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芳菲尽》 陌上芳菲尽第1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1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作者:陌上云栖【完结+番外】 ☆、楔子 残阳如血,晚风瑟瑟。 城外杀声震天如海浪般涌来,将整座皇城淹没。凌乱脚步声和惊恐尖叫随处可闻,昔日这座歌舞升平的宫殿在众人眼中仿佛成了万劫不复的修罗场,钗鬟零落的宫娥只顾尖叫着四下逃命。 没有人留意穿着一身粗陋布衣的我,更没有人关心知道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穿过道道宫门,离那里越来越近,长途跋涉的疲惫也似乎被一扫而空,我轻轻一笑,撩起被风吹散的鬓角发丝,迎着散逃的人群,一步步走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一切都乱了,只有它是静的。 它静静伫立在夕阳下,仿佛如入定的老僧,外界的一切喧嚣和厮杀都与它无关,如果可以,它会伫立千年。 四周渐渐安静,再没有人声吵闹,空旷寂寥的殿前广场仅余我一人。止步被余晖染上一层浅黄的青碧石砖,同那座孤寂的大殿凝望着彼此,是的,人在看景,景未必不在观人。 从建成至今,它还从未如此孤寂过吧?它看惯了历代王朝更替,目睹过血溅宫阙的悲剧,今天它将见证什么。 我提起步走上云阶,一步一顿,仿佛走得万般艰辛,又似万般留恋。这是帝王御道,我走得这样慢,孤独的背影被拉得很长,映在那余晖中依旧温润如昔的盘龙云壁上,如同一个虚无的幻影。 高高的云阶终于被我完全踩在脚下,回首来路,百尺长阶,惟有萧萧晚风。我突然笑了,如果没有可能陪他一起站在这里,那就让我描摹一遍他即将走过的路线吧,走过这长长的云阶,站在这接受万人朝拜景仰的盘龙云壁之上。 杀声愈来愈近,宫城早已是一座空城,杀入其中早已是不费吹灰之力。 余晖中尘埃细细,殿中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颓靡的昏黄中。我恍恍惚惚地望着那抹愈来愈黯淡的余晖,伸出涂了丹蔻的手指,出神地望着。 皇后那失了优雅瞬间的暴怒面孔突然闪现脑中。 “她害死了你!你还要护着她!为什么!是她!是她害死了你啊!是她啊......”她不可置信地尖叫,最后变为歇斯底里地泣喊,这个温婉贤惠的女子终于崩溃。 她说的没错,我害死了那个人。那个人,是我曾经倾心爱过的,也曾狠狠将我伤害,我应该恨他,但他已用命来偿。我应该谢他,却是在他弥留之际才知道真相,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对不住。 我是一个狠心的人吧,他死了,我却决然离开了,独自踏上返回这即将被攻陷的京城的土路,独自返回这将死之城,去见那个在我心底扎根的另一人。 也许,我不是一个好人。 自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从心心念念地想回去,到为了自由而拼命,再到只为了幸福而追逐,最后到愿意为了某一人而牺牲一切,甚至放弃了重回21世纪的机会。是的,也许我疯狂,也许我痴傻,但是这些都留给后人评说吧,时至今日,我只想用尽最后的力量追逐自己心之所至。 这种执着,一如我此刻的等待,我在等待,等一个奇迹。 最后一眼,即便这个我为之默默付出之人早已不记得我,我也要等下去,成全我在这个时空最后的执念。 ...... 天色渐渐暗下,晚风挟着血腥扑入殿内。 杀声愈来愈近,我尽力挺直腰板坐在龙椅上。细细抚平衣摆上那一道由于久压箱底而形成的褶皱,褶皱下面是一块用同色布料打起的补丁。这件布衣是当年他送给我的。 那天,他猎到了一头肥壮的野猪,一进门顾不上吃饭,便高高兴兴拉我出门。我从来不知向来稳重的他为什么事会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二话不说,带我划船去了岸上的集市,将野猪卖了换做钱,一脸幸福的笑容,一本正经道:“娘子,我想给你做件新衣。” 当时的我扑哧一声就笑了:“你给我做新衣?你会吗?” 他故作恼怨地瞪我一眼,唇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随后狠狠拉着我的手将我拖进了裁缝店。 这件衣服,用的是很便宜的布料。并不是卖野猪的钱不够,而是我罗列了一推柴米油盐和生活必需品,扣除这些就所剩无几了。 我振振有词一番论述后,便笑吟吟地将一堆钱收进怀里,挑了一块最便宜的布料,他生气了,横竖坚持要挑一块好的,我抢过老板手中的剪刀大手一挥,往自己挑好的布料上扎了一个洞,这下不要也得要了。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气恼又不得发作,这个表情足足让我乐了好几天。 但就是这个洞,让一件新衣一做成便了一件打补丁的新衣。 看着我穿着这布衣屋里屋外快活得不得了,他的笑容里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歉疚,仿佛做错事的是他。 他呀!心里悠悠叹了一声。 越想他,心底的那个洞就越大,像再也弥补不好。一遍一遍地抚着这个补丁,只剩下紧紧咬唇不让自己哭出的能力。 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黑暗的大殿中,我抑住泪水,努力坐直。抬眼望去,数只火把已将殿前广场照亮。 一群士兵擎着火把闯入殿内,大殿被这突然的光明照亮,那群士兵却都不约而同定在同一个呆住的表情,随后面面相觑。也许,他们是被一个敢独自坐在龙椅上等待敌人的女子吓到,也许仅仅是惊诧于这座空城般的皇宫里还有一个活物。 我没有将目光过多停留在他们身上,而是高高越过他们,目光恨不得穿越宫墙,望向那不可知的暗夜,心底的痛苦夹杂着欢欣,顷刻之间变为了不可名状的辛酸。 仿佛隔了一千年那么久,殿外响起了那熟悉到陌生的磔磔靴声。指甲深陷入掌心,心头被狠狠掐住。 包围大殿的士兵退开让出一条道来。我努力睁大眼,想努力看清那道身影,却发现无济于事,眼中不知何时溢满的泪水将面前一切都扭曲成一面巨大的五色琉璃镜,惟有脑海中那夜夜午夜梦回的黑曜石般眸子越来越清晰。 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祸国妖妇,得而诛之。” 泪水悄然滚落,眼前骤然清晰不少。 那人已举起了雕翎长弓,那双坚强的手臂曾努力为我撑起一片天,而此刻正挽弓向我。那双黑曜石般坚毅的眸子曾温柔地看过我,而如今却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他,早已不认识我。 我当初让他喝下忘忧泉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是我让他忘了我。如今,他有疼爱的娇妻,有活泼可爱的儿女,还将拥有这分裂数百年的万里河山,他将是万世敬仰的开国帝王,他将名留青史,将载于史册,然而无论他是什么,都再与我无任何瓜葛。 心口被撕裂的巨大伤口,呼呼地穿过千年烽烟,让灵魂深处痛得无处遁逃。凄然一笑,我高高仰首,缓缓闭眼,滚烫的泪水顺着脖颈滚落衣领,灼出一路伤痕。 罢罢罢,此生爱与恨都已远去,连我也无法分清自己所做的对与错,但这些都已不重要了。我对不起的人太多,对不起我的人也太多,但我惟不愧对天下苍生,即便这其中夹杂着我的私心。 惟愿从此以后,天下一统,四海升平。 那高举的雕翎瞄准了我喉间,弓满箭落......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偶澄清一下下,这个不是最后结局,最后结局基本上属于悲喜交集型~~ 就像我在文案里说的,发展到最后,结局包含了很多的权谋和算计,所以发展很诡异 ☆、莫问君从何处来 繁花锦簇,绿柳窈窕,碧树掩飞檐,轻风中落红纷飞,暗香浮动。 我托着下巴坐于荷塘亭内,看着波光流转的水面上荷叶摇曳生姿,心下却不似这欣欣向荣的初夏景致一般明媚,长吁短叹半晌。眼前不觉浮现半月前的情景...... 那天是七夕,我的生日,约了四个死党吃火锅,好久不聚,四人聊着极度开心,虽然中间有个小小的插曲,就是我的前男友居然拜托服务员送了一件礼物到包厢给我。但好在我对那个背叛人的家伙早已释怀,倒也不影响兴致。 酒足饭饱后,我吹灭生日蜡烛,正准备切蛋糕,包厢里的灯却突然熄灭了。而更为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桌上那个我前男友送来的礼物盒子居然开始发光。 如果说盒子是夜光的那也可以理解,可真正发光的并不是盒子而是盒中那把团扇,也就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是一把画着四个美人的团扇,我直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上面所画。 荷叶青碧的荷塘中绽放着朵朵四色荷花。不知用的是什么颜料,嫩黄的花蕊,依次雪白、淡黄、粉红、浅紫的四层花瓣都是晶莹剔透。 荷塘边上则是四名衣着艳丽的女子,个个粉黛凝眉,广袖束腰,虽姿势造型各异,却都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最左边一个面带微笑的天青长裙女子站于荷塘边的假山背后,旁边海棠红衣饰的女子则侧身向青衣女子,纤纤玉手指向画面右侧的方向。 原来,在红衣女子所指方向还有两个俏丽的女子,其中一人着浅紫襦裙,端坐在荷塘边上,面带陶醉笑容,盈盈笑着看向自己身旁之人。她身边是一名着杏黄华服的女子,面前放着一把色泽莹润的木琴,如削葱尖般的玉指轻抚琴弦,画面之栩栩如生,仿佛我们在画外之人都能听到那流泻而出的琴声。 当扇面开始发光时,连带着扇面也变得通透起来,四色荷花也仿佛随风摇曳,呼之欲出,画中四个女子的笑容愈显真切,耳边仿佛传来一阵阵悠扬婉转的琴声。 扇面的光越来越亮,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引力吸来。 最后一刻,我只记得大家一齐尖叫着向门涌去,但是随后的一刻眼前一黑,身体便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天旋地转间,整个人仿佛被吸进某个漩涡,耳边还依然回荡着那悠扬的琴音...... 时至今日我还觉得这是一场梦,也许再一睁眼我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而不是被困于这个异时空的闺阁里。不错,那晚的白光将我带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 来到这里已经半月了,我却还未完全接受这一现实,一面放心不下父母亲人,一面纠结于这个时空我茫茫不可知的将来,煎熬了许多个日夜,心里却始终看不清个方向。 不知道我21世纪的父母如何接受没有我的现实。更不知道那个姓刘的混蛋倒是出于什么居心送了那柄诡异的扇子给我!如果能回去,我第一件事就是将他拖出来暴打一顿,然后告他个人身伤害,最好也将他扔到个异时空尝尝这滋味...... 每每这么咬牙切齿地想一番,确实有解气的功效,可是,回去?我还能回去吗?又怎样回去? 不过那个时候,我只是看到扇面白光便不省人事,而现今这副身体也并非是我原来的,我只是灵魂穿越了,身体还在21世纪。也许有朝一日,我真的能回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方法,可既然我来了,那一定也有回去的路。 “小姐,该练琴了。”一个温柔而略带犹豫的声音在我身后想起。 “知道了!”我知道是贴身丫鬟如缀,无奈地叹气转身,道:“走吧!” 如缀眨着着晶亮的眼睛,小心观察着我的表情,我心下好笑,径直迈步走出了小亭。 在这里,我不是24岁的女白领沐素华,而是景国镇北大将军宇文峰嫡出的三女儿——宇文韵玦。这个时空并非一个统一的天下,兵强马壮的景国位于北方,与富庶繁华的南方容国隔着一条宽阔的栾江。景国北方有着大片广袤的草原,居住着巴贝尔人、白月离、乌月离三大游牧部落,而西南边与容国相接之处还有夷族部落。 自一百年多前繁盛的前朝——安朝为内乱覆灭,数十年来纷争不休,在这片异时空的大地上烽烟不断,杀戮征服每天都在上演,先后建立了多个短暂的政权,直到五十多年前,行伍出身的景国高氏先祖灭了当时占据北方的梁朝,手握重兵的安朝前贵族云氏前后也将纷乱的南方各小国收入囊中,建立了位于南方的统一政权——容国,景国与容国各据一方。至此,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乱局才有了一丝改观。 而我在这个时空的父亲——宇文峰便是镇守景国北方重镇晋远的大将,官拜镇国公,我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何氏也出自名门,是先前的右相何相国之女,过门十年才诞下一子,也是将军唯一的儿子,名宇文璞,随后才又有了我。宇文璞常年随父亲在军营历练,日常待在府中的时日不多。 除正室之外,镇北大将军还纳有两个侧室,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各育有女,其中二夫人所出的大小姐宇文韵瑾长我十三岁,已于十二年前入宫为妃。三夫人所出二小姐早殇,四小姐宇文韵瑢则还未及笄。 我抱病在床多日,未曾迈出我所住的揽月居半步,历史知识是看宇文小姐闺阁收藏的史书所知,而将军府里的这些则是断断续续听我的贴身丫鬟如缀所说。因而那几位夫人并我的哥哥和小妹我都未曾见过,如缀是我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她一直跟随身边伺候着我。 站在闺楼绮窗前,可将大半个将军府收入眼底,北面是灰白色调的高大官衙,南边便是将军的府邸,碧池幽树,曲折回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将军府表面平静繁华,我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且不提我从未见过自己的亲哥哥,连自己的“母亲”也只在醒来之日见过一面,甚至已经想不起来是何模样。 当日,我大病初愈,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不幸失忆,甚至连一些基本的大家闺秀必备才艺也不会了。将军夫人悲喜交集之下大受刺激,随后便缠绵病榻,再不曾来看过我,只是着人给我传授补习那些大家闺秀必备的才艺,上午诗书礼仪,下午琴棋。将军忙于军务,也只是偶尔过来。 我所居揽月居更是奇怪,大门紧闭守卫严密,几乎与世隔绝,里面伺候之人甚少,只有贴身丫鬟如缀时时伴我左右,帮我解答不少疑惑。可面对我数次提出的到将军府中四下走走的要求,如缀总是一副难为表情,说将军找高人看过,我此次大病后需静养一月,受扰则于己不利。 于是我每日的主要功课便是学习些大家闺秀的礼仪风范。只是这种平静得让人乏味的日子不知要还持续到何时,也许会一直到我嫁人。每每思及此,我总不寒而栗。父母包办、三妻四妾、出嫁从夫......这些词一一浮现在脑海。太可怕了,那我宁愿维持现状的好。 琴棋书画,唯一不要教我的便是画画,因为原先那个时空的我从小学画,也喜欢画画,最让我头疼的就是弹琴鼓瑟之类。 每日习琴,琴艺却总是不见长进,好琴倒是被我破坏了几把,看着红肿的指尖,我都觉得奇怪,宇文小姐的手不是常年习琴吗,怎么如此不经折腾,倒是掌心有些茧子,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 如缀解释说是因为宇文小姐喜欢骑马,我了然点头,看来宇文韵玦从前的日子还挺自由,可是为什么换作我的灵魂后,现在却像被软禁一般?我始终觉得这其中有着什么秘密,如缀躲躲闪闪的样子,更让我加深了肯定。 这日,白天练了一下午琴,入夜,我突然起了兴致想画画,来古代这么多天了,还没有画过画,不知道这个时空的颜料好不好用。 正挥毫写意得酣畅淋漓,却听得如缀来报,宇文将军到访。我急忙放下手中画笔,也来不及洗手便到门口迎接。对这个陌生的父亲,我有几分敬畏,一是因其显赫战功,二是未曾见几面,实在是缺乏了解。 将军像是刚从城外视察防务归来,身上森然寒光的铠甲夜露未干,风尘仆仆。我还不习惯叫一个陌生人为父亲,酝酿片刻,艰难开口,低低道:“父亲。” “玦儿。”将军望我慈爱一笑,目光落到了我身后的书桌上突然顿住。他走过去,视线接触到那画纸的刹那脸色突变,抬眸望我,神色严肃:“你画的这是什么?” 我一愣:“什么?”不明白宇文将军为何突然作此表情。 将军似乎意识到气氛过于严肃,缓下半分神色:“为父没有料想到病了一场,玦儿的画法大有长进。” 我干笑一声:“可能是病了一场突然开窍了吧。”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将军望向我的眼神竟带有一丝试探和怀疑,他紧抿嘴角将目光重新放到那幅画上:“你见过你所画的这种荷花?” 我微微怔住,我今日所画正是带我来到异世的那柄团扇上所画的四色荷花,难道说这种荷花真的在异世存在? “见过但也没见过。在梦里见过,在现实中却没见过。”我抱有一丝希望问道,“父亲见过?” 将军眯眸望我:“梦里?呵呵......玦儿所画之花确实应该只应梦里有,为父也没见过。不过记住,从今往后,这花再不准画了,于你不利,今日无论身在何处都不能再提,千万记住!” “为什么?”我不解。 “为父都是为了你好!你可答应?”宇文将军神色依旧严厉。 “我知道了。”我低头,小声道。 将军将话头一转:“玦儿,乌月离近日活动频繁,边境调兵。你哥哥早就挂念你,可日日戍卫边疆,不能抽时间回来看你。为父忙于公务,也少来看你,你莫要怪罪。你看!为父,带来了你从前最爱的‘雪月’,陪为父饮上几杯。” 将军命人在院中几案上摆上酒具,那个雪一般莹白剔透的瓷罐中装的正是这种名叫“雪月”的酒。 抬头只见天幕深沉,月华皎皎,正配这名为“雪月”的美酒。我不善饮酒,只举杯轻抿,这‘雪月’虽入口口清冽,却还是将我呛了一呛。 我拂胸咳嗽之际,听得将军一声低叹:“玦儿,自你病愈,从前之事已不大记得,性情爱好也不似从前了。”说到这,将军自斟一杯,脸上带着回忆的陶醉:“你自小淘气,喜欢随你哥哥爬高上低,有一回你躲在树上吓我,不小心掉了下来,恰巧为父接住你,你却说自己是故意的,一脸不以为意,可着实把为父吓了一回。” 我不禁笑了,想不到宇文大小姐小时候如此调皮。 将军一饮而尽杯中酒,继续道:“你脾气甚倔,那年大雪,你和你哥哥瞒着你母亲偷偷跑到城外军营找我,出城却迷了路,冰天雪地里,我找到你们的时候,你哥哥把你焐在怀里,兄妹俩已经冻成了雪人,差点送命。回来后,你母亲狠狠教训了你和你哥哥,可是你偏不服软,开春后,硬是跑到军中缠着我教你骑马射箭,呵呵你母亲不允,你却学得甚好,为父为你,可没少被你母亲抱怨。” 从将军口中说出的宇文韵玦,不再是那个陌生的少女,而是在我头脑里渐渐清晰幻化成一个有性格敢主张的鲜活女子,将军的回忆一直从小时讲到为我建金碧辉煌的揽月居,再到这次大病,他和夫人为我寻得龙胆花救回我性命,讲到动情处,他一个铮铮男儿竟几欲泪下。 我听得万分感慨,替宇文韵玦暗自感动之际,却又奇怪他为何突然跟我说起这些往事,心底隐隐浮起一丝不祥之感。 果不其然,宇文峰饮尽最后一杯酒后,望向我的目光渐渐转为悲伤与不舍:“韵玦,为父知道,以你的天性,让你从此寄身深宫,就好比将这瀚海大漠的鸟儿折去双翼。可你所受委屈,为父不比你少半分,为父最疼爱的便是你啊!” 将军说得甚是悲切,我却被那句“寄身深宫”震得心神剧颤,“什么?你说什么?”我不敢置信地急急追问。 “不错,韵玦,只因你已忘记前尘,你母亲同我商量的便是等你痊愈后,再寻机会告诉你,只是这时日实在拖不得,还有半月,你便该入京了......” 我心跳骤时漏掉一拍,浑身一颤,手中的玉杯跌落脚畔,摔杯裂盏之时溅起几滴晶莹酒滴....... 窗外花影摇曳,良夜静好,我枕着月华银霜无法入眠,心中凄凉万分。说什么从小骄奢溺爱长大的名门闺秀,什么权倾一方的将军疼爱之女,一切的一切都敌不过那一卷皇恩浩荡圣旨。 从将军口中我才真正得知了宇文韵玦的病因,宇文小姐自视甚高,虽所嫁之人为太子,可不愿意屈居妾室,圣旨到后次日便气得大病一场,连日高烧不退,数度徘徊于鬼门关外,遍访名医也束手无策。 及至将军和夫人寻遍珍贵药材,最后得一味百年一开的龙胆花,才将宇文韵玦救醒,可他们万万想不到,救醒后的宇文韵玦已非昨日之宇文韵玦,这具躯体里的灵魂已变成了我沐素华。 想到那个尔虞我诈、波谲云诡的冰冷宫廷,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之前以为能在闺阁里躲个一两年,再想办法离开,没想到这一切来得那么快。 一宿未眠,窗外已现微微曙光,我起身推开窗,清新的花草芳香夹杂着清晨的凉气扑面而来。如缀进屋,乍见我着单衣立于窗前,一面惊呼说我身体刚愈不宜受凉,一面取衣给我披上。 我微微一笑:“无妨,我还没那么脆弱,不是都已经好了么。只是闷得慌,如缀,待会儿你带我到府中四处走走吧!” “这......将军吩咐过小姐要静养。”如缀低下头,依旧一副难为的表情。 我无奈笑着转身,凝目屋前那浅浅荷塘,电石火光间忽然想起一件顶顶要紧之事:“如缀,你可见过一种有四层花瓣四种颜色的荷花?” 如缀被我一惊,茫然无措,半晌才摇头:“小姐说的可是琼莲?奴婢没有见过,只是听别人说过。”昨夜宇文将军来看望我时,如缀被遣下了,并不知道我同将军曾谈及那四色荷花,我这么一问,她便如实说了。 我心底小小的希望火苗霎时被点燃,几乎要燃作熊熊烈焰了,我急切地将她一把拉到榻上:“琼莲?快说说,哪里有?” 如缀并不敢与我同坐,挣脱我双手:“小姐,奴婢也只是听说,琼莲乃国之名花,奴婢何来福分能够得见。只听说是先前太祖皇帝征伐天下时偶然所得,是太祖高皇后最喜之花,只皇家御苑有植。” 如缀所说的琼莲正是送我来到异世的那柄绢扇上所画之花,没有想到这种美丽的荷花真的在这个世界存在,联系昨晚将军的态度,我感到那神秘的荷花似乎与我的莫名穿越有某种联系,也许找到它,我便有回去的希望!只是,这莲花着实珍贵,居然只在皇家御苑栽植,看来,我还非得入宫一趟。 “小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传说有福之人和与琼莲有缘之人在世间也能偶然碰见呢!不过,小姐入了宫后自然便能见到了。”如缀认真地说道,说起入宫一脸的艳羡。 “哦,想起便随口问问。”我心不在焉地答到,心里却有了更大的疑问,如果那扇面上的荷花真实存在,那画中的四个女子不知是否也在此世间,与我又有何干系?难道我的穿越与此有关? 院中,一阵晨风吹过,碎碎水波簇拥着碧绿荷叶摇曳生姿...... ☆、难以逃脱的宿命 如缀每天与我寸步不离,揽月居墙外岗哨密布,想来以从前宇文小姐的心性,病愈之后保不准真会和我一样——想逃。这将军不让我出揽月居名是养病,实是不折不扣的软禁。 眼见这府里看我看得着实严实,我也只得每天规规矩矩练琴、学画,但我的内心却没有一刻放弃过出逃的希望。我不会也不愿成为那些所谓的宠妃,那样卑微地乞求一个也许并不值得的男人的爱,更不能接受和那么多女人一起共享一个丈夫。 不入虎|岤,焉得虎子?如果只有皇宫才有那神秘的四色琼莲,就算那里是龙潭虎|岤,我也要走这一遭。 半月时间过得很快。侍女家奴们往来穿梭于院内外给我准备嫁妆,月牙白的墙外不时传来侍女银铃般的笑声,不禁让我既羡慕又伤感,可惜我连伤感的时间都不太多,每天除了那些个弹琴下棋外,更有专门的女官教习我宫廷礼仪和大婚仪式,那些繁杂的礼仪常常让我怀疑自己到时是否会忘掉。 嫁期日渐临近,听闻卧病在床的将军夫人愈加伤心,虽是如此,但她爱女心切,仍于病榻上亲手绣制了一件明珠做蕊金线绣荷的红纱罩缎嫁衣,可却在送嫁衣给我的途中再次昏倒,只能急需卧床休息。于是,直至嫁人前一天,我还是没有再见一见在这个时空的“母亲”。官宦人家的亲情有时还真是不能理解,明明我可以去见她的,却不被允许。 明日就是我的离开将军府入京的日子。 窗外,众人忙着将一箱箱东西从揽月居搬走,午后泛白的阳光照着那一箱箱大大小小的嫁妆,柔柔光晕折射着忙碌的喜庆。忙忙碌碌的家丁在府里各处张灯结彩,目之所及一片喜庆的鲜红。我凝视着这个才住了一个月便要离去的“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午后,宇文将军到访,交给我一个据说将军夫人给我的匣子。 匣中内容之丰富,光彩之炫目,让我恍然觉得屋外的阳光也黯淡了几分。从金步摇、玉簪、耳坠、花钿到项链,各种材质所做各类首饰应有尽有,隔层一一归类放置。我惊诧得张大嘴巴,这些东西在电视上见多了,可从未如此真实地捧在手上过。那些莹润饱满的羊脂玉耳坠、栩栩如生的凤凰金簪,件件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我好半晌才收起惊讶神色,想来以宇文韵玦的身份,是断然不会如此诧异的,便急忙回复常色扯出一丝笑意:“这些东西定是让母亲费心不少,还劳父亲转告多谢母亲。” “这些东西,你未必都要戴上,在宫中如遇难处可打点打点,为自己寻个方便。”将军提点道,眼中隐隐担忧。 我随即明了,狠狠点了点头。 一时静默片刻,将军眼神闪烁,随即伸出双臂将我轻轻揽到怀中抱了一抱,片刻之后放开,不舍地望我:“韵玦,为父为国保边,征战沙场,却不一定能护你于宫中周全,今后你定要万事小心。宫中何太后乃你母亲的嫡亲姑母,定要设法取信于她,求得她的保护相助。此外,你姐姐忆晴现为晴妃,你们姐妹二人在宫里,定要相互照应......” 我见将军爱女情深,不禁也喉咙发紧。 将军长叹一声,紧皱飞入双鬓的浓眉:“为父对你不住!明知那是烈焰火坑,也只得将你推下。若不如此,将军府上上下下百口人,又如何脱得了奉旨不尊、欺君罔上的罪责。况且北有虎视眈眈的白月离,先皇命我驻北,于家于国,为父不得不如此啊!” 是啊,我若逃走,将军府一众人等又该如何?即便不为了琼莲,我也不能如此自私地离开。既然我顶替了宇文韵玦在这世上生活,也必要对她的家人负起应尽的责任,也许这就是我无法逃脱的宿命。 次日清晨,早早便被叫起,一番繁琐的梳妆打扮,披上凤冠霞帔,覆上大红面纱。我披着这一身繁复嫁衣,在喜娘带领下第一次跨出了揽月居的拱门。虽说要半月之后才能入京成婚,可今日是我离府之日,府中还是按照小姐出阁的规矩送我离家。 喜庆的鼓乐声,满目鲜艳的红色,幸而这面纱质地透亮,虽说朦胧,眼前倒也还看得几分清楚。 我入堂拜别父母,坐于上首的是将军夫妇,将军一脸肃穆,看不出悲喜,只是神色莫辩地看着我。倒是将军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下首两侧坐着的两位侧室也陪着将军夫人抹眼泪。 其中那位湖绿锦缎绣银罩纱衣饰的妇人身侧,还站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紫衣女孩,面容姣好,一脸掩饰不住的羡慕。我猜测那位夫人便应该是三夫人,而那少女便应是我素未谋面的小妹——宇文韵瑢。 看着这些第一次见面便要分离的“亲人”,我暗暗感慨,将军夫人只在我当初醒来之时看过我,除此之外便是今日离别一见,此后天长水远,也许此生再难相见,作为母亲她自然哭得最痛心、最不舍。 礼官唱乐中,我盈盈下拜,三叩首,感谢父母养育之恩。随后在众人簇拥下,穿过回廊,越过前院,来到了将军府正门。门前早有齐整士兵列队等候,众人皆甲胄银枪,各自立于马前,威武昂然。正对府门的一辆漆红披缎的华盖马车位于队伍中间。 在丫鬟搀扶下我登上马车坐好,掀开茜色缎帘看向车外,听得护送我的白衣将军一声令下,伴随着盔甲与刀枪碰撞的铿锵之声,士兵们纷纷跃上马背。 车队开始缓缓前行,将军府高大的门匾及门前那一堆各色衣饰的人和他们各异的神情渐渐模糊。宽阔的巷道行出好久,耳边却依然萦绕将军夫人的哭声。 宇文将军将我一直送出城门,他绣金蓝袍的身影被升起不久的太阳拉得老长,直到车队扬起的弥漫黄尘将其淹没。 京城在南边,我们一路南行,戈壁荒凉,漫漫黄沙路走了好几日仍不见头。带队的白衣将军叫孙韫,言语不多,只是在途中会偶尔关照我是否累了,命令车队休息。扎营之时也是极其谨慎,彻夜有军士换岗值夜。 其实他是一个英俊好看的男子,却总是紧绷着脸,故作严肃表情。在他的周密保护下,我们一行人行了三四日,皆平安无恙。 摇晃的红绸车帘将北地的狂风和弥漫黄沙隔绝车外,车内却是另一番温馨场面。我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拿本这个时空才子佳人的戏本小说随便翻看,几案上果脯、美酒、点心一应俱全,无聊时品几块酥饼,啜几口葡萄美酒,甚是惬意。 将军知我不胜酒力,特命人为我准备了这些葡萄琼浆,而那些个戏本小说也是临走之前我让如缀偷偷帮我搜罗的,否则这一路不知如何无聊。 见我打了个哈欠,如缀乖巧地递上丝绢靠垫:“看小姐有些困顿了,不如休息片刻。” “不用了,如缀,你还是陪我玩会儿猜谜游戏吧!输了的人便喊孙将军停下来!”我将小说往几案上随手一扔,狡黠一笑说道。如缀这丫头跟我这些时日,总算是习惯了我这种不分主仆的玩闹,此刻见我提孙将军,脸却霎时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小姐,你又拿奴婢开玩笑!”如缀知道我调侃她与孙将军,软了声音跟我低怨。 我笑还未出口,就闻一声长嘶马啸,车驾骤倾,毫无防备间我被猛然甩后,后背狠狠撞在榻上,如缀同我一齐滚到角落里,两人一阵惊呼。 如缀反应极快,迅速爬起来扶我,我龇牙咧嘴扶着腰正欲问车外出了何事,却听得外头传来孙韫的声音:“少主,请勿再上前来。将军有令,小姐车驾不得随意打扰,且这是嫁车,不宜动兵器相冲。请少主莫令属下为难!” “恒溪兄,车内所坐之人乃我亲妹,兄长见出嫁妹妹最后一眼,何来随意打扰之说?若非这段时日军情紧急,我定会回将军府探望她。此次一别,我们兄妹再难一见。你我二人相交多年,我不想在此与你动手,你放心,我只问她一句话,绝无他意!”一个沉悦的男声传来。 “是公子!”如缀在我身畔讶然低呼。 我惊讶万分,是宇文韵玦的哥哥宇文璞? 听得嗒嗒马蹄向车驾靠近,我掀帘看去,一个铁甲银盔的年轻男子立马于几丈开外,五官有着宇文峰的影子,剑眉星目,朗朗有神的目光直直望向车驾,见到我的瞬间有些惊喜,随即沉声问道:“韵玦,哥哥只问一句,你真的愿意入宫?” 我苦涩一笑,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这一切又岂是我能选择。思及此,我忽然明白为何在将军府我一直没有见过宇文璞,定是他不愿妹妹入宫,恐他助我逃走,可是就算是用前方战事推搪,将军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终是没能阻拦住宇文璞见妹妹的决心。 事已至此,不容再退也不能退,我深呼一口气,朗声说道:“不错,哥哥,我愿意入宫!” “韵玦,你......怎么你的声音......”宇文璞疑道,欲提缰催马上前,却被孙韫毫不客气地拦住。 “公子,小姐大病伤了嗓子,您就不要再徒增小姐伤心了。”我身侧的如缀却突然不合规矩地开口言道。 宇文璞不再上前,立马在几步开外,蹙眉奇怪看我。 我直视他的眼睛:“世人莫不艳羡天潢贵胄,得嫁天家,乃我之幸,也乃我宇文家之荣耀,哥哥请回吧!”我慢慢将这几句话说完,只望宇文璞就此离去,不要再横生枝节。 宇文璞震惊万分,似不认识般盯着我,随后面色逐渐转为心痛怜惜,一字一句说道:“好!韵玦,若你心之所愿,为兄惟有祝你如意安康!” 我垂手放下车帘,无力倚在窗边,宇文璞对妹妹的感情我能感觉,可是我却不得不狠心说出这番言语。对不起,宇文韵玦,我替你做了决定了。 车队又开始缓缓前行。片刻,一阵悠扬的箫声从后方传来,此曲不似离别曲般凄切,悠远中竟有几分欢欣愉悦,闭上眼聆听,仿佛能勾起人对美好往事的回忆。 我掀帘回望,意外地发现宇文璞竟没有离去,而是跟在车队后面慢慢策马而行,那如歌如泣的箫声便是他所吹奏。 天际流霞被夕阳渲出一片浅橙深紫,郁郁暖暖的色调映照着黄沙中行进的车队,前方就是益州地界,箫声依旧不断,宇文璞仍跟在后面。 直到已看见益州城门,箫声才骤停,掀帘回望,宇文璞竟策马来到车窗:“妹妹,哥哥只能送你至此,日后多加保重!”见孙韫已警觉看向此处,他便将一样东西迅速替入,蹙眉低声说道:“绝境之时,以方才此曲为暗号,宫中自有人助你。” 我心下狂跳,迅 陌上芳菲尽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2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2部分阅读 速接住所递之物藏到车内,是一支晶莹润泽的紫玉箫。 宇文璞颇有深意地看着我,微微点头:“保重!”言毕转身策马离去。 我扶着窗沿探出头去,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只得愣愣看着他策马狂奔的背影消失在远方,手中的紫玉箫还余温暖暖。 “如缀?方才那曲子你可记住了?”我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曲子在不通音律的我耳里,实在只能算是首动听的调子,可却是无论如何也吹不出来的。 如缀茫然摇头,我扶额长叹一声,宇文璞的这番心意看来只能也只好心领了。 又向南行了两日,路边草色渐渐青绿,过了益州地界便是邛阳,邛阳何氏自前朝起便高士不绝,何氏子孙更鼎助本朝高祖夺取江山,乃当朝一大名门,何氏女曾为皇后,是为当今的皇太后,此外将军夫人也是何氏之女,只可惜如今已经门庭凋敝,何氏子孙再无在朝为官者,具体原因则不得而知。 在邛阳留宿一宿,我们便上了从邛阳通往京城的官道。 “过了前方的岔道,便是通往京城的官道。自此处起,各州皆有官道通往京城,我们一路行去便会方便许多。”孙韫在车侧对我说道。 听得孙韫如此说来,我欢喜不已,这许多日的马车颠簸早已把人折磨得疲惫不堪,上了官道,兴许路能好走一些。 车队刚上官道不久,便听得空气却中隐隐传来一些不寻常的声响,似雷霆万钧从遥远天际遥遥传来,又似千军万马于地面纵横驰骋,声响越来越大,直至几案上的酒杯兀自微震。 我掀帘问道:“孙将军,出了什么事?” 孙韫紧锁眉头,炯炯目光回视后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后面东北方的另一条路上黄尘滚滚,似有一条黄|色巨龙自平地席卷而来。 我一惊,这场景不像是土匪劫道,倒像是人数庞大的军队:“难不成是白月离人?” “保护小姐!”孙韫未答我话,转而厉声吩咐手下迅速将马车团团围住,自己已策马提枪往黄龙卷来之处奔去。 ☆、生死一念间 保护我的军士将马车围得太过严实,只听得片刻过后,身后雷霆之声渐弱,似乎隐隐传来人在对话,却听得不甚清楚。 良久,有得得马蹄声渐近,军士让开一条道,一脸严肃的孙韫策马归来,他立于窗前禀道:“启禀小姐,后面乃睿郡王大军,南下入京受犒军封赏。大军人数众多,如若我们避于一旁等其过去,且回避扬尘,便要在此停留一日,耽误行程。末将请睿郡王避让小姐车驾,睿郡王前锋以行军赶路为由拒不避让,小姐......” “睿郡王?犒军?”我打断孙韫的言语,好奇地问道。 “是,睿郡王此次大败巴贝尔族,不仅收复多年前被其占领的几座城池,且令巴贝尔人归顺,将北境三百余里土地尽归大景,皇上龙颜大悦,命睿郡王领兵进京接受犒劳封赏。”孙韫简短言道。 “逐外族,保家国,好一个英雄男儿!”听得孙韫说来,我不禁赞许道,冷兵器时代用血肉之躯保家卫国的铁血男儿,从前只在书上、荧幕上过,不想此生何其有幸,居然还能遇见。 “小姐!”如缀在我身侧小心提醒,欲言又止,脸颊绯红。 我却不以为意,对孙韫淡然一笑;“孙将军,传令下去,我们车队退到道旁野地避让,请凯旋的将士们先过去吧!” 如缀又是一声惊呼,这下连孙韫都掩饰不住满脸的惊讶:“可小姐以太子良娣之尊避让,于礼不合,有失皇家身份。” 我笑道:“良娣又如何?若无将士前方浴血杀敌,何来天下安宁,我们又岂能安享太平?勿论太子良娣,战祸殃及时,谁人都无法独安。孙将军,麻烦告知睿郡王,我们车驾退避,请其先行!” 孙韫面上一怔,随即便恢复常色道:“是!”骑马返身。 “小姐,这.......这样不好吧,只恐怕会引人误会......”如缀担忧不已。 “表达对浴血为国将士们的敬意,有何不可?身正不怕影斜,不必理会小人言语。”我轻嗤一声,不以为然,“不过,这个睿郡王到底是何许人,如缀,你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听。”我转而好奇问道。 如缀有几分羞赧:“这个,奴婢也都是听说的,但是睿郡王的功绩天下无人不晓呢。他虽然出生贵族,可十五岁就入行伍。平定过江陵王勾结西南祜族的叛乱,还击退容国入侵,北上驻边后又多次打败巴贝尔人侵扰,曾经只率百余骑便击退巴贝尔人数千人。 北边几族族都很恨他呢!听说有一次,巴贝尔人联合白月离设计了睿郡王的大军,那场血战,睿郡王从死人堆里爬出,三天后战马把重伤的他驮回后,他居然又活过来了。听说伤愈之后,睿郡王愈加英勇,战无不胜。传说是草原战神附体于他了,后来巴贝尔人就都叫他战神!” “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我瞪眼不可置信地问。 “睿郡王的战功,早就传得妇孺皆知,更何况我们靠近北境,府里的姐妹都在传说呢!”如缀羞涩地低声说道。 我正欲再问,却听得车外孙韫的声音:“禀小姐,末将将小姐之意转达,睿郡王只是笑称‘不能误了小姐嫁期’便率大军折回往离南郡去了,末将猜测睿郡王大军极有可能顺着辰河往东,再折往京城方向。” “走了?”如此不领情,我霎时有几分说不清的恼怒,“那也好,我们继续赶路吧!” 万顷碧波荡漾在澄蓝天空下,如一位沉睡的美人般静卧在山间,白鸥鹭鸟掠过水面激起片片涟漪,远处青碧山间传来呦呦鹿鸣,湖畔树木高大的倒影在水中引得鱼儿嬉戏不止。 如此天然美景让我不禁深深陶醉,下午行至此,我便被此处青山和这个叫宁湖的湖泊迷住,于是假称身体不适,命孙韫停车,这一停便赖在此处再不愿走。孙韫担心我的身体,只好下令扎营于此,明日再及早赶路。 落日熔金,水映绮霞,整座山谷沐浴一片脉脉斜晖之中。远离喧嚣,独坐湖畔欣赏落日美景,真可谓人生一大幸事。 未几,却听得一阵恼人的喧嚣由远及近响彻山谷,声音越来越大。往树木低矮的对岸望去,只见一片不见边际的黑沉铁甲在落日余晖中闪耀着金属的光芒,一眼看去,似乎在平静的宁湖边上又形成了另一个黑沉色彩的湖泊。 真是冤家,莫不是又遇上了睿郡王大军?他绕路绕了半天,居然又与我们在此处相遇。我暗叹一声,站起身继续顺着湖畔边散步边赏景,我可不打算浪费这难得的休闲时光,好容易才说服如缀穿上我的衣物躺车里扮我,自然不想因这些个不相干的人事打搅了好心情。 翠绿欲滴的水草随风拨动着清冽的湖水,晚风拂面,不觉天色已渐晚,湖边树木草丛窸窸窣窣的响动让我有些害怕,便想折返身往回走,不经意间,眼睛却被一个色彩斑斓的东西晃了一下。 我心脏被猛然击中,急忙掉头看向湖中。只见方才还是一片碧绿水草的地方,恁的凭空多了几片荷叶,更奇的是荷叶中居然簇拥着一朵晶莹夺目的荷花! 嫩黄的花蕊,依次雪白、淡黄、粉红、浅紫的四层花瓣,我惊喜地大叫道:“琼莲!”心底被喜悦冲得一阵战栗,紧紧盯着它,生怕眨一下眼,它便会消失。 那朵荷花据岸边不过五六米,欣喜若狂的我一掳袖子,三两下除去鞋袜,挽高裙裾,卷起裤腿,便试探着下了水。 湖边的水不是很深但很凉,让我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脚踩到树叶水草堆积的淤泥,柔软中有些刺脚,有小鱼顽皮地轻啄我的腿和脚,痒痒的。我小心摸索着往那朵荷花处趟去。 水已经淹到大腿,打湿了挽起的裙子下摆,可那朵荷花距我的距离却仿佛仍是那么远。我咬咬牙,把裙子拉高,继续趟去,脚下却不知踩到一个什么滑溜溜的东西,一个重心不稳,我便惊呼着仰面摔去。 就在我做好准备与冰凉的湖水亲密接触之际,一双有力的臂膀却横空将我揽住,后背紧靠在一个冰凉的物件上,几个腾空旋转,还来不及反应,我便被带回到岸边,救我之人将我往草地上不轻不重地一放。 我仍在头晕目眩中,低头拂胸轻喘,见面前多了一双蒙了些许灰尘的铁黑马靴,顺着往上看,竟是一个着紫金软甲的年轻男子。自打我穿越至此,见到的男子大都是身披战甲的,谁叫我“身在将门”呢?我心下自嘲一笑。 可是这个男子一双深邃的黑眸盛满与他年龄不搭的稳重与霸气,浑身散发的凛然傲气却是与众不同的,甚至身为镇北将军的宇文峰也不及。 此时这人目中隐含的怒意如远山重峦中的雾气般氤氲汹涌,似藏在深处,又似万般无奈。他慑人的气势将我引得怔住不能语。 他一双能结出寒冰的眸子冷冷看我,声音也是格外冰冷:“想不到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悔!” 我被那冰冷的言语激得打了个寒战,一愣:“执迷不悔?” 他似有一刹那间的惊讶,微蹙眉头静静地打量我,那目光让我看不懂。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就这样相互打量着。我渐渐想出点门道,听他的意思,像是认识宇文韵玦。只是,他是谁? “你是谁?我认识你?”我试探道。 他不回答,只是紧紧盯着我,那目光看得我如芒在背,又如三伏捂棉被,只让人觉后背一阵凉凉汗意,好锐利的眼神。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我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还光着腿脚,而面前之人仍将我上下打量。 我瞪了一眼那男子,随后将裤腿不慌不忙地放下,理好裙裾。 抬头见他眼中微微诧异之色,之后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冷漠神情。我不禁有几分薄怒,就算我不觉得露出腿脚丢人,可作为甚为讲究礼仪的古人,他不应该回避一下吗,居然还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从鼻中哼出一声:“阁下不懂非礼勿视吗?” 那人眼中讶然更重,颇有深意地打量着我,全然不顾我的抗议,而是蹙眉自顾自思量着什么。我觉得这人奇怪,问他话也不答,不知在想什么。 我伸手拂了拂衣裙的褶皱:“阁下当真好风度,这么看来看去,莫不是要当饭吃?”我白了他一眼,不信就不能让他再开口说话。 面前之人仍无开口之意,倒是眸中精光突现,随即右手已迅速抽出佩剑。一阵悦耳的金属破空声,剑端便直指我而来。 这是为哪桩?说错话还是灭口?就算说错话也不用杀我吧!我尖叫着后仰闪开,他剑锋却已是一偏,实是刺向我身后,随后雪亮宝剑将一长条物体挑起。 惊魂未定的我偏头一看,又被吓得一阵尖叫。居然是一条通体碧绿的三角脑袋毒蛇,此刻已毙命与剑下。 “你想吓死我吗?”我抚着心口,一句话脱口而出。 面前的那位此刻已浑然不见初遇时的冰冷怒气,但面上换做了另一种冷淡,他从容还剑入鞘:“这位姑娘好不讲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在下救姑娘两次,却得此一句怨言,实是不公。” 他扬眉淡淡说道,负手立于我面前,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倨傲,剑眉飞挑。 这位姑娘?他刚才不是认识我吗?我疑心这人会变脸,不过顷刻功夫,居然从带着怒气的“故人”变为了素不相识的路人,还称呼我为“姑娘”,只是他说的好像确实是实话,他是救了我两次...... “你......”我一时被他说得无语,遂别过头不看他,从唇间挤出一句话:“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这一别头不要紧,却发现一件不得了之事,那水草丛中那只水晶莲花竟不翼而飞了!我惊叫着跳起,奔近一看,那碧绿荷叶并彩色荷花果真消失得了无痕迹,以至于我怀疑刚才的那一幕是否只是幻境!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我懒得理会身后的战袍男子是否会把我当成了疯子,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湖面,嘴里不停念叨,脚下不由自主又要下湖,身后沉悦的声音骤然响起:“生死一念间,姑娘切勿鲁莽!” 我转头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敢情他以为我要轻生,连他身后那匹通体漆黑的战马也打了个响鼻,似在嘲笑我。 “不是的,你根本不明白,我刚才差一点就可以回去了,差一点,就差一点!”我懊恼地喊道。 “回去?”他似有深意地重复着我的话语。 “你还不如不救我,让我淹死好了,总比困死深宫的好!我才不想嫁给什么太子!我要回家!回家!”想到失之交臂的琼莲,急切想回家的我说着说着便有了浓浓的哭腔。 面前之人冰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众人大大小小的呼声,“小姐!”“小姐,你在哪里?”看来如缀假扮我被发现了,是孙韫领着人找来了。 “我要回家!”憋屈了这许多日,此刻有了一个发泄契机,我冲着湖面放声大喊,泪水顿时汹涌而出。既怪自己不争气没摘到琼莲,又忍不住怨怪命运把自己莫名其妙丢到这里。 “此处林深草茂,恐有野兽出没,不宜久留。姑娘还是回去吧!”我的救命恩人微蹙眉头道,话语依旧冰冷。 自知哭是没用的,而寻找我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稳了稳情绪,擦干泪水,回身直视他漆黑的眸子,淡淡道:“多谢!” 他如墨的黑眸中似藏着万千情绪般,如一汪深潭得让人看不到底。他似想把我看透般凝视,我也紧紧盯着那双我看不懂的眸子。 一种奇异的气氛激起,可他却收回了目光,微微蹙眉,只沉声道:“多保重!”说完折身牵马离去,未再回头。 就像一场梦,转瞬之间便了无痕迹。那个牵着黑马的高大身影融入浓墨般的树影中,消失在微黑的夜色下。 孙韫和如缀带人找到我时,我怅然若失地独自面对幽暗湖水,如缀急忙奔上来扶住我,小心查看我是否受伤。 孙韫气急交加,顺着我目光的方向紧张地探看两眼,压着怒火道:“请小姐回营。” 次日清晨,醒来后,却见对面湖岸那片暗沉的“湖水”已消失不见,卫兵报告,四更时分,睿郡王的大军便已开拔。 我想着昨晚救我之人,应该是睿郡王军中之人,可匆匆一面,竟未来得及知其名讳。他到底是谁?为何明明认得我,却又转眼变作陌生人? ☆、一个人的婚礼 就在这摇摇晃晃的一路颠簸中,我们终于到达扼京畿咽喉的兵家重地——沣阳。天家的迎亲队伍早已等候在此,送亲队伍加上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我们一行人可谓蔚为壮观,沿途百姓拥挤在街头,接踵翘足看着我的嫁车驶过。 两日之后,抵达京城地界。因几日后才大婚,所以我被安排住在了城外的离宫,此处山明水秀,别有一番景致。 入夜,繁星熠熠,我坐在紫藤花架下仰望夜空。京城偏南,气候比北地热些,成串的紫藤花都已吐出细细的花蕊,在夜风中婀娜摇曳出阵阵清香。这么多天来,我都习惯晚睡,只因觉可以白天再补,但是在宫墙外自由仰望星空的日子却不知还有多少。 如缀想不明白我这几天白日里折腾了一整日,入夜却还强打着精神看星星。确实,为了不把这桩婚事落实,这几日我可是绞尽脑汁。白日里我又是调颜料,又是试验会不会褪色,还要想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命人给我寻来那些需要的东西,是没一刻闲着。 不错,这婚我避无可避,可我并不想真嫁给太子,与他成为夫妻。这个计划我想了好多日,只是不知会不会成功,如若失败......但事到如今,惟有尽力一搏了。 皇家婚礼隆重繁琐,顶着沉重的凤冠、拖着繁复厚重的嫁衣,典礼一直进行到晚上。入夜,饥肠辘辘又几近筋疲力尽的我半倚着喜娘,被扶入了洞房。 忙碌一整日,我却并未见到我的夫君—太子,按宫中规矩,太子妃先于良娣两个时辰入宫,太子也只与她拜堂,我这个良娣只是走个过场便被送到洞房,并不与太子举行仪式交拜天地。 宫中大婚煞是累人,我想着自己都被折腾得如此疲惫,不知太子妃是何感受。若是我们三人一起拜堂,那该是多滑稽的一幕,尤其三人该如何夫妻对拜呢?想到这,我不禁暗笑出声。 伴随着喜娘们的唱颂,一把把红枣桂圆砸到绣金大红缎被上,颂吉声、丝竹声不绝于耳。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皆退出,房内终于安静下来。一时不适应如此安静的环境,耳畔似乎还嗡嗡作响。 我小心掀开盖头一角向周围瞄去,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色中红烛高照,映得满目珠翠流光溢彩,满堂华彩之下屋内确无一人。 我小心掀下盖头,沉重的凤冠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小心提起繁复的衣裙行至外屋将门销插上,随即返回里屋,在柔黄光晕的铜镜前坐下,打开了妆匣。 给镜中的明眸美人画出了下垂的眼线。狠狠心,长长的睫毛被剪去半截,顿失一种旖旎风韵。我得意一笑,将两颊的胭脂擦去,往脸上涂抹些白色铅粉,再从妆匣中取出我特意配制好的红色染料,调进些许酒水,用裹了棉花的细签蘸了,在脸上和手臂上细细点开。 片刻过后,镜中便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红疹遍布的容颜,我满意地一笑,又蘸上黑色染料,将洁白贝齿细细涂黑。宇文小姐本来长得不错,明眸皓齿,黛眉如远山,额头饱满光洁,朱唇自润。可惜此刻镜中一副模样已是惨不忍睹。 我这厢还未将妆匣收好,便听得门外一阵大呼小叫的叫喊和着凌乱的脚步声,门便被狠推了几下,外头有人高喊:“快给......给孤开门!”那声音醉意熏熏。 孤?