同情的?”张二花气呼呼道。 苏文清只好苦笑。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在楼梯的转角处,闪出一个身影,那个身影白袍戈地,身形灵秀,闻听到她们的谈话之后,好看的眉头瞬时紧紧地拧了起来。 呼延二公子向张二花请假,说要到京城去一趟。对于这个可有可无的人,张二花很爽快地答应了。倒是张嬷嬷有些不舍,张嬷嬷这个人,最擅长两件事,一是侃八卦,二是占别人的便宜。眼见这个被她占尽便宜的人忽然要离开,她倒是有些不舍得,千叮嘱万嘱咐呼延二公子要早些回来。 何妈妈在旁边看着好笑,等呼延二公子走后,忍不住揶揄道:“张嬷嬷,你这会子怎么对呼延二公子这么好了?” “哪有?”张嬷嬷好似被人看穿心思般红了红脸。 “呵呵,被我猜中了吧?”何妈妈没有打算放过她,“你家那边的亲戚,不是有一个长得挺标致的外甥女吗?今天也快十五了吧?” 张嬷嬷愕然抬头,望着何妈妈,有些不相信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一个外甥女的?”她看着何妈妈,眼中闪疑的目光,她没有想到像何妈妈这样老实的乡下妇道人家,居然也有八卦的一面。 这回轮到何妈妈卖弄了,她也学着张嬷嬷“咳”了两声道:“我昨天遇到张媒婆了。” “她说什么了?”张嬷嬷突然紧张起来。 “也没说什么。”何妈妈含笑斜倪了张嬷嬷一眼,似乎很欣赏张嬷嬷这样略显惊慌的神情,“张媒婆说,这事不好办。” “怎么不好办?”张嬷嬷这回真的把周遭的人都忘了,急忙抓住何妈奶奶手,目光里闪着期盼与热切。 张嬷嬷一向对这个漂亮的外甥女特别疼爱。这个漂亮的外甥女也特别的乖巧,嘴也甜,出身于扬州城里的名门望族,也算是个大家闺秀。 “张嬷嬷,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呀?”何妈妈问道。 这样使到张嬷嬷有些恼怒,她盯着何妈妈:“你说清楚,我怎么糊涂了?” “张嬷嬷,我知道你打的那些如玉算盘,但是,你找错人了。”何妈妈有些悲悯地连连叹气,“这个呼延二公子,咱们不能碰。” “为什么?”张嬷嬷不甘心道。 “张嬷嬷,你傻啊,你的消息那么灵通,你咋不知道呼延二公子早就订下了亲事了么?” “订了亲事?这不可能啊,我怎么就没听说?”张嬷嬷有此愕然,身为八卦消息最灵通人物,居然会在自己外甥女的事情上摔了一跤,对于她来说,是一个耻辱。 “这事是内定的。”何妈妈笑眯眯道。这件事情她知晓得一清二楚,因为,她有一个儿媳妇是南昭王府为数不多的管事之一。南昭王府未来小侯爷的婚姻大事,这些做下人的当然会时刻关注着。 “是谁?是哪家姑娘?”张嬷嬷发了一会呆,再问出的声音明显带着中气不足。 “京城翰林院龚大学士的千金,够门当户对了吧?”何妈妈看着张嬷嬷如同被打败的公鸡,得意地笑着。 “这也好。”张嬷嬷发狠道,“咱家就不图那个什么南昭王府什么的,咱家的闺女是要进宫的。” “那你就送吧。”何妈妈因为胜了这一仗,很是高兴,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重重叠叠,“听说京城会在明年选秀女,你的外甥女长得那么水灵,一准会被选上。” 张嬷嬷狠狠地瞪了何妈妈一眼,正好放工时间到,大家便在嘻笑中散去了。 有些事看似不可能,不想却真的能够成真。就如这个张嬷嬷的外甥女,那是张嬷嬷为争面子,一狠心送入宫里去的,不想竟被皇上相中,做了嫔妃,张嬷嬷脸上自然是风光无限。 而有些事情看似就要成真,即总是停留在“即将实现”的阶段,与“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就好比龚府的龚大小姐,龚燕如。 此刻的龚大小姐,正在自己的落雁阁里摔东西。“砰砰”的巨响把屋顶上的猫都惊得跳走。 “小姐,小姐,又怎么了??br /gt; 福气安康第5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52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52部分阅读 ?”大丫环紫芪听到响声,迅速三步并作两步,急走进屋里来。一进屋,差点被地上尖锐的碎瓷片戳到脚,再走一步,又差点被地上的水渍滑倒。她吓了一跳,忙唤过其他的丫头们帮忙清洗。 小心冀冀地越过满地的碎片,紫芪伸手过来拉自家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看到自家小姐满面泪痕的样子,不由唬了一大跳,“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紫芪”龚燕如伏在紫芪肩上大哭:“紫芪,你说,廷玉哥哥是不是变心了?他一个人走掉也就算了,都这么久了怎么连封信也不回我呢?” 紫芪轻轻拍着自家小姐:“小姐,没事的,没事的。” 紫芪比龚燕如大两岁,虽然是丫环,但平日里也是最聪明伶俐的一个。看得多了,她也知道,南昭王府的二公子对自家小姐没有意思,这场婚姻,只不过小姐这边一头热罢了。 “小姐,如果,如果这桩婚事不称心,那就退了吧。反正,像小姐这般花容月貌的,何愁不能觅得一个好夫君?”紫芪细声劝慰道。 “你说什么?”龚燕如忽地抬起头来,丹凤眼闪烁着狠厉的目光,“紫低,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拆散我和廷玉哥哥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见到小姐的脸勃然变色,紫芪惊得马上跪下了:“小姐饶命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看不惯我与廷玉哥哥好,所以,所以你就想出些歪心思来……”龚燕如指住紫芪恨声道。 “小姐,不是的,真的不是这样的。紫芪是为小姐好,紫芪忠心耿耿,对小姐绝无二心……”紫芪慌得拼命磕头。额头碰到地板上“咚咚”作响,不一会便渗出血来。 “去,到院子里跪一宿没有我点头不许起来”龚燕如怒意冲冲地扔下这句话后,看也不看侍候自己多年的贴身丫环一眼,转身走了。() 第一百四十章范明霞求助到苏门 呼延二公子很快从京城转了回来,张嬷嬷虽然对他还是笑呵呵,但是不敢再有高攀的心思。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尚未开工的蘑菇园里一片寂静,而在前院的大门前,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马蚤动。 苏氏蘑菇园的前院大门前,跪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的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初春的天气有些寒意,那女子表情麻木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紧紧抿着嘴唇。怀中的小婴儿很小,看起来也只有几个月大,睡得很熟。相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个婴儿的容颜,有些某个人的影子。 天越来越亮了,来蘑菇园上工的人陆陆续续地从她的身边走过,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她始终沉默不语,呆呆地跪着,仿佛这天地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周围窃窃私语声不断响起。 “这个女子是谁啊?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何妈奶奶神情有些纳闷。 张嬷嬷瞪了她一眼,扯了一下她:“看不出来?不就是范家小姐嘛,状元夫人” 何妈妈恍然大悟:“对对对,难怪我看得那么眼熟呢。可是,”何妈奶奶好奇心顿起,“大清早的,跪在这里干啥子呢?” “少多事了,走走走。”张嬷嬷很识时务地把何妈妈拖走。别人的八卦可以聊,今天这个八卦好像要牵扯到自己上工的这个地方,所以,聪明的张嬷嬷马上选择了闪得越远越好的处事方法。 “小清,怎么办?”张二花冲了起来,冲得有些气喘吁吁,“那个女的,也就是范明霞,在门口都跪了好久了,说什么也要见你,不然的话,她死活不肯起来。” “她赖定了?”苏文清的神容静萧,显得有些冷,“那就随她跪去好了。” “可是,可是,”张二花有些头疼,“整个庄子的人都在外面看着呢。” 苏文清叹口气,再深深吸口气:“好吧,我去看看。” 如今的苏文清不再是昔日的苏文清,关于林志海下狱的整个事件经过,她早就打探得清清楚楚,至于范明霞此次前来的目的,她即使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 求人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求人求到情敌前面来,这人莫不是脑子进水了?要不就是脸皮如城墙一般厚。可惜,她的这番诚意加苦心感动不了苏文清,苏文清不是大善人,即使要行善也不会对恨之入骨的入侵者行善。 苏文清站在院子大门前,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子,脸上如千年冰冻霜笼罩。 “我,我知道我不该来,可是,可是…… ”范明霞嗫嚅道,低着头不敢看苏文清。 “你没了法子可想了,是不是?”苏文清冷笑,她坚信,人做事,天在看,她受过的苦,老天一定会替她讨个公道。如今,报应终于报到了对方身上。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却高兴不起来。面前的这个女子哀哀凄凄,是很可怜,她施舍不了那么多的同情心。 “你,你是怎么知道?”范明霞抬头望住她,脸上是惊愕的表情。 “你求过娘家那边,可惜你母亲家人不肯出手帮忙,你去京城找过龚大学士,也就是你的干爹,可惜你干爹有心无力。你去求林状元昔日的同窗同友,可惜个个怕惹官非,对你躲之不及,所以,你才来求我,要我想办法是不是?”苏文清冷冷道。 范明霞的脸上有着被人勘破心事的羞愧,低了头,然后又迅速地抬起来:“苏姑娘,我知道我没脸来见你,过去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也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但是,但是,”范明霞的眼光突然热切起来,“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刚刚满月的孩子而来……”她伸手去抚摸自己怀中的婴儿,小孩子裹着厚厚的毛毯,睡得很沉,那脸上缀着甜甜的笑容,让苏文清禁不住想:林志海小的时候,也是这般可爱的模样吧? 范明霞再度抬起头来:“苏姑娘,不管怎么说,你也喜欢过林大哥,你总不忍心看着这个孩子没了爹吧?”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不是这个孩子能够听懂大人的说话,居然睁开眼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孩子的哭声响亮而嘈杂,苏文清在衣袖里攥紧了手,尖尖的指甲深插入肉里。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是在利用她的同情心吗?什么叫做“你总不忍心看着这个孩子没了爹吧?” 谁的孩子?入侵者夺走了她的未来夫君,还一起生下了孩子,然后,那个人居然还要求她,看在那个孩子的面上,去拯救曾经忘恩负义的人,这是哪门子理论 苏文清退了一步,仿佛退一步,便能将那个小婴儿尖锐的哭声完全阻隔在外面。她冷冷地望着面前的母子,说出来的话也冷漠如冰:“你走吧,抱着你的孩子回家去,我帮不了你。以后要求人,最好先睁大眼睛,看清楚是谁,再来求人家。” 她很快转过身来,朝旁边的一个家丁吩咐道:“蒋二,把大门关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屋里走去。 “苏文清,你不能这样,这是林志海的亲骨肉呀。你不是喜欢林大哥吗?你只要把林大哥救出来,我答应你,把林大哥还给你……”范明霞歇斯底里地叫道。 张二花微微一愕。大门在这个时候“呯”地关上了,范明霞的哭声及小婴儿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张二花回头去看苏文清,她看到苏文清的背影微微僵了一下,然后便走入了正厅里。 “还没走吗?”苏文清在书房里练着书法,神色如常。如果细心看的话就会发现,她今天握笔的手有些发颤,似乎极力在掩饰波动的情绪。 可惜张二花没有发现。 “刚走的。”张二花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哭了几个时辰,大人小孩都快哭晕过去了。我怕出事,让张嬷嬷把她劝回去了。” “哦。”苏文清淡淡应道。 “小清,那个孩子也挺可怜的……”张二花有些感慨,大人有错,小孩子好像是无辜的。 “那不是我的孩子。难道,你认为,我有责任去管这个孩子的生死?”苏文清抬起头来,声音很冷,“我难道有责任帮那个小孩子找回他的亲爹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张二花连忙摆手,她是个明事理的人,刚才那个范家大小姐真的是强人所难。 “我只是觉得,觉得那个小孩子这么小,如果没了爹的话,那真是有些可怜……”她看看苏文清铁青的脸,“算了,我不说了,反正这是报应,父亲的恶报该由做儿子的来承担,没什么好同情的。” 苏文清停下笔来,把桌上誉写了字迹的白纸晾干,找一个信封装起来。原来她刚才不是在练书法,而是在写信。 “蒋二。”苏文清打开窗子,对外面叫道。 “苏姑娘找我有事吗?”听到叫唤的蒋二迅速闪进了书房,恭敬敬敬地立于书房正中,等苏文清的指示。 “你把这封信交给送信的人,多出些银子,务必要在明天之前送到京城岑相国的手上。” “小清,”张二花先是莫名其妙,下一秒马上明白过来,她望着苏文清,有些激动,“小清,难道你找岑相国,是为了林状元的事……难道你……” 苏文清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不是说那个未满月的小孩子可怜吗?” 苏文清失算了。这封信未能送到岑相国手上,甚至连扬州城也没有出。那个信差骑着马,背着信件包在山路上疾行,只听得一声飞镖划破夜空的声音,然后马匹长嘶,信差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背上背着的信件包抛在地上,信件洒了一地。 那个信差,酒也醒了,慌慌张张去捡地上的信件,也未细数有弄丢的信件没有,就急急忙忙地上马急奔而去了。 繁茂枝叶的阴影下,一个面覆黄金面具的颀长身影从树影下闪现出来,左手执着一枚玄铁宝剑。他看看手中的信件,三下两下拆了开来,一目十行看完以后,沉默半晌,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信纸。 不一会功夫,烧焦的信纸如飘飞的蝴蝶般,散落开去。颀长身影的男子沉默许久,方轻叹一声:“如今局势不定,两大后宫嫔妃争斗日益激烈。想那个岑相国,做人处事甚是圆滑,非亲非故之人绝不会施以援手,就怕牵扯在内,此事交付与他,甚是不妥啊” 他叹息了一会,再看看四处飘散的信件灰烬,满意地点点头,几个纵落,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紫芪。”一个容颜娇好的浅蓝衣裙的姑娘立于龚府的后花园,大声叫道。 话音一落,马上从屋子里奔出一个丫头,来到这位蓝衣姑娘面前,低眉顺目:“小姐,你找我?” 龚燕如看着紫芪额头上还未散尽的淤青,冷冷道:“紫芪,你去一趟震远镖局,把桌上的那封信交给他,看看肯不肯为我们办事。如果他点头的话,我再与他另约个时间见面。” 紫芪不敢怠慢,赶忙走到案几前,拿起桌上的书信,转身就要出门。 “慢着。”龚燕如叫住她,“你把桌上的银票也给他送去,我就不相信 ,这天下还有不要银子的人” 紫芪看着镇纸石下压着一张银票,伸手取了出来,目光落在“贰佰两”的字样上,不由吓了一大跳。心想,小姐这次出手这么大方,不知道要震远镖局的二当家帮忙办什么事情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蘑菇园门前怒斥二公子 范明霞依旧每天抱着小孩在苏氏蘑菇园门前的台阶下跪着,苏文清依旧没有搭理她,任她一旁跪着,甚至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渐渐地,范明霞绝了望。 在春天尾巴的最后一天,范明霞一把抓住举步经过她的身边,正要往屋里走的苏文清,后者对她熟视无睹的神情让她羞愧到愤怒。 “苏文清,我都已经决定把他还给你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帮一下他?”夕阳在小莲子庄后面的山峦沉了下去,暮色苍茫。范明霞的脸也如暮色一般苍茫。 “凭什么?”苏文清觉得可笑。面前的女子,让她觉得可笑而且可怜“争得那么辛苦的东西,为什么轻轻易易要送人?”她指的是林志海。 “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范明霞看着苏文清,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说争,也是争,她有犹豫过的,只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不是吗?”苏文清微眯了眼睛,唇边的笑意带着不屑,“奉子成婚,很好的理由,奶奶让人沉醉,你的手段很高明。” 范明霞愕然睁大了眼睛:“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指的是奶奶的事情。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文清冷笑道,面前这个看似可怜巴巴的女子不值得她施舍同情与怜悯。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范明霞茫然地站了起来,口中喃喃地重复这几个字。然后,她看到了从外面走过来的呼延二公子,猛然用手指住他;“是他是他出的主意,是他给的奶奶。” 苏文清凌厉的目光在呼延二公子脸上一扫,他默然,停下脚步,微低了头,这等于是默认了范家小姐的指控。 只听“啪”的一声,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呼延二公子微侧了一下头,俊美无比的脸上印上了清晰的五个指印。旁边,范明霞惊愕地睁大眼睛,不远处,茗砚的嘴巴合不拢,这普天之下,除了老王爷,还没有谁敢打公子呢。 呼延二公子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堪,有些羞愧。 “为什么?”苏文清微握了一下右手,右手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可以想像,刚才那一巴掌,她打得有多用力。 “为什么?”她再问道,眼中罩上了一层雾气。她一直不相信林志海会背叛她,一直一直都不相信。如今这个疑惑得到了证明,是有人在背后搞的鬼。 “人常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苏文清悲哀地望着他,后者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苏文清后退了一步,退得有些踉跄:“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利用你的优越感,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觉得这个世界,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每个人都逃脱不了你的控制,你觉得是很兴奋,很自豪是不是?”苏文清摇摇头,“我看错你了是不是?我一直以为,你只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被人手心里捧着,怀里揣着,不敢有丝毫怠慢。顺从不了你的意,你会叫,会闹,至少你不会做出一些害人伤理的事情。可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坏,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你太令我失望了” 苏文清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深深地打击到了呼延二公子。他咬着嘴唇,眼圈有些微红,目光死死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他,配,不,上,你” 四周突然沉寂,只有呼延二公子的声音在半空中再次回响:“是,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苏文清忽然笑了,她看着呼延二公子,笑得有些凄凉:“他配不上我?那你说说,究竟是谁才能配得上我?你吗??” “对,是我。全天下只有我呼延廷玉才能配得上你”呼延二公子狠狠地盯着苏文清,说得狂妄又傲慢。 “你不配”苏文清的怒意彻底被激了起来,她怒视着呼延二公子,怒视着这个拆散她与林志海的罪魁祸首,“你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吗?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野蛮强横、不择手段地据为己有,不是约束对方依附你的意志,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而是最大限度地让对方感到幸福,感到快乐,只要对方能感到幸福快乐,你才会感到幸福快乐。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你懂不懂?” 呼延二公子依旧死死地看着苏文清,微微皱起眉头,眼中有惊讶,有深思。 苏文清转过头去,再不看他。她觉得很累,这一番话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被人设计的圈套里,她始终是那个最无辜的受害者。想爱的人爱不了,毕竟时过境迁;想恨的人无从恨起,毕竟年幼无知。 她可以原谅他的年幼无知吗?苏文清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晃着身子进屋去了。 呼延二公子呆呆地站在苏氏蘑菇园门前,不知站了多久,直至苍茫的夜色把他包围。 “公子。”茗砚凑了过来,扯了一下自家公子,“公子,天黑了,我们回去吧。”他想:公子在这里站多久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难道真的要站成一尊佛像不成? 呼延二公子终于叹了一口气,语气疲惫不堪:“走吧。” 茗砚赶忙把马车拉过来,把公子扶上去。呼延二公子任由茗砚伺弄着,目光涣散,神情恍惚,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照下,俊美的脸庞上那五道指痕若隐若现。 茗砚看看自家公子,有些心疼:“公子,你这是何苦呢?” 这几个月,自家公子在苏氏蘑菇园里,任劳任怨的,即使瞎了眼的人都明白他为了什么。可谁知,却有人却不领情,还对公子大打出手。想到这,茗砚就觉得不愤:“公子,你干嘛非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是什么身份的人,你是堂堂南昭王府二公子,未来的小侯爷,这天底的女人多得是,你就非得求到她门前去?” 呼延二公子叹口气,他也想不明白。那种强烈的感觉,自京城那件事后,反而更加强烈起来。他看不得她哭,看不得她伤心,看不得她痛苦的样子。每每想到在状元府前她那样孤立无助的样子,他就觉得心痛莫名。 “是我们做错了。”呼延二公子再叹一口气,有深深的无奈。令一个无辜的人死了,令一个对婚姻充满期盼的人死了心,是他的过错。 如果知道报复一个人的后果,便是延续着无边无际的痛悔,他宁愿自己从来就没有做过。 “公子,你干嘛非得让着她呢?你都这么低声下气去求她原谅了,既然她不领情,那就算了。这天下的女子比她好的多了去了,公子你还愁找不到一个才貌双全的?”茗砚不屑道,“不就是一个乡下野丫头而已,扮得多清高的样子,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茗砚”呼延二公子厉声道,“你住口” 茗砚回头看看自家公子的神色,那脸上是暴怒。他自觉失言,缩了缩脖子,软下来道:“公子,你别生气,我也不过随便说说。不过,这个苏姑娘,还真是和别的姑娘不一样。” 呼延二公子不再对茗砚瞪眼,自顾自斜靠在车厢内,默默地想着心事。 街道上“哒哒”的马蹄声延伸而去,渐渐消失在小莲子庄的尽头。 **** 喧哗的京城街头,永远热闹非凡,各地特产,各种杂货,摆满了好几条大街,有些店铺干脆易名成特产店,专卖各地出名的特产山货。 “盛翔”就是这样一间特产店。 此刻,在“盛翔”的里堂正中央,立着一个人,精壮身材,如鹰般锐利的眼光,右手抓了一把宽口腰刀。他微微抬头,看向首位,眼里终于有一些恭敬。 “二当家,这段时间呼延二公子在干什么?”范明霞看着自己手指上涂着的鲜艳如血的丹蔻,头也不抬地问道。 她比他更傲慢,她有比他更傲慢的资本。因为,他是她花钱请来的,震远镖局的二当家何胜权。 何胜权恭敬行了一个礼:“龚姑娘,这段时间呼延二公子一直在蘑菇园里,好像是参加蘑菇园举办的培训班。” “哦?”龚明霞显出了一丝兴趣,“接着说。” “是。”何胜权应道,想了想,“据属下打探的消息,苏氏蘑菇园的培训班早在年底就结束了,呼延二公子却一直呆在蘑菇园里,听说是做了一名帮工。” 龚燕如惊得手中的茶盏差点脱手摔在地上,茶盏一晃,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白玉般的手腕上,她痛得身子颤了一下。 紫芪赶忙奔过来,拿开茶盏,并用丝绢把她手上的茶渍抹去。 “紫芪,你去给我换一杯茶进来。不要烫的。这么烫,也不知道摊凉一下,你想烫死我啊?”龚燕如恼怒道。 “是,小姐。”紫芪忙应道,拿了茶盏退了出去,这段时间小姐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发怒。想想都是那个南昭王府的呼延二公子给气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林志海的结局是个意外 “小清,”张二花从外面进来,犹豫地看了苏文清一眼,“那个,南昭王府的呼延二公子又来上工了。” 苏文清冷着脸没有说话。 “我去赶他走。”张二花说完转身要走。 “二花姐,算了。”苏文清叹口气,转身叫住她,“他要来就让他来吧,反正,他也没碍着我们什么。” “清清”蘑菇园迎来了第一个丰收的旺季。这一次的“四头菇”是改良的新品种,产量自不在话下,质量上乘,后院里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她们知道,她们的腰包又开始鼓了。 呼延二公子很沉默地拿了一把小刀割着蘑菇。很难想像一个富贵的公子哥做这样的活计,但他却是在十二分认真的在做,几个时辰下来,右手的虎口处被小刀磨得血迹斑斑。 张二花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心,她觉得呼延二公子这个样子,有些像自虐。 苏文清也在后院的不远处看着呼延二公子,神情有些迷茫。也许有些事情,并非全是他的错,他只是很好地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果一个人心中深深烙着另一个人,会不会被奶奶迷倒?事发之后又会是怎么样的处理方式? 苏文清叹了一口气,坦诚与欺骗之间隔了一条鸿沟,而她与林志海之间,隔了无数条鸿沟。 苏文清再叹一口气,这世上本来就有太多太多的诱惑,经受不起诱惑,并不是说那个人不爱你,只是爱你爱得不够深。 张二花从苏文清的叹气声里,听出了悲伤、无奈,还有对呼延二公子的一丝原谅。 “小清,你看……”张二花指指呼延二公子。后者依然用血迹斑斑的双手使劲割着蘑菇。 “二花姐,你过去让他不要再干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苏文清扭过头去,没有看呼延二公子,虽说情理上可以原谅,心里面还是有疙瘩的。 “我把茗砚叫过来,让他把呼延二公子送回去。”张二花说道。 蘑菇园里,张嬷嬷的大嗓门仍在继续,边干活边聊八卦是这里的一大风气,气氛轻松,效率也高,一般情况下张二花也不太管这些。 “……我昨天,看到林状元回到扬州城了。”张嬷嬷突然压低了嗓门,还两眼骨碌地特意地朝四周转了转。在这里,的确不太适合公开讨论这个敏感话题。 “他怎么出来了?”小桃反应最快,动作也快,一下子蹦到了张嬷嬷面前,“前不久你不是还说着,他被下了狱吗?这会子怎么放出来了?” 林志海得罪了庞太师被下狱的事情,是全扬州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即使有人不相信,范明霞在蘑菇园的大门前一连跪了数十天的事实也加剧了这个事件的可信度。 “是啊,我也觉得纳闷呢。”张嬷嬷望着四周围上来的人群,神情有些茫然,“自古以来,凡是得罪了庞太师的人,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林状元是个例外。” “谁出的头呢?”何妈妈想不明白,“莫非林状元有更大的靠山不成?”她指的是能压倒庞太师,令庞太师也改变主意的靠山。 张嬷嬷摇头:“不知道。看来这林志海还是有些福气的。” 深夜的皇宫灯火辉煌,这种辉煌是普通老百姓向往的辉煌。 呼延二公子的脸上却沉浸着哀伤,他举起了手中的一个精雕玉琢的玲珑杯,看了半晌杯中的酒,举起来,朝对面的一个人道:“多谢。”仰起头咕噜一声全灌到喉咙里去。 对面坐着的那个人,沉思地望着他。此人是这个皇宫的主人,执一枚象牙骨折扇,一身藏青色长袍,身材修长灵俊。脸上,眉目清新秀雅,眉宇间的雍容华贵浑然天成,一双狭长的眼眸隐隐透出犀利的光芒,腰间悬着的紫色玉佩轻轻晃动,在灯光下闪着眩目的光彩。 皇上终于也举起杯来,一饮而尽,判研的目光望着呼延二公子:“是有关百官述职?” 他以为呼延二公子借酒消愁与“百官述职”有关 呼延二公子摇摇头,神情落寞:“皇上请放心,百官述职上下两册均已拿到。” 皇上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赞许。“百官述职“一共两册,上次的设局只拿到了上册,下册毫无着落,不管他使尽何种手段,那下半本书犹如不在这个世间一般,就连知道这下半本书的人都廖廖无几。 他开始有些相信呼延二公子的手段了。根本没什么动静,不声不响地,这个呼延二公子居然把几乎是不存在的下半本书也拿到了,说出来,绝对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你现在这般心事重重的,又是为何?”皇上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皱了皱眉。 呼延二公子不说话,仰头又急速地灌了一口酒。 “为了苏文清?”皇上突然问道。 呼延二公子沉默,又灌下了一口酒。 这种君臣关系很微妙,如朋友又如兄弟。于公,他们是上下级的君臣关系;于私,他是呼延二公子的舅舅,呼延二公子是他的亲外甥。五六岁的年龄差距,使他们看起来更像朋友。 朋友才可以做到这样知己知彼。 皇上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拍拍呼延二公子,借此平复他的悲伤:“你不是已经替她做了很多事情了吗?就好比林志海这件事……”他顿住,林志海这件案子是他亲自下了圣旨赦免的,能与庞太师对抗的人只有皇上一个。 “只怕我做得再多,也弥补不了我心中的懊悔。”呼延二公子说得心灰意冷,愣愣地看着盈满杯子的美酒发呆。 “你不是说过,能弥补的就尽力去弥补,不能弥补的就让它过去吗?”皇上借用了他的话语,试图安慰他。皇上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外甥忧伤成这个样子。 “我是这样说过……”呼延二公子目光迷离,“也曾试图这样安抚自己,可是……”呼延二公子垂下头,眼中有些许雾气,“我发现我错得太多太多了,以致想弥补也弥补不了,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皇上转过身去,拿了一杯酒,走到亭子的边缘,仰头望着夜色下的星光,今天的天空格外漆黑,星子也越发闪烁得璀粲。 星光下他想起一个人,一朵带刺的玫瑰。李得正曾问过他:“皇上,怎么不把那朵玫瑰采进宫里?” 他笑:“那是朵野玫瑰,还带着极长的刺,如果采进宫里,会把宫里所有的牡丹都刺伤的。” 苏文清绝对不适应宫中沉闷束缚的生活,她是活跃的,具有灵气的,向往那广阔无边际的天空,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也是他所向往的生活。 他不把她移植入宫里,是不想破坏宫里中规中矩的和谐,还是放纵自己内心深入对自由的向往,连他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 如今,在这片浩瀚的夜空中,他突然无比怀念起那朵带刺的玫瑰来。 **** 龚燕如坐在“盛翔”里面,神情有些愕然:“你说什么,林志海获赦这件事,是延玉哥哥去求的皇上?不可能吧?”她惊疑不定地望着下面站着的震远镖局二当家何胜权,一脸不相信的神情。 “龚姑娘是在怀疑在下的能力吗?我们震远镖局的人,提供的情报绝对没有虚假可言。”听到龚燕如的语气,何胜权的脸上显现出些许怒意,毕竟,这是质疑他们震远镖局声誉的敏感问题。 龚燕如觉察到了,她忙转换话题:“哦,二当家,你别见怪,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消息对我很有作用。”然后,她朝紫芪使了一个眼色,:“紫芪,把赏钱拿给二当家。” 紫芪会意,马上从匣子里抽出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二当家何胜权。 何胜权看看手中的银票,这才绽开一丝笑意。心道,这个龚姑娘虽然有些目中无人,出手还是挺阔绰的。 送走了何胜权,龚燕如伫立在窗边发呆:“延玉哥哥虽说与林志海有些交情,但似乎并没有到深厚的地方,怎么就这么豪爽大方到要到皇上面前帮林志海求情呢?林志海,林志海……”她秀美的眼睛瞬时睁大,眼中有些惊愕,有些恍然大悟,有些气急败坏,“难道他,他是为了苏文清?” 龚燕如急速转身,碰撞到了案桌,桌上的茶水被她的衣袖拂起,“咣哐”巨响之后在地上摔得茶盏破碎,茶水飞溅。 紫芪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急奔了进来,呆呆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怎么了?” 龚燕如的瞳孔收缩,那里面深寒的目光看得紫芪一愣,只听得龚燕如仇恨般一字一句道:“苏文清,你最好识相点,不要跟我作对。如果你敢跟我抢廷玉哥哥的话,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语气森冷,森冷里透着仇视,紫芪浑身一震,抬眼看向自家小姐。她觉得自家小姐好像变了,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清,你看这蘑菇园里的蘑菇,长势良好,这一季一定又是一个好收成”清清蘑菇园里,张二花一边与苏文清巡视着蘑菇的长势,一边乐呵呵地笑着。最近她家的喜事真多,张大姐张一花母凭子贵,一跃成为朱府的大奶奶,全权管理朱府生意,居然比原来的朱大奶奶还整治得井井有条;张家冶铁坊做得风生水起,弟弟张展鹏已经决定不再求学,跟在老父亲后面打下手,准备子承父业。本来关于张展鹏弃文从商这事,张老汉是不大同意的,张大妈反倒看得开,她说,官场仕途人心叵测,她不希望儿子变成第二个林志海,断了张家的香火。 苏文清点点头,因了张二花的笑容,心情也明朗起来。 “小清,把南北蘑菇商线对接吧。”张二花看着苏文清的眼睛道。 “你说对接就能对接啊。”苏文清失笑,“能对接的话,形成一个全国性的商线,那自然是好事。不过,听说那个北地的蘑菇协会会长是个极难对付的人,很多人都拉拢不了他。你有把握说服他吗?” 张二花的眼中便有了失落的神色。她不甘心地问道:“怎么个难对付法?” “他是废话不听的,一上来就是一坛子八十度的青稞酒,是北地用青稞酿的头道酒。喝得下的就成交,喝不下的走人。”苏文清笑着说,“这样牛饮式的喝法,还有这么高烈度的酒,没有几个人敢于挑战。” 张二花更是泄气,她决定放弃蘑菇商线的南北对接。 苏文清抬头,院子的一角,闪过呼延二公子颀长的身影,他正在水井边把水从这一头挑到那一头。苏文清微眯了眼,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第一百四十三章用父子亲情拉回一个人的心 苏氏蘑菇园的门前,又重复上演着上段时间刚出现的一幕。一个俊秀的人直挺挺地跪在门前,笔直,屹立不倒,不知跪了多久。 暮色苍茫,大地四周倾洒着夕阳的余辉。一辆马车自苍茫中徐徐驶来,在苏氏蘑菇园门前猛然拉紧缰强,马匹一声长嘶,稳稳当当地停住了。 停住的马车里,张二花掀起了窗帘的一角,眼睛朝前面望去,嘀咕一句:“又来搞这一套” “什么事?”正在闭目养神的苏文清猛然被马车突然刹住的颠簸惊醒。她直起身子,眼睛透过掀起的窗帘向外望去。 蒙蒙暮色中,那一袭熟悉的身影,在苏文清看来,是隔了几个世纪的寡淡的记忆。 往事纷纷扑面而来,有一些酸楚流入心间,苏文清垂下头,就听到张二花说道:“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来做什么?我下车把他赶走。” “张二花。”苏文清忙伸手把她拉住,“这件事你就别瞎操心了,交给我处理吧,我会处理好的。” 张二花看看苏文清:“小清,这种人信不过,你千万不要给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知道是张二花的好意,苏文清笑着点点头。 张二花下车回家去了,苏文清也下了车,然后打发驾车的小厮驾车回家。 苏文清也立在苍茫暮色中,看着跟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那个孤独的身影,平复下来的心境有些冷。 昔日的状元郎不再有往日的光环,他只是一个平民,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平民。皇上的诏书已经公布天下,林志海幸获赦免,终生不得再步入仕途。 苏氏蘑菇园门口处的灯笼亮了起来,那是蘑菇园的家丁蒋二点的。灯光辉映下,林志海的脸庞憔悴不堪,眼窝深陷,目光呆滞,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他听到了动静,抬起头来,呆滞的目光凝聚了一点光亮,然后这点光亮越聚越多,他差点要惊跳起来。他目光定定地望着苏文清,望着这个他昔日爱过,却辜负过的人,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小清,是你吗?是你吧?太好了,你终于肯看我一眼……我们和了吧,在一起,不要再分开……” 他说得急切,动作也急切,说话间就要去拉苏文清。苏文清侧了一下身子,他抓了一个空,茫然地望着她,神情有些沮丧:“小清,你不肯原谅我吗?是我伤你太深,太重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 苏文清身子晃了一晃,很快稳住了。她看着他,就像看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她的目光很冷淡,没有怨恨,只有冷淡。 “林公子,请回吧。这个地方你不应该来。”苏文清叹了口气,语气冷漠疏离。 “小清,你还不肯原谅我,是不是?”他近乎哀求地望着她,“小清,你听我说,我是冤枉的,我的心中一直是有你的,我是被人设计了,迫不得已才背弃了我们的婚约的……” “好了,林公子。”苏文清已经不想再听这些解释的话,大错已经铸成,时光无法倒流,这种事后的解释无异于画蛇添足,把事情越描越黑。“你回去吧,既然能逃过这一劫,就好好地活下去吧。” “小清,你真的那么狠心,不肯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林志海仍不死心。 “机会,还有机会吗?”苏文清在笑,笑得有些凄苦,“我们都曾天真地以为,只要彼此心中有对方,结局就一定会幸福。可是,我们之间,最最缺乏的,就是坚守。” 林志海震了一下,整个人似乎要垮掉。 苏文清深深叹息,转身朝屋里走去。相爱的人眼中揉不得沙子,一段感情到了心灰意冷的地步,谁也没有办法把它救活。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她不是好马,但她不吃回头草。 “苏文清,我已经写了休书,难道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林志海朝她的背影大喊,语音中已带上了哽咽。 苏文清浑身一震,在原地愣着没动。 一个女子抱着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过来,听到这话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她哭着喊道:“林志海,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就那么狠心,要休了我……” 苏文清回头望去,有人在她家门口,上演着一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n理大戏。男主角是背叛过她的人,现在想重新找回爱情;女主角是上段时间说要把丈夫还给她 福气安康第5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53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53部分阅读 娜耍飧鍪芎φ撸坪醯钩闪似苹嫡飧黾彝サ牡谌摺? 多么可笑。 她转过身来,快速地朝范明霞走去。在范明霞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孩子抱在手中,直直地朝林志海走去。 范明霞只觉手中一空,孩子已经没有了,她愕了好一会,才机械地起身追去。 苏文清紧紧地抱着刚满月不久的小婴儿。很小的婴儿,很瘦弱,很轻的分量,在压在苏文清心头却是沉重的,因为这是林志海的孩子,是林志海与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小婴儿在苏文清手中哭得很凄惨,简直可以说是哭得歇斯底里,哭声震得苏氏蘑菇园的屋顶都要震塌了。 范明霞这才惊醒过来,惶急地举步急追;“把孩子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苏文清一步也不停,飞快地走到林志海面前,把孩子往他手里一置:“林志海,你看看你的儿子,你忍心让这么小的婴儿没了爹吗?你自己说” 林志海震了一下,婴儿的啼哭把他涣散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慢慢低下头来,把目光落在手中捧着的小婴儿身上。小婴儿的小身子拼命地扭动着,哭得震天动地,哭得整张脸憋得通红,满脸的泪珠,双手在空中乱抓,孤独又无助。 这是他的儿子吗?自成亲以后,他被远调,夫妻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妻子回家待产,他一次也没回去探望,所以,这个儿子,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他不禁腾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小婴儿乱抓的小手。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传遍全身,久久压抑在心头的父爱喷薄而出,眼眶中越蕴越多的泪水,终于溢满出来,一滴一滴地滴淌在婴儿的小脸上。 “儿子,这是我的儿子吗?”他把脸贴在小婴儿的脸上,激动得低声啜泣。 苏文清已经转过脸,看向范明霞;“你们走吧,下次不要再来了,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范明霞眼中有感激,她低声说:“苏姑娘,我对不起你。”低头走过苏文清,她扶起自己的丈夫,轻声道:“走吧,我们回家去,好好把儿子看个够。” 夜幕下,一个人搀扶着另一个人,蹒跚地走着,四周的灯火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苏文清看了半晌,转身走回屋里,脸上的神色,平静得出奇。 “就这样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放走了?”正厅里,苏氏幽幽叹息一声,外面的情况她已经看到了,本来她以为女儿会留住林志海,但女儿却做得很坚决。 “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留有何用?”苏文清很冷静。 “小清,”苏氏的脸上有惋惜,“你与海儿,本来是多好的一对,只是被人弄了手脚,才会被迫分开。如今,海儿知道自己错了,回过头来求你,你怎么就不可以原谅他呢?再说,这个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很正常,幸亏海儿还如此坚守着你们之间的承诺,回头来找你…… ” “娘,”苏文清打断了苏氏的话,她看住苏氏的眼睛,“娘,如果换作是你,翰林院的龚老爷回过头来找你,你会原谅他吗?你会跟他进龚府吗?” 苏氏震惊地望着女儿:“你怎么知道龚老爷……” “娘,我有办法知道,也有权力知道。”苏文清笑笑。这让苏氏觉得,自己的女儿真的不是当年的女儿了,她长大了,会思考问题,会处理问题了。 “小清,你说得很对,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不会。”苏氏叹了口气,她们两母女的性子,真的太像了。 “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苏文清轻轻道,她知道苏氏看不得自己的女儿伤心,“娘,一个人的心里容不得背叛,错已经铸成,没必要为了改正错误去拆散另一个家庭。”她的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再说,第一次栽在一个男人手里,是无知。第二次再栽在同一个男人手里,那就是愚蠢了。” 苏氏有些震惊,她看了女儿半晌,幽幽道:“可你还是为他考虑的,是不是?不然的话,你何苦动用那些银针呢?” 苏文清怔了一下,继而苦笑,眼中罩上了一层雾气。她伸出右手,卸下右手指缝里夹着的银针,看着苏氏微微摇头;“娘,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精明?” 这银针的功效,是使那个小婴儿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而这些哭声,是挽回一个家庭的根本。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立于一个苏氏蘑菇园门前的一棵槐树下,静静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从喧哗到宁静,一直看到星子隐没,天色微明。() 第一百四十四章揽香阁消失了 巡视完苏氏蘑菇园,苏文清转过身来,便看到后院的一个角落里,站着一个白袍如雪的人。 那人应该站了很久,而且是早有准备地在那里站着。因为苏文清一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他的深遂的目光。 这一次,苏文清没有刻意的回避,也没有把他当成透明,她迎了上去,看了他许久,淡淡道:“多谢你,二公子。” 林志海的案子,犹如死结,她解不了,全天下的人都解不了,唯有皇上能解得了。皇上真的去解这个死结了,顶着与庞太师反目成仇的风险,她知道是他极力说服了皇上。 很久以前,他对不起她,因为是他,害了林志海,害了她,害得林氏遗憾而终;如今,他还她一个人情,因为是他,救了林志海,帮了她,也让地下的林氏得以安心。 虽然这里面的恩怨无法一笔勾销,但是,道谢是必须的。 这一句话,如暗夜中投下的一束光亮,打破了双方僵持了很久的冷淡局面,也打破了双方长久以来的隔阂。呼延二公子有些惨淡的目光透着惊喜,因为苏文清的语气虽显冷漠,但明显没有敌意,甚至还还有些和气,这对于他而言,已经算是很大的宽恕了。 他抬起头,俊美的脸上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丝笑容,笑得有些孩子气:“说什么呢,这么客气。”他知道苏文清指的是替林志海开脱罪名的那件事情。他没有问苏文清怎么知道是他出手相助的,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的苏文清,不再是往昔的苏文清,她手下有一帮能人,如果她想知道什么事情,即使掘地三尺,那些人也会替她打探出来。 苏文清点点头,转身要走。他在背后轻声叫住她:“那样的人,你还是不忍心看他不好过?” 苏文清的背影明显地僵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慢慢转过身来。 “时至今天,即使他那么对你,你还是不忍心他受苦,是不是?”呼延二公子看着她,继续说道,眼中有些哀伤。 苏文清苦笑,轻轻摇摇头,再摇摇头,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地面上。这是蘑菇后园的一角,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如今夏日将至,花开得分外灿烂。 苏文清的目光从花朵上掠过,再看向明媚的蓝天,眼中隐约有雾气升腾,她低声道:“我只是,只是不想让长眠于地下的人再伤心一次。”她指的是林氏。 呼延二公子不由微微动容。他抬起眼眸看向面前那张明艳无比的脸,那张蓝天下的脸庞,此刻充满哀伤,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他有一种想上前去替她解开所有忧伤的冲动。 苏文清在门口等着驾马车的蒋二,要去两公里外的“清清蘑菇园”巡视。 “清清蘑菇园”如今已初具规模,蘑菇房进行了扩建,专门出产品质优良的“四头菇”,而各地的订单,也专门冲着这些上乘的优良蘑菇品种而来,所以说,如今的“清清蘑菇园”已逐步取代了“苏氏蘑菇园的位置”,成为了南方地区最大的蘑菇生产基地。 苏文清看着一身白色锦袍的呼延二公子跳上了马车,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惊讶。 呼延二公子坐到了车夫的位置,拉了一下缰绳,转头看向苏文清:“苏姑娘,上来吧。蒋二托人捎话过来,他一时半刻还回不来,我就替他跑一趟吧。” 苏文清疑惑地望着他。驾马车可是一个体力活,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也驾得动马车? 她看他的眼睛,看到一种叫做自信的东西。她不好拒绝,拿过凳子,准备踏着凳子上车。他却伸手过来,她犹豫了一下,他不容拒绝地抓住了她的手,一手把她拉上车来。 他的掌心很宽阔,有力,透着温暖。苏文清有些迷惘,她记得,很久以前,也有一双温暖的手拉过她,但这双手比那双手更温暖,更有力。 马车沿着西湖湖畔驶过,绕湖半周,便是“清清蘑菇园”。马车驶得很平稳,如履平地,外面景色秀美,苏文清神情有些恍惚,这才记起驾车之人是南昭王府的贵公子呼延廷玉。 “清清蘑菇园”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扩建之后,人员也招募齐全,培训之后一个一个分到了各个蘑菇屋里,干得热火朝天。 张二花远远的便跟苏文清打招呼,待看清驾车的人是呼延二公子时,不由稍微愕了一下。 苏文清拿了个本子,一个一个蘑菇屋巡视而过,记录下“四头菇”的成长情况。张二花悄悄地扯了一下苏文清,回头看看不远处站着的呼延二公子,问道:“那个公子哥会驾马车?不会把车翻到湖里去?” 苏文清又气又好笑:“翻到湖里我还能这么完好地站在你面前?别小看人家,人家本事着呢。” “你这算是夸他吗?怎么维护起他来了?”张二花捉狭道,“小清,我看你对他,好像有点不同哦。” 苏文清怔了一下,维护他,有吗?她瞪了张二花一眼:“少贫嘴,做正经事去。” 张二花嘿嘿地笑着跑开了。 “清清蘑菇园”一切步入正轨,预计下一季的蘑菇收成又是丰产。苏文清的心情很好,看着手中的记录本微笑着。她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觉得心中的抑郁好像天空的白云般慢慢飘远。 人生还很长,总不能老背着个包袱走完自己的人生。有时人生很像变幻无常的天气,阴雨绵绵的日子过去了,阳光灿烂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不好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的事情珍藏在心里。