我一颗心像要蹦出来般,按理说连夫妻交拜都已免去,今夜太子定是歇在太子妃处,又岂会来我寝宫?方才这番准备全然是自己多留了一份小心,莫不是还真把太子等来了。 “开门!”门外之人已经开始擂门了。 “啊!来了!”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将一盒散发着臭味的东西往床下一塞,便迅速扯过盖头蒙住脸,往外屋奔去。 方将门销扯开,一个红色身影便顺着开门的方向直直扑来,将我结结实实压倒在地。后背撞击在铺了绒毯的地上,我还未咧嘴呼痛,肋骨又被狠狠一压。 低头望去,趴在我身上赖着不起之人头戴金冠,身着大红喜服,应该是我的太子夫君不假。可这太子分量着实不轻,我的胸腔已被憋得喘不过起来了。 危急关头,门外急急嚷嚷追进来喜娘和一个公公,两人一见这副情景急忙惊叫着手忙脚乱将太子扶起。无奈太子醉得如同一滩烂泥,硬是死死地将我压住。我只好帮忙一起往上推他,好容易将他推离,眼见那年迈公公手下一软,太子又有下倒趋势。 说时迟那时快,我毫不犹豫一个利落翻滚。身后一声沉闷响声,我暗呼不好,回头一望:果然,太子因我这一闪,便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此刻估计摔得有几分清醒了,知道歪着嘴呼痛了。 那喜娘和公公颇有几分责备地想我瞅来,那眼神却都不约而同定住,无异于见到了妖怪般,我也觉出几分不对,想来今日一整天似乎除了方才对镜化妆,一直都没这么明朗地看过四周的人和物呢!这么说来,我此刻,盖头没有蒙住脸了!盖头呢?我四下一望,绝望了,那块红艳艳的四方绫罗分明就压在太子身下。 天啊!一定是方才那一摔一仰一跌就掉了! 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只不过,多吓到了两个原本不想吓的人。 “啊!夫君!殿下!你这是怎么了!”我扯开嗓子嚎了一声,便扑将上去,协助那喜娘和公公将太子从地上搀起。 太子蹙眉嘟囔着骂开:“大胆的奴才.....敢谋害......孤......”说着又有往下倒的趋势。直到此刻,我才第一次看清楚自己所嫁之人。俊秀的五官此刻颇为痛苦地挤在一起,呼吸之间尽是酒气。 我扶住他的肩,无比娇嗔地来了一句:“唉呀!殿下小心!” 太子睁开有几分惺忪的睡眼,似乎努力想看清眼前之人。我配合地往前凑了凑,流出一个黯然销魂的笑容。余光明显感觉到旁边的喜娘和公公都情不自禁地抖了两抖。我暗自得意,以这副小丑样摆出的撩人风情,不吓人都不行。 当距离足够近到让醉酒的朦胧消失的地步,太子突然大叫了一声:“啊!你......你是谁?”一边惊恐地往后倾去。 我乖巧地福身:“臣妾见过殿下。” 太子猛然睁大眼,仔细看来,我急忙做娇羞状低头。太子眼中的一丝怀疑很快就消失在明显流露的厌恶和嫌弃中,我心跳得剧烈,这样子他应该没有兴趣了吧。 “很好,母后为孤挑选的良娣果然是绝色风华,姿容倾世。如此佳人,孤岂能冷落?程公公,你们退下吧!”太子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似乎是话中有话。 “殿下,今夜是您同太子妃的大喜,在良娣处留宿于礼制不合,更何况皇后......”程公公小心劝道。 “够了!礼制礼制!你们除了礼制还会说点什么!你若再提皇后二字,我定让你没有舌头回去同她交待!滚!”太子摔开程公公的搀扶,一声暴喝,带着酒后的蛮劲,身子却是一软,往后倒下。 我急忙上前一步搀着他,软声道:“既然太子如此抬爱,臣妾定竭力侍奉。”说着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黑的牙齿,太子又是一惊。 我却故意将涂满红斑的脸往太子脸上挨去,明着一个亲昵动作让太子情不自禁抖了三抖,眼中厌恶更甚。 “嬷嬷,劳烦再端两盆水来,我素来有足气,一日必须药浴三次,否则气味难消,唯恐一会儿冒犯殿下。”我刻意说得淡然。余光瞟见太子已是在强忍住不吐出来。 房间里漂浮着若隐若闻的臭味,是我方才放在床底下的臭鸡蛋开始发挥作用了。 太子眉头蹙得愈发紧。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皇后娘娘遣奴婢前来问话。” 程公公见势急忙道:“殿下,太子妃处已准备下醒酒羹汤,殿下还是移步瑞华宫吧!” 太子本就有些犹豫要不要与一个丑陋又有脚臭的女人共度良宵,此刻便顺水推舟,一挥手甩开我的搀扶,跌撞着向程公公行去:“孤怎么会在这里?看来......孤是真的醉了......醉了......” 程公公口中喏着,搀扶太子离去,门外一群人也散去,各回自己的主子那里报告去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切终于平静下来,这下皇后该满意了,我也满意了,太子妃兴许也是满意的,至于太子,似乎再同自己母亲置气,只可惜这气置得不够坚决,最终还是止步在我的杀手锏下。 屋里屋外又是一片寂静,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新婚之夜”?一个人的婚礼,华贵无比却更像一场闹剧。万籁寂静,烛泪低垂,只有偶尔爆起一个烛花的哔拨声回答我。 我摇头自嘲一笑,不管明天怎样,至少我逃过了今夜。思及此,心下一阵轻松,兀自取了凤冠扔到床上,大大咧咧往铺大红锦缎的桌前一坐,兀自斟了杯茶,毫不客气地抓起几块糕点往嘴里塞,填饱早已空空如也的肠胃。 “娘娘,醒醒,醒醒!”如缀焦急的声音隐隐传来,我努力抬起艰涩的眼皮,见朦朦亮光中,一个宫装少女趴在我床前。 “娘娘,该起来梳洗打扮了,今日一早可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语将我惊醒,困意顿无。昨夜之事已提醒我,太子在将我作为同他母亲置气的法宝,今日这关可万万不能闪失。 昨夜吃饱过后,疲倦不堪的我便裹着嫁衣独自一人在床上沉沉睡去,直到方才如缀将我摇醒。 虽洞房之夜独守空房,但毕竟是新婚,不能太过素雅,否则有闺怨之嫌,因而我从众多嫁妆首饰里挑出一柄镶红宝石金钿簪于左鬓,想了想又在发髻正中别一朵粉红水晶所雕玉兰,顺着发髻簪上一串粉红玛瑙珠所穿流苏,最后将一串莹润的珍珠饰于额间,以便将覆住我面庞的茜色面纱悬住。 妆成,但见镜中女子梳飞仙髻,身姿婀娜,但茜色纱衣配上满头的珠翠却显出几分俗气,这般出去见人,实是会让人怀疑宇文良娣的品味。 除此之外,隐约飘忽的面纱仍是遮不住颈部那些我刻意点上的红疹,如此俗气又身患隐疾,不知宇文良娣会不会终身不得幸? 我制住自己邪恶的猜测,满意地打量起自己的装扮。却是急煞了一旁的如缀,这小丫头对我的毁容举动饶是不解,开始时拼命劝阻,直到我解释说宫中美人如云,这叫欲擒故纵,她才似懂非懂地放开手,将信将疑地看我糟蹋自己的容颜。 我并非有意骗她,只是我若说出实话,她一时未必能接受,毕竟不是一个时空的人,思想观念岂是说变就能变,要她接受我的想法,还得今后慢慢来。 收拾妥当,便唤如缀一同出门,乍一推开房门,请安之声便和着轻轻凉风扑面而来,门外几人齐齐朝我跪下,我赫然一惊倒退半步。 只见俯身跪地的四人,两个褚红服色的内侍太监,一个约莫豆蔻年华的水蓝衣饰宫女,还有一个年纪已不轻、头发花白的嬷嬷。 我心中顿时不忍,急忙道:“快起来吧!” 四人谢恩起身,皆垂首退至门侧等候我吩咐。我心下明了,这就是宫里为我安排的下人了。 问过方知,那两名内侍,分别名齐文、齐允。嬷嬷姓吴,在宫中多年,都唤她吴嬷嬷。而那个不过十五左右的小宫女则唤作澜儿,去年春选方才入宫,胆子甚小,始终低垂着粉嫩的小脸,语声轻细。 “娘娘,时辰不早了。”如缀恐误了时辰,在我身侧小心提醒,吴嬷嬷便上前带路前去皇后寝宫。 回望昨夜已睡了一宿的寝宫,方知我所居之处叫落霞阁。红墙紫瓦的宫殿面积不大却修建精巧雅致,远远望去真如落日晚霞一般色彩绚烂,不愧名为落霞阁。院中牡丹、芍药和栀子竞相开放,许是因为大婚,这些花卉一律红色,片片花瓣将其上滚动的露珠映得如鲜红玛瑙般。 出了落霞阁的拱形宫门,顺着白玉石板铺就的宫道一路行去,但见座座威仪的宫殿沐浴在微微曙色中,肃穆而庄严。宫门锦绣,玉树庭花,回廊婉转,碧栏玉阶,后宫随处可见的荷塘花池为磅礴的皇家气象增添几分柔美静仪。 皇后的崇仪宫位于后宫正中,空旷的宫殿前矗立两尊闪闪黄铜的神兽,红墙金瓦,玉阶铺锦,侍卫、太监林立于朱红殿门之外。 “宣宇文良娣觐见!”宦官尖细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殿前。 吴嬷嬷和如缀等人只能侯在殿外,我仔细回想了一遍在将军府所学的宫廷礼仪,深呼吸一口,努力平稳住气息,便昂首挺胸步入殿内。 虽有面纱覆面,可刚一入门,仍被眼前的富丽堂皇晃了一晃眼,偌大的寝宫坐满了珠翠绫罗、花枝招展的嫔妃。馥郁的袅袅香气缭绕间,一个鸾凤绣纹杏色宫装的高贵妇人端坐上首。 “臣媳叩见母后!给诸位娘娘请安!”我颔首俯身,屈膝行礼。 “平身吧!”一个沉静优雅的声音淡淡道,“看座!” “谢母后!”我并未起身,依旧俯身叩首,“臣媳有一事还恳请母后责罚!” “起来说话,何事如此?”皇后似有些不耐烦。 “谢母后!”我微微抬起头说道,“北境至此,路途劳顿,兼济水土不服,气候不适,臣媳因故,肤起痒痛红疹,虽已入皇室却暂不能侍太子,臣媳万死,请皇后责罚。”我语气悲切地将这番话说完,便屏息静听皇后发落。 “哦?如此严重,可着太医看过?”皇后一双犀利的凤目似要将我的面纱穿透般。 “尚未来得及,但已着送嫁车队的随侍医官看过,医官只说是水土不服之故,休养些时日,适应京城气候水土自会痊愈。待臣媳回去,便即刻请太医前来诊治。”我尽量将语气表达得凄婉哀怨。 “还是再着太医诊治诊治的好。路途颠簸还要受水土不服之苦,难为你了,起来吧,本宫恕你无罪!不过,此病关乎女子妇容,不如现在就传太医前来诊治。”皇后颇有深意看我一眼。 我大惊,幸而有面纱遮住表情。不想皇后来此一招,她当真如此在意我的“病”,还要殿前问诊! 我顿时后背汗湿,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棋子(一) “臣媳何德劳动皇后娘娘费心,娘娘这番关爱实在令臣媳惶恐。”我尽力镇定地回拒道。 殿内众女的目光皆灼灼向我,不屑、嘲讽、疑惑、冷漠皆有之。 “禀皇后,臣妾当年从北境入京也曾犯此红疹,现下仍有一盒西域进贡的药膏,正合宇文良娣所用。” 我侧首望去,只见皇后下首的坐席上一名堇色宫装的年轻女子俯身向皇后进言,她约莫双十芳华,面容姣好,一身缠银丝的堇色长裙优雅又恬淡。 我暗暗感激,只是不知皇后会作何回答。 “如此甚好,不过......”皇后还欲再言,却听得殿外又是一声尖细唱颂“太子、太子妃觐见!” “宇文良娣,你起来吧!”皇后话音刚落,白色绣金龙袍的太子已大步步入殿内,身后半步紧随粉紫流裙、广袖束腰的太子妃。太子眉目一如昨夜,眼神间尚有几分宿醉的迷离,整个人有几分文雅之风又兼懒散漠然。太子妃郭氏清丽婉约,仪态从容。 两人行至皇后座前行礼请安,皇后面上顿露喜色:“快快平身!” 按照规矩,小老婆是要给丈夫和正妃行礼的,待太子和太子妃起身,我便依照礼官所教,向太子和太子妃行礼。这一福身不要紧,却把我自己吓了一跳,右侧坐席一列女子也齐刷刷站起,向太子和太子妃见礼。我心里暗自感慨,敢情太子已经有了这么多侧妃了。 太子将众女一一扫过,扫过我覆着朱茜面纱的脸上,似不愿多留片刻,旋即调转视线,蹙眉道:“平身吧!”众女随即皆谢恩回座,皇后也暂时饶过我,放我坐下。我暗暗舒了口气,思量着这扮丑的招数实在不怎么高明。 幸而有人相救,不过她是谁?我抬头寻去,方才救我的那名堇色宫装女子也正目光莹莹地看向我,似有千言万语。我对她报以感激一笑,但一想自己真傻,隔着面纱她怎么能得看见呢?还是以后找机会亲自谢她。 太子与太子妃已步至皇后身侧,太子并未携太子妃手落座,面上依旧一副冷淡神情。 皇后笑意盈盈地携起太子妃的手,关切问道:“依秋,可还住得习惯?” 太子妃粉面微红,颔首言道:“劳母后挂心,臣媳一切安好。” 看着皇后和太子妃亲热地闲话家常,纵是瞎眼人也看得出,皇后明显是喜欢太子妃胜过我许多倍,虽然太子似乎并不怎么待见这个太子妃。 我暗自思量着这其中关系,听得皇后随口对太子言道:“皇儿,宇文良娣初入宫中,诸多不适且身子欠安,你要多劝慰体恤她些。” “是,母后!”太子言语甚是冷淡,连看都不曾再看我一眼,想来也是,那么多美妾环绕,我这个带病丑陋之人自是入不了他的法眼,只不过,今日之事已是警告我此举之危险,如此下去并非长久之计,必须尽快找到琼莲。 从皇后宫中出来,竟有些许站立不稳,后背微凉,不知何时竟已汗透衣衫,回想刚才一招险棋,如若皇后当庭传唤太医,我恐怕此刻已身首异处,那救我的紫衣女子却不知是谁。 正思忖,从后匆匆赶上一内侍:“良娣且慢,我家娘娘有请。” 我一怔,回望廊侧一浅紫宫装女子立在晨风中,衣袂翻飞,似正看向我处,正是方才殿内替我解围的嫔妃。 我随内侍行至回廊,紫衣女子已迎我疾走而来,行走间广袖飞扬,眼中晶莹闪动。近至我跟前,更见她粉面微微涨红,嘴唇颤抖,黛眉紧蹙,眼中已有点点晶莹溢出:“妹妹,妹妹......还认得我吗?我是姐姐呀,韵瑾......” 入宫之前,宇文将军告诉过我,我的姐姐宇文韵瑾十年前入宫,初为贵嫔,入宫两年诞下九皇子,封为晴妃,颇受皇上眷顾。 初到陌生之地,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亲人于我就仿佛飘摇无依浮萍找到一方静水,得到片刻心灵依偎。 我惊喜抓住她伸过的手:“姐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病”,担心红点蹭到晴妃手上,遂急忙将她的手松开,后退半步。 晴妃一怔,见远处有人行来,便迅速用丝绢轻拭泪痕,敛起激动神色,轻声道:“到我宫里坐下说吧!” 一路行去,我们始终保持应有的尊卑位分,晴妃在前,我随其身后。我们二人一路上无多言语,直至入了寝宫,晴妃才转身对身后的我莞尔一笑,然后大方携起我手,迈入殿内。 晴妃的琮华宫没有皇后的中宫华丽大气,宫内布局也甚为质朴典雅,银色轻纱拢着红漆宫柱,仙鹤驾云熏香炉里逸出丝丝兰木清香。 “来,妹妹,过来!”晴妃携着我手,亲热唤我同坐锦凤软榻,我推辞不下却不敢用力挣扎,恐怕将手背上“红疹”擦到她手上,只得坐下。然后趁她不意,往后挪得离她稍远些。 命侍女奉上香茶后,晴妃便屏退了众人,偌大的一个寝宫只剩下我们姐妹二人。 “妹妹,父亲大人、夫人、我娘、三娘可都 陌上芳菲尽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3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3部分阅读 三娘可都还好?”众人刚一退下,晴妃便急切问道。 “恩,他们.......他们都很好。”我含糊不清地答道。 “十年了,一转眼都已经离家十载。”晴妃黯然低头,“娘亲一到冬季便犯哮喘,也不知现下如何。” 我一时为难,这二夫人的情况我实是不知,可又不能对她说: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你的韵玦小妹,你娘我也只见过一面。见她黯然神伤的表情,我心下不忍,便编了个谎话:“二夫人很好,爹爹很关心她的病,如今她已好多了。” “真的?”晴妃眼中隐隐喜色,“如此我便放心了。” 她说罢,抬头细看着我隐在面纱下的脸,叹道:“当年,我离家时你还只是个六岁孩童,一晃眼,都这么大了。韶华易逝,我也老了!”言语间抚上自己面庞。 晴妃虽已二十六七,可一双春水明眸,面颊如桃花粉艳,顾盼间神采飞扬,正是风华正茂之年。 “姐姐姿容绝世,正值风华之年,又颇受皇上眷宠,何出此言?”我看着她仍不见一丝鱼尾纹的光滑眼角,不解反问。 晴妃对上我的视线,眼中光华一黯,无奈浅笑:“你以为皇上的荣宠真是牢不可破么?这宫里每天不知有多少绮玉容颜的女子,花尽心思只求一顾。一人得宠,便是千百人的失宠。每年这么多女子入宫,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落寞。” 说到此处,晴妃忽抬头望定我,眼底放光,语气激昂,与刚才黯然神伤时判若两人:“你要记住!在这宫里,我们唯一的依靠便是——恩宠!只有用尽一切手段夺宠、固宠!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知道争宠夺嫡的残酷,亲耳听得晴妃如此说来,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震,活下去的希望?的确,宫斗中失势落败者的归宿向来只有两种——死和生不如死。 “所以妹妹,你一定要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就算你对赐婚有天大的不满与不愿,也万万不能表现出来。毕竟现下你已入宫,你唯一要做的便是抓住太子的心!一入深宫,从前万般都必须放下。你的病已让皇后不满,姐姐实在担心你......”晴妃压低声音说道。 我一惊,我当初远在北境,晴妃身在皇宫,如何知道我不满赐婚一事:“姐姐误会了,我并没有不满婚配太子,只是......” “只是什么?你......你莫不是还记挂着......”晴妃一时粉面涨红,杏目圆睁,隐有怒意。 “我?我记挂什么?”我被晴妃反问得完全甚是疑惑,见晴妃仍是惊疑不定看着我,心里隐隐明白似乎还有些事是我不知道的。 听晴妃语气,我莫不是从前曾有倾心之人?我一惊,转而一想如若让她此时知道我曾经失忆,必不会告诉我真相,遂赶紧掩饰讶然,幽幽说道:“姐姐教训得极是。可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不想忘,只是心不由己。” “妹妹,你怎么可如此糊涂,太子乃人中龙凤,岂是那武人可比?”晴妃愤然瞧着我,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武人!原来宇文韵玦之前的意中人来自军中,可晴妃避讳他的名讳,并不言明,我暗自着急,一撇嘴继续哀怨道:“姐姐,我知错了!姐姐教训得是!待妹妹病愈之后一定收了心思,好好伺候 太子。可......可还有这最后一桩心愿,求姐姐一定要答应我!”我作势欲跪。 晴妃急忙扶住我,“何事,你先说出来!” “此生妾已嫁,与君无缘......我......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他知晓我嫁入宫中后,作何感想,现下情形如何?求姐姐告诉我!”我殷殷目光看向晴妃,恳切万分。 晴妃登时撤手,任由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挥袖起身间掀翻了桌上茶盏,晶亮的水珠顺着桌沿滴滴滚落。 她似不认识般瞅着我,语声凌厉道:“我的傻妹妹啊,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人心里根本就分毫无你!你流泪伤心,甚至以死明志!可他呢?他非但无半分感动半分怜惜,依旧沙场得意,加官晋爵,听说皇上此次犒军,还欲将华阴公主赐婚于他!” 晴妃这番言语犹如惊雷乍响耳畔,震得我登时呆住。犒军?莫非,宇文韵玦的意中人正是我们途中所遇的大军统帅睿郡王!还有以死明志?宇文韵玦何时求过死?难道宇文韵玦之前的大病并非是不满良娣位分,而是,而是因为睿郡王而求死! 半晌,我犹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晴妃却以为我伤心睿郡王即将被赐婚,也觉自己方才言辞太过犀利,将我从地上扶起,柔声哄道:“太子乃未来国君,且也是怜香惜玉之人。你嫁得如此夫婿,便不要管那人娶纳何人了。你放心,今后我们姐妹在宫中彼此照应,荣华富贵必是享之不尽......” 从晴妃宫中出来,我犹自怔忪失神,头脑时而迷糊时而清晰,脚下虚浮。这些天来的细节一点点清晰联系起来,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宇文将军和如缀没有告诉我的,如缀所告诉我的一切必是将军事先安排好的,利用我已失忆,编造谎话骗我入宫,以保住宇文家荣耀。什么嫡出爱女,原来我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手中紧攥晴妃所赠药膏,任凭碧玉盒冰凉的触感沁入手心,心底也一片冰凉...... ☆、棋子(二) 落霞阁内,如缀小心为我奉上茶,我并未接过茶盏,只面无表情盯住她。 方才回宫,众人见我脸色不豫,一路都谨小慎微。此刻,其他人被我屏退,只余如缀独面对我,她大概是从未见我如此神色,又被我冷冷目光盯得如芒在背,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哭道:“娘娘,奴婢有做得不对之处,请娘娘责罚!万万不要伤了玉体!” 我压住心中怒火,冷哼一声,淡淡言道:“责罚倒不必,想来,对你的责罚该是由得宇文将军说得算!” 如缀愣住,跪地的身子一颓,呆呆看我,无声地张了张嘴,两行清泪滴落。 我硬了心肠不看她,扭头看向窗外。 半晌,她仍旧伏地低泣,那低声呜咽搅得我心乱,怒意也消了一半。她只不过是个小丫鬟,听命于主人,我将对宇文峰的恼怒迁怒于她,实是无用,遂一叹气,俯身将如缀扶起。 如缀一双泪眼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不敢起身。 我无奈:“如缀,我从未将你看作下人。不管是在将军府还是这宫里,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可是,在你心中,我是什么?” 如缀摇头,欲辩解,我不待她说话接着道:“从前我与睿郡王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如果你真当我是你家小姐,就不必再骗我了!” “娘娘......”如缀瞪大眼睛,似不相信。 “晴妃娘娘都告诉我了!”我有几分不耐烦,拂袖望向窗外。 如缀神色渐渐颓下,被我这么一吓一哄,随后便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原来,宇文韵玦自小在北境长大,常跟随父亲到兵营玩耍,性格与见识都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她自幼便养成了豪放不拘、敢作敢为的果敢性子,心中的英雄男儿自是像父亲一样开疆拓土的英勇将军。 及笄后的那个夏天,宇文韵玦私自出府游玩,至景国东北边境嘉池关附近,恰巧被马蚤扰边境的巴贝尔人抓获。幸而巴贝尔人中睿郡王所设圈套,大半士兵死伤,但宇文韵玦却被掳走。睿郡王亲自带兵追击百里,深入敌腹,将宇文韵玦救回。 宇文韵玦一颗芳心便自此遗落,可惜山高水长,回到晋宁后,二人相隔百里,且自被劫事件发生后,将军便不许她再轻易出府。宇文韵玦的相思之情只能托于明月、付与红叶。 四月前,皇上为太子选妃,皇上念宇文家世代驻守北境劳苦功高,下旨立其嫡女宇文韵玦为太子妃。 圣旨到达晋宁,将军府上下一片欢腾,宇文韵玦却在当夜意图逃跑。宇文将军早有所准备,宇文韵玦刚出府便被抓回,随后被软禁。 宇文韵玦是何等果敢绝决的女子,本是欲私奔到嘉池关找睿郡王,如今见此生无望,便于众人不意,跳入花园后湖寻死。 被救起后,宇文韵玦气息全无,金石汤药俱施,才保得一脉气息,但一直昏迷不醒。圣旨已下,宇文韵玦若死,宇文家势必背负抗旨不尊之大罪,乃灭门之罪。 将军遍寻南北名医,访得一味龙胆草,据说有还魂之功效,果不其然,宇文韵玦服后第二日便清醒过来,只不过记忆全无,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忘记前尘的宇文韵玦便可安心嫁入宫中。 这本是将军府内隐秘之事,被严密保守。不知为何,宇文韵玦欲逃婚之事却被皇后知晓,遂传到皇上耳里,圣上自是一番雷霆震怒,但念在宇文家于国有功,只将宇文韵玦降为良娣,改封皇后侄女郭依秋为太子妃。 事情至此,方告一个阶段。听得如缀说来,我一时入迷,却仿佛在听一个旁人的故事,忍不住心潮激荡,全然忘了这个人现在就是我。 如缀说完,怯怯看我,道将军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已书书信一封交予她保管,伺机交予我。 我紧紧咬唇,将如缀呈上的书信颤抖着手打开,“吾女韵玦亲启”几个遒劲楷书让我忍不住晃了晃,我压住心中滔天巨浪,逐字逐句看去。看毕只觉一阵眩晕,急忙俯身按住心口,脑中轰鸣不止。 宇文家将我推出,一可保住宇文氏一族性命乃至荣华富贵,二可与皇室再结姻亲,壮大势力。即便我日后知晓真相,也是生米煮成熟饭之时。也许宇文将军还抱有一个侥幸,希望入宫后我会爱上太子,安心做太子良娣。宇文将军于信中将这利弊一一道来,丝毫不再隐瞒我,我却更感到凉彻心肺。 再说说选妃风波,个中曲折远远不止如此简单。皇后知晓宇文韵玦逃婚之事,绝非偶然,将军府内定是早有其耳目,自己的内侄女嫁了自己的儿子——太子,郭家权势更将稳固无忧。可是外戚壮大,社稷堪忧,当初皇上不选京城望族郭氏之女而选我为太子妃时,莫不是也有这番考虑。按理说宇文韵玦出了那么大的丑事,却仍聘其为太子良娣,也有拉拢安抚军中重臣之意。 我的姐姐晴妃在宫中受宠多年,又诞下九皇子,在后宫颇有地位,皇后早将其视为眼中钉。如今,我又入宫,若再不打压,只怕我们姐妹联手,局面更不好收拾。如此,难怪皇后会不喜欢我。 思及此,我失声笑出,对宇文家、对天家而言,我都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在这个时空,我又有谁可以信任,有谁可以帮助我?晴妃吗?她于宫中尔虞我诈翻覆多年,恐怕连她,我也得防备三分。 孤独无依的感觉从头脑渐渐侵入四肢,深至五脏六腑。我扶着桌角站起,却觉得头痛欲裂几乎站立不稳。 如缀霎时慌了神:“娘娘!” 我摆手,不要她的搀扶。也罢,这样清醒地痛苦总强过浑浑噩噩许多倍,缓步走向窗前,抬头仰望,天蓝如洗,白云自由翻覆流转。 自由...... 我迎风仰面微笑,有朝一日我一定会离开这里! 午后,我带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前往何太后所居凤仪宫。作为进门的新媳妇,外加上何太后是将军夫人嫡亲姑母的关系,我必须及时拜会她。何太后如今已六十有余,高寿健在,将军当日曾特意提醒我多多亲近她,日后在宫中也有个依靠。 凤仪宫在景国皇宫的东面,背后是繁花似锦的御花园,环境安静,宫殿为紫瓦紫壁,浅青石砖幔地,金碧辉煌中不失柔和,华丽中自带雅致。 匍一迈入大殿正门,便见何太后着锦缎华服斜倚在百鸟朝凤雕纹的凤榻上,手握一串碧玺佛珠,额前凤冠垂珠微颤,莹莹光华。 何太后笑意和煦地看我下跪见礼,带有一丝慵懒,手中那串碧翠得似要滴下水来的碧玺佛珠一直没有停下转动。 毕竟是与将军夫人有亲缘关系,何太后对我的病情颇为关心,即要传令太医院医正为我诊治。我急忙婉拒道,中午已请太医院胡太医看过。太后似有所思一笑,便转而问起我的母亲。 “娘亲也时常挂念您,这次臣妾入京,她还特意让我向您呈上一件薄礼,恭祝太后福寿齐天。” 我示意婢女将礼盒送上,紫檀盒木香氛幽幽,精雕秀美,打开盒盖,一株通体碧紫的植物卧在泛光的锦缎中,这便是养身延年的龙胆草。 龙胆花乃北地奇珍,极为罕见,只产于深幽潮湿的清净山谷,须有清泉滋润,且百花在其周围绽放,其花百年开一次,倘若移植必是养不活的,因而此物极其珍贵,当日将军为病中的我寻到两株龙胆花,余下这株正是此刻献给太后的。 何太后一听是我娘亲所赠,顿时面露喜色,似不敢置信般道:“真是她的心意?难为她了,这山长水远的还记挂着本宫。”太后看过龙胆花,命人将其收好,望向我时目光一黯,“当初她远嫁之时也和你一般年纪,如今你都这般大了。”她突然毫无缘由地长叹了一声,蹙眉不语。 我不知何故,思量着是太后感叹年华似水,便笑道:“韶华本就易逝。谁没有年轻过,正所谓年轻有什么了不起,你老过吗?太后如今的仪度风华怎是我们这些不知世事的小女子能比的,况且谁人无老时。” 太后微微愣了一下,凤目中喜怒不辨,静静打量我片刻后突然笑了:“好一个年轻有什么了不起!宇文家的女子果然不同一般!呵呵......” 我见太后笑了也陪着笑起,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伴太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厢才笑罢,下一刻她又收起了笑意,怔怔地盯着袅袅焚香,郁郁道:“是啊,你是宇文家的姑娘,我们何氏已经没有子孙了......” 我只知道何氏颓败了,可如何会没有子孙了。见太后身边的冯嬷嬷也是默然低头,便不敢贸然开口,只是沉吟不语。 太后一颗颗捻着手里的珠子,似陷入遥远的回忆。良久,她才悠悠回过神来,对我淡淡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说完便在冯嬷嬷搀扶下缓缓起身,脚步有些踉跄,步入内室。 我被太后大喜大悲的情绪搞得摸不着头脑,也不敢作多想,便急忙告退。 一连几日,我除了清早去皇后寝宫请安,其余时间都卧于室内,以养病为由不出落霞阁。 “百年紫山参、灵芝、金丝燕窝、鹿茸......”我看着太医开出的这堆补品,哭笑不得,这么补下去,才非得补出病来。 为我诊治的是太医院胡太医,瘦长脸蓄一把山羊胡,矮小身躯跪在帘外,隔着轻纱帷幔,一线把脉,诊得甚是仔细。他称我脉象混乱,水土不服之症甚重,狼毫一挥开了几服药,除此之外便是些补药。 胡太医是宇文将军收买在宫中照应我之人,出嫁前宇文将军曾嘱咐我,宫中争宠激烈,诸事难料,太医院胡太医是将军府之人,可以信赖。饶是如此,胡太医每次诊毕,我定会让如缀再奉上些首饰银两酬谢。 皇后对我依旧冷冷淡淡,除了赏些补品药材于我,便是指桑骂槐地偶尔训斥提醒我要守妇道,每每此时,太子的那些嫔妾们便纷纷掩口侧目,暗自嘲笑我曾经逃婚的荒唐之举。 我对此往往付之一笑,只是恭顺大方地对皇后低头称是。 想来,我当初逃婚的荒唐之举已是举国皆知了,且还成了这宫里的笑柄。除此之外,关于我的各种传言正以春风燎原之势疯传,宫里的女人本就守着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我那些个红疹足气的隐疾不出三天就传了个遍,宫里已是人尽皆知,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会普及到宫外。 可惜我并不介意这些,传得越凶,我便越安全,争取到越多的时间寻找琼莲。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偏要跟老天争一争。 东宫中,太子妃之下连我在内共有三位良娣,此外还有两名宝林,两名孺子,共计八名妻妾,除了一个入宫较早颇受宠爱的李宝林生有一女,并无子嗣。 据说太子之前曾有一位非常宠爱的楚良娣,温婉而有诗书之才,皇后却道后宫女子不该知晓太多,一直不喜欢她。半年前,楚良娣因难产离世,太子伤心非常,很久都不愿亲近宫中女子,皇后着急太子没有子嗣,这便张罗着选妃一事,一并为太子进了一名正室和一名妾室。 我卧床静养的这几日,太子妃郭氏曾遣人送来些药材,另有一个苏良娣还甚为贴心地为我送来几款精致面纱,碧玉流苏拢水葱绿轻纱、天青柔纱镶青珠、浅橘珍珠缀粉橘曼纱......甚和我心意。 苏良娣容貌清秀,在一群侧妃中并不起眼,只印象她笑起来如一弯新月般的眼睛,看起来很和善。她送来的面纱透出淡淡熏香,如同她给人的感觉般,总是恬淡秀雅。 以卧病静养为由,我尽量避免见到来看望我之人,其实来看我的除了苏良娣,便是我的姐姐晴妃。晴妃很是聪明,自第一次姐妹相认后,我只与她再见过一次,我担心与她过多接触会被她看穿自己的伪装。 我深知自己可以装病的时日不能太久,在下一步的应对之招想出来之前。我必须尽快找到琼莲,让它带我回到21世纪,这个时空的一切在我眼里都只如一场梦般不真实。 如缀说过琼莲在皇家御苑有植,我曾小心翼翼地问过来看望我的晴妃,是否知晓琼莲。晴妃当即便面色突变,打断我的话:“你问这做什么?这两字日后不得再提!”我见晴妃表情严肃,便不敢再问。 后来我私下向侍候我的内侍齐文和齐允探听过,二人也面色大变,只知伏地求饶,口口声声言道不知。 我心中疑惑更大,这琼莲本是世间人尽皆知的宝物,为何在将军府内,宇文将军不准我提,在这皇宫中也变成如今这副人人谈莲色变的模样。但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想尽办法找到它,因为,这是我眼下唯一的希望。 ☆、华宴出丑(一) 十日之后乃是立夏节气,也是诸藩王入京朝见天子的日子。依景国祖制,每年的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这四个节气前的九天,诸藩王都必须齐聚京师朝见天子,称会节气。 此外,此次会节气的还有一项重要的内容,那便是睿郡王的犒军大典。 犒军大典上午举行,诸王于午后朝见皇帝,入夜则入宫举行夜宴,京中要臣及入京诸王皆携女眷赴宴,后宫女眷也都要赴宴。 前日清晨请安之时,皇后便对后宫诸妃说明此事,还特意对太子妃言道:“太子妃携诸良娣赴会,务必严加约束,切勿失仪,有损皇家风范。”皇后语声沉静,犀利目光似无意般瞟了我一眼:“宇文良娣,听太医说,你病情已大大缓和,既然如此,还是去赴宴吧,也见见世面!” 明日晚宴睿郡王必是参加,皇后命太子妃严加约束诸良娣,定是怕我当着满朝文武做出些什么出格的疯狂举动来,可她全然可以我病容失礼为由,命我不得前去,但话锋一转又要我去。这番看似矛盾的言语,只怕是皇后成心想叫我当众出丑。 见见世面这四字,也全然把我当成边境乡野来的野丫头,很有鄙薄之意。坐中几位嫔妃斜睨了眼我,嘴角滑过嘲讽的笑意。 我心底一声轻笑,如果是真正的宇文韵玦,也许真会怒火中烧,但我不会,我迟早要离开这里,置身于这些事外。 没有大惊失色也没有犹豫不意,我只是俯身恭顺答道:“是,臣媳谨遵母后教诲。” 皇后大概是没料到我如此爽快便答应赴宴,面上惊讶稍纵即逝,随后便淡淡嗯了一声。 抬首对上晴妃担忧的眼神,我对她回以一个会心微笑。 回到落霞阁,我招呼如缀搬来首饰盒、打开衣柜,着手挑选明日赴宴的衣物首饰。 如缀知晓明日我要去赴宴一事,大惊之下竟差点失手将首饰盒子摔落在地。 看着她蹙眉担忧的神情,我心下了然,笑言:“傻丫头,没事的。皇后只不过是想看我在众人面前出丑,我若推脱不去,她必然有一番说辞劝我,我何不遂了她的心愿,前去就是。只不过,我恐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想到明日便要参加的宫廷盛宴,心底居然还有些小小的兴奋,在回二十一世纪前体会一番这些难得的经历,也算是有小意义的,好歹没白白穿越时空旅行一趟。 第二日,清风暖阳,天气甚好。 御花园依山而建,山下飞瀑流泉,绿荫花瀑遍布山间,鸟鸣婉转,繁花似锦。此时,诸藩王正在朝见皇上,我偕了如缀早早来到今晚的宴会之地。 前几日碍于有“病”在身,得卧床静养。这下有了赴宴的正当理由,我便能大大方方逛逛御花园了。午后我便携了如缀出落霞阁,到御花园里四下闲逛。 景国以荷花之高洁清雅为尊,奉琼莲为国花,御花园也莲池曲折相通,按颜色分为红莲池、雪玉莲池、紫莲池等等,还有不少我不认识的名贵品种,但找遍御花园,唯独不见四色的琼莲。 我不禁黯然,那神秘的琼莲究竟藏于何处? 时间尚早,我和如缀便到御花园山脚一小巧凉亭歇息等待,此处一汪碧泉流淌而过,几支嫩绿小巧的荷花苞刚钻出水面,莲叶青碧,身后树荫茂密,甚是隐秘。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细细簌簌分花拂柳之声,似乎夹杂低不可闻的啜泣,伴着两个年轻女子的低声言语。 “兰漪姐姐,你当真能放下郭公子?去年入京会节气,你还告诉我......” “西林,你不必再说了,皇后视我如己出,多年来我在宫中颇得她照看,我的婚事也全凭她做主,绝无怨言。皇后娘娘让我嫁睿王爷,我便嫁!” 我心下一惊,嫁给睿王?莫不是这说话之人就是晴妃所说的华阴公主?皇上就是将她赐婚于睿郡王?不,现下已经封赏,应改称为睿王了。 “胡说!要真是这样,那为何你眼中还有泪?” “西林!”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树荫浓密,我看不见来人,虽是无意听见,却总觉得是在偷听,且若撞见岂非说不清楚,便拉上如缀往亭边小径隐去。 刚转过假山后,便见两个轻纱宫装的艳丽少女穿过树丛步入亭内。身材高挑的女子挽流云髻,着浅橘广袖宫装。另一女子荷粉薄纱,模样娇俏可人。 二人背对我而立,看不见她们长相,我对如缀做了一个噤声手势,便欲拉她悄然离去,不意脚下踢到个小石块,碰到假山,响声清脆。 “谁?”亭内两人迅速回身循声望来。 我尴尬万分,只能故作镇定转出假山背后,面上淡然:“如缀,既然此处有人,我们便再去别处吧!” 粉荷衣饰少女脸微圆,水灵双眸圆瞪,蹙眉怒道:“站住!你是何人?躲在后面偷听什么?” 那清脆的嗓音正是那名唤西林的女子,她身后浅橘束腰曳地菱纱群的女子却是急忙将她一拽。 “不得对良娣无礼!”如缀机灵出声。 二女脸色微变,面面相觑。虽面颊犹有泪痕,但不过片刻,橘衣女子便已回复常色。她拉住粉衣少女浅浅俯身行了一个颇为随意的礼:“华阴、西林不知良娣在此,出言多有冒犯,望良娣见谅!” 名为赔礼,可她看向我的目光却是莹动坦然,眉目之间尽是傲然。 我不想节外生枝,也不纠结于这些,同她坦然对视片刻便撤回目光,淡淡笑言:“公主见外了,是韵玦打搅了二位。告辞!”说罢便转身唤上如缀离去。 世事弄人,华阴公主与从前的宇文韵玦,面对同一个男人,一个想嫁不能嫁,一个不愿却只能嫁,这鸳鸯谱点得够错乱。 戌时,钟鼓齐鸣。 御花园中心的荷池馥郁香气袅袅,灯火辉煌的楼阁与倒映在水中的灯火交相辉映,众宫女擎莲灯立于碧波池畔,绚丽衣饰倒影水中娉婷多姿。丝竹缭绕间,满目锦绣,一片姹紫嫣红。 明黄龙袍的皇上与杏黄绣金鸾纹的皇后高坐碧波池九龙亭内,两侧宽阔的平台依位分分坐各位妃嫔。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国家的主宰,皇帝并没有我想象中苍老,虽两鬓微霜,但精神矍铄。 由池心碧波亭向外延伸出两条宽阔的桥面,织锦铺就,直通池边,为各位藩王、大臣及其女眷坐席。两桥中间的池面有又一莲形平台,艳丽衣饰的宫娥在其上翩翩起舞。 我们这列为诸皇子、皇子妃及公主。我瞥眼扫到下首不远处一群公主中正有中午御花园所遇的华阴公主,只是不见另一个唤作西林的粉荷衣饰少女。 华阴公主也认出了我,想也是,偌大的宴会就我覆着面纱,实在好认。我们目光偶一触碰,二人皆略微尴尬地缩回,但她随即便高傲地昂首端坐。 丝竹婉转,鼓乐齐奏,彩袂翻飞。灯火辉煌中群臣贺酒,娉婷袅袅的侍女来回穿梭,衣香鬓影间暗香浮动,一片歌舞升平之景。 我随太子与太子妃坐于九龙亭外侧,两条长桥上的京城命官与诸藩王的坐席尽收眼底,满目绚丽彩衣并璀璨首饰,如繁星般在夜晚的御花园熠熠闪耀。 隔着天青面纱,眼前这一切多了一层梦幻般的朦胧美,那些好奇或鄙夷目光被来往穿梭的宫娥阻断。人影憧憧间却时不时有一道目光灼灼向我,相距有些远,我循着看去,那人坐于藩王座席之中,面前一直不断有人祝酒。他玄衣广袖,高冠束发,周身散发沉稳雍容之气。 距离甚远,那个男子的面容不甚清楚,却让我隐约有一种熟悉之感。 一曲歌舞停歇,众人肃穆噤声,皇上身边一个老内侍拿一卷灿黄圣旨缓缓念道:“圣上有旨,睿王英武忠烈,平巴贝尔族,延大景疆土,功在社稷.......赐与华阴公主择吉日成婚。” 冗长的谕令大半是夸赞睿王功绩,唯最后一句我听得甚是明白,华阴公主如今是铁板上钉钉地要嫁给睿王了。 圣旨宣读完毕,两个身影同时起身,一个是我下首不远处橘色纱衣的华阴公主,还有一个从桥上大步迈来,玄衣高冠,广袖扶风,气势斐然,不是刚才看我的那个男子是谁,原来他便是睿王! 我有些吃惊,紧盯着他们二人,只见华阴公主同睿王一起步至皇上皇后面前领旨谢恩,一个器宇轩昂,一个秀丽温婉,立于一处,好一对璧人。 睿王的侧颜落在我眼中,仿佛掀开一副久远的画卷般,让我觉得既陌生又熟悉,那眉眼仿佛似曾相识。但是,到底是在哪里呢? 就在他谢恩起身,扬眉的瞬间,我的眼前不期然闪过另一个场景:那人一身紫金战甲,从容还剑入鞘,扬眉淡淡道:“这位姑娘好不讲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在下救姑娘两次,却得此一句怨言,实是不公。” 电石火光间,我想起来了!他居然,居然是我在宁湖边遇到的那个饮马的军士! 这一惊如天雷滚滚,震得我脑袋嗡嗡作响,登时呆住,连一旁的几声惊叫都未能将我惊醒,待反应过来,便见一团毛茸茸的金黄物件从几案间窜出,直朝我面门扑来。 ☆、华宴出丑(二) 我惊叫着往后倾倒,挥手欲挡却已来不及,那团黄绒绒的东西吱吱叫唤着擦我鬓角掠过,尖利的爪子划过手背,一阵刺痛。面上顿感凉凉,眼前也刹那间清晰不少,这才猛然惊觉面纱已经不见。 四下里抽气声一片,伴着摔杯裂盏之声,周围有几个嫔妃甚至忍不住小声惊叫出来。第一次把这张“长”满红斑的脸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万众目光皆聚于我一身。 那团黄绒绒的东西蹲在离我不远处的桥边,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金黄的小猴,此刻,它抓着我的面纱,左右张望,如人般咧着嘴吱吱叫着,似乎在嘲笑我。 左右内侍急急上前要捉住它,却见它轻巧跃至岸边,蹿进花树丛,转眼不见。 手背几道血痕渐渐显现,我鬓角被猴爪挠乱几绺发丝,眼下已是一副狼狈形象。众人对我容貌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夹杂着些许嗤笑,宴会中起了一阵不小的马蚤乱。那些惊讶讥讽的目光我最近几日见得不少,可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却是头一回。 众人嘲笑让我心中颇为恼怒,心绪如同在波涛汹涌的大海沉浮不定。在一道道刺人的目光中,我稳稳了心绪,起身稳步走向御座。 皇上面色已是不豫,皇后嘴边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拜倒在亭前丹壁,行了跪拜大礼,以额触地,朗声道:“臣媳万死!陋颜惊扰圣驾,请父皇母后降罪!” “平身吧!宇文良娣抱恙在身,朕恩准你退席,回宫歇息。”皇帝沉声言道。 “谢父皇母后!臣媳告退!”我谢过皇帝,镇定起身。不管内心多委屈,我始终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想让流露一丝一毫的脆弱。 起身瞬间,目光不经意碰触上身侧还未来得及退下的睿王,他微蹙双眉,审视的目光中夹杂几丝不可置信,那样的目光竟有星星点点的心痛。不知为何,与他对视的这一秒,恍然让我有一种不想再强装的冲动。 难道,是在宁湖边上就已经不顾一切地发泄了一场,所以此刻潜意识不想对他伪装?心底泛起丝丝苦涩,我收回目光,恭敬地福身后退,缓缓离场。 花影重重,枝叶缭绕。不知到了御花园那个幽暗角落,我愈走愈快,顾不上衣袖挂到哪根花枝绿叶上,身后如缀紧紧跟着我,微微喘气。 辉煌灯火和丝竹鼓乐终于被我抛在身后,直到一丁点儿也听不见,被那小猴划破的手背摩擦花叶,火辣辣的疼。 暗夜之中,我放下方才强装的坚强,终于忍不住蹲在一棵海棠下,捂住面庞,一阵委屈涌上酸涩鼻端。 那只小猴我见过,似乎是哪位娘娘的宠物。原来即便我没有因睿王被赐婚在大庭广众下失态,我也照样会在今日的宴会出丑丢人。 长这么大,被人如此蓄意谋害欺负,在众目睽睽下出丑受嘲还是第一次。思及此,一阵委屈涌上,愤恨难抑。但心底却同时响起另一个倔强的声音:不能哭!你不能哭!这里没有人会同情泪水,一定要挺住,坚持到回家的那天! 想到回家,心中顿时有了力量。嘴唇被咬得生疼,舌尖尝到一股腥甜,拂起鬓边散发,我扶着身侧的海棠缓缓站起,暮春最后一支海棠的花瓣随着一阵风纷扬洒落,芳菲摇落如同一阵花泪。 次日清晨,皇后寝殿。 “怡贵人,携带孽畜捣乱皇家夜宴,你可知罪?闹出那等贻笑大方之事,有失我大景天威,此等大罪自当重罚!否则这后宫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当着众嫔妃和王妃的面,皇后厉色训斥了新近获宠的怡贵人。只因昨夜夜宴捣乱的猴子便是去年南边进贡,后被皇上赐给她的宠物。 怡嫔跪于三尺丹壁下,始时还神色颇为镇定,听皇后越来与严厉,也渐渐害怕,伏地低泣求饶,模样煞是可怜。 皇后不为所动,微抬玉白下颌,冷冷命道:“来人!送怡嫔至训诫司悔过。” 怡嫔一怔,登时停止哭泣,直至左右架上她的胳膊,才知猛然抬头喝道:“你!你凭什么送我去训诫司!你不过是嫉妒皇上宠我!你这个妖妇.....”话未完全出口,便被皇后贴身嬷嬷脆生生两掌止住,一丝血迹顺怡嫔嘴角逸出。 训诫司乃宫人犯错悔过惩处之所,其间刑罚之严酷、劳作之辛苦骇人听闻,我入宫后问过吴嬷嬷一些宫中规矩和禁忌,知道这是个生不如死的地方。 只是怡嫔之事,可小可大。猴子捣乱,小来可治那猴子的罪,象征性地小惩一下主人。皇后却抓住怡嫔管教不妥、恃宠骄纵不放,还不将其逐入冷宫,而是逐到那噩梦般的地方。 “皇上,皇上不会不管我,皇上一定会来救我出去的!你等着......”眼见嘴角渗血的怡嫔大嚷大叫着被侍卫拖出,发髻散乱衣裳凌乱仍哭闹踢踏着,已然是半疯癫状。 怡嫔的哭骂渐渐远去,坐中诸妃皆垂首噤声,一时,大殿内一片死寂。 皇后的手腕今日我方才真正得见,这件事不见得就如此简单,也许怡贵人并无过错,错只错在她得了皇宠。晴妃在宫中与皇后缠斗多年,不知历过多少血雨腥风、斗过多少明害暗谋。许是由于何太后与我们姐妹的关系,皇后有所忌惮,晴妃才得以至今安在。思及此,我不禁悚然。今日之事颇有杀鸡儆猴之意,看来我一味回避退让已是不行,只怕大祸临头之时便是死期。 自那日夜宴过后,举国上下都知晓了宇文良娣的丑陋容颜,宴会上那一幕闹剧自然也成了众人笑柄,甚至宫娥们也敢拿此事私下里说笑,如缀因为这些事恼怒不已。倒是我心下却暗自高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丑陋如斯,又有前科,太子更是不可能来宠幸我了。 晴妃带了堆药材和补品来看我,遣走下人,我们姐妹二人相顾无言,晴妃却突然掩面哭了起来。她情绪来得甚快,我递过丝绢,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满头珠翠随着晴妃的耸肩低泣轻摇,泪水滴落在水蓝冰绡丝上点点泅开,“妹妹,你受委屈了,姐姐,姐姐对不住你。”晴妃低咽着言道。 我知道她指的是昨夜宴会之事,心里一阵淡淡酸楚:“姐姐此话怎讲,宴会之事与你无关,怡贵人已被惩罚了.......”说道可怜的怡贵人,我心下难受,不再愿意说下去。 “如何与我无干?妹妹不知皇后的手段,若非何太后在宫中威仪尚存,皇后还有所忌惮,否则......”晴妃一顿,垂目看向手中攥得紧紧地丝绢,“说来,也是我连累了你。你以为皇后只是因为......因为你从前那些事而记恨?不,我太了解她了,她不?br / 陌上芳菲尽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4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4部分阅读 不过是担心你我二人联手对付她。多年来她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还得用尽心思保护好我的儿子,可怜我那孩儿,一直在宫中过得委曲求全......”说道伤心处,晴妃泪落得更凶。 “姐姐,你不要伤心了。”我坐到她身侧,抚背轻哄她,自己却也忍不住陪着掉下泪来,“那便不要同皇后斗了,我们不求那些荣华富贵,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你说对吗?” “平平安安?”晴妃猛然抬头,一双婆娑泪眼把我望住,随后一声冷哼:“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来,可是,这又岂是由得我做主的?今日姐姐就跟你说个交底的话,我就从没想过要和皇后斗,但皇后眼中又岂会容得下九皇子?我多年来在这宫里苦苦挣扎,为的也不过是求个平平安安罢了。” 我顿时哑然无言,斗与不斗,争与不争,似乎都轮不到我来劝说,因为这便是宫里的女人生活乃至生命的主旋律。 “妹妹,姐姐不想害了你。”晴妃一咬银牙,似狠狠心般挤出一句话,“你我必须断交绝情!” 我陡然一惊,心底被狠狠刺入:“姐姐,你......在这宫里韵玦无依无靠,现在连姐姐你也不要我了!” “不,妹妹,你听姐姐说,我们只有撇清关系,皇后才不会对你诸多忌惮,你才能在太子身边好好生活下去!”晴妃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努力解释。 “可是,皇后如何会相信,我们毕竟是姐妹啊!” 晴妃的指尖隔着烟霞云锦的衣物隐隐传来冰凉。她拭去眼角最后一滴泪水,冷冷说道:“就算她不完全相信,至少我们也要让她将信将疑。” 送走晴妃,我望着她渐渐远去的单薄身影,心底一片苦涩,这宫里难道容不得一点情吗?居然连姐妹亲情都要扼杀掉。 随后几日,晴妃那边再无消息传来。而我的计划是一天也耽搁不了的,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我一面安排如缀帮我到宫里四下探听琼莲所在,一面往太后宫中勤走动,皇帝是个孝子,对太后的话颇为听顾,况且何太后是我母亲何氏的姑母,凭这层关系我也能多得些亲近,皇后暂也不敢将我如何。 每次到凤仪宫,我总会想着法子给太后带些新鲜东西,我承认初时确有自己打算,但跟太后逐渐熟稔后,便渐渐觉得她有些孤独可怜,虽贵为太后,众人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可她心底却终是孤寂无聊的,时常怔怔发呆。而且我也摸出了些门道,太后虽说又是喜怒无常,可只要不提何氏,不让她想起往事,她的情绪便能基本保持正常。 于是我每次去看她都会花些心思,发自内心想让她高兴快乐些。其中,何太后最喜欢我做的柠檬蜂蜜奶茶,用清泉将景国上好的杏花雨茶泡开,滤去茶叶,加入些鲜羊奶,再挤入些柠檬汁,既去了羊奶的腥味,又增柠檬清新,最后再加上些应季鲜花花瓣增加美感。 时而加些薰衣草有助睡眠,时而换为加点蜜渍玫瑰瓣美容养颜。太后很是奇怪我哪里想出这些奇怪的东西,我狡黠一笑告诉她,在北境多年,对胡族饮食也有所了解,这便是我根据乌月离族日常喝的奶茶加以改进而来的。 除此之外,敷脸用青瓜水和滋润的玫瑰露也颇得太后欢心,想也是,用惯了铅粉敷面的她,猛一换上清新的自然滋养品,就算没太大功效,皮肤也会觉得轻松舒服一些。 太后这边哄得高兴了,可如缀那边寻找琼莲一事却一连数日毫无进展,我不禁心急如焚,再不快点找到琼莲,我装病也快装不下去,这面纱离撤去的时日不远了。 如缀一直奇怪我为何一定要寻到琼莲。我不便直说,便故作神秘地告诉她,琼莲有神奇力量,这便是宫里禁忌它的原因,找到它一定会对改善我们现在处境大有帮助。这丫头早就对宫中人对我的欺辱不满,一听能改变我们在宫中的处境,便也不再多问,积极地每天出去帮我四下打听寻找。 一日午后,如缀归来,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我知道有了消息,便急忙屏退其他人。 如缀神秘道:“娘娘,御花园北边有一条幽僻小径,顺着它直走至尽头有一个很大的园子,红墙垒砌,看不到里面是什么,门口有不少侍卫守护。但是我在墙外听过,里面有水声。” 我大喜:“莫非里面有琼莲?” 如缀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肯定点头:“嗯!娘娘,奴婢找人打听过了,琼莲确实就在其中!那人是守卫那园子的侍卫,奴婢给了他些好处,他见四下无人便告诉了我。” 我虽然对如缀如此轻易将这绝密消息打探到有些怀疑,但看她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便决定亲自去探查一番。 ☆、皇宫里的野生动物园 次日午后,我让如缀扮我于室内小憩,自己则将面上红斑洗净,挽双华髻着件粉蓝窄袖短襦,扮作宫娥模样。连日来,为防止露馅,连入睡前洗净脸后都要再点上斑点。如今,看着镜中那张如玉雕成的白净面庞,我一愣倒还一时不适了,如缀见状也忍不住笑了。 临行前,我将一封书信交给如缀:“如缀,如若我未再归来,你便携此书信找到何太后,其余事情由太后裁决。” “娘娘,您这是......不会的,您不会有事的,不行......奴婢陪您一起去!”如缀先是一愣,随后眸中泪光闪闪,死死拉住我,拼死要与我同去。 我看她真心担忧的模样,心中竟生出些许不舍,来到这里已经快两月了,如缀与我朝夕相伴,或许也只有她才是真心担心我,为我考虑。如果此次顺利找到琼莲,我能回到21世纪,不知宇文良娣会如何,也许是香消玉殒,那落霞阁里的众人难免会受牵连,我只希望这封书信能救他们一命,不至于受我连累而莫名丧命。 我忍住伤感,轻拍如缀肩头:“不会有事的,我只是说如果,放心吧!你不躺这里扮我,我如何出去呢?在这里,我最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了。” 如缀攥紧衣袖,咬唇说道:“娘娘,那您可一定要小心啊!奴婢等您回来。” 我点头答应她,随后以午睡不需要人伺候为由,将一干人等遣退到下厢房,便小心翼翼从后门溜走了。 御花园荷池连绵,走了半晌也没找到如缀说的小径。正午的太阳晒得我昏昏欲睡,幸而这时点妃嫔娘娘们都在午睡,少有人出来走动。 我心下着急,忽而想起那日我遇到华阴公主的小亭,正是北边,莫不是那日华阴公主和那粉衣少女便就是从那边小径过来的。 摸索了半日,就在我晒得头皮生疼之际,终于找到了那条小径。果然幽僻,被藤萝密布得几乎看见路,拂开垂下的枝叶藤蔓,前行十来步面前豁然开朗,一条狭窄卵石小道,道旁植有枝节盘错的高大古木。 这高大的树木衬得此处有几分肃穆,小径的尽头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我要寻的东西,我一面思量一面往前行去。 行得良久,这幽暗静谧的园子终于听见些响声,是一片纷杂的人声,似乎不少人在高喊什么,我疾步前行,终于听清纷沓的脚步声中是“走水了!”的高呼。 伏于林中一棵巨木后观望,只见北边一处楼阁冒出浓浓的青烟,慌乱的宫人四下奔走,脚步纷沓。如缀所说的高墙园子,此刻朱红的大门洞开,门上高挂匾额书“芳华园”三个遒劲大字。来来往往的内侍、宫女奔出奔进,拎着盛满水的木桶,纷纷往失火之处跑去。墙外也不见了侍卫,都加入了提水灭火的队伍。 我心下一动,暗道:好机会!便急忙奔上前去,混在进园提水的人群中挤入园内,匍一迈入,眼前顿时一亮。 里面居然是一个不高但面积不小的山坡,遍植繁茂树木,郁郁葱葱,叶片相接密不透光,一片盎然绿意的深处流淌出一条清溪,溪流绕山脚一周,变成了一个将小山与外界隔绝的天然屏障,众人用来救火的水便是出自于此。 这条小河将这座山与外面地面隔绝,但今日救火急切,河上的吊桥也被放下,众人站于桥上打水递桶。 虽然目之所及并无琼莲,可不知这山间溪流出自何处,许那幽深之处便是琼莲所在,既然来了,便得探个究竟。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忙!”一个内侍用桶狠狠撞了我小腿一下,怒道。 “啊,是,是!”我嘴里应着,一面抢过身旁一宫娥的木桶,挽起衣袖帮忙将水打满,借机上了吊桥悄悄向对岸移去。 我几乎半个袖子都打湿了,一副勤劳的模样打着水,身子却是趁众人慌乱不意慢慢移向了对岸,找准一个机会便迅速隐至对岸一棵粗树背后。 探头回望,并无人注意,这才放下心钻入浓密林间。树荫浓绿,长草茂盛,外头阳光明媚,林间却光线黯淡颇为阴冷,偶有阳光穿透叶缝,在茂密草间和厚厚积叶上描画出点点光斑。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枯枝碎叶往前走,林子越来越密,嘈杂的人声已被静谧中的鸟鸣虫叫和不时传来的“霍霍”声所取代,似是什么动物的叫声,我有些害怕,加紧步子顺着溪流淌来的方向走去。 然而耳边的声响并没减弱,除了“霍霍”声还夹杂了一些窸窸窣窣之声和类似野兽的低吼。我这才后悔贸然闯入,身边连样防身之物都没,若是有什么突然状况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一颗心猛跳,这阴暗幽深的林子越看越像荒野之地,莫不是真有些吃人之物? 草丛中时而窜出一只五彩斑斓的锦鸡,抑或是闪过小鹿矫健的身影。怎么这地方越看越像野生动物园?我胆战心惊往前走,隐约听得前方有汩汩之声。 希望之光乍现,我急忙扒开树叶奔上去,面前豁然开朗。一股晶莹清泉自山间地下涌出,流淌汇为小溪,些许水草摇曳于水中,并无荷叶生长。 我有些失落,无奈长叹一声。额头沁出些许汗珠,擦了把汗,我蹲下用手掬一捧清冽泉水入口,淙淙水声让林子显得尤为宁静。突然,一群飞鸟却呼啦啦飞上了天,我心中不祥之感顿重,背后似乎有一道阴冷的目光狠狠盯着我,缓缓回首,这一看不得了,只见一头金黄的雄狮张着血盆大口已经猛然扑来,一阵凉风挟着腥味汹涌而来。 我往后跌去,发出一声尖利惨叫,深林环绕,我已是避无可避。眼见那狮子已扑至眼前,它嘴里腥味愈加浓重。我紧闭双眼一偏头,悲叹今日便要命丧于此! 几声嗖嗖的破空声滑过耳畔,随即一股力道猛然将我上提,枝叶藤萝擦身而过,再睁眼已是身在树上,背后一个温热的身躯揽着我踩着树干还在往上跃。 只见树下一片橙黄烟雾弥漫,烟幕中狮子发出一连串类似呼噜的哼哼声,随后几声高吼,震得树叶纷纷下落,片刻后那金黄的身躯跃出烟雾,向旁边树丛迅速遁去。 从差点葬身狮腹到脱险不过须臾,我如置梦中,身后之人还在紧揽着我的腰,这是一双男人的手,大而有力。二人肌肤相贴,我不安地移蹭了两下,偷偷回头望去,身后男子敏锐察觉,往我肩侧一点,我便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此刻我们二人身处树顶,放眼望去,皇宫尽收眼底,远处宫殿亭台依旧,还能看到那冒出浓烟之所和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 脚下则是一片墨绿波浪,这般林深茂密,果然犹如野生动物园一般,只恐怕骇人的东西真非只一两样。 我看不见身后之人的样貌,斜眼只能瞥见他身着大内侍卫服色,心底暗暗叫奇。他为什么要救我?点了我的|岤,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我正想着,却感觉身后之人揽着我一同猝然下坠,脚底失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局面无法自己掌控。我只能跟随身后之人一同倾身下落。 可他并不是跳下树,而是带我一同飞身跃向另一棵树顶,我只觉整个人在空中飘飞,惊得无以复加。 他轻功了得,我们这样在树尖跃来跃去,如同在碧浪中御风踏浪一般,微风拂面,衣袂在风中招展,身后的臂膀坚实有力。我有刹那的恍惚,忘记了此刻身处不明境地,心底竟涌起一丝惬意与欢欣。 不过片刻,他便带我跃至山脚,面前就是高大的红墙,外头纷沓的脚步声和呼救声从红墙另一端远远传来,空气中还弥漫着木炭烧焦的味道。 轻点墙壁,他带我跃出红墙之外,墙外是一处僻静角落的院落,四处都是青灰的色调,屋门紧闭,颇为冷清,周围并无他人。 身后之人依旧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真容,迅速解开我的|岤道,我还未及回身他便已跃回墙内,我只来得及瞟见那个一闪而过的天青色背影。 下意识张口欲喊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自始至终更连他的相貌都没看见。他应是不希望我知道他是谁,只是我还未来得及跟他道声谢。狮口脱险到安全离开,这半刻钟发生的事情恍然如梦般,可背后的余温提醒着我,这并不是个梦。 我怅然长叹一声,出了院子才发现原来此处是一处庙宇,方才失火的地方正是这庙宇的藏经阁,众人还在忙着往走水的那处阁楼灭火,我趁乱摸回了落霞阁。 按照事先约好的暗号,如缀给我打开了落霞阁后门,我侧身溜进,如缀焦急地将我一把拉住,上下查看,泪花闪闪:“娘娘,您可急死奴婢了。听说东华寺那边走水了,您没事吧?” 我笑言:“没事!我命大着呢!就是......” 如缀眼神一闪:“就是怎样了?” 我一笑:“也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个奇怪的人。好了,不说了,我累了,你准备准备,我要沐浴。” 如缀似乎有些不信,还想再问,但终是把话咽下,答应后便转身出了屋。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暗暗感叹了一声:这丫头实在没有找对人打听,走水不是关键,葬身狮腹倒是真的,差点我就真回不来了。但看这她关切的眼神,实在不好怨她没打听清楚那芳华园是个什么地方,也怪自己没有多留一个心眼,看来日后还是亲自探查的好。 ☆、横生是非 “娘娘,胡太医求见。”刚沐浴完毕,如缀便来报胡太医求见。 我也来不及化妆,只得将面纱重新覆上,坐于屏风之后。胡太医此番不召自来,定是我前几日让他查的事情有了眉目。我遣走如缀,便传胡太医进来。 “多亏胡太医精湛医术,我最近觉得身子爽利了许多,红斑也消去不少。若知你如此忠心,家父定是欣慰不已。”我望着屏风外那个瘦小的身影道。 “娘娘谬赞,微臣不敢当。” 我轻笑道:“胡太医,情况怎么样?” “启禀娘娘,那几顶面纱上头的熏香确实不是一般。” 我一惊,果然被我猜中。那小猴单单扑向我,绝非巧合,定有缘由。我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吸引了它,我记得苏良娣送我的面纱上熏有淡淡香气,虽然不敢相信那样面貌和善的女子会加害于我,但于这宫中便是说不定了。便着胡太医查探。 “有何说头?那到底是什么香?” “那香本是在一般佛手香之上又加了一层,微臣也不知是什么,只是觉得浸着油脂味,许是从某种动物身上所提炼。据臣下观察,对猫、猴等动物闻后都显得烦躁□。” 我倒吸一口凉气,难怪那小猴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抓我的面纱,可是,苏良娣,她为什么要害我? “胡太医,有劳了。桌上的一点方便,请笑纳。”今日一天“惊喜”不断,我已有些疲倦。 胡太医随即告辞,我怔怔坐着好久,看来唯一对我示好的苏良娣,日后也得加倍防范。 从那日后,每日我到皇后太后处请安完毕,便扮成宫女模样出落霞阁去四处打探,因了没人识得宇文良娣的真面目,我在外面倒也行走得坦然,况且除去脸上那些个铅粉、红点,肌肤得以自然呼吸,也让人心情颇为舒爽。 这日雨后初晴,凉凉的空气里沁入暖暖的阳光,温凉舒适。金银相间的鸳鸯藤从荫榆繁茂的云香木垂垂铺落,三色木槿把御花园的青石假山点缀得煞是动人,可惜我没太多时间欣赏这些美景。嵌石小道上惟我一人,繁茂静谧的翠柯碧树让我有一种恍然身在芳林园的错觉,其实此处是御花园深处,平日里颇为幽静。 我今日身着水蓝对襟宫装,玉色腰带环佩琳琅,乌丝挽作叠云髻,簪一只碧玉簪,这簪子是将军夫人送我首饰中较为简单的一支,正合配这一身简单衣裙。 转过一块青色巨石,眼前赫然出现一个红顶琉璃瓦红漆雕花柱的小亭,在一片青翠中不禁让人眼前一亮,正如一个隐于幽谷的佳人。亭中不见一人,雪白的大理石桌上摆放着些许物件,笔墨纸砚皆全,桌中间平铺着一张画纸。 到底是何人于此幽深之处作画,见四下无人,我好奇之心骤起,便小心步入亭内,只见那张画纸上远处幽幽大山漫覆白雪,寒江冰凝,近处却有一处高阁亭台立于山间,一个孤独的背影负手远眺。 此画意境透露出的冰冷无望让我顿生凉意,那个独面一片寒雪的孤独背影似乎触动了我内心某处,鬼使神差我提起画笔,在亭边画出一支蜿蜒探出头的红梅,霎时让纸上一片方寸天地间有了一丝暖意与希望。 我从小便喜欢画画,如若说弹琴鼓瑟之类不是我所长,画画却是生平一大乐事。画罢,我扬眉满意一笑,正欲将毛笔放回原处,便听得隐隐有脚步之声传来,急忙扔了笔跑出亭去。 我边顺着来路往回疾走边回头四下张望,不料却与一人于大青石拐弯处堪堪迎面撞上,额头撞于来人肩上,不疼却有点晕。 抬头一看便吓了一跳,这人绣金衣袍,桀骜淡漠的眉目此刻正蹙眉微怒地看着我:“哪个宫的奴才!放肆!”领口上赫然绣着飞龙图案。 我砰然跪到硌人的石子路上,以额触地:“太子殿下,饶命!奴婢知错了!”心里暗暗叫苦,苍天啊,怎地就撞见了太子。 听得一声轻哼,那双绣金靴子便从我眼前渐渐远去,似乎是要步入那座小亭,我心底暗叫不好,再看太子并无回头看我叫我起身之意,这意思应是罚跪了,可眼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总不能等他来审问我吧?遂心底一横,壮着胆子起身便跑。 头也不回地拼命狂跑,一面埋怨自己着了什么魔风居然去添那画。如今已被太子看见,若他日认出我便是宇文良娣,那我装病这招便彻底暴露了,那可是欺君死罪!一句话,离开,得马上离开! 长远来说,我虽然不放心身边的几个宫人,也不让如缀帮忙打听,但总这般自己打探毕竟不是办法,必须得寻到个可信可靠之人尽快探问才行。这么一面想着一面急急往山下跑去,匍钻出山脚树丛,却差点又同一人撞上。 “哎哟!”那人被树丛中钻出的我猛然一吓,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原来是个内侍。 “对不住,对不住!”我口里道着歉,急忙错身闪开,却没有缓下步子,今天这是怎么了,老是惹事。 “站住!哪个宫的?这么冒冒失失!”他却不放过我,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急忙加快脚步,想尽快摆脱他,谁知那内侍腿脚利索,三两步追上来,一甩拂尘将我拦住。 我只得停住,腆着脸道:“公公是在叫我吗?奴婢听力不大好。” 只见那褚衣内侍一甩拂尘,颇为轻蔑地将我望住。 “公公,奴婢有急事,方才不是有意,请公公见谅!”我急忙哈腰道歉,心里只想让他赶快放我走,一会儿太子赶追来便麻烦了。 那内侍却悠然踱步至我面前,眯眼上下打量我,问道:“你是哪个宫的?面生的很!” “我......哦......奴婢......春选方才入宫。”我将头垂得更低,小声答道。 “洒家问你哪个宫的?”那内侍不依不饶道。 我被逼的无奈,遂抬头道:“奴婢是......”说到这里便即刻顿住,目光越过那个内侍肩头直直望向其后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惊得不能言语。 那人广袖华服,黑色绣金蟠龙长袍,墨玉王冠高束,冷峻眉目不怒自威,此刻他似漫不经心般立于道旁,深邃冰冷的目光却似利剑一般射来。 睿王高衍!我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并未化“妆”,脸上没有红点和眼部阴影的我,此刻和半月多前在宁湖边上是一模一样的容颜!我只觉一阵心悸。 那内侍感觉到我的目光不对,不悦问道:“你哑巴了?”随后扭头看去,只一眼便急急下跪请安。 睿王没有理会这内侍,只是冷冷审视我。既已被撞见,我便索性不再闪躲,抬头同他对视。心底骤生一计,绕过内侍,大胆上前福身行礼柔声道:“王爷来得正好,太子特遣了奴婢特来指引王爷前去赏花。太子殿下已恭候多时,王爷请吧!” 睿王冷冷的目光里突然迸出一丝惊讶,随即似笑非笑地直直盯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毛,说实话这招不知结果会如何,如果他当场揭穿我,那后果不堪设想。 半晌,他似乎很满意我的窘态,扬眉笑道:“好,引路!” 跪在地上的内侍身子一颤,没有料到我是太子身边侍女。我得意瞪那内侍一眼,这个细微表情却一丝不落落到睿王眼里,他眼里的玩味更重。 “请问姑娘欲将本王引至何处?”身后的睿王突然发问。 我带着睿王在御花园左拐右绕,其间一言不发,也不回头看他,心里希望他要是跟丢了才好呢。这睿王不愧是行军打仗惯了,腿脚还真是很利索。 我转头谄笑道:“王爷,奴婢入宫未几,对御花园还不是很熟,要不您在此稍候片刻,奴婢寻到路便即刻回来引王爷前去。” “噢?你还真知道本王要去往何处?”睿王大步踏前立于我面前。 “王爷不是要去见太子吗?那......那便是奴婢记错了......奴婢入宫未几,愚笨得很,王爷恕罪!”我挠头装傻道,明知这招很傻,却不得不掩饰。 “入宫未几?为何本王看你眼熟的很。”睿王戏谑地看着我,声音仍旧冰冷。 “王爷乃大景之肱骨,英武非常,仰慕女子自然多不胜数,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看着难免有相似的。”我讪笑道。 “是么?本王倒觉你长得颇像一位故人。”睿王漫不经心言道。 我陪笑道:“王爷抬举奴婢了,奴婢怎会有幸识得王爷这样的贵人?奴婢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这便去寻路!”说完便转身欲走。 “慢着!”睿王上前一步挡住我,我一个收势不及直直撞上他坚实胸膛,鼻梁一酸,二人对视一眼后即刻弹开,各自立于三步开外。 我面上开始发热,遂抬首支吾道:“奴婢,这便去寻路,王爷稍候。” “你到底是谁?”睿王突然伸手将我拦住,往前一步将我前路挡住,隐去戏谑,他的眼神除却冰冷,充满了怀疑。 我一顿,莞尔一笑:“奴婢是太芓宫里的。”这句话模棱两可,良娣是太芓宫里的,宫女也是太芓宫里的。 炫目的阳光下,睿王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仿佛如一潭晃动着幽光的深泉,让人有种眩晕的错觉,突然他微微眯眸一笑,仿佛看到了一件万分有趣的东西,但还包含着几分凌厉的警告。下一刻他已转身,负手大步而去。 他居然未再说一句话,就这么走了?还有那眼神是什么意思?看戏还是警告?我有些莫名,不过难道我还等着他将我揪到太子面前?今日,他未揭穿我,已是万幸。这个睿王绝对不简单,我的把柄已捏在他手上,唉!日后又多了一个要小心的人。 “你说那是谁啊?那么好命!” “就是啊,有好事还不愿出来认呢!真是怪了。” “听说有两个出来冒认那支玉簪的宫女,被太子罚到御盥司了。” 这几日,宫里四处议论,那日太子与一侍婢在御花园巧遇,太子一见倾心,那位佳人却匆匆隐去,遗落一支水色玉簪。这几日,太子便在后宫寻起了这簪子的主人。 我摇着轻纱罗扇,忍不住轻声苦笑,哪里是什么偶遇,分明是我中了魔风去给他的画添了两笔,可这太子也真是,宫里能诗会画的女子多了,为何单同那个画红梅之人过不去。 许是与太子相撞的那一刹那,将我头上的玉簪撞落,但我急于匆匆离去并未察觉,这便成为太子寻人的凭证。 “韵玦啊,你这巧心思把我这老骨头哄得天天开心,倒是说说要些什么赏赐啊?”太后尝了一口雪白糯软的云片糕,赞不绝口,遂笑盈盈问我。 “太后喜欢便好,臣妾不敢要什么奖赏。”我福身乖巧答道。 “唉,怎么学得跟那些个妃子似的,尽跟本宫说这些客套。”太后佯怒蹙眉,“说吧,想要什么,说出来。”话语已是转含笑意。 我心头思绪转圜,抬眼看太后仍是和煦慈祥,便大胆探道:“回禀太后,托太后的福,吃穿用度这宫里众人也颇为照看臣妾,臣妾不缺什么。只是臣妾愚笨,许多事情还需有人从旁提点指教,所缺的,所缺只是身边知事可亲之人。” 太后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说来,片刻静默随后一口轻叹,浅笑言道:“我明白你的心思,这宫中之事我如何不懂。吴嬷嬷在宫中多年,知礼知矩,你有什么不懂的,便多向她问问,有什么事,也可遣她前来。” 我心下狂喜,太后这番言语已是暗示吴嬷嬷是她的人,皇后的刻意刁难和设计陷害,已让我对身边的那几个宫人内侍的忠心不禁有几分担忧,如若我身边真有皇后安插之人,那无异于怀抱着一条毒蛇入眠,恐怕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下一个怡贵人。当务之急得想办法甄别落霞阁的几个宫人,如今太后告诉了我个可信赖之人,怎能不让人欣喜。 “太子殿下驾到!”内侍一声尖细唱喏将我思绪打断。 我急忙起身至门侧迎驾,太子并未多看我,只随意让我免礼,大步上前同太后请了安。 太后笑着说道:“弘儿啊,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呀?” 太子抬首答道:“劳皇祖母费心,孙儿最近读了些诗书文选,并无建树。” 太后兀自笑了片刻,遂转而问道:“我近日倒是听说你在寻一位姑娘,有一支玉簪为证,可有此事?” 太子略微尴尬,随即常色道:“是,皇祖母。只是孙儿并非为那位女子容色所吸引,而是欣赏她的风骨才情。” “瞧你说的,让哀家倒是有几分想见那个女子了。”太后好奇说道,瞟见我立于一旁顿觉有些不妥,遂补充道:“韵玦也是一个标志模样,可不比你那位姑娘差,我看你若是寻不到那姑娘也不必懊恼,莫冷落了眼前人。” 太子抬眼看我覆着面纱的怪模样,眼底有些掩不住的厌烦,但还是恭敬答应太后:“是,谨遵皇祖母教训。只是孙儿奇怪,明明簪子在手里,为何竟是不见了那位姑娘。莫不是孙儿那日眼花,遇见下凡的天仙了?” 太后一笑:“倒是拿你那天仙簪子来我看看。” 太子小心衣袖中取出一只晶莹的水色玉簪,盈盈一水明若玉,似有波光闪动。那日我扮作宫女,素衣宫鬟,为不引人注意仅在头上簪了一支简单玉簪,正是此刻太子手中这支。 太后惊诧万分,伸手将那簪子取来,轻轻摩挲光滑的簪身,遂抬头疑惑看我:“这,这簪子你可认识?韵玦!” 我一惊,摇头否认。这簪子确是将军夫人送我那盒子首饰中的一支,莫不是还有段故事? 太后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太子,又回过头看我:“这是当年哀家赠予你娘亲的玉簪,这还是先帝送给哀家的,哀家不可能记错。” 我一惊,不料将军夫人给我的那一堆首饰里随便一样都是如此贵重,遂抢先嚷道:“哎呀,太后,韵玦想起来了!这簪子确是母亲所赠,不过前些日子我到御花园闲逛,回宫后便发现将簪子弄丢了!还折回去找了半日,天黑也未寻着!没想到......没想到......”我看了眼太子遂低头不语。 太子惊疑看我:“这簪子是你的?” 我点头:“殿下方才也听太后验证了。” 袅袅香气静静缭绕,偌大一个寝宫顿时安静得怕人。 “好了,这簪子定是韵玦落下,碰巧被哪个宫人拾到了,这么说来,弘儿你那仙女啊十有□便是拾到簪子这人。找到便好,韵玦啊,这簪子你以后可仔细收好了。”太后有些不悦地叮嘱,说着将簪子交到我手里。 太子目中流露些许不舍,张口欲言却终是将话咽下,转而蹙眉凝视我,恨不得将我面纱穿透般望着我,眼中渐浮怀疑之色。 我转头避开他的目光,将玉簪紧紧握在手心。 “韵玦啊,过几日,汤池离宫,你也同去吧!汤池沐浴可是能治百病,端端个好模样硬是被这病给耽搁了。”太后喝了一口茶,缓缓道。 我一怔,急忙应道:“是,谨遵太后圣谕。” 太子有些无奈地望了一眼太后,太后这头摆明了是对他至今冷落我有些意见,但要说“端端个好模样”,在太子看来可未必,新婚之夜那场景估计已成他午夜永远的梦靥了。 ☆、猎场惊魂 六月十五,晴空云淡,初夏风清。 今日起,皇族将在此处的汤池离宫休养十日,此处山明水秀,温泉氤氲,是修养身心的极佳场所,本来我以病躯为由,不愿同往,想留在宫中再探虚实,但关于汤池离宫有些了解后,我便欣然前去了,如果消息可靠,这次许会有所收获,可能会探到一些关于琼莲的线索。 上午,皇上摆驾离宫附近的皇家猎苑。之所以到此,是因为此次离宫之行还有一项重要活动——驯服睿王从巴贝尔地界上带回的烈马数匹。巴贝尔族已经归顺,虽说巴贝尔族首领已经战亡,但余下他的幼子继位,如今被皇帝封了个王,在京中一座大宅里住着。此次的烈马正是从原巴贝尔王猎苑缴获的马匹。 猎苑北倚青山,树木葱郁。场上旌旗招展,银甲银盔的御林军持雪亮长枪整齐列队。场边,王公贵族尊卑列席,皇后率后宫嫔妃、公主坐于西面席位。 景国与胡地疆土相接,胡汉风气早已相融,习武骑马在景国贵族男子中蔚成风尚。尤其这马场上一试身手,赢得一片叫好和女子侧目也是面上添光的事。 只是这些烈马性子暴躁非常,有几个纨绔子弟竟是生生被甩下马背,但皇帝喜好看人驯服烈马,面上已微露不悦。巴贝尔人已被景国征服,怎能反而被其烈马震慑。 幸而,接下来上场的几位王孙公子骑术都还不错,其中那个样貌清秀的白袍青年据说便是郭皇后内侄郭郁律,眉目间颇有几分世家贵公子的傲然。还有平日不喜诗书只喜欢骑马游猎的三皇子高杞也表现不错。皇帝表情这才缓下几分。 我却不以为然,他们这些功夫虽然厉害,但我更想见识一下让宇文韵玦以死明志之人——睿王高衍的马上英姿。可惜睿王今日一直稳坐下首,似乎没有要上场的意思。我琢磨着是不想抢了皇子们的风头,另外也不会显得太过张狂。 一个多时辰下来,惊险刺激,众嫔妃冷汗频频,还有一个担心的妃子吓得已是昏过去,匆忙被抬下场去。 最后出场的一匹巴贝尔宝马通体墨黑,高大健壮,腿脚修长,毛色油亮得似一条墨色锦缎,长鬃整齐。 睿王介绍道:“此乃巴贝尔草原野马之王,生于巴贝尔烈焰山,其蹄能抵烈焰寒冰,冰冻三尺之地也能飞奔如插翼,脚踏‘炙沙’而日能奔袭数百里,一跃十尺,能抵深涧彼岸。乃名副其实之宝驹。” 众人皆惊叹打量着这匹野马,然而这马却似乎精神状况不佳,微微耷拉着脑袋,被牵上之时也甚为温顺。 “此马四蹄较大,身量极高,睹之便异于常马,不愧是烈焰山宝马。诸位爱卿,谁愿前去驯服?”皇帝微微点头道。 皇后浅笑道:“这半日,已让坐中诸位见识了我大景男儿雄姿,殊不知座下还有一位女中豪杰。” “哦?皇后所指何人?”皇帝来了兴趣。 皇后笑道:“皇上莫不是忘了,宇文良娣自小跟随宇文将军,骑术了得。不如借此机会,同我们展示一番!” 我一听,顿时傻了眼,这皇后是摆明了整不死我不罢休啊,我哪里会骑马? 还未及我拒绝,便有一人言道:“皇后所言极是,微臣驻守北境多年,也曾听说宇文良娣骑术高超,甚至不输其父宇文将军。不知可否借今日一饱眼福。” 我诧异得无以复加,说这话之人居然是睿王!好一个睿王,果真是如晴妃所说般绝情!但即便你不喜欢我,也不必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啊!抛却我曾对他的一番痴情,我与其也不过三面之缘,除去在御花园逼不得已对他撒了次谎,似乎没有什么过节,他为何要帮皇后推我一把?这么着急讨好未来的丈母娘? 我愤愤盯着他,他却似没感觉般,我旁边的太子妃等人却已摆好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宇文良娣,你意下如何?”皇帝似乎有些动心。 “启禀皇上,方才诸位王爷和公子的高超骑术已让臣媳大开眼见,臣媳自叹不如,又岂敢班门弄斧?”我委婉拒绝道。 晴妃也微微慌了神色,不无担忧道:“皇上,这马匹毕竟是野马之王,宇文良娣一介女流如何驯服?” “妹妹不必担心,只是驯马又不是要宇文良娣如何,何况马旁自有人护卫。妹妹这一说,倒好像哀家要谋害宇文良娣一般。”皇后淡淡言道,言语间已是不满。 “臣妾 陌上芳菲尽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5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5部分阅读 敢作此想法,只是宇文良娣有恙在身,实在不合上场。”晴妃解释道。 “噢,哀家忘了,妹妹也是将门之女,莫不是,是妹妹想上场一展风姿?皇上也很多年没有见妹妹马上英姿了吧?”皇后依旧笑容和煦,但那眼中分明射出万支毒箭。 晴妃猛然抬首,目光愕然。景国风气较为开放,对于女子骑马并无拘束,即便是宫中女子也不乏马术上佳者,只是万万想不到皇后居然逼着晴妃上场驯马。 “晴妃近来身子不豫,还是不要勉强的好。”皇帝果然还是宠爱晴妃,蹙眉道。 “启禀皇上皇后,臣媳愿意一试。”我主动请旨。皇后所言句句将晴妃引向不利境地,虽有皇帝开脱,可我实在不想看到晴妃因我受牵连。 这句豪言壮语一出口便是再也收不回。睿王向我投来淡淡一瞥,眸中竟隐隐闪过一线杀光。 场外营地早已备有一套女式胡服,晴妃与我同为将门之女,今日不是她便是我,总有一人要穿上这衣服去鬼门关走一趟,自我入了宫,皇后的危机感更重,唯恐我们姐妹联手,招招欲置我和晴妃于死地。可惜今日何太后已先摆驾汤池离宫,无人替我和晴妃求情,皇后定是早就选准了时机。 换好了衣服回到狩猎场,我将面纱掖紧在遮阳帽下,免得一会儿被风吹起。穿越狩猎场地的风将旌旗吹得烈烈作响,我恍然觉得面前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牛头马面的样子,都是一些吃人的魔鬼,居然要逼着一个女子去送死。 心里不安害怕到极致,竟突然有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其实也好,如果我今日死了,兴许便能穿越回去,离开这个可怕的世界。即便还存在另一种可能——我真的死了,但毕竟还剩百分之五十的可能穿越回去,这让我顿时生出一分大义凌然的豪气。 春风呼啸过旷野抵达猎场,拂动我的面纱,将那高大黑马的长鬃吹动如波浪翻滚。当我走至那匹高大野马跟前才发现,自己方方比那野马高出一拳,不要说驯服它,骑上去都很难。 保护我驯马的两个军士中一人果断蹲下,让我踩其背部爬上,我虽然觉得踩人背部往上爬这事极其不人道,但一想如今我这是爬向鬼门关,就在死前不人道那么一回吧! 刚爬上马背,那马便踢腾了两下蹄子,我急忙攥紧它的长鬃趴下,可良久那马再无反应,我便试着直起了身。那马像是明白我的意思般,慢慢迈开步,在场中稳步前行起来。如同参加盛装舞步的赛马般,这速度不快不慢,不扭动也不乱踢,那野马居然出奇地听话! 我惊诧万分,遂大胆地直着身子在马上溜了一圈。 场下已是欢呼雷动。与上次华宴一样,我此刻又成为了满朝的焦点,只不过与上次不同,此次望向我的目光都是赞赏。我坐在马上向众人挥手示意,心想:这只有一种解释,天不亡我啊!我颇为得意地瞪了一眼睿王,却见他只是冷眼旁观,表情淡然。 与众人的赞赏不同,皇帝的眉头紧蹙,甚是不悦地对睿王道:“爱卿言此马日奔百里,一跃数丈。可如今一见,性子温顺,奔跑甚慢,不过寻常之马!” 皇帝此言不仅否定了这野马,更否认了我的骑术。诚如他所言,此刻的那匹野马谁骑上去都会一样温顺,我甚至怀疑它是否真有睿王说的那般神奇。 “启禀皇上,此马自关外带回之际,还曾蹄伤数人,性子暴烈。可自豢养京中数日,便如此等不振模样。”睿王答道。 “哦?依爱卿所言,此马一旦离开那块生养土地,便失去其宝贵之处?朕的猎苑宝驹无数,惟独缺这脚踏烈焰寒冰的野马,如此竟不得见其神处,着实可惜!”皇帝惋惜摇头。 “诸位爱卿可有法子,让这神驹再显神威?”皇帝不甘心地问道,“谁若做到,朕许他一愿。” 我突然福至心灵,也许此举冒然,但能使我达成所愿。我下得马来,朝皇帝福身道:“启禀皇上,臣媳不才,方才一试让臣媳有了个想法,兴许可使这神骏再显神威。今日已见诸位马上英姿,待得神骏一显神威,正好也能见识一番睿王爷的高超骑术。”我这是摆明了向睿王挑战,他将了我一军,我也不是好惹的,待会儿能不能从马上下来,就看他自己的了。 众人皆惊诧地望着我,偌大一个猎苑只余风声和树叶的簌簌之声。随后众人这神色于须臾之间不知又换了几回,嘲笑的换做了看笑话的样子,惊诧的换作了更惊诧的样子,还有不动声色的。 一道波澜不惊的目光向我扫来,不带任何情绪,随即收回目光望向皇帝,睿王依旧淡定危坐在席座上:“如若宇文良娣能激起这神骏野性,本王愿意一试。” “宇文良娣有何高法?不妨说出来。”皇帝有些不信地望着我。 我将自己想法说出,皇帝眼中顿时一亮,即刻着人去办,一直目光冷冷的睿王居然向我投来赞许的一瞥,神色淡定,丝毫不惧我向他提出的挑战。 半个时辰过去,猎场中央已经挖出了一个宽四丈深两丈的环形深沟,中间向一块孤岛一般的地上立着一匹墨黑宝驹,正是那匹失去了精神气的野马。 几名内侍上前往深沟中倒入些金黄的液体,在阳光下溢出一股松木清香。待准备完毕,一名侍卫手持弯弓,弓弦上所搭乃一枚燃烧的羽箭。 “咻!”的一声,火箭飞向已泻有松油的深沟,顿时烈焰四起,被环绕在沟中小岛的野马徒然一惊,随即兴奋般地长嘶几声,高扬前蹄。 皇帝有些期许地点头,众人也期待着那匹宝驹重拾锐气。谁知那野马扬蹄半空后随后落定原地,并未跃出。我一愣,这难道不行? 烈焰中那野马的身影隐约可见,我不禁有些担心它会不会被火灼伤。 时间在流逝,不过片刻,我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在众人都已失望之时,火中突然窜出一道黑亮的身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穿越了烈焰,其跃之高如踏飞雁,其跃之远如履平川。 飘扬的鬃毛,翻飞的四蹄,是那匹野马! “好!”皇帝首先叫好,龙颜大悦。 坐下众臣这才纷纷附和叫好,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睿王漫不经心地鼓着掌,向我投来颇有深意的一瞥。 场中那匹野马已是意气风发,受了方才的烈焰一激,此刻如添双翼般飞驰在狩猎场上,风驰电掣。这样子,别说是骑上去,追上去都难,我心里轻哼一声:睿王,我倒要看你怎么办? 正想着,便见那匹野马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在场中狂奔一圈后突然掉头,直直朝西面的皇后和诸嫔妃的坐席飞奔而来,蹄下尘土四溅,似挟着万分怒气般冲闯而来。 几个御林军和侍卫上前阻拦,却都阻拦不下,那野马眼见离后宫坐席越来越近,平日里自持优雅的妃嫔早已乱作一团,侍儿搀扶慌忙后撤的,尖叫着闪躲的相互推挤。皇后也在侍卫保护下急忙撤离,我拉上被吓傻的苏良娣往后退去,眼前不经意闪过一个玄色衣袍的身影。 那人墨玉王冠,广袖华服丝毫不碍他跃上马背,两个利落地翻腾,他便稳坐马上。 ☆、杀机乍现 那野马愤怒地颠簸着背上之人,依旧不依不饶向我们奔来。 睿王今天并未打算上场,因此没有穿骑马装,他的广袖在风中翻飞,冷峻面容目光凌厉,眼见那马匹便要踏上坐席,他一个利落侧翻下马,往马身上猛然一击,那马头微微偏了方向,不再冲着后宫女眷坐席。 下一秒,睿王又重新骑回马上,伸臂奋力一拽,让那野马止步跟前,那野马腾空的蹄下正是被长裙绊倒的华阴公主——那个即将成为睿王妻子的那个女子。 世界仿佛只剩下风声和野马的长嘶,华阴已经惊呆,只知道圆睁双目傻傻望着眼前的一切。多年以后,不知华阴回想此刻是何滋味。 下一秒,只见睿王广袖在空中一旋,随即夹紧马腹调转马身,马儿便往回奔向场中。 这惊险的一幕早令众人惊得不敢呼吸,此时才松了一口气,睿王骑着宝驹向场中飞奔离开,这厢,华阴公主仍在震惊中未回过神来,侍女已上前将其扶起。 “宇文良娣,你是何居心?”皇后怒气冲冲地要追究我的责任。 皇帝不悦地抬手制止:“此马性烈,不能错怪宇文良娣。李统领,你即刻领兵上前协助睿王,万万不可让那牲畜伤到睿王。” 御林军统领上前领命,带上几人骑马往睿王方向追去。有了皇帝的保护,皇后只能狠狠瞪我几眼后作罢。我顾不得皇后刀子般的目光,转而望向睿王远去的那个方向,一人一马已是一个黑点。 方才我只是想考验一下睿王的骑术,顺便作为报复,实在不想差点出了大事。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昂扬嘶鸣的马声从远处传至,我心下一动,翘首望去,地平线远处的弥漫黄尘中一人一骑正驰骋而来。狩猎场下坐席中隐隐有些马蚤动。 睿王绣金华服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宝驹昂扬雄姿,飞驰如凌空。其纵马而来气势非凡,明明只有一人,却似千军万马阵汹涌而至。 坐中女眷纷纷芳心萌动,长乐等几个公主则羡慕地拉住华阴公主打趣,华阴则有些羞涩地微微颔首,刻意避开了郭郁律阴郁的眼神。 远处,太子颇为不意地独自举起酒壶,自斟自饮。 宝驹长嘶一声,睿王已于十丈开外驻马,干脆下马,阔步上前:“启禀皇上,宝驹已经驯服。” 皇帝眯眼笑道:“爱卿既征巴贝尔族,又驯之宝马,真乃我大景英才!朕今日便将这神骏赐于你!” 睿王谢恩,那眼神不卑不亢。皇帝这才想起我,转而看向我道:“宇文良娣,朕念在你并无恶意,就免你罪过,赐玉琼浆一杯。” 我傻了眼,皇帝这赏赐就是一杯酒啊,我原本打算是跟皇帝讨个好,到游仙居照顾何太后呢。 按照景国皇族规矩,每年春末都由皇后带领有品级的嫔妃前往凤鸣谷温泉沐浴,凤鸣谷建有汤池离宫,谷中狭窄,所有宫室几乎是排成一线,四周山势陡峭,守卫森严。本来我也是能去的,可是最好的汤池在凤鸣谷最里面的游仙居和九凤阁,其中游仙居是何太后专用沐浴场所,其他后妃只能在距离更远的其他汤池小住。 游仙居附近的九凤阁则无人居住,传说那里是已故宣和皇后曾居寓所,但很久前便已被封了。既然琼莲是宣和皇后最喜欢的花,她会不会在那个山谷里留下些什么呢? 若是求得皇帝同意,以照顾太后的名义,跟随前往游仙居,趁机前往九凤阁探查一番,兴许可以打探出什么消息来,可眼下这计划算是泡汤了。 皇帝所赐琼浆气味芬芳,众目睽睽之下我还得绷出个甘之如饴的笑容,真真是无奈。睿王斜斜递过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似乎看透了我没能如愿。 我错开眼神,仰脖将那杯玉液一饮而尽,凉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辛辣微甜。 午后日光强烈,皇族前往离宫休憩,不知出了何故,皇帝先行一步,率一部分兵马急急赶往离宫。而另命睿王率兵保护皇后和众人随后前往离宫。 皇后、贵妃等人的銮驾在前,太子妃单独乘一辆马车,我和苏良娣共乘坐一辆随后。四野一片碧色,山间驿道落英缤纷。车队绵延数里,华盖招展,金壁锦帘,护卫的御林军浩浩荡荡。 “上午多亏了妹妹,那马奔过来,可把我吓坏了!”苏良娣抚胸感叹,眼中还余有恐惧。 “姐姐见外了,再说若不是我出的那主意,又怎会出这种事情,还惊吓到各位娘娘。” 苏良娣一把抓住我的手安慰道:“不是的,妹妹这么聪明伶俐之人,你没看见皇上都龙颜大悦了。对了,妹妹手上伤势可好些了?”苏良娣关切地问着便欲来拉我的手,查看上次宴会被小猴抓伤的地方。 明知当初是她在面纱上下毒,可如今面对她虚伪的笑容愤怒不起来,便悄悄将手拢入袖中,淡淡笑道:“让姐姐费心了,已经好了。只是可惜了姐姐送我的面纱,颜色款式都是我极喜欢的。” 苏良娣面上颜色微变,有些不自在调转视线:“那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只要你没事就好。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再着人做几顶。” 我故意提面纱之事,苏良娣的表情分明心里有鬼,可她这胆小心虚的模样又分明说明她没那个胆量自作主张地陷害我,到底是谁指使她,我心里已依稀有了答案。 午后终于行至汤池离宫,才到汤池便听闻了一个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上午太后单独前往汤池之时,半路遇劫。幸而已将歹人全部击毙,据说那些人虽身着汉人服饰,却是胡人面貌特征。太后受了惊吓,难怪皇帝先急急赶往离宫看望母亲。 胡人刺客潜入景国国都,这可不是小事,难怪皇帝调令睿王带兵随行保护,还在离宫周围加增了数层守卫。 我这厢还未安顿好,便来了一个嬷嬷,说是太后请我过去同住,我估摸着是太后受了惊吓,想找人作陪。正所谓事实难料,那厢我在狩猎场玩命地争取陪伴太后的机会,这厢那些劫匪就给我送来了一个天上掉下的大馅饼。 游仙居果然不一般,背靠一面刻有诗词的绝壁,繁华碧树将其环绕,青翠修竹边丛丛粉白的小花围绕着一池池氤氲的温泉,蒸汽缭绕中恍若仙境般。 我到的时候,太后正在一眼名叫留仙泉的汤池中沐浴。我等了良久,才见太后疲惫地回屋。休息了一下午,她的情绪渐渐好了些,陪她一起用过晚膳,太后便入寝居歇息了。 其实,游仙居还有更奇妙的地方,那些不同的池子能治愈不同的病,那眼留仙泉能使人精神极度舒缓,还有能治腰疼背痛、五脏六腑病症的,更有一眼能让人体留异香的琮瑢泉,清澈泉水顺山石滴落,落入池中如琴声琮瑢,故名琮瑢泉。 太后之前特意安排我到一眼可以治愈皮肤病的温泉沐浴,我以劳累过度为由,也早早歇下。 夜已深了,郊外的夜空格外漂亮,漫天晶亮的星星铺得到处都是,似乎随手便可摘下一颗。 只可惜我此刻没有这样的兴致,好容易等众人都已睡下,我这才有机会出来。 方出了游仙居侧门,便见正门那边有一丝亮光,我徒然一惊,急忙倚在墙角不动。 “路上小心些!” 我听出是冯嬷嬷的声音,可是这么晚了,她还没睡? “多谢嬷嬷,奴婢一定将太后嘱咐转告娘娘。” 这声音极其熟悉,似乎今日我刚刚听过,可是,是谁呢? “恩,记住外人见到时怎么作答!”冯嬷嬷有些不放心地交待。 木门将那线亮光隔绝在了门外,我探首望去,一个宫娥提着灯笼往北边去了。 望着那远去的纤瘦背影,我突然想起,这不是苏良娣的贴身侍女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将太后嘱咐转告娘娘?难道说我猜错了,苏良娣不是皇后的人? 那灯笼的光芒若隐若现渐渐远去,我拍了下脑袋,提醒自己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得抓紧时间办正事了。 夜色掩护下,我悄然顺着翠竹林往南边行去。 “谁人在此?”身后不远处有一柄灯笼亮起。 我见是一队巡夜的侍卫,遂讪笑道:“几位大哥辛苦了,奴婢是宇文良娣宫中的,太后特命良娣于游仙居同住,但良娣忘了些东西在先前的住处,遣我前去取回。”我说着便取出腰间令牌,以证明身份。 那侍卫将灯笼举得高些,想看清我的面貌。 我边用手挡了挡光,边讨好地笑了笑。 “玉清居在北面,姑娘走反方向了。汤池露重,姑娘小心道上湿滑。”为首的侍卫将我打量一番后,还好心地为我指明了方向。 我谢过他,只好暂时掉头往南,待他们走远再继续前往九凤池。 夜风微凉,山间树影憧憧,本来九凤池就荒废多年,又处在虫鸣唧唧的山间,夜风一吹倒让我有几分毛骨悚然,不知为何,我还总觉得身后跟有一人。可每每回身却只见树影摇动。 九凤阁同游仙居一样,也是倚着一面绝壁,夜色下隐约可见壁上也书有字句。九凤阁门上挂有一把大锁,推了一推,厚重的木门纹丝不动,看来今夜得翻墙了。 我滚来几块石头倚在山脚一处凸起,摞稳后便艰难地往墙头攀去,不知是不是我用力过猛,风化的墙头竟突然倾倒,“哗啦”一声,我和那些砖瓦便一起落到了院内,一声惊呼方逸出便被我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摔得好痛了,膝盖和胳膊都被蹭破。 我咧着嘴抬头,登时被面前的情景震住。 这哪里是修筑得巧夺天工的九凤居,分明就是一片废墟,残垣断壁间根本看出原来建筑的模样,房屋像是被人刻意毁坏,但奇怪的是为何这对废墟外头还要留有宫墙?也许正因为此,众人才只知九凤阁荒废,却不知其实它已被毁。 我缓缓爬起,失望不已,这里居然也没有什么线索,琼莲,它到底在什么地方?我究竟何时才能寻到它? “琼莲,你到底在哪里?”我望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喃喃自问道。 “你果然不是宇文韵玦!”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像被施了定身符般,浑身一激,这声音...... 身后之人的步伐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上,他踱至我面前,定定将我望住,肯定道:“你是白月离的j细!” 他的脸依旧是俊朗的轮廓,那眸子依旧冰冷,此刻更是多了几分决绝的狠厉。 ☆、逃过一劫 我震惊得不能言语,睿王如何能在这个不应该的时候出现在他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尤其是他居然已认定我为什么j细! “你不用辩解一下么?”他眸中已闪过杀机。 “我辩解什么?难道王爷不应该也同我辩解一下,为何此时会出现在这离宫深处?”我深吸一口气,抬头望他。 睿王像听到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般,冷笑一声:“还要再装?”伸手抬起l 我下颌。 我咬唇躲开,却被他狠狠捏住,我甚至能听到下颌骨头被挤压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太子良娣!”我挥手击向他的手臂,欲挣脱。 他松开我的下颌,却顺势将我挥去的手握住,随即翻开掌心,“太子良娣?”睿王笑得极其开心,随即冷哼一声,“有这么满手握缰绳、刀柄老茧的太子良娣?” 我一愣,奋力甩开手,摆脱他的掌控:“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说我不是良娣?就算我满手老茧,那也是太子明媒正娶回来的!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睿王现在站在三步开外同我对峙,浑身散发出的威严冷峻几乎可以将周围空气冻结。“当初,我以为你是皇后的人,便留心你的举动。可不想你比之更危险,你居然是白月离细作!” 皇后的人?白月离细作?这睿王的分析乍一听都让极其离谱,皇后的人?什么意思?我要是皇后的人,会被处处打击?至于白月离细作更是无稽之谈。我越想越好笑,不禁笑出声来,但这一笑令气氛更加诡异。 “睿王爷,到目前为止,你的证据就是我手上的茧子,你不觉得自己的推理很可笑吗?那我还可以说你骑术了得,应是从小马背上长大,是白月离人派来打入景国内部的!”我毫不留情地反击道。 睿王突然沉声笑了:“好一个口齿伶俐的宇文良娣,白月离王也真是有本事,居然能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子来冒充宇文韵玦!当日你在宁湖边上不识得我,我便有些奇怪,后来得知宇文韵玦失忆,遂有几分释然,可惜你却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奇怪举动,即便长相神似又如何?宇文韵玦失忆,岂会连带骑马也一并忘记,更绝不会满皇宫乱晃,四处寻找琼莲!” 我浑身一震,他听到了!他听到我要找琼莲了! “说吧!你要找琼莲作什么?你的主子要你来景国皇宫干什么?”他步步紧逼,目光阴冷。 “睿王爷,请你注意自己身份!我现在是太子良娣,你还没有权力审问我。如果你说我不是宇文韵玦,是什么细作,大可与我同到太后面前,即刻找来宇文将军和夫人辨认一番。”睿王的咄咄逼人已将我激怒。 “何必送至太后面前,你既是细作,我又何苦留你来坏我大景江山?”睿王眼中的杀机迸现。 我暗呼不好,这睿王胆大包天,难道要私自处决我?我步步后退,身后便是宫墙,已退无可退,我后背紧紧抵在墙上,心跳剧烈得像要蹦出来。 睿王越靠越近,狠厉目光像冰刀一样触碰在我脸上。 紧张到了极致,我突然心生一计,一把扑上去,将他抱住。 睿王不防我如此举动,顿时僵住。 我却伏在他胸口哭得甚是凄厉:“你好狠的心哪!居然要杀我!你可知道我演这些戏有多辛苦?装作不认识你,为了什么?与你相认,那又如何?你前程光明,难道我还要连累你不成!” 睿王没有说话,我只觉他胸前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双拳紧攥。 “找琼莲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还不是为了你!”我一通干嚎,正愁没有泪水,却见睿王健壮双臂将我一揽。 我心想:不会吧?这么容易就感动了?却见他下一个动作是将我嘴捂住,随即抱我在怀中顺势往地上一滚,便到了那堆断壁背后。 一翻一滚之间,强烈的男子气息满满将我包围,我心跳得有些快,可他还是紧紧捂住我的嘴,我们二人离得极近,他的呼吸就在耳畔。 “方才你可听这里有动静?”院外隐隐传来人声。 “哪有什么声音。这里白天都是阴森森的,日日在这离宫守着,你还嫌不够受啊!走走走!是你听岔了。” “没有!我方才确实听到有一个女人的哭声。今日上头特定吩咐严加防范,你在这里等着,我翻墙上去看看。” 似乎有人攀上墙头,不一会儿是他落回地面的声音。 “走吧!