苏文清要笑着走过她的人生。 在巡视到最后一个蘑菇屋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这间靠近西北角的蘑菇屋,由于是刚刚兴建的,路面还没有平整完,有些坑洼,苏文清一个没注意,左脚便崴在了那里。 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苏文清站立不稳,身子朝后倒去。 一阵风般,有个人影快速地掠到跟前,快如闪电,快得令苏文清怀疑,这个呼延二公子是否会武功。 他的手臂很有力,紧紧地抱着她下坠的身躯。她自身后微扬起的手缓缓放下。没有轻薄的意思,他的目光中只有深切的关怀与紧张:“怎么样?伤到哪里?” 他想也没想,一把把她抱了起来。这是他第二次抱她。她与他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这种近距离接触令她很不舒服,她冷声道:“呼延二公子,你放我下来。” 呼延二公子却不理会她,一直走到马车边上才放她下来。 赶过来的张二花瞬时瞪大了眼睛,她惊讶的不是呼延二公子怎么会抱着苏文清,而是被一个花花公子抱在怀里,苏文清居然没有反抗。 车厢里,苏文清捂住脚踝,神情痛苦。呼延二公子的心顿时紧缩起来,他飞快冲上马车,回头道:“很痛是不是?你忍着点,我马上送你去仁和堂。” 就在他手中的鞭子就要挥落的时候,她冷静地叫住他:“二公子,等等。” 他转过头紧张兮兮地望着她。 她无视他过于紧张的神情,淡淡道:“没事,只不过崴了一下。你先别忙,我先用银针扎一下。”她说着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包,取出几枚细如发丝的银针,分别在脚踝的几处|岤位扎下,顿时,疼痛稍减。 “可以了,送我回家吧,没什么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忍着剧痛,她咬着牙道。 “不行,去杏和堂吧。”呼延二公子执拗道。 杏和堂是西湖湖畔的一个医馆,以治铁打损伤闻名,离蘑菇园也最近。 呼延二公子回过头去,不理会苏文清的制止,一扬马鞭,一阵风雷电掣,马车顷刻间便赶到了杏和堂。 苏文清苦笑,如此一来,这么点小事真要兴师动众了。不过,心里头,似乎有一丝丝感动。好久没有过这种倍受保护的感觉,即使以前林志海在的时候也没有过。 杏和堂的首席大夫向大夫经常光顾南昭王府,与呼延二公子很熟,此刻见呼延二公子抱了个妙龄女子奔了进来,不由有些愕然,端着个茶盅呆呆地瞧着。 “向大夫,你还愣着干什么?”呼延二公子一把夺下向大夫手中的茶盅,向桌子上一放,半拖半拽地把向大夫拖了过来。 苏文清已经把脚踝处扎着的银针取下来,见呼延二公子一副小题大作的样子,唯有苦笑,同时把左脚伸出来。 “怎么样,伤势重不重?有没有伤到骨头?”呼延二公子忽然变得啰嗦起来。 向大夫也被呼延二公子搞得紧张兮兮的,他很认真很仔细地看了苏文清的左脚脚踝处,猛然一用力,苏文清痛得浑身一震,泪水都痛了出来,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抓住了扶着她的呼延二公子。 “好了,纠正过来了。”向大夫这才吁了口气:“崴得重了一些,我再开些药,早晚敷一次,保证三天就行走自如。” “多谢费心。”苏文清这才发觉自己居然还抓住呼延二公子的手臂,慌忙松开,脸上微微一红。 呼延二公子似乎并没有顾忌到这些,他接过向大夫开出的方子,跟着店里的伙计抓药去了。 “这么多年来,我还没见过二公子对一个人这么紧张过。”向大夫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文清一眼。向大夫是个很和蔼的老头,据说是太医,告老还乡后便成了南昭王府的御用医生。 苏文清马上意识到这位向大夫误会了,她忙摆手道:“向大夫,其实我与呼延二公子,只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这是事实,呼延二公子来蘑菇园也有一段时间了,由于苏文清时常不在蘑菇园里,所以两人见面的时候加起来不超过五次。 “只见过几次面他就紧张成这个样子?”向大夫更误会了,看向苏文清的眼神更加的意味深长。 苏文清终于明白“越描越黑”这四个字的意思,她干脆闭上嘴,任由那个向大夫误会去了。 “小清,你有没有怎么样?”苏氏蘑菇园的书房里,张二花一阵风卷了进来,“那个花花大少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苏文清瞪着张二花,“你想太多了。”低下头去弄脚踝处的药膏。 “你的脚怎么样,严不严重?”张二花这才想起她这一趟前来探望的目的,“大夫怎么说?” “三天就能好,行动自如。那个杏和堂的向大夫跟我保证的。”苏文清微笑道。 张二花的目光落在旁边杵着的一根粗糙的拐杖上:“这是……呼延二公子削的?” 苏文清没有作声。没有作声就是默认。 “小清,我可告诉你,小心那个人。”张二花正色道,“无故献殷勤,非j即盗。” “有那么严重吗?”苏文清笑道,“不就是一根拐杖吗?不值几个钱的。” “不是一根拐杖的事。”张二花摇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小清你听说过没有?揽香阁没了。” 揽香阁,扬州城内最大的销金窟。其中的当红花魁香揽月,美貌非凡,是呼延二公子的老相好。这样前景不可限量的青楼,怎么说没就没了吗?苏文清不大相信。 “这么大的窑子,怎么说没就没了?”苏文清沉思,“会不会搬到别处?” “除非它撤出了扬州城。”张二花摇头,“揽香阁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扬州城里的一桩怪事。” “没了就没了。”对于青楼ji院之类非之地,苏文清不大感兴趣,“二花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觉得呼延二公子此次突然来蘑菇园是有目的的,因为香揽月走了。所以他把目光转向你。”张二花很肯定地说。 “你是说,他不怀好意?”苏文清慢慢道。 “嗯。”张二花重重点头。() 第一百四十五章打开南北蘑菇局势 “不怀好意”的人能做到这个殷勤的份上?苏文清摇头苦笑。或许是她的心扉孤寂太久,突然间如此渴望起那久违的关爱与温暖的安慰。 “揽香阁”真是彻彻底底地在扬州城里消失了。如一颗水珠,忽然融入了浩瀚的海洋,溅不起一个水泡。扬州城里的人们,甚至怀疑,是不是在睡梦中,这个拥有众多小阁楼、夜夜莺歌燕舞的闻名烟花之地就突然飞仙而去了。 扬州城里的人们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此刻,“揽香阁”全班人马就漂泊在浩瀚的海洋上。 她们要返航,任务完成,她们要如来时般,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姑娘,起风了,进去吧。”豪华船头的甲板上,一个容颜清丽无比的姑娘举目望着茫茫无边际的大海,海风吹起她酱紫色的衣衫,眼中的惆怅,如这深蓝的海水般愈加沉重起来。 她是香揽月,“揽香阁”的花魅。 也可以这么说,现在她是一名宫女,回去以后她就是一名妃子,此次出行,就是替皇上办事。任务完成,她也该回去了,也会得到她所想要的东西,贵妃的地位,皇上应允她的。不知为何,心中竟凭空生出一股难分难舍来。 扬州,繁华的都市,人间的天堂,较之这个,她更怀念一个人,一个谦谦君子,一个坐怀不乱的人。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影,身姿挺拔如青松,俊美的容颜,逢场作戏,他都能将自己管束在尊重之中,对她一个低微身份宫女的尊重,当成并肩作战的朋友。 多年的宫中生活,防备加戒备,她已经养成了不相信他人的习惯。而他呼啸而来,带给她这种久违而熟悉的感觉,朋友,这世间还是有可信任可信赖的朋友的。 “走吧。”她移动了步子,吹乱的衣衫如她的思绪一样凌乱。回过头,再望向远处。远方,一片白雾茫茫,青山叠翠掩隐于白雾之中,有些飘渺,虚幻得有些不真实。她低下头叹了口气,走了,她将走出他的视线,重新回到自己固定的生活模式中,回到以前习惯而现在不习惯的冷冰冰的皇宫之中,回到表面风平浪静,欢笑和谐,暗地里波涛汹涌,勾心斗角的大苑之中。 ***** “盛翔”里,龚燕如静静地坐在内堂里,她正在阅读一封信,一封震远镖局二当家从远方传过来的书信。她的神情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震惊,眼眸底是一片森冷。 桌上热气腾腾的茶水早已凉透,紫芪轻轻地走了进来,不安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这样的寂静让她觉得不适应。以往的小姐,不管如何哭闹玩笑使性子,至少是她熟悉的小姐,但面前的这个熟悉的人,却让她感到陌生。 她撤了原来的茶水,换了一杯新泡的奶奶奶茶。 龚燕如很沉默,她甚至没有觉察到紫芪走了进来,又走了出来。她的全副思绪在那封信上。 信上说,这个月五号至二十五日,足足二十天,呼延二公子呆在了“清清蘑菇园”,和苏文清在一起。十五日那天,苏文清在‘清清蘑菇园”崴伤了脚,呼延二公子把她背出了蘑菇园,驾车前往杏和堂,然后再亲自驾车送她回了家。 此刻的龚燕如,踱到了窗边,望着楼下热闹繁杂的街市。她没有表现出往常的狂躁不安,摔盆摔碟,歇斯底里,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而她志在必得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抢去。 紫芪又走了进来,经过案几时,她的目光在信上飞快地掠过,立刻担忧地望着自家小姐的背影:“小姐……” “看了那封信了吗?”龚燕如淡淡问道。 紫氏点头,皱皱眉道:“呼延二公子怎么说也是一个有婚约的人,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没有什么,婚约可以作不得数的。”龚燕如的语气依旧很淡。 “昭阳长公主的承诺都作不得数?”紫芪惊叫道。 “昭阳长公主深得先帝宠爱,一直是个刁蛮任性的人,变化无常,谁奈何得了她?”龚燕如的语气中有些恨意,她恨死了那个老太婆,凭借自身的优越地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似乎她所做的一切都在乞讨这个死老太婆的施舍似的。 “那怎么办?”紫芪真心实意为小姐着想,“小姐,要不要告诉老爷夫人,让他们出头,早些接小姐过门,免得夜长梦多……”紫芪的心思很简单,只要小姐早点进了南昭王府的门,就不会有那么事情了。 龚燕如冷笑:“当然要这样做,未来的南昭王妃的位置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她的眼中显出一丝狠厉,“我就不相信,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抢?谁又能够抢得过我?” 紫芪在自家小姐阴冷的目光的注视下打了一个寒战。 在龚燕如的一再要求与暗示下,龚夫人把收收藏年月长久,最为宝贵的白玉珊瑚送到了南昭王府做贺礼,算是把这门亲事真下内定了下来。由于边防打战,呼延老王爷仍在边关,所以,婚事的举办最早也要拖到年底,战事不那么紧张的时候。 ***** 几匹高头大马停在“苏氏蘑菇园”门口,马上几个精壮的北方汉子跳下马来,其中一个年约四十开外,神采奕奕,他仰头望着门匾上的几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朱红大字,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蒋二迎了上来,看向这伙人的目光中带着戒备:“你们是……” “我们是北地的客商,苏姑娘在吗?我们想见见她。”这位中年男子和气道。 蒋二赶忙把这些看似贵客的人迎进了正厅里。 “我是霍正松。”清香的“大红袍”奉上来之后,中年男子说出此行的目的,“我们这回先来看看。” 张二花的眼中顿时露出惊喜的目光。霍正松,这个名字在北地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北方商业协会的第二把交椅,二会长,统管所有北地的商线,当然也包括北地的蘑菇行业。平日里他只跟扬州商业协会总舵联系,如今怎么会无事跑到苏氏蘑菇园里来了? 她扯了一下苏文清,低声道:“这个人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亲自找上门来,肯定有事,会不会为了蘑菇而来的?” 苏文清不置可否,这么大的会长老远跑来,当然有事。她想起关于这个人的传闻,还有那高烈度的青稞酒,摇摇头。如果为了她早就打算放弃的打开北地局面的想法,好像没有什么必要。 美食城,商谈的地点转移到了美食城,是这位北地响当当的商业协会二会长要求的。 一如苏文清所料,酒过三巡之后,霍正松取出了一叠协议,放在桌子上,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望定苏文清:“我知道苏姑娘有意想打开南北蘑菇局面,说实在话,我也有这样的打算,不过,我的规矩不能改变。”霍正松说着这话的时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甚至还带点盛气凌人,好像他是这个场面的掌控者。 苏文清不由苦笑,这没有必要。因为她不打算在这方面努力。人常言,量力而为,考虑到自己没有胜算还是不出手的好。 张二花脸上闪着惊喜的目光,在霍二会长说出那一番话后,脸上的光芒便黯淡了下去。这个霍二会长,真是会开玩笑,本来以为他是送上门来的,送上门来的人有他那般嚣张跋扈的吗? 霍正松应该算是一个小人,在面对两个美女,仍然表现不出一个大男人应有的风度。他命手下取出两坛酒,很奇特的酒壶形状,开了封泥,浓郁的酒香醉人,是苏文清想像中的青稞酒。 或者,他不算是一个小人,而是一个不想打破自己为自己立下的规矩的人,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 “苏姑娘,”他说,“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我一看两位姑娘,知道两位姑娘不胜酒力,这样吧,你们蘑菇园里,或是这个扬州城里,哪个酒量好的,跟我干了这一坛,我就把协议签了,这也不算坏了规矩。” 张二花苦恼地望着苏文清,苏文清的唇边已经露出了一贯的笑意,是拒绝加送客的笑意。“霍会长,我看,这就算了吧,我们不打算…… ” “既然霍会长如此盛情相邀,我与会长干了这一坛如何?”一个声音自外面传来,清亮如玉珠落玉盘,铮铮有声。 苏文清愕然回头,她听出了是谁。 呼延二公子含笑伫立于包厢门前,与门外的翠竹相辉映,更像一株比翠竹还要挺拔的翠竹。这个时候,霍会长的眼睛忽地亮了。 “呼延二公子,你来作什么?”张二花很震惊地望着他。今天呼延二公子有事,没有来蘑菇园,不想在这里,倒撞见了他。换句话说,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别多事。”苏文清制止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这个花花大少逞勇表现的时候。 呼延二公子自顾自地走了进来,看了看桌上那两坛高浓度烈酒。霍会长的眼神有些怪异:“呼延……二公子?” “正是在下。”呼延二公子很坦然地笑,“霍会长,多日不见,我们干了这一坛,如何?”他伸手去拿其中的一坛酒,挪到自己面前。 “这坛青稞酒,是我们北地藏族酿的头道酒,浓度高达八十度,而且发挥奇快,是用内力逼不出来的。呼延二公子,你可要想好了。”霍正松的话似提醒,又似警告。 “算了。”苏文清说。 “犯不着拿命开玩笑。”张二花也道。 呼延二公子在张二花话音刚落的时候已经捧起了酒坛子,在霍正松的酒坛子边缘轻碰了一下,然后,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地把整坛酒从喉咙里灌了进去。 苏文清与张二花瞬时瞪大了眼睛,制止已是来不及。她们不可置信地望着呼延二公子,这么高浓度的烈酒,一点火星都能点着,他不要命了? 霍正松一直含笑注视着呼延二公子,见他真的喝下了一坛酒,不由豪爽地笑道:“好,真汉子,霍某喜欢。”一仰头,一口气把一整坛酒灌了下去。 苏文清与张二花又一次睁大了眼睛。 酒意上头,霍会长的脸瞬时红了,而呼延二公子的脸,更是红得如熟透的苹果般。 霍会长一颌首,他手底下的人马上取了文房四宝出来,就了研好的墨,霍会长大笔一挥,签署下自己的名字。同样,苏文清也签下了名字。 协议一共两份,双方手中各持一份,从此,南北蘑菇商线正式打开。苏文清所期冀的南北对接,也如愿以偿。 最后一个仪式完成,霍会长一行准备离开。苏文清看看包厢一角坐着的呼延二公子,此刻他的脸已经烧成了酱紫色,高烈度的酒精效应,苏文清皱了一下眉头。 美食城外,霍会长飞身上马,忽又跳了下来,取出一个小小的药包,递给苏文清:“你那位伙计很不错,这个给你,是解酒的药。” 苏文清的眼中有感激,有不解。 “这世上能为你舍命的人不多,好好珍惜。”说完这句话,霍会长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文清一眼,转身上马,扬长而去。这群北地汉子,突兀地来,突兀地走,把苏文清一个人愣在原地。 张二花急冲冲地从曲栏迂回奔了过来,脸上带着惶急,拉着她就朝里走:“小清,你快去看看,呼延二公子,他,他好像不行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二公子醉酒表歉意 此时的张二花,紧张的神色言溢于表,好像忘了自己是站在仇视那些与生俱来具有优越感的对手的一边,急急忙忙地拖着苏文清就走。 苏文清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张二花,任由她去。 她想,张二花的这种表现算什么,放下了成见么?还是怕堂堂南昭王府二公子死在这里,担待不起? 远远的,一个人影伏在湖畔的栏杆上,呕吐不止。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全是酒,酒吐完了,没什么可吐,就干呕着,似乎要连黄胆水也呕出来。那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可怖。 “小清,你说该怎么办?他在这都呕了快半个时辰了。”张二花担忧地望着呼延二公子,不由紧紧地抓着苏文清的手,呼延二公子这个样子让她害怕。 呼延二公子仰起身子,却虚弱无力,整个人如一只紫红色的茄子,皮肤烫得灼人,眼睛微微闭着,脸上的神情很是痛苦,神志已经有些昏沉。他沿着栏杆边软软地滑落,如一滩烂泥。 霍正松说得没错,青稞酒中的头道酒,浓度高达八十度,而且发挥奇快,是用内力逼不出来的。不管呼延二公子有没有武功。 苏文清沉默地站着,紧攥着双手。这个人,这个害得她失去亲爱的林大娘的人,害得她满心累累伤痕的人,害得她经历了人生最残酷的背叛的人,她应该去原谅他吗? 那边,呼延二公子再度匆忙地转过身去,痛苦的干呕声从前面传了过来。 “小清,”张二花再拽了她一下,“我看他好像不行了,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我去请大夫吧。”说了这句话,张二花抬脚就要跑出去。 苏文清紧攥的双手松开,又攥紧,再松开。终于在张二花快要奔出去的时候把她拉住:“我不是大夫吗?我来吧。” 天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来需要多大的勇气。张二花看着她,没有说话。 “张师傅。”她叫的是美食城的挂名老板,张德祥。 张德祥很快赶了过来。 “麻烦你把呼延二公子扶起来。”苏文清冷静吩咐道。 张德祥一见此人是南昭王府的二公子,当下不敢怠慢,招呼了几个店小二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呼延二公子扶到了一个临时休憩间里。 苏文清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精准地找到|岤位,扎了下去。再把霍正松给的药包拿出来,和了水,让呼延二公子服下。触碰之下肌肤是如此惊人的滚烫,苏文清心下不由一缩。 在高度的酒精的烧灼下,呼延二公子的神志已接近昏迷。他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覆了下来,豆大的汗珠正一颗颗往下坠,转瞬间衣衫皆尽湿透。双手仍紧紧攥着,似乎在抵挡着心中的难受。 苏文清突然有些不忍心,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毕竟这一次,他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赎罪。 他是不是太傻? 银针与解酒药相结合,很快发挥了作用。半个时辰之后,呼延二公子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皮肤上的热灼慢慢褪去,他像一个孩子般,安静地睡去。 茗砚也飞快地赶了过来,看到自家公子这个样子十二分的震惊。苏文清收起了银针,淡淡地看他一眼:“你家公子喝醉了,你帮他换一下衣服吧。” 走出酒气混浊的屋子,苏文清深深呼了一口带着翠竹清幽的空气。这里是一个幽僻的场所,太阳光并不强烈,静谧安祥,真正静下心来的时候可以听到时光走过的脚步声。 霍正松说:“这世上能为你舍命的人不多,好好珍惜。” 苏文清的眼眶不由有些湿润。 傍晚的夕阳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阳光落入树影丛中透出的光影中,张德祥端着酸梅汤走了过来:“苏姑娘,按您的吩咐,酸梅汤做好了,要送进去吗?” “我来吧。”苏文清伸手接过。触手的感觉是凉丝丝的,在这之前,张德祥已把酸梅汤用冰镇过。 伺候了一整天,茗砚的脸上明显写着疲惫不堪,呼延二公子仍在床上熟睡,呼吸均匀。 苏文清轻轻走了进来,示意茗砚出去休息。茗砚有些不放心地看着自家公子,再看看苏文清,迟疑了片刻,走了出去,在门外候着。 苏文清把酸梅汤放在方桌上,再拿过一个碗,盛了半碗。身后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没有转身,只是低声道:“你醒了?” 窗户大开,屋里混浊的酒气已经散尽,香炉里熏的茉莉香片正冉冉升起淡淡的雾气,四周一片清新的茉莉香气。 呼延二公子斜靠在床榻上,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神色与常人无二,他看着苏文清的背影,眼底有些落寞,他说:“对不起。” 苏文清端起酸梅汤的手微滞了一下,转过身来,勉强笑道:“说什么呢,感谢的人应该是我。”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呼延二公子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中有祈谅。他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像在打哑谜,但苏文清知道他在说什么。 “扯平了,互不亏欠。”苏文清淡淡道。 虽然是极其平淡的一句话,呼延二公子却听得浑身一震,瞬时抬起头来,如获大赦般,眼中有些火星闪烁。他犹豫道:“小清……”竟似有些哽咽。 “好了,把这酸梅汤喝了吧。”苏文清低叹一声,端着半碗酸梅汤走近床边,递给他,“张师傅精心烹制了一个下午,总不好不给面子吧?” 呼延二公子依然接过,他低下头,看手中的酸梅汤,手感冰凉,汤色清雅,上面飘浮着几颗青涩的青梅,清汤寡水的感觉,但能开胃。 呼延二公子用调匙轻轻舀动,呷了一口,口感极好,抑郁的胃口有些开了,这时,他才感到有些饥饿。 苏文清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先把这碗酸梅汤喝下,解解酒,待会再吃饭,我已吩咐张师傅去做了。” “多谢。”他说。屋里一时间有些冷场。 “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害你们?”呼延二公子放下了瓷碗,重新半躺在床榻上。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忽地提到了这个敏感的话题。 “那好,你说,为什么害我们?”苏文清看着窗外的苍翠绿竹,她的话气很平静,仿佛在问一件不关乎自己的事情。其实,她已经不介意,无论是因于他的恶作剧,玩笑,还是真的被宠坏,真的有害人之心。那都已成过去。过去,已如烟雾般消失殆尽。 “还记不记得你的那封告密信?”呼延二公子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微笑着望着苏文清。那件事,是起因,是他报复的导火线。他至今仍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老父亲挥动皮鞭肆虐而过的巨响,还有皮鞭狠狠划开肌肤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苏文清微震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呼延二公子一眼。这件事,她是有些歉疚的。 “那件事并非我是主犯,你的一封告密信却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害得我差点被我爹打死。那个时候,我真的恨你”呼延二公子依然微笑着,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苏文清震憾地望着他。这份惨痛的经历由当事人亲口说出来,会是怎么一种感觉?她不知道。当时的情势,她也只找到了这一个解救张一花的突破口,不想却害到了他。或许每一个人遇到这种事,都有一种报复的心理吧,她苦笑,终于释然。 “对不起。”这回是她说的,真心诚意,“这件事我考虑不周,害了你了。” 呼延二公子摇摇头:“不怪你,这件事我也有过失。”顿了一下,他又道,“我们?br /gt; 福气安康第5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54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54部分阅读 们之间,似乎没有这样平静地相对过。”他的脸上有些自嘲的笑意,“平日见面,不是我太嚣张跋扈,就是你太冷漠,根本不把我这个堂堂的南昭王府二公子放在眼里。” 苏文清也笑,他说得没错,以前是那样,不过,现在不同了。至少,他们之间的所有误会,所有仇恨已经消弥。 “我想像过,哪一天我们不再争斗,局面会是怎么样的呢?”呼延二公子轻轻笑着,现在他的心情出奇的好。 是啊,两个斗气冤家突然间和解了,不斗气了,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局面呢?她也在想。 “我没想到是这样,”呼延二公子微微摇头,“但是,我很满足。” 她吁了一口气,一直想道歉的,如今心结解开,歉疚的心也放下了,她也很满足。这个世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你好好睡。”她说道,转身收拾瓷碗与汤匙。 临出门时,他叫住她:“小清?……我可以叫你小清吗?” 她看着他。 他在她的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觉得这样叫不会那么生分……” 她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可以,你可以这样叫的。” 苏文清轻轻带上了门,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茗砚。这个忠心的小厮,从屋里出来之后就一直站在门外,一刻也没有离开。 “进去吧,你家公子……他睡着了。”她轻轻说道。 茗砚点点头,看向苏文清的眼神带了恭敬。刚才屋里的话他也听到了,既然是自家公子看得比自己生命还要重的人,他又怎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呢? 茗砚走了进去。透过半开的窗户,她看到他手脚麻利地给呼延二公子盖上了丝被,垂下了帘幔。 苏文清深深呼了口气,抬头朝天际望去。一望无际的天边,红彤彤的彩霞缀满了天空,如丝带般翻卷起伏。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如这浩瀚无边的天际般豁然开朗起来。 “苏姑娘,苏姑娘。”回廊的转角处探出一个风尘仆仆的脑袋,在低声叫着她。 “狄青?”苏文清看清了前面不久处那个人,正是上几个月被她派到北地去办事的狄青。 盼了几个月的狄青回来了,不管是好消息坏消息还是没有消息,狄青都将给她一个答复。 苏文清快走到曲栏的一边,那里有一个亭子,一个可以观看湖上美景的亭子。此刻,夕阳西下,满霞满天,湖上的渔夫们也开始收拾鱼网回家,一条一条的渔舟,有序地缓缓而去,夕阳余辉给那些小舟踱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 “怎么样?”苏文清沉声问道,她打量了一下狄青沾满灰尘的衣衫,再看看他眉宇间压抑不住的兴奋,知道他此行必有所斩获。 “不辱使命。”狄青有些俏皮,有些自得,这一趟北地之行总算不负重望,带回了主子家所要的东西。 他取下了身上的包袱,取出一个完好的油布包,解了一层又一层,油布包里终于露出了两封信。他把信全拿了出来,呈给苏文清:“苏姑娘,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苏文清伸手接过,忽然觉得有些沉重。这里面,是雪中送炭的恩情,她一辈子都会记住的。 第一封信里,是一张类似合同的契书,上面书写了所要购买的贵重布料的数量,但不齐全。苏文清思索了一下,好像还差一种,单州的云霞缣。下面毫无悬念是明公子明秋梧的签名。 苏文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她把契书重新装入信封收好,再拆开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的内容她就不看了,反正大同小异,购货清单她也不看,反正上一封书信中没有的单州的云霞缣,这一张契书肯定会有。她只是好奇,这第二个相助之人到底是谁。 她的目光飞快地落在契书最下面的落款上,然后长时间地怔住。那个落款处,是一种苍劲的字体一挥而就。是南昭王府呼延二公子的笔迹,俊逸洒脱地写着:呼延廷玉。 怎么会是他?() 第一百四十七章皇上赐婚到岑府 苏文清长久地怔住,狄青已经走了,是被张二花叫走的。张二花看到那张契书时也呆了一下,然后叫走了狄青,她想苏文清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下。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掠过,苏文清忽然觉得脑子里很混乱。花花公子般总爱寻花问柳的呼延二公子,目空一切傲慢无礼的呼延二公子,嬉皮笑脸行事大胆的呼延二公子…… 还有这个,不为人知、雪中送炭的呼延二公子,所有的影像在她面前飘飞,她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如果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让心去做最真实的判断。 苏文清闭上眼睛,让游离的思绪汇集,平息下来。往昔的片断一点一滴地汇集心头,明府内厅里,他看向她的眼睛那般深遂明亮;明府院子外,她摔倒,清晰感触到抱着她的臂弯,坚强而有力;“清清蘑菇园”内,面对崴伤脚的她,他的神情紧张而惶急…… 心如明镜,豁然开朗。苏文清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也许这世上有一种人,喜欢以游戏人间的姿态标榜于众人面前,而骨子里却是一个十二分认真生活的人。就比如呼延二公子。 苏文清深深呼了一口气,暮色中她沿着湖畔的围栏走了回去。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进去,呼延二公子已经醒了,张德祥把熬好的粥送了进去,他坐在桌子旁一口一口地吃着,姿态优雅。 苏文清感动着,眼中有些雾气袅绕。 边关的捷报不断传来,重创敌军,逼迫匈奴退出边关五十里,消息一个比一个让人振奋。 市井坊间依然热闹非凡,人们各司其职,做着自己的事情。呼家军的美名在每个人的嘴里和心里传递着。 张嬷嬷说:“呼延大公子骁勇善战,真乃国家栋梁之材。” 何妈妈说:“呼延老王爷老当益壮,指挥有方,让匈奴闻风丧胆……” 小桃羡慕地向往着:“如果我是一个男儿,我也要上战场打仗,保国卫国。” 张嬷嬷便拿眼睛瞪她:“你一个女儿家家的,胡说什么” 小桃没有理会母亲的喝斥,仍在向往着:“我要是花木兰就好了。” …… 远在边关的中军帐内,威严的老王爷双目炯炯地审视着站在下面的两个人:呼延浩和岑思惠。 呼延大公子显得十分拘束不安,头低垂着,不敢抬眼看自己的父帅。旁边的岑思惠倒是十分坦然,静静地看着老王爷,眼神坚定不移。 老王爷咳了一下,儿女私情的事真不好处理。“你们打算该怎么办?” “我要和浩哥哥在一起。”岑思惠回答得十分干脆。这几个月来,她风餐风宿露,九死一生,跑到了硝烟迷弥的战场,只为见那个人一面,死而无憾。 “岑丫头。”呼延大公子忙扯了一下她,低声道,“不要这样跟父帅说话。” “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 岑思惠再次语出惊人,把呼延大公子吓了一大跳。他看着面前这个十多岁的姑娘,长途跋涉,她满脸满身皆是风尘,衣衫脏污不堪,神容憔悴,全无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端庄大方的仪容,但那份坚决令人感动。 呼延老王爷瞧着下面的两位,怒意满容,眼中却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下面的这位姑娘,太像当年的昭阳长公主了,有短短一瞬间,他以为时光回溯,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战场。 扬州城里,南昭王府已经急得四下派人寻找岑姑娘的下落。京城的相国府里,也急得鸡飞狗跳。谁曾想,这个姑娘,竟然不管不顾地跑到边关的战场来了呢? “岑丫头,你这样做……这样做太危险了,会送命的。”呼延大公子憋得满脸通红,终于逼出一句关怀的话来。 他生性腼腆,不大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一个姑娘千里迢迢直冲他而来,一时间,他只觉得束手无策,另外,竟然还有一丝甜蜜的感觉。 他不是榆木脑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他眼中昔日那个总跟着他屁股后面,绕着他转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得成一个明眸善睐,清丽脱俗的大姑娘了,只是他是一个将军,随时准备保卫疆土流血牺牲,在大局面前,他不敢妄谈儿女私情。 ‘我不怕。”岑思惠摇摇头,“小清说过,这世上没有天下掉馅饼这回事,一个人的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我很清楚自己要想要什么。” “小清?是苏氏蘑菇园的苏文清?” 呼延大公子有些惊讶,就连呼延老王爷都露出了一丝惊奇的神色。能说出这些话的人应该不简单吧,他饶有兴趣地想着,等战事结束了,或许该去会会这个不同寻常的姑娘。 “好了,别磨蹭了。浩儿,你带岑姑娘下去梳洗打扮,”老王爷挥挥手,特意看看岑思惠身上的衣着,有多久没有换洗了,衣服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不说别的,这位姑娘的勇气,令人佩服。 呼延大公子与岑思惠均现出欣喜的神色。 “先别高兴,你以为军营是什么,任着你们这般胡来?”老王爷轻斥道,“浩儿,明天派人把岑姑娘送回去。” 岑思惠的脸色马上晴转阴:“呼延伯伯,我不回去……” 呼延老王爷一瞪眼:“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你还想再胡闹下去吗?” 岑思惠嘟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呼延大公子赶忙把她拉出去。 望着这对人儿走出去的背影,呼延老王爷忽然捋着花白的胡须笑了。他在想,战事快结束了,而他南昭王府,好像许久没有办过喜事了。或许,他该给京城的相国府去一封书信,商讨一下两家联姻的事情。 战地的清晨,没有江南那般妩媚妖娆,黄土,风沙,早晚温差极大。高大坚固的军事防御工程,冷冰冰地矗立在空旷的地平线上,没有一丝温情。战地不需要温情。 岑思惠立于高大的建筑工程前,沮丧地望着呼延大公子指挥着几个亲兵给马匹换马鞍,她的身边,立着一个这几个月来一直跟着她的小丫环。 一队列队操练的军士齐刷刷地走过,好奇地朝这边望了过来。 就这么走了?岑思惠有些不甘心。费尽心思,离家出走,千里迢迢,奔赴边关。如今来到了,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可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却要走了,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浩哥哥,我不走。”岑思惠的泪水落了下来。 ‘乖,回去,等我回来。战事很快就结束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呼延大公子温柔地替她拂过垂落于额前的碎发。这位小姑娘哭泣的神情把他的心都揉碎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一听到呼延大公子这样说,岑思惠马上不哭了,眼中闪过一丝期冀,“年底吗?” “嗯。”呼延大公子点点头,此次战役,匈奴被大宋重创,精锐之师被打击得溃不成军,几乎全军覆没,十年八年之内无法恢复元气,停战是必然的事情。再加上过几个月,冬天来临,匈奴那边粮草供给不足,不撤兵也得撤兵。 “我会一直,一直等你的,等你回来。”岑思惠低下头,声音如蚊子叫。 呼延大公子笑了,他取下腰间的一把短刃。这是他十二岁那年,在宫廷的射击比赛中,皇太后亲自赏赐给他的。“岑丫头,你拿着这个,看到这个就如浩哥哥在你身边。”说这话的时候,呼延大公子的脸转向了别处,毕竟情窦初开,这样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羞涩中透着紧张。 岑思惠笑着接过,小心冀冀地收好。她和贴身小丫头转身上马,朝呼延大公子挥手:“浩哥哥,我走了,我会等着你回来的。你要保重身体,平平安安地回来” 呼延大公子含笑点头,挥了挥手,几个亲兵马上策马跟了上去,他们的职责是护送岑姑娘回京。 一行四人在空旷的土地上越走越远。 “小兰,照顾好你家小姐”呼延大公子朝那个小丫头的背影大喊道。 “公子请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姐的。”风乍起,漫天风沙中,传来了那个跟班小丫头尖细稚嫩的话语。 呼延大公子呆呆地看着,看着那行人如蚂蚁般消失在地平线上,心头,蓦地沉甸甸起来。 岑思惠一回京,便被岑相国拘禁了起来。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居然只身一人跑到漠北,只为会见情郎一面。岑相国听着这个不成理由的理由,肺都快气炸了。他勒令全府戒严,加强把守,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岑思惠倒很坦然,因为有了一句关乎一生的承诺。她静静地倚在楼阁之上,看日出日落,看日子如梭般飞逝而过。她心中只保存了一个信念,只要熬到年底,他们就可以在一起。 三个月后,宋军全线告捷,战鼓声响得人心振奋。六百里加急的喜报一封接一封传入了京师,一直紧绷着脸的年轻君王终于露出了笑容。 宫中,百花宴。 文武百官齐齐坐了两排,其中也包括呼延老王爷与他的大儿子呼延浩。他们是奉命暂时回京,坐在了百京中较为靠前的位置。 大局已定,边关即将平息战事。今天的君王兴致特别的高,坛坛美酒端了出来,茑歌燕舞,悦耳的丝竹声声。年轻君王神色迷醉,但眼底深处却隐藏着一丝敏锐与清醒。 众官纷纷向呼延老王爷举杯庆贺,岑相国的脸色有些灰暗。 年轻的皇上举杯朝岑相国走来:“岑相国,这一杯酒我向你道贺。” “皇上?”岑相国有些惊惶,慌忙拿了酒杯站了起来,手有些发颤,皇上的语气让他惊颤。 “你家要办喜事了。”皇上笑眯眯地说道,眼睛却向呼延老王爷瞟了一眼。后者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而旁边的呼延大公子,闻言则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去。 “什么喜事?”岑相国仍未回过神来。 “有朕与高丽的皇后做主婚人,不会亏待你家岑丫头吧?”皇上呵呵地笑着,斜睨着岑相国,“听说你把岑丫头关起来了?这不太好吧?如今高丽的皇后还在我宫里作客呢,她说想见见岑丫头……” “高丽的皇后?”岑相国的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只短短的几秒钟,他就惊跳起来,“皇上是说高丽皇后,昭平小公主…… ” 皇上微笑点头。高丽的皇后就是昭平小公主,当初嫁去高丽时是太子妃,后来太子继承了皇位,昭平小公主就成了高丽的皇后,她这次回来,是特意找旧日的闺中蜜友叙叙旧的。 “我马上回去通知惠丫头,让她进宫见昭……高丽皇后娘娘……”岑相国喜得差点手舞脚蹈起来。皇恩浩荡啊,他们岑家又要喜事临门了。 与这边热闹的气氛相比,栖凤宫就显得冷清了许多。除了几个宫女在打瞌睡外,其他人都跑到其他地方看热闹去了。 庞贵妃一身盛装,呆呆地看着案几上的红烛,一直看到外面寂静了下来,沉鱼落雁般的容颜上显出沉重的失望与疲惫。皇上有多少天没来了?她心里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六十七天,两个月多一点。以前的皇上,把她宠成手心里的宝,下了朝就直奔栖凤宫而来,而如今呢?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禁不住泪湿双睫。() 第一百四十九章二公子要退婚事 呼延二公子没有惊讶,也没有刻意的回避,他唇边含着笑意,笑得自然:“从她身上我学到了很多……比如种蘑菇,自己种出来的东西吃起来真的特别的香甜……李公公你要不要尝一尝?今晚的晚膳我让人摘些去…… ” 李得正看了他许久,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出手来,拍拍他日益宽阔的肩膀:“玉儿,你长大了,你真的长大了。” 南昭王府大公子大婚,皇上下了诏书,普天同庆。据说那天,清幽的西湖湖畔人来人往,热闹胜过扬州城里任何一个庙会。 皇上亲临扬州,亲自做了主婚人。大婚三天之后,新郎官奔赴边关。扬州街坊市井仍在津津乐道这一桩喜事,说这一对人儿真是郎才女貌,绝佳的一对…… 苏文清一大早就被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吵醒。刚开始的时候声音悉悉碎碎似有人在悄声议论着,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苏文清再也睡不着,于是干脆翻身起来,掀开窗帘朝下面望去。 苏氏蘑菇园门前的那条路上,汇聚了好些人,有张二婆子,李大妈,蔡婶子,还有蓬头乱发从屋里探出半个脑袋的叶家媳妇。 “怎么回事,一大早的瞎吵什么呀?”叶家媳妇是个快嘴的,伸手捋了一下乱发,忿忿道。 蔡婶子手上挽了一个竹篮子,里面装了一些菜,脚上的布鞋沾有一些泥泞,显然刚从地里回来。她正在和张二婆子,李大妈她们说着话,见叶家媳妇问起,便转了头,笑道:“是好事。” “皇太后的外孙大喜,皇上下了旨,今年之后的三年内,赋税减两成。这府衙里的差役一大早就挨家挨户地通知了,这不是好事是什么?”李大妈笑眯眯道。 “今天地里的收成还可以,多出了一些,如今减了赋税,我那三儿上书塾的费用也有着落了。”张二婆子拍拍胸口,吁了口气。 “这可是百年难遇的事情,看来这皇家要多办几件喜事才好,那我们老百姓就活得舒坦了。”叶家媳妇嘀咕一句,又把脑袋缩回去睡觉了。 早饭的时候,苏氏果然谈起了这件一大早就轰动了小莲子庄的新闻:“账税减两成,这笔帐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当今圣上也算体恤民情。” 苏文清不置可否地笑笑:“如今战争连连,苛捐杂税甚重,老百姓的生活一直很清苦,如今减赋,也算是替老百姓着想,嗯,是个有道明君。” “那个南昭王府大公子,年方十七,长得一表人才,行事非常稳重,又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与小惠倒是挺相配的。”苏文清赞道,好朋友有个好归宿,她也跟着高兴。 “十七?”苏氏似有所动,“年纪轻轻就是大将军,前途不可限量。” “听说是南昭王爷的私生子,”苏文清开始八卦起来,“这是南昭王府上下人皆尽知的秘密,不过,”她有些迷茫,对于他,她总有些奇怪的感觉,“我总好像觉得他很亲切,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苏氏失笑:“我们这些人家,哪里能见着那些达官贵人?” 苏文清也笑:“是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认识了好久似的,那种感觉,就像,就像见着亲人一般,有点像哥哥的感觉……” 苏氏正色道:“幸好他不是你哥哥。” 苏文清愕然:“娘,为什么?” 苏氏神色有些严肃:“如果他是你哥哥,娶了岑相国……的女儿,娶了当今岑贵妃的表妹,我一定将他扫地出门,不认这个儿子。” 苏文清有些失笑,她知道苏氏为人清高,平日里最恨那些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娘,这是皇上赐婚,又不是贪慕虚荣,攀龙附凤,两个人互相喜欢对方,哪里还计较什么门第观念呢?” 苏氏看看女儿,没有再说话,怔了一会,有些失神。 苏文清依旧每隔一段时间把蘑菇送进南昭王府里,顺便跟岑思惠说说话。自嫁入南昭王府之后,岑思惠进出也没有那么自由。南昭王妃犹爱吃新鲜的蘑菇汤,苏文清专拣一些伞大肉厚香味浓郁的新鲜蘑菇送过去,讨南昭王妃的欢心,希望她对自己的好朋友好一些。 有时,在南昭王府雕梁画栋的曲廊里,会遇到呼延二公子,远远的,两人相视一笑,心意各明。 自南北蘑菇局面打开之后,张二花对呼延二公子的态度好了很多,看向他的眼神少了些许敌意,多了一些宽容与理解。私下里,她对苏文清说:“小清,我觉得你很幸运,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还有那么几个肯为你舍命的人。” 苏文清笑笑,知道她说的是谁。 岁月悠悠,一下子滑过去三个月。 这个时候的漠北,雪花开始飘飞。前方战线再次传来大捷,宋军终于寻了一个机会,烧了匈奴的粮草,断了敌军的供给,饿了三天三夜的敌军终于丢盔弃甲,灰溜溜地缩回他们来时的地方。 朝堂也发生了巨变,庞太师通敌叛国,罪证确凿,被下了刑部天帘;皇上下旨抄了太师府,所有搜罗所得的财物全部归公;全部上下三百余口均受株连,秋后问斩;庞贵妃被贬冷宫,终生幽禁。 南昭老王爷搬师回朝,只留下呼延大公子镇守边防,新婚燕尔,岑思惠不愿离别太久,也跟随夫君共赴边关。 除掉了一大j臣,举国欢庆。作为庞太师门生的扬州知府也受到了牵扯连,被罢了官,不久之后将由朝廷举荐有才之士担任这一要职。 据蘑菇园消息最灵通的张嬷嬷打探回来的最新消息,罢官的圣旨刚一宣读完,那个矮矮胖胖的扬州知府当场就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在押往京城的囚车里。像他这种作恶多端的人,其下场不言而喻。 抄家,抄出黄金白银几千万两,几乎全扬州城的人都跑去围观那几间黄金屋,惊愕得嘴都合不拢。扬州地域广庶,扬州知府的确是个肥差。 于是,人们又开始有了新的猜测,这新来的扬州知府会是谁呢?要想揽到这么个差事,恐怕没点靠山是不行的。 张二花说:“希望来个好官,整顿一下扬州的吏治,这几年,世风日下,再不整治,受害的将会是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虽说自己的大姐如今有一个好的归宿,但回想起来,这事仍让她一家心有余悸。 苏文清笑:“会的。如今皇上不是越来越能干了吗?这么大的逆贼都拿得下,还有什么做不来的呢?” 张二花的话正是她想说的话,她也希望能派个清官来,哪个做生意的人希望局势动荡不安呢?人心惶惶,这生意就根本做不下去。 张嬷嬷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嗬,苏姑娘,张姑娘,你们也很好奇谁是扬州城新的知府吧?最新消息,扬州知府是吏部尚书岳大人的得意门生,听说还是扬州本地人……” “扬州本地人,那会是谁?”张二花好奇了起来。 张嬷嬷苦笑:“这我哪知道?我只是听那些京师来的客商说起的……” ***** 呼延二公子站在迂回曲折的曲廊里逗着翠绿的鹦鹉,看到呼延老王爷大步流星从外面走了进来,忙撇下鹦鹉,迎了上去。 “爹爹,这次赴京,怎么不多住些时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呼延二公子自觉的肃立一旁,在威严的老王爷面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呼延老王爷看着小儿子,嘴边露出一丝笑意,平日里他对着二公子,总是板着脸,很少这样含笑着赞许地望着他,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爹爹……” “在京城,皇上在我面前夸你了,”呼延老王爷呵呵笑道,“说这次能使庞太师那逆贼伏诛,你功不可没,还提到了什么百官述职,”呼延老王爷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皇上说的话让他半信半疑,“百官述职是什么?” “禀爹爹,百官述职是庞太师为了要胁朝堂上下几百号官员,特别请人攥写的,上面记录了每个官员的贪污、受贿……” “这个庞太师,真是太可恶了,竟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迫使百官听他的号令,幸好你……”呼延老王爷看看自己的小儿了,王爷的积威犹在,他也不好太拉下面子夸赞自己的儿子。 “皇上的赏赐都在外面,你去接收一下吧。”老王爷挥挥手,示意儿子出去看看。 “爹爹……”呼延二公子并没有退下,他看着老王爷,欲言又止。 “说吧,有什么事?”呼延老王爷今天兴致很高,朝堂上表彰的都是他老呼延家的人,这给他挣足了面子。 “爹爹,孩儿与龚大小姐的亲事,退了吧?”呼延二公子低声道。 “什么?”呼延老王爷猛然转过身来,怒目圆睁,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二公子,这是他发怒前的象征,“你再说一遍” 呼延二公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暴怒的父亲,平静道:“爹爹,我打算退了与龚府大小姐的婚事,两个不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话未说完,掌风迎面而至。呼延二公子脸上已挨了一掌,他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混账”整个院子里都是呼延老王爷的咆哮声,“你以为皇上夸了你几句,你就会飞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事几时轮到你来说退就退?” 远远站着的茗砚一看情势不妙,撒腿就朝后院跑去。 “茗砚,你给我站住”呼延老王爷何其眼尖,一眼就瞄到了茗砚,一声怒喝,把茗砚正要抬起的脚生生地顿在原地。他讪讪地笑道:“老爷,我……” “又想去通风报信是不是?”老王爷怒斥道,“过来,在院子里跪着。” 茗砚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挨着自家公子跪下。 “你们这些人,看看把小主子教唆成什么样子了?目无尊长,胆大妄为,我,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们不可!”呼延老王爷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转身朝管家赵三喝道,“赵三,拿藤条拿过来” 看老王爷的架势,铁定了心要教训这个逆子了。() 第一百五十章管家赵三的诡计 茗砚登时瘫了,他紧张地看着二公子,哀求道:“二公子,你就别想你的那些事了,保命要紧,快给老爷认个错吧。” 呼延二公子用手拭去嘴角的血迹,坚决地摇了摇头,他这回真的是要跟老王爷杠上了。 茗砚快哭了,呼延二公子这回是要跟老王爷犟到底了。他在心里替二公子不值,二公子这么聪明活络的人,怎么也钻进了牛角尖里呢?跟老王爷对着干肯定没什么好下场,说服不了老王爷就跑呗,私奔也可以,等过个三年五载,抱个孙子回来,那个时候,即使老王爷拉下去面子,昭阳长公主也会逼着老王爷认回这个孙子的。 “赵三,你还在磨蹭什么”呼延老王爷朝管家赵三咆哮。 赵三仍站在原地没动:“老爷,王妃说了,今后老爷要教训二公子,得先问过她。还有,上次皇上来的时候也吩咐下来,南昭王府上上下下,不准再动二公子一下……” 老王爷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半晌没有声音。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吩咐?他堂堂一个威震海内的王爷,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管教了? “赵三,你休得胡说。”老王爷有些气急败坏。 “禀老爷,小人怎敢欺骗老爷?老爷要不信,我去拿皇上的手谕……不然的话,去问王妃也行……”赵三说得十二分的理直气壮。 “算了”老王爷狠狠地瞪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好,我不动你。你们两个,给我在这院子里好好跪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起来。”说完,老王爷摔衣袖气咻咻地走了。 赵三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直拍胸口,过这一关,真是难啊。 茗砚首先叫了起来:“赵叔,哪有什么皇上的手谕?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呼延二公子哭笑不得:“赵叔,你也学会扯谎唬人了,被我爹知晓,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赵三瞪了二公子一眼,没好气道:“还不是被你这个小祖宗给害的” 说也奇怪,像老王爷那么一个身经百战,熟读兵书并运筹谋略在战场上与敌人周旋,怎么就轻易信了赵三的话呢?多半是被赵三老实巴交的外表给骗了,那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在南昭王府兢兢业业埋头苦干了几十年,谁能料到他居然会欺骗主子呢? “公子,我们要跪到什么时候?”茗砚垂头丧气道。太阳已经偏西,再跪下去天色就暗下来,而且,这个时候,他已经觉得肚子开始饿了。 “不知道。”呼延二公子很干脆地扔给他三个字。身子却跪得笔直,全无平日弄虚作假之态,似乎自己在跟自己较劲。 茗砚愁眉苦脸道:“公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门亲事……”茗砚觉得自己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改了一下口,“我知道你喜欢苏姑娘,可是这件事是王妃首肯了的,彩礼也收了,也知会了王爷。公子,知会了王爷是什么意思?这就说明这事王爷也同意了。王爷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就如铁板上的钉钉,要想扳动它,要想老王爷改变主意,一个字,难呀。” 呼延二公子有些气结,瞪了茗砚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于是,茗砚不再说话,他用鼻子用力嗅了嗅从厨房方向飘过来的香味,觉得肚子更饿了。 厨房那边传来了盆碟盘子的碰撞声,还夹杂着些乱烘烘的说话声,看来是晚饭时间到了,各路的丫头婆子们派人去领饭。 饥肠辘辘,茗砚跪得有些摇晃,他看看身边的二公子,身姿依然挺直,夜色中看不出他的神情,只看到一双星眸熠熠生辉。 “公子,没有人管我们的,咱撤了吧?”茗砚苦着脸道,跪得这么久,都没有人来理他们,他有些绝望了。 呼延二公子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似乎为争一口气般,硬撑着。 人声渐渐稀疏了下去,各个院落里的灯火也相续熄灭,远远的,传来更鼓的声响,已是三更了。 赵三悄悄跑了过来:“我的小爷,你就别跪了,老王爷与王妃都已经歇下了。茗砚,快把公子扶起来。” 茗砚忙应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伸手去拉二公子。 “我不起来,爹爹要不答应,我跪死也不起来。”呼延二公子犟起来的时候谁也没有办法。 漆黑的天边,传来几声轰隆的雷声,看来,一场暴风雨要来临了。 南昭王妃伫立于窗台前,窗帘哗啦啦地被风吹得直响,她一动不动看着昏暗的院子里的那两个人影,这其中,有一个是她的宝贝儿子。 “从早上跪到半夜三更,你这个做爹的也真够狠心的。”南昭王妃幽幽道,语气里明显带了埋怨。 “让他跪着好好想想,长长记性,拿这个来要胁我让他跪去,再不管管他,他真的要翻天了。”呼延老王爷扯扯锦被,“睡了睡了,他喜欢跪多久就让他跪多久” “这门亲事玉儿本来就不喜,我明天就给龚大学士去了一封信,探探他的口风……”南昭王妃毕竟心疼儿子。 “不行,这婚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他不答应。”南昭老王爷一口回绝。 南昭王妃幽幽叹息一声:“王爷,你这语气,像极了当年的先王,当年先王也是这么说的。”南昭王妃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玉儿的性子像我,连这一点都像。” 南昭老王爷震了一下,当年的事情,太遥远了,遥远得他都差点不记得了。他知道昭阳长公主原来也是有婚约的,他们能走到一起,的确经历了千辛万苦。 “你受苦了。”老王爷翻身下床,来到妻子身边,扶住妻子的肩膀。风很大,有些雨点随风飘了进来,他看向院子里直挺挺跪着的小儿子,有一点点心疼。 “我这也是为他好。”南昭老王爷叹口气,“龚大学士在朝堂倍受皇上器重,也算是皇亲国戚,我们玉儿与他家联姻,门当户对,亲上加亲,玉儿的前程也有个保障,将来谋个官职,也好过像他如今这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终有一天会坐吃山空。可他,居然要退了这门亲事,他想干什么,他想娶谁?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王爷,我们都不太了解孩子们的想法,总想把最好的给孩子,可这是他最想要的吗?他想走出去,他有自己的想法,他要过自己的生活,不要我们给他安排好的,我们做父母的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强迫他按我们的想法来做吧。”南昭王妃苦笑,“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在旁边默默地跟着,看他跌倒,再看他自己爬起来,唯有这样,他才能学会如何走路,走自己的路,才能明白这过日子,也不是事事称心称意的。” 南昭老王爷有些震惊地望着自己的妻子,他没料到一向如母鸡护雏般溺爱着儿子的妻子会说出这番话来。这么说,妻子准备放手了,他苦笑,连妻子都肯放手,他又什么理由不放手呢? “赵三”老王爷叫道,他知道赵三就在附近。 “老爷有什么吩咐?”果然,不出三秒钟,赵三就出现在门外。 “去,传我的话,让玉儿别跪着了,再跪下去,就该淋成落汤鸡了。这身子还没好,怎么就这么犟呢?还有,吩咐厨房把今晚的饭菜热一下,给他们送过去。”老王爷捋了一下胡须,笑了一笑,“这小子,还真能挺的。” “是。”赵三应了一声,欣喜道,“这么说,老爷你答应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看看龚大学士那边怎么说。”老王爷说这话时,语气里明显宽松了好多,赵三如何听不出这其中的意思?他高声应道,“是,老爷,我现在就去。”然后一溜烟跑了。 “谢谢王爷。”南昭王妃深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你们母子两个呀,还真能磨人。”老王爷苦笑摇头,伸手关了窗户,拥紧了妻子。 “公子,你赢了。”茗砚一边狼吞虎咽扒着碗里的饭,一边朝二公子竖起大拇指,“从古至今,老王爷的命令没有敢违抗,也没人能令他改变主意,你是第一个。” 呼延二公子的脸色却一点也不轻松,他想起那个以前老粘在他身边,刁蛮任性的龚府大小姐龚燕如,这退亲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她能善罢甘休吗? 正如呼延二公子所料,此刻的翰林院龚大学士府第内,正被龚大小姐闹得天翻地覆。 龚大小姐龚燕如的闺房内,一片狼藉,梳妆台倾倒在一旁,铜盆铜在墙角处躺着,胭脂水粉洒了一地,龚大小姐正伏在床上大声地哭泣着。 “好女儿啊,你就别哭了,啊,你把娘的心都哭碎了……那个南昭王府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这天底下王孙公子多的是,回头娘给你订一门更好的……”龚夫人立在门口处,细声细气地劝着,时不时掏出手绢抹一下眼泪。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嫁入南昭王府,我就要嫁给廷玉哥哥……”龚燕如的哭声越发大了起来。 紫芪皱了一下眉头,没有上前去劝慰。这些时日,小姐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冷,令她很清楚地觉得,此刻自家小姐这等哭法,闹法,有些夸张的成份在里面,目的是要让老爷夫人难过,好保住她未来南昭王府王妃的位置。() 第一百五十一章重揭当年往事 “老爷,你看这……”龚夫人被女儿这一闹,弄得心慌意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龚老爷。 屋子里,龚燕如歇斯底里的哭声仍在继续:“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死了大家都省心了……” “好好好,我去一趟扬州,看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再说。”龚大学士跺了跺脚,无可奈何道。 “老爷,你明天就向皇上告个假,快去快回,这可是关于燕儿一生的事情,老爷你可要小心谨慎一些……到了南昭王 福气安康第5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55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55部分阅读 之后,好好问问老王爷,还有王妃,到底怎么回事?啊,老爷一定要好言相求,为了燕儿的一辈子……”龚夫人又急又慌,连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一边说一边直掉眼泪。 “好好好。”龚大学士有些恼恨地望了女儿一眼,真是没骨气,被人退了亲事就闹成这个样子,要是和离了那不还得去寻死他又幽怨地瞪了龚夫人一眼,“都是你,平日把她宠的……” “好好,都是我的错,我把她宠成这个样子……可是老爷,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龚夫人一边哭着一边推龚老爷出去,“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燕儿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个做娘的,也不想活了。” 龚大学士气得咬牙,恨恨地甩甩袖子走了出去。 “娘” “我的女儿啊” 屋内,龚家母女俩抱头痛哭。 五天时间,五天时间,在某些人焦虑的等待中,在某些人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坐卧不安中,一晃而过。 龚夫人望眼欲穿地在朱门前候着,朱门前那两座汉白玉石狮子也显出些许委顿之色。终于,在苍苍的暮色中,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接着一小队人马映入眼帘,首中其冲的,正是她的丈夫,翰林院龚大学士。 龚大学士风尘仆仆地骑在马上,回来时候与他去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一样的垂头丧气。 龚夫人的心里隐约感到不妙,她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事情怎么样了?” 龚大学士阴沉着脸,不搭理自家夫人,勒住缰绳,跳下马来,把缰绳交给府里的小厮,把马牵去栓好。再转头看向府里的管家,吩咐道:“龚顺,把马车后面的白玉珊瑚卸了,叫几个人,小心抬到客厅里来。” 龚夫人一听到“白玉珊瑚”,脸刷地白了。那尊“白玉珊瑚”是龚家送给南昭王府的贺礼,如今这贺礼退了回来,也就是说,这门亲事,没啥希望了。 龚夫人一想到女儿这几天来不吃不喝的,要是被她知道这个坏消息,那该怎么办哪?一想于此,眼泪便流了下来。见龚大学士自顾自地转过影壁往前厅里去了,忙紧赶慢赶地追上去:“老爷,老爷……” 正厅里,龚老爷望着泪流不止的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唉,这是燕儿的命啊。” “老爷,你就不能放下身段再求求昭阳长公主,为了我们的女儿……”龚夫人抬起红肿的眼睛,哀怨地望着自家老爷。 “昭阳长公主那边倒好说话,她说得很客套,说需征询二公子的意见……二公子本来就不喜欢我们家燕儿,他们两个合不来这我们也是知道的……这退亲的事就是二公子提出来的……”龚大学士连连叹气。 龚夫人瞬时瞪大了眼睛:“凭什么对我们燕儿挑挑拣拣的,我们燕儿哪点配不上他二公子了?家世自是不用说了,就说容颜,在这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龚大学士有些为难。 “是不是二公子看上别家的姑娘了?”龚夫人冲口而出,她看着自己的丈夫,想从自己丈夫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来。 “这……唉” 龚大学士的一个叹息,让龚夫人的心瞬时沉到了谷底,“到底是谁家的姑娘,竟敢跟我们家的燕儿抢……” “夫人,这门亲事……就算了罢?”龚大学士言语中有些躲闪,似乎不愿多说。 “老爷,到底是谁家的姑娘,你倒是说啊,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女儿活不成吗?”龚夫人伸手出来,抓着自家老爷的手,用力摇着。 “这,唉”龚大学士似乎被逼急了,“是苏锦云的女儿苏锦云,你还记得吧?” 苏锦云 龚夫人松开了手,神情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下一秒里突然凝固了,她呆呆地倒在椅背上,目光一下子变得空洞起来,口中喃喃道:“苏锦云,苏锦云,这,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龚大学士痛心疾首兼悔恨交加,都是自己造的孽啊,如今累及到了女儿身上。 “她,她还活着?”龚夫人有气无力道,整个人宛如虚脱般。 当年那一把火,怎么就没有把她烧死呢? “是啊,当年那场意外,”龚大学士站了起来,踱到窗前,看着远方,他的眼睛一片茫然,目光落在远处,没有着落点,脸上有些唏嘘痛苦的神色,“那场大火一连烧了三天三夜,烧死了一十九人,整个村子几乎烧没了,我以为她们母子三人都葬身火海……没想到,没想到啊” 当年乍闻这一噩耗的震惊,如今仍记忆犹新。他的内心有着深深的懊悔,当年,他若是不赴京赶考,不离开她们母子三人,也许就不会有这个惨剧发生,也许还能救她们母子出水火。只是,当年有太多的事情赶在一起发生了,他还来不及悲伤,赐婚的圣旨就下了,然后,他做了岑相国的上门女婿。 他也有过疑惑。所有的事情总是来得太快,一件接着一件,似乎像是一个阴谋,但是,没有证据,况且岑相国一家对他极好,作为岑相国的门生,他无法去怀疑惑自己的恩师。 此次扬州之行,怀着愧疚无比的心情,他去见了昔日的妻子。苏锦云很平静,倔强的她,拒绝了他能想到的任何补偿,她只是静静地对他说:“造化弄人,我们之间的遗憾已经无法弥补了,我只是希望,两个都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能对小清公平一点。” 在听龚大学士说这些话的时候,龚夫人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甚至眼中折射出些许恨意来。 “当年,官府斟查现场,得出的结论模棱两可,说是自然失火,火势不应这么猛烈,说是人为纵火,现场又搜寻不到任何证据……”龚大学士摇摇头,转过身来,看见自家夫人脸上的神色,以为她惊惧所致,忙道,“算了,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这次特地去见了她,苏锦云,其实,她,她也挺不容易的,一个孩子十年前没了,跟前只剩下一个女儿……我看这门亲事,”龚大学士为难地看看自家夫人,“这门亲事就算了吧,啊,小清与燕如怎么说也是亲生姐妹,这姐妹间为争一个男人……” “她一定是在报复我们”龚夫人突然叫了起来,“当年我们害了她,如今她,苏锦云,用她的女儿向我们报复。她报仇来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夫人,你怎么了?”龚大学士被妻子的颠狂神情吓了一跳,“夫人,夫人” 龚夫人歇斯底里地喊了几句,头一歪,竟然昏厥了过去。 “来人,快把李大夫请来”龚大学士慌了,回头叫道。 “老爷,夫人,不好了”紫芪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小姐,小姐她,割脉自尽了” “啊”龚大学士只觉得眼前一黑,也昏了过去。 “老爷” “夫人” “小姐” 顿时,整座龚府人仰马翻,哭声响成一片。 **** 正午,太阳正猛烈地照射着大地。“秋老虎啊。”张二花用手覆在额 头上,做一个远眺的姿势,对如此强烈的太阳光有些难以忍受,嘀咕道:“这都已经进入秋天了,怎么天气还是这么热?” “二花姐,你还不走快点?你看看天边那一团团乌云,我看不出半个时辰,这雨水准到来。”一个人影匆匆匆忙忙地自她面前走过,是同村的竹花。 张二花干脆停了下来。今天一大早,她去城里看望大姐,顺带捎点蘑菇鸡蛋送过去,用过午饭,大姐本想留她多坐一会,说待会用马车送她回去。她惦记着蘑菇园,再加上今天朱府里的马车都派到茶园里去了,要用车也只能待到傍晚。她嫌麻烦,于是一个人从朱府里走出来,碰碰运气,希望能在路上截到同村的顺风车。 谁知道她今天的运气特背,走了半个时辰,连辆马车的影子都看不到。她看着眼前的路,还有大半个西湖要绕过去,才能到家,顿时泄了气。 天边,雷声轰隆,看来雨水快来了,风也开始急促起来,湖边风大,吹得她有些摇摆。 后边,传来了锣鼓声响,有一队府衙仪仗队走了过来。两边的衙役服饰统一,神情严肃,不拘言笑,手里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透着一股官府的威严。 在路上的行人一看,是得罪不起的官府的人来了,于是纷纷闪避,其实也没有几个人。张二花一看,马上记起扬州城里的传闻,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今天到任,想必这个就是护送新知府上任的仪仗队吧?听说还是扬州本地人氏呢。 这样一想,张二花忍不住朝后面看了一下。见那群人当中,有一顶华丽的大轿子犹为显眼。只这稍一停顿的功夫,已经有官差在叫了:“前面那个,闪开闪开新任知府大人来了,快快闪避” 张二花赶忙向侧边躲,这阻碍官差,也是一条罪名,她犯不着惹这些人。就在这时,突然从轿子里传来一声和悦的男声:“停轿” 轿子停了下来,一个身穿庄重的知府大人官服的人略一低头,走出轿来。他看着前面有些惶急的人影,微微一笑;“张姑娘,请留步”() 第一百五十二章湖边巧遇有情人 张二花停了脚步,特意朝左右看看。四周一片空旷,本来这条湖畔的路就有些僻静,如今暴雨将至,在路上走的人都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去,一下子全部走远了,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这么说,那位新上任的知府老爷叫的人是她喽? 张二花惊讶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俊朗的身姿,崭新的官服,崭新的官帽,华丽的四抬大轿,轿沿边上流苏飞扬。 再往脸上看,长得还不错,一表人才,不应该是老爷,被叫做老爷的人不应该这么年轻。面前这个人最多不超过二十岁吧,浓眉英挺,英姿飒爽,年纪轻轻能担当扬州知府的大任,算得上年轻有为。 张二花的心中滑过一丝疑惑,这位应该就是京城吏部尚书岳大人的得意门生吧,不过,怎么有点眼熟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新任知府走上前来,与她并肩而立。他的脸色详和,甚至有点突然遇到故人的欣喜。他含笑望着紧蹙眉头的她:“怎么,张姑娘,一年未见,不认得在下了?” 新任知府自称“在下”,倒把张二花吓了一大跳,她忙躬身施礼:“大人可出此言?是民女不识大人,冲撞之处,万望见谅。” “真的不记得我了?”新任知府唇边的笑意更深,一点也不避嫌,伸出手来扶住张二花,“张姑娘,可记得扬州城南书院?” 张二花下意识要躲闪,却被他这一句话提起了兴趣:“城南书院?这么说大人也曾在城南书院里就读过?” “嗯,读了三年。”新任知府点点头,“张姑娘还记得当年城南书院的三大才子?” 提到了城南书院,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拉近了好多,毕竟是同乡,还在那么有名望的院校里就读过。 张二花笑道:“怎么不记得,我家小弟也曾在那里就读过。我记得他好像说过,这第一个才子是林志海,第二个是朱……”她猛然打住,转头指着他说不出话,“你,你就是……” “不错,在下就是朱里厚。”新任知府含笑道。 张二花愣愣地看了他一会,下意识地看看自己手腕上那道约有两寸长的淡粉色的伤痕。那是以前为了拒绝一份自己不要的婚事,用瓷碗碎片划伤的。而那个婚事的男主角,就是位朱二公子。 她觉得一阵难堪,面对一个被她拒婚的人。 朱二公子,不,是现任的新扬州知府,当然看不出张二花心里在想什么,他抬头年看看天:“要下暴雨了。” 张二花也抬头看天,天边乌云滚滚,四周也渐渐暗了下来,云层之间互有闪电相互交错。 “嗯,快要下雨了。”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凌空劈下,怒雷仿佛就在两人的头上炸响,不出几分钟,“哗啦啦”的雨水倒豆子般从天上倾泻而下。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了呢?”花想也没想,一把扯起新扬州知府,“前边有个亭子,我们到那里避避雨去” 新扬州知府朱里厚含笑看着她,站着没动。 张二花这才醒悟过来,尴尬地松了手,看着他身后那些官差衙役们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不由讪笑道:“这,这个,我忘了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朱公子了……” “怎么就不是了呢?”新扬州知府摇摇头,“走,过那边避雨去”他身形高大,扬起衣袖。宋朝的官服袖子都很宽大,他这样扬了起来,就替张二花遮住了大半的雨水,揽住她不由分说就朝前边的亭子走去。 后来的衙役一看,知府大人不坐轿子,居然和一个民女步行,赶忙快走跟了上去。抬轿的轿子一看这情形,也赶忙抬起空轿,紧追了过去。 “朱公子,啊不,朱大人。”张二花惶急的叫道,叫得极其拗口。她已经瞄到从后面赶上来的衙役们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敬畏多于好奇。 “快走”昔日的朱公子,今日的扬州新任知府说得很果决。 张二花身不由己被他“拖”着走,她看到顺着风势斜劈过来的雨水全落到了他的衣衫上,而他,却浑然未觉般,护着她朝前奔去。 “你快回你的轿子里去,这点雨伤不了我的。”张二花小小挣扎了一下。张二花也算是常年劳作的人,不是那种纤细文弱的闺阁娇娇小姐,这一挣之下,竟然挣不脱,朱公子的手胜似铁钳,看来是这些年东奔西跑煅炼出来的。 “轿子坐不了两个人。”新任知府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张二花的脸突然红了,她可不是说这个,怎么绕到这里来了?紧贴着他,心跳也开始不规则起来。 那座亭子其实并不远,不过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但对于张二花而言,仿佛走了几个世纪。 在抵达亭子的那一刹那,新任知府先把张二花推了进去,然后自己再跳进来。他的身上,已经被滂沱大雨淋了个湿透。 他摔了摔袖子,有些自嘲道:“看,我这是贵人出门招风雨啊,我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记得扬州城很少下这么大雨的。” 张二花看了他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中便有了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在摇晃。 朱公子很豁达,看着张二花笑他,也没有生气,只是微笑道:“你笑得真好看。” 张二花脸又红了。她咬咬牙,也不叫他知府大人了,瞪了他一眼:“朱公子,你看你,浑身都湿透了,这怎么行?这样下去会着凉的” 听着这么温馨体贴的关怀话语,朱公子笑得更开心了,他说;“没事,没事,你别忘了,我是在这长大的,这里的天气我比你知道得还清楚呢。这些雨,算不了什么……”正说到一半,一阵风吹过来,朱公子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又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朱公子”张二花叫道。 天,本来想表现一下自己的风度的,居然在美女面前出糗了,朱公子的脸上也有些红,可是这西湖的风似乎不放过他似的,又夹着雨滴向他扑了过来。他禁不住又再连打了几个喷嚏。 张二花更不好意思了。本来人家可以舒舒服服地躲在轿子里避开这场风雨的,却偏偏像傻子一样陪着自己一起淋雨,这里面包含着什么,张二花不可能不明白。 张二花看看这位年轻的公子,全身上下滴着水,从头到脚全湿了。这天气说变就变,中午时分太阳热得快要把人烤干,一转眼这雨水便带上了秋天的寒意。朱公子犹自强撑着,但嘴唇已有些苍白,强劲的湖风一阵紧接一阵地刮过来,他在寒风中微微地抖了一下。 张二花不由缩了一下肩膀,连她都觉得有些冷。她看看四周,轿子仍在外面淋着雨,反正是雨水透不过轿子的木板,淋多久都没问题。由于新任知府在,轿子与衙役们不敢进亭子里避雨,只在亭子的边缘雨水不大淋得到的地方站着。 张二花看看不远处有一户人家,然后走到一位官差面前:“这位大哥,麻烦你跑一趟,到那户人家借几把伞来,让这些大哥们早些回去。” 那位官差没动,看向朱公子。朱公子点点头,那位官差仿佛得到命令般,飞奔着去了。 “朱公子,”张二花提了一个建议,“这里离知府衙门还有好几里路,蘑菇园就在前边不远处,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就到我们那里坐坐,换下这身衣衫如何?” 她很诚挚地看着朱公子,这个时候,人家帮了你,无论如何也要表示一下谢意的。 朱公子看着张二花,眼睛晶晶亮,他说:“那就有劳姑娘了。” 官差很快借了几把伞回来。朱公子伸手取过一把,然后其他几把全给了底下的官差们,轿夫也被他打发回去了。 张二花张了张口,她本来是想要一把伞的,如今全部分光了,难道,她要与这位朱公子共撑一把伞不成? 朱公子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打开了油纸伞就招呼张二花过来,脸上十分真诚。张二花暗笑自己小家子气,她素来性格豪爽,也不再多想,走到了朱公子撑起的伞下。 雨开始小了。朱公子走得很慢,并没有介意自己浑身的透湿要急着赶去换衣裳。他抬头望着细雨蒙蒙的西湖,神思有些向往:“这几年来,东奔西跑,最怀念还是家乡这个湖啊,嗯,魂牵梦绕……” 张二花有些想笑,怎么朱公子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难道每个游子都这样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张二花记得这首唐诗,早在边陲的桃花村,苏文清就教过她这首诗。“朱公子,你作梦都想回到这里来吗?” “嗯,”朱公子点点头,张二花吟育的这首诗正说明了他此刻的心境,“家乡有父母双亲,有兄弟姐妹,还有……”他含笑望着张二花,突然停了下来。 张二花忍不住问道:“还有什么?”抬起头来,见他望过来的眼睛分明带着火热的情愫,不由脸上飞起两片红霞,心跳得更快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鲜菇楼出事情了 两人磨磨蹭蹭,终于走到了苏氏蘑菇园门前,张二花一边推开前院的门,让朱公子进去,一边朝旁边站着的院丁狄青喊道:“狄青,拿一套你的衣衫过来。” 狄青与朱里厚的年纪相仿,身形也相仿,不胖也不瘦,朱里厚看着狄青,脸上露出亲近的笑容。 狄青倒是带着三分疑惑看看面前这位陌生的淋得跟落汤鸡似的男子,再看看张二花,然后把她拉到一边:“张姑娘,这位是谁?怎么看来这么面生?” 张二花知道这是狄青的职业习惯,做为苏氏蘑菇园的院丁兼保镖,狄青当然有盘问的权利。 “是我,我表哥。”张二花撒了个谎,她不想因了朱公子的身份在苏氏蘑菇园里引起马蚤动,反正他换过衣衫就走,也耽搁不了多久。“他从远地过来找我,不想遇到暴雨,让他换过衣衫后马上就走。” “那好,我去拿套衣衫给他。”狄青有一个临时房间在后院蘑菇屋的旁边,经过朱公子身边时,他特意再看了一眼朱公子,咕噜道:“不是拿了伞了吗?怎么还淋成这个样子?” 张二花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蘑菇园的院丁,有些,有些不太懂事,朱公子你别见怪。” “没事。”朱公子摇头,“忠于职守,不错。” 很快狄青把衣衫拿了过来,是一件半旧的石青长褂。朱公子也没表示出嫌弃的神色,向狄青道了谢,便借了地方换衣裳去了。 “这人,是戏子吧?”狄青向张二花问道,“瞧他一身官服,做得还真像。” 张二花嘿嘿地笑笑,也不说明,转身朝厅里望望,问道:“小清在吗?” “苏姑娘不在。”狄青摇摇头,神情有些担心,“刚才有个伙计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把苏姑娘叫走了,听说,鲜菇楼好像,”狄青犹豫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听那个伙计的语气,好好是鲜菇楼出事了。” “出事?到底出了什么事?”张二花心一沉,急道。 “好像是蘑菇有毒……有人中了毒……” 狄青话还未说话,张二花已经奔了出去。狄青急急忙忙拿了雨伞要追出去。 “我来吧。”狄青手中的伞被人接了过去,狄青抬头一看,是张二花的“表哥”。 “表哥”问道:“有人中毒?在哪里?”显然对此事很感兴趣。 “表哥,你以为你一个戏子,穿上了官服就是当官的?可以断案了?还远着呢。”狄青有些不屑道。 “我去看看。”朱公子急急追张二花去了。 狄青想了想,叫过蒋二帮忙看一下院子,自己也拿了雨伞跟出去。 扬州城里的鲜菇楼门前,聚集了好些人,把宽阔的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天已放晴,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空地的中央。 一个人倒在地上,脸色发黑,口吐白沫,旁边有一堆呕吐物。苏文清正蹲俯在他的身边,用尖细纤长的银针对着他身上的几处大|岤扎了下去。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过不多久,只听那躺倒的人喉咙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人侧了头,蜷曲着身子,竟呕吐了起来。 那人吐了很久,直把胃里的所有吃下去的东西完部吐完,才停止下来,重新瘫在地上,但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不再似方才那般乌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周围的人群顿时发出热闹的欢呼声 苏文清直起身来,吁了口气,催吐成功。她转向旁边一个看来像是中毒男子的朋友的人:“放心,全吐出来,身上还有些余毒要清,待会我开副方子,你拿回去照方子煎两副药,给这位公子服下,一夜过后,就全好了。” 那个男子似乎有些不甘心,看看苏文清,然后转向旁边一个中年男子:“李老板,你给个话,你看我这位朋友在你这里中毒……” “许老七,去账房提五十两银子给他。”李成权有些羞愧,有些无奈,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刚一开门就出了这种事情,他记得这些蘑菇都是一大早从蘑菇园里摘来的,自己的种植场里种的蘑菇还能有毒,打死他都不相信。 不过,做为饮食业,最忌讳的就是出这种食物中毒的事情。所以,为了挽回声誉,一方面他积极对受害者进行赔偿,另一方面通知了官府。 “李老板,你看我朋友都这个样子了,区区五十两银子……”那名男子开始得寸进尺,地上的那名男子很配合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这分明是敲诈嘛。张二花看得气愤,正想上前理论,李成贵忙拉住她,这个时候无论怎么说,都是他理亏。‘好吧,一百两,这总行了吧?”李成贵无奈道。 “这还差不多。”那名男子捧着装着一百两银子的大包袱,叫来几个人,抬着地上那名男子扬长而去。 张二花气得直跺脚,却作声不得。李成贵唉声叹气,苏文清的脸上升起一丝疑惑。 “各位,请留步。”只听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骞地响起,男中音,略带低沉,但无形中透着一股威严。围观的人群顿时精神一振,纷纷朝门口处望去。 门口处,闪出一名穿着半旧石青衣衫的年轻男子,他挡在了那几个人面前,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似乎胸有成竹。 那名中年男子见半路杀出一个人,穿着平庸,神色便有些不屑,但对上面前这个人的眼睛时,不由惊了一下。这个人,虽然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但那眼睛里投射出来的目光,却是如此的锐利,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中年男子不由退缩了一步,一时也不敢太嚣张。 “你是谁?”中年男子吼得有些底气不足,“没事的话就让开,让开,别挡道。” “先别急着走,至少要把事情弄清楚。”朱公子微微一笑,转身朝李成贵道:“李老板,他在你这里吃饭,是吃了什么东西导致中毒的?” “蘑菇汤。”中年男子忍不住插了进来,“就是那碗毒蘑菇汤把我兄弟害成这个样子的” “一锅的蘑菇汤,那么多人吃了都没事,偏偏这位兄弟吃了就……”李成贵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是说我们冤枉你了?”中年男子有些不服气。 “李老板,麻烦你把那锅蘑菇汤捧过来吧。”朱公子朝李成贵道。 李成贵叫了一个强壮的伙计过来,吩咐他去取蘑菇汤,那个伙计飞快领命去了。 狄青在一旁看得直摇头,低声对身边的张二花道:“张姑娘,你这位表哥是个戏子吧?而且还是一个经常扮演大官的戏子吧?”、 张二花听得哭笑不得:“这怎么说?” 狄青沉吟道:“看此人的仪容表现,投手投足都显示出官家风范,肯定是在台上演多了,入戏太深,都忘了自己是谁了。刚来时我认真看了一下他穿在身上的袍子,那料子,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 “如果是真的呢?”张二花没好气道。 “不可能”狄青很干脆道,“这几天扬州城传说纷纭,都说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年逾四十,身形精瘦,承蒙吏部尚书大人提点,才出任扬州知府一职。你的这个表哥,”狄青看看不远处的朱公子,摇摇头,“不像,太年轻了。” 张二花撇撇嘴,没说话。狄青忙讨好道:“张姑娘,我并不是要故意这样说的,你表哥是好人,见义勇为,不过,你知道他得罪的人是谁吗?扬州城里有名的地头蛇霍小三。知道这个霍小三是谁吗?前两天在城南街头有两伙人斗殴,其中有一个被打死了,这人就是这个霍小三打死的。此人生性凶残,朝中又有人撑腰,谁也不敢惹他。你还是把你表哥叫回来了,省得惹了事,把小命都丢了。” “霍小三?”张二花略吃了一惊,扬州城世风日下,时势造混蛋,也造就了一些恶霸,地头蛇。这个霍小三,听说是当朝相国岑相国的外家远房亲戚,岑相国家大势大,又是皇亲国戚,这个霍小三有这样强势的亲戚,当然更加胡作非为,不可一世,扬州城里的老百姓见之避之不及,给他送了个外号,叫做“混世魔王”。 “不好。”张二花暗道。虽说她不常在扬州街头走动,但对于这个恶霸的斑斑劣迹还是有所耳闻的。如今朱公子一人单抢匹马,与这个恶霸冲撞起来,只怕凶多吉少。 她心中着急,拨开人群挤到朱公子面前,低声道:“朱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还是先走吧,这个人你惹不起。” “无妨。”朱公子依旧微笑着,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无所畏惧地迎上霍小三要杀人般的目光。 “蘑菇汤拿来了。”刚才那个飞奔而去的粗壮小二很快就从厨房转了回来,手中捧了一口铁锅,铁锅上盖着盖子,一时之间,大家也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朱公子踱过去,伸手掀起锅盖来,顿时,一股蘑菇的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汤色十分浓郁,一块块大块大块的骨头冒着热气,看得人唾涎欲滴。 “是从这锅里盛的蘑菇汤吗?”朱公子问道。 霍小三摇头,表示不知道。粗壮小二答道:“是这口锅,这么大的锅,专烹制汤水,鲜菇楼只有一口。” 李成贵也点点头:“我这里只有这口锅,如果哪位不信的话可以到厨房去验看。”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点头附和:“对,就是这口锅,我在鲜菇楼吃过好几次了,每次店小二都从这口锅里舀汤出来的。” 朱公子征询地看了一眼霍小三:“阁下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霍小三说不出什么,冷哼一声,没有再出声。() 第一百五十四章巧妙解围救佳人 “那好,既然各位都没有意见,那我就来做个示范。”朱公子冷静道,掏出一锭碎银递给旁边站着的一个人,“这位老哥,麻烦你去牵一条狗过来 。” 旁边的那个人掂掂银子,起码有三二两,马上眉开眼笑起来,不一会儿,就将自家那条黑狗牵了过来。 朱公子舀了满满一碗的肉骨头,摊凉后放到了黑狗的面前。黑狗看样子饿了许久,一见这喷香的肉骨头,马上欢呼一声扑了过来,把头凑到碗边便“咔咔”地啃了起来。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半个时辰过去了,黑狗心满意足地伸伸爪子,在四周慢慢溜达起来。众人的眼睛瞪得发酸,仍没看到黑狗倒下去的迹象。 “怎么样?这汤里没毒吧?”朱公子指指那条黑狗,锐利的目光盯着霍小三。 霍小三脸上有些挂不住,指住那名“昏迷”过去的人道:“那我兄弟都这个样子了,怎么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苏文清走了过来,看着霍小三,唇边浮起一丝冷笑,“一点类似中毒的药物而已,症状与中毒相似。” 围观的群众一阵哗然。本来扬州城里的人对这群恶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见有人出头,不由觉得十分解气,暗暗叫好。 霍小三恼羞成怒:“你是谁,用得着你多管闲事吗?” 苏文清笑道:“我这可不是多管闲事。”这家鲜菇楼是她治下的产业,是她与李大叔的合资企业,这伙人竟然冒犯到她头上来了,她能置之不理吗? “小清姑娘是仁和堂的坐堂大夫,她说的话就是事实。”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低声叫道,有些常年居住在扬州城的人,也纷纷点头赞同。 苏文清看看担架上那个“昏迷”的人,笑笑道:“伙计,别装了,该醒醒了。”那人犹自一动也不动,似乎根本听不到苏文清的说话声。 苏文清也不介意,慢慢踱到那人身边,忽然用手中的银针向他胁下一处|岤位扎去。这是她以前看武侠小说时看来的一些专门对付那些顽固分子的手段,形同点|岤。 顿时,那人如遭电击般坐了起来,杀猪般的叫声响在半空。他捂住胁下肋骨的地方,有些惊惶地望着苏文清。苏文清冷冷地看着他:“好了,治好了。很简单,中毒可没这么便宜你。” 诡计被揭穿,那名“中毒”的男子再也装不下去,看着霍小三哀求道:“大哥……” “真没用。”霍小三怒骂一句,看着人声鼎沸的人群,再也不顾及自己的什么面子,恶狠狠道:“来人” “哗啦啦”一声,不知什么地方钻出一群人,慢慢围了上来。光天化日之下那些人居然是带了家伙的,两尺多长的大刀泛着白晃晃的寒光,上面有些微红,好像是沾了不知什么人的血迹,还未完全洗去。 张二花吃了一惊,马上朝苏文清奔了过去,扯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小清,我看算了吧,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会吃亏的。” 眼见那群人逼了上来,泛着寒光刀刃真实地展现在眼前,苏文清也有些紧张,不过,她很快镇静下来。这伙人,让她想起了十年前边陲破败小村落桃花村,那个全村遭黑衣人洗劫的夜晚。 如今扬州街头这伙人,与那个晚上的黑衣人有什么区别呢?苏文清只觉心中一股怒火升起,她眼中闪现着愤怒的火花,极力思索着对策。 她飞快地掠过人群,见狄青正神色焦急地朝她这边望了过来,她冲狄青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狄青会意,迅速隐没在人群中。 朱公子冷冷地看着这伙人欺身而上,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官符,喝道:“大胆逆贼,扬州知府在此,还不快快住手”说着把官符高高举了起来。 “朱公子”张二花有些急了。这个朱公子,怎么就不识时务呢?现在亮出身份有什么用?身边连个衙役也没有,论打架那也寡不敌众… 霍小三吓了一大跳,他仔细地看了一眼朱公子手中的官符,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旁边的一个他的手下脸都开始有些发白,悄悄地拉住霍小三:“大哥,我看咱们还是撤了吧,官府我们惹不起。” 霍小三眼珠骨溜溜一转,马上有了主意,他围着朱公子转了一圈,嘿嘿笑道:“敢问这个公子,你说你是扬州知府?知府大人有你这样的吗?穿着一件破衣衫,身边连个衙差也没有,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是外面淘来的吧?我看你就一冒充的……哈哈哈……” 整个鲜菇楼前回响着他放肆而狂妄的笑声。 苏文清有些惊讶地望着身边这位身材挺拔的公子,不算是弱不禁风文弱书生的类型,看来像武生,很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再看看那道官符,的确雕刻得很像,看来这个时代的仿冒技术已经很进步了,都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只不过这人穿着一件半旧石青衣衫,拿着个官符,有些滑稽可笑。 “这位大哥,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苏文清低声对他道,“不过,这是我们鲜菇楼与这伙歹徒之间的事情,不关你的事。你还是快点走吧,免得惹祸上身。” 朱公子微微一笑:“这么说,我是多管闲事罗,不错,我就是来多管闲事的。” 苏文清有些气结。她还真没见过这号人,送上门来吃亏的。张二花狠狠地踩了一下他:“你疯了?” 朱公子神色知若,转身对霍小三道:“如果你不信,可以验看。” 霍小三才不会笨到去验看印章的程度,如果那枚官符是真的,那他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他现在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面前这个人是扬州知府,即使是真的也要把他变成假的。 围观的群众一见这明晃晃的杀人刀出来了,都吓得纷纷抱着鼠窜,唯恐走得太慢,无缘无故地成了刀下的冤魂。 霍小三高声道:“这里有个假冒新任知府大人的狂徒,兄弟们把他拿下” 那群乌合之众一看头领发了话,猖狂地笑着欺身上来。苏文清等人慢慢退到墙边,再无退路。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起潮的声响,似有千军万马席卷而来,就连扬州城的地面也起了小小的波动。 那群人似乎有些惊恐,有些愕然,齐齐转身朝街口望去。下午时分,刚下过雨的天气依然沉郁,光线稍暗,街口处出现了一匹高头大马,两匹,三匹……十匹,二十匹,三十匹……一百匹,二百匹,三百匹…… 街口处的马匹层出不穷,把那伙恶贼看得目瞪口呆。领头一人,竟然是呼延二公子,他骑着一匹大黑马,穿着软丝铠甲,右手握着斜挂于腰间的宝剑,神色冷傲居高临下地望着这群乌合之众。 “怎么,这里要闹事吗?”呼延二公子神情倨傲,只瞟了霍小三一眼,便让他莫名惊跳了一下。 “哦,是南昭王府的二公子啊。”霍小三一看到是呼延二公子,心里“格登”一下,知道这事不好办。忙陪笑道:“二公子,您这是要带兵去哪里啊?” “回营。”呼延二公子简洁道,看了一眼那些人手里的长刀,“霍老哥,这是要动武吗?” “不是,不是。”霍小奶奶着笑脸,使了个眼色,他的那些手下马上把长刀收了起来。 “我这是,这是陪这些人玩玩。”霍小三嘿嘿笑道,“误会,误会。” 呼延二公子却不理他,径 福气安康第5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56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56部分阅读 理他,径直走到苏文清面前,略带讶异道,“苏姑娘,怎么你也在这里?” 苏文清惊奇地看着一身铠甲的他,正要出声询问,见他忽地朝自己猛眨了几下眼睛,顿时醒悟过来,含笑施礼:“呼延二公子别来无恙?哦,这是我叔父开的小馆子,我来帮帮忙。” 霍小三一听暗呼不妙。本来以为这个鲜菇楼是一些无背景无家势的人开的食肆,下手较容易,况且收了别人的财物,当然要替人消灾。不想这是灾没消成,自己倒惹祸上身了。想这位呼延二公子乃当今皇太后的亲外孙,昭阳长公主的亲生儿子,其长兄又与岑相国府结了亲,相比他这个岑相国的远房亲戚不知亲近多少倍。 如今见呼延二公子对那名女子一脸笑意,像是相识许久,弄不好还是这个花花大少的相好。自己竟然把事情闹到了呼延二公子的头上……一想到这,霍小三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怠慢,慌忙把那包银子放到地上,讪笑道:“这位姑娘,你莫怪,小人我也不是故意的,误会,误会。”然后朝那群人怒喝道:“混蛋,还不快退下去。” 那些人也是会看眼色的,一见大哥都退缩了,马上一窝蜂全散了。霍小三也瞅了个空子,偷偷地溜走了。 “多谢二公子出手相助。”张二花爽快道。苏文清也朝他颌首,表示谢意。 “朱公子?”呼延二公子眼睛落在朱里厚的身上,“我听父亲说起,这扬州新任知府……” “正是在下。”朱公子微笑道。 “如此一来,这也算是考察民情罗?”呼延二公子似笑非笑道。 这时,朱公子却突然正色起来:“呼延二公子,您身为皇家贵胄,父王又是赫赫有名的南昭王爷,应该明白这军中的规矩,”他顿了一下,猛然道,“呼延二公子,这私调军营将士,该当何罪?” 张二花苏文清等人脸上顿时勃然变色。() 第一百五十五章你不值得为我做这么多 “朱公子……”张二花有些仓惶地叫道,用略带了恳求的眼神望向朱公子。这个新任的知府大人也太铁面无私了吧,人家才刚刚救了你一命哦,居然追究起救命恩人的罪责起来。 “二公子…”苏文清也迟疑地望向呼延二公子,她知道呼延二公子向来任性行事,行为乖张,如果真的假传命令,这倒像是他的行为。 她的目光撞上呼延二公子的目光,呼延二公子神情自若,反而给她一个安定的笑容。 “朱公子真是铁面无私,看来整治扬州城的世风日下,皇上并没有看走眼,吏部尚书岳大人也没有举荐错,朱公子果然是不二人选。”呼延二公子神色不变,眼中居然有赞赏的神色。 “呼延公子说得不错。”那黑压压的军士当中,居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朗声道。 苏文清惊讶地回头,就连张二花也露出奇怪的表情。这个声音是她们都熟悉的,是扬州军械局贺将军的声音。这么说,他也来了?只是,他为什么要隐藏在军士当中呢? 贺将军似乎看出了大家的疑惑,含笑道:“大家稍安勿躁,身为朝廷命官,怎会知法犯法呢?”他从身上取下一支金批大令,转向朱公子道,“这是南昭王爷的金批大令,由于近日要运送一批军械到边关,所以老王爷特命二公子与本将军随行。正好遇到朋友有难,就帮一下忙。” 贺将军说得轻松至极,显然与苏文清交情非浅。苏文清抬头看向贺将军,心存感激之余,又想到,如此一来,又欠别人一个人情了。 朱公子郑重地接过金批大令,他仔细地看了一会,确认无误后,还给贺将军,对他们二人拱手抱拳道:“二位大人,本官不问缘由,对二位大人横加指责,多有冒犯,请二位大人恕罪。” “朱大人不必自责。”呼延二公子呵呵笑道,“刚才看了大人的行事作风,我想,今后的扬州城,可以太平了。” 朱公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连连告罪。 贺将军见时候不早了,便向呼延二公子道:“二公子,我先率兵回军械局去,把一切准备妥当,傍晚时分便可出城。” 呼延二公子含笑点头:“好,我收拾妥当后,傍晚时分与将军会合。” 贺将军也不再作停留,率了几千将士浩浩荡荡回军械局去了。 至此,衙门里的衙役才急匆匆地赶到,一个个衣冠不整,一副涣散的样子。呼延二公子看在眼里,拍拍朱里厚的肩膀:“朱兄,看来这扬州衙门的办事效率,真的要重新整饴一番了。” “会的。”朱公子微笑道。 围观的人群见没有什么看头,相继散去。朱公子也拱手向众人告辞,朝扬州衙门而去。临别时,他含笑望着张二花:“张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张二花又一次红霞飞上了脸颊。 走出鲜菇楼,呼延二公子与苏文清缓缓行走在西湖湖畔。 “今天的事情,多谢二公子鼎力相助。”苏文清望着呼延二公子,诚挚道。 “小清,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要多加小心。”呼延二公子在一个拐角处停下,前边不远就是苏氏蘑菇园了。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忧虑。 “这话怎么说?”苏文清侧头问道。 “你不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跷吗?”呼延二公子的目光渐渐深遂起来,“自开张以来,鲜菇楼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虽说这是有人故意挑衅,但是小清,你想过没有,为什么那个霍小三,别的酒楼不去闹事,偏偏选中了李大叔开的鲜菇楼呢?” “哦?”苏文清低头沉吟,她没有想过这些。今天的事情照一般人的思维看来,那不过是街头恶霸的一场闹事行为而已,她不想把事情简单复杂化。 “或许是别的酒楼看着一个外地人开的鲜菇楼生意如此红火,心生妒忌,才会雇请那些无赖、地头蛇前来闹事吧?”苏文清尽量把事情朝好的方面想。 “你不是扬州食肆同盟会会长吗?”呼延二公子侧头疑惑地看她,“难道还会有人在你的面前做这些手脚?” 苏文清默然,是她把事情简单化了,论理说,她是扬州食肆同盟会会长,同盟会是她一手创办的,如果有人敢在扬州城内公然挑衅同盟会,那就是与扬州城内数百家的食肆过不去,众人会群起而攻之,这些滋事的人在扬州城内是做不下去生意的,至少,没有人会愿意这么做。 照此一想,那这上霍小三的生事,颇有缘由。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平安无事吗?”苏文清故作轻松道,她不想给自己施加压力,这件事,她会彻查清楚。 “小清。”呼延二公子猛然停下脚步,用力握住她的双肩,眼睛里燃烧着热切与担忧,“你不要这样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我会担心的。” 