什么都没有,还是那样,就是奇了怪了......” 那两侍卫嘟囔着渐渐远去,睿王才将我放开,他方一低头:“他们走了......”说了四个字,便突然面色滞住,眼神渐渐迷离,随即紧搂着我的胳膊呀渐渐软下。 “你......”他蹙眉望我,似乎还留有一丝清醒,终是支撑不住,躺倒在地。 我将扫过睿王鼻端的那方丝帕收起,得意一笑。自上次芳华园遇险,我便多了一个心眼,让胡太医给我提炼了中能让人瞬间昏迷的迷|药。一部分药粉包在纸中,方便撒开,防那等生禽猛兽。还有一部分被我浸在了丝帕上,防人。 此外火折子、匕首等也一应俱全,都是已备不时之需。不想今日还真用上了。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回游仙居,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刺目的亮光。下意识举手挡在眼前,那光却渐渐柔和,暖暖浅黄光芒中一朵莲花渐渐清晰。嫩黄的花蕊,依次雪白、淡黄、粉红、浅紫的四层花瓣依次徐徐绽放。 “琼莲!”我欣喜地大叫一声,便伸手去抓。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双大手先我一步将琼莲夺去,那人冷峻的目光扫来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找琼莲做什么?”他冷冷问道。 “把它还给我!”我扑上去想夺回琼莲。 他突然阴冷地一笑“琼莲是我的。你这个细作,去死吧!” 一双大手已经握上了我的脖颈,慢慢收紧。 “不要!”我大叫出声。下一秒,耳畔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娘娘,您怎么了?娘娘,您醒醒,醒醒!” 我猛然清醒,登时坐起,胸口起伏不定地大口喘着气,额前已是冷汗涔涔。 “娘娘!您是不是被梦魇着了?”如缀担心地抚着我后背。 我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方才那是个梦,可睿王那双冰冷的黑眸却似乎还在眼前。外头阳光刺眼,都已经上午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我扶额叹道,许是昨夜的迷|药我也呼进一些。 “可不,娘娘好眠。今天一大早外头都闹翻了。大内侍卫总管领了一帮人四处搜查刺客来着。”如缀边为我更衣边道。 我心里一紧:“刺客!汤池有刺客?什么刺客?” “不知道,是太后身边的唐姑姑不见了,太后怀疑是被刺客抓走了。” 我浑身一紧,唐姑姑?怎么又冒出个不相干的唐姑姑? “那抓到刺客没?” “没有,皇上昨日便将睿王爷调来护卫离宫,不想还出了这样的事。那刺客也真是胆大包天了。”如缀有些愤愤道。 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年老的嬷嬷,对我行礼道:“宇文良娣,太后谕旨,命良娣即刻前往前厅。” 我与如缀面面相觑,我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随意收拾了一番,覆上面纱后便急急出了门。游仙居曲折寰转,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前厅,迎面而来便是一股刀兵之气。 院外的御林军守卫明显增加了许多,皆是面色肃穆。迈入前厅,方往厅堂上扫了一眼,我的心便差点从喉咙里跳出,几乎被门槛绊了一绊。 太后下首悠然坐着的那人不是睿王是谁?他醒得倒也挺快,此刻是面色如常,眉目依旧冷峻,丝毫看不出昨夜被迷晕的状况。 我向太后行了礼,又同睿王相互见了礼,随后落座在太后另一侧,刚好与睿王遥遥相对。 “韵玦,你听说了吧?昨夜唐姑姑失踪了。”太后颇为疲惫地叹了一口,“她陪伴了我多年,可惜如今恐怕是遭了不测......” 睿王向太后拱手:“请太后万万要保重凤体,此事乃微臣失职。皇上既然派微臣保护离宫安全,微臣定竭力追查此案,保证不再出现诸如此类之事。” 太后摆摆手:“罢罢罢,还是睿王爷同宇文良娣说吧!” 我尽力挺直腰板做出自然地样子,轻抿了一口茶,望着睿王微微一笑。 “是!”睿王领了旨,便转而看向我,那凌厉的目光隔着面纱我也能清晰感觉到。 “宇文良娣,本王也是秉公行事,还望良娣见谅。昨夜有人在游仙居外见过一宫娥外出夜行,说是良娣宫中之人。不知良娣可知?”睿王墨黑的眸子紧紧盯着我。 我莞尔一笑:“确有此事,是我命如缀前去玉清池将我遗落的披风取来。” 睿王见我承认,脸上闪现一丝笑意:“可否让那婢女前去让侍卫指认。” 我心下一紧:“睿王爷是何意?难不成是要怀疑我?” “良娣误会了,如本王方才所说,本王只是秉公行事,不得已而为之。” “睿王爷,宇文良娣的侍婢乃一个普通宫婢,又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这倒不必了。”太后突然岔入话,蹙眉扶额。 太后居然制止了睿王追查昨夜出游仙居的侍婢,难道是怕追查到还有一个侍婢出过游仙居 “既然如此,那还是请良娣配合另一事项吧。”睿王也没有逼我,但他面上洞察一切的笑意早已说明了一切,他根本就知道那侍婢是谁。 “还有什么?”我按捺住怒气,尽量平静道。 “昨夜至今晨,离宫都被御林军和我的大军包围得水泄不通,不可能会有外人进出,所以唐姑姑的失踪一定是汤池内部人所为。微臣今日已与侍卫统领到各位娘娘处检查了一番,均未有任何收获。惟有宇文良娣处还未行检查,还望良娣配合。”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为何不当着太后的面揭穿我?只要他说我面上红斑是假的,我就是昨晚那宫娥,就可以治我个欺君之罪。不过也许太后会为我求情,让我能免于一死。 但我若是白月离派来的刺客,那就大不一样了。眼下他借追查唐姑姑失踪一案,要搜查我的寝居之处,定是已想好了将我置于死地的万全之策。十有□,那失踪的唐姑姑现在就在我屋里! “既然如此,睿王爷请便吧!”我有些僵硬地一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如何解释,求得生机。 “得罪了!”睿王一挥手,他手下一名年轻将军便领命出了前厅。 时间仿佛流淌得极其缓慢,大厅里,各人暗怀心事。太后昨日受惊,今日又忧思,面色更是不好,一直叹气。睿王坐在我对面,从容自在地喝着茶,偶尔瞟我一眼。我暗自绞着丝帕,忐忑不安。 大厅里安静得像深夜的山谷,没有人说话,宫娥内侍都屏息静立。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离去的年轻将军回来禀报:“启禀太后,启禀王爷,属下等未在良娣寝居搜到任何可疑物件,却在琮瑢泉打捞上一具女尸。请太后定夺。” 我高悬的一颗心猛然跌落。不可能!睿王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我向睿王投去疑惑的一瞥,却见他只是肃色望着太后:“太后凤体不宜近此污秽,还是请太后身边之人前往辨认为好。” 太后惊愕片刻,随即摆手让冯嬷嬷前去辨认。不多时,冯嬷嬷便一脸悲戚地回来,指认就是唐姑姑的尸体。太后一声哀叹,掩面倚在了凤榻上。 众人顿时涌上,扶的扶,喊得喊,还有唤太医的,整个前厅一团慌乱。 睿王即刻告退,离开前他颇有深意地瞥了我一眼,视线扫向我绞在手指上的丝帕,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觉得他嘴角浮起一丝极不易察觉的笑容。 ☆、夜探废殿 当日下午,唐姑姑的死因调查出来了,唐姑姑身上无任何外伤,竟然是溺水而亡。汤池夜露雾重,池边湿滑,许是唐姑姑不小心划入池中溺亡。经过这么一折腾,游仙居已成了个不祥之地,太后也没了再在离宫待下去的心思,皇帝便听从母亲的意思,命众人随同摆驾回宫。 对此,我是求之不得,如今,我的境况越发不利。必须赶快回宫寻找其他线索,尽快离开这个时空。 回到宫中,生活逐渐恢复了平静。华阴公主婚期渐近,宫里一片忙碌,都在筹备华阴公主的婚事。虽然宫里的安闲让人恍惚觉得前些日子的离宫之行仿佛是一场梦。但我总觉得只要睿王在京城一天,我就像枕着一颗炸弹入眠般。眼下的平静背后兴许是更大的风浪。 皇家御苑的汤池离宫没有琼莲,那唯一的可能是琼莲还是在皇宫里,可是在哪里呢?自己盲目查找似乎是行不通了,还是要从可信的人口中寻找线索。 是夜,狂风大作,初夏便来了一场急雨。我拉了吴嬷嬷闲话打发时间,外头雷电交加,倒是个讲故事的好氛围。 “这芳华园啊,是前朝惠帝主持修建,园内原就有一喷泉,百官绕泉垒土作山,山上广种松、竹、杂木善草,更捕些山禽杂兽放到山间。后来高祖皇帝灭了前朝,便以芳林园纵容帝王骄奢滛逸为由废黜,园子一时荒废。再后来,先皇继位后又重新启用,不但扩大了范围,将其改为皇家猎苑,将那些个西边南边进贡的珍禽野兽都放了进去,也正因为危险,才命专人看管。”吴嬷嬷将芳华园的过往细细说来,不愧是老宫人,对芳华园的底细颇为了解。 我颇为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那院子里连狮子都有,不会还有大象吧?而那日我在芳华园遇险时,救我之人兴许就是吴嬷嬷所说的看管之人。可他为何不让我看见他的面貌? 我捧着茶盏轻抿一口,笑道:“嬷嬷,现下外头风急雨大,今夜就免了你值夜了。再陪我多说说些宫里的事。我入宫未几,很多事都不太了解,闹了不少笑话,还望嬷嬷指教。”说着便向吴嬷嬷微微福身。 吴嬷嬷见我向她福身,急忙下跪说道:“娘娘,使不得呀,使不得!” 我急忙将她扶起,恳切说道:“韵玦愚笨,入宫这些日子,反倒让你们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我知道,别宫的娘娘欺负我,她们手下的奴才就欺负你们,说来,是我对你们不住。我只想多知晓些该与不该,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这一宫的人。” “娘娘待老奴不薄,老奴自当竭力相报,不知娘娘要知何事?”吴嬷嬷也是个聪明人。 “我想知道这宫里哪些地方不吉利或是不该去,哪些又是不能提不能说的,省得日后招来祸端。还请嬷嬷提点。” “娘娘折煞老奴了!既然娘娘问起,老奴便如实相告。这宫里,有三个地方娘娘千万近不得。一个就是方才老奴所说的芳华园,还有一个便是冷宫周围,那怨气重,不吉利。这第三个,”说到这,吴嬷嬷将声音压得极低,“便是废殿琼华宫,废弃多年,是不祥之地,白天都是阴风阵阵。” “一个废殿而已,有何可怕之处,竟是去不得?”我疑惑万分。 吴嬷嬷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琼华殿,“琼”!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猝然问道:“莫非是里面有什么秘密?琼莲?” 我话音刚落,一个惊雷乍响。 闪电的白光将吴嬷嬷的脸色映得惨白,她愣住片刻,急忙起身打开门,探头看屋外无人才将门窗紧闭,回来略微惊恐地低声说:“娘娘,这话在宫里可说不得啊!” 我故作惊讶状疑道:“好生奇怪,为何这琼莲便就提不得了。嬷嬷,你若告诉我个缘由,以后我又岂敢再提。” 任我再三追问,吴嬷嬷就是矢口否认不知其中缘由,但似乎隐隐承认琼莲就在琼华宫。至于为何成为宫中禁词,她已下跪求我不要多问,我也不忍她为难,便将她遣下。 琼华宫,我在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以高贵的国花琼莲命名的宫殿,怎么也觉得像是皇后寝宫之名,如今却只不过是个废殿。正如那些被史书装饰美化了的阴谋险恶,真实?br / 陌上芳菲尽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6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6部分阅读 实的历史早已随着倾圮宫殿被埋藏,也将宫闱秘辛掩埋在寂寂深宫。 月华皎洁,野蔷薇爬满倾圮的宫墙,粉白的花朵被月光映照得惨白幽晦,破败的宫殿已褪去朱红色彩,玉阶和栏杆在月光下散发柔柔光晕,宫殿里面一片漆黑。琼华殿,究竟有何古怪,今夜我便来会你一会! 我趴在倾塌了一半的宫墙边等候时机,凉凉的夜风拂动耳边碎发,一阵寒气侵入四肢五骸,让人有些发瘆。耳边夏虫幽幽鸣叫,蔷薇随风妖娆摇曳,配合着眼前的破殿,有说不出的诡异,白天来探路看到的琼华宫虽然倾圮,却远没有夜晚这么瘆人。我暗暗叫苦,为何琼莲所在都这么诡异危险。 我寻了个隐秘角落,将请如缀特意为我缝制的夜行衣换上,之前的宫装则被我藏到了一堵墙下。 没料到的是这废殿夜晚实在太过阴森了,比之汤池离宫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早知如此荒凉让如缀陪我来多好,但转念一想,若如缀陪我同来,见我在琼莲的光芒中昏死过去,实际魂魄已经穿越时空的场景,不知会不会也吓得昏死过去。思及此,我不禁暗暗发笑,顿时轻松不少,便翻过倾倒一半的宫墙跳到里面。 好在莲花应是长在户外荷塘,我也不必进那黑黢黢的大殿,可直接到宫后空地找去。这琼华宫实在很大,贴着宫墙走了半晌才过了前殿,中庭有一个粼粼波光的水池,我欣喜奔近,却发现塘中并无荷花,唯有些水草杂物,一片狼藉。 我失望至极,只得将最后的希望落到了后殿花园,后殿应是寝居之所,也许这个宫殿的女主人喜欢推开卧室窗户看见娉婷荷花呢,那后殿就可能有荷池。 但让我难以置信的是,后殿之后居然有一个小巧的园子,花地、菜畦依稀可见,正中是一间低矮的农舍,只是已破败不堪。 我登时愣住,不知这宫原来的主人到底是何人,能在宫中植花种菜、盖农舍的,应是当年很受荣宠的一位吧,可惜不知何故变成如今这番光景。 这个宫里实在有太多的不可思议,有一座庙宇,还有一个危险的野生动植物园,寝宫之后又藏有菜园和农舍,到底还会有多少让人惊奇之事。 虽寻遍殿外都不见琼莲,我仍不死心,吴嬷嬷所言若是属实,那这里便是我最后的希望了,不能轻易放弃,想了想,终是决定壮着胆进殿一探,许会有何发现。 躲在廊柱后,好容易才用打火石打出一点火星,却见宫墙外有一对侍卫巡过,只得一脚踩熄,噤声不动,暗叹口气。 殿外点火有光易被发现,进殿后再点也许比较安全。待侍卫走过,我便壮着胆子进了琼华宫后殿,推开吱呀作响的褪漆大门,一股尘灰扑面落下,呛得人忍不住低咳几声,些许灰尘落入眼底。 我急急回身将殿门掩上,片刻后眼睛适应了殿中光线,才发现殿内并无想象中那么黑暗,澄莹月华透过破旧的窗棂在地面上映出一幅斑斓图画,大殿正中居然有一个透明天窗,那天窗的材质不像玻璃比玻璃更晶莹剔透。月华从天窗如水般倾泻而下,映照着殿中一个莹莹闪光的池子。 殿内摆设尘埃遍布,唯这池子似新。我已惊讶得不能言语,不由自主走向那池子,月华笼罩下池水澄碧,池中几片荷叶发出莹碧绿光,如玉雕成一般。一支小巧的花苞娉婷立于叶间,浅浅粉紫莹润如玉。 我惊喜地张大嘴巴,几乎就要喜极而泣了!经历了那么多的危险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琼莲,它终于出现了! 上天也许是奖励我越挫越勇,更让人难以置信一幕随即展现。只见那小巧的花苞沐着月华,骤然绽放,片片花瓣依次吐开,嫩黄的花蕊,依次雪白、淡黄、粉红、浅紫的四层花瓣徐徐展开在我面前。 琼莲开了!我心脏狂跳,死死屏住呼吸,只期盼一道白光过后,自己便能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时空。 ...... 我闭上眼,等待着。 耳畔静静的,身体也无半分异样。我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仍在那个废殿里! 而那朵琼莲也只是迎着月华静静地绽放,除了那莹莹玉色光芒再无异样。我依然是我,依然在在宇文韵玦的身体里,依然在这个异时空的皇宫废殿里。 一切都没有变,我惊慌俯身向池子靠近琼莲,依然毫无反应,不可能啊,难道不是琼莲把我带到这里的?还是我根本就回不去了! 心底顿时涌起一股绝望和慌乱,我咬了咬牙,决定将琼莲摘到手上试试。便向池心倾身过去,胳膊肘似乎抵住了一样会动的东西,随后脚下踢碰到池壁突然凹陷。 只听轰然一声闷响,池底的水渐渐减退,似乎有一个缺口引水纷纷下流,而与此同时有一个黑色的盒子慢慢被抬起。 我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一幕,难道刚才我触碰了什么机关? 一惊未平一惊又起,那黑色盒子被一个类似支架的东西抬起后,水又慢慢涌回,最后水面平静下来,一切恢复得刚才一模一样。 惊疑不定中,我试探着伸手将那个黑色盒子小心拿起,盒中不知为何物,颇为沉重,盒身漆黑如墨,触手冰凉,雕有暗纹。琼莲粉碎了我回去的希望,冥冥之中,这个奇怪的盒子却给了我另一线曙光。 回到落霞阁已是后半夜,如缀一直在等我回来,见我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来。 匍一进屋我便急忙将身后的包袱甩下,幸好琼华宫离太子东宫并不远,虽然是宫娥的装束,但要藏住那个盒子实在不方便,那沉重盒子早压得我汗水涔涔。 “如缀,你也困了,快去睡吧!我不想睡,想再坐会儿。”我让如缀将屋内所有灯烛点亮,便将遣她到外屋。 如缀微蹙眉似乎想劝我早些休息,我却将她哄着推出门去。随后插好门奔回桌边,解开包袱,小心捧出那盒子。 漆黑盒面上融融烛光轻轻跳跃,不知为何,我竟激动得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锁眼小巧,并无钥匙,仔细看盒身,发现雕刻的暗纹之中有一柄精巧荷叶似乎略高于其它,我用指甲轻轻一抠,一枚小巧荷叶便在手中。 对上锁眼,果然能打开,不料里面还有一个青黑盒子,同样抠下盒面一朵荷花,便又打开锁眼。我心下兀自好笑,莫不会还有第三个盒子。 打开,果然,青黑盒子之中还套有一个紫玉盒,盒面精美镌刻着一句诗:“锦绣天阙浮香荷,铁马冰河帐里灯”。那娟秀小字似乎出自一女子之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甚至没有锁眼。 我讶然无语,用手抚上着凸起的字,不知如何开启。盒上只有这一首诗,玄机似乎在此。我一遍遍默念这几句诗句,蹙眉凝思。前两个盒子,一个用荷叶,一个用荷花做钥匙,似乎对荷尤为钟情。思及此,我指尖触上“荷”字,轻轻按动,“嗒”一声盒盖轻启。 将盒盖缓缓打开,我不禁倒抽一口气,引入眼帘的居然只是几本装订精美的书册,纸张发黄,似乎年代颇为久远。这盒子不知采用了什么工艺,极其密封,三层保险之下这几本书册竟然是干的。只是看起来纸张似乎很薄脆,一碰就碎。 我小心地拿起最上面一本,缓缓翻开第一页,只瞅了一眼,我便感觉心脏几乎要从口中跳出。 里面第一页,赫然写着一句英文:“i don’t know how to go back to y world, but i krohis world” 异时空居然出现英文!虽然难以置信,但却让我怀疑在这个时空有和我同样遭遇的人存在,心中一时悲喜难言,双手不可自抑地微微颤抖。 一页页翻过,整本书居然都是用英文写成。再看剩下的几册书,同样是通篇英文。我继续翻开最先打开的那本书,正文第一页写道:“the white light sentto here whehe birthday party for suhua, y best friend” 看到“suhua”这个汉语拼音的词语,我更是激动欣喜得想要跳起来,是我名字的汉语拼音!难道说当时聚会中有人和我一样,被那道白光带到了这个时空!封面下角写着三个娟秀小字“黎诗翎”告诉我这本日记的主人似乎是一个叫“黎诗翎”的女子,可是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我颤抖着手将灯芯挑亮,捧着那册书越发如饥似渴地读着,这本书明显是本日记,且不想被人发现,刻意写成英文。 “shenxiyao”,沈溪瑶!竟然是溪瑶!是她!她也来到了这个时空!心中犹如万丈惊涛翻滚涌 动,想到在这里原来自己并不孤独,但转念又担心溪瑶的遭遇,心中两股暖流和寒流交替冲击,时暖时凉。 轻轻叩门之声传来,我恍然如梦初醒,抬头惊觉窗外已经发白,是如缀在门外欲进来伺候我洗漱。 “你先候着,我一会儿便来。”急急拭去脸上泪水,我迅速把书整理回盒子。这些书和一些宫闱秘密相关,必须妥善收藏。寻来寻去都觉不妥,只得暂时把它安置于床下。 “娘娘,您没事吧?”如缀匍一入门,见我满眼红丝,颇为担忧。 “无妨,只不过没睡好,请安回来再补一觉便可。快些梳洗吧,误了给皇后请安可不得了。”我努力牵动嘴角,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失神。几页脆黄的薄纸在我面前展现的岂止是一个女子的内心,在那副波澜壮阔的画面里,那个熟悉的名字带我随她一起经历了一番风雨相伴、携手河山的绚烂人生,那些未曾见过和听过的故事与人物在我眼前一一清晰浮现,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请安回宫,我又急急将如缀和众人遣走,独倚窗下如饥似渴地继续读着。 午膳也只命如缀端来碗燕窝随便打发,把五本日记读完,夜幕也已降了下来,然而故事似乎还未结束,即便如此,我也21世纪的好友——溪瑶,也就是景国高祖宣和皇后一生的故事了解了大半。 不错,溪瑶,也穿越了,在这个异时空,她便是景国开国之后——宣和太后黎诗翎。 ☆、前尘往事(一)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话说我现在的文文境况实在惨淡,可我发现自己除了埋头码字,居然不知道怎么做宣传从发文到现在,没有告诉过任何朋友,也没有做过任何宣传,也许是想寻找真正喜欢自己所讲述故事的人吧!其实我也还挺倔强,要不然也不会码字码到几十万才上来发文呵呵在此谢过收藏我文文的亲们,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一次写文有太多不足,其实写得并不好。好在我发现自己心理承受能力还不错~嘿嘿 所以呢,请各位亲多多提意见和建议,如果不喜欢也没关系,把你想法告诉我,对我也是种帮助和启发,谢谢啦~~ 黎诗翎,出生于前朝梁国郁西府一个商贾之家,溪瑶穿越之际,正值真正的黎诗翎垂髫之际,不过五岁的年华却承载着一个二十多岁现代人的心智,由于家境殷实,开通的黎父给予了她良好的教育,可想而知,黎诗翎小姐在当时创造了多少辉煌事迹,继被称为“神童”之后,逐渐成长为一代才女。 日记中记载黎诗翎曾于七岁时,与来家作客的举人老爷对诗,震惊整个郁西府。十岁那年随父前往沿海贩运商品,观察潮水下退百米,预测要有海啸。 黎父一向对女儿的才情引以为傲,但对她说的海啸一事却是不信,及至黎诗翎以死相逼,黎父才忍痛舍弃满船货物,携女及众家丁骑马匆匆离去。随后不过半个时辰,当地果然海水倒涌,小镇被淹没,死伤数万人。但看得出黎诗翎写这些事时,心绪并无得意之说,反而是沉痛万分。确实,以当时的条件,要想救很多人根本就不可能,更何况除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有谁会相信她呢? 据她日记记载,当时前朝梁国皇帝暴虐无常、好大喜功,贪官污吏横行霸道、鱼肉百姓,及至又遇百年大旱及海啸灾难,百姓早已于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叛军作乱,各地义军也纷纷揭竿而起,朝廷派兵镇压,夹三股势力中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黎诗翎于日记中痛陈对当朝不满,虽自己生活无忧,但百姓疾苦却时时让她心痛,这恐怕是当时谁都没有料到的事,一个平凡的商贾之女竟有如此见地。 众多义军中,黎诗翎最看好的便是平民出身的高旻,此人年轻时曾投身行伍,官至校尉,后逼于梁朝暴政,带领一队人马起兵反抗。以粟城为根据地,当时,高旻的军队已占领东部沿海部分地区。 黎诗翎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局势变动,兵荒马乱的年月生意越来越不好做,直至一日黎诗翎在日记中短暂写道记载道:父亲到粟城进药材,至今未归,我怀疑是被义军抓走,我要去救他! 这篇日以后很久,黎诗翎才接着写了下一篇。 十四岁的她乔装成乞丐模样,穿越重重封锁,步行两月,沿途打听,终于来到高旻的领地,可惜被人识破,当成尖细抓入军中,带到高旻面前。 此时的她一身破烂不堪的脏衣,蓬头垢面却毫无畏惧,依旧慷慨陈词,质问高旻父亲的下落。 高旻惊异于一个乞丐临危不惧,竟有如此气度,实不像是一个细作,便着人带下去梳洗进食。 一番梳洗,污垢洗去,清丽容颜如雨后彩虹下的芙蕖,虽裹着肥大的军士布衣,却仍是掩不住黎诗翎风华之姿。 再被带上,不仅高旻,在座的所有人均目瞪口呆。高旻竟半晌不能言语,直到黎诗翎直视他目光,轻笑道:“仁者以仁治天下,安天下万民,以暴服四方,则未必长久。今日局面,得民心者得天下,将军此等强征行伍,莫不是将民心拱手于他人?” 高旻再次惊异于一个闺阁女子见识,方才意识到自己所俘之人绝非寻常女子,且有此见地,实是难得,遂引为知己。二人兄妹相称,高旻即刻派人到军中寻黎父下落。 黎父寻到,由于老迈,只派在城外做些草料管理之职。黎诗翎找到父亲,谢过兄长便欲携父回郁西府,谁知但就在此时,朝廷派兵向粟城围来,回路被阻,粟城形势岌岌可危。 高旻率军苦战半月,然敌军人数众多,终是无法突围。黎诗翎献奇策,派人护送她突围到临近义军何正阳处,说服何正阳出兵相助,成里应外合之势击败围剿之军。粟城一役,生死之役,二人也结为生死之交。 日记写来,轻描淡写,但可想当时的惊心动魄。 高旻派人护送林氏父女回到郁西府后,黎诗翎写了一篇长长地日记,记录了这三个月发生的一切。 随后的日记似乎平静许多,简短记录着当时的战况和局势发展,然而日记中流露的感情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二人一同经历的那些生死与共的日子,经常清晰浮现在黎诗翎眼前,对他的关注似乎正在慢慢演变为关心。 古代通讯极其不便,他取得的那些胜利传来为她所知之时,往往已是数日乃至月余之后之后,但却不妨碍她为他高兴喝彩,她会取一壶清酒于院中,举杯对明月,遥遥诉说对他的贺喜和祝福,虽然只是迟到的庆功酒。 一年后,郁西府被朝廷叛军占领,叛军在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叛军都督李度早就对郁南府黎家小姐才情仰慕非凡。设宴相邀,黎诗翎以有恙相拒,数次如此,李度恼怒成羞,着人将黎诗翎绑至府中,见黎诗翎年轻貌美,遂起强占之心,黎诗翎一番言辞令许度颇为羞愧,以死相逼之下李度将她关入了大牢,企图让她屈服。 黎诗翎并不惧怕,慷慨入狱,只提出一个条件,希望能许家里人给自己带些纸张笔墨,许度应允。在牢中数日,李度都未再来马蚤扰,开始黎诗翎以为是李度故意考验自己的耐心和韧性,谁知情势越来越不对,狱中犯人每日吃食一减再减,直至后来变为如水一般的清粥,牢头见众人牢马蚤满腹,喝道:“你们还有口汤喝,已经不错了,外头百姓都在人肉相食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郁西府还算富庶,近来又无天灾,如何会粮食短缺,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性——郁西府已被围困多日。朝廷沉疴多年,早就兵力空虚,去年粟城大败后,高旻威望迅速建立,多支义军前去投奔,而朝廷也再无力发兵讨伐。如今这股围困之军必不会是朝廷兵马,只是不知会是何方义军,如若依旧蛮横霸道又与李度有何分别?最重要的是,继续围困下去,受苦的还是城中百姓啊。 牢狱中,依旧持续写作日记的黎诗翎字里行间焦急万分,心中隐隐希望这支义军便是高旻的军队,抑或是高旻便是要来救自己的,靠着这点仅存希望她在狱中艰难地支撑着。 后来的牢里的日子更不好过,每天都只有几口清水可以喝,黎诗翎写道,只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21世纪那久违的家清晰浮现在眼前,她写道:这样也好,我就要回家了。 读到这里,我不禁流泪,她在这里实在受了太多委屈。 随后的日记写于几天之后,李度自知即将兵败,命人将奄奄一息的黎诗翎拖上堂来,意欲施暴后二人同归于尽。 黎诗翎奋力挣扎,可饿得举手乏力的她哪是身强力壮的李度的对手,眼看清白就要毁于一旦之际,一支雕翎铁箭疾射而来,贯穿许度左胸,堂外一个战甲披身的将军手持弯弓,然而未及黎诗翎看清那人长相,李度口中喷涌的鲜血便将她的视线覆盖,腹中空空的黎诗翎只觉一阵恶心,随即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竟是在自己的深闺之中,与父母相拥而泣恍若隔世。原来攻入城中的义军不是别人正是高旻,那日高旻将她送回后直至大夫确认她无事再离去。随后更是多次前来探望,只是每次都是在外室隔着帷幔隐隐看一眼她。 黎诗翎心中如岩浆喷涌,心底软软,那天是他救了自己!而且他比任何人都爱惜她的名节,黎家小姐被俘入李度帐中,难免外人要说三道四。可高旻仍尊重她,看重她,不逾礼矩,用实际行动告诉外人要同样尊重她。 可能因了身心愉悦,黎诗翎很快病愈。然这几日,高旻忙于军务,少来看望她,黎诗翎并不恼,高旻入城以来,赈济灾民,重拾城中秩序,实在有太多的事要做,她并不怨他,想起来而是满心甜蜜。 算来二人已是一年未见,黎诗翎决定给高旻一个惊喜。这日清晨,侍卫来报府外又一个白面书生求见,自称前来投奔。 高旻正与众将商议,命人带书生候于前厅。议完已是正午时分,高旻几乎忘记了书生一事,及至听手下报那书生仍在前厅等候,才猛然想起。 前厅,青布束发的书生负手背对厅门,纤细身材让人觉得恍若女子一般弱不禁风,慢慢回身的瞬间,高旻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彩!“小妹!” 一年未见,黎诗翎长高了,出落得更楚楚动人。而一年的历练也使高旻多了几分成熟稳重。随后的故事顺理成章,甜蜜得像是梦境。 二人骑马同游,郊外河畔,桃花绯云,碧流婉转,二人看着眼前宁静美景竟都静默无语,但此时二人内心的激流都在激动回旋,终于高旻向黎诗翎表达了爱慕之心,勇敢地将她拥住。写这篇日记的黎诗翎想必是甜蜜至极,字里行间都是欣喜。 随后的日子,黎诗翎时常出入高旻府中,同他一起分析局势,为他出谋划策,二人感情迅速升温。 黎诗翎后来才知,那日一箭射来救自己免被许度侮辱的并非高旻,而是高旻的弟弟高询,攻城那日,作为主帅的高旻自然不能离阵。据先前探子来报,林家小姐被李度关于狱中,高旻心急如焚,高询知晓兄长对黎家小姐有情,又看出其兄的担忧,便主动请缨带领一小股人马先杀入城中,救出黎诗翎。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高旻答应了弟弟的请战,高询担保定将黎小姐救出。 知晓此事,黎诗翎心中略有遗憾,那日的英雄原来并非高旻,但一想高旻身为主帅自然以将士为重,倒是高询得当面好好言谢一番。 其实,黎诗翎早见过高询,沉默寡言的男子,长得同他的兄长一样,高大英武。他时常立于其兄身后,拥护兄长的决策,上阵杀敌勇猛无比、和兄长一起出生入死,但似乎总是隐没在兄长的影子里。 黎诗翎向他的当面致谢却引得他一阵脸红,半晌不能言语,原是个不善言辞的莽将军,黎诗翎一笑,他更羞得不知如何。 随后的日子,从家中带去点心食物也自是少不了高询一份,但高询始终不能坦然面对黎诗翎,每次都是那么不自在。 此后,高旻每次出征,黎诗翎都扮成军士跟随左右,到这里已是三本日记结束,剩下的两本日记记录了二人同生共死的那些岁月,在一场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中,一次次艰难的反击推进中,命运早已将二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前尘往事(二) 一次出征,高旻和黎诗翎一同于山涧偶然寻得一株四色荷花,美丽非凡,世间罕见,黎诗翎说天上的琼花也不过如此,高旻便笑言,依了她给这荷花起名琼莲。 此处的琼莲二字自是无法用英语写出,溪瑶用了汉语拼音表示。后来到底怎么样了?我心中顿时似燃起一把火,紧接着看下去,可是关于琼莲,黎诗翎却再少提及时,只是偶尔说起,夏天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琼莲开花了。我不禁万分失望,这么说,琼莲根本没有办法把我们带回来时之处,但日记中的故事依旧吸引我继续读下去。 梁朝承宁十八年,梁国颓败大势已定,高旻半壁江山在握,遂向黎诗翎求婚。他本欲问鼎天下之后再给黎诗翎一个至高无尚的身份,但出于她的多年追随,若再不给个名分,于黎小姐的声名不利。 高旻的这一番言语让黎诗翎无法拒绝,既幸福又感动。宛阳大捷后不久,二人成婚。当晚,郁西府放了一场很美丽的焰火,那些跟随高旻出生入死的将士都替主帅高兴,众将豪饮庆贺,比试起酒量,据说高询狂饮一满缸酒胜出,却连醉三日,整整七天未出房门。 新婚燕尔,黎诗翎一心沉浸在幸福中,只是命人送些醒酒之物给高询,然谈及此事,高旻却不以为然,称日后不必如此关照高询,他自幼性野。 日子在刀光剑影中流淌,每一天都过得惊心动魄抑或忧心万分,然而既然选择了陪伴他一同走,不论怎么样的后果,黎诗翎都不会后悔。 驰骋疆场、铁与血是男人的世界,除此之外,我陪同着日记里的黎诗翎还一同经历了那些难忘的时刻,惊喜地发现自己怀孕,孕育新生命的点滴感激与喜悦,直至初为人母的激动难抑。 承宁十九年,黎诗翎诞下她和高旻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一个女儿,但却还是让初为人父的高旻喜不自禁。 陪伴高旻转战南北,走遍了大半个梁国,眼看高旻大业将成,自有不少贵族或是战将想将自家女儿嫁与高旻,但高旻均以在外征战、大业未成为由相拒。黎诗翎知道,如果答应,笼络住权贵势力,得到更多兵力,他将来的路途更会好走一些,但他不能背弃自己的诺言:“得此一妻,此生无憾。” 承宁二十年,何正阳率五十万大军投奔,还有一个条件——高旻必须娶何家小姐为正妻。高旻甚为恼怒,众将皆劝以大局为重。黎诗翎知晓,并无高旻料想的万般恼怒,而是平静异常,说道:“听说何小姐聪颖非凡,虽未征战沙场,却攻于筹谋。娶了她,至少你能少受点伤。”抚着丈夫伤痕累累的身体,黎诗翎这番话说得五味杂陈,心中如利刃贯穿。 不料,事情却突然出现转机,次日,众将议事时,何正阳上了堂来便向高旻一剑刺来,高询及时挡住,何正阳更是怒不可遏,转而刺向高询,招式凌厉,招招夺命。 众将好容易将二人拉开,何正阳却止不住怒骂高氏兄弟。 原来,昨夜,高询借着酒劲翻入何家,将何家小姐轻薄了,何小姐意欲自尽,高询却向她保证,自己定向高旻求娶她,何小姐眼见生米已做成熟饭,且高询一表人才也是英武不凡,不至于辱没自己,只好答应。 高询求娶何家小姐,但高旻的态度让所有人意外,高旻以□良家妇女有违军纪为由要将高询按军法处决。此事已闹得人尽皆知,何正阳虽然气急,心疼女儿名节,但更清楚若是高询死了女儿又该如何?只好同众将一起拦住了高旻,最后高旻将处置改为军法处置。军棍严惩之下,高询被军棍打得皮开肉绽,却咬紧牙不哼一声,最后是何正阳担心打坏了未来女婿的身板,才劝住高旻。只是要求高询同女儿尽快完婚。 此事传到黎诗翎耳中,却让她既喜且忧,和高旻一样,这桩联姻之事以这种方式解决,让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可一向遵守军纪且看女子一眼都略带羞涩的高询如何会做出此等事情,让人难以置信,黎诗翎渐渐感到不安。 十日后,高询同何家小姐大婚,自生育后,黎诗翎已许久不曾出席众将酒席。但小叔大婚,自是另当别论。 婚宴上的高询又是同众将豪饮,然不知为何,黎诗翎却感觉到他笑容里尽是苦涩。二人眼神偶然出碰触,黎诗翎觉得高询那浓得化不开的大红鲜艳喜服,如同他内心的痛苦般被渲染得铺天盖地。诗翎突然觉得一阵不安,借故离席。后来只听说,那夜高询醉得不省人事,被人醉醺醺抬回洞房。 承宁二十二年,黎诗翎同高旻的儿子降生,此时高旻在外征战,喜报传到也是高兴难抑。眼见大势已去,朝廷竟勾结叛军作垂死挣扎,向高旻领地围攻,黎诗翎母子三人所在乌城被围,高旻带兵回援,高询抄到后方,血战入城救出黎诗翎母子。 黎诗翎于日记中写道,她不知道为何生死关头救自己的总是高询,高旻带领大军入城迎她那一刻,为何她看到高询眼中隐隐的失落。 凭女人的直觉,看到这里,我想我同黎诗翎一样,有了相同的预感。黎诗翎开始刻意回避高询,不在有高询的场合出现,作为嫂子,不给高询过分的关心。 随后的几年,高询陆陆续续向高旻要求求娶了几位亲贵义军首领之女,众人纷纷议论,高询有反意,竟与自己的哥哥抢女人。但高旻对此不置可否,两兄弟依旧手足情深。 四年后,高旻一统梁国,改国号为景,高旻称帝,改元建佑,立发妻黎氏为皇后,嫡长子高拓为太子,长公主高薇为靖国公主。朝中议论纷纷,黎氏并非出生大家,能否担当母仪天下之任。朝中大臣纷纷借此发难,实是想把自家女儿、侄女送入后宫。 高旻铁腕镇压众意,颁旨称:改后宫制,不设六宫,皇后独尊。此举一出天下哗然,有人说皇帝重情,不愿委屈发妻。有人说皇帝是担心后宫争斗,外戚干政。 众说纷纭间只有黎诗翎与高旻知道彼此的心意,一切的不易皆是为了守住最初的誓言。 日记中的相濡以沫和同生共死之事实在太多,感动之余我更多的是祝福,就像看一部小说,总希望结局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然而,日记至此戛然而止,再无后来。 后来,宣和皇后与太祖皇帝究竟发生何事?难道宣和皇后入住后宫后便不再写日记?我隐隐觉得不在这个盒子里的日记才是事情的关键,后来琼华宫的败落,人人谈“琼莲”色变的原因一定就在后面的日记里,最后宣和皇后的下落也许正是我要寻找的归去之法。可是,后面的日记在哪里呢,莫不成还在琼华宫? 窗外月光如水,躺在床上,我脑中或闪过那些甜蜜温馨的场景,或闪过戎马倥偬的画面,一个个的疑问搅得脑中晕晕,不知何时才沉沉睡去。 “娘娘,醒醒,快醒醒,出事了,出事了!”一串急促的呼喊在耳边响起。 我极不情愿地撕扯开眼皮,嘴里嘟囔着:“什么事啊,天还未亮,去请安还早......”前夜夜探琼华宫又看连夜日记,一宿未眠,此时正睡意正浓。 “不是请安,是太后娘娘出事了!”如缀焦急地摇着我胳膊。 太后!我猛然惊醒,坐起身来:“太后,出了什么事?” 灯火通明的凤仪宫,夜深人静的时刻却是进进出出的人皆神色紧张,霜色的青玉砖上跪了一地医官,皇帝披了外袍在屋外来回踱步。宫前回廊已站不少娘娘,比起平日的齐整靓丽,今夜都显得有些仪容不整,应都是匆匆赶到。 片刻之后,一位医官从屋内出来,连拭额头冷汗,跪于皇帝面前以额触地:“禀皇上,太后此症乃内火焦热外加受了惊吓所致,微臣已开了药方。只是药力一时无法起效,太后......” “一群废物!”皇帝不耐烦地将医官踢倒在地,随后拂袖进屋。开门的刹那里面传出太后高呼低喊地声音,还伴着尖锐的狂笑。 门很快闭合,良久,一名褚衣内侍从里匆匆走出:“宣宇文良娣觐见!” 我一惊,虽然是太后宫中人到落霞阁告知太后病倒一事,满院的嫔妃却只宣我一人,有些奇怪。皇后颇为阴毒的目光一闪而逝,我再不敢看其他嫔妃的眼神,垂首跟着内侍步入寝殿。 “听说你常到太后宫中陪她,又与太后颇为亲厚,你有这份孝心很好。” “皇上谬赞,这是臣媳分内之事。”我依然垂首,耳边太后惊恐的呼叫搅得我心中几分不安。 “太后的病症偶有发生,但今日颇为严重,汤药服下却甚无大效。听冯嬷嬷说你同太后亲厚,劳你进去多劝慰安抚......”皇帝说着猛烈咳嗽起来。 “皇上!”我蹙眉抬首。 “无事,你快些进去陪太后!”皇帝摆摆手便回身坐到榻上,依旧咳声不断。 我不敢违逆圣意,便随内侍疾步走入内室。天青的宫纱和珠帘层层遮蔽着太后凤榻,太后的惊呼听得越来越清楚:“花开了!她来了!她来了!一定是她来了!”随着宫女们的一阵惊呼,太后竟奔下脚踏,奔跑间撕扯下一块天青宫纱,我躲闪不及,与迎面而来的她堪堪撞上。 追赶而至的宫女嬷嬷将后仰的太后刚好扶住,我却猛然跌坐于厚厚地毯上,所幸倒也不疼,关键是这么一撞后,太后安静了许多。 只见她发髻披散,杏黄单衣外罩一件绣荷鸾纹外袍,未着丝履,赤足站在地上,此刻被身后众人拥着往床榻走去。我也起身随众人走去。 太后似乎清醒了几分,呆滞的目光转向我:“你说,她会不会来找我?她说过,琼莲开花了,她便......” 我震惊万分,太后说的居然是琼莲!我霎时呆住,虽然不知道太后说的“她”是谁,可只有先哄着她:“不会的,太后,您放心,我们守着您,皇上也在外头,她不敢来!” “不!不!不!她来了,你看!你看!”太后又疯癫起来,一一指着面前所有宫女和嬷嬷喊道,“她在那!在那!” 我恍然明白,太后所说的是个女性“她”,此刻在场的所有女人恐怕都会被臆想成那个“她”。我轻轻凑到太后贴身女官冯嬷嬷身侧说道:“嬷嬷,我有一个主意。” ☆、废殿惊遇 细雨下了一整日,窗外的香云木被洗刷得油绿清亮,凤仪宫里的氛围如同这阴雨般让人阴郁难抒。整整一个白天我都受在了凤仪宫,几天都未得到好好休息的我累得趴在太后床侧便能睡过去。庆幸的是,太后已经安定了许多,此刻正在安睡。 昨夜,我建议所有侍奉太后的宫女嬷嬷都换上内侍装扮,束发戴内侍之帽,总之不要让太后眼前出现“女人”便可。当时太后状若疯癫,任何女人衣饰的人都会让她惊恐不安。换过衣饰后,太后渐渐安静,天明时又服了一剂汤药,便沉睡过去。 在太后宫中整整陪了一天一夜,直到太后清醒了。离开之前冯嬷嬷特意郑重提醒我,这两日见闻万万勿对他人言起,务必忘记太后病中言语,冯嬷嬷言时神色凝重,眼神含厉。 我乖顺答应,心里又怎会不知,令太后魔风的定是一个宫闱秘密,她发病时高喊的琼莲和那个“她”似乎正是这个秘密的关键所在,但我此刻已困倦得没有太多精力细想,只想回去蒙头好好睡一觉。 回到落霞阁,倒头便睡,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杆,精神倒是好了许多。如缀守在榻侧,见我醒来欣喜万分,原来我已经睡了整整一天。这丫脸色变得忒快,片刻之后便转换成一副愁容。 原来,今日正是睿王同华阴公主的大婚之日。各宫都送去了贺礼,唯独我近日忙于伺候太后,一直未回宫,时至今日仍未置贺仪,如缀唯恐我失仪,遭人非议。且以我和睿王那段往事,恐怕又得杜撰出些故事来。 首饰珠宝她自是不缺,我若再送也是枉然,不如来个特别的,于是吩咐如缀将一包我从北地带来的雪莲种子送到华阴寝宫。如缀惊得目瞪口呆,我却笑道:“送她一冬的灿烂如何不好?” 宫里喜乐震天,热闹非凡,却丝毫不影响我午膳后补觉休息。 傍晚,紫红的晚霞像一朵绚烂的牡丹开在天际,被夕阳余晖镶上了一层淡淡金边,破败的琼华殿沐浴着浅金的余晖,显出一种残缺的静谧美。周围空无一人,今日华阴公主的婚事将众人纷纷引至后宫别处,此处白日都少有人来,更何况夕阳西下之时。 我伏在一堵断壁后小心观察四周,不错,琼莲的秘密还未解开,今夜我要再探琼华宫。 此刻,华阴和睿王应该已经举行完大婚仪式,不知为何,想到华阴公主正被迎进往敕造睿王府,心底竟涌起一丝奇怪的不适,许是我借用宇文韵玦的身体吧,虽然灵魂变了,但曾经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恋还是会在心底留下一丝痕迹。 推开琼华殿后殿沉重的大门,余晖倾泻到殿中,将我的影子拉得极长,殿中水池的晶亮池壁反射着金色光芒,双眸被刺得略微一眯的瞬间却隐约发觉池中空空如也,再无一物。心跳猛地漏掉一拍,睁眼细看,的确只剩一个空池子。 大殿内像是近日有人来过,有几排新鲜的泥印足迹。我想起太后病后的次日下了一整日的雨,这些足迹极有可能是那场雨后留下的。 大殿正中,水蓝的晶亮池中,琼莲连荷叶同荷花一齐消失不见,几截荷叶的残枝露出水面,似乎是被人折毁的。我惊诧万分,那夜我一方面碍于不便带走琼莲,另一方面畏惧琼莲可能拥有的神秘力量而没有带走。虽“琼莲”在宫中是个禁忌,可到底还是国花,究竟是谁如此大胆?br / 陌上芳菲尽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7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7部分阅读 胆竟敢将琼莲损毁。 突然,殿外传来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我环视四周,急忙闪身躲到一块布满灰尘的屏风之后。吱呀呀的破旧殿门被人推开,余音久久回荡在空荡荡的殿内,却迟迟听不见有人迈进。 良久,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拖沓而缓慢。我小心探出头去,却见脉脉余晖下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蹒跚行来,身着青色宫装,按宫制,这服色似乎是御盥司所用。她缓缓行至殿中琼莲池畔,呆立半晌,随即猛然跪下,失声痛哭起来。 我心中一根弦绷得紧紧的,蹲在屏风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半晌过后,只见老妇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土罐,从衣襟下拉出一小包东西,其间依旧不断哭泣。 “嗒、嗒。”老妇用打火石点出一点火星,将一片火箸点燃,随后从包里拿出一沓纸钱,将纸钱燃化再放入土罐。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下,老宫人哭得越发凄惨,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上泪水斑驳,映着融融火光有说不出的诡异。 “娘娘,老奴来迟,忘娘娘恕罪。往年每年都是天黑后方敢来祭拜娘娘,娘娘莫怪罪老奴。今年......”说到这,老宫人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今年今日,是殿下娶那狗皇帝孙女之日!娘娘,我知道你伤心,老奴也伤心!”老奴掩面哭得泣不成声。 我大惊,“殿下”、“狗皇帝的孙女”这指的是谁,我知道今日大婚的便只有睿王和华阴公主,难道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人,或者就是指这两人?我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了一跳,这乱七八糟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我一时听得如坠云间。 “这点钱用是老奴托人从宫外弄差点,虽说少了些,却也是老奴一点心意,请娘娘和万岁笑纳。”老宫人断断续续将这番话说完,低泣着将纸钱化到罐中。 我听得心惊肉跳,来琼华宫祭拜,莫不是这老宫人是烧冥钱给宣和皇后黎诗翎和景太宗高旻?高旻应该已经早就过世,当称先帝,可这老宫人公然说给万岁烧纸钱,岂不是诅咒当今皇帝?那是死罪啊!我愈发困惑不解。 老宫人烧完冥钱却一直迟迟不走,我不好出来,蹲在屏风后腿都麻了,便改为坐下,天黑后不利行动,可眼下除了躲起来,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天色渐晚,那老妇人哭得累了,静静跪在殿中,最后又拜别了她口中的“万岁”和“娘娘”,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此时已入夜,想来跟这个老宫人竟耗了二三个时辰,真真是误事。我摸索着走到荷池边上,矮身依次敲击池壁砖块,然而都毫无反应,我反复进行,依旧徒劳。 难道这殿中还另有玄机,今夜多云,月亮不时被流云遮住,我在殿中小心摸索,从巨大的落漆宫柱到凤榻底下,寻了许久却什么都没寻到,我不禁有些气馁。恍然间,窗外似乎闪过一道黑影。我急忙停住所有动作,迅速蹲于凤榻背后,屏息凝神看着殿门。这么晚了,会是谁? 一声轻响,一道黑影从南面窗户飞入,片刻之间窗户已重新闭好。那人利索滚落后地迅速隐至柱后,似乎在观察四周,黑暗之中我感觉到他锐利的双眼在警惕地探望,心底一寒,一种不祥之感涌起。 那人缓缓走向殿中,身形高大,应是个男子。他环顾池子一周后,转而走向凤榻,我紧紧捂住口,心脏几乎就要跳出,然而那人离我却是越来越近,只要他来到凤榻面前,一定会发现藏在背后的我。 惟有先发制人才有胜算,我摸了摸腰间的匕首,但摸着这锋利器具,实在下不了手。不经意碰触到身侧一根废旧的粗大木条,便狠狠心握住,在他站到凤榻前的最后一霎那,猛然跃出向他头部击打过去。 那人反应迅速,一侧身便轻巧握住木条一端,另一手顺势将我拉过,片刻之间,我已被他环住胳膊,制在身前。 肘间剧痛,我忍不住哼出声来。身后之人似乎没料到是个女子,遂松了松手,我趁机抬手猛地扯下他的蒙面黑巾。他不想到我来这手,颇为恼怒地重新将我制住。 月华初映,皎白光线透过殿顶的天窗倾泻而下,彼此面容渐渐清晰,削挺硬朗的面容,熠熠生辉的双眸透着阴冷的杀气,熟悉又陌生。 当他看清我容颜的刹那,杀气弱去几分变为讶异,夹有一分失神。 “你!” “睿王!” 我们二人惊讶对望,一时僵住。 “又是你!”睿王的眼中划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我干笑一声:“还是你!” 睿王斜挑飞眉,一声低笑:“呵呵,宇文良娣,这次,你又作何解释?”睿王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在我肩侧轻轻一点,我便不能动弹。 “那王爷又如何解释?王爷不也雅兴甚高,新婚之夜舍却那洞房花烛如花美眷,来这废殿赏景,着实让人敬佩。”我毫不留情地回敬道。 “良娣谬赞。只不过,良娣还未回答本王的问题。”睿王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杀意。 “本宫向来喜欢夜晚出来逛些历史建筑,以丰富阅历见识。