如此暧味的话,如此暧昧的动作,苏文清有些不习惯,她轻轻地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 “二公子,这样不好。”苏文清低声叫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在南昭王府门前,这个二公子,莫不是疯了? “小清。”呼延二公子依旧不放手,他瞪着她,不管这是什么地方。 苏文清垂下眼帘,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面前这位公子哥居然要退婚,闹得满城风雨,听说还被南昭老王爷罚跪了半宿;接着,又传来了京城翰林院龚大学士的爱女割脉自杀的消息,轰动了朝野;如今,南昭王爷特意把自己的儿子派往边关,应该别有深意吧? 最令她接受不了的是,自己的母亲苏氏,居然为了她的事情求了龚大学士,请求他们放手。怎么会这样呢?那么高傲,自尊心那么强的苏氏,竟然为了亲生女儿去求一个抛弃了她们十多年的忘恩负义的人 她突然觉得对不起苏氏。 也许,她与这位呼延二公子之间,并非众人想像的那样吧? 苏文清微蹙了眉头,看着面前这个伟岸的男子:“二公子,或许,你不值得为我做这么多的。” 呼延二公子恶狠狠地瞪了她半晌,突然一甩手,竟然头也不回地进府去了。 苏文清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呼延二公子的身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惆怅。有人愿意如此毫无保留地付出,她不可能不感动。只是可惜了,可惜别人是有婚约的人。 从另一个层面上说,那个与呼延二公子有婚约的人,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世间的事有些可笑,很多年前,一个女人抢走了她的父亲,很多年以后,她似乎履行了这样一个职责,去争夺那个女人生下的女儿的未婚夫,昭显着报应循环轮回。 只是,做为当事人的她,并不觉得这事有多大意义。她毕竟是穿越而来的,就好像突然穿插进了别人的爱恨情仇之中,而她的本意,并不想搅进这场混水之中。她只不过拥有一具身体而已,而她的灵魂,来源于与这两家人毫无瓜葛的二十一世纪。 所以,什么因果报应,与她无关。 至少,目前这个南昭王府的二少爷,并没有让她有飞蛾扑火的决心。或许,她与他,并没有到那种程度吧,换句话说,这仅仅是呼延二公子的单方面的想法而已,她这样毫无保留地接受得有些不合情理。 望着呼延二公子消失在朱门内的背影,苏文清微微叹了一口气,一个敢于抗婚的人,不能再说他是小孩子了。如今他长大了,会思考,懂得关心别人,明辨是非,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懂得自己要的是什么。可是,她能给他什么呢,她不知道,她觉得有些迷茫,迷茫得有些不真实。 她慢慢地沿着湖岸边上走,入秋了,天气不再那么躁热,湖里的荷叶也有些败落的迹象。这个时候,应该是莲藕丰收的时节吧?苏文清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好的招财法子,全藕宴,当作今年秋天美食城的主打菜肴。菜色一定要色香味俱全,碧绿的荷叶点缀,粉色的莲花衬托,一定会很吸引人。 苏文清兴冲冲地奔了回去,当然也忘了刚才的惆怅与不快。她太忙了,鲜菇楼要重新恢复声誉,今季美食城的新鲜菜肴要出炉,还有蘑菇园那边也眼看着要收成了,她没有太多的时间用在风花雪月上,还有那无法预知的爱情上。 随缘,这是她一向的观念。她一直认为,不是自己的如何挽留也留不住,是自己的即便拿苕帚赶,也赶不走。 全藕宴果然在扬州城里打开了局面,这桌由苏文清构思,聘请了曾在皇宫里任过职的几位大厨共同指点,共同探讨形成的菜色,有用白嫩的藕身精雕细琢而成的“小桥流水”,有莲藕与莲子搭配着相映成趣的“皓月当空”,还有“鸳鸯戏水”、“富贵双全”……等等,可谓是诗情画情全在这一桌子上了。扬州人好风雅,且地方富庶,即使生活稍好的老百姓手里也揣有几个钱,如此美妙的佳肴岂有不来品尝之理?顿时,全藕宴在美食城的几个连锁店相继开花,后又被别的食肆相继效仿,成为扬州城内一大特色菜。() 第一百五十六章蘑菇园里的变故 “事情打探得怎么样了?”听到门口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苏文清抬起头来,看到狄青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没有新的进展。”狄青在门口处站定,脸上有些无奈,“这半个月来,所有的兄弟都被派出去打探了,但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打听出来,只是听说,霍小三半个月前曾秘密会见了一个神秘的客人,那人带着一副京城口音,出手极为阔绰。” “你是如何知道那人出手极为阔绰的?”苏文清略一凝神,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听扬州城里那个飘香楼的妈妈说的,那个晚上,霍小三专门包了一个房间招待京城里来的贵客,叫了飘香楼的头牌以及几个有些名气的姑娘前去伺候。那个头牌得到了五个金元宝的赏赐,就连端茶送水的小丫头也得了十两银子的打赏。” “这么有米的主啊”苏文清暗道,“难怪可以买动霍小三为他办事。”她瞬时抬起头来,“他的背景到底是什么?是谁派他来扬州城的,为什么要加害李大叔呢?” 狄青苦着脸,摇摇头。 “也对,这么隐秘的主子,哪能让我们如此轻易查得到?”苏文清笑笑,“狄青,你们也尽力了,算了,把弟兄们撤回来吧,或许这是那些闲着无聊的人的恶作剧,以后咱们小心点就是了。” 狄青摇摇头,恨声道:“苏姑娘,这不像是普通人的恶作剧,我看对方一定大有来头。不管这件事是冲着您来的,还是冲着李大叔来的,您放心,我一定会让兄弟们极力追查的。我就不信了,他们的狐狸尾巴能隐藏得那么好。” 苏文清笑笑;“那有劳了。”她挥手让狄青退下。这时,张二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差点与退出去的狄青撞了个满怀。 “二花姐,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呀?赶去投胎也要歇口气啊。”狄青眼疾手快扶住张二花,嘴上不忘调侃一番。 “你这只猴子,本姑娘暂时没有心情理你,等有空的时候再收拾你。”张二花笑骂一句,仅仅一句而言,然后便冲进书房里去,好像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狄青走到院子里,深深地地呼了一口气。抬头看一眼院子门前的苍翠绿竹。“清清蘑菇园”与“苏氏蘑菇园”最大的不同之处,除了场地比后者大了近一倍之外,还在院子四周栽上了竹子,有石桥,有泉眼,泉眼里正汩汩地往外冒着清澈的泉水,一派怡人的山水风景画面。 狄青刚伸了个懒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不由走过去看个究竟。 宽敞空旷的院子正中央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摆着一个又一个竹子编就而成的萝筐。每到蘑菇收获季节,张嬷嬷李五娘她们便用苕帚在院子里扫出一大片空地来,把成筐成筐采摘下来的新鲜蘑菇倒在空地上,利用自然的阳光与风,晒制成干蘑菇,做成礼品盒,这是蘑菇园的一个较大的利润点。 如果遇到春天与冬天这两个阳光不太充足的季节,也是有办法的。那就是将蘑菇当成茶叶一样,放在火炕上烘干。当然,火炕是特制的,而且极其干净,稍有不慎,会影响到蘑菇的香味。火候也要掌握得恰到好处,烘干之后的蘑菇就像炒过的茶叶一样,味道香郁纯正。 如今这些曾经味道香郁纯正的蘑菇,一只只病怏怏地躺在竹筐里,无精打采。每个蘑菇柄上,都有斑斑点点的乌黑发黄的迹象,有些甚至出现了青色的霉斑。 狄青一看到这些面目全非的蘑菇,顿时眼都直了,指着那几百竹筐变质蘑菇说不出话来。 “这是谁干的?谁干的?别做了坏事像只乌龟一样缩起来不敢认账,有种的就站出来把这事给认了” 张嬷嬷站在院子中央,叉着腰,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差点要冒出火来。她气急败坏地叫着,跳着,骂着,胸膛剧烈地起伏,眼睛如利刃般扫过面前站着的每一个人。 站在面前的一群人,有熟面孔,如李五娘,何妈妈等人,那是从苏氏蘑菇园移过来的人。还有一些少数新面孔,也就是新招收的,都是些身家清白的贫家妇人与姑娘。 也难道张嬷嬷那么生气。辛辛苦苦忙活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才弄出这几百箩筐色泽明亮、香气扑鼻的干蘑菇。昨天她合计了一下,就这几百箩筐上好的上蘑菇,卖个好价钱是差不了的,那样的话,这一季每个人的季度奖又会多出近十两银子。为了这多出的近十两银子,也为了将来她家上下五六口人的过年新衣裳,前天夜里放工的时候,她还特地留到最后才走,小心冀冀地把这些蘑菇全部挪到一个大屋子里,用盖子一个个细细地盖好,检查无遗漏之后,才上锁回家。 谁曾想,今天一大早,她打算把这些干蘑菇挪出来,用精美的纸盒子包装好的时候,一打开屋子的门,就看到屋里像被大雨侵袭过一样,满地的水,所有的箩筐都泡在水里,整间屋子里散发着一阵难闻的霉味。 一打开湿漉漉的盖子,她的心就瞬时沉了下去,那些曾经色泽明亮的蘑菇,全部变了样。几百箩的干蘑菇,近千两银子啊,她差点没昏阙过去。 她稳住心神,细细检查了门锁,没有被撬的迹象。再看看屋顶,上面的结实的瓦片,没有一丝一毫破损的迹象。虽说前两天下了场大雨,但这所大屋子由于结构良好,根本就从来没有过漏水的历史。 由此,她可以断定,这,一定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干的 张嬷嬷又想到她一家五六口过年的新衣,越想越憋气,目光如要杀人般再度扫过面前的众人。众人被她凌厉的目光扫得纷纷低了头。 “小桃,你说说,这事是谁干的?”张嬷嬷有些气糊涂了,随便瞄到一个,便拎了出来。 “啊?”小桃正低着头,神思不知神游到何方,被张嬷嬷一声断喝,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来,望着张嬷嬷责难的目光,莫名其妙地问道,“张嬷嬷,你叫我啊?” “我不叫你我叫还能叫谁啊?这蘑菇园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叫做小桃的吗?”张嬷嬷恶狠狠道,“我说小桃,你今天怎么了,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思春了?” “哪有”乐小桃不自然地瞪了张嬷嬷一眼,显然对于她这种调侃人的语气不是很接受,“张嬷嬷真是会说笑,我还未及笄呢,哪来什么…… 再说,就算我想嫁了,我爹与我娘也未必肯呢,他们还指望我养老送终呢。”小桃说到最后,眼圈蓦地红了。 张嬷嬷一见这番情景,自知失言,忙打哈哈道:“瞧我这张嘴,什么都好,就是说出来的话太快了一些,自个儿也不晓得说了什么,小桃你也别往心里去,啊?”她还特地走上前来,拍拍乐小桃的肩膀两下。 小桃突然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细细的柳眉紧紧地蹙了起来,咬着嘴唇,满面愁思的小脸皱成一个桃核,似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张嬷嬷缩了手回来,讶然地看着乐小桃半晌,方道:“你那个禽兽不如的哥哥,他又打你了?” 乐小桃点点头,泪水夺眶而出。 整个小莲子庄的人都知道,自从乐小桃的哥哥乐天明做了林志海的书僮,赶赴了一趟京师,回来之后,好的没有学会,坏的倒学了十成十。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家底全输光了,把一个好好的家弄得乌烟瘴气,拿不到钱去赌就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拿出去典当了,输了钱没法还,竟然要把一个好好的亲妹妹卖到青楼里去。乐老伯看不过眼,教训了他一顿,他居然把老爹推倒,撞在了门外的柱子上,当时撞得头破血流,他自己则拿了不知从什么地方挖出来的一点碎银子,又去风流快活去了。直把一个正值壮年的乐老伯气得卧床不起,乐大妈整天带着闺女东躲西藏,生怕那个不肖子又做出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乐天明虽然猖狂,但也知道“清清蘑菇园”不是什么等闲的地方,也不敢公然把妹妹抓回去,乐小桃住在蘑菇园也相对安全一些。 “小桃啊,”张嬷嬷叹了口气,“虽说你的遭遇值得同情,我们知道你的处境也不好过,可是,这做人啊,就要时时刻刻摸摸自己的良心,哪些该做的,哪些不该做的,要分得清……” 张嬷嬷这番话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过了一会,才有人恍过神来,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乐小桃。这些天里,乐小桃由于无处可去,一直住在蘑菇里,如果说哪个人有最大嫌疑的话,那肯定是乐小桃无疑。 再说,乐小桃如今有个嗜赌如命的哥哥,哥哥为了还赌债要卖掉她,如果有人暗中出大笔银子,要她办一件事的话,那她为了自己,肯定会去做的。 乐小桃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射了过来,那目光里有不屑,有鄙夷,还有一些说不明的东西。她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慌得要哭:“不是我,真是不是我”() 第一百五十七章罪魁祸首是乐小桃吗 众人都冷着脸看着她,没有说话。 张嬷嬷深深叹口气,再无比同情地看着乐小桃:“是什么人要你这么干的?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费?还是他们替你还清了你哥欠下的赌债?” 乐小桃茫然地摇摇头,紧抿了嘴唇,眼睛里的泪水已经消失不见,她定定地看着众人:“不是我干的。” 众人又再一次默默地摇头,都认定了是她才会干出的事情,毕竟,这群人当中,家里负债最重的,就是乐小桃,时时刻刻要承受着被自己的哥哥卖入青楼的恐慌的人,也只有乐小桃。 狄青叹了口气,他想,刚才张二花那么火急火燎地奔进书房里,为了就是跟苏文清说这件事情吧? 站在乐小桃旁边的小莲赶忙用手揽住乐小桃的双肩,转身对众人不满道:“无凭无据的,你们怎么可以随意诬赖好人呢?” 乐小桃苦笑着摇头,拍拍扶在肩膀上的手,示意她不必为自己强出头。她转向众人道:“我是清白的,这事是我做的话,我会认,不是我做的话,我坚决不会认的。” 众人无所谓地把目光看望别处,这种事情,做得如此滴水不漏,非常熟悉蘑菇园的地理情况,一看就是内鬼干的,或者就是内外勾结,共同干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张嬷嬷叹气道;“小莲,我知道你与小桃是好姐妹,经常在一般,感情也比别人要好。但你要分清事情的严重性,一昧的包庇宽容是没有用的。” “不可能,我不相信是小桃干的。”小莲不忍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姐妹,“我最了解小桃了,我相信她绝不会干出这种损害蘑菇园的事情来的。” 院子的另一头,苏文清紧蹙着眉头,在张二花的带领下直奔院子而来。她听到了众人的争吵声,但是,并没有急忙赶过去劝解,只是在那个出事的大屋子背后停了下来,沿着大屋子慢慢地走,似乎在查看什么。 她看得很认真,以至张二花忍不住问道:“小清,你看出什么来了,有线索吗?” 苏文清轻轻地摇摇头:“你以为我是衙门里的捕快啊?断案又不是我的专长,我只不过好点好奇,他们是如何把水引进大屋子里去的?” 张二花也四处查看了一下,没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抬头正好看到走过来的狄青,便向他招手,让他过来。 “苏姑娘,张姑娘,你们在干什么呢?园子那边,那边要吵起来了……”狄青一见苏文清,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个乐小桃,真是忘恩负义,我去教训一下她。”张二花怒气马上升了起来,损失了近千两的银子啊,想想都心疼。 “可是,小桃说不是她干的。”狄青又道。 “哪个做坏事的人会蠢到承认事情是自己干的”张二花没好气道,“狄青,你去通知朱公子,让他来清清蘑菇园一趟,就说蘑菇园出事了。” “哪个朱公子?”狄青茫然道。 张二花自知失言,不由脸一红,忙转口道:“是新任知府朱大人,请他务必来蘑菇园一趟。” “先别着急,我们先看看,可别冤枉了人家。”苏文清叫住拔脚要走的狄青,“小桃跟我们这么久了,虽说她现在遭了难,但是我知道她一直是有骨气的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虽然蘑菇园出现这种事情,白白害她折损了那么多的银子,她也感到心疼,但是,平白无故地冤枉一个员工,不是她的作风,这将会打击其他的士气。 “人心叵测”张二花恨恨地说了一句,没有反驳的苏文清的看法,对于这个妹妹,她还是尊重的。 “我在想,那些人,是如何把水引到屋子里去的呢?”苏文清斜靠在大屋子的墙体外面,皱着眉头思索。 “房门落了锁,屋顶没有被人揭开瓦片的迹象,那只有通过窗户……”狄青看看四周,自言自语道,“不过,这窗户好像也是紧紧关着的…… ” 他的话未说完,苏文清已经从墙边站直了身子,沿着大屋子把一个个窗子用手拉了一下,窗户果然也被从里面反栓上了,拉不开,而窗户上纸糊的窗纸也没有破损的迹象。在拉到最后一个靠着围墙那一侧的窗户时,窗户居然神奇地“吱呀”声,居然开了,苏文清笑笑,再看看围墙外那一丛丛茂盛的竹林,聆听到附近传来的阵阵“汩汩”的泉水声,心中顿时有了底。 “这是什么?”张二花跟着苏文清后面转了一圈后,在那个打得开的窗户下,捡起了地上的一个小荷包。那个荷包做得很精致,不过花色很普通,无非是些荷花鲤鱼什么的,是扬州城南大街上那些货郎经常卖的玩意儿,里面可装一些小物件,如几两碎银子,一些小小的玉坠子,珍珠之类的东西,也有人装上一些香花香草,当然香囊来使用。 张二花说着便把荷包打了开来,取出里面的小丸子。这些丸子都有一些奇怪的味道,张二花不由皱了一下眉头:“这是什么东西,味道怎么这么怪?” 苏文清伸手接了过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一下,脸色变了一变:“是一种药丸。” “是什么药?”张二花问道。 苏文清看了狄青一眼,正想解释,突然院子那头又传来一阵喧哗声。苏文清不作迟疑,马上道:“我们过去看看。” 院子那边,蘑菇园里的人分成了两派,大多数人站在了张嬷嬷这一边,以一种鄙夷加不屑的眼光看着乐小桃,少数人,也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站到了乐小桃一边,其中就包括小莲。 张嬷嬷一瞪眼,又有一两个动摇了,慢吞吞地离开了乐小桃那一队人,走到了张嬷嬷这一边。 “你们……”小莲看着站在身边的一个人也没有,不由有些气结。 “没事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乐小桃淡淡道,转身看着身边的好姐妹,“小莲谢谢你。“ 小莲有些不好意思,避开她的眼睛:“说什么呢。” “行了,说了这么多,我们也算先礼后兵了。大家帮帮手,把这个罪魁祸首送官吧”张嬷嬷说着,看看院子里摆着的一大片的箩筐,似乎松了口气,“这样,我对苏姑娘也有个交待了。” 马上何妈妈和其他几个婆子就凑了上来,推搡着乐小桃就朝外走。乐小桃当然不可能如此乖乖就范,极力要挣脱出来。小莲一看,马上奋不顾身地上前阻拦,被其中一个老婆子用力一推,顿时身子朝后倒了下去。 苏文清正好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她与张二花手疾眼快,马上腾出手来,稳稳地扶住了小莲。 小莲惊得脸色苍白,一见苏文清来了,如见到救星般,急急道:“苏姑娘,你终于来了,你救救小桃吧,这事不是她干的,绝对不是她干的……” 苏文清很奇怪地看着小莲:“我知道。” 这回轮到小莲愕然:“苏姑娘,你知道?” 苏文清转身对着众人,见众人仍推搡着乐小桃不放手,便微笑道:“张嬷嬷,何妈妈,你们先把小桃放开。” “这……”何妈妈有些疑惑地看看张嬷嬷。张嬷嬷堆起笑容道:“苏姑娘,这人不能放,这几百箩筐的干蘑菇全坏掉了,就是被这个死蹄子给弄的,她也不知收了别人什么好处,居然使这样的坏心眼…… ” “不是我”乐小桃大声喊道,极力想挣脱何妈奶奶铁掌的钳制,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反被钳制得更紧,疼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何妈妈,不是小桃干的,放手吧。”苏文清吩咐道。 既然是蘑菇园的园主发了话,何妈妈不好再坚持,她看看苏文清,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小桃。张嬷嬷在旁边无可奈何地看着。 “小桃,你没事吧?”苏文清走近乐小桃,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乐小桃没有想到苏文清居然这般信任自己,不由泪湿双睫:“小清姐,真的不是我干的,我受了你这么大的恩惠,怎么还会去干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呢?” 张嬷嬷冷哼一声,目光鄙夷地扫过乐小桃。 “别委屈了,不是你干的,我们绝不会冤枉你的,回房间去吧。你尽管在这住下,你哥哥那边的事情,我会出面帮你搞定的。”苏文清轻轻说道。 “小清姐。”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乐小桃又要哭。 “回房去吧,好好睡一觉,没事了。”苏文清推着她回房,转身对众人说道,“大家也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去,这事都不关大家的事情,不是大伙的过错。我刚才过去看了一下那间屋子,是许久没有维修了,才会出这样的意外。是一个竟外。至于损失嘛,最多不过几百两银子,就不计较了,大伙的工钱照旧,都记在账上的,明天就可以过来领钱。”她转向张二花,“二张姐,你明天一大早就去钱庄提些银子回来,按账上计的一分不少全放给大家。” “这,这是竟外?”张嬷嬷不相信地看着苏文清,正要说什么,苏文清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好了,这事大家不要追究了,散了散了。” 既然园主发了话,张嬷嬷何妈妈有再多的疑惑也不好再说什么,众人怀着一肚子疑问散去了。 小莲送了乐小桃回房后,正要折回蘑菇屋做自己手头上的活儿,苏文清叫住了她,“小莲,你不是会算数吗?来,到书房来,帮我算一下每个人该领的季度赏钱。” 小莲高兴地“哎”了声,跟着苏文清张二花进了书房。() 第一百五十八章京城里来的阔绰有钱人 自小莲进来以后,苏文清就一直在瞧着她,瞧得她浑身不自在。 “小清姐,你不是让我来算一下每个人该领的季度赏银吗?”小莲问道。 苏文清点点头,拿过一本记事本,让小莲在旁边的案几前坐下,把本子放到她面前。案几上有早就研好的墨汁,小莲也不推辞,用细小一些的毛笔沾了墨汁,心算了一会,便把该分出去的银子写在每个人名字的旁边。 张二花走了进来,朝苏文清点点头。苏文清心领神会,慢慢踱到小莲面前,好似无意地问道:“小莲,在小莲子庄里,你是和乐小桃从小玩到大的吧?” 小莲似乎早已料到苏文清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道:“对,以前我家就住在小桃家的隔壁,两家人经常一起玩,后来我爹新砌了房子,我们一家就搬了出去,不过,两家人仍经常有走动。” 说完,小莲想了一下,抬起头来:“小清姐,你现在还在怀疑小桃吗?小桃是无辜的。” 张二花突然走了过来,盯着她;“那你说,到底是谁干的呢?” “我不知道啊。”小莲有些茫然,望着张二花,眼睛突然有一丝惊惶,“二花姐,你怀疑我?” “我不得不怀疑惑你。”张二花冷冷地看着她,“前两天晚上……” “前两天晚上,是张嬷嬷最后一个走的,不是我”小莲还未等张二花说完,就扔了笔,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不错,是张嬷嬷最后一个人走的,可是,你也没有走,而是在乐小桃的房里玩,然后……”张二花的脸冷若冰霜,让人无形之中感到一股寒意。 “我,我什么都没干……”小莲嗫嚅道,眼睛不自觉地躲闪着张二花的逼视。 “什么都没干吗?”张二花冷笑道,“前两天的事情乐小桃记得很清楚,两天前的晚上,她和你在一起闲聊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困乏,那时不过是天刚黑下而已。照理说一个人是不应该这么困乏的,但乐小桃很快就睡着了。那天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连晚饭都没有吃。她也一直奇怪,自己那天晚上怎么这么嗜睡,我想,如果不是你做了手脚的话,她会睡得这么沉吗?” 小莲低下头,没有说话。 张二花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最奇怪的是,前两天晚上,值夜的蒋二居然看到乐小桃曾经出现在院子里。我想,那个时候乐小桃被你迷倒了,出现在院子里的人,应该是你吧?” 小莲惊恐地看着张二花,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二花姐,口说无凭,你怎么就认定这事是我干的呢?” “凭这个。”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苏文清出声了,她伸手从衣袖里取出一只荷包,也就是刚才在大屋子的墙边捡到的那一只,递到小莲面前,“这个,是你的吧?” 小莲一看到那个荷包,脸上瞬时变了,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间,这个细微的动作逃不过苏文清的眼睛。 “你怎么能说这只荷包就是我的呢?这种样式的荷包在扬州城里随处可见,或许是哪个人落下的呢?” “不错,荷包是普通的荷包,没什么稀奇的,最奇怪的是它落下的地方,居然就在出事的大屋子的窗户底下。那个窗户,是整个屋子唯一一个能从外面打开的窗户。”苏文清盯着小莲的眼睛,她已经从后者的眼睛看出一些惊惶失措。 “这也不能说,我就曾经走到过那个窗户下面……”小莲小声地辩解道。 “那么这个呢,是不是可以证明是你的?”苏文清不慌不忙,刷地一声打开荷包,倒出十几颗药丸,“这些药是做什么用的,你比我更清楚。” 小莲一看到苏文清手掌里的药丸,“啊”地惊叫一声,居然扑过来要抢苏文清手里的东西。 张二花马上奔过来,抓住小莲,用力把她惯在椅子上;“坐好”张二花虽然纤细苗条,手上也有几分力道,小莲哪是她的对手,顿时被她压制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小清,这些药丸到底是什么?怎么你那么肯定就是她的呢?”张二花狐疑地看着苏文清手中的黑色的小丸子,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些安胎的药丸而已。”苏文清轻描淡写道。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张二花瞪大了眼睛,嘴张成半圆形,看了小莲半晌,方失声道:“小莲,你才多大,还未及笄,居然就……” 小莲呆了半晌,“哇”地一声捂着脸哭了起来,泪水一颗一颗从手指缝里溢出,坠在了地上,顿时,地上湿了一小片。 “你是怎么回事呀?”张二花用力摇着小莲。她不可置信,小莲才十四岁,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还未及笄呢,居然就有孩子了,这怎么可能? “我,我也不知道呀。”小莲哭得更厉害了,“小清姐,对不起,我也不想的……那个人对我说,一定要我做这件事情,他就会来娶我过门,不然的话,他就要我身败名裂……”小莲说得断断续续,身子抖成一团。 张二花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眼睛快冒出火来:“是他让你有了孩子的?那人是谁?你怎么这么傻,要你做这样的事情你就去做,有没有想过这会害人的……” 苏文清也悲哀地望着小莲。相处了那么些年,看到小莲的堕落,她也不忍心。说到底,小莲是范老先生的关门弟子,算起来也是自己的师妹,平日里大家相处融洽,相亲相爱如亲姐妹般。可是,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怎么会做出这些伤天害人的事情来呢? 小莲仍在哭,张二花不耐烦地怒吼一声:“说,他到底是谁?” 小莲被张二花这一声怒喝,吓了一大跳,抬起泪眼可怜兮兮地?br /gt; 福气安康第5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57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57部分阅读 地望着张二花,嗫嚅道:“是一个从京城里来的人,很有钱,带着几个随从,说是来南方做生意的……长得很好看……” “好看有个屁用衣冠禽兽”张二花简直要爆发了。 “然后呢?”苏文清问道。又是从京城里来的人,这一点让苏文清瞬时提高了警觉。 “他到我家讨水喝,说是迷路了,要我带他们到扬州城北的一个地方,然后给了我一个大元宝。我看他长得 …… 一表人才,出手又阔绰,想必不是坏人,就坐上了他们的马车,带他们过去,谁曾想……”小莲想到了那天发生的一生都忘不了的事情,那是一生的耻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禽兽”张二花恨恨地骂了一句,又狠狠瞪了一眼懦弱的小莲。 “小清姐,二花姐,对不起”小莲哭得稀里哗啦,她站起身来,对着苏文清她们跪了下去,“我求求你们,你们把我赶走也成,但千万不能告诉我爹娘,他们若知道我做出这些事情,一定会打死我的” “打死你活该”张二花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小莲,恨声道,“你怎么就这么懦弱啊,连反抗都不会?告他啊,把他送官去” “那人说,他一定会回来娶我的……”小莲泪眼汪汪道。 张二花气得直翻白眼。苏文清有些惊奇地望着小莲,看着这古时代的小姑娘,她真的不知道该说是这个时代的男的太狡猾了,还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太蠢了,怎么就这么轻信一个男人的话呢,还想着他会娶她回家,还想着为这个不值得的男人生儿育女…… “起来吧,地上冰冷,对身体不好,你是一个有身子的人,凡事要注意点。”苏文清伸手把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扶起来,搬过一张椅子让她坐下,斟了杯热茶让她暖和一下,等她的情绪稳定下来,才柔声问道:“你就这么信他?那你能告诉我,他什么时候会来接你过门呢?” “他一定会回来娶我的”小莲哭道,“我知道他一定会的,我都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他一定不会抛弃孩子,和我的。” “那他什么时候来?”张二花没好气道。这个傻女孩,居然连一个男人的鬼话都相信,真是傻到家了。 “这个月十二号,他说他一定会回到扬州来。”小莲轻声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居然带了一丝甜蜜和羞涩的笑容。 “这样吧,”苏文清唇边掠过一丝笑意,她的心中有了一个主意,“你这个样子,住在家里头,迟早会让你的家人看出来,干脆你就先住在这个蘑菇园里,反正蘑菇园里多的是房间,还有院丁,安全得很。等那个人来了之后,我立马就让你跟他走。” “你不怪他?”小莲抬起头,看着苏文清,咬了一下嘴唇,“他也是苦衷的,他也是万不得已,他说他也是被胁迫的……” “他说的话你就信?保不准是个汪洋大盗呢,我看到时你找什么地方哭去”张二花又插进来一句话 “既然他是有苦衷的,那我也不怪他,如果他是真心对你好,我就让他把你接走……”苏文清像个好姐姐般安慰受惊的妹妹。 “他说他不这样做他会死的,我不想让他死,他死了孩子就没有父亲了…… ”小莲眼中有惊恐,“小清姐,你千万不要怪他,我做错了事情,我一定会在蘑菇园里好好干,干一辈子,偿还你损失的银子……”其实小莲也不知道蘑菇园到底损失了多少银子,更不知道会不会真的要做一辈子也还不清这些银子。 “好,我不怪他,只要他肯来娶你,我就原谅他。”苏文清好声好气劝道,“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对胎儿不好。” 小莲似乎真的相信了苏文清的话,她没有再哭下去,而是由张二花送到了另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就暂且做了她临时的容身之所。 “小清,你真的原谅她?”折回书房,张二花看着在窗边沉思的苏文清,有些不解道。 “我可以原谅她,但我不能原谅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害得跟着一起为虎作伥的那个人,京城里来的人。”最后几个字,苏文清特地加重了语气。 “京城里来的人?”张二花猛然醒悟,‘小清,难道说,这个人就是给了霍小三重金,让他到鲜菇楼闹事的那个神秘京城来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谈话间显露姐妹情 “说不准。”苏文清轻轻摇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人似乎一直就在我们身边,但我们不知道他是谁,有什么目的。” 这话多少让张二花有些恐慌,她看着苏文清,迟疑道:“小清…… ”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苏文清故作轻松地笑着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光。 “小清,这一次,你真的要小心,我觉得这些人,这些藏在我们背后的人,好像是冲着你来的。不然的话,他们为什么不选其他的地方,偏偏在我们的地方滋事呢?”张二花紧皱了眉头。 这几天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都是些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奇怪之极。起初她以为不过是偶然,可是如今细细想来,似乎每一个事情都与苏文清脱不了干系。鲜菇楼、清清蘑菇园,都是苏文清手下的产业,那伙人究竟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冲着苏文清来呢? 起初她以为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大当家做的手脚。不过自从扬州商业协会总舵把陶瓷商线过给了苏文清之后,他们再不理会陶瓷方面的事务。即使见了苏文清她们也客客气气的,礼貌得很,听说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吩咐下来的,而且,张二花还听说,大当家已经许久没有露过面了,所有的事务都交由管家李福打理。 如果是他们做的,对于他们有什么好处呢?李福说考量到长期的利益稳定,如今大当家的宗旨是与苏文清她们精诚合作,互惠互利。从这一方面看,当然不会对自己的盟友下手,那无异于自毁长城。 所以,大当家那边的嫌疑可以排除。那么,这个暗处的敌人,究竟是谁呢? 见到苏文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张二花更是担忧:“小清,这一次不同于往日,这个在暗处潜伏的人,我们根本看不清他,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说不定哪天,他突然朝我们捅一刀,我们死了都不知道他是谁……” 苏文清笑着说:“二花姐,你可别吓我,这件事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们是明人不做暗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自是坐得稳,站得直的,到哪里都是一个理字,难道还怕这些装神弄鬼的人不成?” 张二花仍是忧心忡忡:“好汉也怕吃眼前亏,小清,即使你不为自己想想,你也该为苏大娘想想,她辛劳半生,只有你一个女儿,万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苏大娘怎么办?难道你忍心再让你母亲承受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吗?” 苏文清沉默了。的确,她并非惧怕那些作恶的人,谁敢对她不利,欺凌到她的头上,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反击回去。可是,对于苏氏来说,她苏文清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啊,苏氏已经承受一次丧子之痛了,如果再来一次失去女儿的痛苦,不知道这个历尽苍桑的女子,还能不能撑得下去? 张二花见苏文清似有所动,于是接着道:“小清,你先别担心,我待会就去找朱公子,跟他说明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让他派几个捕快过来,保护你的安全,你凡事小心一些,这些日子少出门,不要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得了机会。” 朱公子?听着张二花一次又一次把那个新任的知府大人挂在嘴边,苏文清又一次露出笑意。 “好了,我就听你的好了,这段时间少出门,即使出门也多带几个人一起去,这总行了吧?”苏文清斜睨一下张二花,有些为难道,“至于你说的让那个朱公子派几个捕快过来,这,这就不用了吧?我们这里请了院丁,也是学过一些拳脚的,对付那些小毛贼绰绰有余…… ” “好吧。”张二花只好摇头,她知道,苏文清的意思是说,如果来的是一些小人物,那么院丁和捕快同样的作用,如果来的是武林高手,那么不管是什么院丁,还是捕快,都是无济于事的。到那个时候,唯有自求多福了。 “小清,我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你是如何判断出必定有一扇窗户不上锁?”张二花想起刚才的事情,忍不住问道。 “这个清清蘑菇园,周围尽是葱葱郁郁的绿竹。我看到在围墙外的好几丛竹子都有些稀疏,有一些竹子从中折断,似乎有人动过手脚。”苏文清顿了一下,看着张二花,“二花姐,如果换作你,要把离竹林不远处的泉眼里的水源引到蘑菇园里来,你会怎么做?” 张二花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是用竹子。” “对。”苏文清赞许地点头,“竹子劈开之后,把里面刨干净,再互相搭建连接起来,可以制成一个很好用的取水工程。那伙人就是利用竹子的这个原理把水引进放置干蘑菇的大屋子里的。” 竹子的这个妙用在电视里看过了,所以,一看到围墙外的竹子的‘怪状”,苏文清马上就联想到这个法子。 “不错,”张二花瞬时想通了,“这件事要成功,必定有一个人做内应,帮他们打开那扇窗户,而清清蘑菇园守卫森严,他们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什么法子进来,所以,他们就把突破口放在了小莲身上。” “小莲虽说快及笄了,但毕竟是个小姑娘,心智没有成年人那么缜密,即然委身给了一个自己看起来还算称心的男子,也就认了命,心甘情愿地帮那个人做起事情来,特别那个男的还应承她说,等事情办妥之后,就娶她进门,她更加相信,所以才会违背良心去替那个禽兽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苏文清摇摇头,毕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人家几句甜言蜜语就把她灌迷晕了,恐怕将来把她卖了,她还乐颠颠地帮人家数钱呢。 “我看小莲都长得跟大姑娘般模样了,怎么脑子还跟个小孩似的说上当就上当”张二花有些不愤道,“几千两银子啊,就这么说没就没了,真让人心里难受……”银子赚起来也不容易,张二花一想到这,心里还是挺痛的。 “二花姐,”苏文清安慰地揽了张二花的肩膀,“银子嘛,失去了可以赚回来。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已经得到了重要的线索,那个京城来人,会在这个月十二号,到扬州来。”苏文清的眼中闪着一丝兴奋的光芒,“我们现在是放长线钓大鱼,到那时我们擒住那个京城来人,诱他说出背后主使,我们就可以知道,是谁在跟我们过不去。所以,这损失的几千两银子,换回一个答案,我觉得值。至少,我们能够自己的敌人是谁,对不对?” 张二花的眼中也闪着兴奋:“也对,反正离十二号也没有多长时间,我们就翘首以待,看看这个专门与我们作对的恶贼是谁?” “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得到我们想要的答案。”苏文清笑着道。就在刚才,她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计划:派人给各地送去一封信,让扬州城里的所有人员,注意带着京城口音的人,同时,还要根据小莲对于那个人样子的描述,画出一张相似的肖像画出来,密切关注扬州城四个城门口人员的进入与出去,一有情况,马上回报。 “小清,你一定要想个法子把那伙人抓住,再不能让他们害人了。”张二花恨声道。想了一会,忍不住又问道,“小清,我还是有一个问题弄不明白,你是如何知道小莲有了身孕的?” “你猜。”这回苏文清不说答案了,她笑眯眯地看了张二花一眼,来到案几前坐下,自顾自地翻看案几上的账本。 苏文清不说,张二花也没有办法,她只好自己想。她记得当时,有人推开小莲,接着小莲朝地上仆去。她与苏文清齐齐伸手,扶小莲扶住。哦对了,在扶起小莲的时候,她看到苏文清似有意又好似无意的把手指放在在小莲的手腕上。这是大夫们常用甚至惯用的姿态,叫做“号脉”。 难道仅仅在那电闪雷鸣之间,苏文清就已判断出小莲有了身子? 这也太厉害了吧 ***** 清晨的边关,没有江南那般妩媚妖娆,黄土,风沙,高大坚固的军事防御工程,冷冰冰地矗立在空旷的地平线上,没有一丝温情。 可是这个早晨,站在高大的嘹望台上,一个年轻的白袍将军的眼中,开始出现了一丝温情。 那是浩浩荡荡的约有几万人的队伍,看漫天飞舞的旗帜,就知道这是皇上派出的慰问团,当然,也是运送军需的军队。 镇守边关,是一项枯躁乏味,却又沉甸甸的责任。这需要从将军到士兵,无比坚强的斗志与坚韧。皇上也会在每年,派出一支军队,送些犒赏的东西过来,慰问辛劳的将士们,以昭显皇恩浩荡。 呼延浩的兴奋并非因为皇上派人送来了美酒佳酿,军需用品,而是一个策马行走在众军之首的少年公子。由于距离太远,那个少年公子的长相看不清楚,但那一身深紫的袍子,还有手上持着的一把龙泉宝剑,显得那位少年公子更加的英姿飒爽。() 第一百六十章慰问团到边关 “廷玉,你怎么来了?”从城墙下来,呼延浩惊喜地迎了上去,象往常一样,摊开双臂,抱住了久违的弟弟。 要在往日,自己的这个弟弟定会像只猴子一样粘上来,尽显顽皮之态。如今,呼延廷玉只是微笑着,让哥哥抱着,同时,他也轻轻地回抱着哥哥,伏在哥哥耳边轻声道:“哥,你瘦多了。” 呼延浩一震,放开了弟弟,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什么时候起,自己这个一向以自己为中心的弟弟也开始关心起周遭的人来了? 呼延二公子微笑着,他看出了哥哥的惊讶,但他并没有解释,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家书,递给呼延浩:“哥,爹要我给你捎来的信,还有,你什么时候回扬州,娘也挺挂念你的。” 呼延浩再度睁大了眼睛,一直以来,由于传言的关系,南昭王妃对他都不冷不热,他根本没有料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南昭王妃会有一日说出思念他的话。 “哥。”呼延二公子揽过大哥的肩膀,“娘真的这样说的,可能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一离开就是半年一年的,说不定要长期都不回来,娘说她不习惯府里冷冷清清的,她已经习惯膝下有两个儿子相伴的日子……” 呼延浩低下头,掩饰着内心的激动,他极力稳住略显颤抖的声音,低声道:“母亲,她,她还好吧?”毕竟有着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摆在那里,即使感情不如亲生母子深厚,也比旁人要亲近许多。 “娘挺好啊,就是近来太无聊了,身边没个儿媳妇陪着她,还有,要是能有个孙儿让她带的话,那她会更加开心……” “廷玉”呼延浩轻斥道,脸颊有些微红。 呼延二公子笑嘻嘻地让贺将军把那些军械,还有皇上赏赐的东西统统拉到军营里去。早有候在一旁的军士赶了过来,领着贺将军往后面去了。 “嫂子呢?她在军营里吗?”呼延二公子东张西望,没有看到岑思惠,感到有些惊讶,“哥,你把大嫂藏到哪里去了?不会连我这个弟弟来了,也不给见一面吧?” 呼延浩轻打了一下弟弟的头,嗔怒道:“人长大了不少,就是这嘴上的功夫没变,依旧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我哪里把你嫂子藏着掖着了,是她自己执意不肯住在军营里,说怕影响不好,自己到外头住去了。” 呼延二公子“哦”了一声,又道:“嫂子的性子真是让人敬佩,不过,她住在外面,难道你就不怕她有危险?” “没事,你放心,那边的看护严着呢,谁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滋事,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呼延浩一副自信的神情。 “那好,呼延大将军,如果你没什么公干的话,可否带我见一见尊夫人,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呼延二公子故意苦着脸道。 “坏小子”呼延浩好笑骂道,跟随从交待了几句,便带着呼延二公子朝军营后的一个小村落走去。 走了约摸一里的路程,便看到一个村落笼罩在迷蒙的雾气之中。由于天气尚早,早晨微冷的晨风中带着一丝青草的幽香,整个村子静悄悄,仍处于睡梦之中,有三两个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早的妇人婆子,早早提了衣服出来,在溪边洗着,见到了呼延浩也没有多大的惊讶,倒是呼延二公子的出现让她们出现了小小的马蚤动,他们走过之后,仍能听到其中稍年轻一些的妇人低声轻笑道;“哪里来的,怎么有长得这么标致的人儿……” 一直沿着河岸走,走到一座稍大的院落前,呼延浩才停下脚步,脸上的神色也柔和起来,他执起大门上的门环,轻叩几下。不一会,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过来开了门。 “大将军,你来了?”小丫头惊喜道,“夫人方才还在屋里头念叨呢。” “哦,你家夫人说什么?”呼延浩嘴边的笑意更深。 “夫人一大早就起来了,看到墙头上的喜鹊在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就说今天肯定有贵客盈门,还叫我们几个要多留意着,不曾想真的有贵客…… ”小丫头说着自己便笑了,偷偷瞄了旁边站着的那位玉树临风般的少年,一看之下倒有些呆了。 “小惠,你看我把谁带来了?”呼延浩大步流星般直入厅堂,一边走一边朗声道。 “浩哥哥,你到底把谁带来了?”一个清脆明亮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普通人家粗布衣衫的女子迎了出来,在看到呼延二公子时微微愕了一下,然后就猛扑了上来,惊喜叫道:“是你呀,呼延二哥哥……” 呼延二公子戏谑地斜睨着她:“我说嫂子,你嫁给我哥都这么久了,怎么连对我这个弟弟的称呼也没改啊?” 岑思惠这才觉察出失言,笑呵呵道;“我这是高兴嘛,呼延二…… ”见呼延二公子极力忍住笑意的神情,再看看旁边,自己的丈夫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她再一次觉得自己失了言,急忙改口道,“…… 二弟,你怎么来了?” “送粮草,送军械,还有皇上的犒赏。”呼延二公子笑眯眯道,看到大哥大嫂相亲相爱的样子,他回去对王爷王妃也有个交待了。 “你们进屋坐,我去做饭,二弟想必也没吃早饭吧,就在我这吃好了。”岑思惠很快地说道,让小丫头先上了茶,然后招呼一个小丫头进厨房做饭菜去了。 “大哥,你说嫂子真的要亲自下厨吗?”呼延二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岑思惠的背影,“我真是不敢想像,堂堂相国府的千金小姐,居然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亲自下厨素手做羹汤……” “照你这么说,你不相信的事情还多着呢。”呼延浩有些好笑地望着自己的弟弟,“边关打战,我们要过的是平民家的生活,哪有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那么讲究?再说,这过日子本来就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简单一点的好。” “嗯,简单一点的好。”呼延二公子点头赞同。看着屋子里简单的桌椅台凳,还有初见岑思惠时见她穿着的那一身如平常老百姓般的粗布衣衫,他想,岑思惠变了,再也不是昔日那个娇气的官家小姐了,或许,人都是要长大的。 酒过三巡,宾客尽兴。酒席撤去,留下哥弟俩,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你呢,这段时间过得如何?”呼延浩喝了一口茶,目光锐利地看着面前的弟弟。弟弟是成熟了,长大了,但长大了便有了长大的烦恼。 “没有好不好,就是那样一天紧挨着一天地过着。”呼延二公子立在窗边,看外面的黄叶漫天飞舞,神情有些萧索。 “爹不同意你们的事情?”呼延浩沉声问道,虽说他远在边关,但扬州方面的事情,多多少少他也知道一些。家书他多数寄给了南昭王府的管家赵三,至于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赵三也会如实地反馈给他知道。 呼延二公子低叹一声。这声叹息,连隔了一段距离的呼延浩都听得清晰异常。 “爹倒没有明说不同意,但有个条件,必须征得京城龚家那边的同意。”呼延二公子转过头来,“哥,你也听说了吧,为了退亲一事,龚府那边也出事了,听说,燕丫头自杀了……” 呼延浩点点头,这么大的事情,京城都传遍了,他怎会不知道?不过,这样的话,他更替自己的弟弟担心了。 “这么说,爹爹就更不同意了?”呼延浩试探地问道。 “在爹爹那边,这事没什么希望了。”呼延二公子又长叹一声,“哥,爹爹为什么要派我亲自边关,难道你还猜不出爹爹的意思吗?” “可是,二弟,你并不喜欢燕丫头啊,你一直都不喜欢她,这一点连我都看得出来。两个人不喜欢的人怎么在一起过日子,爹爹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呼延二公子摇摇头,似乎在为自己感到悲哀。 “你真的打算遵从父命,娶那位龚小姐?”呼延浩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以他对这个弟弟的性子的了解,他绝对相信弟弟会这般屈从下去。 “燕丫头也挺可怜的。可惜我一直视她如亲生妹妹,至于这爱慕之心,从何谈起呢?”呼延二公子幽幽道,“近段时间,我听京城里来的人说,燕丫头一时想不开,非要出家当姑子去,后来又在京城的一个清风庵里住了下来,谁也劝不回去……是我的罪过……” “二弟,这不怪你。”呼延浩走过来,拍拍弟弟的肩膀,“这婚姻二字,关乎一辈子的事情,重在两情相悦。你暂时受些委屈,待我寻个日子,跟皇上告个假,回府里替你劝劝爹爹。” “哥,多谢你。”呼延二公子感激地望着大哥,“你也知道,爹爹是个执拗脾气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情,便再难更改。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呼延浩赞赏地望着自己的弟弟,他知道这个养尊处优,四处风流的南昭王府二公子长大了,懂得为自己的事情拿主意了。 “哥,”呼延二公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很久以前,你要我帮你打听一个叫做苏锦云的女子,你还记不记得?” “苏锦云……”呼延浩默默地把这个名字念了一片,猛然抬起头来,盯着呼延二公子,“你,你打探到她的消息了?”