王爷以为如何?”我刻意以“本宫”自称,提醒睿王我的身份。 “良娣此言差矣,如果本王没有记错,芳华园、御花园深处和九凤阁也为良娣所偏爱。”睿王笑言。 心脏像被猛然击中,我仔细凝视他一双黑眸,再看他的高大身形,与那日在芳华园的侍卫不期重合!原来是他,难怪当日他在汤池离宫说曾留意我举动多时,还肯定地说我举动奇怪,是j细。如此看来,我确实可疑,因为正常人是不会无缘无故跑去芳华园那类危险地方瞎逛的。 我刻意压下惊讶,淡然道:“不错,王爷多次出手相救,韵玦在此谢过!” 睿王沉声笑道:“本王还以为上次在九凤阁,良娣已经向我致过谢了!” 睿王提及上次在九凤阁我将其迷昏一事,我也知道今日他定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而我也不可能再如那天一样轻易逃脱。 睿王见我垂眸不语,便敛起说笑神色,目光严厉:“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找琼莲有何意图?本王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希望良娣仔细把握。” 我是为了找琼莲才四处查探,可睿王呢,为什么他也出现在这些奇怪的地方,难道单单为了调查我的真实身份?不见得,例如今晚,他明显没有料到我会出现在琼华殿。那他到底想干什么?直觉告诉我,他也在寻找某样东西!让他冒着被人认出的危险亲自入宫寻找的东西,一定是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而且同样是不可告人的神秘物件! ☆、生死之约 我们二人,各自出于不可告人之目的来到这隐藏诸多秘密的废殿。他一双凌厉双目似要将我内心看个通透,而我也脑中飞速运转,极力思索他的目的。 我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冰冷杀气,有些后悔将他面巾扯下的莽撞之举,今夜的琼华殿也许就是我的葬身之处。思及此,我几欲窒息,一语差池都有可能让他动了杀机。 “可惜今夜不是讲故事的好时间。王爷莫不是忘了,今夜可是你的大喜之日,良夜旖旎,休要辜负了深闺玉人,王爷还是及早回府吧,本宫也要回宫伺候太子了,今夜太子若是寻不到我,发现我失踪了,这宫里起了乱子,王爷也不好得回去。不如我们改日再叙。今夜你洞房花烛,我一直都在东宫未出宫门一步。”我迎上睿王的犀利目光笑言。 “良娣要回宫伺候太子?”睿王笑得甚是不屑,眼中狡黠之光一闪,“哈哈,为何本王听说太子至今并未临幸良娣?” 我面上一红,对他的奚落并不恼怒:“王爷对人家闺房之事倒甚是了解,但太子今夜便要召幸我。趁时辰未晚,还来得及回去,还请睿王爷莫要误了本宫时辰。” “哈哈有意思,那好,本王便要看看误了良娣‘时辰’的到底会如何,既然良娣不愿意说,我们大可以耗着,日出之前,相信良娣自有论断。”睿王斜睨我一眼,笑着将我放开,自己悠闲退步至玉阶上坐下。 我缓下面上的紧张,莞尔一笑:“莫非王爷也要将我像唐姑姑一样灭口?” 睿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良娣何意?” “难道不是?除了王爷,谁还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将杀人一事做得滴水不漏?想来,定是唐姑姑碍着王爷什么事了吧?” 睿王眯眸望我,随即冷冷一笑:“说来,良娣还得谢本王一次。若非我将唐姑姑除去,你哪里可能还有机会在这里与我言此?” 我微微一怔:“唐姑姑......” “唐姑姑虽跟在太后身边却是皇后的人,她那夜跟踪你出了游仙居,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九凤阁已成禁地,你却私自深夜擅闯,你想想,若是她将你举报到皇后那里......”睿王顿了顿,眯眼望我。 “即便没有死在皇后的手上,我不也差点毙命于王爷手中?怎么死都是死,左右我是逃不过了。不过既然王爷要杀我,为何不当日将唐姑姑之死嫁祸于我,也好揭穿我?那样你的手也干净些,不至于亲自动手,沾到血腥。”我突然觉得面前的睿王疑点重重,让人越来越看不透。 “我当然不会轻那么易让你死了,你若死了,谁人来揭开我的疑问。你说找琼莲是为我?”睿王冷笑了一声,“说吧,同我好好说说你的故事,兴许我能饶你一命。” 他知道我根本不敢喊人,若来人救了我,发现我在琼华殿,我便是犯了宫中大忌,被皇后捏到把柄,只怕结局也是个死。更何况此处人迹罕至,恐怕我喊破喉咙也是白搭。 殿中光线随月亮在云间穿行而忽明忽暗,空旷大殿安静得只听得见我们彼此的呼吸声,隐隐传来殿外夏虫的鸣叫,夜已深了。 这样也是绝境,那样也是绝境,从入宫的那一刻起,我就似乎一直在悬崖边上徘徊,可恨我挣扎了这么段时间,终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安排吗? “哈哈哈......”我大笑起来,真真觉得自己可笑之极,如若今夜真是难逃一死,那也死得光明磊落点。 睿王侧首看我:“良娣有何喜事,如此开怀?” “我......我是笑......笑你我二人!哈哈哈哈......如此小心揣度,又是为何?我本不愿做什么良娣,进什么皇宫,这宫里逼得人不能好好说话,开心生活。据韵玦所知,睿王也是一个磊落之人,如今在这深宫不也偷偷摸摸行些不可告人之事!”我毫不隐晦将自己想法痛快说出。 黑暗中睿王起身走近,脸色阴沉,大手抚上我脖颈,轻轻扼住:“良娣当真不怕死?” “原本怕,但现在不怕了!这冰冷的皇宫,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牢笼,如果离开不了,那死对我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况且,也许死了便能回到我的世界。”我仰头闭上双眼,平静言道。 “你的世界?”睿王如低喃般重复我的话,蹙眉望我,“锦衣玉食、无限荣宠是多少女人的梦想。而你,为何一定要离开皇宫?”睿王似是不信,手上力道加重几分。 “不错,有多少女人把自己赌在这荣华富贵上,便有多少女人幽怨或绝望地度过了一生,世间最靠不住便是帝王的恩宠。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付与无休止的争斗中,但到了最后,胜或败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她们谁又真正握住过幸福?实是不值!”在深宫之中,我第一次将内心感悟向旁人倾诉,虽然是在今天这种情形,可还还让我轻松不少。 “那良娣认为,什么是值得的?”睿王的低沉声音传来,似若有所思。 “江河之大,天地之广,残阳暮雪,瀚海云涛,自有许多我从未见过、感受过的,更有许多值得我去做的。头顶的星空,并不会因为我只看到这一隅,就真的只有这一片。险峻峡谷、旖旎河山,长空秋雁、杏花春雨,世间还有许多比坐在这看小小一方天空更美好的事情。我想做的不过是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过自在的日子。”我闭上眼,恍惚忘记自己正身处险境。 “说得好!”颈间一松,我睁眼正好对上他赞许惊叹的眸子。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并无争权夺利之心,来此只不过是为了出宫。我也相信以睿王权势,定可以将我灭口之事做得滴水不漏。如今,我将内心郁积一吐为快,此心澄定,请王爷动手吧!”我闭上眼,仰颈迎上。 “良娣所言所感让本王佩服,不过琼华宫一座废殿,如何出宫?何来离宫之道?”睿王并未动手,而是继续问道。 我勾唇一笑,不再顾忌什么,大胆言道:“宣和皇后离去之道便是我要找的!” 睿王神色剧变,重将我喉咙扼住,狠狠发问:“宣和皇后的手札是不是在你手上?” 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笑道:“王爷若能看懂,便是交予你也无妨!” “我看不懂,莫非你懂?”睿王冷冷说道。 “王爷明鉴,小女不才,正好懂得宣和皇后所用言语。”我也冷冷回道。 “不可能!你怎会?在这世上会它的人都已经......”睿王似被刺痛般,坚决否定,目中却突然放出一丝亮光,“除非你......” “除非我怎样?”我看着他熠熠的双眸饶是不解,霎时天灵清醒,日记!一定是日记!睿王也在寻那日记!但却苦于看不懂。宣和皇后的日记一定隐藏着一个睿王也要寻找的秘密!我突然心头豁亮。 睿王脸色阴晴不定,担忧、狂喜、怀疑、不解一一从他脸上掠过,黑曜石般的眸子中精光闪动。 “王爷,韵玦愿与王爷做一笔交易!”我脑中飞速盘算着,一个大胆想法浮出脑海,这是一招险棋,如若成功,便也是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出路。 暗夜朦胧,空旷大殿诡秘而寂静。 “我为何要相信你!”睿王怀疑的眼神隐约可见。 “你大可以不信,但除我之外,我保证世间再难寻第二人懂得这异族语言。况且,我愿意以命相搏!”我狠狠道。 “以命相搏?为了什么?” “只要你帮我离开皇宫,我就助你达成所愿。随后隐居尘世,永不过问宫廷纷争。”我自知琼莲不能带我穿越回去,退一步想也必须先离开皇宫这个危险的地方。 半晌过后。 睿王高大的身影隐在阴影中,低沉声音传来:“互不问缘由!你助我达成所愿,我便助你出宫。”说着大掌捏住我下颌,我下意识张口,一颗乌黑的药丸便已顺口滑入腹中。 睿王黑曜石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寒意:“你只有三日时间!” “好!三日,我就用自己的命来赌上这一局!”我抚胸咽下那颗药丸,倔强咬唇道,口中还余留着方才那颗药丸的苦涩味道。 天边已微见曙色,回到落霞阁,身心俱疲,匍一进屋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眼醒来已是傍晚,如缀忧心忡忡地守着我,见我醒来,喜不自禁。太医已来看过,并无大碍,只是内体积火外加劳累忧心和惊吓所致晕厥,已开了汤药服下。 外屋一阵阵轻微的蒸汽扑扑声,不时传来几声轻咳,是澜儿在煎药。我抬手欲抚上有些疼痛的额头,锦被下的手却不经意碰触到一个硬硬凉凉的物件,像是一个木盒。 我蹙眉暗奇,如缀紧张地俯身看我:“娘娘,可是哪里不适?” 我掩住惊讶,淡淡道:“噢,无事,只是头还有些疼,今日都有何人来过?” 如缀一面回身清洗为我拭汗的毛巾,一面答道:“这一日倒挺热闹,早晨奴婢禀告皇后,说娘娘病了不能去请安,皇后命人来传,免去娘娘这几日的请安,让您安心养病。太子妃遣人送了些药材补品,晴妃娘娘和苏良娣也陆续来过。” 我疑道:“再没别的什么人了?进过内室的呢?” 如缀不解:“没了。进过内室的,就我和澜儿还有胡太医,我一直守着您,再没别人。” “哎呀!”外屋煎药的澜儿突然一声惊呼,我急忙道:“快出去帮帮澜儿,莫不是被药给烫着了!” 如缀极不情愿起身,嘴里责怪着澜儿不小心。趁如缀出去的当口,我小心掀开锦被看去,床榻内侧赫然卧着一个紫檀木盒。我心下狂跳,睿王爷如约把东西送来了!而且送得神不知鬼不觉,他在宫中的势力果然不容小觑,只是这送盒之人又是谁? 窗外晨光乍现我便起身,用毕如缀为我端来的汤粥,就哄着这丫头出去,说我想自己独自待半天。三日之约,我已无太多时间。 盒中确是有书,却只有薄薄一册发黄的书册。黎诗翎最后的归宿与秘密都在这薄薄的几页纸上了吗?我压住内心激动,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着翻开书册。 隔日,刚办完婚宴的皇宫又是一片喜庆,今日是华阴公主的回门日,再过几日,她便要随夫君前去边关。 又是一场盛宴,大殿里的姹紫嫣红让我恍然觉得身在万花丛中,耳畔的欢声笑语似乎都与我无关,我满心被那个让人万分意外的结局占据,自昨日便时常恍惚失神。 茫然随众人举杯,眼神不经意碰触到华阴身侧的睿王,他若有所思地瞟向我,却似不经意为之。看他携妻子敬酒,扶住不胜酒力的娇妻,煞是恩爱的模样。我心底却无甚感觉,只面无表情地坐着,旁的那些总想寻我差池的目光隐隐嘲笑,我这副模样应被解释为失魂落魄了。 ☆、惊天阴谋 入夜,琼华殿,黑暗之中,已有一人在等候。 “劳王爷久等,我来迟了。”我看着他隐在黑暗之中的宽阔后背,轻声言道。 “无妨,这个真相,我已经等了整整二十五年,不在乎再多等片刻。”睿王缓缓转身,语气中淡淡哀痛。 下一秒钟,他已将我挟住,随即三两步至跃至凤榻背后,轻转动凤榻扶手,一扇石门轰然开启,里面居然有一间暗室。 “多有冒犯,请良娣见谅!”睿王将我放下,歉然道。 我环顾四周,这间屋子不大,壁上居然有一盏还有不少残油的小油灯,睿王取出火折子将其点燃。这地方着实密封,是个讲秘密的好场所。 “你想知道什么?抑或说你有什么是不知道的?”我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全部!告诉我那本手札的全部!”睿王毫不犹豫言道,语气铿锵。 “好,但宣和皇后那本手札有些掉落,很不全,只写了元熙二十五年,也就是她去世的那年的事。” 想到这个并不完美的结局,我心底一阵难过,顿了顿道,“那年,容国入侵,高祖亲征,命当时的裕王高询,哦也就是后来的太宗皇帝镇守京师。高询多年没有和宣和皇后独处的机会,终于按耐不住多年的爱慕,向宣和皇后表明了心迹。皇后大惊之下大怒,狠狠训斥了他。后来,高询倒也没有了异常举动举动,宣和皇后便以为他有所收敛和悔悟。一月后噩耗突传,高祖受伤,已经在回京途中,所幸伤得不是很重,回宫后,在宣和皇后的照料下,伤势也日渐好转。” 睿王紧握双拳,眸中寒光闪闪。 下面就该说那个我最不愿意接受的结局,我凄然一笑:“可是,月余后一个雷雨之夜,高祖召高询单独议事,不到四更,高祖便突然伤病突发身亡,宣和皇后赶到之际,高祖皇帝已经气绝。皇后大受刺激下昏死过去,再次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已被软禁了,宫人皆换做了不识之人。裕王高询来到琼华殿,告诉皇后,高祖发病之时已传口谕令他登基继位。宣和皇后自是不信,裕王便说:‘皇兄已经离去,皇嫂万万节哀,询定会替皇兄照顾好皇嫂。有询一日,便定保护皇嫂和拓儿、薇儿万全。’高询此言一出,让宣和皇后顿时大悟,一切都是高询的阴谋,弑凶夺嫂、逼宫夺位,只怕这才是他的初衷!” 睿王目中隐隐怒火,却是隐忍不发,挺拔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半晌,他才道:“后来?” “后来......”我长叹一声,“太子和长公主是皇后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可当时事发突然,高询封锁消息,夺了时在西北边境历练太子的兵权,将其变为了一个毫无实权边疆的藩王。宣和皇后自然知道儿子处境危险,千方百计托人送信至边塞,可惜不知是半路出了什么事故还是其他原因,太子那边依旧杳无音讯,高询却已是众人鼎立下顺利登基了。” “如宣和皇后所想,高询始终是对高祖的儿女不放心。半年后,太子突然病卒,当夜王府大火,惟有一个三月的婴孩被一个忠心太子的将军带走,可惜追兵赶至,那个婴孩也......”说到这里,我喉中哽咽起来。 睿王像黑夜中的一尊雕塑般静静伫立着,我却感觉出他此刻更像是一座隐忍不发的火山,弥漫的怒气几乎让这空旷大殿里的气压降至极限。 良久,他别过脸,极力稳住踉跄的脚步,行至丹壁前坐下,垂首不语。半晌之后,再抬头看向天窗,脸上渐渐浮现坚毅神色。 我静静立于殿中央,泪痕已干,也许是我见过的杀戮和背叛太少,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曾经兄仁弟爱、手足情深,曾经一同纵横驰骋、征战南北,刀光剑影打散不了、蜚短流长也离间不了的东西就这样被轻轻瓦解,权势是一把将世间情分和美好削成碎泥的利刃。即便高询曾经深爱过黎诗翎,即便曾发誓保护她和孩子们,一切的一切依旧敌不过那万人之上的无尚荣耀。 我望着有些失魂的睿王,心底突然涌出极大的不安——睿王为何要追查这些隐秘的过往?如果只知道这些宫闱秘辛,我还可以活着离开宫廷,但如今睿王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分明说明他和这些秘密有着莫大关系,如果,如果这其中牵涉重大。那即便将来我出了宫,以他的谨慎和狠厉也一定会将我灭口!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脊髓深处蹿出。 “王爷,我的任务完成了,别忘了我的解药。”我尽力平静道。 一枚乌黑的药丸递来,我犹豫片刻便将其吞下,只觉苦涩中带有一丝微酸。 “这是解药,却也是毒药。” 我面色骤变,他居然还给我毒药,一口气憋在心口:“我真是信错了你!本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没想到你如此阴险!你想杀我就直截了当算了,何必大费周折!当初你不是说我帮你达成所愿就放我离开吗?知晓了这么多,你果然不会让我再开口说话。” 睿王却也不恼,只是冷冷解释道:“不错,我是说过你助我达成所愿,可我何时告诉过你,我的所愿?” 我登时愕然,确实,了解宣和皇后手札的内容只是我一厢情愿认为的睿王所愿,他的所愿到底是什么,确实没有向我明说过。 “如今,宇文良娣已证明自己果然懂得那种语言。但还有两样东西,如果你可以帮我找到,我定保你性命无虞,且此生衣食无忧。” 我有些愤愤,不屑一笑:“衣食无忧倒不必,我有一双养活自己的手。正所谓君子不欺暗室,我只希望王爷信守诺言,帮我离开皇宫!” 原来,那本手札只是考验我是否真的懂得那些异族文字。不知他还要我做什么,但事已至此,我退无可退,虽然知道每深入一步就越危险,可也只有继续走下去。 睿王似诧异般望了我一眼,似乎不相信我说的能养活自己,勾唇轻轻一笑。 “到底什么东西?睿王爷,你可敢发毒誓,若是我帮你找到那两样东西,你一定会帮我出宫,而且不伤害我的性命!”我咬牙恨恨道,这人不能轻信。 “你放心,苍天在上,我高衍绝不食言!” “不行!”我已经不敢轻睿王了,“我方才所说是毒誓!王爷可敢说,若是食言,不但此生永失所爱,而且永无子嗣,孤独终老!若是有违此誓,日夜为鬼魂所缠,永不得安宁!”我尽力把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誓言都说出来了,本来还想借用《倚天屠龙记》中灭绝师太逼迫周芷若发的毒誓,可一想,睿王怎样也是贵为藩王,要生女代代为娼,生女代代为奴,大概有些不可能。 睿王神色一凛,似被我的气势震住,黑眸静静凝视着我:“我高衍在此立誓,若是食言,今生永失所爱,永无子嗣且日夜为鬼魂所缠,不得安宁!”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始终感觉他嘴角挂有一丝无奈,我讨厌他这种什么都尽在把握的感觉,这让我感觉自己永远逃不出他的掌心。 “良娣,请看。”睿王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伸手接过睿王手里那卷软软的东西,这卷染了些许血迹的锦帛似从衣物上裁下,斑斑红点让人触目惊心。将其缓缓打开,几行娟秀小巧的楷书出现在眼前:“高阁听风雨,万宙过雷霆。幽人愁里眠,唯忆缓归情。待君还阙日,双龙焉合璧。高庙燃青烟,笑逐随风散。”下面还有几句英文,大意是:秘密在日记里,谜底在诗里,所教儿幼时诗词切勿忘记,前后前后细思量,望儿了悟。 “这正是宣和皇后命人送给故太子的手札,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睿王道。 我讶然抬头,对上他的严肃眼神,不解道:“王爷,如何会有这份手札?” 睿王蹙眉提醒我:“不要忘了你我的约定!” 我只好闭口,诚然我们是约定过“互不问缘由”的,遂道:“可是,宣和皇后所说的谜底到底是什么?”日记不是已经把所有秘密说清楚了吗,那还有什么谜底? “玉玺和另一半牙璋。”睿王声音低沉,隐隐传来,激得我耳畔轰鸣,几乎将手中帛书抖落。 玉玺是皇帝坐上龙椅的一份凭证,如果没有它,这皇位便如同谋篡而来一般,名不正言不顺。我惊讶万分,没想到高询谋权篡位后荣登大宝居然没有玉玺,看来宣和皇后是下定决心不让他如愿!而牙璋虽不如玉玺般贵重,却也是朝廷调动天下兵马的符信,一半持于统兵将军之手,另一半由皇帝保管,两半合一,才有调动京畿兵马乃至百万大军之权。高询当年竟然在没有玉玺和牙璋的情况下,篡位登基,当时他于朝中势力声望可见一般! 呼吸急促,几乎听得见我们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我们二人相隔五步静静对望。难以置信,玉玺和牙璋在二十多年以后,居然还藏在深宫之中。 “王爷为何要寻玉玺和牙璋?”我忍不住将心中所疑说出,尽量保持语音平稳。 这次睿王没有提醒我守约,而是反问道:“那你可知为何皇后会派人潜藏在太后身边?” 唐姑姑是皇后的人,我也被睿王怀疑过是皇后安插在太后身边的,难道说皇后想从太后那里得到什么? “玉玺和牙璋!”我忍不住惊呼出口。 “不错,郭氏觊觎天下已非一日,可惜这天下岂那么容易易主?玉玺和牙璋本就是我高氏的!为我高氏江山,我必须寻到这两样东西。”睿王沉声道。 “那王爷又如何得知,高询乃至当今圣上和郭皇后都还未曾寻获玉玺和牙璋?万一已经被他们寻到了。”我疑道。 “不可能,宣和皇后所用文字乃你我所见的异族文字,除了她和长公主还有故太子懂得,再无人知晓,可惜长公主早已薨逝,当年,宣和皇后便是出于保密,才将手札用异族之语写成,即便落到他人之手也不会泄密。”睿王似乎对此颇为了解。 “太子如何会此语言?长公主都不会,莫不是......”我心中所想是难不成太子也是穿越而来? “你不必知道这许多,只要完成你我约定即可。” 当年,宣和皇后一定是想将秘密告诉太子,然后希望太子找到玉玺和牙璋,有朝一日能为父报仇,夺回江山,重践九鼎,只是她小看了高询的手腕,既然得不到玉玺和牙璋,那便杀了可能得到之人,了却了祸根。 “王爷,高询为了寻找这两样东西,恐怕已将皇宫内外翻了个遍,我们可有把握再寻到?只怕他得不到牙璋和玉玺,杀人之后连带着一切可能的东西都已毁去。” “不可能,你可知道为何九凤阁被毁,但是琼华殿还在?当然,这除了高询下过圣旨,保留琼华殿如宣和皇后在时,不得擅动琼华殿一砖一瓦外,还有一层缘由就是当初宣和皇后就是被软禁在此,高英一直怀疑玉玺和牙璋还在琼华殿!”睿王居然直称当今圣上名讳——高英,毫无惧意。 他的大胆和倨傲不禁让我怀疑他寻找玉玺和牙璋的居心。 “可是那么贵重的东西,会藏在哪里呢?”我不禁抬头环顾黑黢黢的殿顶。 “你方才不是说谜底在诗里?”睿王蹙眉深思,“莫不是玉玺的下落就藏在这首诗里?”说罢,从我手中接过锦帛细看诗文。 愈是细看,我愈发奇怪,这首诗分明是向儿子表明宫中剧变,自己仍坚守节操,不负先帝,鼓励儿子重整旗鼓,夺回江山,寓意一览无余。倒是下面的英文让我更加注意,黎诗翎既然相信英文的保密性,必会将重要信息隐藏其间。“所教儿幼时诗词切勿忘记。”这句话与前后完全不搭,莫不是有什么玄机? “王爷,我觉得宣和皇后所说诗词应该不是这首,这首只是障眼法!”我大胆说出推测。 睿王凝视我半晌,略微点头:“言之有理,否则这卷手札落入他人之手,必会依之找寻,那依你之见,谜底应该在哪首诗里?” “宣和皇后叮嘱太子勿忘幼时所教之诗,我想那一定是太子很熟悉的一首诗,兴许皇后记在了日记里,待我回去翻看一下。” “那好,只是宇文良娣务必从速,再有四日,我便要离京,这药丸的效力也是到那时候。” “我如何联系王爷?” “于宫门口摆一盆红芍,自会有人同你联络。” ☆、传说中的后宫地狱 这几日连夜劳累,又忧思过度,昨夜从琼华殿归来便头脑昏沉,我怕被太医诊断出我有中毒迹象,便硬是强撑着不用找太医,睡了一宿刚醒,便听如缀说晴妃看我来了,我有些惊愕,她的消息倒是灵通。 我转出内室,便见晴妃已在前厅等候。 “妹妹,今日感觉如何?”晴妃匍见我从内室转出,便焦急询问。 “劳姐姐挂心,睡了一宿,已经好多了。其实人的身体本来就有自我调节功能,不必事事问医。”我笑言。 “又是什么怪理论?自我调节?”晴妃无奈一笑,遂仔细瞅着我面纱下的脸庞,似想将我看清楚:“那你这疹子可调节好了?” “还有一些,便快要好了,多亏了姐姐给的药膏。”我感谢道。 “别谢我,估摸着是你那自我调节调节好的!”晴妃戏谑道,“跟姐姐就不必客气了。呵呵,我看妹妹气色好多了,老躺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出去走走。”说着她瞅了眼窗外明媚阳光。 我本是想今天好好搜寻研究一下黎诗翎日记中的蛛丝马迹,不想一大早跳出个晴妃来,虽是百般不愿,可仍是架不住她软磨硬缠,只得随她一起出了门。 虽才初夏,可御花园荷池中已随处可见鲜绿碧嫩的荷叶,一片欣欣向荣,晴妃说雪玉莲池的荷叶尤其漂亮,硬要前去邀我同赏。到了池畔,晴妃遣开随侍宫人,只我们姐妹二人一同沿着回廊漫步。 阳光暖暖,塘中锦鲤悠闲游动,我们二人闲话些花草天气,煞是悠闲。行至池心小亭,我身侧方才还笑意明媚的晴妃突然回首怒视我,变脸之快让我不及反应。 “你休要得意忘形!宇文韵玦,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过仗着是嫡出罢了,小时候,爹爹给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衣饰、吃食、闺阁乃至院中花草,哪样不是最好,什么不是你要便给!你大概不记得当年,不过四五岁的你和你的好哥哥宇文璞如何欺负我了?可我却是终身难忘!”晴妃语气之尖刻,话音之高越,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一时懵了,被晴妃逼得步步倒退,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些我都不跟你计较了,可你呢?你现在还骗我,我娘亲在家中,根本就是一无地位二无依靠,被你们母女欺负。我那可怜的娘亲不知到现在又是如何......”晴妃忽然悲从中来,见我依旧目瞪口呆,便进一步上前逼视我,我往后一退,已是池边。 “姐姐,你听我说,小时候的事是我顽皮不懂事,是妹妹的不是,可是......”我完全搞不清状况,急急辩解。 “可是什么?哼,你不要再骗我了!”晴妃倾身过来,我往后靠去,不料身后围栏却是一靠即倒,我一个重心不稳,便往荷塘中倒去,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晴妃右臂。 “啊!”伴随两声尖叫,水花四溅中二人齐齐落入荷塘。清凉的池水沁入衣物,一口水灌入口鼻,我边扑腾便高声喊道:“救命啊!”晴妃在我身侧半米处,也是拼命挣扎呼喊救命。 可是宫人都远远在岸边,此刻一群人正顺着九曲回廊赶往池心小亭。挣扎间发髻湿散,钗饰扑落,面纱也散脱,我双臂努力划水保持不沉下去,可身侧的晴妃已是支撑不住,大口灌水往下沉去。 “姐姐,坚持住!”我伸手过去抓住晴妃手臂,却感觉自己也被一同坠下。 “扑通”先后响起入水之声,两个内侍拼命向我们游来。 “快,先救娘娘!”我将晴妃往他们推去,反令自己越往下沉去。 又是一个入水之声传来,这个声音在水下听来尤其清越。透亮的水直晃得眼花,耳内仿佛有千万只蜂虫在鸣叫,水已经灌入了口鼻,就快要窒息的那一瞬间一股力道将我猛然提起,我已无力挣扎,只随着这力道一升再升。 “呼”一股冷风扑面而来的刹那,终于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早已挣扎得筋疲力尽的我无力地倚在这救我之人身上。 上了岸,感觉一双大手在用力拍打我后背,吐出两口水,我便剧烈咳嗽起来,朦胧之中,一人将一件月牙白衣袍盖于我身上,还细心将我额上发丝撩开。 睁眼侧首,正对上一双乌亮的眸子。我一惊,这张脸曾远远见过,也曾近看过,虽然次数不多,可始终是记得的! “太子殿下......”我讶然开口,不知再说什么,被太子灼灼目光逼视得低下头去。 “你......那日,居然是你!”太子惊喜盯着我,见我欲言又止,便示意我噤声,“无须多言。回宫吧!”说完便打横抱起我,大步奔回落霞阁。 我浑身湿透,感觉他掌心贴着我腰肢的热度,他也是浑身湿透,衣服被水浸湿,我二人肌肤相贴。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如此抱在怀里,我脸上顿时如火灼般滚烫,一路上宫人纷纷闪身低首回避,我羞得直欲钻入地缝去,更不能将头埋在太子胸前,只好闭目装睡。 传唤太医,里里外外又是一阵忙碌,奇怪的是太医居然没诊断出来我中毒了。庸医,我暗暗骂了一声,不过这不正是我所希望的? 随后便头晕晕有些不清醒,除此之外还记得太子临走时对我关切嘱咐我好好养病,又吩咐下人好好照顾我,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我理不出个头绪来,脑海里一时闪过晴妃莫名暴怒的脸色,一会儿又闪过太子灼灼的眸子,脸不禁微微发烫。 不知?br / 陌上芳菲尽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8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8部分阅读 知道晴妃现在怎样了,遣了如缀去问,说是太医还在诊治,应无大碍。 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再醒来,窗外暗夜沉沉,三更的钟声响起,已是半夜,身侧如缀倚在榻边睡着了,呼吸沉稳。 我腹中饥饿,却又不忍唤醒她,便想自己下床寻点吃的,可这一动便将如缀惊醒,她急忙扶住我:“娘娘,您这是要干什么?” 我像一个被发现偷吃的小猫一般,不好意思地说:“我饿了,如缀,你给我弄点儿吃的吧。” “娘娘,您躺着,我这就去!”如缀急急开门便唤澜儿,我止住她:“不必了喊她,你去煮些粥来,要熬得软稠些。我好多了,你快去吧!” 如缀犹豫片刻,终是出得屋去。我掀开被子,小心将放着宣和皇后日记的黑木盒从床下拿出,放到被里藏好,快速翻阅几本日记,寻找那首“幼时所教之诗”。 黎诗翎长于诗词,篇中确是有不少汉语诗词夹杂在英文日记中,可这五本日记记载的都是黎诗翎成为皇后之前的事,至于登践九鼎,入主皇宫后,如何教导子女,根本就没有。 如此算来,最有可能记载宣和皇后教太子之诗的日记,应该是从高旻登基至他被谋杀那二十五年间的,可那些失落的日记,既不在我手上,也不在睿王手上,到底在哪里?这可如何是好,已过去一日,我蹙眉无奈叹气,听得如缀进门的声音,急忙将书藏回被子里。 再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心下万分着急,眼看睿王后三日后便要离京城,最后之期眼见便到,现下却眉目全无。 东方渐渐泛白,一线金光射到院中,我起床推开窗户,院内芍药迎风摇曳,依旧如数日前大婚当日般,红得耀眼夺目。 大婚......想到太子昨日的目光,我不禁有些忐忑,昨日水中挣扎半晌,面纱脱落,面上红疹被水洗去,我的容颜已被太子看在眼中,许是有先前的丑陋病弱作对比,太子看我的眼神中分明有惊艳,更让他忆起那日御花园中与他相撞的女子便是我。 这事闹大了便是欺君之罪,眼下再无可能继续装作发红疹了,我必须尽快帮睿王拿到玉玺和牙璋,早日离开宫廷,否则...... 正暗自思索,听得前院外隐隐有人声,便遣如缀出去探看。 片刻后这丫头便回来了,满面通红羞涩万分:“娘娘,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来看您来了。问您醒了没有,如若没醒,就不打扰了。” 我有些愕然,略一思索,吩咐道:“我病容不整,还是不要惊扰太子的好,你告诉太子,我还未醒。” 如缀应到便转出内室去了,可外头声音不但没小,反而越来越大,有人不管不顾推门而入,随后一个尖细嗓音响起:“宇文良娣接旨。” 我惊得急忙坐起身来,如缀也奔进内室,二人一通忙乱,打整一番收拾妥当,便急急转出外室接旨。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我自顾自念叨着,懿旨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柄冰刃戳在心口,我几乎难以地盯着那纸金黄锦帛,身子一歪便坐到了宫砖上。 不可能!晴妃居然已有了身孕,昨日溺水受惊,便小产了。皇上大怒,命皇后彻查此事,有宫人看到当时我们二人曾激烈争吵,不排除我出于怨恨,便将晴妃推入池中的可能。 争吵,落水,流产,太子见到我的真容,这一切太奇怪,太巧合了。 “接旨吧!”老内侍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冷冷言道。 训诫司,没有想到我这么快便追随怡贵人的脚步,进到那个地方。如缀哭着要同我一起进去,我狠狠一巴掌甩到她粉面上,霎时映出一个鲜红五掌印:“都是你这奴才坏事,自打你跟了我,就没一件好事!” 如缀摸着脸颊,呆呆望我,嘴唇颤抖却再无言语,眼中晶莹闪动。 我不再理她,举手理了理散落的几根鬓发,仰起头大方转过身,拂袖离去。 一众人面色紧张,入宫才半年多的澜儿更是胆怯地低着头,我走过她们身侧之际,一不留神被裙裾绊倒。澜儿和吴嬷嬷将我扶起的瞬间,我俯身在澜儿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澜儿一怔,眼中一丝异样光芒一闪而过,随即便回复常色。 太子立在院内,脸色极为难看:“宇文良娣乃心地纯良之人,怎会做出这等事来,昨日孤亲见良娣将晴妃推给救人内侍,而不顾自己,母后定是有所误会!” “殿下,奴才也是奉旨办事。”老内侍恭顺福身答道。 太子转而将沉沉目光投向我,面上浮起一丝安慰:“你放心,我一定会找母后澄清事实,还你清白!你等我!” 我凄然浅笑:“不必了,太子殿下,不必因为我而影响你们母子情分。韵玦福浅,多谢太子抬爱!”说完便向他一福身,转身随内侍走出落霞阁。 训诫司,别的宫门匾额都是光鲜大气的,唯这块匾额遍布尘灰,粘着些许蛛网,房檐上零散长出些细细的野草,说不出的破败。 “进去!”一个满脸冷漠的内侍将我狠狠推入了牢门,我原以为会罚我做一些苦力,不想却是将我关押起来。不一会儿便进来两个面相凶狠的中年宫女,二话不说便上前架住我,一个老宫人熟练而迅速地将我衣襟扯开,不顾我的尖叫和挣扎,硬生生将我外袍撕扯剥下,随即又毫不留情将我耳环拽落,发饰鬟钗取下。 一番挣扎后,两人拿着战利品扬长而去,扔下仅着一件白色中衣又发髻散乱的我呆立原地,心底一阵酸楚,待嘴角尝到咸涩滋味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落下泪来。 训诫司的牢房不同于别处,每个牢房之间都砌起墙来隔开,许是怕人串供吧,我蜷腿抱坐在角落里,回想入宫这一月发生的一切,恍然如梦,晴妃一时说要姐妹团结,一时说为了我要与我断绝关系,随后又在狩猎场为我求情,一时又邀我赏荷然后共坠湖中。我承认自己愚笨,可晴妃这些举动却是让我彻底懵住了。 本来想借睿王之力逃出宫去,可眼下我自身难保,还如何助睿王寻到那两样东西?我无奈长叹一声,耳边充斥着别的牢房传来的哀求、哭诉、怒吼,直搅得心里烦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们的支持,有什么建议和感想,大家留下一点地说~~ 谢谢啦~~ ☆、身边的细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啊,晚上再奉上一章,嘿嘿敬请关注~~ 天色渐暗,听得长长狱间巷道传来笃笃敲击声,一人悠悠呵道开饭了,方才一片哀号的监狱更加热闹起来,换为一片哭喊争抢之声。 头发花白的老内侍拖一口破锅,持一柄碗般大小的汤勺,只往每个牢门口的破碗里倒入半勺汤水。 我看着那碗几乎数得清米粒的清汤白粥,一阵苦涩涌上,这里似乎每日只供一顿饭,每顿也只是这么一点,难怪大家会哭求争抢。我并没有伸手去拿,那个脏兮兮的破碗已将我的全部食欲和饥饿感击退,等饿得什么都顾不上的时候再喝吧。 入夜了,呼号哀求声并未减弱,嘈杂之中却隐隐传来一个沉重的脚步声,那声音渐近,停在我牢门口。 一个头发花白的苍老宫女,佝偻着腰身,伸手哆哆嗦嗦将我的牢门打开。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进门后便直直盯着我,眼中闪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异样光华,随即压低声音“娘娘!是我。” “澜儿!”我低声惊呼,果然是澜儿! “娘娘今早说‘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澜儿便来了。”澜儿轻轻一笑,随即淡淡蹙眉道:“只是澜儿不明白,娘娘如何得知我便是那个人呢?”澜儿此刻说话声音虽小,那双眼睛却是没了在落霞阁的胆怯。 澜儿所说“那个人”便是睿王安插在宫里的耳目,也是送放着日记的锦盒给我之人。其实我也只是猜想,当日,只有如缀、澜儿和胡太医进过我寝居,本来我是怀疑有外人趁人不备进来过,但如缀和澜儿整天守着我,那可能性实在不大。胡太医更是不可能入得内室,况且正如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最不可能的人也许便是最可能之人,澜儿看似胆小怕事,入宫刚半年有余,是最最不可能之人,但正因为她不被关注,所以更加隐秘安全。 睿王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我被他把目光牵着绕了一圈后,便又将怀疑转到了自己身边之人。 今晨我被带走时,迫不得已赌了一把,如若她是那人,她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因为若非有些本事的细作是进不了训诫司寻人的,我那句言语便是告诉她,我已知道她的身份,她若来便可通过她联系上睿王。她如不是,自不会来,那我这把赌输,下一步也只得再作打算。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猜对了,不是吗?”我扬眉浅笑。 “对,你猜对了,也活到头了!”澜儿报以一笑,眼中凶光突现,手间寒光一闪,我还来不及反应,便见一人飞身上来另一道寒光闪过,“叮”一声两个利器击落狱中金色干草之上。 我登时傻住,看着站在眼前的二人,那人居然是方才的送饭的老内侍,他与澜儿相距三步之遥,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没有主上的命令,贸然行事!”那老内侍将声音压得极低,却听得出怒意滔天。 “没有命令又如何,为了主上考虑,我就擅作一次主张!”澜儿毫不惧怕,一副凛然神色。 “那也不行,主上命我保护她,定是有所考虑。你不得胡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老内侍负手于背,一阵凌厉掌风带过。 “可她若是受不住拷打折磨,供出主上,岂非坏了大事?”澜儿焦急辩解道。 “主上自有考虑,不用你来担忧!你莫不是要违抗主上之命?” 澜儿一时语噎。 老内侍不耐烦地蹙眉,“还不快走!”澜儿不甘心地被赶走了,还不忘狠狠警告我一眼:“你若是敢出卖主上,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待澜儿远去,老内侍才回身对仍在震惊中的我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请娘娘斟酌,主上让我转告,不日便会救您出去。” 夜色渐黑,方才这一幕还在眼前,我怔怔立在原地,仔细咀嚼老内侍话语,心中疲惫而苦涩。没有想到澜儿居然为了不泄密而要杀我,只是她的出发点单纯是效忠主人,却不知要保守的是如何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也不怪她,虽然她在我身边做事,主人却不是我,自然要为真正的主人——睿王打算。 澜儿当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打算,差点办了一件多大的傻事,如若我死了,这世上再无或再难找能读懂宣和皇后的英文日记之人,而那些谋权篡位的证物也将永远埋藏于深宫某处。睿王显然也明白这点,所以虽然一时没有救我出去,却是命人暗中保护我。他的势力果然不可小觑,居然训诫司都有他的人。 夜里饿得心发慌,端起那晚冷粥勉强咽了几口,却刺激得胃越发难受,夜凉如水,我冷得直哆嗦,翻来覆去捂着肚子迷迷糊糊过了一夜。 天亮时分,牢里来了两个内侍,将牢门打开后便将一套衣服扔在地上。 “走吧!我还没有见过您这么好命的,头天进训诫司,隔夜就出来。”那个说话阴阳怪气的褚红服色内侍对我说撇嘴道。 “要带我去哪里?”我还有些不清醒。 “呀!哪还那么多废话,要你走,你便走!”那内侍有些不耐烦。 我捡起他扔在地上的那套普通天青色广袖宫装,淡然道:“请公公回避,我要更衣!” “呵,规矩还挺多......”内侍不耐烦瞅了我一眼,小声嘀咕着转身走了。 这只是一套普通宫女的衣饰,我苦笑一声,真不知道我这次是以什么身份出去的,又是去哪里?不知是睿王还是太子救了我。 那内侍带着我出了训诫司,居然径直奔向了太后所居凤仪宫。 我暗自思量:难道是太后救了我? “太后此次病得凶险,昨晚半夜突然便......现如今更是少有人能近身。唉!”冯嬷嬷叹了口气,“皇上说上次太后生病,您立了大功,这才让人把您给请出来。您可不要辜负了圣意。若太后好了,皇上龙心大悦,兴许免些对您的责罚。” 冯嬷嬷将这番浩荡皇恩同我委婉表达后,便将我带入太后所居内室,天青色的宫纱被微风拂起阵阵涟漪,安神香的浓重气息让人有些昏昏然,隐约见层层宫纱掩映的凤榻上蜷着一人。 我撩开水晶珠帘,刚踏上凤榻旁的朝鸾锦绣地毯,那人便突然扭头惊恐道:“谁?” “太后,是我,您别怕!”我边柔声哄着她边向凤榻靠近。 “你是谁?谁?别过来!你别过来!”太后忽而疯狂地大叫起来,还顺手将榻上靠垫和枕被扔来,一个玉枕飞来,被我灵巧一闪避开了。 见我躲开,太后又顺手拿起榻下一个紫檀木盒朝我扔来,不小心扔歪砸到旁边柱子,盒中哗啦啦散落出些陈旧书页。 趁太后扔累了的间隙,我上前一把抱住她,任她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手,太后急了,低头便在我手上就是一口。 我吃痛松手,只见腕上一个渗血的鲜红牙印。我咝咝地吸气呼痛,突然从旁伸过一双手,轻轻将我手腕握住。 我讶然抬头,正对上太后爱怜心疼地双眼,“吾嫣,你怎么受伤了?又不小心了,来,姑母看看!”太后对着我的手腕柔柔地吹气,“还疼不疼?” 我怔住,木然地摇头,姑母?太后居然把我当成了自己的侄女。 “吾嫣,你能来看姑母,姑母很高兴,你.....你原谅姑母了,对吗?”太后很开心地拉住我的手,流露期盼的神色。 我不知说什么,难堪地看着太后:“我......” “你还没有原谅,你还是不肯原谅......”太后眼中神采渐淡,“吾嫣,当年姑母那样做确实对你不住,可姑母也是有苦衷的啊,若非让你远嫁北地,你嫁给那短命太子,岂不是白白毁了自己一生?”太后说着两行清泪滑落。 我震惊无比,倒吸一口冷气,紧紧屏息盯着她。 太后将我拉上凤榻同坐,自顾自继续说:“当年,听说你嫁到将军府后,对宇文峰甚是冷淡,姑母着急啊,眼见那后进门的几个夫人都已生下孩子,你却还同我较劲,对宇文峰依旧冷冷淡淡。唉,吾嫣啊,姑母这一生自视看人颇准,那宇文峰对你是真真喜欢啊,他才是你可托终生的良人......” 太后同我絮叨了良久,我一番哄慰,她才肯平静片刻,乖乖服了汤药安然睡去。见她呼吸沉稳,我终于腾出时间、精力整理来自己的思绪。 宇文峰的夫人何吾嫣当年中意之人居然是故太子高拓,倔强的她一直在用冷淡丈夫同姑母抗争,难怪她同宇文峰会成亲十年都无子嗣,而二夫人所出的晴妃和三夫人所出的我那早殇的二姐,会比我和哥哥宇文璞大上许多。 我边思索边收拾着一地狼藉,那玉枕被堪堪撞碎了一个角,甚是可惜,泛黄的书页和一些零碎器具散落在地毯上,我弯腰将它们一一拾起。 那些书页上的字迹远远看去颇为怪异,仔细看去的瞬间,我只觉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凝固。那上面居然,居然是英文!笔迹分明和我之前所见的宣和皇后日记一样!没有想到我所要找寻的东西居然在皇太后手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回望四周无人,我压住心头狂喜,将这些散落纸张迅速整理好,塞进衣襟稳稳系于腰间,又将紫檀木盒收拾起放回塌下。 太后此刻受不得太多人打扰,所有宫女内侍都隔着帘子站在内室之外,冯嬷嬷也亲自给太后煎药去了,只有我守在太后身边,我偷偷取出那沓书页,仔细搜寻。 许是苍天助我,那些散乱的书页中,只大概有二三十页写有诗词,但惟有一首标明作于高旻登基为帝后的第二年,即元熙二年,太子高拓六岁之时。黎诗翎提到这首诗意义重大,自己一字一句教予儿子。其它诗便没有可以提到是否教会太子背诵。我有一种直觉,这首诗也许就是皇后所说的那首藏有秘密的诗。 整个晚上我同冯嬷嬷守着太后,那首诗却时时浮于眼前: 香卷闲云忆断魂, 玉阶凄草秋池漫。 荷欠清风绻绻归, 半晌痴梦灯万盏。 宣和太后在那块锦帛所书为“所教儿幼时诗词切勿忘记,前后前后细思量,望儿了悟”。 二更的钟声回荡空旷的宫廷,寝宫内擎牡丹仕女颤丝铜盏中灯芯火苗忽明忽暗,我眼前突然一亮,原来如此 谜底就在眼前。但眼下关键是如何联系上睿王,我现在活动不自由,要赶到落霞阁,在宫门口摆上一盆红色芍药无异是天方夜谭。但后日便是睿王离京之日,我须尽早做出决断。 ☆、悟出谜底 我移到冯嬷嬷身侧,陪着笑小声道:“冯嬷嬷,能侍奉太后乃韵玦人生之大幸,太后之恩浩荡无边,韵玦时时想以己之薄力为太后多做些事。现下太后已安睡,韵玦却一刻也不能安宁更勿提歇息,请嬷嬷准我到东华寺佛堂为太后祈福,待天亮后再归来伺候太后。” “唉,太后今日本来是要去东华寺祈福的,可这一病就给耽搁了。您孝心感天,可这......这,奴婢做不了这个主啊!”冯嬷嬷面露难色。 “你做不了主,朕做主,朕准了!”一个声音从我们二人后方传来,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吵醒太后。 我回头,只见灿金龙袍的皇上正立于我们身后不远处,我跟冯嬷嬷急忙俯身欲拜,却被他止住,示意不要吵醒太后。我疑心皇上还记恨我导致晴妃流产一事,却见他面色如常,丝毫不提及那事。 我急急拜谢皇上,便一路奔出凤仪宫去,夜色沉沉,已过二更,景元殿的宫灯还在亮着,皇上兴许是刚从那里批完奏章赶过来看自己母亲,也算是个勤政孝顺的皇帝,可惜却改变不了他的皇位是从那他弑兄夺位父亲手里接过事实。一段光鲜历史背后往往隐藏着不堪的开始或过程。 路过落霞阁,我奔至后门急急敲响。齐文开门见是我,登时呆在原地不知是跪还是站,我没时间跟他细说,只让他把澜儿唤出。 澜儿披了外衣匆匆赶出,发髻微乱,见我的瞬间眼里霎时闪过一丝敌意还有怀疑。 “澜儿,太后想喝玫瑰鲜奶茶,你快去备好羊奶和杏花春雨茶,玉泉水和鲜玫瑰也是少不了的。”我故意高声说给附近的齐文、齐允听见。 临走时,我轻声道:“我要见王爷。尽快!东华寺。”音量低到只有我们离得极近的二人能够听到。随后高声说道:“这宫门口光秃秃的,摆盆红芍应景些。” 澜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应道:“是,娘娘。” 烛影摇曳,塑金大佛宝相庄严,我静静跪于殿中,闭目虔诚祈祷,寺内僧人见一女施主深夜到访,都退回厢房,只留我一人于北面大殿。 良久,冥冥之中感觉似乎有人立于身后,我抿嘴浅笑:“出来吧,你的速度倒也不慢。” 不见回答,我惊觉不对劲,回头却见是一红衣僧人,未及反应他已狞笑着将我一把抱住。我挣扎着大叫,却被他一把捂住嘴。挣扎之间,一个黑影忽从窗外跃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劈来,殿内灯火登时全熄,那邪僧抱住我的双手已是松开。 “若非我议事完毕还未回府,接到线报便及时赶来,否则良娣岂不是?”殿中黑暗,睿王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倒还有心思揶揄我。 “若非为你,我岂会跑这来白受这侮辱!”我气鼓鼓地踢了躺地上那僧人一脚,随后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别处说话。”睿王忽而转为正色,将我带入怀中,顺手将我点了|岤,我登时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携我跃出了窗去。院中静寂无人,他携我翻过寺院西面一堵墙,顺着一个荒芜小道行进不远,便见一座熟悉的殿宇矗立在暗夜里。 我大吃一惊,没有想到琼华宫与这个东华寺居然只有一墙一路之隔,进了琼华宫暗室,睿王才把我放下,匍一解开|岤道,我便一掌扇去:“登徒子!” 睿王顺着掌风将我手掌握住,笑道:“有性格,本王喜欢!只不过,随便打人的女人可做不了贤妻啊!” 我愤然挣脱:“谁要做什么贤妻!” “哈哈......那宇文小姐可否告知,日后出宫谋何出路?我自以为小姐出宫是为了嫁与本王!”睿王揶揄浅笑。 我气得血气上涌,他竟自以为我千方百计逃出宫去,便是为了嫁与他!真是无稽之谈,但转而一想,凭宇文韵玦曾经对他的那番生死之恋,他有这想法确不为过,嫁人依靠夫君的确是大多数古代女子的出路。 戏谑之心顿起,我故作狞笑,摸着下巴得意洋洋地绕着睿王走了一圈,将他的身材样貌上上下下大大方方看了一遍。他大概没遇到过我这般明目张胆“好色”的女子,有些诧异,但还是淡然道:“如何?可还满意?” 我砸吧砸吧嘴,做深思状:“不满意,你第一条便达不到我的要求!我的夫君要一心一意对我一人,不可三心二意,更不可已妻妾满堂!” 睿王呆立半晌,继而大笑:“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 “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却只能从一而终,这是最大的不公!” “可我并未亏待我的妻妾。”睿王一双眼睛隐隐笑意。 “那你能告诉我,你妻妾中,你到底爱谁?她们是活生生的人,需要被爱与呵护,不是你给她们锦衣玉食就能满足的!” 睿王却不以为意地笑了:“女人可以宠,却不可以爱。情爱一事最是牵绊,但凡成大事者必不可为儿女私情所拘。” 我更是愤慨,他居然有这种自私的想法!本想与他好好论上一番,可惜时机不对。我转身冷哼道:“好了,没时间耗了,天亮之前我若不回凤仪宫去,便麻烦大了。” 睿王也恢复常色,正色道:“可是有了头绪?” “呵呵......何止有了头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也许便是谜底!”我自信笑言。 “在何处?”睿王目中精光闪动,急切问道。 “在我说之前,王爷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请王爷如实相告。”我神色凝重地问道。 “请明示。”睿王干脆答道。 “王爷若是得到玉玺和牙璋,将来作何打算?是否会立即起兵?”我目光燃燃,一颗怦怦狂跳的心高悬。这几日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郭氏想要玉玺和牙璋谋反,作为高氏后人的睿王未必不会,更何况以他出身皇族的身份,更是多几分胜算,他那道玉玺和牙璋后会怎样?我不想因我一己之私而给苍生带来无尽灾难。 “世间朝代更迭、王者继换,但苍生依旧繁衍生息。其实此事本是我高家一家之事,不应伤及万千臣民,但如若郭氏妄想祸乱社稷,让万民受苦!我高衍今日对皇天起誓,定叫他们以全族性命对天下苍生作出一个交代!”睿王一言,铿锵有力,回响在这个密室内,竟激起一阵奇异的金属般回响。 “好!高衍,希望你不要忘记今日,你对苍天、对天下苍生所立誓言!”我虽然还有所担忧,但眼下也只得行一步是一步。 “现下,宇文小姐可否告知玉玺下落?” “请问王爷,宫中何处有莲花形状的灯盏?”我将目光转至密室中唯一的那个普通半圆灯盏。 “荷形灯盏?”睿王不解反问,思索片刻便走到密室门口轻轻叩四下,不一会,密室大门轰然开启,一名葱绿宫装少女步入,定睛一看,居然是澜儿。 “主上,有何吩咐?”澜儿利落屈膝下跪。 “你即刻查明宫中何处有荷花形状之灯盏,切勿惊动宫中其他人。速去速回!”睿王沉声吩咐。 我讶然,这何其困难,夜晚行动本就要万分小心,更何况澜儿只是一个入宫半年余的小宫女,如何能将偌大一个皇宫短时间内查清楚呢?除非她是吴嬷嬷那样的老宫人,对宫中之事甚是熟悉了解才有可能知道。可看睿王却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有了什么线索?”睿王转而问我。 我一笑:“你听这首诗,宣和皇后让故太子背诵牢记:‘香卷闲云忆断魂,玉阶凄草秋池漫。荷欠清风绻绻归,半晌清梦灯万盏。’后来的手札里,她老人家让太子:‘前后前后细思量’。你明白了吗?” 睿王凝神听我说完,竟已将那诗记下,嘴里兀自念道,不一会便他眼中一亮,与我对视的瞬间我便知道他已明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澜儿匆匆归来。只见她香汗淋漓,面色微红,微微喘气不止,密室门沉重落下后她朝睿王猝然下跪,声音颤抖:“奴婢该死,险些坏了主上大事,请主上降罪!” 睿王沉静问道:“出了何事,起来说话!” “奴婢不敢。奴婢已查处结果,太庙便有荷形灯盏。可方才从御盥司出来,被巡夜侍卫发现,无奈之下,奴婢将计就计将其引入琼华宫前殿,扮演了一出闹鬼剧目,才将他们吓走。现下后殿这里恐怕已是不安全了。” “起来吧,恕你无罪,此事你做得很好!”睿王对澜儿言毕。继而扭头对我说:“此地不可久留,我们须尽快离开!”他面色严肃地可怕。 我思索着澜儿方才所言“御盥司”,突然明白她定是问了上次来此祭拜高旻和黎诗翎的老宫人,多年过去,那老妇人仍是忠于旧主,这份忠心与胆识,让人感慨万分。 密室大门开启,我们三人堪堪迈出步去,便见睿王目中精光一闪,将我猛然推至澜儿处,自己已展开身形轻点凤榻,借力殿中廊柱,转眼已飞身至殿侧屏风处,顺势将其一脚踹翻。 屏风倒地的巨响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尖叫,那声音听来煞是耳熟! 睿王利索一个转身便将从屏风后闪出的那个黑影擒住,扼上她咽喉。 “别伤她!”我猝然出声制止,急急奔过去。 黑暗之中惨白一张小脸,果然是如缀!再不待我多言,睿王已是一掌劈在她肩侧,如缀便软软倚着睿王滑倒。 “你......”我惊道。 “到底怎么回事?她是谁?为何会在此处?”睿王审视的目光沉静如水,但我却觉察那深沉水面下隐藏的湍急暗涌。 “你把她怎样了!她是我的陪嫁丫鬟如缀,我不知道她怎么来到这里!但你我之事她确是毫不知情,何况密室隔音甚好,她听不到什么,你不必将置她于死地!”我急忙俯身去拉如缀,遂抬头怒视睿王。 睿王与我对视片刻,似在考证我所言真假,片刻后撤回目光,淡淡言道:“她无事,我不过在她看清楚我们之前,将她击昏了。”转而对澜儿言道:“她不能留在此地,你速速将她带回落霞阁。将迷香交予我。” 睿王接过澜儿递来的小纸包,对我道:“时间不多了,从速!” ☆、如愿 四更钟声回响,整个皇宫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安静得可怕。 太庙距后宫颇远,睿王似乎很熟悉宫内线路,带我在宫里左突右闪,躲避着巡夜侍卫。 太庙近在眼前,他却猛然捂住我的嘴将我拉至怀中迅速躲回阑干下,待那队铁甲侍卫的橐橐靴声渐渐远去才将我放开,我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肌肤相贴,几乎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在暗夜里我兀自红了脸,斜眼却见他肃容侧耳,目光炯炯专注前方。 太庙值守经不住迷香,不一会儿便难以支撑地倒地,睿王上前将他们扶起倚在殿门旁,点了|岤位,不仔细看便如同还在值守一般。 重檐庑殿顶的太庙,沉香木包裹的雕花梁栋散发出幽幽香气。在常年不灭的供奉香灯映照下,高氏历代先祖的画像隔着常年不断的袅袅青烟,朦胧而遥远。 琼华宫密室之中,澜儿告知所探查到的荷花灯盏下落。琼莲乃景国国花,正因为其之高贵稀少,景国皇宫只有供奉先祖的太庙才有荷花灯盏。 睿王神色庄严稳步上前,在先祖挂像前重重跪下:“不孝子孙高衍,拜见先祖!”虽跪向先祖,可睿王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太宗高旻和宣和皇后黎诗翎的画像上,眼中包含了太多隐忍的东西。 我暗暗生疑,睿王绝对和高旻和黎诗翎有着某种关系。 大殿正中是高氏先祖也就是高旻父母的两幅挂像,旁边才是高旻和黎诗翎的画像。长明灯下,可见画像上的高旻威严端坐龙椅,皇后黎诗翎则优雅端庄。曾经的一对开国伉俪如今已成了顶着冰冷庙号让人膜拜的先祖。我长叹一声,看着黎诗翎绝代风华之姿,目光仿佛穿透画像之人看到了21世纪的沈溪瑶。 她们本是一人,只是环境变了、时代变了,境遇也有了天壤之别。也许我并没有必要替黎诗翎或说替溪瑶难过什么,她拥有过真心相待的爱人,拥有过那些无比光华灿烂的人生,最后的落寞结局并改变不了她曾拥有的幸福。 “我们从速吧!”不知何时,睿王已立于我身后,一脸凝重。 我点头,同他一起走向挂像下那两支巨大的荷花造型的香灯,黄铜制成的荷花花瓣层层叠叠,花蕊的莲蓬周围凹槽被巧妙设计为盛灯油之处,九根灯芯象征皇家的威仪。整个灯盏都甚是精巧,而那个莲蓬却没雕刻出莲子形状,是个实心的,似是一处败笔。 用力将莲蓬拔出,莲蓬下便只剩下一个空心的圆柱。睿王已经将旁边的香炉移过。不待我说话,他已默契地抓起香灰往空心的莲蓬圆柱里填去,我会心一笑,也上前抓起香灰向另一个灯盏里填去。 黎诗翎说过“前后前后细思量”,将那首诗第一句的首字、第二句的尾字和第三句的首字与第四句的尾字接上,就成了“香漫荷盏”四个字。这个“盏”自然不会是酒盏,而“香”也将目光指向了太庙之类的地方,更巧妙的设计在于这太庙的灯盏都是固定不动的,想必每次给这高大的灯盏添油都是让值守们很费功夫的事,可愣是没有人会想到这灯盏藏着一个怎样巨大的秘密。 何太后将这手札放在枕边二十多年,若不是黎诗翎将这个秘密用英文写成,估计也早被何太后堪破了吧! 片刻过后,香灰渐渐漫上,两个灯盏的空心莲蓬都被填满,我们二人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向后退去。 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响声悠悠传来,仔细寻去,竟是从正中高氏先祖的画像背后传出,那是高旻和高询的生父、生母的画像。不一会,只见两幅画像如降帆一般慢慢降下,露出贴满赤金叶的墙壁,那墙上慢慢凸出两块砖来。 睿王同我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睿王眼中激动神色难掩。片刻,他深呼一口气后猝然闭眼,似在稳住情绪,待再张眼便已是沉着镇定,大步走向那两幅画像处去。 那画像本就是高高挂住,因此凸出的两块砖位置也很高,睿王行至画像前停住,继而点地跃起伸手去取,不过一眨眼功夫,便见他手中多出了两个雕花木盒。盒子被取出,那两块砖又缓缓缩回,画像也自然伸至原来位置,一切又复原。 我一阵难抑的激动,好容易稳住些心绪,迈步疾走向睿王,颤声问道:“快打开看看。” 睿王将一个盒子递与我,打开那个褐色雕龙的沉香木盒子,只见一道玉色光芒从打开的缝隙中射出,光芒随着盒盖的开启越来越亮,盒盖完全开启的瞬间,我和睿王都被刺得不禁闭上了眼。殿内被照亮得恍如白昼,长明灯之光都变得凄黄黯淡。 再看盒中,一方晶莹如冰的玉块在盒中散发出盈盈如雪的晶光,龙头雕饰,四方底座,分明就是玉玺!我们二人相视无言,惊讶得无法言语。玉玺下镇着一份黄绫,睿王将玉玺拿起取出那份黄绫缓缓展开,我只看了一眼便几欲不能呼吸,竟然是传位诏书!里面赫然写着一句:“传位于太子高拓。”下盖鲜红玉玺大印。 我跟睿王相视震惊,传位高拓!如果说宣和皇后的日记还不能够让人信服的话,这分诏书便是高询篡位的铁证! 另一盒中也如我们所期盼的一样,一块镶金的墨黑玉牙璋卧于其中。睿王将这两个盒子缓缓合上,像合上了一段沉重的历史般,痛苦蹙眉,隐忍之色渐浓,将两个盒子紧紧抱于胸前。 谁能想到宣和皇后居然把玉玺和牙璋藏在太庙,当初高询为了寻找这两样东西,许是翻遍了皇宫每一寸地方,但除了一个地方——太庙,供奉先祖之地如何能乱来。 而更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玉玺和牙璋居然会藏在高氏先祖画像之后,这样的安排似乎是高旻和黎诗翎早就设计好的,只不过如今已不得而知其最初的意图,也许当初只是为了放置关乎社稷的重要之物,却无意间为日后保存下高询篡位铁证提供了安全之所。 “王爷,如今,我已帮你完成心愿,王爷可不要忘记当日所立誓言!”我提醒道,“另外,王爷打算以何种方式助我出宫?” 睿王闭目半晌将眉头舒展,看向我时已是眼底一片平静:“宇文小姐放心,高某绝不是自食其言的小人,早已备好一服假死药,择日便让澜儿交予你。” “可否准备两服?”我问道,又迎着睿王疑惑目光解释道:“我不放心如缀,想将她也带出宫去。” “不想骄纵刁蛮的宇文大小姐也有如此善意之举。”睿王促狭浅笑。 “王爷谬赞,以您的‘善心039;,大概也不会忘记还曾给我服过一味奇毒,而未给解药吧?”我揶揄着提醒。 “呵呵......那解药,待你出得宫去,我自会给你。”睿王眼里含的笑意似乎寓意深远。 “为什么?”我有些气愤,又中了他的招。 “不为什么,此事重大,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你放心,药性一时不会发作。” 我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他还是不信任我。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让我先得了解药,确实有告发他的危险。 将太庙里的东西移回原位,把一切收拾妥当,待我们二人回到东华寺时,天边已泛出浅浅青色,天快要亮了。那个被睿王劈晕过去的僧人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我迟疑着试探他鼻端却是气息全无。 我吓得猛然往后退去,正好撞进身后睿王的怀中,他将我扶住,热热呼吸喷在我耳侧:“呵呵,我以为大胆如你这般的女子,应是什么都不怕。” 我挣脱怒道:“眼下这死人在这里,你还说风凉话!” 他却不以为然,淡淡道:“出家人犯色戒本就应受罚,此处乃皇宫,若不除他,不知还有多少宫娥会遭毒手,日后指不定还闹出什么乱子!”他看我一眼,接着说:“更何况,他几乎加害于你,更是不可饶恕!”睿王此言掷 陌上芳菲尽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9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9部分阅读 王此言掷地有声,听来却是感觉柔柔,如和煦春风吹动池水。 我不料时常一脸冰冷的他会说出这番话,正想揶揄几句,却见他目光灼灼,颇为认真的表情,一时面上微烫,将那些戏谑之语咽下,转身背过看向别处:“你,你还是快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那药效自服下十个时辰后起效,你想好何时服药便告诉澜儿,我自会派人来接应你。”睿王在我身后言道。 我没有回首,却隐隐感觉得到身后两道灼人目光,心头如小鹿乱撞。 半晌,二人皆静默无言,殿内的空气也仿佛凝固般,让我有些喘不过气。他突然开口道:“我后日便要离京了,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 我倒抽一口冷气,刻意保持语气淡然:“不了,多谢王爷。天地之大,韵玦自有出路。” 片刻之后,他似轻笑一声,随即决然道:“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随后,身后传来殿门打开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大门旋即又关合起来,睿王没有一丝迟疑离去的态度与方才问我时的真切,简直判若两人。 我叹了一口气,转头才发现那僧人尸体竟是不见,不知何时已被睿王弄走了。思及他对这邪僧果断除去的凌厉,昨夜在琼华殿若不是我及时出声恐怕如缀也早就丧命。他能听我一席言语而放过如缀,也真真是给足了我一个天大的面子。 ☆、为情生恨的女人 清晨阳光将恢弘宫殿描摹出金边轮廓,御花园的池水上飘着轻纱般的薄雾,宫人们已开始忙碌起来。凤仪宫宫墙之上,青碧的鸳鸯藤上嫣红花串如瀑般垂落,我正欲穿过月宫门入内,听得墙内传来窃窃私语之声。 “听说昨夜,那废殿又闹鬼了!”一个声音压低后极其神秘地说。 “啊?你听谁说的?”同样是压得极低的声音。 “哎呀,这事恐怕都知道了,就咱们凤仪宫最迟。” “是呀,你说也怪,每次那边闹完鬼,太后便就病了。如今连太后病了,也还闹啊!这可不能让上头知道了......” “可不是,听说是宣和皇后冤魂索命......” “按理说把那废殿拆了便不就行了,可先帝遗诏偏偏不许,皇上一片孝心也无可奈何......” 另一人惊惧地即刻止住道:“这话你们也敢乱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快别说了,还不干活去......” 我靠在墙边,长吸一口凉气,突然明白了为何太后的病来得这么急速凶险,心里有鬼的人自然最怕闹鬼,当年自己的丈夫弑兄夺位,想必真么些年来,何太后也过得很不舒坦,而所谓琼华宫闹鬼不过是高衍手下诸如澜儿之类所演。没有想到高衍用的是这招将我救出训诫司,不过他的动作倒也很快,我只在训诫司待受了一日的饥寒。 硕大清香的白玉兰花瓣洒落庭前,粉衣罗衫的宫女垂首立于殿柱旁,我疾步行向内室,冯嬷嬷却道太后还未醒,我便先将方才从丹霞阁取来的玫瑰奶茶轻轻置于几案上。 风和日丽的上午,凤仪宫也难得的安静。忽而听得帘后一声大叫,却见太后已坐起身来,面色惊骇至极。 冯嬷嬷急忙上前安抚道:“莫不是又梦靥着了。” 太后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她又来了,又来了!”随后将为她抚背的冯嬷嬷一把推开,转而对我怯怯道:“吾嫣,你来陪陪姑母,姑母害怕。” 太后此刻胆怯的神情和言语,与那个气度威仪雍容的何皇后简直判若两人。 我缓步上前,坐到榻边,将太后揽到自己怀里,感觉到她瘦缩的身躯颤颤发抖。“你出去!你们都出去!出去!”太后声嘶力竭地吼着,冯嬷嬷无奈长叹,和其他宫人一道口中称是急忙退出。 “吾嫣,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不放过我......”太后说着竟哭出声来,“我本不欲与她抢任何东西,可是,有她在一日,我便如活在地狱一般!当初,要不是为了她,为了她不受委屈,他也不会设计娶我,更不会娶那些个朝氏、谢氏、张氏、王氏的!”说道此处,太后声音愤恨不已。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他”应该是指何太后的丈夫高询。这么说来,当初,高询根本不是酒后失德将何家小姐也就是如今的何太后侮辱了,再迫不得已娶她,而是早就设计好的!为的只是不让黎诗翎受丈夫纳妾的委屈,随后主动求娶那些亲贵之女也是出于同一个原因。难怪何太后怨怼颇深。 “我何文筠,自问此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如果,如果不是他当初逼我的,我又怎么会......怎么会做出那些事......”太后似乎陷入对往事的回忆,愤怒地抓紧胸前的锦被,指甲深掐。 我身躯僵硬地任太后靠着,浑身冰凉,紧咬嘴唇,预感将会听到更残忍的往事。 “哈哈......我如果帮他筹谋除掉高旻,他能得到天下吗?可他得到了天下,还想得到他的美人!”太后阴邪一笑,“可惜他想得美,他太不了解女人了,他怎会相信高旻一死,那女人便会随了他?哈哈......可笑之极!”太后放声狂笑,面目扭曲,猛然间从我怀中猛然挣脱,跃下榻去,仅着单薄中衣立于地毯上。 “但是,他相信了,嘿嘿,可悲就可悲在他相信了,他相信了我的话,相信她会成为他的。我知道我就要成功了。”太后转身盯着我,诡异地一笑。 我顿觉浑身起满鸡皮疙瘩,这个女人太可怕了,竟然是她撺掇高询弑兄夺位。 “然后,我又略施小计,让那个女人得知自己儿子也已经死了,并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谁干的!哈哈......不出所料,她果然寻死了!”太后忘情地叙述着往事,状若无人,一脸陶醉。 “可是,可是你知道吗?”太后脸色突变,转头狠狠看我,“他居然说,说我是个恶毒的女人,为了那女人不同我抢皇后之位才将她害死了!说我恶毒!我恶毒吗?他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过我,我也是一个女人!”太后语音转凄凉,“我根本就不想要什么皇后之位,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我也需要丈夫的疼爱呵护,而他呢,日日夜夜惦记的只有那个女人!如若她不死,此生他都不会将目光放到我身上!” 我同太后对视良久,她凄凉神情和言语将我震惊得惊骇无言,浑身升腾起一股冰凉的惧意。 “可是,我也失算了,”太后忽而凄然笑道,“我何文筠一世聪明,居然也有失算之时。想不到谢氏那贱人,居然向他告发我。他封了我做皇后,说是随了我的愿,然后至死,他也再未踏入我寝宫半步......”太后皱纹纵横脸上还挂着先前的泪珠,眼泪又汹涌而出。 一切的一切都明了的,本是源于爱的一切,被扭曲为一场阴谋权利之争,其后手足相残、叔侄相争的残忍血腥却已掩盖了它的初衷。胸腔中如潮涌拍打,一股不吐为快的情绪积压得我万分痛苦,只得攥紧双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丝毫不觉疼痛。 直直看着我的太后突然目光一颓,便软软倒下。 我惊呼着跃下床榻奔过去,努力将太后抱起放回床上,一面大声呼喊冯嬷嬷唤太医。宇文韵玦的体质似乎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般娇弱,居然还能抱得动何太后。 一阵忙乱,医侍们进进出出,随后便是一片颂吉之声,称太后只是受刺激昏倒,并无大碍。冯嬷嬷狠狠瞪我一眼,颇有责怪之意。 我低头无语,却听得内侍来传,皇后传我至崇仪宫,我心下烦乱,不知皇后此时传我何事,一方是冯嬷嬷责怪的眼神,一方是凶吉难料的崇仪宫,真真是前狼后虎,只得硬着头皮跟随那褚衣内侍走了。 庄严华丽的大殿上首端坐着两人,灿金龙袍之人微微蹙眉轻咳。紫红凤袍皇后端坐右侧。再看大殿下首两侧居然还坐有各宫妃嫔,锦绣衣饰同满堂金碧交相辉映。 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我心底一凉,猛然想起这阵势在给怡贵人定罪那日也曾出现,只不过现今还多了一个皇帝在场。 俯身叩见了皇帝皇后,上首却半晌没有发话,我伏跪于地不敢抬头,心里不详之感更重。 “宇文韵玦,你可知罪?谋害皇嗣,按律当诛!”皇帝冷冷抛出一句。 我心脏急速下沉,赫然抬头道:“皇上明察,臣媳并无谋害皇嗣之举,当日事发突然。臣媳敢对天起誓,绝无谋害皇嗣之心!更何况晴妃娘娘是我亲姐,我为何要害她!” “你......你还敢狡辩......”身后殿门口赫然传来一声带着浓浓哭腔的低斥。 我震惊回头,那身披雪狐裘衣被软榻抬入之人不是晴妃是谁?她一双杏眼含泪,煞是惹人怜爱,她被抬入后安顿在殿内左侧席位,皇帝颇为心疼地责怪她不在宫中静养。 晴妃谢过皇恩越发显得娇怜楚楚,纤纤玉指向我:“你说不是有意,那莫不是有人指使?” 我一惊,再看皇后已是笑意和煦地安慰晴妃道:“妹妹多心了,宇文良娣岂是那恶毒之人,怎会不顾姐妹之情。” “姐姐又不是那指使之人,不必替她辩护!我今日定要为我那可怜的孩子讨一个公道!”晴妃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又软软地戳了皇后一刀。 皇后一时语噎,继而笑道:“妹妹又如何肯定有人指使?亭内栏杆矮小朽化,发生这种意外确让人痛心不已,本宫管理后宫,是本宫的失职,明日便着人加固。” “即便是栏杆腐朽,可她若不拉我入水,又岂会......皇上,后宫最忌心狠妇人,即便此人为我亲妹,也万不可网开一面为其他别有用心之人开了先例。”晴妃不依不饶定要皇帝治我的罪。 皇后居然颇为意外地为我辩护了几句,一时殿堂之上一番唇枪舌战。 这几日缺乏足够休息,又一连经历这么多事,我脑中此刻已是一片混沌,听得众人的声音在我耳边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杂,眼前一黑,顿时不醒人事。 ☆、意外迷局 身下软软被褥,身上盖着暖暖锦被,这种感觉让我在梦里都不禁感叹幸福。张嘴欲叹,却猛然发现这不是个梦,我确确实实是躺在了落霞阁的床上。 如缀看着醒来的我,一把扑在床边大哭不止。她的泪水着实把我惊了一下,难不成我被砍了胳膊还是腿?可一摸,幸而各个零部件都还在,遂长舒一口气,无奈道:“这不还没死吗?别哭了!” 这丫头好半天才止住哭声,断断续续告诉我,皇上念在我照顾太后孝心和功劳,免去一死,但削去良娣封号,降为孺子。 太子妃之下依次为良娣、良媛、宝林、孺子,孺子已是最末一级,相当于侍妾等级。如缀是难过我堂堂一个镇国公爱女,嫁人之后品级却是一降再降,由最初的御定太子妃发展成良娣后再接再厉,继续一降再降,现在居然成了个侍妾。 望着那丫头兀自哭得伤心,我却是暗自舒了一口气,是什么都不要紧,关键是我还活着,反正就要离开这里了,想到这里,便一刻都不愿再待在宫里,让如缀即刻去唤澜儿,这丫头擦了擦红肿的眼睛便出去了。 片刻过后,有人推门而入,我以为是澜儿,谁知来人转过屏风竟是玉冠束发,玄衣广袖的太子。 我不自觉瑟缩,将被褥拉高欲起身,尴尬道:“殿下,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笑道:“爱妃勿动。”兀自托着一个木制托盘走来,上面摆放几个各式的青花瓷碗。 “爱妃”这两字眼让我浑身一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想到如何跟太子解释扮成宫女与他在御花园相撞之事,更是头疼不已。 这顿饭吃得甚是痛苦,太子将粥轻吹再笑着喂到我嘴边,那笑意之暧昧怎一个难堪了得。还关心不已地说,我最近受惊又受累,身体虚弱,不适宜进食甜腻或油腻之物,他便命人准备了这清淡而又富含营养的珍菜粥。 我尴尬地陪笑谢恩,直道已经吃跑,太子狐疑看我,随后笑道:“也好,爱妃如若不喜,晚上孤再命人换个式样的粥菜。” 我一听都要抓狂了,这厮莫不是晚上还要来?急道:“劳殿下费心了,臣妾不过是卑贱之人,不敢惊扰殿下。” 太子止住我:“不许乱说!”眼神中有几丝心疼,“日后,孤定会给你应得的名分。”言毕,他搂住我靠近,气息有些粗重混乱。 我急忙往后侧道:“殿下如此抬爱,韵玦不敢当。可眼下这病弱之躯怕是会污了您眼,韵玦此时只想尽快病愈,然后,然后,”我尽量做娇羞状偷瞄一眼太子,“然后尽力伺候太子。” 太子一阵喜悦滑过眉眼,随后蹙眉道:“爱妃心意,孤明白,现下你不必多想,养好身体最要紧!本宫还期待与爱妃共挥狼毫写意山水呢!” 我一惊,他果然提到了那次偶遇,便张口解释道:“殿下,上次......” “不必多言,我都知道,当日以你之才貌仅屈居良娣,确是委屈你了,你有所怨怼也情有可原,但好在上苍并未因此让我们错过......” 太子已经知道当初我是装病,红斑都是假的,但却将那理解为我有怨艾,在赌气,所以并不生我的气,还将那个秘密缄口。我心下感激,只好佯装娇羞状倚在他肩上。 “爱妃可知为何孤要作那副雪图?” 我摇摇头,抬头碰上他的殷切目光,急忙缩回。 太子似有倦意般叹道:“高处不胜寒,孤现在所居之位正如那雪山孤亭。眼前万千辽阔,却无一知心之人。爱妃的一份心意正如那支傲雪寒梅,让孤感怀难忘。”随后殷殷看我,“爱妃可愿做那深深寒雪里,孤的一支红梅,唯一的一支。” 我怔住,脸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壳,尴尬笑着木然点头。我身体僵硬地任太子拥住,从心底里却有些同情他。高处不胜寒,太子孤傲不驯,却颇有诗画之才,不喜学习如何治国理政,整天吟诗作画,这样的人如若生在平常百姓家,也是一个自由诗人、潇洒画家,可惜生在侯门深宫身不由已。 太子走后不一会儿,如缀便推门而入,我瞥见她怯怯看我的样子,猛然想起那夜琼华殿之事,又后怕又气恼:“如缀,你怎可如此不懂事,那夜你如何去到的那地方?” 如缀见我生气,两行清泪便下来了,跪到脚踏前悔道:“奴婢该死,奴婢只是担心娘娘会有什么危险,那日见您深夜归来,奴婢实在放心不下,便跟了澜儿出去,可不一会儿便跟丢了,七拐八绕看到一人将侍卫引入琼华殿,然后那些侍卫都走了,我便好奇进了殿中,后来听到响动,我害怕,躲入屏风后,再后来,”如缀哭得梨花带雨,怯怯看我一眼,“后来,您就都知道了......” 我气急交加,怨道:“如缀啊如缀,你可知道在这宫里,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你可知道那有多危险,那是送命的事!” “娘娘教训得是,奴婢知错了。”如缀依旧低头。 我叹了口气:“如缀啊,宫里是非太多,不是适合你我生活之处。” 如缀惊讶万分,眸子晶亮。 “我们离开这里可好?”我拉着她的手,直视她双眼诚恳言道,“忘记那晚发生之事,也不要问我如何带你离开,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宫廷?” “娘娘......”如缀震惊非常,一时僵在原地,似不认识般看着我。 我知道她需要时间考虑,便浅笑道:“你考虑好便尽快告诉我!” 如缀依旧没有起身,怔怔半晌后猛然俯身以额触地:“奴婢誓死追随娘娘!” 这下轮到我惊讶万分,不料她如此迅速爽快便答应了,我们二人四目相视,我心底霎时涌起一股暖意,她是目前为止这个时空里最关心我的人,带她一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是最让人满意的结果。 “娘娘,您真的想好要如此?”澜儿迟疑问道。 “对,这是最好的办法。我在御花园散步,不小心绊到裙裾摔倒,额头撞上假山石块,英年早逝了。陪嫁丫鬟如缀为主殉葬。一切顺理成章。”我定定看向澜儿,“此事我打算后日进行,你及早准备。” “是,娘娘!”澜儿自然明白我的“准备”是何意思。 遍染橘色的宫殿上空,飞过一群瞿瞿鸣叫的不知名飞鸟,第一次如此淡定沉静地在夕阳之下观赏景国皇宫的景色。那些光洁莹润的碧玉栏杆下是一汪一半瑟瑟一半红的池水,池中碧莲颜色幽幽。一列宫装高髻的宫娥从池边窈窕走过,娉婷多姿。不怨她们想方设法表现自己,只因她们的命运便掌握那些偶然对他们惊鸿一瞥的男人手里,也许是皇帝,也许是太子或是如睿王之类的人。 提起睿王,我不禁想起今天下午得知消息,华阴公主入宫来了,原本今日才应离京的睿王,昨日便帅军开拔了,北境急报,巴贝尔归顺,乌、白月离欲联手对抗景国,形势危急,睿王连入宫禀告的时间都没有,更未来得及带上新婚的娇妻,便匆匆挥师北上,让华阴独守偌大的敕造睿王府。 这两日太后病情有所稳定,我本想在离宫前再去看看她,可一想到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不禁寒从心来,那场以爱的名义演变的悲剧让我不愿回首再想。 明日便要离开,这也许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在这红墙里欣赏晚霞,许是要离开之故心情愉悦之故,夕阳流霞竟也变得分外绚丽动人。 “娘娘,这是方才晴妃娘娘遣人送来的。”如缀已站在我身后良久,犹豫半天才说出这句话来。 我回头见她手里捧一个蓝底衬金粉荷的锦盒。对于晴妃,虽为姐妹,我却是一点儿也不了解。近一月来,她所做的一切更是让我不解,昨日殿前怒斥和欲至我于死地的情景仍在眼前,如今这个锦盒又是何意思。 我浅笑着将那盒子接过,如缀惊道:“娘娘!” 我摆手示意无事,将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封薄薄信函,如缀这才松了口气。 “吾妹韵玦: 三更已过,吾心却难安,甚难入眠,若你怨姊,吾亦坦然。姊今日之举是为你日后考虑,乃长久之举。若非如此,你如何能得太子抬爱,又如何能取信于皇后。如今,皇后以为我们姊妹情分已断,定不会再对你多加忌惮,你也须学会与她多多亲近。而太子见你真容便已动心,你虽现为孺子,但日后荣宠必不可估量。若非因我,你先前也不会受那些苦楚委屈,因而以姊一子之性命换来你今后的平安与荣宠,姊并无遗憾。望妹妹了悟,把握这得来不易之机会,切勿辜负姊一番真心。” 原来晴妃早就识破了我的伪装,那日的争吵落水也是她有意安排。每日那个时间点,太子下朝后都会路过御花园回东宫,晴妃这是早就算计好的。既让皇后误以为我们姐妹失和,又让太子见到我的真容,晴妃这一步棋一箭双雕! 我痛苦闭眼,将那薄薄一纸紧紧攥于手心,可是以一个幼小生命换来的荣宠,何人能够安心享受,何人又能够若无其事将那幕惨剧忘记?更何况,晴妃这一厢情愿的好心,恕我不能接受 入夜,宫灯辉煌,空气中漂浮着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杜若香气。澜儿被我遣到了外庭,实是为了方便她同睿王在宫中线人联系,此刻华灯初上,落霞阁里只有我和如缀。自昨日圣旨将我降为孺子后,落霞阁内的其他宫人,齐文、齐允和吴嬷嬷都被调走了,虽仍住原处,待遇却是大大不同了。 我取出那个承载着我出宫希望的小纸包,打开倒入杯盏中,那些细碎的褐色粉末渐渐溶化为略微浑浊的浅褐色水,我一笑,仰首喝下。 睿王说这包药十个时辰后发挥药效,也就是二十个小时后,现在喝下,明日下午便可在御花园假山处演一出好戏。 一声轻微的门响,烛火被带得轻轻摇曳,映得屋内影子浮动。 “如缀,你方才去哪里了?” 外屋无人应答,我疑心她未听见,便又重复一声,外屋依旧没有回声,却只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随即屏风后一个广袖长裙、云髻繁饰的身影被映到地上。 我一惊,喝道:“是谁?” 那个身影慢慢转出紫竹翠屏,那眉眼分明与一人毫无二致! 我惊叫一声,但见那人轻挥玉手,一颗硬物砸到肩头的刹那,我便哑然失声,而那人昂首步来,神情轻蔑。 ☆、我到底是谁 “你很想知道我是谁,对吗?”她猝然出声,那声音也像极了那个人! 我惊骇地盯着步步靠近的她,她却突然笑了:“哈哈......你也害怕了?” 我心神俱震,她此刻用的才是她的真声,而这个声音分明是如缀的! “你不要怨我封住你哑|岤,其实一样的,你此刻想什么我都知道。”她诡异浅笑,“你不就是想问我,为何我的模样是你宇文韵玦的,声音却是如缀的?对吗?” 我几欲窒息,胸前剧烈起伏。 “很简单,从前我是如缀,从现在开始,我便是宇文韵玦!”她一字一顿说出这话来,似有万千怒意又似扬眉吐气般。 我惊呆了,怔怔看她,说她是如缀,可那模样分明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宇文韵玦!此刻我最想做的事便是拿面镜子照照自己,莫不是我的灵魂又穿到了别的人身上,面前这人才是真正的宇文韵玦! 可我竟连迈开步的力气都无,刚提腿便脚下一麻,软软坐倒在地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晚夜色真好,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她若无其事地走到我面前,坐在面前我方才坐过的凳子上,看着摇曳的烛火,似闲话家长般慢慢道来,“从前,南方夷国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她是部落首领最心爱的小女儿,部落里所有的年轻男子都爱慕她的美貌,可是她却谁都看不上眼,她仰慕的是纵横驰骋疆场的大英雄!梦想着有一天能遇到那样一个男子。上苍听到了她的祈祷,在她十七岁那年,她遇到了那个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她顿了顿,似回忆一件极其痛苦而又极其幸福的事情般,眼神迷离。 “那人是来剿灭南方夷部的,那些不归顺的部落都被剿灭了。姑娘的父亲为了全族人的性命,选择了归顺。她早听说过这么一个人,但在见到那人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仇恨都化为乌有,她明白他便是自己命定之人。夷族女子以热情大胆著称,可是那人已有妻室,面对她的热情和爱慕之意,无动于衷。 可她有办法,只要能跟那人在一起就行。于是,她灌醉了那人,第二日醒来,面对以身相许的她,那人羞愧万分,只说道会带她回去,然后娶她。 她高兴极了,随后的几月,朝夕相处间,他对她渐渐温柔起来,她想那人已是有几分喜欢她了吧。三月后,那人带她回家,她却没能进得了真正的家门,他将她安顿在城中一处,称要回家同妻子商量。那人似乎很爱自己的妻子,可是几月的相处,她只知道那人的妻子对他冷淡无比。 那人这一去便是整整半月,任她每日苦等苦盼,好容易等得那人再回来,却见他已是换了副脸色,似有喜气,原来不知何故,他同夫人的坚冰已开始解冻融化,他劝慰她等他同夫人彻底和解,便将她接入府去。 可是,两月过去了,那人却还是没有把她接入府中之意。倒是她的肚子渐渐隆起,原来她竟已怀有身孕。她惊喜不已,那人也喜不自禁,缘由却不是她,而是那人的夫人也有了身孕,他们夫妻二人成婚多年才有了这第一个孩子。那人难为地告诉她,自己同夫人关系刚刚缓和,如今夫人又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不可动气惊了胎气,所以他打算日后将她安顿在城中一处宅院,日后会常来看她,照顾她和孩子,但是不能让夫人知道她的存在。 她惊呆了,他曾经也对她温柔过,那时他的夫人不过是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她以为可以用慢慢感动他,将他的心占据。可如今那女子的温柔一刻便将他轻易带离了自己的世界!让她绝望的不是他的冷漠,是他已经不喜欢她了,他曾经也喜欢过自己,可如今他的全副身心都在他的夫人身上! 更何况,他府中早已储有几房妾室,又怎么容不下她一个?她知道刚刚安定下来的夷国,在她兄长的带领下又暴乱反抗了。那人不愿在这敏感时刻娶夷族女子,无非是担心自己的前途 夷族女子最是敢作敢当、敢爱敢恨,她可以容忍他冷落自己,但绝不能容忍他心里不再有她,轻视她!于是她选择了离开,带着肚子里的孩子。 那人也发疯似地找过她,可她若是想躲起来便是谁也找不到,渐渐地那人也不再找她了。她在城里一处住了下来,几月后她生了一个女儿,这是她此生唯一实实在在的拥有,她一人含辛茹苦将女儿拉扯长大,女儿八岁那年她却病逝了。 讲到此处,“宇文韵玦”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蜿蜒至下颌。 “小女儿被好心的邻居——一位钟姓大娘收养,钟大娘是个巫医,还会些易容之术,她教会了那女孩子易容、易声,但是四年后,钟大娘生了一场怪病,已少能做事。而钟大娘家还有一个幼子,不得已,为了义母与弟弟能够过活,那女孩子进了自己父亲的府邸当了一个婢女,后来因做事伶俐成了那个男人最宠爱的三女儿的贴身丫鬟。自己的女儿就在面前,可是那个男人却毫无知觉,或许他早就忘了那个可怜的夷族女子!” 我静静地听着,心越来越下沉,这个故事我已猜出几分。 她怒视我狠狠说道:“那个男人,便是你的好父亲,宇文峰!”忽而话音一颓,“也是我的父亲......” 虽然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我还是忍不住一惊,故事的女主角果然是她母亲,也就是说如缀是宇文峰的亲生女儿!当年,正是宇文峰抛弃了她们母女。 “呵呵......”她忽而轻蔑笑道,“其实我还说错了,那还不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谁,恐怕你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却伸手抚上我光洁的下颌,尖尖指甲刮过我的皮肤微微刺痛,我不禁有些害怕,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如缀,那个傻傻的小丫头何时有过这样的凌人气势。 “你应该感谢你这张脸!若不是长得神似宇文韵玦的这张脸,你又岂有机会享这两月的福,鬼知道你是哪里的乡野村姑!”她轻蔑嗤笑。 我脑中轰然一声,惊得登时瞪大双眼,什么意思?神似宇文韵玦!难道我不是宇文韵玦?怎么可能! “不要这么看我,我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快活到头了。”她得意地笑言,“宇文韵玦早就跳湖死了,你不过是个不知从何找来的替身,替宇文家挡挡欺君罔上的大罪!” 难以置信,我不信的眼神让她有几分不耐烦:“你不信?呵呵......那好,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如缀从衣袖中取出一件东西递到至我眼前。 一条普通的黑色绳链下端坠着一颗晶莹透亮的海蓝色晶体,像是宝石又似水晶,中间却似乎含有杂质,仔细看是两滴细小的红色液体在流动。如缀将它向我靠近,只见那蓝色的晶体渐渐变为了紫色,随后是紫红,当贴到我身上时完全变为深红。 我惊讶不已地看着这一幕,如缀得意一笑,将它拿开,只见那晶体又渐渐变为了海水一般的湛蓝。 “看到了吧?呵呵......当初,宇文峰命亲信把能证明你身份的一切物件都毁掉,我偷偷留下了这个,因为当初给你换衣时我发现,这块石头一离开你的身体便会变为蓝色,很是神奇。现在,我把它还给你,因为我不会要一个将死之人的遗物。”她诡异笑道,笑声清脆悦耳,然后将那链子系到我脖子上。 她这是要杀了我,然后自己扮成宇文韵玦的模样,继续留在宫里! “想知道我如何杀你吗?”她又是一阵轻笑,“你以为自己方才喝的是假死药?哈哈......你的药包早被我换成了石岩草了!石岩草,剧毒无解,服下半个时辰全身麻软,一个时辰内毙命,你还有半个时辰?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她猛然点开我的哑|岤,我方才便觉得自己浑身麻软,连直起身的力气都无,现在才知原是已中剧毒。我自嘲笑地出声来,可笑可叹,我防备所有的人,唯独没有防备她——这个自我来到这个时空便时时相伴于我左右的亲近之人,但偏偏是她,是她将要置我于死地! 她突然怒了:“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受够了你们这些所谓小姐的喜怒无常,更受够了被你们呼来唤去!我本来也该是将军府的小姐!可是,却从小受人白眼与欺负,自母亲离世后,与邻居钟大娘和她的儿子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何其清苦!这么多年,你知道我隐忍得有多痛苦!我现在只不过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笑得泪花四溢,好容易停下来,才开口道:“我笑你可怜,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仇恨中,可怜你除却仇恨,一双眼睛看不到美好,而你以为这宫里那么好待下去么?”匍一开口说话才发觉自己声音竟是低哑难听。 “呵呵......你还是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至于我,你就不必操心了,反正我会比你待得更好,有了晴妃这次的帮助,太子的眷顾和皇后的信任唾手可得。不过你也该谢谢我,如若是太子发现你已非处子,看你如何解释你和睿王的苟且之事!”如缀狠狠言道,甚是唾弃地瞅了我一眼。 我哭笑不得,如缀竟然以为我和睿王有苟且之事,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就是说那夜她已看到了睿王,当日睿王要杀她,我拼命劝阻,可如今...... “难道不是?”如缀不屑反问。 我不愿回答她这个无聊问题,思及往日主仆情分颇为伤心,转而问道:“既然我不是宇文韵玦,你为何还要这么对我?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如缀嫉妒愤恨地看着我:“平心而论,你对我是还不错,可是,宇文峰那老狐狸却宁愿找一个外人来坐上良娣的位子,而把他自己真正的女儿弃之一旁!我如何甘心,你要怪就怪他!我筹谋这天已经很久了,说来还得谢谢你啊!哈哈......” 我闭眼叹道:“你打算一会儿怎么处置我?” “这你放心,我自会处理利落。”她忽而万分同情地看着我,“其实,你也很可怜,莫名其妙地被搅入这些是非,然后莫名其妙丧命。可惜,就是我今天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太久。” 过往一些模糊的点滴渐渐连成一线,一些毫无关联的事情慢慢清晰起来。我痛心地望着她:“自我入宫,你就一直在盘算如何取代我,对吗?那次让我去芳华园,也是你故意安排的。” “你倒也不笨,不错,怎么让你死得自然无疑,可是让我煞费苦心啊!本以为芳华园的虎豹会将你食得尸骨不剩,不料你命大,竟然回来了!幸好宇文峰找高人给你灌了消除记忆的药水,我才可以放心行事。”如缀悠然解释。 原来宇文峰给我现在这具身体用了消除记忆的药,也就是说就算我不穿越来此,这具身体照样失忆。难怪当时在将军府,将军和夫人对于我的失忆颇为淡然,这是本就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若我醒来没有失忆的,那他们还着急了。将军夫人一直不肯见我,也是因为我并非她真正的女儿 我心底渐渐冰凉,却还有一丝疑惑:“可我若不是宇文韵玦,宇文峰如何放心我?” “宇文峰早就找人在你身上种了蛊,要不然他怎么可以放心让一个外人入得宫来,我的任务就是在必要的时候配合他,让不听话的你死得自然无疑。”如缀诡异笑言。 “那你呢?他便信你?”我反问道。 如缀突然面色一沉,变得有些愤愤:“宇文峰这个卑鄙小人,他除了用我义母和小弟的性命相要挟,也给我下了蛊毒!但是我不怕,因为今晚‘如缀’便死了,将军今后不会用我的那只蛊母来牵制我,而你,将代替我死!”说完,她得意大笑。 “如缀,你扪心自问,难道爬上高位真的是你想要的全部吗?”我一阵心悸。 “那是自然,我要让宇文家每个人都对我俯首称臣,我要宇文峰付出代价!”如缀狠狠挤出这句话。 我突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这痛来得甚是迅猛,几乎将我整个意识吞没。我蜷缩在地一阵挣扎。 “这么快!按说应该还有一会儿。”如缀起身紧张地看我,“你别死,我还有话问你!” 眼前的昏黄灯火、茜紫宫纱、锦绣地毯还有如缀的影子全都扭成一团,渐渐并成一个漩涡,似要将我拽下,我脑中却是无比的清醒。没想到,自己没有穿越小说中的女主混得那么风生水起就算了,居然这么快就退出历史舞台了。肚子疼得越发厉害,心里却忽然一片澄澈,也好,如果这样死了便能回到21世纪,那莫不是一件好事。就怕就这样死了,再也见不到父母,还有亲人朋友们...... 意识渐渐模糊,耳边传来如缀焦急的吼声:“你快说,你和睿王之间到底做了什么?快说!”她使劲扳着我的肩膀摇晃,可惜我已感觉不到疼痛。 眼前是一片广袤草原,点点繁花缀在清清河畔,我仿佛在万里高空御风飞翔,身体越来越轻...... ☆、“重生” 身上凉飕飕的,渗入骨髓的寒意让我恍恍惚惚有一丝清醒,撕开干涩眼皮,面前却是如同墨一般浓重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忽而想到我已经身中剧毒死了,难道这便是地狱?我没有能够回到21世纪? 这一想法让我如坠冰窖,顿时打了个寒战,更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阴冷凄厉的风绕着我打旋,激得我浑身汗毛倒竖。原来地狱也是有风的,待眼睛适应片刻,这才发现面前并不全是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面前尽是密密麻麻隆起的小土包,而我身旁的地上似乎横七竖八躺着些物体。我摸索着爬过去一看,顿时惊得凄厉尖叫起来。颤抖着转头看向四周,分明就是满地的尸体,死状可怖的,还有那些被草草包裹的,而那些黄|色小土包分明就是坟包! “不......”我害怕至极,坐着往后挪去,却又不意碰上一僵硬之物,我的心理已经达到了可承受的极限,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刹那间浑身涌上的力气支撑着我猛然站起身,迈开步子只管拼命狂奔,顾不上披散的头发挡住视线,跌倒再爬起,一刻也不敢停。 耳畔冷风仍在呜咽,浑身已被汗浸透。我气喘不止,体力也已到了极限,终于眼前一黑,倒在硌人的沙石地上,脑子迷迷糊糊,一时闪过临死前如缀扭曲的面庞,一时闪过方才可怕的场景...... 冰冷坚硬的土地硌得我贴地肌肤生疼,远处遥遥传来有“得得”马蹄之声,我挣扎着向那个声音的方向爬去。我此刻只穿着一件破烂无比的中衣,沙石蹭破衣衫直到?br / 陌上芳菲尽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10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10部分阅读 到皮肤也开始火辣辣的疼痛,而周围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旷野,只有风声和那越来越近的马蹄车轮声。 马蹄声随着一个人急急拉缰喝马之声骤然停住,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马的长嘶,还有几声不耐烦地咒骂。 难道阴间也同阳间一样,还有人骑马走大路?隐隐有说话之声传入耳中,有香气悠悠浮来,我努力睁开眼睛,一双深紫绣花丝履出现在我眼前,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了张嘴,却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独自跋涉在一片暗夜的荒野山间,没有月光甚至没有星星,四周茂密树林不时传来鸟鸣兽吼。我汗如雨下,胆战心惊地看着黑黢黢的四周,腹中饥饿难忍,几乎到了能忍耐的极限,胃里一阵阵绞痛,却只得拼命往前走,似乎往前便能到一处光明之所,尽管前方同样是一片漆黑。 耳畔野兽的低吼越来越响,越来越多,身旁不远处浮起点点幽幽绿光,那些绿光渐渐将我包围,我甚是听得见那些低沉嘶吼声伴着的喘声,那些声音越来越大,我害怕至极捂耳大叫起来...... “呀,她醒了......” “醒了?” 耳边嘈杂之声渐渐弱下,听得两个女子低低说话的声音,远远地似乎还有丝竹夹杂人声传来。一柄凉凉的东西靠在我唇间,有清凉的液体滑入喉间,滋润了我如火烧炙烤的喉咙。两个模糊人影在眼前晃动,我挣扎欲动却发现自己连举手都困难,腹中又是一阵翻天覆地的饥饿袭来。我蹙眉不展,一声低吟逸出唇间。