说这话时,呼延浩的语气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母女间的对话 呼延二公子抬头看了大哥一眼,良久方道:“大哥,这个人,这个叫做苏锦云的人,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呼延浩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他只记得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犹如刀刻般深深烙在他的心里,烙在他的脑海里,“不知为什么,我总记得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总是在的我脑子里闪过,一遍又一遍,我想如果这个人不是我的仇人的话,那就应该是亲人,或是恩人…… ” 呼延二公子叹口气:“我打听过了,苏锦云,苏文清的母亲,原来住在一个叫做桃花村的边陲小山村,后来,那个村子遭贼人洗劫,全村的人死了过半,苏锦云带着一对儿女逃了出来,再后来,她的一个儿子被乱箭射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她的女儿你见过,和大嫂很要好,就是扬州城里种蘑菇的苏文清苏姑娘。” “苏姑娘的母亲?”呼延浩有些动容。难怪呢,他每次见到苏文清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以前就见过似的,看来,他应该与她们母女有一些说不清的渊源。可是,为什么,无论是他,或是那位苏姑娘,都记不清他们曾经见过面了呢? 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没有恨意,或许,这个叫做苏锦云的女人不应是他的仇人,或许应该是恩人,也许应该是亲人也说不定。 呼延浩极力地回想着,可是脑海里除了苏锦云这个名字之外,所有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事情他一件也记不起来。这样的强行竭力思索犹如逆向而行,他只觉得整个脑袋好像要炸开似的,疼痛异常,不由“啊”了一声呻吟出声,用力地按住太阳|岤。 “哥,你怎么了?”呼延二公子吓了一大跳。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大哥这个样子,他急忙奔过来,扶着呼延浩,焦急道:“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呼延浩懊恼道,他真是太没用了,想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把自己的记忆找回来。 呼延二公子担忧地望着呼延浩。他听爹爹说过大哥的病情,大哥在很小的时候脑袋受了重伤,脑颅里积了淤血,光是吃药就吃了好多年,可是一直不见好转,太医也来看过,说这种事情急不来的,得慢慢医治。 “哥,你先别着急啊。”呼延二公子扶着哥哥,尽量放缓语气,“这事我们得慢慢来,等到年底,匈奴兵完全退走的时候,我与你进一趟京城,京城里有顶好的大夫,一定可以帮你想起所有的事情来的。” “也许吧。”呼延浩有些无奈地笑了,自己的这个病,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年都好不了,即使进京请了最权威的太医,就能治愈得了吗? 呼延二公子似乎看出了大哥的心思,他急忙道:“大哥,你先别灰心,要不这样,等年底你搬师回朝的时候,我们就去见见苏锦云,或者我们去一趟那个边远的桃花村,到了那里,你兴许能想起什么……” 呼延浩点点头,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他隐隐觉得,他好像与那个桃花村有脱不了的干系。 ****** 夜沉沉地来了,漆黑的夜空中星光闪烁。 苏文清突然想练字,她在案几上摊开了一张白纸,研了墨,挽起袖子,手执毛笔,龙飞凤舞,倾刻间白纸上便出现了一行行气势壮的狂草。 是前朝卢照邻的《长安古意》。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凰翼。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搁了笔, 苏文清有些发愣,眼前闪过南昭王府的玉华池边上,那个挺拔的英姿,还有他说的,与她说的一番话,无形中竟感到来自心中的一丝惆怅。 她清晰地记得,他说:“你喜欢种蘑菇,我可以赁一块更大的空地给你;你要开美食城,我可以让人进行扩张装修,让全扬州城的商贾都把那里做为洽淡的场所;你要开成衣铺子,我可以让你的铺子专做御供的礼服,宫衣……” 而那时的她,对着有几面之缘的他说:“看到湖上那对戏水的鸳鸯了吗?永远都是一对一,成双成对,终日并游……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我要的不过是这些罢了。” 她还记得,他说:“你不要这样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我会担心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热切与担忧。 …… 她猛然震了一下,浑身沉浸在一片震惊之中。难道,自己是在思念着一个叫做呼延廷玉的花花大少吗? 这个想法太过突兀,把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她用力甩了一下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难道说一个人在面前晃得太久,迟早会产生感情,然后他的突然离开,就会变得不适应,产生类似于思念的情绪,一切都源于这个习惯已经形成,习惯于他在的日子,习惯于他的欢声笑语,习惯于他的照顾,习惯于被人宠着的日子,习惯…… 如果是一个习惯,改变就好。可是,在这个月夜里,自己为什么要写下这一首诗呢,还不由想起那么多与他的过往…… 她的内心有些茫然,有些恐慌,她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极力想平复自己这种不安定的情绪。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把她吓了一大跳。 屋外传来苏氏的声音:“小清,睡了没?” “当然没有。”苏文清看着案几上掌着的通明的灯笼,哑然失笑。苏氏这样问显然多余,看这烛光就知道她肯定没睡。这么晚了,苏氏还来找自己,肯定有事,而且还是不寻常的事情。 苏文清开了门,把苏氏迎进来,屋子里放有热水,苏文清走过去,给苏氏斟了一杯茶,递到了苏氏的手上。 “小清,这么晚没睡,在想什么?”苏氏轻啜了一小口手中的热茶,目光落在案几上那副狂草上,神情略微怔了一下。 “小清……” 苏文清见苏氏的目光落在案桌的草书上,心下微惊,忙走过去把白纸收了起来,装作不在意道:“娘,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睡不着,所以练一下字。” “蘑菇园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苏氏关切地问道。自从得知是小莲与外面的人联合起来搞的鬼后,苏氏也觉得有些危机感,“那个京城来人,曾经指使霍小三在鲜菇楼闹一通,现在又串通小莲蓄意要破坏蘑菇园,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有何意图?” “我也想知道啊。”苏文清搬张凳子,坐在了苏氏的旁边,脸上的神情有些苦恼,“这事我派狄青整整追查了一个星期,一点线索都没有,那个神秘的京城来人似乎在扬州城里彻底人间蒸发了一般,要找他唯有等到这个月的二十号了。” “你确定那个人会来?”苏氏不相信道。 苏文清苦笑:“这是小莲说的,她说那个人已经与她约定好,在这个月的二十号,他会亲自上门来提亲。” “这恐怕又是不可信的。”苏氏微微摇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多傻姑娘呢?” “好像那个京城来的男子这一次是动真格的。”苏文清沉吟片刻道,“小莲给我们看了那个男的送的订情信物,一只很古老的玉镯子,边缘都有些磨损了,也不过值十多二十两银子,被如此郑重地当作订情信物送出,看来那个人是有心要来娶小莲的。” “如果是真心的那还好,如果又是骗子的话,那小莲这辈子就所托非人了。”苏氏叹口气,望着女儿,眼中有些悲悯。 苏文清知道苏氏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和女儿的遭遇。她笑着站了起来,伏在了苏氏的肩膀上,娇憨道:“娘,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坏男人呢,说不定小莲运气好,就遇上一个好的。” “我们也只能替她祈福,希望她没有将终身错托他人。”苏氏也笑了,回头拍拍女儿,“小清,你也不小了,再过段时间也及笄了,自己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哪有什么事情?”苏文清心下一惊,故意朝苏氏扮了个鬼脸,“难道说,娘嫌我在跟前碍着娘了,要把我赶出去不成?” “你这孩子,一说到正事就没个正经。”苏氏笑着摇头,“海儿的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也该放下了。再说,人总不能活在过去的日子里,是不是?” 苏文清摇头,她没有活在过去的日子里,那个叫做林志海的薄幸男子,她都已经记不清他的容颜了。只是,要一个心里面有过创伤的人,去重新开启一份新的感情,谈何容易?而且,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我还小嘛……”苏文清又开始了耍赖。 “小清,一个姑娘家身边总要有个依靠的。”苏氏说得有些缓慢,似乎在想着曾经的那些苦难日子,“遇到一个好的,又是真心对你的,要懂得珍惜……” 苏文清的心突然“格登”一下,苏氏这番话颇有深意,她到底在说谁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京城来人怎么不来了 “我看那个呼延二公子挺不错的,虽说以前行事有些过份,但你们最终不是握手言和了吗?”苏氏看着女儿,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人常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我看你们俩倒是挺有缘份的……” 苏文清不禁苦笑,苏氏终于说出了心里话,难道她要去求那个龚大学士,原来她早就看出来了…… 等等,苏氏看出什么来了,她又不是和那个南昭王府的呼延二公子真的有什么…… “娘”苏文清不依地看着苏氏,“娘怎么能凭空就把我跟那个扬州城里的花花大少扯一块了呢?人家是南昭王府的二公子,未来的小侯爷,咱们高攀不起。再说了,那么一个花花少爷,整天寻花问柳,给了我,我还愁管不住呢…… ” “这又是怎么回事?哪里需要你来管了?”苏氏好笑地望着女儿,女儿的理念有时会让她啼笑皆非,这世上的女子都以相夫教子标榜贤德,女人嘛,就应该是男人后面那最坚强的后盾。“而且,就在上段时间,龚大学士来了扬州,我特地去见了他一面……” 一听到“龚大学士”这四个字,苏文清微微动容,她特地抬起头来看了苏氏一眼,苏氏神色平静,仿佛在说着‘和一个熟人路上遇见‘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 觉察到女儿的异样,苏氏含笑望着女儿:“龚大学士,也就是你爹,你的亲生父亲。” 苏文清神色也十分平静,她说:“我知道,我早就猜到了。可是,娘,你为什么要去求他呢,那个人,不是早就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了吗?” “在你们心中,在我们的日子里,他的确没有存在过,甚至,他不配做你的爹爹,但是小清,他是你爹,这是无法抹杀的事实,娘不想欺骗你,也不想隐瞒你……”苏氏有些感慨,毕竟那么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得如今说起这个人,就好像说起一个陌生人似的,或许忘了,过去的什么恩怨,一切的一切,统统都忘了。 苏文清有些感动地看向苏氏:“娘……”苏氏能这样说,证明她已经看开,放下了过去的恩仇,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 “小清,娘要多谢你。”苏氏拉过女儿,有时,她真的感谢上苍赐给了她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娘从你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人总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仇恨中,是不是?这样的人生没有意义,对吗?” 苏文清点点头。 “所以,娘也希望你,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过你想过的日子。小清,你不是常说,人总要往前看的吗?往前看,才有希望。娘希望你能开始一种新的生活,重新去接纳别人,一直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苏文清没料到苏氏会说出这番话来,她怔了一下:“娘……” “或许,呼延二公子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也不是我们看到的那种人。”苏氏含笑道,“我记得龚大学士说过,他说呼延二公子这个人,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风流,反而是个颇有魄力的人。皇上对此人赞不绝口,听说扳倒当庞太师这件轰动朝野的大事中,,他在其中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皇上说此人是个奇才,能于危急之中力挽狂澜……或许之前的种种一切,都是为了情势所需,做出来让人看的……” 苏文清不摇头也不点头,这个呼延二公子,她也觉得神秘,觉得深不可测,明明是珠玉,却偏偏让沙土掩于其上,作出一副游戏人间的样子,情势所需,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说他在替皇上办事吗? “女儿啊,此次呼延二公子退婚的事情,?br /gt; 福气安康第5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58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58部分阅读 ,我也听说了,娘看得出来,他这次是冲着你来的。这孩子,我看是动真格的,说明他是真心的,这么有主见的孩子,还真是少见。”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氏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有主见又怎么样,我对他又没有感觉……”苏文清无所谓道。 “真是这样吗?”苏氏目光锐利地望着女儿,“我记得呼延二公子才走不过六七天,你怎么整天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还有,那首你临摩的前朝卢照邻的《长安古意》……”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苏文清急叫道。 “是这样吗?”苏氏含笑着望着女儿。 苏文清哑口无言。她这几天的确有些心神不宁,就连那首诗也是不经意间在脑海中滑过,就写了下来。难道说,自己真的是在不经意中,开始了对一个人的思念?难道说,自己一度认为的,贫瘠得再也无法开花结果的心扉,已经春回大地?难道说,自己曾以为,永远关闭着的心扉,已经悄悄地对一个人开启了? 这一次,苏文清并没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她沉静地思索,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清儿,当局者迷。娘是过来人,娘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而你,也不是对他真的就那么排斥,姻缘这东西,冥冥中早就注定了的,就像海儿,不是你的始终不是你的,即使没有范家小姐,也会有其他官家小姐来把他抢走。但是,如果这一次,注定是你的姻缘到了,娘希望,你能好好去面对它,不要刻意去逃避……” 苏文清看着苏氏,后者的眼睛有安慰,有鼓励。她的心,在那一刻,豁然开朗起来,她终于为这几天的徘徊、失神,以及莫名其妙的惆怅与思念找到了答案。如果这真的是她的缘份到了,她知道应该怎么做。 “娘,多谢你。”苏文清站起来,俯下身子,搂住苏氏的脖子。这样亲妮的动作,是她在前世与自己的亲生母亲经常做的一个动作,眼前的苏氏,就像是她前世的母亲,温柔坚强。或许不止这些,眼前的苏氏,除去母亲的身份,更像一个很亲近的朋友,一个可能倾诉心事的朋友。 如果这一辈子,注定了呼延二公子定会与她相遇,并且与她碰撞出火花,那就让这火花来得更强烈一些吧。 如果这一辈子,注定了呼延二公子会是她命中的一个劫,为着他的深情,不管结局是好是坏,她都愿意去尝试。 如果这一辈子,他注定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不过,谁能注定会是谁生命中的过客?只要他肯留下,只要她肯挽留,一切问题也许都不是问题。 她想起他们之间的一切过往,苏府后园的援助,玉华池边的试探,“衣锦阁”被焚之后的雪中送炭,苏氏蘑菇园中的忏悔,再到为打开南北蘑菇局面的舍命…… 苏氏说:“清儿,当局者迷。娘是过来人,娘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 ” 北地商业协会总会长霍正松说:“这世上能为你舍命的人不多,好好珍惜。” 苏文清沿着西湖湖畔一个人静静地走着,秋天的阳光再没有盛夏那般强烈得灼人,甚至有些明晃晃的暖意。她在湖岸边一株两人合抱才能抱得过来的大树下站定,看着由茂盛的枝叶丛间渗透下来的斑驳陆离的阳光,耳边响起那个人曾在这条路上说过的话:“你不要这样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我会担心的……”一朵笑容浮现在她的唇边,她望着湖里成双成对的鸳鸯会心而笑。 二十号,这个不仅对于小莲,就是对于苏文清张二花来说,都有着特殊意义的日子,很快就来到了。 这天一大早,苏文清与张二花带了贺礼,赶到了小莲子村村尾的小莲的家里。 早在两天前,小莲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把有人要上门来提亲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父母。小莲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只对家中唯一的独子宠爱异常,至于女儿,只要能嫁个好人家也就行了。所以,听到有人会上门来提亲,而且还是京城里来的人,这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民十分高兴,天不亮就起来杀了一只家里最大的老母鸡,又割了几斤猪肉回来,赶忙换了套过年才穿的新衣服,只等着这个京城来的准女婿上门。 苏文清等人坐在小莲家里被擦得锃亮的椅子上,看着门前有好些人在探头探脑。小莲的父母也不是好张扬的人,但小莲子村本来就不大,一户紧挨着一户都住着人家,这一家人又杀鸡又穿新衣的,邻里之间哪能不知道,这一问之下,全村都知道了,本村中的一个叫做罗小莲的女子,将会有一个从京城来的贵公子要上门来提亲迎娶她…… “好事多磨”这个词说得一点也不差,不管小莲如果在闺房里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还是那些在门外探头探脑把脖子都伸酸了,那个所谓的京城贵公子就是不露面。渐渐地,门外再没有探头探脑的人,围观在小莲家门口的人也慢慢丧失兴趣散去了,就连小莲的父母,原来喜逐颜开的脸也皱得跟个酸枣似的,闷声闷气地回屋里去了。 苏文清看看时间,晌午都快过完了,这个京城神秘人物怎么还不来?联想起小莲的描述,还有结合自己的判断,她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正常。() 第一百六十三章人命案子发生了 从日出到日落,小莲一家人一个个神情沮丧,中午的午饭还是苏文清托人从美食城里送了过来,大家也没有什么心思,草草地扒了几口。 最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小莲倚着大门的门板,嘤嘤地哭了起来。 “你这死丫头,哭丧啊,被人骗了居然还敢这么大声地哭?”罗大妈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想到为了这事一整天都没有下地去干活,到头来居然是一场骗局,让隔壁邻舍看了笑话去,如今这个她不待见的女儿一哭,更是把她的火气挑了起来,她怒气冲冲地就着门边拿了苕帚出来,便骂便朝小莲身上打了过去:“你这死丫头,你还有脸哭?还哭……连个什么样的人也没看清楚,就要跟人家走,这下倒好,被人家给甩了……” 苏文清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本以为会看到这个神秘的京城来人,好套些底细出来,谁曾想,那人做了缩头乌龟,连脸都不露了……这线索一下子就断了。 那边,罗大妈打得热火朝天,小莲边哭边闪:“他不会不要我的,他说过要娶我的,他一定会来的……” 张二花看不过眼,伸手把罗大妈拦了下来:“大妈,你这样可不行,小莲可是个有身子的人,你要是把她打坏了……” 张二花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那边,罗大妈已经脸色刷地白了:“什么,你说什么,你说谁有了身子?”她转头怒视着自己的女儿:“你这个死丫头,你给我说清楚,你都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 小莲蜷缩着身子,躲到了张二花的后面,哭着说:“娘,娘,我……” “你这不要脸的死丫头,你,你气死我了。”罗大妈急怒攻心,挥起了大苕帚直直朝小莲打去。 苏文清无奈,急忙也上前拉住罗大妈肥胖的身躯:“大妈,你先消消气,这事不能怪小莲,是那个京城里来的家伙逼迫小莲的。那伙人都是大有来头的,小莲这一弱女子,怎能敌得过人家?不过,那人也说过,诚心诚意要娶小莲过门的,订情信物也送了,是家传之物,应该不会有假。今天没来,可能是有事耽搁了,你先别着急,消消气,说不准明天那人就上门提亲来了。” 罗大妈一屁股坐在地上,老泪纵横:“我,我怎么就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个女儿…… ” 小莲身上挨了几下,差点跌倒在地上,她身子本来就弱,此刻哭得喘不过气来。 苏文清知道家里小莲是绝对呆不下去的了,她微叹了口气道:“好吧,罗大妈,小莲先暂时住到我那里去,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我那边人面广,小莲说的那个京城来人,我会派人到京城里打听,如果他想抛弃小莲,我也绝不会同意的。” 张二花一看这情势,只好如此了。也道:“对,就这么办吧。那个人如果真的不认账,我张二花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直接把人给他送到家里去,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小莲悲悲切切地站了起来,朝罗大妈行了个礼,便跟着苏文清她们出门去了。这时,罗大妈倒有些不忍心起来,叫住小莲,进屋收了几件衣服,打了个包袱给她,摇着头挥挥手,让她去了。 三天过去了,派到京城的人手根本打探不出什么结果来,这让苏文清不由有些烦躁。 这日,她正在与张二花在书房里商量着对策。两个商议了一个下午,都商议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正相对苦笑间,忽听狄青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苏姑娘,张姑娘,不好了,出大事情了。” 似乎见惯了狄青的大呼小叫,苏文清只是动了动身子,把身子从椅背上直立起来,张二花根本没动,只用一种不感兴趣的口吻问道:“狄青,干嘛大呼小叫的,这扬州城里太平着呢,哪能有这么多大事情发生呢?” 狄青上气不接下气,立在正厅的门口处,他挽在脑后的头发因为奔跑而散乱开来,显得有些乱蓬蓬,脸色涨红,显然是从外面什么地方匆忙奔跑回来。见到苏文清等人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不由有些急了。 “苏姑娘,张姑娘,这回真的是出大事情了,就在李老板的鲜菇楼的后院里,围了好多官兵,听说是,是在后院的石桌下,挖出了……” “挖出了什么?”乍一听到出事地点是鲜菇楼,苏文清便已经坐了起来,听到说官兵来了,她的眉毛便蹙了起来,此刻又听说挖出了什么东西,她便忍不住出声问道。 “挖出什么?是官银,还是前朝哪个王爷仓惶出逃留下了金银珠宝?”张二花伸手拿了一个茶缸子,不在意地接口问道。 “不是。”狄青连连摆手,“这回真是出大事了。我说出来你们肯定不相信,是一具,一具男尸” 苏文清瞬时瞪大了眼睛,张二花手一花,茶缸子摔在了地上,茶水四溅,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盯着狄青,声音都带了些许颤抖:“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挖出来的是一具男尸?那人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呀。官府的人把鲜菇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忤作正在里面验看尸体……”狄青搔搔脑袋,官府戒了严,他挤不进去。 苏文清脸色有些苍白,眉头蹙得更紧了。近段时间,似乎总有事情发生,而这些事情总是发生在她的身边,仿佛冥冥中有个黑手在后面操纵着。到底是谁呢?按理说,她苏文清也没跟谁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这个无形的黑手让她感到不安。没完没了般,对她,及对她周围熟识的人纠缠不休。 “去看看吧。”苏文清站了起来,她习惯把事情弄清楚,特别是发生在家门口的事情。 “我跟你一起去。”张二花跟在苏文清后面也出了门。 鲜菇楼里里外外被围了三层,不明真相的群众被挡在了外面,一排神情严肃的衙役手按在腰刀上,一个个如天神般威风凛凛地立在大门口处。 “放我进去,我也是这里的人。”苏文清张二花两人极力挤进人群,无奈,门口处的衙役们一点情面也不给,就是不放行。 “朱公子,朱公子。”张二花一眼瞅见正在过道里坐着的朱知府,不由叫了起来。 朱知府转头见到是张二花,脸色瞬时柔和起来,挥挥手,让衙役们放她们进来。 苏文清张二花二人来到鲜菇楼的后院,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恶臭,熏得人要呕吐。 鲜菇楼偌大的后院里,有一排屋子,平日里李成贵就住在这里。院子里还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四处栽了些奇花异草,是欣赏月色,闲庭信步的地方。 如今这块地已是一片狼藉,石桌被掀翻,石凳不知所踪,奇花异草一片残败,中间挖出一个大坑,臭气正是从坑里散发出来的。 苏文清只看了一眼,只觉得毛骨悚然。大坑里,摆放着一些零乱的残肢,居然是肢解之后人的尸体 忤作仍在继续工作,他拿起一个类似脚骨的东西,观察着,报道:“从这脚骨看,此人为一男子,年约二十五六岁……” 院子里的另一侧,李成贵和几个店里的伙计站在边上看着,有一个伙计已经忍不住背过身去呕吐起来。 李成贵一脸惊惶,双手不安地紧握成拳,又放开。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什么风风雨雨都见过,这样的人命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苏文清忍住恶心,走到李成贵身边,低声叫道:“李大叔。” 李大叔有些愣神,呆呆地看着苏文清,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待看清是苏文清时,他不由一把握住苏文清的手,有些语无伦次道:“小清,啊,小清,是你呀,你,你终于来了…… 这事不是李大叔干的,李大叔什么也不知道……” “李大叔,我相信你,我知道不是你干的。”苏文清低声劝慰着李成贵,待李成贵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才轻声问道,“李大叔,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也不知道呀。”李成贵失神了一会,自言自语道:“难怪今天一大早的,居然看到有乌鸦,我就觉得今天准有坏事要发生……” “李大叔” 苏文清的叫唤把李成贵散涣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苦笑道:“今天真是够倒霉的,一大早就觉得院子里的石桌不对劲,叫来几个伙计过来帮忙,想把石桌子重新安一下,然后,就看到了……”李成贵突然住了口,脸上现出惊恐的神色来。 苏文清明白了,肯定是重新安装石桌的时候,发现了被肢解的尸体,这才报了案。 苏文清转身看向朱知府:“朱公子,这到底是谁呢?” 忤作已经检验完毕,作笔录的主簿呈上了本子,朱知府看了一会,沉吟道:“据检验,此人为京城人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经商……不排除被人谋财害命…… ” 他拿起从那些被肢解的人体的部件中卸下来的一个扳戒,正要说什么,这时,鲜菇楼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叫声:“我要进去,放我进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西湖湖畔遇杀手 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聚集在门口,门口处,一个披头散发的约十四五岁的姑娘大吵大闹着要闯进来,衙役们不让,双方正在纠缠不休。 “这不是小莲吗?”张二花望着苏文清,脸上十分愕然,“她怎么来了?” “扬州城里的消息传得可真快。”苏文清摇摇头,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头看向小莲,再看看那个大坑,“这具尸体的主人是从京城来的,难道说,小莲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就是……” 张二花瞬时愕住了。 苏文清迅速朝朱知府道:“朱公子,请你把外面那位姑娘放进来吧,让她来辨认一下尸体,那人,可能是她的亲人。” 朱知府看了苏文清一眼,点点头,挥了一下手,让外面的衙役们把小莲放进来。 小莲简直是跌跌撞撞地扑进来的,她第一眼就盯着朱知府,然后,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她居然朝朱知府扑了上去,一边喊着:“还给我,还给我。” 面对一个“疯”女子的纠缠,朱知府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惊慌地连连躲闪。 “朱公子,把你手上拿着的扳戒给她。”苏文清看着小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知府的手,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朝朱知府说道。 朱知府依言把手中拿着的扳戒放到小莲手上,她果然安静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盯了扳戒好一会,口中喃喃道:“是他,果然是他” 她瞬时抬起头来,目光散乱,脸上泪痕残存。她颤声问道:“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苏文清走过去,温言道:“小莲,我们不要着急,你先过去看看,看看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说着把她拉到坑边。 站在坑边,触目惊心是坑里面那一块块,一条条带着血腥的残肢,还有难闻的恶臭。小莲却恍然未觉,她拿起一个残缺的手臂,那半截手臂上有一朵黑色梅花的刺青。她把手臂抱在怀中,贴在脸上,泪珠一颗颗地坠落下来,喃喃道:“萧郎,我知道你会来接我的,你一定会来接我的。” 苏文清看得有些不忍。现在事情基本可以确定下来,那个姓萧的京城来人本来是要到扬州迎娶小莲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在扬州城里遭人暗算,致使身首异处,所带的财物想必已被洗劫一空了。 苏文清俯下身子,扶住小莲的肩膀,她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这样的一个绝望的女子。 “萧郎,萧郎……”小莲的哭声仍在断断续续。 苏文清目光落在那截变得灰黑的手臂上。“黑色梅花刺青?”她与张二花对看了一眼。 现场很快就被清理完毕,坑中的所有残肢碎片都被捡了出来,用一个布袋装好,当然,这些是留给死者的亲人领回去安葬的。 至于其他若干人等,如李成贵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还有小莲,也要带回去问讯。 最后,朱知府站了起来,朝苏文清她们二人道:“苏姑娘,张二花,本官先告辞了,等此事查明真相,本官会给两个姑娘一个交待。” “那就有劳大人了。”张二花向朱知府施礼。 “朱公子,等一下。”苏文清想了想道,“前几天霍小三曾来鲜菇楼闹事,说是受了一个京城来人所托,所以,我想朱公子不妨把霍小三传来问话,让他辨认一下此人,看是否就是那个京城来人。” 朱知府点点头,他明白苏文清的意思。那天霍小三在鲜菇楼闹事,他也亲眼看到了,说不定,这两件事情真的会有什么关联。 人群陆续散去,相关人等也被带回扬州衙门。李成贵在一群虎背熊腰的衙役的拥簇下,出了鲜菇楼的大门,他行事坦荡,自然是脊梁挺得耿直。苏文清看得心中暗暗赞叹,看不出李成贵一个生意人,还真是条汉子。 只不过,这件事情出在了李成贵身上,想必苏氏又要担心了吧? “小清,你说,那个人怎么会是黑梅组织的人?”一回到蘑菇园,张二花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狄青说,黑梅组织是近段时间出现在江湖上的一个杀手组织,杀人无数,只要有人送上重金,无论好人坏人,一般都活不过三天。因为这样,所以这个组织在江湖上恶名昭著。”苏文清轻叹一声,“原来小莲喜欢的,是这么一个人。” “我不管她喜欢什么人,我只知道,这一次,我们的线索又断了。”张二花懊恼道。 “对呀,我们的线索又断了。不过,果然没有出我们所料,真的有人用重金收买了黑莲组组替他们办事,只不过,这收买他们的人是谁呢?他怎么会被杀了呢?”苏文清望着窗外飘飞的梧桐叶子,沉思起来。 天还没有黑下来,苏氏就急匆匆地从仁和堂赶了回来,一进门,就焦急地问道:“小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李大叔怎么会被官府抓走了?” “娘,你先别着急。”苏文清看着苏氏,一向冷静的苏氏,如今似乎乱了方寸。“娘,鲜菇楼出事了,一桩人命案子,知府大人是例行公事,带李大叔回去问话,可能很快就会放出来的。” “可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妥,似乎要出什么大事。”苏氏忧心忡忡道,她这一天都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事,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那,这样吧,娘,你明天去衙门里看看李大叔,看看有什么消息吧。”苏文清安慰道。 “也只有这样了。”苏氏叹气道。 第二天一大早,苏文清叫来一辆马车,陪着苏氏去了一趟扬州衙门。见过朱知府,问起这件案子的进展。朱知府脸色并不是十分好看,他沉默半晌道:“苏大娘,苏姑娘,这件案子很棘手,朱成贵这个人可能有重大嫌疑。” 此言一出,把苏氏母女吓了一大跳。苏氏无措地抓住苏文清的手,苏文清安慰地拍拍苏氏,转向朱知府奇怪道:“朱大人,这个案子虽然发生在鲜菇楼,但李大叔是清白的,怎么他反倒有了重大嫌疑了?” “有人把他给告了。”朱知府简短地说道。 “是谁?是谁这样做的?”苏氏颤声道。 “鲜菇楼里的一个伙计,叫做朱三。”朱知府有些同情地看了一下苏氏,“苏大娘,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是,那人说得头头是道,还说亲眼看到朱成贵和他在一起喝了酒。然后那个人就在店里神奇地失踪了,随身携带的大量珠宝金银也全都不见了,这不是谋财害命是什么?” “小清”苏氏的声音都变了,身子也颤抖了起来,“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我相信你李大叔的为人,他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的。” “你说的话我也相信,可是空口无凭啊。这事啊,难办……”朱知府连连摇头。 “那个朱三,我好像记得是刚来没三个月的一个伙计,他怎么就那么肯定是李大叔杀了人呢?莫非……”苏文清沉吟道。 “就在刚才,那个叫做朱三前脚刚走,你们就来了。要不,我去派人把他叫来,你们问个清楚?”朱知府道。 “也好。”苏文清点点头,“那就有劳大人了。” 朱知府转身叫了几个衙役,让他们到朱三的家里找人。那几个衙役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这几个衙役的其中一个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见到朱知府就道:“大人,不好了,出事了那个朱三,朱三死了。” “什么”朱知府、苏文清母女大惊失色。 朱三果然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家里,头朝里,脚朝外,脖子上有一个黑色的小洞,怍作的鉴定结果,是死于毒蛇,但一个普通人家的屋子里,又怎么会有蛇呢? 看来,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 回来的时候,苏氏突然抓住苏文清的手,她的眼中有惶恐,有着急,她说:“小清,我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好像都是冲着我们来的。这怎么办啊?” “娘,别着急,现在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们更不能乱了阵脚。这样吧,我明天找长风镖局的李长修李镖头,他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我让他帮忙拿拿主意。” 苏氏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千万小心。” 苏文清默然。是啊,如今李大叔被诬陷入了狱,呼延二公子又不在身旁,她与张二花两个弱女子,身边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她当然会小心,她的身边,还有亲人需要她去保护。 第二天,苏氏又姿容憔悴地去扬州衙门大牢给李成贵送饭去了。苏文清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叫上了张二花,两人坐上了张五哥的马车,朝长风镖局方向驶去。 清晨的西湖湖静悄悄的,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只有马蹄声声叩在在湖畔边上的青石板上,清晰又响亮。 马匹突然长嘶,张五哥猛然勒住了马匹,转头朝车厢里面道:“苏姑娘,张姑娘,好像前面有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张姑娘吃了一惊,抓住了苏文清的手。苏文清掀起了车厢门前的帘子,见西湖湖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伙黑衣人,约有数十人,黑布蒙面,手执一枚弯刀,慢慢地朝马车逼了过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李长修再次拔刀相助 西湖湖畔不知何时起了雾,雾气升腾,近在咫尺居然看不清人影。苏文清只觉得那伙人在迷雾中忽隐忽现,如游在水里的鱼,一下子就来到了跟前。 张二花惊恐地死死抓住苏文清的手,她从来未见过这般场面,这样的场面无异于世界末日的来临。她觉得自己的小命仿佛就捏在那些人手里,是死是活全凭那些人的钢刀作主。 “一群土匪”即便如此,张二花的嘴巴仍是不饶人,恨恨地低声骂了一句。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苏文清尤自镇定,望向张二花。 张二花摇摇头,再看向转过头来的张五哥。此刻的张五哥早就吓得敕敕发抖,瘫在了马车上。 看来今天早上出门没看黄历,不然的话就不会拣这个时辰出门了。苏文清自嘲一番,朝面前那伙人看去。 钢刀在薄雾中闪着森森寒光,在苏文清等三人的脸上晃来晃去。苏文清想起前世听来的那些遇劫常识:遇到劫匪时,一定要保持镇定,劫匪要什么,就给他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丢了还可以赚回来,至于生命,那可是一个人只有一次机会的,权衡得失,哪边该取,哪边该舍,就一清二楚了。 所以,苏文清在下一秒换了一副笑颜,她笑眯眯道:“哦,各位,辛苦了,这么早就出来干活啊……” 黑衣人均愣了一下,张二花与张五哥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就好像不认识似的。 苏文清咬咬牙,这戏还得演下去她继续堆起笑脸:“各位好汉,今天起得太早,也没有带够银两,就也不过……”苏文清马上把身上的钱袋取下来,把所有的银子一骨脑全倒在了马车的车板上,“也不过是二三十两银子,不够的话,这还有三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全归你们。” 苏文清一口气说完,抬头一看,这伙人全都盯着自己,没有反应。 嫌少啊?真是贪得无厌。苏文清想了想,伸手把头上的金簪银簪珍珠簪,还有手腕上的玉镯全部取了下来,放到了车板上,复又堆起笑容道:“各位好汉,这些,总够了吧?” 那些黑衣人还是没有反应。 苏文清心中猛地一跳,见了银子都不动心,那就说明,这伙人的目的并不在于劫财。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苏文清紧张地思索着。 难道,难道是因为那个胳膊刺有黑梅刺青的那个京城来人?他死在了鲜菇楼里,所以,他的同党,前来为他寻仇来了? 就在这时,只听中间的一个人道:“钱财我们要了,至于你们这几个人的小命,我们也要”说着,一挥手中明晃晃的钢刀,竟向苏文清他们砍了过来。 苏文清早有防备,趁黑衣人不备之时早就一手抓了银子,一手抓住金簪。在看到黑衣人挥刀就要砍过来的时候,她猛地喊了一声:“抓稳了”右手满满一握的银子朝那些黑衣人撒去,左手的金簪子突然插在了马屁股上。 马匹吃痛,一声长嘶,马身高高竖起,把靠在近前的两个黑衣人踢翻,猛然甩开蹄子,狂奔起来。 “别让他们跑了”黑衣人怒吼,飞身就追了过来。 受惊的马跑得飞快,那些黑衣人不知练了哪门轻功,也跑得飞快,尤其是为首那个黑衣人,竟然与马车只差一步之遥,他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刃就晃在苏文清等人的脖子旁边,让他们三人不由得一股冷意自心底升起。 “快呀,快跑呀。”张二花拼命地叫着,催促着马匹快跑。一转头,见那个黑衣人居然一人纵身,跳上了马车,她不由得“啊”地惊叫出来。 就在这电石火闪间,马车突然生生顿住了,那个黑衣人的刀不知怎么回事,失去了准头,贴着张二花的脖子险险擦过,张二花呆住,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苏文清死死抓住车的边缘,朝前望去,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叮当”的声音交错不绝,原来有人与飞上马车的黑衣人斗上了。 苏文清没有学过武功,看不清是什么招式,只觉得似乎银幕上那些武侠片上演的高手对决招式全在她面前展现开来,触目惊心又精彩绝伦。那两人犹如蝴蝶般在薄雾中忽隐忽现,闪闪的刀光剑光晃花人的眼睛,刀刃与剑刃相互撞击,火星迸射,刺耳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那侠客,靛青色衣衫,手持一把长剑,使得出神入化,连连的进击迫使那个黑衣人连连躲闪。苏文清看得热血沸腾,差点忍不住要出声叫好。 张二花已经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不远处的湖畔上两个斗得难解难分的人影,低声问道:“小清,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的身影好眼熟?” 苏文清猛然记起来了,这人不正是长风镖局的李长修李大镖头吗?自己正想去找他呢,不想竟然在这里碰到了。 眼前的局势急转直下,那个黑衣人明显不敌,一个破绽之后,那个黑衣人被刺中前胸,“啊”地一声惨叫出声,手中的弯刀砰然落地。 另一个赶上来的黑衣人见势不见,马上拖起那个摔在地上的黑衣人的头头,一声呼哨过后,所有的黑衣人就如这湖岸边被风吹散的薄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五哥看得口瞪目呆:“这些黑衣人,究竟什么来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 “难道你还要请他们到家里喝茶不成?”张二花没好气道,捂住了手腕,刚才为了闪避另一个黑衣人的刀锋,把手腕崴了一下,现在已经肿了起来,疼得厉害。 “二花姐,你没事吧?”苏文清看得分明,不由焦急起来。 李长修走了过来,伸手替张二花正了一下手腕,道:“两位姑娘,先到前面的药馆去吧,那里的师傅的手法很是了得。” 于是李长修与张五哥坐在车头驾着马车,苏文清则帮张二花托着手腕,一行四人坐了马车,飞快地沿着湖畔朝前方的药馆驶去。 正好了手腕,上了药,天色已经大亮,苏文清这才想起一个问题来:“李大哥,怎么那么巧,你怎么会出现在西湖湖畔的呢?” 李长修朗声一笑,道:“真是巧了,只为我家小妹自京城回来暂住,这几日天气转凉,我那外甥突然起了风疹,大夫说需这西湖上干枯的荷叶泡水擦洗,所以今天一大早的我就到这湖边转悠,刚想下湖采些干枯的莲叶,就看到好几个行迹可疑的黑衣人,寻迹跟来,接下来你们都看到了。” “多谢李大哥出手相助,要不要的话,我们三人真的要葬身于西湖湖畔了。”苏文清诚挚道。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李长修无所谓地笑笑,看着历经一场劫难之后的三个人,均已鬓发散乱,衣衫不整,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苏姑娘,近来你得罪了什么人了吗?怎么那些黑梅组织的人要置你们于死地?” “黑梅组织?”苏文清与张二花均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也曾预想过黑梅组织的人一定会认为是鲜菇楼的人把那个京城来人干掉的,迟早会来寻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是这样的,这个组织的一个成员被杀死了,埋在鲜菇楼里,所以我想,这伙人肯定是误以为我们把他们的兄弟杀了,所以前来报仇……”苏文清苦笑道。 “这事我也听说了,我觉得不太可能,像鲜菇楼的李老板,还有你们这些弱女子,怎么会把一个杀人组织的人给杀了呢?”李长修摇摇头,有些迷惑不解,“肯定有人栽赃陷害你们。” 苏文清点头:“这个我也猜到了,只是,到底是谁一心一意要置我于死地呢,连我的家人还有我身边的人都不放过,我真是想不明白。” “黑梅组织心狠手辣,官府多次围剿,均无结果,看来,这些人的势力再这样壮大下去,迟早会是个祸害。”李长修紧拧着眉头,显得忧心忡忡,“看来,我得去找我的师弟出手才行,铲除这帮恶徒,不然的话,江湖上难得安宁了。” “你师弟?”苏文清想想便笑了,她记得李长修有个师弟的,武功天下一绝,看来应该还是一个侠义组织的头头,“如果能与官府联手,铲除这帮恶徒,那将是扬州老百姓之福,天下老百姓之福,我替天下的百姓谢谢你们了。” “苏姑娘客气了,铲除恶贼本来就是江湖中人的本份。”李长修谦虚地笑笑,他想了想,又皱了一下眉头,“不过,黑梅组织虽然可恶,但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我觉得好像有人要借刀杀人,借黑梅组织的力量除掉你们。” 苏文清很佩服李长修敏锐的观察力:“对,我也有这种预感,所以,李大哥,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与你商量一下,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到底是谁这么卑鄙无耻,要在背后害我们?”张二花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插了一句进来。 “苏姑娘,我想此人一定与你有深仇大恨,不然的话,他绝不会甘冒得罪黑梅组织的风险,把人杀掉,再嫁祸于你。”李长修分析道,“苏姑娘,你好好想想,这段时间,有没有谁特别与你过不去?还有在做营生方面,有没有谁特别刁难你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龚燕如出家修行 苏文清摇摇头,她素不喜与他人结怨,即使在商场上,也是先礼后兵,如果说曾经有过敌人的话,那就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曾经与她作对过,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她们与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因为大家都知道“蚌相争 渔翁得利”这句话的含义。 而且,苏文清也相信,以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的身份,绝不可能做出这些宵小才会做的事情。 “既然不是营生方面的劲敌,对头,那样的话,会是谁呢?”李长修极力思索,“看此人行径,内心沉稳,谋划周详,就连黑梅组织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看此人不简单,说不定有极大的背景。” “看来我的运气真是好,得罪了这么大的主儿。”苏文清苦笑。 “苏姑娘,这段时间你千万要小心,不要一个人出门。”李长修同情且担忧地望了苏文清一眼,“这伙人这一次没有得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的师弟外出办事去了,要到下个月月初才能回来,到那个时候,我们再与官府商议个万无一失之策,将那些祸害人间的流寇一网打尽。” 苏文清点点头;“李大哥请放心,我会记住李大哥的话的。”时至今日,苏文清怎会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看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又下毒又是人命案子,她已经觉得对方来头不小,如果这场灾难真的要降临的话,为了苏氏的安全,她甚至想过离开扬州城到外面去避一下风头。 “还是等我师弟回来大家再商议一下吧。”李长修神色凝重,他已经预感到事态的严重性,“最近我那个神出鬼没的师弟去了边塞,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他回来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李长修看定苏文清,眼中含有笑意,“苏姑娘,听说在扬州城里你们与扬州商业协会总舵有合作,所以,我想,这件事情,我那师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他长年在扬州地界,扎根极深,耳目众多,所以,苏姑娘,如果我师弟能出马的话,他定能保护你的安全。” 