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一个颇为焦急的声音传来,一个海棠红的身影靠过来。 “秋棠,大夫不是说她没事吗?我看还是去告诉蓝姨她醒过来的好!”说话间那个藕荷色身影便已走开。 我脑中一片迷糊,突然意识到一个顶顶要紧的问题:我还没有死?可如缀明明让我喝下了剧毒的石岩草,我怎么可能活下来?如若不是,那我此刻又身在何处?一连串的问题搅得我头脑越发不清明。 “不着急,慢慢吃!”这个声音柔媚动听,声音的主人更是颇有几分妖冶艳色,桃腮杏目,眼波含秋水,发髻乌黑,身材丰韵。若不是她着一身浅绛色对襟长裙而非广袖繁裾的宫装,我真以为她是哪个宫里的主子。 想到皇宫,我不禁一怔,那个地方有过太多的意外,让我不忍回想,一时想得停下手中碗筷。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浅笑着猝然发问。 我茫然抬头,不知作何回答,我是谁?沐素华吗?可我现在这具身体却实实在在不是沐素华的。宇文韵玦?可我也只是一个替身而已。我嘴角勾起一弯自嘲浅笑,可笑我竟连自己在这个时空是谁都不知道。但此刻我已不在那高大红墙之内,而且我还活着,是不是宇文韵玦又有何关系?不再背负家族的众望,不再在深宫伪装自己,我便是我! 我赫然迎上女子那双秋波流转的美目,笑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小女子名素华。” “素华?好名字!”那女子笑着赞道,“不知素华姑娘家住何处?又发生了何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从哪来,除了隐约记得自己叫素华,别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扶住额头,蹙眉做纠结冥思状。 “噢,不要紧的,想不起来也无妨,日后啊你便把这风荷苑当做自己家,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唤我蓝姨便行。”那女子眼角掠过一丝狡黠,笑着安慰我道。 我一惊,风荷苑?这屋内绮窗碧阁,红漆廊柱挽银红纱帘,雕花桌椅铺陈绣花绫缎,陈设颇为华丽。再看蓝姨身后那两位海棠红和藕荷色衣饰姑娘,皆衣着艳丽、姿容俊俏。我一颗心猛然下沉,方才只顾着填饱肚子,沉浸于自己没死的喜悦中,忘了身处何处这个重要问题。 “蓝姨,这是什么地方?”我鼓起勇气问道,心底不住打鼓,怕极了听到自己猜中答案。 “素华姑娘,”蓝姨一阵放声大笑,惹得满头珠翠乱颤,“你便不要管这许多了,养好身子要紧。好好休息吧!”蓝姨随后敛起笑意,转头对身后两位姑娘吩咐道:“雪竹、秋棠,你们好好照顾素华姑娘。其他人没有我的命令,都不准靠近这个房间。” 还来不及再问,我一句话凝在嘴边,便见蓝姨已出得屋去。 屋里便只剩下我同那两个分别名唤雪竹、秋棠的姑娘,我们三人相视无语,藕荷色衣服姑娘对我大方一笑:“我叫雪竹。”我艰难勾起唇角回以一笑。秋棠则默默上前,将桌上的残羹剩菜撤走。 “她叫秋棠,就是这性子。”待海棠红衣饰的女子关门出去,雪竹才悄悄对我言道,梨涡浅笑,煞是真诚可亲。 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么纯真的笑容,在宫里,似乎每一张笑脸下都隐藏着动机和企图,雪竹的笑意如春风扑面,让我倍感温馨。 “雪竹姑娘,我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你便告诉我吧!”我抓住她的手诚恳问道。 “唉,素华姑娘,你说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你虽说得救了,可一旦进到这里,再想出去便是.....”雪竹黯然叹气,神色凄然。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明知答案就在嘴边,却仍是得不到证实不死心,见雪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着急颤声探问道:“莫不是真的是.....青楼?” 雪竹难为地抬眼看我,沉重地点了下头。 如耳畔一声惊雷乍响,我登时矮下半截身子,身心如浸寒冬冰水...... 我没有死。服下剧毒被弃之郊野后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当日我从京城东郊乱坟岗爬出倒在大路上,被从城外经过的蓝姨救回,本以为我是生了什么大病,谁知郎中诊治却说我身体安好,只是饿晕过去。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应是被如缀着人扔出宫外的,可我所中之毒如何解去?又是何人何时为我解毒?解毒之人又为何要将我弃之荒野?我来此时空后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之事,但最不可思议的恐怕便是我至今还活着这件事。但无论如何,我所中剧毒已解,而且安然无恙这便是万幸。只可惜我千方百计逃离皇宫,却是才脱虎口又入狼窝,来到风荷苑这个是非之地。 我所居的地方一个僻静小院,院中芭蕉青翠、红芍嫣丽,一扇通往墙外的月宫门紧锁着,越过墙头,可看到相距甚远的另一个院中有一栋占地颇广的红木阁楼,香风脂味挟着琴音笑声遥遥传来。我自然知晓那是何地,心下感慨,如今又要如何逃脱,往何处逃去。 这个时空何处才是我的归宿...... 初到风荷苑的几日,我时常失神发呆,不喜言语,如缀的背叛给了我太大的打击,原来在这个时空本就是没有人记挂关心我,无论是宇文家还是睿王或者是如缀,我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为了利用。雪竹见整日我愁容不展,也不问缘由,常常默默陪我坐着,或是凑过来陪我说些体己话,说些市井小趣闻逗我开心。 渐渐地我也得知了些她的情况。雪竹也是一个可怜人,自去年父母双亡后流落此地,已经一年了,蓝姨之所以一直将她留着,便是为了寻找合适时机将她卖个好价钱,更对她于今秋的京城花魁大会夺魁寄予厚望,若真夺魁自是身价倍涨。看她提及金秋花魁大会时的黯然神情,我当然明白她的苦衷,沦落风尘不是任何一个女子所愿,不管能不能夺魁,她的清白之身到了金秋,便怕是难保了。 只是不知她有没有想过逃走,我却是敢想,我偏就不信命,若要我认命待在这里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天阙之高深我尚能逃出,虽说使用那样惨淡的方式“逃出”,可终是出得宫来,眼下一方青楼又岂能困住我? 蓝姨偶尔抽空来看看我,随便闲话些琐事。当知她晓我除去书画还行,歌舞琴艺无一精通时稍露惊讶,随后便狡黠一笑:“这女子啊说到底还是要依附于男人,世间美色何其之多,若无些才艺是不会让男人记住你,把你当个珍宝的。你会些诗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那些个文人墨客就爱你这样知书达理的姑娘。琴艺歌舞你也莫愁,我这便着手找人教你。” 我内心苦不堪言,面上却作羞涩状笑言:“如此甚好,多谢蓝姨关心培养!”孤身陷此,只得先取得蓝姨信任,再筹谋日后打算。 教我琴艺歌舞的老师是一个身段窈窕但覆面纱的严厉女子,从未露出真容,教课认真、不苟言笑。雪竹和另外一个名唤丹桂的姑娘陪同我一起上课,虽然她们二人琴艺已精,歌喉优美,丹桂更是擅于长袖起舞,但还是少不了被批评,至于我更是时常被老师用竹棍打得手背红肿。 “轻些......”我咝咝吸气唤痛。雪竹急忙放轻力道,更轻柔地为我用药膏擦拭红肿破皮之处。 我忍不住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雪竹叹气安慰道:“你可知这位姑姑是何人?其实自我入此也只见过她几次而已,蓝姨只将最优秀最有用的姑娘交予她手下□,从前的几任风荷苑花魁便是她一手教出。如今,蓝姨已是有了将你好好栽培之意!” “啊?”我惊呆,话不成句地辩解,“雪竹,你莫胡说......我什么都不会,又笨,我......” “蓝姨向来看人颇准,她看上的人自有不同之处。素华你没发现吗?你身上既有大方自然之风,有带些贵气。”雪竹直言道。 我一愣,“雪竹,你想成花魁吗?” 雪竹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随即淡淡道:“想又怎样不想又怎样?” 我叹了口气,回首望向凄黄闪烁的烛火。在这里,谁又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本姑娘不过是来看看新任花魁,为何不让我进?”一个尖利清脆的嗓音喝道。 “茜湖姐姐,蓝姨说了,没有她的吩咐谁都不能擅闯丹碧院!你不要让我为难......”是雪竹小心劝阻的声音。 “雪竹!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想成花魁?哈哈.....你还在娘怀里吃奶时,本姑娘就已名满京师!就凭你也敢在我面前撒野!还不让本姑娘进去!让开!”一阵推搡叫嚷之声传来。 今早,我醒时便见雪竹已经起床出屋,不多时便听得屋外一番吵嚷,也来不及梳洗,发髻披散斜踏丝履便匆匆赶出。 出门但见雪竹被推倒在门旁地上,一个石榴红绸裙打扮的艳丽女子趾高气扬地立在院中,毫不客气的上上下下将我仔细打量,随后颇为挑衅地用鼻子轻哼一声。院门外一群各色衣饰的女子探头往里张望,颇为热闹地议论着什么,那些女子或看戏或轻蔑嘲笑的表情不禁让我想起了在宫里的那段日子。 我瞟了这群人一眼,未将目光过多停留在那个女子身上,疾步走至雪竹跟前,俯身将她扶起:“你没事吧?摔到哪里?” 雪竹摇头,虽然一副软弱模样,我却分明看尽她眼底的不屈。 “哟,你便是那新来的,呵呵......就这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模样,若说你成了花魁那岂不笑死人!哈哈......”那女子一阵放肆大笑,接着说道:“我们在这儿的哪一个不比你们这些黄毛丫头劳苦功高,想你们可为这风荷苑出过一分力,到头来却是要让我们养着你们!”身后女子轻蔑说道。 我没有应答,转身与她对视,平静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可你把雪竹推倒了就是你不对!请你向她道歉!” 那女子怔住片刻,随后便不可自抑地大笑起来,门旁那群女子更是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你......你让我......我道歉?”那女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茜湖是谁!” “我说了,你向她道歉!”我加重语调,眼神凌厉一分。 那女子依旧没有停下,直笑得前仰后合。 “够了!”一声利喝乍响。 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堵在院门口的姑娘们都垂首让开一条道来,连方才嚣张的石榴红裙女子都急忙噤声止笑,稍露惧色。 “我早就下过禁令,不得随意进出这个院子!你们莫不是都聋了!”蓝姨步入院中,神色严厉。她走至茜湖跟前,毫不犹豫挥手一掌,脆生生地声音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茜湖一时不意险些坐于地上,踉跄着后退几步,捂住左侧面颊,杏眼含泪惊道:“蓝姨......” “茜湖,你屡次违反我定下的的规矩,这次若是在轻饶你,我如何服众!”蓝姨目光阴冷。 茜湖呆立片刻,杏目一瞪,鼓起勇气反驳:“蓝姨,我有何过过错?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她终日饱食,没为风荷苑做过一点事,蓝姨却待她比我们这些老人还好。蓝姨要罚我便罚吧,那今晚的明月会,我也不必去陪李大人了!” 蓝姨眼中怒火一闪,却是平静问道:“说到底你还不是嫉妒。你是在威胁我吗?好啊茜湖,那你今晚的明月会你还真不必去了!”随后转头吩咐:“阿梅阿兰,将她关入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更不准送吃送喝!如若发现,与她同罪!” 蓝姨身后的两个女子应声利落上前,便架起茜湖便往欲拖出院中,茜湖面红耳赤挣扎不止,眼中怒火闪动:“蓝姨,你不要忘了我为风荷苑招揽过多少生意,多少达官显贵拜倒在过我的裙下,你今日竟然敢因为她把我关起来?蓝姨!你不要后悔!你......” “蓝姨息怒,茜湖姑娘是有过错,可罪不至此。况且此事因我而起,如今闹成这样是谁都不愿看到的,还请蓝姨从轻责罚。”我抢上前一步对蓝姨说道。 蓝姨不答,只冷脸吩咐架着茜湖的阿兰和阿梅:“还不将她带走!”随后转身对院内众人道:“从既往后,谁都不准再靠近此处半步!” 其他姑娘如得到特赦令般急忙退下,阿梅阿兰有些功夫,将挣扎不已的茜湖拉走了,那个石榴红的身影已被院墙隔断,却还听得茜湖不服地咒骂传来:“蓝姨!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今日所受羞辱他日定加倍还你!你记住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一大拨人下去后雪竹便上前将门掩好,却听蓝姨吩咐她:“你也下去吧!” 雪竹微微一怔,望了我一眼,低头退出。 蓝姨将目光转向我,往日风情妩媚的眼神此刻颇为凝重,不容置疑地吩咐我:“进屋说话。” 她的神色和语气让我有一种大事降至的预感 ☆、异族男子 一缕金光从大敞的窗户泄入,晨风撩起银红纱帘,蓝姨面无表情行至屋中,让我立于窗下。我不明所以,犹豫着走过去立于窗前,柔软的阳光洒在我靛紫裙裾上,荡起一圈蓝蓝的光晕。 茜湖方才这一闹把一个好好的清晨弄得有几分抑郁,我疑惑地看着蓝姨,蓝姨默然凝视我片刻,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卷画纸徐徐展开。 我疑惑地望着她,画像...... 蓝姨看看我又低头看向手中画卷,眼里一时激起些奇妙的涟漪,似有惊讶、不信,又有欣喜、犹豫,短短一瞬闪过万千情绪,随后又反复抬头低头仔细比对了半晌。 我不解地望着她,忍不住发问:“蓝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蓝姨却深吸一口气,笑着将画像卷好,抬眉淡淡道:“无事,只是想着人帮你画张画像罢了。”随后便将我唤至身侧同坐。 “素华,你这些时日身体也休养得差不多了,可想起些从前的事?”蓝姨执起我的手,定定看我,似要将我心底看个通透。 “蓝姨,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只记得这名字,我也很苦恼,还曾想我莫不是被人打劫给撞坏脑子了,可是就是想不起来......”我做痛苦状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唉,好了好了,蓝姨也就这么一问,你莫放在心上,只是担心你家人着急寻你,问清楚些好,蓝姨可不是那种唯利是图之人。”蓝姨拉住我的胳膊劝道,探寻地凝视我眼睛。 “素华姑娘,这是蓝姨吩咐给你送来的。”秋棠先将一碗散发腥味的||乳|白液体放下,随后将一盘子羊肉和一盘烤饼端到桌上,然后似乎略嫌腥膻地微蹙将头偏开。 我不解的看着秋棠:“这......这是什么?蓝姨为何要给我这些?” “这我也不清楚,这不是素华姑娘爱吃的吗?”秋棠疑惑反问。 我见问她也问不出个其所以然,遂放弃了,笑着说道:“我算还勉强喜欢吧!”然后端起了碗。 秋棠仍站在原地看着我,我一愣遂笑道:“来,一起来吃吧!” 秋棠急忙摆手:“不了,这些东西我吃不惯,你请吧!” 我笑道:“可是你站着,我一人坐着吃,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秋棠不好意思一笑:“倒也没有,是蓝姨吩咐我要看着姑娘吃完的......”秋棠随即意识到说错话了,急忙掩口。 我愕然无语,蓝姨这究竟唱的是哪出?不过,既然将这羊奶、牛肉端来了,看样子这便是我的午餐了,也没得选了,幸而我不讨厌这两样东西,还吃得下去。 秋棠将被我一扫而空的杯盘撤下,甚为满意地离去了。 随后的几天,蓝衣给我的饮食风格同之前大变,一律变为牛羊肉、羊奶、奶茶,还有类似馕的金黄烤饼,都是些游牧民族的日常饮食。 我心头疑惑越重,自蓝姨拿那幅画同我比对之后,她似乎在试探我什么,而到底在试探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凭感觉事情似乎不妙,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有意试探过雪竹,打听到丹碧院后墙外似乎就是烧火做饭的伙房,翻过伙房是哪里雪竹便也不知道了。 夜已经深了,我躺床上佯睡,待屋那边锦竹均匀的呼吸传来,才悄悄挪下床,试探着小声喊了她两声,见她毫无动静,便小心翼翼搬起一个凳子赤脚走至门口,将门轻轻打开后也不见她有何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如水的月光似将院心铺就一层银霜,初夏夜晚的凉意渐渐渗进脚心,隔壁秋棠的房间也已经熄灯了,花楼依旧灯火通明,远远传来笑语琴音。我将凳子小心架到后墙下,攀上墙头往后张望,月光下一间青瓦白墙有两个烟囱的大房子静静矗立。 白日我曾趁人不备扶墙头偷看过这里,那时候院中晒着一件湿答答的青灰色厨娘衣裙,此刻那件半干的衣服在微微夜风里轻荡。我心下暗暗庆幸,真是天助我也,院角里还有几根废弃竹竿,正好合我所用。 将白日里悄悄窝成钩状的银钿挂在竹竿上,我悄悄爬上了墙头...... “哪个天杀的!竟敢偷老娘的衣服!” 一大清早,睡意朦胧的我便被一阵大嗓门吵醒,是从后院传来的叫骂,那嗓音高亢的女人越骂越起劲,到后来竟然把蓝姨都招来。蓝姨大概是嫌弃她吵吵,只蹙眉吩咐厨娘:“再上街去寻裁缝再做一件便是,不必如此吵嚷。” 那厨娘虽说泼辣,倒也服蓝姨的管,蓝姨让她从账房支取了些现钱,特准她一上午时间去街上重新裁衣服。那厨娘乐得有新衣穿,谢过蓝姨便欢欢喜喜上街去了。 蓝姨对于家中出了贼这件事似乎不大放在心上,转而又去忙别的事情,她最近似乎很忙,总是不在风荷苑。 午后,那些闲游浪荡的花花公子纷纷上得门来,眼见日头西斜,后院厨房已炊烟袅袅。 “素华姑娘!”秋棠拎着食盒推门迈入,便一不留神被横在脚下的布条绊倒。 食盒被扔到屋中,“哎哟!”秋棠扑到在地呻吟着,我从门后闪出,利索地将秋棠绑住双手,秋棠张口欲叫,却被我用布条蒙住了嘴。 “对不起,秋棠!我不得不这样做,请你原谅!”我有些愧疚地望着她,秋棠对我不错,可是如今我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不利用这送饭之机,我又岂能出得了这座终日锁着的小院。 将秋棠绑在椅子上后,我便急急出了小院,将院门重新锁上。 我今日梳的是个未嫁女子的双髻,半边脸隐在刘海下,还拍上些许烟灰在颊上,身上穿的正是昨夜偷来的那厨娘衣服,一路向花楼行去,倒也没引起太多关注。 离花楼越来越近,阵阵香风飘来,伴随着放浪的笑声和言语。我悄悄从后门进入花楼,低着头小心从众人身畔穿过。 “王公子,怎么这么些日子才来,是不是都不想奴家了!”一个女子撒娇地伏在一个男子身侧,恰好将我的前路挡去,我急忙闪开。 “哎!站住!”那女子突然出声叫住我。 我脚步一滞,转身向她,只是将头低下:“是,姑娘有什么吩咐?” “你快去厨房弄些酒菜送到楼上,我呀,要陪王公子好好喝上几杯!”那女子对我吩咐完,转而娇笑着对那男子道。 我低头称是,便转身离去,一回身却差点与身后之人相撞,急忙赔礼道:“对不起,对不起!” 抬头只见一个姿色俏丽的女子扶着一醉醺醺的年轻男子正站在我面前,那女子横眉瞪眼:“你干什么?撞倒了郭公子,你的小命都得搭上!” “兰漪,不要......跟她......说着许多,我......我们上楼......”那男子言语之间尽是酒气。 兰漪?这名字好生耳熟,再看那张脸,即便我只见过两次,但是却足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这男子居然是郭氏长房长子郭郁律!兰漪,对!兰漪不就是华阴公主的闺名吗! 我一时愣住,这扶着郭郁律的年轻女子模样上还真是有几分像华阴公主。 “还不闪开!”那女子见我不动,有些急了,挥手就是一巴掌,我往后退了一步,身后却已有人替我准确接住了这一掌。 “蓝姨!”那女子有些诧异地望向我身后。 我回头,正巧对上了蓝姨隐隐燃着怒火的眸子。 “你想要逃走?”蓝姨定定看我半晌,目中凌厉闪过。 蓝姨将我带回房间,凝视我良久才问了这一句话。 “哔拨”一声烛花爆开,房内死寂般的压抑。 “对!”我迎上蓝姨的探究的目光大胆承认,既然已被她抓个正着,编谎话如何能骗得过蓝姨这等精明之人,不如大方承认。 “你那点小把戏就别跟我耍了,这后院绫罗绸缎的好衣服多了,谁会要件厨娘的衣服?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蓝姨冷冷笑道。 原来蓝姨一早就知道丢衣服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就在幕后看着我表演。 “不错,我是在耍小把戏,可是蓝姨,你也是女人!这世上身不由己的女子多了,可有哪个女子甘愿沦落风尘,况且我还有些琴棋书画外的能力,我不会去选什么花魁,也不愿成什么花魁!”我干脆跟她摊明了。 “呵......”蓝姨不置可否地一声冷笑,“你有何能力?说来听听。” “我略懂些财务算账,这诺大的风荷院,账目繁多,是需要个人来打理计算。我自信还是有那能力的。不信,蓝姨可以考考我。” “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我暂且不问,只是眼下你还是乖乖待着此处的好,几日之后你去留何处,我自会给你答复。我警告你,最好听话好好呆着!”蓝姨有几分不耐烦,语气凌厉,临走时颇为警告地白了我一眼。 房门合上了,随即传来门窗上锁的链条碰撞声,我怅然叹气: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欲偷了那件厨娘衣服,从前面花楼逃出去,可眼下却反而被软禁起来,最要命的是蓝姨的态度实在看不出个真切来,不知她到底要将我如何处置。 几日过去了,再不叫我学琴艺歌舞,雪竹丹桂也不曾来看过我,每日饭点便会准时有一哑女为我送来食物,随后又将门重新上锁,我每日便只是吃吃喝喝,闲来无事倒是给我充分时间将此时空所遇之事前前后后梳理一遍。 只是蓝姨那日之话仍如一只不吉的乌鸦盘桓在心头,挥之不去,“几日之后,去留何处自会给我答复!”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入夜,我无聊地数着偶尔爆开的烛花,回想这三月来的点点滴滴,对亲人的思念犹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骤然听得屋外隐隐传来一男一女两人的对话,那声音渐近,直至门外。 “少主,她便在里面。属下是否......”是蓝姨的声音。 “不必,你候在外面即可!”一个陌生的男子断然吩咐。 我心下一紧,莫不是蓝姨找了个男人来将我降服,断了我逃跑的念头?似乎听过青楼有这么个让姑娘屈服的法子。这一想法匍一跳出,把我激得浑身一颤。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阴影投射入屋内,一身着宝蓝袍衫褐色皮靴的男子随即迈进屋来。 我惊恐万分地盯着他,只见他虽是一身汉人装扮,却不同于景国男子面貌特征,浓眉飞扬,双目炯炯,高鼻阔额。 他匍一见我便眼中便亮光一闪,随即脸上一一掠过惊喜、激动最后变为狂喜,不可置信地痴痴凝望着我,嘴唇颤动着缓缓移步向我走来。 “砰”清脆的摔杯裂盏之声将他猛然惊在原地。 “不要过来!”我抓起地上一片碎瓷,比在雪白腕部冲他吼道,“你若要逼我今日我就是横尸当场也不会......” “少主,出了何事?”门外蓝姨焦急的声音传来。 “你不要乱来,忽兰朵!好,我不过来,你把东西放下!”那男子神色焦急而担忧地定在原地,随即侧首对门外的蓝姨说道:“没事,你不必管了,退下吧!” 门外蓝姨恭顺应答后便传来隐隐远去的脚步声。 我忍不住奇到:让蓝姨如此恭敬对待的人到底是何人?握瓷片的力道不留神松了几分,还有方才这人似乎叫我“忽兰朵”,好奇怪的名字! “忽兰朵,你不认识我了?你是真的忘了,还是,不能原谅我?”那男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话语间几分心痛与不信。 我蹙眉苦笑:我总共来此不过三月,识得的人不外乎宫中那几位,若说是我这肉身原来的主人那还有些可能,思及此心底突然灵光一现,莫非...... 凝神思索间却没有察觉那男子已悄悄向我靠近,直至当他伸手欲夺我手中瓷片的刹那才猛然反应过来,下意识便挥手向他划去。他没有闪躲,生生用手背受了这一下,随即将我双腕牢牢抓住,不过一瞬功夫便将我手中瓷片夺下,而他手背上已蜿蜒出一道可怖的血痕。 我怒喝道:“你要干什么?”双手却被他抓住挣脱不得,不意抬首对上他心痛伤情的眸子,随即一怔。 他心痛的目光久久流连在我的脸上,慢慢下滑直至胸口。 “无耻!”一阵羞意涌上,我怒骂道。 “忽兰朵!你就是忽兰朵!”他神色霎时转为惊喜肯定,像孩子一般高兴嚷道,眼睛盯着的却是我胸前那块红晶石。 我猛然忆起如缀说过这块能证明我身份石头的神奇之处,难道我真的是这个男子口中的“忽兰朵”。 他近乎恳求道:“忽兰朵,你骂我打我怨我都好,只要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从前是我不好,但是我绝对不会再逼你了,你相信我。” 我惊讶凝视他,他见我不再挣扎怒骂,双手一带便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他的怀抱散发出一股男子气息似乎还混合着青草芳香,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少主,出事了!”门外传来蓝姨焦急的叫门声。 “何事慌张?”抱我的男子并未松手,仍牢牢将我护在怀中。 “兵部的人已将风荷苑包围,郭郁律带人从前门闯入,属下护送少主从后院突围出城。”蓝姨迅速简要说来。 我心底一颤,正对上异族男子晶亮漆黑的眸子:“不用怕,我这便带你回家!” ☆、重回大漠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给点留言吧,系统抽了这么些天风,大家还有没有人在追着看文呢?审啊审的,点击也不涨,我更得都没动力了 每次更新了都要审,望亲们多包涵~ 半年之后,北方大漠。 北风如狼嚎般狂吼着卷起漫天雪花在天地间急速穿梭,不时传来厚厚积雪从帐顶滑落声音,帐内却是火光融融,芳香四溢的奶茶在锅炉里扑腾着热气,挂于门上和铺在地上的厚软兽皮毡毯将寒冷隔绝于外,整个室内温暖如春。 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将茫茫草原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连绵不绝的雪白直至天际,就连平日碧波闪动的小河也冻结出厚厚的冰层。 “忽兰朵,你看爹给你带来什么?”莫褚老爹掀帘大步迈入,一股寒风卷着雪片趁机袭入屋内,他手里倒抓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仔细看是一只瑟瑟的小灰兔。 我惊喜地将小灰兔接过抱在怀里,莫褚老爹慈爱一笑:“正好让它陪你解解闷。” 我知道莫褚是一个能百步穿杨的优秀猎人,善于骑射,但逮小兔子这事却非他的强项。为了我,腿脚有痼疾的他不知在雪地里跑了多久。 我将小兔放在火炉旁,怨怪地瞪他道:“爹,你要爱惜自己身体,这大雪天的,你腿脚受不了怎么办?”莫褚没答我话,只是慈爱地呵呵笑着。 我无奈着叹气望了他一眼,转身将热好的奶茶倒了一杯:“快喝口奶茶暖暖身子吧!” 莫褚老爹喝了一口奶茶赞道:“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半年前的你啊,倒让我想起十多年前的你娘亲。”说话间莫褚眼中流露些许思念。 诚然如他所说,半年前的我什么也不会,连最简单的煮壶奶茶都干不好,更别提做些活计,而如今,我不但能协助莫褚老爹将牛羊赶出户外放牧还能顺当将它们赶回,已然是个较为能干的牧女。 不错,牧女——这才是我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真实身份。我穿越之前的她,叫忽兰朵,是景国北方草原游牧民族乌月离的一个平凡牧女,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只是一个每天在辽阔草原自由牧马、快乐放歌的普通乌月离姑娘。她的父亲便是我身旁这个叫莫褚的草原汉子,忽兰朵的母亲早年已过世,剩下父女俩相依为命。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姑娘却同乌月离王族有些联系,一切都源于十年前莫褚老爹在草原上救了一个险些葬身狼腹的少年。乌月离百姓大部分以游牧为生,每年冬季都要逐水草而南迁,乌月离王族有一个规定,凡满十岁的王子皆要跟随牧民南迁经受磨练,因为只有经历风雷雨雪的雄鹰才能振翅翱翔。 莫褚老爹那时所救之人正是乌月离的伦格尔额王子。当时年仅十岁的伦格尔额赌气要凭己之力猎到一只翔于高空的草原鹰,甩开侍从后却遭遇了一群饥饿的草原野狼,恰巧途经此地的莫褚凭着精湛的箭术射中头狼,击退了狼群,救下险些成为狼群美餐的伦格尔额。乌月离王很是感激莫褚,请他当了王子的射箭和搏击老师,莫褚便带着妻女搬进了王都,六岁的忽兰朵得以同十岁的伦格尔额相识了。 光阴冉冉,一转眼十年过去了,青葱豆蔻过,俊朗少年成,伦格尔额对忽兰朵渐生情愫,而忽兰朵却对此无动于衷。乌月离汗王知道了儿子的苦恼,去年夏天,便要赐婚于他们二人,忽兰朵得知后吵闹不止,死活不依。伦格尔额大受打击,但也算是条汉子,亲自到他父亲面前求其收回成命,说他要忽兰朵心甘情愿。乌月离王一觉得儿子软弱二又感其痴情,思量再三最后还是答应了他。 莫褚老爹爱女心切,虽然很喜欢伦格尔额这个弟子,但为了不愿让忽兰朵受委屈和免于尴尬,以王子“学艺已精,超过其师”为由主动请辞,便带着女儿离开王都,回到草原过游牧生活。 生活逐渐恢复了平静,辽阔草原让忽兰朵抛开了烦恼,她渐渐习惯了草原牧女的生活,喜欢骑着马四处跑,偶尔还窜到乌月离和景国边境游玩一番。有一次居然从景国边城晋宁的集市上用一块狼皮换回了一箱茶叶,让莫褚老爹很是吃惊。乌月离同景国时有争端,景国边城晋远更是危险,但忽兰朵性子颇野,对莫褚的话并不放在心上。 今年开春之时,伦格尔额来到忽兰朵所在部落,时隔半年相见,伦格尔额按耐不住满腹相思,在湖畔对忽兰朵大吐衷情,不料却招来忽兰朵极度反感,一气之下策马跑了。伦格尔额追上后却被忽兰朵斥回,眼看忽兰朵骑马消失在天际,伦格尔额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 本以为忽兰朵至是耍耍脾气,赌赌气天黑便会回来,谁知那一整夜忽兰朵都没有回来,伦格尔额和莫褚慌了神,伦格尔额派出所有亲信和侍卫四处寻找,部落邻居也帮忙将草原翻了个遍。 可奇怪的是,找遍了整个孟科托草原就是不见忽兰朵的踪影,她如凭空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死不见尸活不见人。 伦格尔额自责不已,发动手下所有力量广布线索,发誓一定要将忽兰朵寻回。起初只是在景国同乌月离边境寻找,及至几月后将寻找范围扩大至白月离和景国国内,及至景国都城。 皇天不负有心人,盛夏的一日,伦格尔额接到景国都城风荷苑蓝当家所传线报,救了一名长相跟伦格尔额所给画中女子颇为相像的姑娘,只是还不敢肯定。数月来,伦格尔额实在经历了太多的失望与愧疚自责,顿时喜不自禁,只率了几个亲信侍从便火速赶赴景国都城。 那个蓝姨实是乌月离布在景国的眼线,风荷苑是景国都城颇负盛名的风月场所,吸引不少达官显贵前来消遣,得到的线报自然也较其他方式快捷隐秘。但巧就巧在,伦格尔额抵达前的几日,蓝姨处罚了向来自视甚高的风荷苑头牌茜湖,引起其不满和怨怼,茜湖竟私下里偷了蓝姨同伦格尔额来往的一封乌月离文字信件,虽不知是何内容,却足以证明蓝姨同敌国有联系,随后茜湖将它交予了对自己颇为看顾的老主顾兵部李大人。那个李大人可不是等闲之辈,近年来景国同乌月离的一些事件早让朝廷对风荷苑有所警觉怀疑。 负气的茜湖在李大人鼓动下,背叛了将自己一手培养的蓝姨。而李大人随后更将那封密信交予兵部尚书之子郭郁律。伦格尔额亲自到风荷苑接我的那一晚,郭律臣便带人包围了风荷苑,蓝姨拼却性命保护我们从后门密道出了城,风荷苑这个重要据点也被彻底毁了。 我失踪后的那三四个月,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对任何人都矢口不提,只说是全部忘记了。莫褚和伦格尔额怕我思虑过多,也不再纠结于此,对他们来说我能活着回到草原便是莫大的幸事,其余什么都不重要。 忽兰朵如何被宇文峰抓到将军府,又如何被清洗记忆,这恐怕只有当时的她才清楚,而我穿越之后所经历的一些事情却渐渐同从前这些事实重合,并且一一得到印证。难怪宇文峰将我软禁在揽月居而不让众人接近我,只留了被他控制的如缀照顾我,将军夫人在我醒来当日的痛哭恐怕也只是哭她早殇的亲生女儿宇文韵玦,而不是我。 此外,我名义上的哥哥宇文璞对我声音改变抱有?br / 陌上芳菲尽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11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11部分阅读 有的奇怪态度,更是容易理解,当日如缀解释为我大病伤了嗓子,其实真正的原因根本就是已不是同一个人了。 还有后来我在宫中被人嘲笑,手上只有拉缰绳的茧子没有弹琴的茧子,那些人的本意是嘲笑我整日在玩骑马游玩没有大家闺秀风范,可谁都没想到我还真的便是个整日骑于马背上的牧女。在景国皇宫中时我也确实也发现自己很有力气,居然能够将昏倒的何太后抱回榻上,当时只觉得宇文小姐身体素质过硬,没有想到身体素质过硬的却是另有其人。 一转眼,自伦格尔额将我带回草原已过去半年,当初宫中的一幕幕却还不时再现梦中。颇有谋略的如缀现在应该过得顺风顺水,而已经暴露身份的澜儿,很有可能会被如缀找借口除去。何太后的魔风之症则怕是此生都难愈了,她做了太多亏心事,那些梦魇兴许会伴随她终老。一心想寻同自己笑谈诗画的红颜知己的太子跟我接触未几,大概识破不了如缀的伪装,应是对如缀恩宠有加。 但我的梦中却还常常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他总是站在远远的地方观望我,不进不前,时而阴冷时而深沉而灼热的目光萦绕,总让我感到莫名恐慌,甚至会从梦中惊醒。醒来后便辗转反侧再难入睡,又忍不住自嘲道:这些人此生都不可能再与我有何交集了,而那些事便当是从前做的一个离奇的梦吧! 那些人和事俱往矣,如今我要做的便是处理好此刻所面临的一切,尤其是如何面对伦格尔额的感情。 “忽兰朵,到千峰城过冬的事,你想好怎么答复伦格尔额了么?”莫褚老爹猝然发问,打断了我飘忽的思绪。 我还未来得及作答,便听得帐篷外一阵马嘶,似有人到访。我同莫褚对视一眼便一齐起身欲到外查看。刚行至帐门口,一人已抢先将门帘给掀开了。来人一身厚厚积雪如雪人一般,直至他将捂得只留双目在外的雪裘帽摘下,我才认出是伦格尔额。 “伦格尔额,这冰天雪地的你怎么来了!”我急忙伸手帮他拍去身上落雪。 “刚入冬便来这一场大雪,我担心你和师父保暖物件不够,给你们带来了些牛粪和干柴,还有些毛皮,都在外头车里!待会儿便给你们搬来。”伦格尔额说话间嘴里哈出阵阵热气。 “不必搬了。”我笑着拒绝道,莫褚神色莫辩地看着我,伦格尔额脸色略微一变。 我不急不慢地解释道:“因为我们要和你一起回千峰城了。” “回千峰城?真的?忽兰朵......你愿意回......”伦格尔额喜不自禁,一副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的惊喜表情。 莫褚老爹也甚是惊讶,蹙眉怀疑地看我。 “爹,你的腿疼冬天发作的厉害,我决定了,我们进城过冬!”我肯定答道。近半年的相处让我同莫褚这个淳朴善良的草原汉子生出了融融父女情,他对女儿的悉心关怀和照料让我重新找回了开心自信的自我,而唯一对不住的便是,我代替了忽兰朵拥有这份父爱。 莫褚老爹的腿有痼疾,冬天发作起来颇为严重,我不想因为自己一点私心而使他在天寒地冻里受苦,既然伦格尔额已派人将我们在乌月离王都千峰城的故居打扫收拾过了,我们便还是回去的好。 我对蹙眉的莫褚笑着点了点头,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倚在他肩头,莫褚轻不可闻地微微叹了一声。 “那我们等雪停便走吧!”伦格尔额见我同意,眸中亮光闪闪,迫不及待地出了毡房吩咐手下去了。 ☆、情错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前面涉及感情的地方不太深入,后面就好啦~希望大家继续关注! 还有就是本文总共有六卷,第一卷已经完了,大家对第一卷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当做对我的鼓励,说一下吧~~~~ 千峰城——乌月离王都,地处辽阔的孟科托草原中部,低矮山峦如波浪般缓缓起伏,遥遥望去,千峰城宛如草原上一颗明珠嵌在这碧波之中。 王都的一切让我倍感新鲜,虽然是游牧民族的王都,没有汉人国都的规模宏大、建筑精美,但其偏向灰墙青瓦的风格也颇有一番草原风情,房屋多为卵石垒砌,看起来坚固结实。 街上人来人往,集市很大且热闹非凡,卖薪柴、卖马、换盐、卖茶的,贸易往来兴旺。原来我们正好赶上了暴雪过后的第一场集市,许多牧民赶着出来采集过冬物品。 忽兰朵一家在千峰城的故居位于王宫附近的一条小巷里,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平房,不大的院落中积雪已被清扫干净,惟有花坛的积雪里还残留着些许花木的残枝。 见我目光扫向墙角的枯枝,伦格尔额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和师父走后,春天我便来这里撒下了花籽,从前师娘在的时候这院子总是花木繁盛,这样总比空着好。” 我抿嘴暗笑,想不到这个粗犷的草原汉子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 推开正门,屋内没有想象的灰尘蛛网,而是已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正对正门墙壁上还挂有一块漂亮的刺绣,蓝天白云、清溪牧场,一阵清新之风霎时迎面而来。 “我阿妈一直很惦记你,这刺绣是她平日闲暇做的,让我转赠给你和师父,作为欢迎你们回到千峰城的礼物。”伦格尔额立于我身侧说道。 “这么漂亮的刺绣一定耗费阿婶不少精力时间,麻烦你回去转告阿婶,代我们父女谢谢她。改日忽兰朵定登门亲自道谢。”我笑着言道。 正在这时,门外快步走来一侍卫,传令汗王命伦格尔额迅速回宫,伦格尔额安排好手下帮我们收拾妥当,便匆匆告辞。莫褚看着他的背影蹙眉凝目,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 我问他是否有事担心,莫褚却笑言无事,只是触景伤情,怀念当初我们一家三口在此的幸福生活。 我也不好再追究,其实今天心情不错,住了大半年的毡房,起初的新鲜感一过倒有些怀念起结实的屋子了。现下还是抓紧在天黑前将屋子布置好要紧。 乌月离的王宫并不大,外围高大宫墙用砖石包砌,内侧灰墙青瓦,每道门旁都有侍卫,守卫森严。许是冬季草木凋零的缘故,对比莺歌燕舞,花语树影的景国皇宫,这里让我觉得颇为肃穆静寂。 一个叫哈戴的姑娘领着我七拐八绕不一会便到了乌月离王后的寝宫,一座灰色卵石垒砌的房子,哈戴站在门口笑着福身行礼道:“王后正在里面等姑娘,姑娘请!”说着便推开了屋门。 我对她客气道了声谢便跨入屋内,一片暖气迎面氲氲而来,屋内有些黯淡的光线却毫不影响入目的一片锦绣,雪白的墙壁上挂满的各式绚丽的刺绣,几乎让人眼花缭乱。我暗自惊叹,听得一个温厚声音传来才急忙收回眼神。 “忽兰朵来了,快,快过来!” 循声看去,说话之人坐于屋中椅上,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银色彩花滚边袖外袍,罩一件宝蓝衬花坎肩,高领上围着一根雪白的狐尾,雍容华贵。 这应该便是伦格尔额的娘了,我笑着上前:“阿婶,忽兰朵给您请安了。” “呵呵......来来来,忽兰朵,快过来让阿婶看看,这一年多没见面可是越来越漂亮了!”那妇人招手让我坐至她身侧,笑意深深地看着我,顺手将她抱在怀里的暖炉递来,“快过来,看你冻的。” “不用了,阿婶,围着火盆烤一会儿便暖和了。”我将暖炉放回她手里,转身接过侍女手中的火钳子,将火盆中的木炭拨得更旺些。 “孩子,不在家的日子受了不少苦吧,跟阿婶说说。”王后看着我拿火钳子之手的手背上那几道疤痕,心疼问道。 那是当日在宫中,被怡贵人的小猴所抓伤的,不知为何,伤好之后那痕迹一直都在。“噢,这是我劈柴不小心弄的。”我解释道,随后挤眼说道:“其实我也没受什么委屈,要不然我肯定全都记得,怎么会都忘了。要知道,我可是一个记仇的人噢!” 王后被我逗得一阵开心大笑:“你这孩子,还是那么调皮!” 我环视屋内向四周墙壁上的刺绣一一看去,不禁感慨道:“阿婶,您的刺绣功夫真厉害!这么多,好漂亮啊。上次您送的那副我和阿爹都一直珍藏着呢,多谢您了!” 王后敛起方才高兴神色,一丝无奈忧伤悄悄爬上眉梢:“唉,这还不是整日闲着无事打发时间的。”转而颇为羡慕地看我:“你现在自由自在多好,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到草原上骑骑马吹吹风了,好想再亲手掬一捧鸢带河的水!”说完长叹一声。 “阿婶,您也不必忧伤,等开春了,跟汗王请奏一下,派人护送您出宫游玩一下也可以啊!如果阿婶不嫌弃,忽兰朵愿意陪您一起!”我拉着王后胳膊撒娇地摇晃。 王后淡然一笑:“有你陪,当然好,只是......汗王那边,唉!算了,倒时再说吧!” 我颇为奇怪地盯着王后,莫不成跟自己丈夫沟通一下去春游都这么难?实在奇怪得很,见王后面色不悦便急忙将话题一转,讲起些自己学放牧闹出的傻事,一个下午都将王后逗得笑个不停。 “忽兰朵,你以后有空可要常入宫来陪陪阿婶啊,有你在,阿婶心情也好多了。就是下次再多穿点,别冻着了。”王后依依不舍拉着我的手絮絮了许多,我才从她宫中道别。 哈戴刚带我转到前宫,便与几个贵族模样的男子迎面撞上,走于前面的两人已年纪不轻,瘦长脸山羊须之人身材颇为干瘦,宽大的袍子穿于身上显得有几分臃肿。而右侧那人则剽悍肥壮,凸起的肚子将腰带撑得满满。 哈戴已利索福身见礼:“见过苏哈纳大人、客戎大人!” 那两人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便算是免礼之意了,随后便二人齐刷刷将阴冷目光投射在呆立原地的我身上上下打量,我灵机一动也学哈戴的样子福身道:“见过二位大人!”说完,低头拉上哈戴欲匆匆离去。 一个肥胖的身影却猛然将路堵住,我抬头正对上那剽悍之人满脸横肉,赫然一惊不禁倒退半步。 “还未叫你退下就要走,这么不懂规矩。是刚进宫的吗?呵呵......模样倒也长得标志!”那肥胖之人眯着眼□着说,上前一步逼近我。 “大人请自重!我叫忽兰朵,并不是宫女!”我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忽兰朵?哈哈......两年未见,还真是女大十八变。那小子喜欢之人果然有些不一般!”那胖子仰天豪放大笑。 听我说自己是忽兰朵,旁边的干瘦老头眼神一闪,却依旧一脸严肃:“忽兰朵姑娘莫不是有事来寻王子,哈戴还不赶紧带姑娘去!” “苏哈纳,你什么意思?”胖子止住笑容,阴沉着拉下脸。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失了身份。”苏哈纳摸着花白胡须不以为意地说,随后迈步离去。 “苏哈纳,你有本事就同我到战场上比试比试!我看你只会讨好那小子!”客戎冲苏哈纳吼道。 趁他们二人吵闹之际,我拉上哈戴趁机夺路而逃。 “姑娘,错了错了!出宫的路不是往这边......”哈戴企图挣脱我的手,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管了,先甩了他们!”我见路便跑,见门就钻,竟拐到一个幽静小院前,银色的大门上锁紧闭。我好奇地上前推门探看。 哈代急忙拉住我衣袖,恳求的看着我:“姑娘,没路了,客戎大人也应该走了,我们回去吧,哈戴送你出宫。” 我抱歉一笑,这样冒失乱闯确是不对,便折身随哈戴离去,又下意识回望了一眼这座没有名字的院落,总觉得有些古怪。 在千峰城住下后,原先放牧的牛羊被赶到城东的畜场寄养,不必每日出去放牧,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围着火盆倒也舒适,除却有些无聊。 伦格尔额时常抽空来看望我和莫褚,不时带些自己猎到的小野兔和野狍子来。还曾甚为诚恳地请莫褚老爹回到宫中,但莫褚早已看淡功名,婉言谢绝了。莫褚坦言如今对他而言,最大的幸福便是抛却那些烦忧纷扰,父女俩过平静安定的生活。 又是一场大雪突至,屋顶的积雪一夜不停簌簌跌落,我窝在温暖的被窝里赖床不起,隐隐听得一大早莫褚便出了门。 午饭时分莫褚还未归来,我正着急,就听得院门一响,莫褚老爹阴沉着脸踏雪入院,我从未见过莫褚那般骇人神色,急忙奔上前问道:“爹,你去哪里了?出什么事了?” 莫褚并未回答我,径直走回屋中坐下,半晌才沉郁说道:“昨日,伦格尔额在朝堂上同客戎险些打起。一场好好的议事,君臣不欢而散。” 客戎?我心中猛地一沉,迟疑着问道:“为什么?” 莫褚老爹抬眼看我,目光深沉无奈:“为了你!” “什么?为了我?”我往后一退,险些碰倒桌子掀翻满桌饭菜。 “不错,为了你。伦格尔额不知如何知晓那日你被苏哈那调戏之事,怒不可遏,昨日朝堂上二人因政见分歧有所争执,伦格尔额早就不满客戎专横,便借机发作,两人在朝堂上已拔刀相向,幸而被汗王及时喝住。”莫褚老爹言语间愤怒与痛惜兼有,“忽兰朵,客戎是否真对你无礼过?” 我艰难地点头:“是,可是他并没占到什么便宜,爹你不用担心。”我本就害怕莫褚和伦格尔额知晓后愤怒不已,便刻意不告诉他们,不想还是闹得人尽皆知。 “师徒多年,我了解伦格尔额,他年轻气盛太过鲁莽,客戎专横已非一时,此时暴发于己不利啊!”莫褚老爹举起酒壶大口饮下。 我踉跄退后,一屁股坐到几凳上,黯然道:“你今日入宫便是为了这事?” 莫褚老爹放下酒壶,起身走到我面前,扶住我的肩膀坚定言道:“今日,王后召见了我,我已决定入宫辅佐伦格尔额!” “爹!”我惊叫着起身,不敢置信地瞪着莫褚。 “兰朵,做人要有担当,因我们而起的事情便要学会承担后果。伦格尔额是条汉子,可是应对苏哈纳、客戎那类人,远不止勇气可以解决的。”莫褚一字一句地平静言道,稳稳扶住我的肩膀将力量默默传递于我。 做人要有担当!我仔细咀嚼着莫褚老爹这句话,抬眼看他微霜的鬓角,止不住一阵心痛,莫非回王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又想起伦格尔额深情地眸子,一颗心越发纠结。 深冬的太阳总似未睡醒般惺忪,懒懒地发着柔柔的浅金光芒,照得被深雪覆盖的辽阔原野朦胧如幻境般。一望无际的瀚海草原身披晶莹积雪,像一位冰清玉洁的美人卧在天际下。偶尔有几从低矮灌木和树杈从雪下探出,上面也结满了晶莹剔透的精致冰花,美不甚收。 闭上眼,凛冽寒风捎来的冰雪味道里似乎还掺夹着泥土的芳香,我摘下厚厚的羊毛手护子,伸手握住树枝上的一根晶亮冰凌柱。 一只大手即刻挥过将我手一下打开,随即将我的手紧握手心,“小心!别碰那个!”伦格尔额焦急喊道。 我不满甩开手,白了他一眼:“为什么?” 伦格尔额却固执一把将我手抓来,死死不让我挣脱。见我瞪他,便哭笑不得地说:“你莫非连这也忘了?这么冷的天,摘下手护子会冻坏的,更何况去握冰凌,一会儿便手上皮肉都粘在冰上。” 我一听这才反应过来,是听说过在特别冷的北方冬季要注意的事项,只不过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我自小在冬季零下都很少有的南方长大,对这些事情实在不易想起。 伦格尔额将紧拢的双手打开一道小缝,对着握在其中的我右手大口哈着热气,随后小心帮我将手护子戴上。对我无奈一笑,随即转身伸手折下最大一根冰凌递给我,还不忘提醒:“可别贴到脸上去了!” 我戏谑一笑,不以为意地说:“贴到脸上又如何,大不了就是一个毁容!” “你如今倒是不大在乎自己容貌了。”伦格尔额半开玩笑地瞅着我。 “这世上的女子大都为容貌所累。长得太美的被人争来抢去,过得凄惨不幸不说,还被诟病为红颜祸水,长得丑的被人耻笑不说还受夫君冷淡。而那些最大多数的普通女子却谁都免不了有一天年老色衰,色衰爱弛,这容貌岂不累人?”我把玩着手里的冰凌,漫不经心道。 伦格尔额定定看我,半晌才开口:“忽兰朵,我觉得你变了,你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我故作轻松地笑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变了。你喜欢的是从前那个忽兰朵,不是我。” 伦格尔额惊异地望着我:“忽兰朵,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有很多事情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什么事情?”