苏文清微笑回应,她当然百分百相信他的话,对于那个黄金覆面的大当家,她已就领教过他的厉害。 **** “女儿,我的乖女儿,你就开开门,出来见一下娘吧。”龚夫人倚在寒山寺的寺门外,哭得老泪纵横。龚大学士扶着夫人,也禁不住泪湿眼眶。 自从女儿自杀醒来之后,心灰意冷,一心一意要出家为尼。这寒山寺是西北小寒山上的一座庙宇,只住着三两个老尼姑,女儿竟跑到这里出家来了。这可要了龚大学士夫妇的命了,他们年过半百,膝?br /gt; 福气安康第5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59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59部分阅读 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如今连唯一的女儿也要闹着出家,这让两个老人情何以堪? 两个半百老人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爬上这陡峭的寒山寺,在紧闭的山门外劝解了一宿,无奈龚燕如心意已决,已无回头之念。 龚夫人哭得肝肠寸断,禁不住又把龚大学士埋怨了一番,说他不应该偏私,为了前妻的女儿去南昭王府退了亲事,如今,闹得连女儿也快没了。 龚大学士也暗生懊悔,毕竟时至今日,守候在他身边的,依然是这个后来的妻子与女儿。 “女儿啊,你开开门,让老爹进去看看你吧。”龚大学士低声叹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 寺门忽地“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素衣道袍的女子,年纪很轻,眉目如画。她很冷淡地看着外面的龚氏夫妇:“两位施主,请进吧。” 龚大学士抬头一看这位尼姑,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分明是他的掌上明珠,宝贝女儿啊。昔日明媚照人的小姑娘,如今姿容憔悴,双目无神,头上戴了一顶尼姑的帽子,帽沿下一根青丝都没有,显然剃度了。 龚大学士看得讶然,龚夫人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登时晕迷了过去。 后来这件事情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听说龚大学士与龚夫人在山门外坐了三天三夜,就差没有跟着女儿一块出家了。后来还是皇上出了面,让岑相国亲自去把龚大学士夫妇接了回来,并把小寒山上的寒山寺赐给了龚燕如作为清修之所,才了结了这桩事情。 入夜,富丽堂皇的皇宫大苑,灯火通明。 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坐于案几前,案几上有名贵的砚台,有研好的墨汁,正中间的位置层层叠叠放了几本奏折,却一本也没有翻开。这个男子以手支额,一副苦恼的样子。旁边,李得正恭恭敬敬地侧立一旁。 “李得正。”皇上叫道。 “奴才在。”李得正忙向前半步,依旧躬着身子,一副聆听吩咐的样子。 “唉。”这位年轻的君王少有地叹了口气,“你来说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什么事情?”李得正故作糊涂。眼睛却偷偷地朝上瞄了一下,心里说道,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难道,这回皇上要把自己搅进这趟混水之中? “你少给我装糊涂。”皇上有些薄怒,“自古君臣和睦,国家社稷才能安定,可这大臣与大臣之间斗来斗去的,也非国家之福啊。” 李得正陪着笑道:“皇上,难道您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吗?” 皇上有些哑然。这件事情,于公,是龚家与南昭王府之间的事情,于私,是他这个皇上的亲外甥的婚事。如今闹到这般田地,也不是他想乐见的。 “你说怎么办?”皇上有些沉不住气。今天上午,他特地召见了南昭老王爷,也就是自己的亲姐夫,旁敲侧面击说明了自己的意思。作为呼延二公子的亲舅舅,他当然是站在外甥这一边,他希望自己的外甥有个好归宿,迎得美人归,好了却这桩公案。 但是南昭老王爷执拗得可以,摆出一大堆的诚信理念来,说什么君子重信,既然两家已有婚约,除非女方退婚,否则决不做出悔婚等言而无信的事情来。把这个一心想撮成这桩好事的年轻君王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反正,这件事情必须尽快了结。”皇上气咻咻道,“李得正,你给朕想想办法,一定要让老王爷心甘情愿同意这门亲事不可。” 李得正苦着脸道:“皇上都想不出办法来,非得要让奴才想办法,这不是为难奴才吗?”见皇上一个充满怒意的眼神瞪了过来,马上啜嚅着不敢再说,就在这时,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海,他马上喜上眉梢,笑嘻嘻道:“皇上,奴才想到了一个法子。这个法子虽然缺德一些,但准能奏效。保证南昭老王爷会乖乖地同意这门亲事。” “什么法子?”皇上顿时眼睛亮了。 李得正凑到皇上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皇上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好个李得正,真有你的,这么个法子你都能想得出来。好吧,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李得正笑着连连点头,躬身退了出来,自去做准备了。 喧哗多日的小寒山终于恢得了它的原貌,静寂了下来。龚大学士龚夫人看着家丁把一筐筐女儿喜欢用的,喜欢吃的东西全部搬上了寒山寺,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才稍微安定一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哪怕女儿抛弃了他们,他们还是要念叨自家女儿的。在下山的时候,他们相互搀扶着,还频频回望。 龚燕如端坐在正殿之中,烟雾袅袅,使人看不清她的脸。 旁边低垂着头站着几个老尼姑,她们原来是这座寒山寺的主人,自这位官宦小姐到来之后,她们就变成了这个小姐的仆役。 “小姐,该用斋饭了。”一个老尼姑道,声音有些诚惶诚恐。 “好吧。”龚燕如淡淡应道,伸了一下手,旁边的紫氏马上急步走过来,扶起了她。这位龚小姐,虽说因情生变出了家,但是依然过着有丫头婆子侍伺的日子,与以前的闺阁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紫芪小心冀冀地扶着自家小姐,虽然自家小姐变成这副模样让她觉得怪异,但是,小姐沉默的性子更让她有说不出的惶恐。自入寺之后,小姐现没有多说过一句话,仿佛是真正当自己出了家,如行尸走肉般吃饭,念经,睡觉,有时会在暗处坐上一整晚,眼眸处折射出的寒光让紫芪毛骨悚然。 紫芪想不明白的是,自家小姐执意要出家,到底是真的看破了红尘,还是以此抵消内心的苦楚,或者是为了达到让别人也内心愧疚的目的,企图挽回局势呢? 山上最后一盏烛光熄灭的时候,向北的一扇窗子忽然开了,从外面侧身跳入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身姿矫健,三两下就隐没在屋子里。 屋子的四周,窗户均被覆上了窗帘,里面的光线透不出去。奉在桌上的夜明珠,发着璀璨的光,龚燕如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幽幽叹息一声:“二当家,你终于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大当家才是始作甬者吗 夜明珠的辉映下,二人私密的谈话仍在继续。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一切都在姑娘的掌控之中。” “黑梅组织那边的情况呢?” “姑娘真聪明,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是高。”声音里有些赞许。 “我们不能掉以轻心,黑梅组织是个心狠手辣的组织,等他们发现我们,那就麻烦了。” “姑娘不用担心,像黑梅组织那么个臭名昭著的组织,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而后快,所以,他们的灭亡是迟早的事情。特别如今,他们公然在扬州城内挑衅生事,看来,他们的末日到了。” “嗯,那就好。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另一个人却不接话,自顾自笑了一下“白玉珊瑚真是个好东西,价值连城……姑娘真的舍得卖掉它?” “少废话让你去卖你就去卖。下一步要做什么?” “下一步……” 窗子下,有一个黑影隐在角落里,听到里面的谈话时,惊得浑身颤抖。 刘记织布坊刘小惠来报:这个月的营业额锐减。 美食城张老板来报:美食城及其连锁店的营生比上个月落下了一截差距。 陶瓷坊那边来报:近来生意顿减,上门订货的人少了。 “锦衣阁“来报:一向以质量优良,款式新颖而成为御供的衣料,最近出了一个纰漏,居然在一批进贡的货色中查出以劣质丝线绣出的凤凰图案。 …… 山雨欲来风满楼,情势对苏文清越来越不利。 狄青说他近来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似乎有些陌生面孔鬼鬼祟祟地在扬州商业协会总舵进出,形迹可疑。 “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大当家搞的鬼?”张二花愤怒道。 苏文清疑惑地沉吟,她也想不明白。 三日后苏氏蘑菇园,临近傍晚时分,前来上工的人陆续散去,张二花与苏文清正走在通向“清清蘑菇园”的路上,准备对蘑菇园作今天最后一次巡视。 突然,张二花的脸色变了,她指住前方,惊愕叫道:“小清,你看,蘑菇园着火了。” 苏文清震惊地抬头望去,不远的“清清蘑菇园”火光四起,浓烟滚滚,整个蘑菇园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天”苏文清只觉得心中被人用刀狠狠割了一下。时值蘑菇丰收季节,几十间蘑菇屋,几万两银子的损失啊。 上一次的小莲事件已经让蘑菇园损失惨重,如今又来一次,不是要置她们于死地吗? 苏文清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她要去救她的蘑菇,她的几万两银子,还有她辛苦数载建立起来的信誉。 “小清”张二花拉她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她无所畏惧地冲进了火海之中。 火势越来越猛,“劈劈啪啪”的响声四起,伴随着砖瓦跌碎在地上的响声,震耳欲聋。 从里面慌慌张张跑出几个人,被烧得一脸黑灰,这其中有乐小桃,小莲,还有一个看护院门的,均是灰头黑脸,狼狈不堪。 小桃一见到张二花,便“哇”地哭了起来:“二花姐,里面好大的火……” “去,你去通报官府前来救人。”张二花急急朝一个看护院门的院丁吩咐道,再转向小莲,“你也去,到村子里叫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过来,帮忙救火。” 两人急急忙忙地去了。 “小桃,你一直呆在蘑菇园里,这里的事情你最清楚,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张二花一边看火势,一边盘问道。 “我也不知道呀。”小桃哭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大家都放工走了,我正在房间里与小莲说着话的时候,好像看到有几条人影在窗边闪过,然后,然后就着火了……”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院门倒塌了下来。张二花焦急地观察着火势,心想,小清这会怎么还不出来,不会出事了吧? 想到这,她也忍不住,瞅着一处没烧得那么猛烈的地方,拿了湿布盖在头顶上,冲了进去。 蘑菇园里浓烟迷弥,热气灼人。张二花紧紧盖在头上的湿布,并用湿布紧紧地捂住嘴和鼻子。“小清”她喊道。这一喊,嗓子马上干了,有烟尘进了嘴巴,张二花再也不敢喊,俯着前行,用眼睛尽力在迷雾中辨认方向。 一个黄金覆面,手持黑色玄铁宝剑的人出现了,他森冷的目光扫过熊熊大火,如一根离弦的箭般射了进去。 小桃呆立当场,惊呼:“黄金面具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 小莲子庄中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统统拿着木桶,拿着灭火的器具赶了过来,扬州知府衙门的衙役们也在扬州知府朱大人的带领赶了过来。 朱知府看到烧得正旺的火势,紧拧了眉头,镇定有序地指挥着衙役们救火。小桃一看到朱知府,忙叫道:“知府大人,快进去救人,小清姐与二花姐都还在里面呢” 朱知府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紧张,他脱了官服,把浸湿了水的棉被覆在身上,朝着火场冲了进去。 围观的群众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新任的知府大人,居然亲自去救火,难道疯了? 黄金面具的大当家出来了,怀中抱着一个女子,是苏文清。苏文清很清醒,她是在快要被塌下来的一墙砖砸倒的一瞬间被人横抱了起来,然后,救出了火场。她自出来之后一直神情有些恍惚,对着那个救自己的大当家,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二花姐呢,二花姐好像还没有出来……”小桃叫道。当然也包括那个新任知府朱大人。 就在这时,只听得火场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朱里厚出来了,怀中紧紧抱着一个人,那人身子软软地靠在朱里厚怀里,显然已经昏迷了过去。 “二花姐。”苏文清心脏瞬时抽紧,脖子似乎被人紧紧扼住,喘不过气来。她费力地爬到张二花身边,泪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二花姐,你怎么样了?你不要有事,你千万不要有事……”朱知府抱着张二花,脸上神色很悲痛。 “我来吧。”声音沉沉,是那个大当家,他让朱知府把张二花横放到地上,让苏文清扶住她的身子,双掌齐出,贴上她的后背,把一股真气输入她的体内。 半晌,张二花在众望所归下“嘤”了一声,悠悠转醒。众人齐声欢呼,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朱知府连连给大当家致谢,小莲小桃高兴得掩面而泣。 张二花虚弱地靠在朱知府怀中,看着一脸黑灰的知府大人,感激地笑着。苏文清觉得这一次张二花笑得不一样,有感激,有抱歉,还有一丝女儿家的羞涩。她隐隐约约地想,或者可以这样说吗?张二花的缘份到了? 熊熊大火在众人几个时辰的齐心协力下,终于熄灭了,只余下满天混浊的烟雾迷漫,虽然空气污浊呛人,但湖边有风,不一会的功夫,已经吹散了许多。 大当家直起身来,拾起地上的玄铁宝剑,握在手中,正准备离去。一群衙役押着一个神情涣散的人走了过来,在他的面前停下:“您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吧?这人你认一认,是不是您的商业协会里的管家李福?” 大当家有些愕然,看向那个目光涣散,神情颠狂的人。矮胖的身材,小眼睛,厚嘴唇,年纪四十上下,不是管家李福还会有谁? “这是怎么回事?”大当家看到李福手脚均被绳索捆缚着,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怎么把他抓起来了,他犯事了吗?” 朱知府走了过来,押着李福的刀头向朱知府禀报道:“大人,小人在屋外搜索,看到此人持一个火折,正在点火,我看,这次的纵火事件就是这个人给弄出来的。” 李福纵火? 场上的气氛有些异样,围观的人群都带上疑惑的神情。很多人都知道,这个管家李福,就好比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一条踏实的狗,要有多忠心有多忠心,要他做出忤逆大当家的事情来,绝对是不可能的。 “李福,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当家的眼神瞬时凌厉起来。 李福站在原地,腿脚有些打晃,眼睛没有看着大当家,而是不知落在前方何处。他居然还狞笑着:“烧啊,烧光最好哈哈…… ”笑到最后,居然手舞足蹈起来。 他的笑声刺耳响亮,话语如同被门夹住的老鼠,脸上的神情兴奋颠狂:“大当家,你不是这样指示我们的吗?我们是奉了你的指示在办事啊。你看,这不是你的亲笔信吗?”他抖颤着双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取出信笺,摊了开来,大当家凝神看去,龙飞凤舞的字迹,是他的笔迹,却又不是他的笔迹。因为,这是有人刻意模仿的 “不是我写的……”大当家刚申辨了一句,就看到李福大笑三声之后,竟然嘴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不好大当家眼睛微眯了一下,他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以快得众人看不清的速度,一掌切在了李福的后颈上。李福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大当家,你想杀人灭口”清醒过来之后的张二花看到这一切,怒不可遏地喝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大当家的真正身份 大当家的目光迫出深寒,冷冷地盯着张二花,张二花自心底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的目光,真如万年寒潭般冰冷刺骨。 “空口无凭”大当家轻斥道,“你们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他说的话能信得过吗?” 朱知府看了地上昏迷的李福好一会,点点头:“我赞同大当家的意见。” 大当家的目光稍微回复一丝暖意,他冷冷道:“还是朱兄聪明。”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就在这时,大当家急速在李福身上的几处大|岤点了几下,然后,让众人惊奇的是,李福居然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他看看自己躺着的地面,再看看四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脸上十分茫然,把眼睛朝大当家投去:“大当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小桃一脸骇然地盯着李福:“李管家,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李福的神情更是茫然,‘我只记得我从商业协会走了出来,原本是要到……”李福搜肠刮肚地想着,可是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至里梦里是什么,我又记不起来了……” 人群中已经有人在倒吸气,有人在讶然地看着光天化日,所有的人不 约而同都在想;“这个李管家,难道撞鬼了?” “李福,你就瞎编吧。”张二花不屑道,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一说,所有的装神弄鬼的事情都是为了掩盖某些见不得人的目的,而做出来虚张声势的。 她俯身捡起不远处李福被劈晕时从他手上掉下来的那张纸,直直拿到大当家面前:“你看清楚,你敢说这张纸不是你写的吗?” 字迹是他的字迹,但不是他写的。大当家苦笑:“真的不是我写的,我从来就没有写过这样一封信。” 李福一把抢了过来,看得眼睛都瞪直了:“这封信,…… 这封信不可能是大当家写的呀,不过,这字迹,怎么这么像……” “狡辩”张二花怒斥道,“我们本来以为,我们蘑菇园与你们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双方可以和平共处了,谁曾想,你们竟然干出这等卑劣的行径来,要对我们赶尽杀绝,真是可恨” “你,你这位姑娘,血口喷人”李福急忙辩白,“我们扬州商业协会总舵从来都是明人不干暗事” “是吗?”张二花斜睨了大当家一眼,“那以前那些事儿,什么逼婚之类的,又是谁干的?” 李福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大当家,你刚才为什么说李管家的话信不过?”一直沉默着不出声的苏文清突然问了一句,把大家的思绪集中到刚才大当家的反常言语之中。是啊,刚才大当家与朱知府之间说的那番话说得的确够奇怪的。 “我来说吧,刚才的李福,并不算是一个行为正常的人。”朱知府站了起来,语出惊人。 “为什么?”张二花问道。 “我记得年头的时候,我曾跟随恩师岳尚书岳大人到各地暗访民情,也遇到过这样的案子。一个人杀了人,清醒过来之后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当时被擒时的症状就跟李福是一个样子,所以,我觉得,刚才的李福,一定是被人摄魂了。”朱知府沉思片刻道。 摄魂众人瞪大了眼睛,如听天方夜谭。 大当家颔首:“朱兄说得不错,刚才李管家嬉怒无常,言语颠狂,与摄魂之术的症状相差无几。而且,摄魂之术大发作时,会导致自身血液逆流,出现呕血现象,如不加以制止,必定会吐血而亡。” 朱知府含笑看着面前这个面覆黄金面具的男子,目光含着赞许:“大当家高明,恩师曾经说过,这种摄魂之术,解救之法在于先扼制其周身血液逆流,然后再施以点|岤之法。大当家真乃高人,眼花缭乱间竟将这施救之法运用得精妙绝纶。” 众人皆睁大眼睛,大当家居然在掌劈李福的当口上也相应进行了点|岤解救?怎么大家都没有看到呢?这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张二花无话可言,她不甘心,复又拿起那张纸,指住上面的字迹质问道:“这又如何解释?” 朱知府仔细看了看那张纸:“这世上把别人字迹的笔迹摩仿得惟妙惟肖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我相信大当家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绝不会做出这些小人行径。” 大当家笑:“承蒙夸奖,不甚感激。” 朱知府不愧是知府大人,说话自有一股威严,围观的人都不由被他的气势镇住,陆续点点头。 张二花恨恨地瞪了大当家一眼,她还是不能相信大当家的话。 李福复又出现茫然的神色:“大当家,难道我真的被人摄魂了?谁干的?有没有伤到您?” 大当家看到张二花瞪住他,不由微微摇头,打发李福回去。转身朝朱知府揶揄道:“朱大人,我的身家清白,可全靠大人了。” 朱知府神情严肃:“职责所在,责无旁贷。” 苏文清讶然地抬头望住大当家,大当家刚才说话的语气,玩笑中带点玩世不恭,分明像极某个人的说话语气。 既然官府插手了此事,周围的人群再没什么看头,都相续散去。张二花充满敌意地看看大当家,招呼小莲小桃回去,顺便把受伤的院丁送到最近的医馆去。 勘察完毕,朱知府也让衙役收队回衙门,一并连李福带回府衙做笔直录。 苏文清心情复杂地看着已烧成废墟,犹自冒烟的蘑菇园,想到这个新建的蘑菇园自己花费了多少心血,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规模,居然被一场大火烧光了,苏文清想到要吐血。 大当家默默地看了苏文清好一会,提了剑转身正要跃墙而去。苏文清忽然出声叫道:“呼延二公子,请留步。” 大当家就要隐没在墙边的身影明显僵直,他慢慢回过头来,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你认出我了?” 苏文清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看他缓慢地卸下面上覆着的黄金面具,一张清朗俊美且兼疲惫的容颜露了出来,果然是呼延二公子。 呼延二公子的声音里透着疲倦,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呵,一般人早垮掉了。虽在边塞,但心系扬州,扬州里有他牵挂的人。虽在边塞,但耽误不了消息的传递,他身为堂堂南昭王府二公子,又是威震南方地区的商业协会总舵,自然有他的消息来源。 扬州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一桩桩一件件,都围绕着他心仪的女子发生的,让他的心越来越忐忑不安。他匆匆办完边塞的公事,提前向贺将军告辞,策马飞奔,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回扬州。幸好,一切还不算太迟,至少,他赶到了,并看到自己牵挂的人安然无恙。 有人说,互相喜欢的人看到对方仍在这个世上健健康康地活着,这也是一种幸福。嗯,他也觉得这是一种幸福。 一时间,苏文清心中五味杂陈。从他靠近身边时,她就明显感觉到他像一个人,但被他拥入怀抱中,那种稳健熟悉的气息又回来了,她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只是这样的判断,让她更加迷茫。理智上她把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大当家,与南昭王府的呼延二公子划上等号,但是在感情上,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怎么这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人?那么神秘的身份,究竟有多少事情,呼延二公子还在瞒着自己? 明显感到苏文清目光中的疑惑与不信任,呼延二公子苦笑;“小清……” “这件事情,是你做的吗?还是大当家做的?”苏文清看着他,眼前的人让她凌乱,她分不清他究竟是南昭王府那个任性冲动且柔情似水的呼延二公子,还是那个威名远扬冷面无情的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 呼延廷玉眼中有深刻的震惊,他用微凉的声音缓缓道:“你不相信我?” 苏文清闭了闭眼,只觉得心口有些微痛。怎么相信?把两个截然不同人重合在一起,揭开面前这个人的真正身份,这本来就是一个最大的骗局。对于一个骗子的话你能信么? “我分不清,你到底是呼延二公子还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大当家。”苏文清摇头,说出心中的疑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呼延廷玉彻底呆住。有点自作自受的感觉,他再次摇头苦笑。当初答应了皇上的嘱托,为了国家社稷,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以呼延二公子玩世不恭的形象去接近庞公子,以窃取那上下两册的“百官述职”,只想着等天下安定,便功成身退。而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才是他的真正身份。他一生中,热衷于商业,对于仕途官道不感兴趣,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喜欢被束缚,志同道合,让他喜欢上了不一样的苏文清,而如今,也因为这个身份,让他与苏文清生分了。 他笑得苦涩,过往的多少事情,他好不容易让苏文清接受了呼延二公子的身份,彼此有了难得的信任与了解。但一个“大当家”的身份,把这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都推翻了。呼延廷玉狠狠地叹了口气,有种想哭的冲动。 苏文清不再相信他了,因为他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骗局。人的想像力无究丰富,它会引发无限联想,会引导一个人把所有过往都在脑海中过滤一遍,然后问道:“哪件事情是真的?通难件事情又是假的?” 甚至,那些他曾经那么舍命的付出,都会被当作虚情假意。 呼延二公子猜得不错,此时的苏文清大睁着怀疑的眼睛望着他,她就是这么想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相逢南昭王府 “你等着,我会还自己一个清白,我会还给你的蘑菇园一个公道。”呼延二公子咬牙切齿道,转身跃墙走了。 苏文清惆怅半晌,再望着面前的一片废墟,心情莫名烦燥。 范老先生在乐小桃的搀扶下赶了过来,看到“清清蘑菇园”的惨状,沉默着没有说话,回到家之后就病倒了。一时之间,苏氏蘑菇园这边开始飘起浓浓的药香。 苏家这段时间气氛沉闷,压抑到了极点,不光苏文清不好过,连苏氏也不好过。苏氏把仁和堂的事务都交给了李惠娘,自己则奔波于家与牢狱之间,早中饭三餐风雨无阻按时送去,这样来回奔走了半个月之多,苏氏原本略显丰腴的身形明显地消瘦下去,眼角也带上些鱼尾纹,让苏文清看着心疼。 苏氏也知道女儿的心面里不好过,偌大的蘑菇园说没就没了,还有那么多的订单,违约赔款是肯定的。既然要重建,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建好的。可是,有什么法子呢,她这个做母亲的,除了说几句体己的话,生活上照顾一下,其他的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苏文清沉郁地坐在书房里计算着此次惨重的损失,柳眉拧得紧紧的。张二花看看她,又一次肯定道;“小清,我昨天仔细地想了一下,我觉得最可疑的人就是大当家。我敢肯定,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干的。” “何以见得?”苏文清的声音里有自己都听得出来的挫败感。 “你想啊,这扬州城里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我们在扬州城里也没有树立过什么真正的敌人。要说死对头,也就只有他了。他一贯的作风,不就是对我们穷追不舍,拼命打压吗?这扬州天下本来是他的,我们插进来以后,他不甘心,所以……” 苏文清听得头痛。大当家,呼延二公子,她这些日子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名字。 再过些日子,狄青打探回来一个轰动江湖的消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黑梅杀手组织被官府围剿了,听说是某些正义的江湖人士会同官府军队直捅其老巢,所有杀手均在半个时辰之内被清理干净,无一生还。江湖上人人拍手称快,均赞扬官府的英明决策。 听到这个消息时,苏文清马上想到了李长修说的话。他说过,他要请师弟出马,围剿黑梅组织。如今看来,大当家,或者说是呼延二公子出手了。 这个消息对于苏文清来说,应该算是个好消息,从此以后,她就不再受到那个杀手组织的困扰了。不知为什么,她却高兴不起来,官府从这次围剿中一无所获,黑梅组织接手的买杀人的单子太多,无法断定究竟哪个买家才是给鲜菇楼下毒,陷害李成贵的人,谁又是杀死鲜菇楼伙计的人。李成贵的案子依旧悬在半空,悬在苏氏苏文清的心上。 如果真的照张二花所说的,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大当家,也就是呼延二公子的嫌疑最大,那么他必定与黑梅组织相互勾结,互惠互利。那他为什么要亲自出马铲除黑梅组织,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苏文清把这个疑惑跟张二花说了,当然,刻意隐去了大当家就是呼延二公子的事实,只问她:“如果照你所说的,大当家就是幕后黑手,那他为什么要把黑梅组织也灭了呢?按理说黑梅组织可是他的合作伙伴啊。” 张二花不屑道:“对于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来说,这世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与敌人,只要为了利益,他们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灭了黑梅组织有什么不好?既正了自己的名声,又能借刀杀人,掩盖自己的罪行,可谓一举两得。” 苏文清听得心中微凉,心中暗暗祈祷:这事情千万不要给张二花说中才好。 正当苏文清忐忑不安的时候,一封烫金信笺送到了她的案几前,是一张邀请函时值秋季,南昭王府一年一度的赏花大会又来临了,南昭王府的洒金的请柬也如期而至。打开请柬,上面是一行苍劲俊逸的字体,显然,出自呼延二公子之手。 她呆呆地看着这烫金请柬,想起张二花的话,不知道是去还是不去。 张二花是极力怂恿苏文清去赴宴的。她目前还不知道堂堂的南昭王府二公子居然就是被她形容成心狠手辣的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苏文清心想,如果哪天张二花知道二公子就是大当家的话,会不会后悔把自己的姐妹往火坑上推呢? 斗了一个下午的蟋蟀,也让张二花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个下午的无所事事,苏文清终究还是决定去赴宴。一是抵不过内心的挣扎,她是想再听听呼延二公子的解释,哪怕是骗她的也好;二是清清蘑菇园如今遭受重创,幸好苏氏蘑菇园那里还有些干蘑菇礼盒的存货,她必须利用这次赏花大会的机会,把这些存货推销出去,以挽回目前的损失。 西湖湖畔的南昭王府,一如往年般热闹非凡,欢声笑语,衣袂飘飘。几乎每个亭台水榭都站着人。贵妇人们或赏花,或低声谈笑,叙着家常里短。而小姐们,则三三两两,或弹琴,或吟诗,或作画,一尽才情。特别是得知了呼延二公子退婚的消息之后,个个或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们,都拼了命相互角逐,以期博取王妃青睐,从此平步青云,步入豪门。 苏文清站在玉华池边,看池边翩翩游动的金鱼。往昔的情景渐次涌上心头,她觉得有些茫然。 “小清。”有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那人来到身边,带起一阵风,有种薄荷的清凉香气散发开来。 这种清凉香味令她瞬间清醒,清醒之后便觉得有些悲伤充盈于心间。她想,她是对他有感觉的吧?可是,有什么用呢?她的内心,已经不相信他了。 “呼延二公子。”她回转身子打招呼,笑得疏离。 呼延二公子没有说话,他看着素面朝天的她,神色有些黯然。即使是素颜她也美得惊人,但是,他知道,她不是为了他而来的。 昔日的融洽和谐无影无踪,他明显感到在他们之间,横亘了一条鸿沟,并且有不断扩大延伸的迹象。 不要他不要这样他猛地上前一步,看着她的容颜近在咫尺,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双肩,他急切而低沉道:“小清,你必须得相信我,这些事情不是我做的” 苏文清被他晃得头昏,她极力想挣脱,无奈他的力气大得出奇,抓得她的肩膀似被铁钳紧紧扼制着,她不由低声怒道:“呼延二公子,请你自重点,放开我” “我不放”呼延二公子不肯松手,连耍赖的手段也用上了。 苏文清又气又疼又好笑,正在这时,有人在旁边轻咳一声:“玉儿,你得罪这位姑娘了?” 呼延二公子没有松手,只回头看了一眼,叫了一声:“李公公。”来人正是皇上身边极为得宠的公公李得正。 李得正冷眼旁观,早就瞅出这对人儿之间的异样:“玉儿,你是不是又欺负人家了?”李得正按常理推断,他素来知道这位南昭王府二公子的脾气不一般,而且刁钻古怪,再看这位姑娘,弱质纤纤,如被老鹰抓住的小鸡,有泪珠盈于眼睫,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马上就得出了这样的推断。 “李公公。”呼延二公子委屈地叫了声,“是她不理我。” 天下竟有这样的姑娘,竟然连富贵到了极点的南昭王府二公子也不搭理?李得正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位姑娘。这时,他突然想到了这个姑娘的名字:苏文清。 李得正的眼中精芒闪了一下。他想,这位姑娘不理呼延二公子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南昭老王爷的施压。对于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上,南昭王府一直是持反对态度的,特别是龚家姑娘自杀事件之后,南昭老王爷觉得对不起人家姑娘,反对得更是厉害,甚至有把自己身边这个亲生儿子送到边关服役的想法。 李得正得意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这次来扬州,真是来对了,自己就好比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间菩萨,来救苦救难来了。 “两位,你们就别斗气了。玉儿,把人家姑娘松开。”李得正道,暗暗摇头,这个平日里看起来风 流倜傥的少年公子哥儿,怎么在人家姑娘面前一点形象也没有?倒像市井上那些无赖似的。 呼延二公子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眼睛仍在盯着苏文清,似乎怕她逃走似的。 “两位随我来,我们进屋谈。”李得正得意地笑着,他的撮合大计要上场了。 小径走到尽头,再穿过一片小树林,便到了南昭王府专门招待远客的客房,环境清幽,除了偶尔走动的几个丫头婆子外,没有其他的闲杂人等。 李得正作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也住在这里。 南昭王府历来守卫森严,即使这个清幽的场所,也是绝对安全的。 第一百七十章李得正的诡计 苏文清一直在走神,完全失却了往日的警惕与精明,看到前面的路越来越僻静,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步一步朝着李得正布好的陷阱走去。 不仅是苏文清,就连呼延二公子也一样。 李得正更是得意,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人,竟然连天下最精明的两个人连带着一起骗了。 如果计划成功,南昭老王爷这下该无话可说了吧? 最后,李得正在一间宽敞的屋子前停了下来:“两位,请进吧,这里环境幽静,两人有什么心结,就都在这里解开,了结吧。” 呼延二公子看看四周,嗯,不错,是南昭王府里最幽静的地方。这种地方,最大的好处在于不受人干扰,而他与苏文清之间,也该敞开心扉开诚布公好好地谈一谈了。 李得正看出呼延二公子眼中的满意,他得意地笑笑,示意在两侧侍候着的丫头婆子们离开,自己替他们掩好了门,退了出去。 见四周无人,呼延二公子一把拉住苏文清的纤纤素手,就朝里面走去。 苏文清挣了几下,没挣脱,她也不再做无用功,随他去。 屋子里正中央摆了一副酒席,山珍海味,有酒有肉,看得出朱得正是花费过一番心思的。 苏文清在桌边坐了下来,看着这一桌子菜,她勉强笑了一笑,这丰盛的鸿门宴啊,李得正的心思她猜得到,其实他也是好心, 福气安康第5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60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60部分阅读 非是想他们两个和解,才在这么幽静的院落里,布置了这么个“鸿门宴”。 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她全无胃口,无意识地看看四周,再看看坐在对面的呼延二公子,她有种想要逃开的感觉。 “那么不想看到我?”呼延二公子极度郁闷地看着她,随手取过精致的酒壶,满满斟了一青铜器酒杯,仰头灌了下去,连带这几天来的沉闷颓丧也一起喝了下去。 “喝太多酒伤身。”看着他如牛饮水般把整壶酒喝下去,她有些于心不忍,伸出手来,抓住酒壶的把手:“别喝了。” 肌肤相碰,他的皮肤温度竟异常灼人。苏文清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眼前的呼延二公子,星眼迷离,双颊陀红,呼吸急促,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她。 苏文清越发吃惊,她见识过呼延二公子的酒量,这一壶花雕,这么快就让他醉了,不大可能啊? 呼延二公子的确是一副醉态,深遂的眼眸被酒精灼烧得通红,呼吸急促紊乱,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酒气。脸是红的,眼睛是红的,就连握在酒壶把柄上的手,手背上也是红的,烫得惊人。 苏文清猛然想起那次打开南北蘑菇商线时,北地商业协会会长带来的高烈度的青稞酒,心下一惊,不由自主用手去抚他的额头,皱眉道:“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厉害?不会是北地带过来的青稞酒吧?” 苏文清的手刚一抚上呼延二公子的额头,呼延二公子似乎有些把持不住,松了握住酒壶的手,竟然一用力,把苏文清拥在了怀中。 “你……”苏文清惊得心脏漏跳一拍,他的力道大得出奇,她被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呼延二公子从未如此失态过。一丝恐惧袭上心头,苏文清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呼延二公子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他直着眼睛盯着苏文清,目光灼热,腾出一只手来,伸向苏文清的颈脖处,竟似要去解她的衣衫。 苏文清大惊失色,这个平素文质彬彬的呼延二公子,怎么转眼间变成一只大色狼了?她拼命挣扎了几下,她忘了他是会武功的,这样的挣扎无异于蝼蚁撼树,徒劳无功。 苏文清又急又气,泪水瞬时漫上眼眶,她俯下头,猛地朝他紧紧扼住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呼延二公子吃痛,放开了苏文清,他昏昏沉沉地看着苏文清,只觉得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躁热。刚才,刚才美人在怀,软玉温香…… 手臂上传来的刺痛令他清醒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的手臂,殷红的血迹染在月牙白的锦袍上,如一朵绽开的梅花,格外引人注目。看来苏文清是用尽全身力气去咬他的,才弄成这么深的伤口。 他愕然地看着苏文清,看到她满脸泪痕,愤怒地盯着自己,怒斥道:“色狼卑鄙无耻”他愣了一下,脑海中一丝残存的清醒告诉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是啊,如今的他,明显地觉得自己跟往常不一样,口干舌燥,浑身滚烫如火烧,看到面前的美女竟有一种一亲芳泽的欲望。 自己到底怎么了?怎会无端端喝了一壶酒就醉成这个样子。呼延二公子暗自纳闷。平日里这种花雕他能对付上好几瓶,如果…… 他的头脑又开始发晕,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那壶花雕上。同时,李得正笑得怪异的神色自眼前一掠而过。他心中“格登”一下,自己目前如此状态,难道说,这酒中,下了药? 不说呼延二公子天资聪慧,就以他这几年混迹青梅的经验,他马上知道自己被下了药了。这种药凌厉之极,兼又来势汹汹,即使他拼命运功也难以抵挡。 苏文清惊惧地朝后退去,随手抓了一只花瓶挡在面前。她紧张且神色戒备地盯着呼延二公子,不知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呼延二公子困难地喘息一下,强压住内心的燥火,他哑着声音道:“苏姑娘,这酒,被下药了。” 苏文清浑身震了一下,其实,刚才一看到他的反应,作为一个医者,她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苏文清的脸刷地白了,她憎恨地瞪着呼延二公子,声音冷漠如冰:“呼延二公子,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居然连下媚药这种下作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 “不是我”呼延二公子神色痛苦道,他在极力为自己辩解,“可恶是刚才那位李公公下的药。” 苏文清不依不饶:“他不是在你家们家里住着吗?就也算是你们家的人了。我就不相信,这件事情你没有参与。” 呼延二公子感觉到越来越痛苦,他勉强道:“苏姑娘,你千万要相信我,这事真是不是我干的。”说着一个脚不稳,竟朝苏文清这边倒了过来。 苏文清大惊失色,想也没想就把手中半人高的陶瓷花瓶朝呼延二公子身上砸去。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花瓶砸落地上,碎片四溅。呼延二公子闷哼了一声,歪倒在地上。 苏文清迅速俯身抓住一块狭长的碎瓷片,指住呼延二公子,颤抖着叫道:“呼延廷玉,你敢再靠近我一步,我就,我就不客气了。” 花瓶砸到身上的痛楚又使他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一下,他不由苦笑,看着苏文清惊恐万状的样子,他暗暗摇头,看来,她现在已经把他当成登徒子了。 身上的痛楚一阵阵袭来,他抓住脑际中仅存的一丝清醒,目光落在那群碎瓷片上,手在地上一抓,抓起一块碎瓷片。 苏文清惊恐地又后退数步。她知道面前这位男子是神秘莫测的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扬州长风镖局李长修李总镖头的师弟。江湖上盛传此人武功高深莫测,天下与他打成平手之人少之又少,更不要说胜他了。苏文清知道靠硬拼肯定拼不过这位高人,但不拼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这样束手就擒? 苏文清连呼吸都乱了,她窒息般地望着面前这个男子,看他抓着瓷片,站了起来。然后,她瞪大了眼睛,不会动了。 那个呼延二公子,竟用手中抓着的尖尖的碎瓷片,朝自己的大腿用力扎了进去。 苏文清“啊”地一声掩住口,跳进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呼延二公子,疯了吗? 鲜血如注,在呼延二公子穿着的锦袍上蜿蜒而下,狰狞夺目。呼延二公子一狠心,拔掉了插在腿上的碎瓷片,用手捂住伤口。尖锐的疼痛汹涌而来,他紧咬牙关,意识瞬间回复清醒。 见苏文清仍自站在屋子角落里,似乎被吓呆了。他不由怒道:“你还不快走?要不,你打晕我” 打晕他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苏文清如看鬼魅般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目光中已有些许感激。 “你还不快走?快走”呼延二公子几乎是在怒吼。 苏文清慌慌张张朝门口处跑去,跑到大门边,伸手就去拉门。可是,任她如何拼命拉门,橡木大门纹丝不动,外面应该被人反锁了。 苏文清心中又气又怒。这分明就是一个陷阱。 见门口处苏文清在与大门拼命作着抗争,呼延二公子马上明白了怎么回来。他马上想到,这肯定又是李得正的阴谋之一。把他们两个诱拐到这个僻静的地方来,然后下药,反锁,让他们两人一起困在同一间屋子里,然后生米煮成熟饭…… 他明白这件事是谁的指使了。 他迅速点了附近几处|岤位,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来,扎住伤口,忍住刺骨的疼痛,一跃而起。 瘸着腿走到大门前,他伸手拉了一下,一点动静也没有,果然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了。腿上的痛楚镇不定药效,呼延二公子感到身体又开始难受起来。他心中一凛,觉得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再拖下去,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 呼延二公子咬咬牙,运起内力,双掌齐出击向橡门大门。只听一声巨响,大门震动了一下,并没有被撞开。呼延二公子再凝聚内力于掌,再次撞击上去,又一声巨响,这次,大门被掌力冲击出去,飞出两三丈之外。 苏文清又“啊”了一声,她看到呼延二公子的手掌满是鲜血,一片血肉模糊。 第一百七十一章他在昏睡中喊了你的名字 “你……”苏文清看着他滴血的双掌,心头有些许感动。这个家伙的做法,有点像自残。 “你快走。”呼延二公子痛苦道,“沿着前面那条小路一直走,然后从回廊中穿过,就到前院了,那里自会有人带你出府。” “那你呢?”苏文清看着他一身的血迹,手上有,身上也有。尤其是刚被刺伤的腿部,鲜血几乎把锦袍都染红了。“你弄伤动脉了吗?你这样不行,得马上止血。”苏文清以一个医者的敏锐眼光看出呼延二公子的腿伤应该很重,况且血再这样流下去,会死人的。 至少他为她做了一点事情,她也想帮他做点什么。 “不用。”呼延二公子粗声粗气道,“你不走是不是?那我走…… 我去冰湖泡一会。” 呼延二公子语音刚落,人已经一瘸一拐地走远了。他走得飞快,心头的燥热已经再难抑制住,他必须尽快到达王府的冰湖,然后把自己泡在冰水里,才能解这媚药的药效。 幸好冰湖并不远,他很快就走到了。冰湖是一个人工湖,为了避暑,南昭王妃特地请了名工巧匠,花费三年时间才zhao出来的,引入高山雪水,利用冰窑原理,维持了冰湖的常年冰封。 呼延二公子zhao 开一处冰结得较为薄弱的地方,把整个身子浸入水里,以抵抗浑身的燥热。 呼延二公子在冰水中冻得嘴唇发紫,脸色发白,不住地打着寒颤。他终于叹气。想他堂堂呼延二公子,向来以精明自诩,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没有别人算计他的时候,想不到如今竟然栽了一个大跟头,居然栽在了一个太监的手里。 这真让天下人耻笑了。呼延二公子摇头叹息,他太大意了。 苏文清慢慢地朝着林间小径一直走,四周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这么大的响声居然引不来一个人,这明显就是有人特意安排好的,早早就把人打发了,就等第二天再过来验收成果。 镇定下来的苏文清有些想笑,第二天过来的李公公会看到怎样一副情景?大门破败,人去无踪,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出他捶胸顿足的样子。 从一系列的细节中,苏文清断定,呼延二公子不应是这件事情的主谋。那就应该是那位“李公公”了。 那个李公公是什么目的呢?引他们入室,然后锁住他们,再在酒菜中下药,其结果无非是要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这对于他有什么好处?他到底是在帮呼延二公子,还是在害他? 寻花问柳之人,应该不会在自己家中寻花问柳吧?况且在花会的第一天,在自己的府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就不怕王爷王妃知道?扬州城里的人都知道,南昭老王爷家教甚严,如果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等事情出来的话,老王爷一定会出面还女方一个公道的。 苏文清在小径尽头顿住脚步,心头疑惑顿起:难道说那位李公公,出此计策,是为了帮助呼延二公子,对抗老王爷? 苏文清心中有说不出的唏嘘,隐约中竟有一丝担心,不知道呼延二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 事后,苏文清把这事说与张二花 听。张二花听得一惊一乍的。听到最后,张二花竟然竖起大拇指,总结一句:“李公公的做法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但这位南昭王府的二公子,看来是位正人君子。” “何以见得?”苏文清侧着头问道,她不知道这个张二花是从哪方面看出呼延二公子有这一特质的。 “小清,你是当局者迷。”张二花认真道,“这媚药的厉害,能乱人心智。小清你是大夫,你应该听说过吧?听说青楼女子常用此药来诱惑客人,就连前朝后宫,也听说有宫妃用此药媚惑圣君,由此可见,此药是如何厉害,就连真龙天子也抵抗不了,何况平常百姓人家?”张二花说到这,顿了一下,特地看了苏文清一眼,“小清,你还记得林志海那件事吧?” 苏文清默默地点点头。林志海变心的前因后果她已经全部知晓,坏事的居然就是这些媚药。 “小清,你想过没有,同样的药,为什么有人能够抵挡得了,有人就被这药牵扯着走,做出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情来呢?” 苏文清怔了一下,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想过。 不过下一秒,她马上找到了反驳的理由:“二花姐,你在强人所难。这药迷心性,本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哪能怪罪本人呢?何况,这也并非出于本人意愿。” “哼”张二花不以为然,“小清,你说得固然没错,被人下药者,做出什么事情,都不是自己愿意的,所以,值得原谅。那么,”张二花一转身,盯着苏文清的眼睛,“我问你,如果是被下了药,却能保证不做错事的人呢?” 苏文清怔了半晌,道:“我只能说他意志坚定。”她知道张二花指的是谁。 张二花摇摇头:“我倒认为,每个人都有意志坚定的时候。主要看是在什么地方,和面对的是什么人。” 苏文清沉默不语。 “小清,我都想到了,怎么你这么一个天资聪慧的人会想不到呢?还是刻意不去想,不去比较?如果一个人心中有某一个人的话,那他就会凡事掂量着,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做了以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他都会了然于胸,会凡事替别人着想,处处细细斟酌,而不是一时冲动做错了事情,还要千方百计地找理由搪塞。” 苏文清笑了:“二花姐你太强求了,这被迷乱了心智居然还能坚持对错,那他岂不是圣人了?” “我倒不是知道他是不是圣人,”张二花摇摇头,“但我看得出他的心里装着一个人,而且他把这个人看得很重。一个人的心里真的装着某个人,他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苏文清怔住。张二花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好耳熟。她记得,在京城时,她对一个人说过:“你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吗?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野蛮强横、不择手段地据为己有,不是约束对方依附你的意志,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而是最大限度地让对方感到幸福,感到快乐,只要对方能感到幸福快乐,你才会感到幸福快乐。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你懂不懂?” 昔日的斥言犹如在耳,今日,他却以行动去兑现她的一番话了。苏文清有微微的震憾,觉得内心深处某个地方突然柔软起来。 “小清,如果有一个人能这样对我,我死而无憾。”张二花有些感慨,“小清,北地商业协会会长说过,这世上能为你舍命的人不多,你要好好珍惜。” 留下呆呆发愣的苏文清,张二花出去了。苏文清无意识地望着书房的窗台,她记得好多年前,那个地方曾放了一盆剑兰,如今,那盆剑兰是什么样子,她一点也记不起来。是啊,这记忆会淡漠,时光的流逝会冲走一切,包括过往的伤痛。生活依旧在继结,谁也不会死守一份被人丢弃的情感,她也不会去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不可遏止的,她再一次想到了他,几天前他的行径,算是为她舍命吗?他这样做,算是喜欢她的一种表现吧?算是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一种体现吧? 近情情怯,当局者迷。苏文清觉得自己的内心开始通透起来。 她想到最后的时候,他说的话,他说他要去冰湖泡着,以解药效。她的心不由自主揪了起来:这冰与火的对激,他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呼延二公子果然病倒了,伤寒加上破伤风感染,病情来势汹汹,呼延二公子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昏睡着。 南昭王妃急得慌了神,一大早就把苏氏接进府来,嘱咐她,无论用多贵的药材,无论用多少两银子,都要把她的宝贝儿子治好。 李得正面有愧色地站在旁边。本来以为会撮合一桩大好姻缘,谁曾想竟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苏氏却是十分镇定,几支银针扎下去,呼延二公子的呼吸平稳了一些,再引针驱寒,散热,熬制药汤,临近傍晚时分,呼延二公子的病情已基本得到了控制。 忙了一整天的苏氏十分困倦异常,她把银针放入针包,装入药箱内。再摊开白纸,思量片刻,执起毛笔,沾了墨水,准备写下药方,好让丫头们照着方子熬药。 就在这时,昏睡中的呼延二公子忽然叫出了一个名字,苏氏的手便颤了一下,一滴浓黑的墨汗滴落在雪白的纸上。苏氏抬起头来,望向床上躺着的二公子,目光似喜似悲,还有一丝欣慰。 回到家里,苏文清已经把饭菜热了好几遍,苏氏洗了把脸,坐到了饭桌前。苏文清把热腾腾的饭菜捧了上来,最后递给苏氏一双筷子。 苏氏接过筷子,望着女儿:“没事,他很好,高热退了下去,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碍。” 苏文清“哦”了一声,转身去盛饭。 苏氏深深叹了一口气,又道:“小清,他在昏睡中喊了你的名字。” 苏文清背对着苏氏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她低声道:“他…… ”心中,漫过一片酸楚。 第一百七十二章被当作死当的白玉珊瑚 清晨,马车的“哒哒”声照例响彻地小莲子庄的石子路上,然后,一辆马车在“苏氏蘑菇园”院门前停下,把苏氏接走。 这已是第三天了,前两天,总会有这样一辆南昭王府来的马车打破宁静的清晨,把苏氏接到南昭王府。南昭王妃太紧张自己的宝贝儿子,怕自己的儿子好不起来,就采取了这种早接晚送的方式,把苏氏接到府里,盛情款待。对此,小莲子庄里的人们已经习以为常。 苏文清也被马蹄声吵醒,她掀起窗帘,朝外望去。马车已经走远,只在清晨的薄雾中看到了它依稀的背影。苏文清突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叫道:“小清,你快起来,朱公子差人过来,让我们去衙门一趟,说案件有了新的进展。”是张二花的声音。 苏文清一阵欣喜,连忙起身,梳洗完毕,吃过早饭,和张二花一道去了扬州知府衙门。 朱知府一脸凝重,他拿了一样东西给苏文清她们看:“二位姑娘,上次官府围剿黑梅组织总巢,在里面发现了这张单据。” 苏文清伸手接来,凝神看去。这是一张典当的单据,而且还是“死当”。古时候典当成风,设有专门的典当行,有活当与死当两种,活当是可以赎回,死当是不可以赎回的,典当之物由典当行自行处置,那些穷困缭倒或者赃物的销出多选择死当。 面前揉得皱巴巴的单据,字迹虽然模糊不清,但仍可辨认。上面写着:白玉珊瑚,死当,五十万两银子。 朱知府道;“这种叫做白玉珊瑚的东西,是一种稀世珍宝,按平常的估价,至少值三百万两银子,这种死当,亏了。” “是赃物吗?”张二花问道,“黑梅组织是杀手组织,一向杀人不越货,怎么会有这件宝物的?”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朱知府点头,赞同张二花的看法,“这件宝物我查过,是当今岑相国的传家之宝,西域进贡,先王将此物赠与当今相国。后来,岑相国的大女儿出嫁,相国夫人爱女心切,怕大女儿跟了龚大学士受到委屈,就将此物作了女儿的嫁妆。最近,龚大学士府中发生失窃事件,想不到竟是这伙人做下的案子。” 真是赃物吗?苏文清看着单子沉吟。龚大学士家中的物件,龚大学士……苏文清脑海中灵光激闪,龚燕如 如果白玉珊瑚不是赃物的话,如果是有人心甘情愿给了黑梅组织的话,那龚燕如与黑梅组织的关系…… 龚燕如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如果,两姐妹势成水火,在呼延二公子的事情上,龚燕如绝不会善罢甘休,上段时间连自杀、出家都闹过了,如果,她真的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话…… 不错,龚燕如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们身上流着同一个父亲的血脉。但是,哪些东西可以相让,哪些东西不可以相让,比如感情,苏文清分得很清楚。 苏文清一激灵,她知道,一个女子,特别是一个嫉妒成狂的女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心中的不安再度扩大,早上那种心绪不宁的感觉更加强烈起来。 “小清,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站在旁边的张二花注意到苏文清的异样。 “没事。”苏文清摇摇头。 “如果不舒服的话,就应该找个大夫看看,拖下去不好。”朱知府也注意到了苏文清的脸色苍白得不正常。 “哪里用请什么大夫?小清自己就是一个大夫”张二花瞪了朱知府一眼。朱知府这才想起,自己以前也曾在仁和堂见过苏文清给那些头痛发热的人诊病呢。当下有些尴尬道:“是啊,我倒忘了,苏姑娘本来就是个大夫。” 苏文清勉强笑笑;“我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夫,我娘才是…… ”她说到一半,猛然住了口。苏氏脸色更加苍白了。 今早那辆马车,她总觉得不对劲,如今她想起来了,除了时辰对得上以外,好像什么都有些不对劲。来接苏氏的婆子是个陌生的面孔,马车的样式似乎没有前两天来接的车子那般豪华气派,还有,马车上居然没有流苏 苏文清惊得手心渗出了冷汗。她太大意了,居然没有看清楚,事后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按理说,南昭王府的马车一定是挂有流苏的,这是南昭王府所有马车的一个特色,区别于普通官宦人家的马车。可是,居然连这么个最明显的破绽她也没有发现 “小清,你到底怎么了…… ”张二花的话还未说完,苏文清就已经拽住了她的手,焦急道,“二花姐,我们必须马上去南昭王府一趟,我娘,我娘好像出事了” “苏大娘会出事?怎么可能?”张二花被苏文清拉得摇摇晃晃地朝县衙门口处走去,“哎,小清,你先停停,至少我们得先找辆马车啊,这么远的路途,我们两条腿要走到什么时候……” “张姑娘,苏姑娘,你们等等,我现在就给你们找辆马车去”朱知府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迅速召了个衙役进来,吩咐几句,那位衙役马上出去办事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衙门外便停了一辆马车,苏文清匆匆向朱知府道了谢,拉着张二花上了马车,赶车的急急挥了鞭子,马车便急速地朝西湖湖畔的南昭王府驶去。 清晨的南昭王府大门紧闭,守卫森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有值守的军士,身披铠甲,腰悬挎刀,神情冷漠地来回巡视。 太阳隐没在厚重的云层中,朱门前威武的石狮子上,在曙光中泛着冰冷的光。 这条路很寂静,清早时分,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就在这时,从远处奔来一辆马车,直直朝南昭王府大门驶近。 “停下马车”神色冷漠的守卫军士挥挥手,让马车停下来,喝道,“闲杂人等,闪一边去,不得靠近王府” 苏文清跳下马车,急忙上前,对那位冷漠的军士道:“这位军爷,你行行好,我有急事要求见呼延二公子。” 军士手按在腰间挎着的金色腰刀上,看了苏文清一眼:“这位姑娘,呼延二公子病体初愈,不宜见客,姑娘还是请回吧。” “这……”苏文清没想到南昭王府的守卫如此森严,居然连求见一个人都不肯通传,她心下着急,只好硬着头皮又道,“这位军爷,我真的有急事,要不,你去通传一下老王爷,就说有一个叫做苏文清的姑娘有要事要求见于她。” 军士斜睨了苏文清一眼,有些不屑,可能没想到一个普能的民家女子要求见声名显赫的老王爷吧。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文清一遍后,军士才道:“这位姑娘,老王爷一大早就到军营去了,如果姑娘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以到扬州军营去找老王爷。” “不是……”苏文清快急疯了,她其实什么人也不想见,她只想知道苏氏到底抵达了南昭王府没有。 “这位大哥,”张二花走了过来,“我想请问一下,今天一大早,有没有看到一辆马车驶入王府内?” 军爷神情冷漠地看看张二花,对张二花的这种询问不予回答。 另一个军士手按腰刀走了过来,指住苏文清她们喝道:“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在王府门口逗留那么久?快走开,这里不是你们嬉耍玩闹的地方” 说着竟招呼几个军士过来,合力推搡着苏文清她们朝外走。 苏文清朝张二花使了个眼色,张二花会意地点点头。她明白苏文清的意思,文的不行,那只能来武的了,硬闯。弄出些动静来,惊动府里的人,最好惊动呼延二公子与王妃,那她就可以知道苏氏的消息了。 这时,朱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了开来,一个约有四十岁光景的人从南昭王府的侧门走了出来。苏文清眼尖,一眼认出是南昭王府的管家赵三,忙叫道:“赵大叔,是我我有急事要找二公子” 赵三正准备伸一下懒腰,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定眼看去,见是苏文清,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姑娘,正被守卫的军士们推搡着走,忙道:“各位请住手她不是外人,她是来找二公子的” 为首的军士有些疑惑地看看苏评文清二人,再看看赵三。赵三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为首的军士这才挥挥手,让士兵们退下。 “我说苏姑娘,一大早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来看二公子的吧?”看到苏文清亲临南昭王府,赵三笑逐颜开,本来他就是奉了呼延二公子的命,去给苏文清捎封信的,这下好了,信也不用捎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这两天二公子一直在念叨着你呢,还一个劲地问你有没有出事。” “我很好,没出什么事情。不过,有人可有出事了…… ”苏文清犹豫了一下,“赵大叔,我能去见见呼延二公子吗?” “两位姑娘请随我来。”赵三殷勤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勒索信上的字迹太纤弱 苏文清张二花二人随着赵三从侧门进入,转过影壁,再穿过一条长长的雕梁画栋的回廊,便到了一个清新幽雅的庭院里。 院落里,四处芍药花开,香气扑鼻。虽然已是秋季,但鲜艳的芍药依然开得很艳,看来南昭王府的园丁把这里打理得很好。从这些满园的花丛中,她还看到了久违的白芍药,她最爱的一种。 苏文清心中滑过一丝感动她快速地走过花坛,现在这个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呼延二公子在看到苏文清的一瞬间里眼睛有一簇火苗在燃烧,他斜斜且慵懒地靠在床榻上,嘴唇边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心满意足地望着自门口走入的苏文清。但在下一秒,他的神情凝滞住了。 苏文清的神情很惶然,目光掠过他在房间四处搜寻,不确定地问道:“我娘,我娘真的没来过?” 一个正把药碗奉进来的小丫头快嘴接道:“没有呀,苏大夫今天没来。湖衣姐姐说,据派出去接人的马车回报说,苏大夫今天上午有事出去了。” 苏文清瞬间面如死灰,心迅速沉了下去。南昭王府并没有接到苏氏,那一大清早来接人的马车又是谁派去的吗?是龚燕如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会对苏氏怎么样?苏氏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即将失去亲人的恐惧深深扼制住她,苏文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身子竟朝前仆去。 “小清,你怎么了?”呼延二公子早已翻身下床,一个漂亮的回旋,稳稳当当地把她拥在怀中,“怎么回事,脸色怎么这么差?” “二公子,苏大娘真的没有来你这里呀?”张二花不甘心地再问一句,看到呼延二公子连连摇摇头,张二花的心也沉了下去,“这下惨了,怎么办?苏大娘十有八九被人掳走了。” “你说,苏大夫被人掳走了?”呼延二公子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眼前苏文清忧郁悲伤的眼神让他的心微微疼痛起来。 苏文清轻轻从呼延二公子的怀中挣脱出来。他恢复得很快,行动自如,身形矫健,看来苏氏真的是用力替他诊治的。她微微一笑,心也放了下来。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再与这个呼延二公子有关,这是她们苏家的家事,上辈子的恩怨连着这辈子的恩怨,她不想寻仇,但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她不能不管。 “二花姐,我们走吧。”苏文清转身朝门口处走去,再不看呼延二公子一眼,把二公子等一干人愣在当场。 “哎,小清,你等等我。”张二花匆忙向二公子道歉,急急忙忙追随苏文清而去。 “公子,你说,这苏姑娘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呀?”茗砚抓抓脑袋,莫名其妙道。 赵…点头,他现在也摸不着头脑。 呼延二公子呆呆地看着苏文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紧抿了嘴唇。半晌,他低低叹了一口气,“茗砚,你去帮我收拾几件衣服,赵管家,等我爹回来,替我跟我爹说一声,说我出去办事,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公子,你的病还没全好呢。”茗砚急道。公子怎么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不妨事。”说话间呼延二公子把湖衣叫了进来,拿衣服给他换上,并把随身的宝剑也带上。 赵三凭直觉知道自家公子要去干什么,他看着呼延二公子闷声道:“二公子,您这是去帮苏姑娘的忙吗?人家好像又没说明需要咱们帮忙。” “正因为她没有说明,所以我才更要去帮她的忙,把苏大夫救出来。”呼延接过茗砚收拾好的包袱,叹息一声,“这次的对方很强悍,苏姑娘不想让我参与到这场是非之中来。” “那公子你还去干什么?”赵三着急道,“那么危险,况且公子你一个人势单力薄的……” 呼延二公子走到门口,回过头来,苦笑道:“苏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说,我能不去吗?” 赵三与茗砚有些骇然,难道二公子为了那个苏姑娘,连命都不要了吗? “赵管家,我告诉王妃去。”茗砚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溜烟跑远了。 ***** 苏文清与张二花赶回苏氏蘑菇园,一进书房,便看到案几上安静地躺着一封信。 苏文清反倒定下心来。一般而言,没有消息才是最可怕的,有消息,就有希望,就能确定绑架者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这对于抢救人质十分有利。 苏文清紧蹙着眉头,极力平复波动的心绪。没有人可以帮她,她唯有靠自己。 张二花紧张地看着苏文清,并警惕地朝四周看看。这个歹徒也太大胆了,竟敢把信送到书房来。想到这里,她不由心生恐惧,苏氏蘑菇园一向由身怀武功的院丁守护,一般人不易进入。而这位歹人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际进入蘑菇园,并摸索到书房放下信件,可以看出武功非同一般。 苏文清拿起案几上的信件,马上拆开,信纸上有几行纤细柔弱的字体,看得出是出自于女儿家之手。信上说,如果要想再次见到苏氏,就必须在三天之内,提足十万两银子。然后在第四天清晨时分,把银子拿到到灵觉寺旁边的林子里等候,到时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张二花也看到了信笺上的字迹,她深深呼了口气,抚着自己呯呯直跳的心:“阿弥陀佛,只是要钱的,那我们就给他们钱好了,十万两银子,虽然数量大了些,但人是最重要的。” “嗯,”苏文清点点头,“我也认为,人是最重要的,要多少银子都无所谓,只要能把人赎回来就行。” “小清,你手头上的银子够不够?”张二花担心道,“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苏文清心中只觉一片温暖,她轻轻摇摇头,“二花姐,多谢费心,银子的事情,不是问题。” “那就好。”张二花再看一眼那张信笺,“这些歹徒,真是可恶之极。绝不能让他们跑了,我马上知会朱公子,让他暗中派人保护你,到时候将那些歹徒一网打尽。” 苏文清没有反驳,她点点头;“二花姐,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我先去取钱。” 张二花点点头,出去了。 苏文清看着张二花的背影,叹了口气,心情一点也轻松不起来。这封信来得太奇怪了,难道真的仅仅是一封单纯的敲诈勒索信吗?而且,对方丝毫不顾忌有人暗中跟踪,这实在太不符合逻辑。在现代的绑架勒索案中,绑匪们都是要求当事人一个人前来交钱,不准报警,不准带其他的人来的。难道较之现代人而言,这古人更有自信不成?又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苏文清走到窗边,沉吟片刻,她打开窗子,招手让狄青进来。 “狄青,你速速收拾,快马加鞭赶往京城,我要知道这封信的字迹到底是不是龚家小姐的,三天时间,你务必替我办成这件事情。事情办妥之后,放信鸽回来报信。”苏文清神色凝重,将信笺折好,交与狄青。 狄青用力地点点头,迅速离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这样的寂静让苏文清感到有些荒凉。她一生中致力保护的亲人,想不到还是出事了。她想到来到这个异时空的十五年里,先是哥哥苏辰宇离开了她,如今连最亲近的母亲,也要离她而去了。 人生难道注定,越往前走,亲人都要一个一个相继离去吗? 她慢慢踱出书房,来到正厅。正厅的一角,供着哥哥苏辰宇的牌位,牌位前,放着一个铜麒麟保命锁。 她在哥哥的灵位前,上了一柱香,取过牌位前的铜锁,按在心口上,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自哥哥那里传递过来的力量。 铜锁冰凉,压在胸口处,与她自己所戴的铜锁重叠加在一起,渗透着微微寒意。这保命锁一共两只,是八年前在桃花村的时候,苏氏给他们兄妹俩求来的。然后,惨案就发生了,从此,她与亲爱的哥哥天人永隔。 “哥,你在哪里?我好想你。”苏文清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哥,娘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把她怎么样了,甚至,娘到底是否还活着,这一切一切,我都不得而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晶莹的泪珠从她的掌心处渗出,滴落在地板上,地板上迅速湿了一小片。不知过了多久,苏文清停住了哭泣。哭过了,把心中的惶恐不安与徘徊无助全哭了出来,她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她会竭尽全力把苏氏救出来,如果不能,哪怕是与歹人们同归于尽,她也不能让他们如愿以偿。 “哥,你的上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我把娘救出来。”苏文清看着哥哥苏辰宇的灵位,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虔诚地拜了下去。 第三天傍晚时分,一只雪白的信鸽停在了苏文清手上。她伸手从鸽子的右脚处取出一张字条。看过字条,她沉静的面容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br /gt; 福气安康第6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61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61部分阅读 中。然后,她取出火折,把字条烧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幕后黑手露真颜 三天时间,苏文清筹足了十万两银子,整整装了一个大箱子。 第四天清晨,第二封信笺又出现在书房里的案桌上,内容大意不变,只是多了一句,让苏文清把银子换成金子,然后再送到灵觉寺旁边的林子里去。 苏文清没说什么,马上把银子换成了一小箱的金子。这样的话,负重就轻了好多。然后,雇了辆马车,带着金子赶到了指定的林子里。 天色尚早,苏文清早早来到林子里,而朱知府派来的人已经在林子的四周潜伏好,只待大鱼过来,就开始撒网捕鱼。 约摸等了半个时辰,远远的驶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一个黑衣男子,蒙面,使人看不到的容颜。苏文清冷笑,不露声色。 所有埋伏在小树林里的人都看到了这样的场景:黑衣人跳下马车,跟等候在那里的苏文清交谈了几句,然后,苏文清提了沉甸甸的箱子,跟着那名黑衣人上了马车。马车驶得飞快,在丛林里左转右转,转眼间便失去踪影。 “不好”朱知府懊恼道,“我太大意了,没料到那些歹徒会使出这一招。” “怎么办?小清会不会有危险?”张二花紧张道。 “现在只有看长风镖局的李镖头的了。如果李镖头能够追得上马车的话,也许苏姑娘还会有希望,否则的话……”朱公子看到张二花转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不忍再说下去,“张姑娘,你放心,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她一定能平安地度过此劫的。” 张二花忐忑不安地回到蘑菇园,在书房内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坐立不定。就在这时,墙角处一个小箱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疑惑地走到墙角,手轻轻一拨,小木箱竟然开了,顿时,千道万光金光射过来,晃花张二花的眼睛。她用力闭了闭眼,努力去看箱子里的东西。 接下来,她的眼睛再也移不开了。居然是整整一箱子的黄金箱子底压着一张纸,张二花赶忙抽了出来,纸上是苏文清苍劲有力的笔迹: “二花姐,我走了,黄金我留了下来,我不想让那此歹人们阴谋得逞。我猜想她们的目的是我,而不是金钱,至于其中原因,这是我们两家的恩怨,你就别操心了。二花姐,如果我不幸罹难,你答应我,帮我把蘑菇园重建起来,还有,美食城、锦衣阁、织布厂等等全都拜托你了。每年清明,记得给我、我哥、还有我娘坟前上柱香,我就不甚感激了。二花姐,我走了,如果有来世,我们来世还做姐妹。苏文清敬上。” 张二花的泪水迅速落了下来,模糊了信笺,她嘶叫道:“不”整个前院寂瘳无声,只有她的叫喊声在空中回旋。 “小清,你一定要回来,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张二花紧紧攥住信笺,哭道。她想了想,冲出院门,找朱知府去了。 马车在树林里兜兜转转,不知转了多少弯,终于出了树林,然后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间小路,朝另一座山峦驶去。 苏文清紧紧抓住马车车厢的边缘,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她,根本不在乎这一路上的颠簸。这样一直走下去,就能看到苏氏吗?她沉吟着,如今这伙人居然连眼睛都不给她蒙上,分明就是没有把她放回来的打算。 如果能把苏氏救出来,全身而退,那自然最好,但这似乎不太可能。那么,视死如归,学狼牙山五壮士,从这高高的悬崖峭壁上跳下去,又会怎么样呢? 她的生命,早在前世的一场车祸中终结,但命运的阴差阳错,又让她多活了十年,足够了,人的一世只有死去的机会,她却有两次这样的机会,赚到了。 她摸了一下怀中揣着的弓箭。精致小巧的弓箭,哥哥苏辰宇留给她的唯一纪念,心下更加安定了。 马车终于在接近山顶的一处空阔处停了下来,黑衣人勒住缰绳,让苏文清下车。 深秋的山上风景,野草有着枯萎的迹象,被山风吹得东倒西歪,沙沙作响。有几株不知名的树,飘洒金黄的叶子,煞是好看。头顶上,有飞鸟鸣叫着展着翅膀远去,声音清脆优美。大雾还没有散尽,四周白蒙蒙一片,有一种恍若身临仙境的感觉。 苏文清提着小木箱,苦笑。这山里面的秋景实在美不胜收,只是欣赏的人却没有关份心情。 “苏姑娘,请进吧。”黑衣人指了指左侧,翁声翁气道。 苏文清这才看到,在碧绿兼杂着枯黄的山体左侧,在白雾袅绕中,有一个山洞,若不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好一个隐蔽的所在苏文清暗暗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跟着黑衣人进入了山洞。 一踏入山洞,苏文清便愕了一下。她听到了木鱼声,一下又一下,在山洞里回旋。不是泉水的叮当声,真的是木鱼的声音,跟每年她与苏氏到灵觉寺进香时,听到的敲打木鱼的声音是一样的。 难道这里是一所寺庙?苏文清疑惑地朝前面望了过去。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纤丽的身影,洞里的光线并不明朗,苏文清依稀辨认出这个人好像是一个出家的尼姑。 “你终于来了。”木鱼声嘎然而止,与此同时,前面那个背影转了过来,她看着苏文清,冷冷道:“苏姑娘,好久不见” 苏文清想起来了,这是龚大学士的女儿,龚燕如,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以前在南昭王府的花会上曾见过她一面,由于彼此之间有某种特殊的关系,所以,她特别留意了一下。 苏文清的目光落在她光溜溜的头顶上,那里寸草不长,但弧线细致柔和。看来京城传闻是真的,这个龚家大小姐,果然是出家修行了。 “果然是你”苏文清看着她,没有惊讶,没有愤怒,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冷冷地看着这个尼姑:“你到底把我娘弄到哪里去了?” “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姐,这么聪明,竟连我也猜得出来。”龚燕如啧啧赞道,“我爹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他老人家的福份……” “少说废话你把我娘藏哪里去了?”苏文清懒得跟她斗下去,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 龚燕如笑了笑:“你很紧张你母亲是不是?那好吧,金子带来了吗?” 苏文清冷哼一声,“啪”地一声打开随身带着的沉甸甸的箱子,从里面发出夺出的金光。旁边那位黑衣人眼睛瞬时瞪大了,竟似要扑过来抢夺箱子。 “慢着”苏文清“啪”地一声又把箱子关上,冷冷地扫过那名黑衣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就是京师震远镖局二当家吧?” 黑衣人以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苏文清:“你怎么知道我是震远镖局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非,凡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苏文清胸有成竹道,“扬州衙门的检验报告上说,黑梅组织姓萧那个小头目死于特制厚背刀,刀痕深且尖细,刃上有齿印,这是你们震远镖局镖师们常用的刀具吧。在杀人时,拿得太顺手了,忘了换过来……” 黑衣人愣了一下,右手不由自由抚上腰间挎着的厚背刀。的确如苏文清所料,京城震远镖局所有镖师都佩有这种样式的腰刀。 苏文清再次冷冷道:“如果二当家不相信的话,可再去看扬州城仵作的验尸报告。报告上说,死者被切割成块的上肢,指甲处仍残留着金蚕丝的丝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京城镖局威震四方,几百年攒下的习惯,刀柄上的穗子是用香罗国的金蚕丝编织而成的……” 黑衣人的脸色再次变了。 寂静昏暗的山洞里突然传来三声鼓掌声,龚燕如笑靥如花:“二当家,你该认输了吧,我都说我的这位亲姐姐可厉害,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的话呢?” “再厉害也没有用。”黑衣人恶狠狠道,“我绝不能让她坏了我的事情。既然她已经认出我来了,那就更不能让她活着回去了。”说着,只听一声刀锋出鞘的尖锐响声,那个黑衣人竟然举刀朝苏文清砍了过来。 苏文清匆忙间往侧面一闪,只听“叮当”一声轻响,宽厚的刀背竟被激荡开去。黑衣人只觉得手臂发麻,几乎握不住刀柄,他骇然变色,惊道:“蝴蝶镖你是扬州商业协会的……” “不错,正是在下。”一声清朗的声音响起在山洞门口,一个俊逸洒脱的身影飘然而入,他的手上执着一把剑,漆黑的剑鞘,漆黑的剑柄,正是闻名于世的玄铁宝剑。 龚燕如也在那名男子进来的那一瞬间呆住,她喃喃道:“延玉哥哥……你,你怎么也来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规矩。身为镖局的人,最注重诚信二字,可是今日,二当家怎么公然违抗这一信条呢?”呼延二公子嘴角微微上翘,悠悠闲闲地拿目光瞟向黑衣人,眼中尽是揶揄。 “你是怎么进来的?”黑衣人这时才发觉不对劲。山洞的外面,潜伏着二十多个他的人,怎么没声没息的就让这个家伙给进来了? “哦,你说的是你的那些手下啊?”呼延二公子的脸上依然带着满不在乎的神色,“他们不禁打,全趴下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就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黑衣人又惊又怒:“好个呼延廷玉,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又挥刀向呼延二公子砍去,刀刀均是置人于死地的狠招。 呼延二公子笑声响起,山洞里寒光一闪,玄铁宝剑利刃出鞘,森冷的剑气迫人,连立于一旁的苏文清都感觉到冷意。 衣袂飞扬,刀剑相击的声音震耳欲聋。苏文清看着呼延二公子,眼中蕴寓着感动。不是让他不要参与的吗?最终他还是来了,尽管如此,苏文清觉得心更加安定了,或许,潜意识里,她是希望他能够来的。 十招之内,时间不超过一刻钟,黑衣人一声惨叫,胜负立判。呼延二公子垂手而立,长剑指向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目光森冷:“二当家,我不想杀你,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黑衣人惊惧地看着傲然而立的呼延二公子,捂着身上的伤口,拾起金色厚背刀,慢慢地退出山洞。 呼延二公子收剑回鞘,回到苏文清的身边。他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龚燕如,神情慢慢凝重起来:“龚小姐,说吧,苏氏在哪里?” 如今的龚家大小姐再也不是往日里他随意开开玩笑的燕丫头了,最近发生的所有案件的主谋,幕后黑手,他再不敢对她掉以轻心。 可是,这么个单纯的小女孩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呢?他可是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的…… “你很想看到苏氏是不是?你很担心是不是?我看你是在替别人担心吧?”龚燕如说话醋溜溜的,“可是,你担心过我吗?我为你割了手腕,为你剃度出家……还有,我为了你干了那么多的坏事,你就没有想过,问我一句,过得好不好?” 龚燕如眼中盈满泪水:“难道你心里面根本就没有我,一点点我的位置都没有?” 呼延二公子拉住苏文清,他转过头看着面前他心仪的女子,回答龚燕如的话:“是的,龚小姐,我不想骗你,我心里面从来就没有过你,从来就没有过。” 龚燕如身子一颤,有些站立不稳,她凄然笑道:“好,很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一厢情愿。不过苏文清,”她的眼神突然狠毒起来,“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你们想知道苏氏的下落是不是?拿他来换。”龚燕如指住呼延二公子,眼睛看着苏文清,“我不甘心,就算得不到他的心,我也要得到他的人。” “你……”呼延二公子怒道。 “好,我答应你,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苏文清冷静道。 “小清,你……”呼延二公子猛然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文清,“你答应她了……” 苏文清神色如冰,根本不看呼延二公子一眼:“龚燕如,说说你的条件吧。” 龚燕如似乎很满意苏文清的表现:“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姐,这么快就作出选择了。我喜欢你的爽快。那好,我就说出我的条件吧。我要与延玉哥哥成亲,我要嫁入南昭王府,我要当未来的南昭王妃。你苏文清,从此以后搬出扬州城,绝不能再踏入扬州城一步。否则的话,你看见的,就会是你母亲的尸体。” “龚燕如,你在胡说什么”呼延二公子气咻咻地盯着龚家大小姐,“你太得寸进尺了。”转身拉过苏文清,“小清,别理她。” “她能不理我吗?她娘的命还捏在我的手里呢。如果她不听我的话,那她的亲生母亲,就是她害死的……”龚燕如一边欣赏着呼延二公子焦虑的神色,一边得意洋洋道。 “好吧,我答应你。”苏文清不加思索道,抽出被呼延二公子拉住的手。 呼延二公子的心“突”地一沉。他看着苏文清的手慢慢地抽离自己的掌心,掩不住愕然的神色:“小清,难道你……你真的答应她的条件了?难道你真的要把我……” 苏文清神色有些黯然:“呼延二公子,对不起,我要救我娘。这世上,亲生母亲只有一个。” 呼延二公子的心似乎被什么锐器狠狠地戳了一下,他踉跄地退了一步。不错,苏文清说得很对,这世上,亲生母亲只有一个,意投意合的人还可以有很多。她凭什么会选择他而不选择自己的亲生母亲呢? 尽管如此,呼延二公子还是觉得有些伤心,原来,在她的心里面,他还是比不过她的母亲重要的……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姐姐,你过来把这份协议签了吧,白纸黑字,从此不得反悔。”龚燕如笑意盈盈,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苏文清走了过去,便看到了在龚燕如的身边,摆了一副桌子,桌子上笔墨纸砚俱全,左上角还摆着一个台灯。昏黄的烛光照在桌子上,照在墨迹未干的白纸黑字上。 原来龚燕如在苏文清与呼延二公子争执的那会功夫,已经把协议拟好了。 “姐姐,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就把这合约签了吧。然后,你就可以见到你母亲了。你母亲很好。”龚燕如含笑把沾了墨汁的毛笔递给苏文清。 苏文清快速地流览一遍,该说清楚的都说清楚了,看来这个龚大小姐心思还挺缜密的,不像外表看来那么头脑简单。 “嗯,很好,没什么问题,我签。” 于是呼延二公子就眼睁睁地看着苏文清在那张与他恩断意绝的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签的人神情平静,他这个看的人心痛莫名。 这一次,他突然觉得,苏文清是下定决心要抛弃他了。这一纸契约如一把利刃,割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从此,他们将天各一方,永世不再相见。他知道苏文清做得到。 浓重的悲哀涌上心头,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签上自己的名字,并将其中一份收在身上,却又劝阻无力。 “姐姐,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诺。”龚燕如道。 “妹妹,既然现在我把协议都签下来了,你也该言而有信,把我娘还给我吧。”苏文清提醒她。 龚燕如点点头:“那是当然。姐姐请随我来吧。你母亲很好,没受什么委屈,我把她照顾得跟自己的母亲一样…… ” 呼延神情沮丧地望过去,苏文清跟在了龚燕如身后,朝山洞深处走去。就在这时,一道利刃的寒光,通过洞内光线的折射,反射到了他的眼睛里。他微眯了一下眼睛,心下一凛。他看到走在前面的龚燕如突然从袖子取出一把匕首,转过身来直直朝苏文清刺去。 “小心”他惊得心都快跳出胸膛,不假思索地,他展开身形,朝苏文清猛扑过去,把苏文清奋力拉了开去。 只听“噗”地一声,他觉得胸口处似被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随之尖锐的疼痛传遍全身,一股鲜血从胸口处涌了出来。 被外力狠狠推开的苏文清跌在一旁,她转过身来,看到呼延二公子胸口处中刀,鲜血染红了锦袍,昔日挺拔俊朗的身姿摇摇欲坠。 “廷玉”苏文清叫得撕心裂肺,她扑上前去,用力扶住那个舍了性命也要救她的人。 那一刻,有种天地塌陷的感觉。那一刻,是真真切切的心痛。 “廷玉,你怎么样了?你醒醒,千万不要睡过去……”苏文清把呼延二公子搂在怀中,低低地喊道。涌出眼眶的泪水一颗颗砸在了呼延二公子的脸上。 此刻的呼延二公子的状况十分骇人,胸口处竖着插着一把短刀,殷红的鲜血把伤口四周染出一大片红彤彤,他的呼吸急促,胸口处的短刀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 “廷玉哥哥……”杀了人后的龚燕如似乎也被吓傻了,她没想到会伤到呼延二公子。她呆在原地,看看自己手上被喷溅到的呼延二公子的鲜血,再看看呼延二公子胸口处的匕首,惊慌地叫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廷玉哥哥,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我不是故意的……” 呼延二公子的神志有些模糊,他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苏文清虚弱地笑笑:“小清,你哭了?我不会死的,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你先不要说话,什么话都不要说。”看着汩汩而出的鲜血,苏文清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她迅速取出随身带着的针包,取出细如发丝的银针,准确地扎在胸口附近的几处大|岤,抑制住鲜血的外溢。 龚燕如惊恐地看着浑身鲜血的呼延二公子,喃喃道:“我杀人了,我把廷玉哥哥给杀了,老王爷和老王妃都不会原谅我的,我再也做不成王妃了,我再也做不成王妃了……”她缩着身子,一步一步朝里退去,脸上的神色已近颠狂。 突然,她触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条很长很粗的炸药引信,是她事先放置好的。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她笑了,取出火折子,再看一眼这个她蜗居了数月之久的山洞。好吧,就让这个山洞把他们三个人都一起埋葬了吧,就让一切的是非恩怨都在这里了结了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患难与共不放手 (求一下粉红) “苏文清,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龚燕如叫道,她看得手中的火折子,看着火折上的火苗在微微地晃动。 “我知道。”苏文清头也不回道。她轻轻地转动着银针,看着外溢的鲜血慢慢地止住了,才轻轻地吁口气,“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 “哈哈哈…… ”龚燕如笑了,笑声尖厉恐怖,“姐姐,你真的是我的好姐姐,如果有来生,如果我们不同时遇到了一个男人的话,我想,我们或者可以做一对好姐妹……”龚燕如摇摇头,笑过之后她又哭了,“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你是我的克星,你是我的对手,从一开始,你就以你的存在与我作对……” “不是我要与你作对,是你,还有你的母亲,要与我们苏家作对。”苏文清从裙角处撕下一块布来,做成绷带,给呼延二公子包扎伤口,固定好匕首。在目前这种缺医少药的状况下,她不敢冒险把匕首拔出来。 “是的,我们注定是仇人。许多年前,我娘抢了你母亲的丈夫,并制造了一场大火想烧死你们母子。可是老天为什么就要跟我家作对呢,为什么当时没有把你们母子烧死……”龚燕如说得咬牙切齿,苏文清听得摇头,这个女人,真是疯了,死不悔改。 龚燕如看着呼延二公子疲惫且安详地靠在苏文清怀里,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紧紧相拥在一起。嫉妒的火焰又在她的眼里燃烧起来,她恨声道:“我就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廷玉哥哥一看到你时,他的眼神就不一样。姐姐,你真有本事,可以把一个男人从我手里抢走……” “龚燕如,你少胡扯,我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我们的亲事只不过是父母之命而已,并不是我想要的。”呼延二公子忍不住说道,说完连连咳喘。 “廷玉,你别说话。我们下山去。”苏文清已经不想再听这个执迷不悟的人,这个她名义上的妹妹再说下去了,是非因果自有公道,一个人为了一己私欲而害了那么多人,她迟早会有报应的,等待她的将是这个时代的法典的严惩。 如今的她,一副心思全在呼延二公子身上。幸好呼延二公子没有被匕首伤到心脏,但伤势依旧很重,她的银针渡|岤只是权宜之法,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依然性命堪忧。 “想走是不是?”龚燕如冷冷的笑声自身后传来,“你们以为,你们还可以走得了吗?苏文清,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 苏文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伴随着有“噼啪”的烧灼声,她愕然回头看去,见一串火苗飞快地自地上横掠过去,同时传来一股呛人的味道。 “不好,是火药”呼延二公子急道,他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竟然伸手把胸口处的匕首拔了下来,运功提气,拉起苏文清朝洞外飞奔而出。 “旋风”他边跑边喊。 外面的空地上,不知从什么方向竟然驶来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龙马,呼延二公子抓住苏文清,把她推上马背,然后自己飞身上马。白龙马居然颇通人性,不用主人吩咐,长嘶一声,朝山下急驰而去。 身后,传来龚燕如鬼魅般的狂笑声,然后,“轰”然巨响,整个山头竟然被炸了开来。 在巨大的热浪的冲击下,白龙马站立不稳,前蹄突然失却准头,竟连人带马朝山下滚去。 “呼延廷玉,抓紧我。”苏文清一手死死拉住缰绳,一手去抓呼延二公子。她觉得山下的景物哗哗地在眼前急逝而过,一阵头昏目眩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者只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事情,苏文清昏昏沉沉地痛醒过来。她发觉自己摔在一块山石旁边,膝盖处殷红一片,想必是磕破了膝盖。 她茫然地望了一下四周,心一下子缩紧了。“呼延廷玉”她惶急地喊道,四周寂廖无声,在她面前二十米处是悬崖峭壁。她的心猛然沉了下去。难道说,旋风与呼延二公子,齐齐掉到悬崖下去了? “呼延廷玉……”她再喊一声,这一声,已带了哭意。 忽然,在她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一声马匹的长嘶。她惊喜地转身望去,是通体雪白的旋风。它也受伤了,歪歪斜斜地跪伏在地上。在它的身旁,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是呼延二公子。旋风一边哀鸣着,一边去舔自己的主人。 “廷玉,你醒醒,你醒醒…… ”苏文清顾不得膝盖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手脚并用爬到呼延二公子身边,用力地摇晃着他。 呼延二公子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胸前的伤口由于剧烈撞击,又绷裂开来,溢出殷红的鲜血。他昏昏沉沉地看着眼前的苏文清,忽然嘴角动了动,似乎努力想绽开一个笑容让她安心:“小清,我没事…… 你那天,那天在玉华池所说的话,我想,我可以做得到…… ” 他太累了,再也支撑不住,在说完这句话后,头一歪,睡了过去。 “呼延廷玉”苏文清心脏骤然缩紧,似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疼得浑身颤抖起来。她抱住他,急急地叫着他的名字,泪水不争气地再度落下。在这个异时空近十年来,她第一次觉得恐惧,恐惧他就这样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她急忙去探他的鼻息,谢天谢地,幸好还有呼吸。虽然微弱,证明还有希望。他只是晕迷过去。 苏文清松了口气,定定神,她太紧张了。这种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的突发状况真是考验人的心脏啊,弄得她的神经都差点崩溃了。 “旋风”哀鸣着把头凑了过来,舔她的手,漂亮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它在哀求她救它的主人吗? 她伸出手来,拍拍“旋风”头:“你真是一匹忠心耿耿的马,你放心,你的主人,我一定会把他救过来的。” 她再度低下头去看怀中的呼延二公子,情况有些不妙,呼延二公子脸色苍白,嘴唇血色全无,呼吸微弱,胸前的伤口仍在不断地溢出鲜血,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他将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必须先把血止住才行 可是,这荒郊野外的,该向何人请求救治啊? 苏文清紧张地思索着。好不容易才从虎口逃生,如果命丧在这荒野之中,她不甘心。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她焦急地打量着四周。她记得苏氏说过,荒野之中,有野果,有野菜,还有许多的药草。在桃花村的时候,苏氏就经常到深山老林中去采摘药草。有一次,还把她也带了去,教会她如何辨认药草。记得当时,苏氏拿着一株叶子呈锯齿形状的草状植物对她说:“小清,这种药草叫做新生子,对止血化淤有特效,不仅能消炎镇痛,而且还能化腐生肌,再重的刀伤都能治。不过这种草极为难得,越是人烟罕至的地方才长得出来……” 如果能找到这种草的话,那么呼延二公子捱的时间就多一些,那样的话,等待救援,争取生机的机会就大一些。 她当机立断,左手压住动脉血管,取出银针,在他的几个|岤位扎针下去,重新抑制住鲜血的流出。再就近采摘了一些普通的药草,敷在伤口上。慢慢等到血液不再溢出,她才轻轻地把他平放在地上。 她想了想,取出火折子,烧一个火堆。有明火的地方,即使附近有野兽出没,看到火也不太敢上前来的。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把呼延二公子的玄铁宝剑取下来,砍下一根树枝做拐杖,一瘸一拐地去树林深处寻找那种叫做“新生子”的草药。 一个时辰之后,苏文清头发蓬乱地回来了。她的双手被灌木丛的尖刺划出道道血痕,身上的衣衫也被划得破破烂烂,但她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在伤痕累累的手上,如获珍宝地捧着一大束叶子如锯齿状的“新生子”,当然,还有一小捧或红或青的野果。 火堆还没有熄灭,“旋风”紧紧地挨着主人,警惕地望着四周。呼延二公子依然晕迷着,脸上的神色很是痛苦。 苏文清咬咬牙,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她快速在地上找了两块石头,较为扁平的石头放在地上作垫板,另一块较为尖锐作锤子,把“新生子”放在中间细细地捣碎,直至捣出青色的液汁才罢手。 然后,她用玄铁宝剑轻轻割开呼延二公子的衣衫,把捣好的药草轻轻敷在伤口处。 呼延二公子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人虽然在晕厥之中,但双手不安地朝胸口伤处抓去。苏文清赶忙抓住他的手,作为医者,她知道是草药灼到伤口了。这“新生子”虽有奇效,但副作用也很大,药汁碰到伤处,如酒精般灼痛异常,非一般人能忍受的。 “廷玉,忍着点,一会就好。这是专治刀伤的草药,对你的伤势有好处,你千万要忍着点。”尽管双手被他抓得生痛,尽管知道他不一定听得见,苏文清还是这样温婉地劝慰着。 不知道是否是药效过了以后,灼痛没有那么强烈,还是真的听到了苏文清的说话声,呼延二公子渐渐安静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真诚相对诉衷肠 “旋风”突然哀哀地嘶鸣起来。苏文清这才想起,白龙马也受伤了,还未给它包扎呢。 看着旁边还落下一小撮“新生子”没有被捣碎,苏文清取了过来,用石头捣碎,并撕下一块裙角,把药草包好,敷在“旋风”的前脚上,再砍下一些树枝替马把伤脚固定好。 “旋风”不再嘶鸣了,它不住地舔着苏文清,似乎在表示着感激之情。苏文清看着感动,就近割了些草,喂马。看着白龙马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苏文清这才觉得有些饿了。拿过采来的野果,挑了一个青里带红的,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嗯,还好,可以咽得下。 一边啃野果,一边抚摸着“旋风”润滑如丝的鬃毛,苏文清突发奇想:如果这一次能够活着出去,一定要把这白龙马的脚伤医好。还有,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一定要让呼延二公子教她骑马。长这么大,她连马都还没有骑过呢。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天时渐渐暗了下来,苏文清想了想,取过玄铁宝剑,一拐一拐地到附近的丛林里再砍些树枝来,堆在旁边,以备取用。 夜深了,深秋的深山寒气迫人,苏文清把火堆拨旺一些,受伤的人畏冷,苏文清想了想,把呼延二公子朝白龙马挪近一些,借马身上的体温来取暖。 荒郊野外,星野低垂。星星仿佛就嵌在头顶上,触手可及。硕大的星星,辽阔的星空,这是一片没有被现代文明污染的天空。 苏文清坐在火堆旁,睡意全无。她把玄铁宝剑放在身边,以防不测。手中执了根细细的树枝,无意识地撩拨着火堆里的火。 呼延二公子依然没有醒过来,她摸摸他的额头,有些低烧,伤口处也再没有渗出血来。她稍稍宽心,幸好草药找得及时,不然的话,发起高烧来,那就麻烦了。 火堆的火在“噼噼啪啪”地烧着,借着火光的辉映,她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一个人,看一个绝美的人。 扬州城里都说南昭王府的二公子是个长得极其俊美的人。果不其然,他的确长得很美,遗传基因取得很好,有着一副南昭王妃的绝美容颜,又不失南昭老王爷的阳刚之气。老天爷真的很善待他,让两者在他身上融合得如此完美。 昏睡中的呼延二公子不安地动了一下,突然叫道:“小清,危险,你快走,快走呀”双手在空中抓着,神情竟是十分焦急惊慌。 苏文清吓了一大跳,赶忙去握他的手,口中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在这呢,没有危险,我们都逃出来了。” 听到这话,呼延二公子安静了下来,复又昏睡过去。苏文清看到他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原来是梦呓呢。 居然在睡梦中还记挂着她的安危苏文清咬咬嘴唇,心中涌动着一波一波的感动。这才想起他临晕迷前说过的话来。 晕迷前,他好像在说:“……你那天,那天在玉华池所说的话,我想,我可以做得到……”是的,他当时就是这样说的,她记得非常清楚,只是当时情势危急,她没有功夫去细究。 这句话太像承诺,那他到底在承诺自己什么呢? 玉华池,在南昭王府的玉华池边,她记得自己在拒绝他的时亿,好像对他说过:“…… 如果我穷困潦倒,饥不裹腹;或者我有亲人病重,无钱医治;又或者我深陷牢狱之灾等等,为了改变现状,我或许会答应你的要求。不过现在,你能给我的一切,都不是我最想要的。” “那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当时的他迷茫地问她。 于是她回答他:“看到湖上那对戏水的鸳鸯了吗?永远都是一对一,成双成对,终日并游……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我要的不过是这些罢了。” …… 苏文清惊醒过来,再度望向身边那张苍白憔悴的脸,难道,他的意思是,他愿意做她的良人,与她比冀一起飞,去兑现她期望的“愿得一良人,白首不相离”吗? 苏文清伸出手去,轻轻抚着那张脸上俊挺的剑眉,挺直的鼻梁,坚毅的双唇,还有那双深遂的,如今紧紧闭着的眼睛…… 苏氏说:“清儿,当局者迷。娘是过来人,娘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 ” 北地商业协会总会长霍正松说:“这世上能为你舍命的人不多,好好珍惜。” 苏文清的泪水忍不住再一次夺眶而出。 当清晨的阳光从斑驳的树叶缝隙里星星点点洒落下来的时候,呼延二公子醒了。 他动动身子,想坐起来,被苏文清按了下去:“别动,你伤得很重,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阎罗王的手中抢救出来,你好好休息一下。” 呼延二公子看看胸前的伤口,伤口敷上了草药,而且包扎得很好。他眨眨眼睛:“我现在,是人还是鬼?” 苏文清瞪他:“你认为,在地府里有我这么漂亮的女鬼吗?” 呼延二公子嘴角微微上翘,他笑了,他很老实地回答:“没有。” 苏文清幽幽叹息一声:“不是说了不要让你参与这件事情了吗?为什么最后,你还是来了?是不是你觉得,前几天那件事情有愧于我,所以才出手相救?那大可不必。” 呼延二公子不笑了,他沉默了一会,神情慢慢严肃起来:“小清,难道你认为,我是因为心中有愧才去救你的吗?”他叹了口气,有些自嘲道,“想我如此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就算心中有愧意,大可让手下的人去办,何需亲自出手?” 苏文清怔住,面前的他星眸闪烁,似乎有万千柔情深藏于内。他的话难道是在说,他的出手,完完全全是为了她吗? 呼延二公子强撑着坐了起来,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堆,声音有些悠远:“我是一个独立专断的人,一直以来,我喜欢自作主张,喜欢掌控一切,不喜欢被人影响,被人左右。可是自从我遇到一个人之后,一切都变了,我会不由自主地牵挂着她,为她的安危揪心,为她的悲伤而悲伤,为她的……小清,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再记挂着她,能让我不再被她的喜怒而左右着自己的情感?” 苏文清望着他,彻底呆住。 “苏文清,愿意嫁给我吗?”呼延二公子看着她,忽然高声道。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苏文清皱皱眉,朝四下看看,有种被人捉住了的心虚。 “没事,这荒山野岭的,不要说人影,连个鬼影也没有,没有人会听到我们说话。”呼延二公子捉狭地笑。 苏文清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等我们出去了……以后再说吧。” “再说……”这回轮到呼延二公子瞪大眼睛,“我们都这样了,你说什么‘再说’?” “什么叫‘我们都这样了’?”苏文清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他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暧昧?好像跟搞一夜情似的。 “你这个女人……”呼延二公子有种想仰天长叹的冲动,“我们孤男寡女共渡一夜,而且还有了肌肤之亲……” “你少胡说,什么肌肤之亲,我是大夫,病人跟大夫谈什么肌肤之亲,简直荒谬”苏文清没好气地反驳道,“再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共度一夜又怎么了?就算是共度个七夜八夜的也无所谓……” 呼延二公子像看怪物似地看着苏文清,他没想过还真有这样一个女子对自己的名节满不在乎的。他怎么可能知道,面前这个美丽的躯体里,灵魂已经易了主,一个来自二十一世幻的现代灵魂,怎么可能对古代这种“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有感觉? 呼延二公子突然有种危机感,看来要让面前这位苏姑娘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他要多费一些心思了。 “你的旋风受伤了。”苏文清回头对他道。 “旋风一直很忠心。”呼延二公子抚摸着白龙马光滑的鬃毛有些感慨。在昨天他们一直朝山下跌去的时候,要不是这匹颇通人性的宝马猛地收住前蹄,以?br /gt; 福气安康第6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62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62部分阅读 以致折了前蹄的话,那他与苏文清,早就跌到悬崖下面,尸骨无存了。 旋风见主人终于醒了过来,不住地舔着主人,一副欣喜若狂的兴奋样子。 “多谢你。”呼延二公子看到了马前脚的绷带,包扎得十分完好。 “少废话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苏文清闷闷道。她把玄铁宝剑递给呼延二公子,自己取出身上一直带着的精致小巧的弓箭,拿在手上。 “你的脚怎么回事?”呼延二公子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膝盖上,那里血迹斑斑,而且血迹已经干涸许久,竟然没有包扎上药。 “哦,这个,我忘记了。”苏文清不在意地看看自己的膝盖处,磕破的伤口血液已经凝结,证明血小板的止血功能正常发挥效应。“没什么大碍。” 呼延二公子有些无语。他还真的没见过这号人,帮别人上药包扎伤口不说,居然连马匹也给包扎好了,居然忘了给自己上药 第一百七十八章树林里惊遇变故 “过来。”坐在地上的呼延二公子放下玄铁宝剑,伸手去拉苏文清。 苏文清怕他用力太大,绷裂了伤口,只好就势靠了过去,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伸出手来,轻抚她的膝盖处的伤口,眼中有痛惜。“疼吗?”他问道。 苏文清摇摇头。他的手指白晰修长,跟血迹斑斑的伤痕重叠在一起,有一种诡异的美。 “哪里有止血的药草?”他问道,四处看了一下。 “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苏文清无所谓道。她看看呼延二公子的神色,目前神色还不错,但她明白他的伤势不能耽搁,如果天黑之前走不出这密林,她不敢担保他的伤势有没有恶化的可能。“我们还是快走吧,天黑之前一定要走出这片树林。” 呼延二公子坐着没动,执拗地又重复一句:“这里,哪种是止血的药草?” 苏文清拗不过他,只好指了指他的身后,那里有一丛普通的药草:“那簇开着黄|色小花的就是了。” 呼延二公子用宝剑撑起身子,把开着黄|色小花的药草全部拔了出来。然后,取过刚才苏文清鼓捣药草的石头,耐心地捶打起来。苏文清想要劝阻,想了想,还是随他去弄好了。 不一会功夫,呼延二公子已经把药草弄好,“勒令”苏文清坐下来,轻轻掀起她的衣裙的一角,看着她,眼神温柔如水:“忍着点,这伤口不弄不行。” 苏文清只好咬咬牙,点一下头:“我知道,你弄吧。” 她的话音一落,只听一声轻微的“嘶”的一声,与膝盖处的血迹粘连在一起的衣裙被撕离开去,苏文清只觉得膝盖处一阵剧痛,不由“啊”了一声。 呼延二公子冷峻着脸,左手固定着她的脚,不让她乱动,另一只手快速把捣好的药草拿了过来,覆在伤口处,然后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来,迅速把伤口处包扎好。 “好了,没事了。”呼延二公子吁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替苏文清拭去额角的冷汗。 苏文清有些想笑,受伤的人是她,但看起来似乎他比她更加紧张。 “现在能不能走?”呼延二公子小心地征询她的意见。 “没事,我可以走。”苏文清站了起来,试着走了几步。痛楚过来,传来药草的阵阵凉意,果然好多了。况且,她只不过受了点小伤而已,较之他的伤势并不算是“受伤”,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她扶了他起来,他拿了玄铁宝剑作拐杖。一个站立不稳,他的身子侧歪在她的身上。 他悚然一惊,极力直起身来,看看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苏文清瞪他,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这个人还在计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吗?她把他拉过来,让他斜靠在她身上;“没事,你救了我的命,我帮你是应该的。” 呼延二公子没有再推辞,他明白,自己的精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再这样推脱下去的话,永远也走不出这片树林。 后面的“旋风”看到主人离开了,很自动自觉地站了起来,一拐一拐地跟在后面。 朝阳下,两个负了伤的人,相互搀扶着,走在绚丽的阳光中。 “廷玉,你说,我们这样一直走,走出这片树林,会不会遇到救兵?”苏文清问道。 “会的。山顶上发生了那么强烈的爆炸,半山腰居住的猎户们肯定会报官。只要官府的人来了,我们就会得救的。”呼延二公子分析道。 苏文清点点头:“希望我们吉人自有天相。” “我们本来就是两个很有福气的人,如今两份福气加在一起,一定会有好运气的。”呼延二公子含笑道,“人常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一定会福寿无边的……” 苏文清似乎很享受他的油嘴滑舌,笑着连连点头。 忽然,呼延二公子不笑了,他微微顿住脚步:“小清,那份与我恩断意绝的契约签得那么爽快,是因为你早就料到龚燕如不肯放过我们的,是吗?” 苏文清笑笑,呼延二公子真的很聪明,连她的用意都猜得出来。 呼延二公子的神情黯淡下来,他想起了苏氏。“小清,对不起,没能帮你把你母亲救出来。” “廷玉,你别这么说,我娘她……”苏文清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从昨天到今天,她一直不敢去想这件事情,就是怕自己会忍不住痛哭失声,“我,我在看到龚燕如引爆炸药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娘已经遭遇不测了。” “小清……”呼延二公子觉得心头沉重,他把苏文清拥得更紧一些。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传来了一阵吵杂的马蹄声。呼延二公子与苏文清对望了一眼,两个人的脸色都有欣喜的神色,官府的救兵到了。 来的果然是救兵,但不是官府的衙役,而是军士。一小队军士驱马朝这边驶来,约有十来人,最前面的是一名白袍将军,银枪素甲,手上握着一枚龙泉宝剑,显得那位少年公子更加的英姿飒爽。 “大哥”呼延二公子惊喜地叫道,来人正是南昭王府大公子呼延浩。 “大公子”苏文清也叫道。在这荒郊野地能遇到熟人,真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 呼延大公子看着面前两个浑身斑斑血迹的人,愕了一愕,赶忙跳下马来,赶上前去扶住自己的弟弟:“廷玉,苏姑娘,你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说来话来。”呼延二公子叹了口气,“不过幸好我们福大命大,都逃出来了。”他看看呼延大公子:“大哥,你不是镇守边关吗?怎么会在这里?” “最后一役,我方大挫敌军,匈奴损失惨重,撤回大漠,想必二十年内不敢再进犯我中原地区。”呼延大公子笑道,“所以,皇上命我们搬师回朝。我带兵路经此地,忽听山顶巨响,山石崩塌,想必出事了,扬州官府请求我们协助搜寻,不想在这里,竟然遇到了你们。” 呼延二公子与苏文清对望了一眼,看来,他们的运气真是不错。 “倒是你们两个,怎么弄得浑身血迹,还有……”呼延大公子忽地住了口,他的目光落在苏文清胸前挂着的铜麒麟保命锁上。这把样式简陋的保命锁,仿佛一把钥匙般,突然开启了他密封的记忆的阀门,他觉得自己的头隐隐作痛起来。 “苏姑娘,你挂着的这把铜锁能借给我看看吗?”呼延大公子忽道。 呼延二公子与苏文清均莫名其妙看着大公子。他要看这个铜锁干嘛? 但苏文清还是把铜锁解了下来,递给大公子。这铜锁她是一直贴身戴着,想必是落下山坡时剧烈的滚动给震出来的。 “这把铜锁……”呼延大公子细细端详着手中的铜锁,浓眉紧紧拧着。记忆中那两个小孩子又显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甚至知道这个铜锁是那个年纪稍小的女孩过生辰时才有的,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分别刻上了各自的名字。 呼延大公子望着苏文清,冲口而出:“苏姑娘,你是不是有一个哥哥,你哥哥也有这样一把保命锁,在铜锁上,刻着‘苏辰宇’三个字?” “对呀,我的确有一个哥哥叫做苏辰宇,他也有着与我一样的保命锁,锁上刻着他的名字……”苏文清愕然地望着呼延大公子,“你怎么知道……” “是呀,我怎么知道的?”呼延大公子茫然了。就在这时,一把金色厚背金刀夹着凌厉的风声从呼延大公子的身后劈了下来。 “小心”呼延二公子与苏文清齐齐叫道。 呼延大公子正处于迷茫之中,居然没有听到身后的风声,再转身时已是不及,匆忙中他用龙泉剑挡了一挡。但那人的力气大得出奇,用的是十成十的力度,招式也是置人于死地的狠招。呼延大公子抵挡不住,手中的龙泉剑脱手而飞,人也顺着刀的推动作用撞向一旁矗立的山石。 “大哥”呼延二公子叫道,“刷”地拔剑出鞘,剑花漫天,玄铁宝剑裹着森森寒气朝对方刺去。 来人正是昨天在山洞里的黑衣人,京城震远镖局的二当家,不过今天他以黑布覆了面,但苏文清还是从他那枚金刀认出了他。昨天在山洞里,被苏文清识破身份之后,他就心怀杀机,当时有呼延二公子在,他没有机会得手。但他不甘心,特意在这山下潜伏了一夜,就等着呼延二公子与苏文清出现,然后再杀人灭口。 黑衣人看出呼延二公子身负重伤,眼中不由露出得意的神色,招招均是杀招。呼延二公子身上伤势沉重,全仗着精妙的剑法与之周旋,几十个回合下来,渐渐不敌。 苏文清看得惊心动魄,她苍惶地朝四周看去。呼延大公子头部撞在了山石之上,整个人似已晕了过去。刚才那些军士都到其他地方搜索去了,周围除了他们几个,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办?眼看着呼延二公子处于下风,勉强抵挡得住黑衣人的杀招。那个黑衣人也不简单,毕竟行走江湖多年,一口大刀使得出神入化,刀刀下来似乎都能将呼延二公子劈成两半。她不知道,这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震远镖局的二当家并非浪得虚名,若无超出常人的本事,又怎么坐得住震远镖局的第二把交椅?并把震远镖局的大当家架空,把全部实权全部掌控在自己手中 此时,场上形势急转直下,黑衣人凌空一刀劈下,呼延二公子剑势缓了下来,倒退几步,左手捂住胸前伤口,有殷红的鲜血自指缝间汩汩而出。 黑衣人狞笑着,再次挥刀朝呼延二公子砍去。苏文清惊得心快跳了出来,事不宜迟,她迅速拉弓,把眼前的黑衣人当成是空中飞着的麻雀,把一支箭急射朝他射去。 黑衣人似乎没有料到居然被人偷袭,更没有料到一个弱质女子竟然会射出这么凌厉的短箭。他躲闪不及,胸膛被短箭直钉而入。他怒极,猛地拔了短箭,咆哮着朝苏文清逼了过来。 “小清,快跑”呼延二公子急叫,急忙纵身前去营救,但距离太远,相救已经不及,眼看着那枚厚背金刀就要劈到苏文清身上。 苏文清闭上了眼睛。 半空中传来一声长啸,“我来迟了”一人宛如天神般从天而降。黑衣人只觉得眼前剑花缭乱,金刀被震得几乎脱手而飞,定眼看去,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人,藏青色的衣衫,三尺青锋尖上滴着血珠。黑衣人这时才感到疼痛,原来是手腕被剑锋划破了。 “你是何人?”黑衣人又惊又怒,眼前又多了一名高手,形势于己不利,杀人灭口的计划无法实施下去,他想到逃跑保命要紧。 那边苏文清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威风凛凛的藏青衣袍的男子惊喜莫名:“李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李长修微微一笑:“我受扬州知府大人所托,一路追踪而来,不想还是来迟了一步,你们,没事吧?” 苏文清摇摇头:“没事。” 李长修目光落在呼延二公子身上,眼上似有深意。侧眼瞥见黑衣人已收了金刀,翻纵而去,竟有逃跑的迹象。他朝苏文清等闪微微拱拳:“各位,李某有要事在身,不便与各位叙旧。待擒得恶贼之后,再与各位畅饮三杯”说罢转身追赶黑衣人去了。 苏文清急急朝呼延二公子奔去:“廷玉,你怎么样?”看着他捂住胸口处的手指缝间不断溢出鲜血,想必是刚才的恶斗绷裂伤口。她盯着殷红的鲜血,惊惶莫名。 想必是刚才的刀剑相当的响声惊动了在附近搜寻的军士,很快,有近十个军士奔了过来。 “姑娘,呼延二公子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下去,我们先把二公子送回扬州城救治。”一位军官道。 苏文清点点头:“拜托你们了。” 军官挥手招来一匹马,亲自上马护送呼延二公子回扬州医馆去了。 苏文清转头朝呼延大公子看去,此刻的大公子已经醒了过来,并由军士们扶了起来。他的额头碰在山石上,有一绺鲜血流了下来,但他似乎无知无觉,盯着铜锁,脸上的神情似惊似喜。 “大公子,多谢你。”苏文清走上前去,真挚道。 呼延大公子笑着摇头,谢什么呢,本来哥哥救妹妹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看看手中的铜锁,递给她:“这个,还给你。” 苏文清接过铜锁,朝他笑笑,转身去牵“旋风”。 “小清姑娘,我们后会有期。”呼延大公子忽然出声道。 苏文清笑着点头。谁说后会无期呢?刚才这位大公子不是说了吗,如今边关安定,他现在搬师回朝,说不定以后会长居扬州。那样的话,请他吃顿饭作为答谢他的救命的机会多的是。 望着眼前的姑娘慢慢走远,呼延大公子不禁有些感慨。八年了,他的妹妹已经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刚才的猛烈撞击,瞬间记忆的阀门纷纷开启,往事一点一滴,汇集到他的脑海之中,终于形成喷涌的泉。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 “将军,你怎么样了?”一位军士跑了过来,替他拾起散落的龙泉剑。 “没事。”呼延大公子笑意盈然,“大队人马在前面吗?我们马上出发,赶快回京覆命,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三天后,西湖湖畔美食城,在向湖面蜿蜒而去的凉亭里,一位云鬓高挽的十四五岁的姑娘倚在围栏上,面如春花,目若秋水,望着盈盈碧波面带微笑。 苏氏并没有死,这是苏文清最值得庆贺的事情。那天夜里,从京城传来消息,苏氏找到了。龚燕如把苏氏掳到了京城,囚禁在寒山寺里。龚燕如出事之后,贴身大丫头紫芪才把苏氏从寒山寺救出来,送回扬州。 而龚大学士,对于女儿的恣意妄为十分惭愧,再无颜面留在朝堂之上,便于第二天辞官而去,从此浪迹江湖,隐没于市井之中,再无音讯。 至此,扬州城内一连串的暗杀事件终于水落石出,震远镖局二当家伏法,接连揪出一连串的从犯,几乎将整个震远镖局荡平。从此,京师震远镖局土崩瓦解,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此事一了,朱知府的聘书便上了张二花的家门,把张大娘喜得,看知府姑爷看得目不转睛,笑得合不扰嘴。 私下里,苏文清笑张二花:“当初是哪个那么傻的,拿碎瓷片划自己的手腕,死活不肯嫁入朱家的?”张二花红了脸,笑道:“我哪知道啊,真是天意弄人。” 是啊,天意弄人,好事多磨,幸好,有惊无险,有情人终成眷属。 笑完闹完,张二花便问苏文清:“你呢,觉得呼延二公子怎么样?” “如果呼延二公子就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的话,你怎么看?”苏文清反问她。 张二花很认真地想了想:“如果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也不错。呼延二公子多情,大当家武艺超凡,两者为同一个人的话,那太完美了。”她看看苏文清,“小清,你想啊,这次多亏得呼延二公子前来救你,也多亏他会武功,要不然的话,我们姐妹俩今生就再也见不了面了。” 苏文清点点头,既然如今连张二花都能放下成见,她还去介意呼延二公子的双重身份做什么呢? “小清,”张二花诚挚道,“北地商业协会总会长霍正松说得对,这世上,能为你舍命的人不多,你要好好珍惜。” 苏文清感动着点点头。是啊,这一世中,能为你舍命的人已属难得,能为你一次又一次舍命的人,更是难得。 苏文清迎着湖面凉爽的微风,轻拂着垂落额前的碎发。呼延二公子现在还好吧?听狄青从南昭王府打探回来的消息,当天晚上,德高望重的王太医就进驻南昭王府,听得南昭王府整整一个通宵忙得人仰马翻,南昭王爷与王妃在二公子的床前整整守了一宿。 后来南昭王府里传出来的消息,王太医对于呼延二公子伤口处的急救措施十分满意,说多亏了这种奇异的特效药草,才挽救了呼延二公子的性命。王妃大喜,听说准备派出人手,寻访恩人,好好答谢一番。 他安好无恙,那她就放心了。苏文清放眼望去,觉得这秋天的西湖,也依然如此美不胜收。 “小清,小清,不好了,你家出事了”远远的,张二花跌跌撞撞地沿着曲栏奔跑过来,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二花姐,我家能出什么事?”苏文清斜睨了张二花一眼。如今天下太平,连歹徒也伏法了,还能出什么事情,难道还会出现第二个龚燕如不成?“二花姐你去给报官吧,反正朱知府与你挺熟的。” 她再次转头去看碧波荡漾的湖面,微微叹息一声,多宁静的西湖秋景,好端端地让张二花的几声叫嚷给破坏了。 “小清,你家真的出事了。”张二花一本正经道,“朱公子说他管不了。” “啊?”苏文清怔了一下,瞪大了眼睛,“连扬州城的知府大人也管不了我家的事情?那倒奇怪了。” “听说是京城军营来的,好多人呢,黑压压一片。”张二花很认真地看着苏文清,“小清,你最近做了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情了吗?或者是窝藏逃犯什么的……” “废话”苏文清瞪她一眼,没好气道,“我像这种人吗我?我的脸上明明白白标榜着,我是一个清清白白的生意人。” “那就奇怪了,那些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张二花嘀咕道,“我怎么看都像来抄家的……” 苏文清一拉张二花:“走了,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 **** 苏文清一推开苏氏蘑菇园前院的 门,便被里面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蘑菇园的偌大的院子里,黑鸦鸦地跪了一地的人,场景空前壮观。那些军士均是清一色的铠甲,清一色的钢盔,清一色的腰刀。最前面的是一名白袍将军,银枪素甲,腰间佩着一枚龙泉宝剑,金黄的穗子随风飞扬。 这不是三天前救了她的性命的南昭王府大公子吗?苏文清不由笑了,叫道:“大公子” 呼延大公子看看苏文清,眼中闪过一阵惊喜,有些尴尬地笑笑:“小清,是你啊。” 苏文清望着院子里黑压压的人,有些咋口结舌。她愕然地看看跪得笔直的呼延大公子,忍不住问道:“大公子,你带这么多兵到我家来,是来抄我家的吗?” 呼延大公子十分尴尬,皱皱眉道“小清” “既然不是来抄家的,你带这么多兵来干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娘的事情?” 呼延大公子低下头,沉默不语。这种情景相当于默认。 这回轮到苏文清奇怪了。这南昭王府的大公子,无端端地带着几百军士跑到她家来跪门,这本来就是十分的匪夷所思了。如今,在这个呼谓上面,他一口一个词地叫她“小清”,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与他,有那么熟吗? 难不成,这个大公子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苏氏的事情。不可能啊,这是哪儿跟哪儿嘛。 苏文清知道再盘问下去,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她环视一下四周,见狄青正在侧道里探头探脑的,并对她直招手。她想了想,朝狄青走过去。 “狄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怎么我刚离开一个上午,家里就成这样了?”苏文清纳闷地看着外面形似“阅兵”的场面。 狄青如释重负般:“苏姑娘,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你急什么?”苏文清看看他,“又没犯你什么事儿。” “正因为这样我才急啊。”狄青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果然是急出来的。“外面那位你认识吧?” 苏文清点点头:“认识啊。南昭王府的大公子,赫赫有名的呼延大将军,年轻有为,国家栋梁之才。” “哎呀,苏姑娘,你就别恭维他了,你知道他是谁吗?”见苏文清迷惑不解的眼神望了过来,狄青深呼吸了一下,很认真道,“他说他是你哥哥。” “我哥?”苏文清翻了翻白眼,“我哥早就死了。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难不成他能复活过来?”苏文清看看院子里跪得最笔直的那位将军,“我看他八成是撞鬼了。什么人不好扮,为什么非要扮我哥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苏氏弃前嫌认亲人 “他说他真的是你哥,苏辰宇。”狄青肯定道,“我确定你母亲也认出来了,所以你母亲才会发火,让他滚,说没有这样的儿子。” 一听到“苏辰宇”这个名字,苏文清明显地震了一下。难道说他的哥哥真的没死?那一场惨祸中,苏辰宇,她的哥哥,意外被人救走了?可是为什么活着,却不去找她与苏氏呢? 见苏文清在沉思,狄青以为苏文清不相信他,连忙又加上一句:“我没有骗你,你母亲就是这样说的,我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这也不合逻辑啊。”苏文清皱皱眉,纳闷道,“如果是我哥的话,我娘欢喜还来不及呢,干嘛不认他,还要让他滚,让他在门口跪着?”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想,呼延将军肯定是做错事情了,不然的话,他干嘛那么心甘情愿地在这大太阳底下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的?”狄青也在猜测。 苏文清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她的脑际灵光一闪,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难怪呢,难怪苏氏不肯原谅他。 苏文清轻松地拍拍狄青:“回去吧,既然有这么多人帮我看院门,你就回去歇着吧。”然后,脚步轻盈地朝那群军士走去。 狄青一头雾水地看着苏文清,宛似一个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 苏文清踱到呼延大公子面前,突然蹲了下来,去翻转他的左手。果然,在左手手背处有一道极深的伤痕。苏文清的眼睛湿润了,她看着大公子,想起以前的几次见面总有一种亲近的感觉,原来他就是她的亲生哥哥啊。她噙着泪水,哽咽道:“哥……” “小清,你认出我来了?”呼延大公子又惊又喜,“都是哥不好,哥失忆了,一直想不起你和娘来。” 苏文清含泪而笑。原来是哥哥失忆了,难怪呢,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来找过她们。 “哥,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苏文清欣喜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大公子一番,自嘲地笑笑,“哪能不好呢,又是南昭王府大公子,又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 “小清”呼延大公子低叫一声,他被苏文清说得有些尴尬。那些虚名,那些地位,并非他想要的,他只不过想一酬自己的壮士而已。 “娘不肯接受你?”苏文清看着呼延大公子头顶着太阳跪在青石板上,一头的汗,不禁有些心疼,毕竟是她的哥哥啊,刚认回来就遭受这种“待遇”,她的心有些恻然。 “因为嫂子?”苏文清再问道。 呼延大公子这下愕然地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的?” 苏文清笑得诡异:“从小到大,你有什么事情瞒得过我的?”得意是真得意,但也并非料事如神。从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苏文清就知道苏氏为什么那么憎恨岑家的人了。几年前,呼延大公子娶岑思惠的时候,苏氏就说过,如果是她的儿子娶了仇家的人的话,那她一定会将儿子扫地出门。如今看来,苏氏果然言出必行。 “哥,娘是心里有道坎,过不去,慢慢就会好的。你得有点耐心。”苏文清道。 “我知道。”呼延大公子的神情有些黯然,“是我做了对不起娘的事情。” “不是。”苏文清忙道,“哥你不要自责,别往心里去。这是上辈人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嗯。”呼延大公子闷闷应道,神情依然有些沮丧。 “要不,你让你身边跟着的这些亲兵们回去?”苏文清看看黑鸦鸦的人头,这个场景的确有些吓人。 呼延大公子挥挥手,让跟在他身边的人回去。那些人不肯,好说好歹,留下十个人陪着呼延大公子,其他的人都被打发回去了。 苏文清站了一会,觉得尴尬,终究还是转回到屋里来。厨房里,传来一阵响声,苏氏已经开始淘米做饭了。 先做饭,后做菜,苏文清百无聊赖,也过去帮手,不一会,香喷喷的饭菜便上了桌。苏文清真的十分佩服苏氏,外面跪着的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啊,她居然不为所动,做家务做得有条不紊,一点走神的样子都没有。 吃饭的时候,苏文清朝窗外看了下,见呼延大公子的身边多了个女子。她不由笑了,她的嫂子,岑思惠也来了。或许久不见丈夫转回家中,特地寻了过来,见丈夫在这里受苦,便陪着夫君一起受苦。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苏文清暗暗叹息一声,转头朝苏氏道:“娘,你真的狠得下心?” “小清,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苏氏冷冷道,起身关了窗子。 苏文清叹了口气,低头扒饭。刚扒一口,就听到外在传来“咚”的一声,接着便是一阵小小的马蚤动。 难道出事了?苏文清“蹭”地跳了起来,扔下饭碗,飞快地奔了出去。 院子里,呼延大公子抱着岑思惠,低低地唤着。岑思惠脸色潮红,不知道是晒晕的还是饿晕的。 苏文清给岑思惠把了脉,给呼延大公子一个安心的眼神:“哥,嫂子没什么大碍,可能是这正午的太阳太猛烈,嫂子身子弱一些,经不住晒。” 过了一会,岑思惠悠悠转醒,看到苏文清,眼中闪着惊喜。苏文清笑道:“小惠,哦不是,该叫你嫂子,我们又见面了。真是世事无常啊,想不到这一见面,你就成了我嫂子了。” 岑思惠脸色红红地笑着。 苏文清沉思片刻,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苏氏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自尊心极强的人的性子都犟得很,说不准呼延大公子就算跪上一宿,也不见得会原谅他。 她想了想,眼眸中有一丝得意的神色闪过。她忽地看向呼延大公子,压低声音道:“哥,你想娘原谅你吗?” 呼延大公子点点头,这不是废话吗?他当然想了。 “那好,从现在起,你一切都得听我的。”苏文清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忽然站了起来,叫道:“哥,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嫂子都已经有了身孕,你还让她跟着你一起晒太阳,要是我的乖侄儿有什么差池那该怎么办?” 苏文清说得十分大声,呼延大公子尴尬地叫声:“小清”岑思惠的脸更红了。 苏文清复又蹲了下来。这一次,她说得很快:“苏辰宇,我知道,嫂子现在还没有怀上孩子,但现在我已经帮你扯下了弥天大谎,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记住,不管怎么样,这一次,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有一个孩子,不管你们是自己生,还是到外面抢一个回来。必须有一个孩子,这件事情才会有转机,知道吗?” 说完,苏文清再不看呆若木鸡的呼延大公子夫妇一眼,扬长而去。 回到屋里,苏文清见苏氏并没有在吃饭,而是坐在桌子旁边,筷子放在桌子上,显然在等她。 “娘,吃饭。”苏文清直直坐到饭桌旁的位置上,拿起筷子夹菜:“外面那个女人没事闹腾什么,烦都被烦死了。” 苏氏看着苏文清,眼神中有判研的神色,沉默好一会,她叹息一声,问道:“外面那个,那位岑姑娘,真的有孩子了吗?” 苏文清点点头,无所谓道:“娘,你管她有没有孩子,即使有了孩子也是你仇人的孩子,不是你的孙子。”顿了一下,苏文清又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刚才那个女人被太阳晒晕了,真是富贵人家的娇娇小姐,这么不禁晒。” 苏氏神色有些凝重,她看了苏文清许久,终于道:“去把你哥他们叫进来吧。” 苏文清心中暗暗得意,口中却说道:“娘,你这么快就原谅他们了?怎么说哥也不该娶仇人家的堂妹,那不是存心气你吗…就让他们多晒一会……” 苏氏横了女儿一眼,走到门口,叹了口气,道:“你们都进来吧。” 苏氏身后,苏文清快乐地朝呼延大公子做了一个胜利的动作。 苏文清再去淘米煮饭,让狄青去美食城端些熟食回来,十个亲兵坐了一桌子,苏文清一家人坐在另一张桌子。大家吃了一顿其乐融融的午餐。 其间有个小插曲,吃饭的时候岑思惠不小心把筷子掉地上了,她弯腰要去捡,苏氏扶住了她,顺手拿了另一双筷子给她。苏氏的眼神是柔和的。 一起吃了午饭,苏氏算是接纳了儿子与儿媳妇。苏文清笑逐颜开,喜在眉梢。苏氏能够不计前嫌,原谅儿子,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午饭过后,呼延大公子坐了一会,便与岑思惠,带着十个亲兵离开了蘑菇园。苏文清则与苏氏在正厅里品茶。 炉子上炭火正旺,三足鼎炉上的茶壶冒着热气。茶的清香溢满了整间屋子。 这种花香很容易让人想起旧事,苏氏的眼眸如水,润润的,她想起了林氏,林氏最爱喝的就是这种清香悠远的茶。 “你林大娘的忌日快到了吧。”苏氏呷一口茶,幽幽道。 “娘,你就别操心了,林大娘那边,我一直照应着呢。哦,对了,李大叔前几天好像说什么要走的话?”苏文清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苏氏的神色。 苏氏的神色如常,她“哦”了一声道:“你李大叔是北上,处理一些事情,等处理完之后,会把所有北地的营生都搬迁移到南方来。” “那么说,李大叔决定下半生扎根扬州,再也不走了?”苏文清欢喜道。 苏氏点点头。 第一百八十章鸳鸯在湖中悠然游过(大结局) “你嫂子,那位岑姑娘,并没有怀孕,对吧?”苏氏忽道。 苏文清瞬时瞪大了眼睛:“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氏道:“知女莫若母。” 听到这句话,苏文清笑了。是啊,也对,这世上,能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精明的苏氏呢? “娘,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苏文清笑嘻嘻地凑近苏氏。 苏氏疼爱地拉过女儿,让女儿坐在身侧。她拍拍女儿的手,轻叹道:“你在院子里大声说你嫂子怀孕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后来,你嫂子把筷子掉在了桌子下面,她低头去捡的时候,我扶了她一下,然后,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苏文清猛然醒悟。对呀,作为一个医者,特别是一个高超的医,给人切脉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苏氏刚才一定是趁扶住岑思惠那短短几秒钟的功夫,给她诊了脉,从而揭穿了她的谎言。 “娘,既然你都知道我是骗你的,那为什么你当时没有说出来呢?”苏文清好奇地问道。 “小清,你不是说过,上辈人的恩怨不应该延续到下辈人的身上吗?”苏氏叹了口气,“发生了这么多事,娘也想明白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纠缠不休是没有用的,重新开始才是最重要的。” 苏文清眼睛晶亮地望着苏氏。苏氏的变化,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而苏氏,此刻也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苏文清。八年前,自己的五岁的小女儿撞破了头,苏醒过来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的女儿身上有些不对的地方。似乎眼前的小人儿,好像是自己的女儿,又不太像自己的女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但这又有什么所谓呢,最重要的是,她们相依相伴度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有了很深厚的亲情,她是她的母亲,而她,则是她唯一的女儿。并且,从这个不太像她的女儿的人身上,她也学会了很多东西,诸如一笑泯恩仇…… “呼延二公子让茗砚带了话过来,说是皇上亲临南昭王府,他这一个月脱不开身,就不来蘑菇园了……”苏氏道。 “哦。”苏文清淡淡应道,表面看来似乎不上心,而她的心里,竟然升起一丝失落感。 “他的伤,无大碍了吧?”苏文清闷闷道。 “茗砚说二公子的伤势恢复得很快,现在差不多全好了,二公子还托他带话过来要好好谢谢你……”苏氏看着女儿,女儿低落的神情没有逃过她明亮的眼睛,她不由笑了。 “清儿,想好要嫁给二公了吗?”苏氏含笑问道。 “娘”苏文清愕然抬头,“娘你在说什么呢。”脸上不由自主地飞上两朵红霞。 “清儿,娘说过,当局者迷。娘是局外人,娘看得比你更清楚,二公子的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可是,”苏文清皱眉想了想,“他所在的那个南昭王府里,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长公主,娘你就不担心,我嫁过去会受委屈…… ” 苏氏失笑,原来女儿是担心这个呀。她轻轻拉过女儿:“清儿,娘不担心,娘的清儿那么聪慧,通常都是别人着了你的道,你又怎会受别人的委屈?何况,家里有一个刁蛮婆婆也不是坏事呀,起码日子不会过得那般无聊……” 苏文清瞪大眼睛看着苏氏捉狭的目光,也笑了。是啊,嫁入豪门,豪门生活无聊至极,如果和婆婆斗斗气,说不定还可以调剂一下生活呢,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 南昭王府,花丛小径。 两个身影并肩而行。一个身姿挺立,凤目微眯,精芒暗寓;一位则俊逸洒脱,俊美异常,墨玉扇轻挥,眉宇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灵秀气韵。 “真的不接受我的邀请,跟我回京城?”皇上停下脚步,望着呼延二公子,语气豪迈,“我可以给你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待遇。” 呼延二公子轻笑。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够丰厚的待遇了,可是,这并不是他需要的。 “像我如此懒散的一个人,一生的抱负只是畅游天下,与青山绿水相伴,朝堂太严肃,不合适我。”呼延二公子含笑道。 “真的不愿意?”皇上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 “皇上,朝堂之上,有那么多的忠心耿耿的大臣,多微臣一个不多,少微臣一个不少。”呼延二公子谦逊道。 “那不同。”皇上看着呼延二公子,目光炯炯,“朕知道,对朕忠心的人有很多,但拥有急智的人,能力挽狂澜,解救朕于危难之中的人,并不多,朕需要你。” 呼延二公子轻轻摇头:“微臣并不是不想为国效力,只是微臣无心官场,只想一生逍遥。而且微臣只是闲居扬州 福气安康第6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气安康第63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未知 福气安康第63部分阅读 闲居扬州,并未远离皇上,皇上如果需要用得上微臣的地方,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皇上的一只手拍在呼延二公子的肩上,伴着一声轻叹。他知道,呼延二公子算是拒绝他了。 “廷玉,那两册‘百官述职’呢?”走到小径的尽头,皇上终于想起一件事情来。 “微臣已经把这两本书毁去了。”呼延二公子道。 “哦,真的吗?”皇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呼延二公子。呼延二公子坦然承受着皇上质询的目光,眼底一片清明。 终于,皇上笑了起来。呼延二公子也笑了。夕阳西下,彩霞满天,映得两个人影更加飘然出尘。 一个月后,苏文清又在西湖的亭子里,垂挂上账幔,置了一石桌的小吃,热一壶西湖龙井,看着西湖的景色慢慢品茗。 “小清,今天怎么有这么高的雅兴,看西湖的风景?”话音一落,一位威风凛凛的白袍将军大步流星步入亭子内。 “哥,你怎么来了?”苏文清倚着栏杆,身姿不动,含笑望着来人。对于自己的亲哥哥,苏文清有着一种放纵的撒娇。 呼延大公子说:“思惠有喜了。” 苏文清笑道:“这下好了,不用到外头抱一个孩子回来了。” 呼延大公子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妹妹:“从小到大,就你鬼点子多。” 苏文清扬扬眉,佯怒道:“呼延大将军,你可别说我,要不是我出了这么个主意,你还不早被娘扫地出门了,更何况嫂子呢。” 苏辰宇含笑望着妹妹,宠溺地拍拍妹妹的肩膀,无奈摇头:“你呀。” “哥,我请你吃东西。”苏文清回头指指亭子里满满一石桌的小吃。 呼延大公子回头望去,见有西域大若珍珠的紫葡萄,有岭南的鲜荔枝,有西凉国的牛肉干,有香罗国的密汁火龙果……他在南昭王府里生活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奇形怪状的水果和小吃。 他不禁摇头,他这个妹妹呀,真是一个会享受生活的人,跟他的那位弟弟真是绝配。 一想到他那个弟弟,他便出声问了:“小清,你是否,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 “我自己能有什么事情?”苏文清走回石桌旁,坐了下来,拿过一个白玉夜光杯,执起茶壶给呼延大公子斟了一杯茶,再把自己的杯子也加满。然后,很无辜地看着呼延大公子。 明明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却偏偏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呼延大公子心中暗笑,突然语出惊人:“小清,昨天夜里,廷玉跟老王爷摊牌了,说如果老王爷不同意他与你的婚事的话,那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就到外面摆满月酒去” “摆什么酒?”苏文清没听到。 呼延大公子也不解释,他看着自己的亲妹妹,眼神有些奇怪:“小清,那天晚上你与廷玉在荒郊野外的时候,你们两个,该不会已经……” “已经什么?”苏文清听不懂,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呼延大公子,后者脸上的神情太奇怪了。 “你该不会有了孩子了吧?”呼延大公子终于直截了当地把疑问说了出来。 “噗”的一声,苏文清口中的一口茶直直地喷了出去。 “谁造的谣”苏文清气急败坏道,可恶的人啊,居然敢毁她的清白名节“是你那个可恶的弟弟是不是?”苏文清恶狠狠道。 呼延大公子一看到苏文清这样的架式,便马上明白这又是他那个鬼灵精怪的弟弟的伎俩。也是,那天见到他们两个时,两人浑身血迹,狼狈不堪,如同逃荒的难民,连逃生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呼延廷玉”苏文清咬牙切齿道,“我找他去,这次一定不能放过他”说罢转身要走。 “小清”呼延大公子又好气又好笑地拉住自己的妹妹,“你们两个冤家,就别再斗下去了。廷玉做得没错,老王爷不是不同意你们的亲事吗,这下,无话可说了吧?皇上临走前还说要赐婚呢,你呀,就别闹了,给廷玉一次机会,好不好?” 苏文清咬咬嘴唇,也笑了。是啊,斗了那么久,也该停歇停歇了。呼延二公子的做法虽然有点那个,但是,只要有情人能在一起,还管他用哪种方法呢? 黄昏的夕阳倒映在湖水中,红彤彤如一张圆盘随着碧绿的湖水轻轻荡漾着,别有一番雅致。 苏文清脸上盈着笑意,在湖边随风摇摆的柳条中,一个人沿着湖畔慢慢地走着,宛如闲庭信步。 哥哥的话在耳边回响,他说:“…… 再给廷玉一次机会,好不好?” 苏氏说:“清儿,当局者迷。娘是过来人,娘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 ” 北地商业协会总会长霍正松说:“这世上能为你舍命的人不多,好好珍惜。” 苏文清微笑着,让暖暖的感动洋溢在心间。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眼前一块横匾上的五个大字映入眼帘,她才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清清蘑菇园”门前。 她抬头,怔住。 昔日被大火烧成平地的清清蘑菇园,如今已经重新建了起来,崭新的庭院,崭新的砖瓦围墙,绿叶红花,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蘑菇园门前,呼延二公子正倚在门口处对着自己微笑。他的笑容酽酽,渲染了天边绚丽的云彩。 苏文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心中的感动激扬澎湃 天边,晚霞正艳,蓝天下,西湖的碧波中,一对鸳鸯相互偎依着,悠然游过。 [the end] 福气安康第63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