伦格尔额眼中期待之光乍现,隐隐透着雀跃的希望。 “我知道从前我对你有些偏见,但是,人只有在异国他乡,在穷途险境才会怀念原本对你好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是你将我从风荷苑救出,然后带我回到家乡。伦格尔额,你的这份大恩,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直视伦格尔额深邃眼睛,诚恳道。 伦格尔额一怔,旋即有些不自然地侧首看向远方:“这些都是我的责任,你,不必谢我。” “你也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能勉强的。”我颇为难为地说,“你对忽兰朵的关心爱护,早已超出了普通的朋友之情。你的这份深情我无以为报,但是世间还有更悠长的感情。” 伦格尔额眼中流露惊喜之色,眼眸越发深邃。 见他期待的表情,我一时不忍,却还是别开头狠狠心继续道:“爱情会死去,但是友情会让你在黯然神伤之时心底霎时一暖。我愿与王子引为知己,能相互敞开心扉的蓝颜知己。” 凛冽的北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停滞,良久,空旷天地间只有风声在呼啸,被卷起的细碎雪片从我们二人之间穿越而过,围绕我们缭乱纷飞。 我斜眼低低瞟去,伦格尔额仍静静钉在原地。 许久,他醇厚的嗓音低低传来:“我发过誓要守护你一辈子。知己......这样也好。” 我抬头对上他伤情的眸子,心底某处隐隐针刺般疼痛。我并是有意要伤害他,只是对我来说,真的不愿意过那种被禁锢在牢笼里的生活,一辈子只能在四方院落仰望浩瀚星空,譬如何太后,又如伦格尔额的娘亲。我想要的生活很简单,即使我真的回不去了,我也只想寻一个能陪我于于天地间自由呼吸的男子,相亲相爱,白首同见。 “那我们对天盟誓,让天地为证,坦诚以待,永为知己。”伦格尔额压下眼底悲伤,努力浮起一丝笑意。 我点头答应,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右手握拳于心口面向太阳。 呼啸的北风和衣袍卷起柝柝之声,放下握于心口的右拳,我们二人转头相视一笑,我分明看出伦格尔额笑容中努力掩饰的苦涩。 风越刮越烈,被卷起的雪拍打在身上大麾簌簌作响,雪粒子扑到马鼻上,马不时打个响鼻,天地之间只余风雪之声。 回城的路上,我们二人皆默默无语,其实我和伦格尔额一样,很想找出一个可以谈论的话题来打破这死寂,可惜此刻连对视一眼都觉尴尬的二人实在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突然,伦格尔额徒然伸臂挡住我,眸中寒光闪动。我牵马定在原地,而他似在侧耳仔细听辨什么,脸色肃然,手已按到腰部的刀鞘处。 风雪之中正渐渐弥漫起诡异氛围,似乎危险正慢慢靠近,很可能就在眼前。伦格尔额目光炯炯,扫视四周将我护于身后。 ☆、奇怪的刺客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亲,最近比较忙,一直在外奔波,没有时间修改存稿,年底可能会忙一些,但还是那句话:誓不挖坑!各位放心,此文绝对不坑~~希望亲们继续支持,求推荐啊~~~ “轰”一片巨响,只见漫天雪片纷飞,几乎弥漫到看不清楚四周,隐隐看一群黑衣人突然从积雪下跃出,将我和伦格尔额团团围住,手中兵器雪亮,杀气腾腾。 “他就派你们这群废物来?”伦格尔额不屑地看着这群杀手。 “你们的目标是我,跟这位姑娘没关系,你们放她走,然后我会好好会会你们这些他精心挑选的高手。”伦格尔额毫无惧色傲视这些黑衣人,言语间甚是不屑。 “不,我不走,要走便一起!”我虽然心里害怕,但也不可能把他一人丢下而独自逃命。 “住口!还不快滚!你这种自以为是的笨女人从来只会碍手碍脚,你逞强的样子真的让人讨厌,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不想旁人打扰。”伦格尔额语气生硬地对我呵斥。 “伦格尔额......你......”我不可置信抬头看他,却只见他紧绷的侧颜。 “滚!”伦格尔额吼道。 “走不走!还轮不到你来说!”蒙面人中为首一人狂傲大笑,声音嘶哑难听,很是刺耳。 趁那人大笑分神之机,伦格尔额却猛然回身将我打横抱起,天旋地转中我的双腿就光荣地充当了一回武器,几个黑面人被扫倒,右侧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伦格尔额将我从那里抛上了马背,同时拔刀向马臀刺去。白马嘶鸣一声,如离弦的箭般驮着我猛然窜出包围。 伦格尔额却没有随后上马,而是持刀回身挡住紧跟着刺过来的剑,同那群人打斗起来,刀剑碰撞之声密密传来。 我回过头悲戚大喊:“伦格尔额!”伦格尔额将我抛上的是他的坐骑,他把自己的坐骑让给了我,那他怎么办?他一人力敌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已是危险万分,身边又只有我那匹速度与体力都只是一般的小马,如何逃脱! 可这马臀部受伤吃了痛,只发疯一般向前飞驰,风声在耳畔呼啸,身后远远传来伦格尔额的吼声:“快跑!不要停下来!跑!” 三道破空之声于身后骤然响起,久久回响天际,回望伦格尔额同那群人离我越来越远,但见三团黄|色的烟雾弥散在半空之中。 方才那些黑衣人是从雪下遁地而来,此刻回望只见南侧不远处的山谷里歇着有十来匹马,两名黑衣人正向那些马狂奔而去,应是要骑马来追我。 我狠狠拍打了几下马臀,夹紧马腹拽紧缰绳死死伏在马背上,向千峰城的方向奔去。这马的速度惊人,我将脸埋进厚厚的马鬃里,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滚落,伦格尔额......你一定要等我,我这便回城搬救兵来! 远远已看见了那黄土夯实的高大城墙,可草原上就是这样,看见城跑半天,那城池始终远远地矗立一片雪白原野中。我心急如焚,泪水已冰冻在脸上,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刺痛。只知道早一刻赶到,伦格尔额获救的希望便就大一分。 然而那群刺客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我,追上来的两人动作很快,虽然距离还颇远,我却遥遥看见他们举起了弓,不一会儿,便有箭擦着耳边疾速掠过。 我咬紧牙关,将身子尽量贴伏在马背,拼命抽着马臀。 又有两支箭便擦着肩和马身飞了出去。我看了看射破的袖子,握紧缰绳加速狂奔。必须活着到达千峰城,要不然便白白牺牲了伦格尔额让给我的一线生机。 那些箭绵绵不绝地咻咻射来,马腿中了一箭血流如注,却似乎明白他主人交给他的任务般,拼死狂奔。 我心下一颤......回头观望,刚好看见一支箭笔直地飞向我,眼看就到了面门。“啊!”我下意识尖叫着紧闭双眼,俯身回马背。 “咻”的破空声划过,“当”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过后,那支箭并没有射中我。 抬眼看去,一队戎装的乌月离族男子从千峰城方向骑马驰来,方才之所以我没看见他们,是被前面一道山梁挡住,此刻他们如天降神兵般出现在我跟前。 那群男子着乌月离王宫侍卫服色,手中也握有弓箭,正射向追击我的两人,而刚才直射向我的箭已不知去向,身后不远处的地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方才应该是他们用那把刀将射向我的箭挡落地上。 我挥手指向身后,边调转马头边用尽全身力气冲他们喊道:“快!那边!伦格尔额在那边!” 又下起了雪,我仰头看天,浅灰红的天空如一个巨大的斗篷,不断抖落着漫天的碎絮。伸出双手,那些晶莹精致的小花瓣落在我冻僵的手上慢慢融化,我却并不觉得冷,许是因为我的心从未如此冰凉过,这三天以来,担忧自责时时缭绕心头。我不顾闲言碎语、旁人侧目也始终坚持守在伦格尔额寝宫。我会一直守到他醒,如果他不再醒来,我不知道自己会被愧疚和痛苦包围多久,也许是一辈子。 如果当时他丢下我,凭他的武功绝对能够冲出重围,也不至于浑身伤口无数,几欲失血过多而丧命,更不至于中了刀上的奇毒,此刻仍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可他却将生的希望留给了我这个片刻之前才狠狠伤害过他的人。 扪心自问,这份恩情和深情我何以为报? “忽兰朵。”身后有人轻声唤我。 我回头,披裹浅驼驼毛麾的王后静立于屋檐下,颇为担忧地看着我:“这么冷的天,还不快回来。” 我失神地朝她走去,不敢碰触她的眼神,她越是不责备怨怪我,我便越是自责。 医官都对伦格尔额所中之毒束手无策,王后却不慌张,她每日亲自为伦格尔额煎药,看着他服下后守上一段时间,便又离去,似乎对伦格尔额的解毒颇有信心。 “伦格尔额怎么样了?还是没有醒?”王后镇定问道,示意身后的侍女将药壶端进室内。 我摇头长叹:“医官说他中的毒正在慢慢解去,可是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伦格尔额一定会好起来的。”王后执起我手,坚定说道,似在安慰我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伦格尔额就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我甚至不敢再次掀开被角看到他全身密密麻麻包扎好的伤口。 偷袭之人所用长刀上均粹有剧毒,医官说是容国制毒世家花氏的独门奇毒——江南笑,江南笑分烟锁春雨、雾拢芙蕖、云追秋月、雪映寒梅四种不同配制方法,只有制毒之人才有解药,且不说找制毒之人给出解药有多困难,就说穿越景国到达容国腹地需要的时日,寻回解药之时恐怕已来不及了。 昏迷中的他眼睛紧闭,沉静如婴孩。我用小勺将水一点点喂到他嘴里,滋润他干裂的唇角,用毛巾为他拭去额角冷汗。 不知王后给他服用了什么解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伦格尔额的脉象竟一日日平稳,伤势也渐渐好起来。虽已不发高烧了,但是仍还是这般昏迷不醒。 我叹息着轻抚上他额角一处伤口,顺着眉角将他整个面部轮廓用指尖细细描摹了一遍。高眉深目的他,确是相貌俊朗,不知迷倒了多少草原姑娘。更难能可贵的是虽然身份高贵,却用情专一、生死不渝。只可惜,遇错了人,曾经的忽兰朵已逝,而我并不是那个能陪他共度一生之人。 我正兀自出神地想着,耳中忽而听得一声几不可察的呻吟,伦格尔额似乎动了动嘴唇,眉梢微微一蹙。 我惊喜地伏在他耳畔,拉起他的手止不住颤抖,连声音都在发抖:“伦格尔额......” 他慢慢有了反应,眼睛也缓缓睁开。 我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何是好,张了半天嘴:“你醒了……你醒了……你……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声音一时高兴得变了调,只知道紧紧抓住他的手挨在脸侧,眼泪已经不自觉地簌簌滚落。 “不......要......哭......”伦格尔额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用挨在我脸上的手背轻轻擦拭我的泪水,随后勾起一抹极浅极浅的微笑。 自己已是这般力气轻若鸿毛的病弱之躯,却还想着安慰我,我眼泪掉得更急。 “有你......为我哭......我......就是死......也......值了......”伦格尔额睁着迷蒙黯淡的双眼,凝视我良久,突然启唇叹道。 “不许乱说!你不会死的,你会好好的!你一定会好的!”我用指尖抵住他双唇制止道,随后拭了一把泪,努力牵动唇角笑道:“我这便告诉汗王、王后你醒了!” 正欲抽离的指尖徒然被抓紧,回头正对上伦格尔额深邃如碧蓝天空的眸子,“让他们去......你......别走......” 从指间传来一阵温凉让我浑身一震,顿时僵在原地,四目相对,室内似乎激起一阵奇妙的涟漪,我尴尬地别开脸。 “陪陪......我......”伦格尔额勉力笑着说,目光如冬日阳光温暖柔和掠过我心头。 我心底一阵抽痛,伦格尔额,你让我情何以堪? 我顺从地坐回原地,掩饰住悲伤愧疚,尽力舒展一个愉悦的笑容:“好,我陪你。” 伦格尔额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继而蹙眉将我全身扫视一遍,颇为担忧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我很好!真的!”泪水不住掉落,“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最重要的是养好伤,早些好起来。” 伦格尔额一笑:“好,听......你的......” “听说那个忽兰朵,都已经守了王子殿下四天了。还说不愿嫁殿下,分明就是欲擒故纵!”一个声音颇为不满地说道。 另一女子附和道:“如今王子殿下恐怕是定要娶她了,否则这也说不过去了。” 草原姑娘不似汉人般拘谨,我一路行出宫去,竟听到不少闲言碎语,这也证明了无论何地喜欢咬耳朵嚼舌头的女子都是大有人在的。我从她们身边行过,她们似没认出我般,丝毫不收敛,一个圆脸女子还颇为嫉妒地瞪了我一眼。我无奈一笑,豪放的草原姑娘,可惜我并非她们所想那般。 伦格尔额终于醒了,汗王和王后赶来看他,我便退出房外让他们险些生死相隔的一家人说说体己话,也正好能回家去换件衣服。 与乌月离汗王目光相接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汗王那鹰一般锐利的眼中透出的一丝厌恶。更奇怪的是汗王和王后一前一后进屋后,夫妻俩匍一对视的瞬间竟还有些许尴尬,王后颇为不自然的转头掩饰,随后唤着儿子名字急急奔伦格尔额过去,汗王似松了口气般随后跟过。 立于一旁的我将这一幕看得真切无比,难道汗王和王后失和?可是在千峰城的这段时日,并未听说他们二人有任何不和之事。但此时的我不想考虑这些,伦格尔额醒来的喜讯一扫我心头阴霾,只想赶快回家告诉莫褚老爹这个好消息。 三日后,传来消息,汗王派人调查王子遇袭一案结果已出,刺客六人被随后赶到的王子侍卫击毙,另外四人被生擒后皆服毒自尽。经查明,黑衣刺客乃景国人,刺客手中所持兵器便是景国武人惯使的长剑。 伦格尔额伤势越来越好,毒发之症更弱。当我告知他知晓这一结果时,他深邃眼眸隐含怒火,唇角紧抿,随即转过身朝墙上狠击一拳,他冷笑着从唇间吐出一句:“景国人?哼!” 我着急奔上前查看他的手上伤势,伦格尔额却固执地将手拿开,背过身不再看我,静默片刻后才对我说:“我想自己静一静。” 我一愣,除了那日遇险时他激将我所用生硬语气,他还未对我如此冷淡过,便轻声应道:“我知道你不开心......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但只希望你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你的伤刚好转,气郁结于心,不好。” 当时我们谁都未料到,两日后,骨都侯苏哈纳擅作主张率兵到景国边城晋宁一番烧杀劫掠作为报复。我知晓此事已是一天以后,乌月离军队已带着劫获的丰厚战利品返回千峰城,汗王对苏哈纳的擅自行动颇为震怒,但苏哈纳威望颇高,报复景国又为多数激愤的乌月离人所赞同,最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我心中却久久难安,这样的劫掠、厮杀,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当日我是景国人时曾怨恨过月离人的马蚤扰,如今自己已身为他们中一员,反观景国行为,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 伦格尔额对苏哈纳率兵掠劫晋宁一事颇为愤怒,认为遇袭之事还未查清之前就如此鲁莽行事,有失偏颇。 那些刺客真的是景国人吗?又是谁所派?我脑海中猛然跃出的形象,竟是那个玄衣广袖的高大身影,他做的吗?心底有点小小的不相信,一时五味杂陈,只觉烦闷不已。 ☆、忠j 这日一大早,莫褚老爹说是有事要外出一趟,天色微微曙色便见他披了大麾急急骑马出去了。我一人现在家里无聊,便决定入宫一趟。 通红的木炭在火盆中轻轻哔拨作响,燃起一室温馨。我侧身挨过去,指着棉布上绣出的一片绿绿草地问道:“阿婶,你看这上面绣朵什么花呢?” 王后侧首笑道:“我看啊,就绣一朵和你名字一样的忽兰花吧!” 我一愣,不好意思地搔头:“忽兰花怎么绣啊?” 王后无奈看我:“那可是你的生辰花,你出生的时候正是草原上忽兰花遍开的季节,你娘亲就是太惯你了,宁愿让你在外面学男子瞎跑,也不教你绣花,瞧你连自己生辰花都不会绣。” 我笑着撒娇道:“那阿婶现在教教忽兰朵,那我以后不就会了吗?” 王后摇头笑道:“你呀!那你可看好了!”话音刚落门便突然开了,哈戴神色紧张道:“王后,汗王派人传令要见忽兰朵姑娘。” 王后手里绣布一松,飘飘悠悠落下,竟险些落入火盆。我一把将其抓住,递回怔忪失神地王后手中:“那忽兰朵改日再来拜访,今天便告辞了,阿婶保重身体。” 正欲迈出门外,却突然被王后唤住:“等一等,我和你同去!” 我怔住,然而王后的目光莹然坚定,不容拒绝。 我和王后刚行至汗王议事的殿外,便听得殿内一阵激烈的争吵之声。 “我以为,景国人如何得知王子殿下行踪,又如何准确伏击,这才是最大问题!” “左贤王言之有理,若不除内患,唯恐日后内外兼忧!” 伦格尔额冷哼一声,道:“二位都言之有理,内患是是定要除去的!只不过那个内患一定不会是我恩师之女——忽兰朵姑娘!” “那殿下认为是谁?” 我和王后匍一踏入殿内,便见之前已和我见过面的客戎和伦格尔额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客戎大步迈到我面前:“你来得正好!王子方才说向景国人通报之人绝对不会是你!那只要忽兰朵姑娘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把在景国的那三个月说清楚,这件事也就明白了!” 客戎逼得甚近,我一时后退,王后在旁一声轻喝:“客戎,不得无礼!” 我转身避开客戎凶狠的目光,扶王后到殿中主位坐下,继而向汗王、王后和伦格尔额见礼。汗王看见王后时目光有几分客套生疏,而伦格尔额看向我的目光则是饱含心痛与无奈。 “客戎方才所说不无道理,眼下抓出j细是首要之事?br / 陌上芳菲尽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12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12部分阅读 事!还是请忽兰朵姑娘把话讲清楚的好!”苏哈纳依然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继续方才的话题,向我步步紧逼。 客戎和苏哈纳这素来不和的二人,今日竟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一齐质问我。 我浅笑:“二位认为我是景国j细,就因为我在景国待了三个月?那岂非所有去过景国之人都有嫌疑?似乎听说苏哈纳大人早在十几年前还曾出使景国,去过景国国都。” 苏哈纳不屑轻哼:“那已是久远之事,你莫不是要诬陷我!可你到千峰城不久便发生伦格尔额遇袭一事,岂有如此巧合之事!” “你磨磨蹭蹭不肯透露在景国的事,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莫不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客戎不耐烦地发问。 “客戎你不要太过分!”伦格尔额疾步上前,横挡在我同客戎和苏哈纳之间,目欲喷火,双拳紧握。 殿中一时激起一圈刀光之意。 “好了,都不要争了!”汗王喝道。 我深吸一口气,闭眼再睁开,绕过伦格尔额护住我的胳膊,站到客戎和苏哈纳面前:“不错,我是去过景国,可是被劫走的!” 我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我继续道:“许是被灌了失忆药水,我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还知道自己是被人拐卖了,于是想尽办法拼命逃走,却被一次一次抓回。最后一次被人拐子发现后,便将我打得半死扔到了乱坟岗。幸得风荷苑当家蓝姨所救,才捡回一条性命!”我颇为愤怒地说,“这便是你们要知道的,如何?我与景国人有天大仇恨!那些日夜我一点也不再想起,也不想再对外人重复,每说一遍就是将痛苦重演一遍,更是让关心我的人痛心,所以我才不愿意说!可是你们......”我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可是你们还是逼我说......” “不要说了,忽兰朵,不要说了!够了!”伦格尔额顾不上有人在场,揽住我的肩膀低吼道,满目惊痛,随即转头恨恨看向苏、客二人,愤愤问道:“你们可满意了?” “哼!巧舌如簧,蓝苏尔已死,你所说的一切又以何为证?”苏哈纳负手冷哼,阴冷一笑。 蓝苏尔便是风荷苑当家蓝姨。 我感觉到伦格尔额揽着我的手臂越发收紧,直挤得我骨骼作响,半晌他才沉声说道:“我以王子之位担保!忽兰朵绝对不是景国j细!” 殿中顿时一片静寂,所有人如被钉住一般,与片刻前喧嚣想比,此刻静的让人害怕,各种眼光在空气中流转碰撞。 伦格尔额居然以王位担保我!我讶然抬头,但见他目光坦然无惧,感觉到我的目光后,用手紧了紧我的肩头。 “我用王后之位担保伦格尔额所言!”一个沉静的声音骤然响起。 所有人将目光调转至坐于主位的王后身上,我和伦格尔额转身,只见王后优雅淡然地端坐着,一旁的汗王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久久不能言语。 “阿妈......”伦格尔额攥紧双拳,母子二人悲戚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这件事关系到乌月离安危存亡,请王后三思。”苏哈纳虽嘴上恭敬,目光却是毫不客气地看着王后。 “这件事到此为止!都不必再说了!从今往后,没有确凿证据,谁都不许再造事端!”汗王一声怒喝将正欲开口的客戎打断。 众人皆称是退下,客戎冷哼一声颇为不满地转身便走,而苏哈纳则恭敬地行礼后才退下,紧绷的面上依旧冷峻。 伦格尔额低头与我相视,无语凝噎,一丝苦笑逸上嘴角。 我心中一瞬如千把尖刀插入,苦痛万分。诚如苏哈纳所说,我方才所言确是编造,可今日的局面,我若不编造一个缘由出来,他们又岂会轻易放弃我?若让他们知道我还和晋远守将宇文家以及景国皇室有所牵连,我如何撇得清关系!况且此事他们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矛头对准的应该是伦格尔额。 对不起,伦格尔额我欺骗了你,虽然我又不得已的苦衷,可始终是辜负了你的信任,我不值得你用王位担保...... 我颓然蹲下,用手捂住脸,任泪水溢满手心。 伦格尔额却轻拍我的背,柔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得知此事,入夜方才归家的莫褚惊怒交加,次日便以年老体衰为由请辞,不再辅佐伦格尔额王子,退出朝野。 莫褚老爹闲赋在家,几乎断绝了与朝中之人的来往,其中包括伦格尔额。也许他是心痛到头来忠心耿耿却遭到怀疑和打压,也许是为了让我不再受委屈。但这样也好,日子平静无忧,等开了春,我们父女便会离开千峰城,回到草原,又是一年希望的开始。 一晃眼,冬天便要过去了。积着薄雪的院墙上立着一只小巧的灰雀,黑豆般的小眼睛调皮乱转,玛瑙般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便吟出婉转的调子,冬天很快便要过去了,积在房头的白雪已经开始融化成晶莹的雪水,滴滴坠下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绽放的水花。 我立在院中静静听着淘气小灰雀的歌声,心情也如即将到来的春天般明媚,伦格尔额的伤已经完全痊愈了,剩下的便是休养恢复。虽然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伦格尔额身上的江南笑是如何解毒的,但我却比众人少了几分意外,就如我在景国幸运地活下一般,我将这样莫名的解毒理解为天意,许是老天留我们于世间再多活几年。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事情根本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凡事有因必有果,我的解毒背后潜藏的是一个更大的危机,而伦格尔额的解毒则另有原因。 “吱呀”一声门响猝然打断了我的思绪,伦格尔额满脸怒容地推开院门进入,我惊讶万分,近三个月来,伦格尔额从未跟莫褚联系过,更未来家里找过莫褚。 今日竟然这般寻来,似乎情况不一般。我惊讶地望着伦格尔额走近,他便迈步走来边焦急问道:“师父在不在?” “出了什么事?”我担忧望他。 莫褚已闻声出了屋来,初时颇为惊诧,随后面色如常道:“进屋来说。”转头支我:“兰朵,把门关上,再到厨房温两壶热酒来。” 想把我支走?我颇为不愿意地撅嘴道:“好。” 待他们入得屋内,我便偷偷出了厨房悄悄贴耳到窗下。 “客戎咄咄逼人,苏哈纳居心叵测,难道父汗看不出来吗?可父汗居然也同意他们的提议前去赴会,这分明就是个陷阱......”伦格尔额暴怒地吼声穿墙而出。 “伦格尔额,你冷静些!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师父,难道你也认为白月离人没有什么诡计吗?这......” 听他们说来,又结合这段时日了解,我心中渐渐清明。 如今的乌月离汗王膝下众多女儿,却只得两子,其中伦格尔额是其过了而不惑之年才得的次子,汗王本是立深受自己喜爱的长子季刻为太子,可是季刻十六岁那年却染病身亡,爱子的离去让老月离王悲痛欲绝,他一直不太喜欢次子伦格尔额,因此便没再立太子。 朝中各派势力便各自谋利,觊觎王位之人大有人在,伦格尔额年纪尚轻且无战功,而母家又无势力,地位很受威胁。据说王后是汗王一次远游带回宫的,在乌月离无亲族,地位很低,颇受欺辱。而对伦格尔额威胁最大的莫过于左贤王客戎和骨都侯苏哈纳,尤其苏哈纳,伦格尔额一直怀疑他跟白月离有关系,但他是汗王的心腹,没有确凿证据根本奈何不了其。 大约十日之前,探子来报,近日邻国景国边界兵马调动频繁。而昨日乌月离汗王又接到白月离汗王蒙番的邀请,约定二十日之后的春分之日两王亲会,共商抵御景国之策。 王都,各派争议激烈,骨都侯苏哈纳以唇亡齿寒为由力主老月离王赴会,认为景国调兵意在对乌月离用兵报复,当下乌白月离必须摈弃前嫌,一致对敌。左贤王客戎也认为应前去会盟,两国联手部署很有必要。伦格尔额却认为此事有诈,他不反对两国结盟,可白月离王的邀请显得有些操之过急,且苏哈纳力主之事,让人极不放心。但朝中仅有少数赞同伦格尔额之说,苏哈纳和客戎党羽众多,最终乌月离王采纳了众臣意见,决定下月初四春分之日,前往乌月离与白月离交界处的墨湖会盟。 伦格尔额苦求无果,反惹怒汗王,于是他反过来请求陪同老汗王赴墨湖会盟,汗王恩准。即便如此,未发生的事便是为定局之事,因此只是在会盟之前,还有很多准备要做。 莫褚与伦格尔额在屋内的声音越压越低,我靠在墙外得意地捂嘴一笑:要出远门?还想要甩掉我,不可能!你们不带我去!我自会跟去! ☆、另一场宿命 晚饭过后,莫褚老爹担忧地同我商量,自己有事要出远门几日,不日便回,自己不在家的日子,我要照顾好自己,伦格尔额派了人来保护我,我在家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乖巧地点头,让他放心去办事,我能照顾好自己。莫褚对于我的懂事,甚是欣慰。 入夜不久,莫褚老爹便回房休息了,看来他们明天很早便要走。我却不敢睡,待莫褚屋里灯熄后才小心翼翼拿出了白日里偷偷自制的“闹钟”,本打算一夜不眠可担心明天体力不支被他们甩下,所以便想了个法子叫自己半夜起床。这个简陋的“闹钟”构造简单,一根竹竿用绳索悬在床上方,一头挂的是一个装有雪球的布袋,竹竿另一头则挂一个花瓶,开始雪球较重因而坠于地上,花瓶高悬于空中。因屋内较暖和,夜里雪球慢慢融化后,如翘翘板一般,装有雪球的袋子便慢慢升高,而花瓶则下坠,直至后来落到我床脚处,砸到脚背我肯定醒了。 这么布置了一番才沉沉睡过去...... 屋内飘出诱人的香气。桌上摆满了我最喜欢的菜肴,爸爸妈妈都站在家门前笑吟吟地看着我。我激动万分地奔上前去,却不知何处窜出一条恶狗,一口咬住我的裤腿死死不松口,直吓得我拼命大叫...... 这一惊便猛然醒来,才发现哪里是恶狗咬裤腿,分明是花瓶压到了腿上。 我又是一惊,不知是何时辰了,急忙啲拉鞋子奔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辽阔的夜空隐隐可见朵朵暗沉的乌云,如暴雨将至前的积雨云般让人生出压抑之感,幸好没睡过,但是应该快要到清晨了吧,也不敢再睡,摸着黑悄悄洗漱打扮好,迷迷糊糊坐在床边等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隔着另一屋传来了莫褚老爹压抑的咳嗽声音,我暗喜,急忙打起精神躲在房门后。 不一会儿,院外传来三声嘹亮尖利的口哨,随后传来莫褚老爹开门踏入院中的声音,院门很快掩上。 我小跑着跟了上去,一把扯开了莫褚老爹刚刚关起的院门。 院外,莫褚老爹和伦格尔额正准备上马,看我那一瞬间的惊讶神情绝对不亚于见到妖怪。 “忽兰朵!你……” “爹,带我一起吧!我都知道了,你们不要瞒我了,我不想一个人在家,况且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上前抓住莫褚胳膊不住摇晃。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全都是为你好,不希望你涉险。”莫褚老爹有些生气。 “爹,不管你和伦格尔额留多少人保护我,我都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安全,你真的觉得天底下还有比你们保护我更好的人吗?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你们走了,我害怕……”我半说理半撒娇,双管齐下。 “不行,忽兰朵,此行不但危险而且万分辛苦,你不要跟来。”伦格尔额蹙眉正色说道。 “你们不让我去,我就待会儿自己找你们去,那岂不更危险?要不,你就把我绑起来吧!”我赌气迎上去。 莫褚老爹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蹙眉凝视我片刻,摇头叹道:“算了,伦格尔额,带上她吧,我这丫头是铁了心要跟了去。” 伦格尔额也无奈摇头,苦笑着应允了。 不错,我们一行人此行肩负重任,必须隐秘行事。 来到草原后我学会了骑马,但骑术并不娴熟。因而受我拖累,一行人进度不是很快,按说快马加鞭应该傍晚就能到的,但入夜却仍见到墨湖。伦格尔额下令扎营休息,明日再赶路。 下了马,只感觉浑身都快散架了,敢情这骑马长途奔驰也不是好玩的,屁股被马鞍硌得生疼。落地的一瞬间几乎站立不住,伦格尔额一把将我扶住,心疼又无奈地问道:“跟你说辛苦,这下信了吧?” 我倔强挣脱他:“谁说我怕苦了,只是一时脚下麻了罢了。” 莫褚在旁笑着摇摇头,随行的几个侍卫纷纷将头别开,有一人肩膀微耸似在发笑。这些可恶的草原男人,自己在马背上长大当然好骑术了!我暗自给自己打气,明日一定会努力赶上他们,不拖后腿。 墨湖,湖如其名。深邃而平静,如一块墨玉一般镶嵌在草原上,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我们立马于不远处一个山坡上,俯视这这个宁静的湖泊,现在谁也不知道,十几日后,这里是否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这里虽然是乌月离和白月离的边境,却没有修像汉人那样城池,驻兵守卫。放眼所及,原野广袤,视野开阔,我疑道:若白月离王真要耍花招,那这地方未免也太不易埋伏了。 “师父,若是那日刺客是苏哈纳所派,那他手下必有一群会遁地术的武士,此次会盟场所视野开阔不易埋伏,但地下却是一个难防之处。”伦格尔额蹙眉担忧道。 “不急,我们先下去查看再说。”莫褚眯眼看向湖水,侧首对我们说完便率先策马冲下山坡。 我们一行人骑马绕湖行了一周。湖边被融雪滋润得黝黑肥沃的原野已是春草吐绿蕊,一片春意盎然之景。与之相反,湖中去年遗留下的一片枯萎的的芦苇荡显得凄黄颓败。 伦格尔额和莫褚老爹都凝视着那些枯黄的苇杆,墨湖中心的水很深,都呈现黑色,可是靠边的苇荡却很浅。 “伦格尔额,你看这湖水近处极浅,倒是一个埋伏的好地方。” “对啊,如果他们遁地而来,我们就伏兵水边,”我看着那空心的苇杆忽而灵光一闪,颇为雀跃地接上莫褚的话,“刚好可以用空心苇杆当做水下呼吸器。”。 莫褚回头颇为赞赏地看了我一眼,伦格尔额笑着看我:“忽兰朵,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我挥拳作欲打状,伦格尔额往旁一闪,莫褚老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我们闹得过火了,莫褚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好了,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还有很多事呢,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我对莫褚吐了吐舌头,遂向伦格尔额挤了挤眼睛,扯动缰绳跟上莫褚。 午饭是几块冰冷的馕,为了不让他们笑我吃不了苦,我努力地嚼着装出吃得很香的样子。 莫褚则漫不经心地掰着饼,抬眼望向远方。伦格尔额朝他的方向看去,问道:“师父,你想到什么了?” “伦格尔额,我们的伏兵距会盟地点还有段距离,可苏哈纳的遁地术武士却是瞬间便到眼前的。如果他们突袭会盟帐篷,那我们就被动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也正有此想法,可他们躲在地下,又如何能解决?” 他们二人随后便静默不言,我也陪同他们一起静静思考。 想了许久,苦思无果,我恼怒地将手从膝上甩下,却不意手背被身侧的石子剐到,颇为刺痛。 我轻轻按摩着手背,已被擦红了,还有些红辣辣的刺痛。擦......摩擦......脑里一时灵光乍现,激得我顿时跃起:“有了,我有办法了!” 莫褚和伦格尔额回头不解地看我,我神秘地靠过去,将自己想法描述了一遍。 “这,能行吗?”伦格尔额怀疑地看我。 “这方法从物理学的角度看是可以的,我们也可以回去再实验研究,之后改进为可行的啊!”我兴奋地说完,才发现莫褚和伦格尔额似不认识般讶然盯我。 我这才意识到方才太得意,一下蹦出一连串“物理”“实验”这类词,让身为异时空古人的他们惊讶万分。急忙转移话题问道:“好了,不要看我了,说正事,乌月离或附近地方哪里有磷矿?” “磷矿乌月离没有,但是白月离与景国的交界处倒是有一个,等回去我便着手安排此事。”伦格尔额凝眉片刻答道。 “运回磷石需要穿越白月离,此事必须万分小心!慎之又慎!”莫褚在旁不放心地提醒道。 千峰城,会盟之期愈近,但我却隐隐感觉到王都平静的表象下汹涌暗流奔涌。开春的集市上热闹非凡,大街上即将远徙的牧民来来往往,或认识的或不认识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对牧民来说,春来草长,随后的夏雨丰沛、牧草茂盛便是赖以生存的重要条件,希望的季节即将来临,风调雨顺的一年值得期待。他们平静幸福的脸让我不安的内心得到片刻安抚。 最近时日,伦格尔额每日忙于部署计划,少有抽出时间来看我,每次见他常不自觉地蹙眉,我看得出他与老汗王之间父子失和的阴影一直笼于他心头。 莫褚老爹时常出城,每次都留下伦格尔额的侍卫保护我,我明白他们担心苏哈纳和客戎伤害我,于是缠着莫褚教我几招防身术,不求功力深厚但求能抵御片刻,赢取时间呼救。莫褚却是颇为赞赏我这个想法,便教了我几招。每日在家闲来无事,便演练一番。 转眼,半月便过去了,眼看三日后便是会盟之期,后日乌月离王便要率军开拔了。莫褚老爹眉间的皱纹刻得越深,每每看向我时犹豫不决与担忧之色便浮面上。 我隐隐猜出了莫褚老爹的担忧犹豫,但我更明白,这次会盟如果真的是一个阴谋的话,不仅是伦格尔额同那些觊觎王位之人的生死博弈,更是乌月离族的一次生死博弈。 一方是国家利益,一方是最疼爱独女,让莫褚难以决断,可他一定有了最终的选择。 “爹,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我将一个青布包袱放到桌上,迎着莫褚诧异的眼神道:“这里面有两件换洗的冬衣,还有一副治腿疼的草药,万一你腿疼一时发作便麻烦了,还有......” “忽兰朵......”莫褚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爹,这次会盟你必须去!为了伦格尔额,也为了乌月离的百姓!”我坚定地看着他眼睛,“那日,我在街上看到那些快乐的百姓,他们每个人都憧憬着更美好的一年。你说的对,做人要有担当,我们都应该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莫褚激动赞许地看我,久久不能言语。 入夜,伦格尔额突然造访,不同于往日对汗王宠信苏哈纳的不满和不悦,今夜的他似乎心情不错。 “听说你都学会些功夫啦!”伦格尔额喝了口奶茶眯眼笑看我。 “对啊,所以你和我爹就放心地去吧!我既能照顾好自己又能保护自己,你们还有什么的担心的呢?” 伦格尔额苦笑着担忧道:“你那两式我还不知道吗?从前就凭那几招闯荡草原。但今非昔比,如今形势险恶,我还是放心不下你。”继而转头目光灼灼地看我,“我已经同师父商量过了,后日你便搬到宫里同我阿娘同住吧,她寝宫旁边还有空房子,你们二人也相互有个照应。” 我故作轻松笑道:“那也好,我入宫陪阿婶去,这下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伦格尔额凝视我半晌,深邃眸子寒光闪动,默默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用手摩挲着发亮的饰金的鲨鞘,微拔鞘身匕刃刚现,便见寒芒凌露。 “这把匕首是我从小随身佩戴,现在把它送给你!”伦格尔额将匕首慎重递到我手边。 我伸手接过,伦格尔额却猛然一把将我拿匕首的手握住,定定看我:“凶器可以防身也能伤己!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 我感受着他此话的分量,手被他温热的手包住,遂用另一手覆上他的手,淡然笑道:“我明白!你放心吧!” 伦格尔额似完成一件大事般释然一笑,自信满满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这次一定会平安归来!”说完起身负手,仰面看向沉沉夜空,冷风拂起外袍,傲然而立的他意气风发。 我蹙眉愁道:“可是汗王带苏哈纳去会盟,留客戎在京,始终有些危险,万一......” “不会的!”伦格尔额转头灼灼看我,“相信我!” 我心中巨石落下,明白他定是一切部署妥当,慰然起身笑着看他:“好,等你们回来!” 两日后,大军开拔,莫褚老爹随伦格尔额走了,我到城头相送,看着那一条长龙消失在天际,心里的不安与不舍才敢化为鼻端的酸涩。方才不愿让他们看出我额担忧与不舍,一直隐忍离别心酸。 却不料世事如棋,一步棋的差异便是一生命运的改变,抑或是另一场宿命的开始。 此去一别,相见已是经年之后。 ☆、变乱 汗王直到离京前一晚才宣布随同会盟的大臣名册,朝中重臣一部分留守千峰城,一部分随同会盟。骨都侯苏哈纳、王子伦格尔额等陪同汗王前往墨湖,而左贤王客戎率兵镇守京城。 汗王此去带走不少兵马,留在都城的兵力同客戎的兵力势均力敌,苏哈纳和一众亲信都不在京城,且又是他的死对头客戎留守京城,汗王此举意在掣肘,使得他们二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将京城交予客戎看似危险,实是安全。 而会盟那边的安排不知进行的如何了。属于乌月离境地的墨湖已埋伏下伦格尔额的人马。而我先前想出对付遁地术的办法便是利用白磷燃点低、摩擦后人的手温就能使其自燃。会盟前一天,伦格尔额会派人已检查会盟地安全为由傍晚时分将白磷粉埋于盟会大帐外侧,若入夜再埋会有磷光出现,且夜间气温低白磷燃点达不到。第二日盟会时,若有遁地武士前来碰到撒于地下的白磷便会引起自燃。 令我担心的还有伦格尔额手下人操作不当使白磷氧化了或者自己人反被白磷伤害,但想到他那晚的意气风发和自信倒是让我安心几分。 这几日陪着王后每日绣花聊天日子倒过得悠闲,却也让我发现了宫里一些不寻常之处,以往没留宿在宫中,并不知道后宫的构造,直至今日方才知晓,后宫只有一座寝宫,那便是王后的寝居之所,后宫也只有一个后妃,便是王后!难怪伦格尔额说宫中空屋不少,让我入宫陪同王后。只是我不明白薄嗣多女的汗王为何不多娶几房妻妾,况且他似乎同王后关系不是很好,这些让我尤为不解。 眼看汗王和伦格尔额、莫褚他们已经离京两日了,今天便是会盟之期,不知此刻墨湖边上是何情况。我一大早起来便坐立不稳,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便拽了哈戴一起上街溜达。 街头比往常更热闹繁华,城中似乎多了好些商人。中午欲寻家客栈吃饭,随便进家小酒肆都是人满为患,再细细探问,发现一连好多家客栈都是住满了客人。 我蹙眉不解,隐隐有种不祥之感,便唤了哈戴一起急急返回宫中。 回宫同王后描述了一番,她却不急,还是惯常的淡然模样,安慰我道汗王自有安排,不要慌张。 哪里是我惊慌,分明是城中已有异动。入夜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甚是愤恨古代通讯的不发达,不知何时才会知道会盟结果! 正想着便听得外头远远传来厮杀呼喊声,急急忙忙掀开被子跳下床,刚奔出门去便于迎面进来的哈戴撞了满怀。 “出什么事了?”我一把拽住气喘吁吁地哈戴。 “快,告诉王后!客戎和苏哈纳反了,正在攻打王宫!”哈戴焦灼万分跟我说道,边挣脱我手向王后屋中跑去。 留下脑中被轰然一击的我呆立原地。 昏黄的烛火映照着王后苍白却并未现惊慌的面色,“谁在领兵攻王宫?” “不知道!现在外头乱作一团,有不少宫女在收拾财物......”哈戴说到这里小心地看了一眼王后脸色。 “怎样?”王后接着问道。 “她们在准备逃出宫去......”哈戴声音越来越小。 “哼!鼠目寸光!”王后猝然轻哼,随后道,“我要亲临宫门指挥反攻!” 我同哈戴齐声“啊”,怔怔无语。王后却旋即起身走出屋去。 屋外,攻宫城的呐喊声如波浪般阵阵袭来,松油火把的亮光将半边天空照亮。一个半身浴血的侍卫踉跄奔来:“王后,客戎把北门攻破了,东门现在也危在旦夕,王后赶快躲避一下吧!” 王后猝然一惊,后退半步,我和哈戴急忙上前扶住她,她却镇定问道:“苏哈纳呢?” “苏哈纳和客戎在城中混战,都在拼命攻进来!王宫已经被两股叛军包围夹击,都喊着口号活捉......活捉王后。王后!属下即刻带人护送你突围出去!” 我焦急道:“阿婶,他说的对!如今汗王和伦格尔额在外,你是他们二人的软肋,千万不能被叛军抓住,否则用你来威胁他们就麻烦了!” 王后渐渐稳住身形,面上渐现坚毅,“不!我是乌月离的王后,岂能做那些躲躲藏藏之鼠辈所为。我不会被他们俘虏的,对我来说,要么战败而亡,要么胜利而归。”说完便往挣脱我和哈戴,前大步跨去。 宫门已被攻破,早已无险可守,况且两方势力都在争着先抓到王后,这时出去王后是保定了必死的决心了。 情急之下,我举手一掌猛地劈在王后颈侧,她顿时止住迈出的步子,软软倒下。 哈戴和那个侍卫惊恐地看着我,我甩了甩手,呼出一口气:“还愣着干什么?快将王后背出宫去!” 跟莫褚老爹学的这招劈晕人的功夫还从来没实际演练过,方才情急之下似乎下手狠了点,看了看王后颈侧的红痕,我暗暗祈祷她千万不要有事。 那个侍卫上前正欲将王后背上,却听见哈戴一跺脚道:“慢着!汗王离京前一日给过王后一样东西,当时我在旁边,听到汗王说情急之时再打开!” 我急道:“你知道在哪里?还不快去拿!” 哈戴跌跌撞撞地奔回屋里,我和那个侍卫架着王后回到屋里。只见哈戴从内室捧出一个羊皮包:“就是这个,王后一直放在枕侧。” 屋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我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珠,汗王留下的守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一把抓过羊皮袋,急急将袋口扯开。袋中惟有一卷羊皮纸,匆匆将其铺平在桌上,哈戴举蜡烛凑过来。 那卷羊皮纸上没有只言片语,而是一副地图,仔细看来似乎是某地的平面图,院落结构虽都已标明,但我似乎并不识得此地。 “哈戴!你看一下,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我将地图举到哈戴面前。 “好像有点眼熟,外面的道路结构是个死胡同,左侧是出宫之路,右侧是汗王寝宫......”哈戴凝思片刻,随后惊喜叫道:“我知道了!” 我紧张盯着哈戴,一颗心高高悬着,“什么地方?” “是那座没有名字的红木门院子!”哈戴对我解释道,“就是上次我们躲避苏哈纳他们,你误闯的那个地方!” 我脑中快速搜寻着记忆中的一幕幕,猛然想起客戎调戏我那天,的确是误打误撞跑到了一个死胡同的院落前,当时哈戴还曾上前阻止我进入其内。 我惊喜道:“对!我想起来了!那个地方在哪个方位,离这里远不远?” “那里离南门最近,恐怕此刻已经......”一直立于我们身后的侍卫突然开口。 “有一丝希望也要试!这是汗王留给王后的一线生机,我们不能轻易放弃!”我断然道,边说边将地图利索卷好放入袋中。 我同哈戴将王后扶到那侍卫背上,守卫王后寝宫的侍卫们随同护送我们一起向那个神秘院落进发。 哈戴熟悉宫中路线,开始一切顺利,我们绕道到还未被攻陷的西门,但进而转道到南门附近时与叛军相遇。王后的侍卫死伤大半,剩余的人拼死护送我们往南去。 箭雨横飞、刀光剑影中,我又一次与死亡近距离接触。整个王宫已是一片混乱,火光中遍地流淌着暗红的血,已分不清楚死的到底是叛军还是守军和侍卫。我和哈戴紧随背着王后的侍卫,踏着满地狼藉左躲右闪。 眼看那道红木门便在眼前,却斜刺里杀出一队叛军,我们几人急忙躲在一块假山石背后,一直背着王后的年轻侍卫将王后往我和哈戴怀里放下,随后毅然决然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把他们引开,然后你们再伺机进去!”不及我和哈戴反应,他便抽出腰刀同时一步跃出,向那几个叛军杀去。 我闭上眼不忍再看,将眼中的几欲喷涌的热流努力抑回,方才一路上所有侍卫已经全部殉职,如今保护王后的重任便落在了我和哈戴肩上。 兵刃碰撞的铿锵之声后,纷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和哈戴架着王后往那道红门奔去,门口横躺之人遍体鳞伤,正是方才那个忠心侍卫。我停住脚步,弯腰将他大睁的眼睛轻轻合上,一滴泪滴落在他年轻的面庞上。 红木大门洞开,院内方才已被叛军洗劫,屋里也是一片狼藉、空无一人,我和哈戴对视一眼后齐齐跨入。按照羊皮卷的指示,在卧室东南角的床榻下有一个密道入口。 东南角那个凌乱不堪的床榻大概是此屋保存完好的唯一家具了,掀开床板,一块滑动的木板出现在眼前,滑开木板便露出一个有木梯通下的洞口,再往下望去似乎隐隐有光。我让哈戴先从木梯下去,接住王后,我随后下去,刚滑上头顶的木板便听得外边有人声传来,不禁抚胸叹道好险。 我顺着木梯直下到底,脚刚踩地站稳,一回头便堪堪撞上一人,我捂着撞得酸酸的鼻子小声嚷道:“哈戴,你干什么?怎么不走了?” 哈戴紧搂着倚在她肩头的王后,仍是木然立着,我才发觉气氛不对。我们此刻身处一间颇为宽敞的地下室,此刻左右墙壁点燃灯烛,并不觉黯淡。 哈戴直视前方,似乎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我绕到她们身前,登时也惊得无法言语。 屋内陈设齐全,桌椅床榻样样备有,甚至桌上还有茶盏食物,但这些并不是让我惊奇的,让我吃惊的是桌边还端坐一人——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雍容妇人,她身着紫云英窄袖交领袍衫,头戴珍珠饰檐锦云纹冠帽,她身后还立一侍女打扮的年轻姑娘。 她们是谁?是敌是友?我心下一紧,悄悄摸上了腰际匕首。 ☆、螳螂捕蝉 室内死寂般静默半晌,那妇人似陷入遥远的回忆般目光迷离,片刻后侧首对身后的姑娘道:“丹珠,还不快上前帮帮她们!” 我紧张地盯着她,她却神色淡定似无恶意,那个叫丹珠的姑娘已走过来。 我一个箭步上前将王后护到身后,手按匕首轻呵道:“慢!你们是何人?” 那个雍容妇人一怔,遂自嘲苦笑:“不会是害你们的人,既然共处一室渡此难关,就不要这么彼此防备。” 我仔细辨察她脸上的笑意真假,仔细一想若是叛军一伙的那我们早被擒获了,况且她们似乎也是在此避难,先不管她是谁,只要不是叛军就好。 “谢谢!不必了,我们自己来!”我婉言谢绝,和哈戴一起将王后扶到了床上,这才发现,这间房间还有一个里间,但黑黢黢什么也看不见。 那妇人无奈浅笑,旋即起身走向里间,身后侍女急忙端起桌上一盏油灯随她进去。 “姑娘,她们是什么人啊?”哈戴看着她俩的背影小声问道。 我白了她一记:“我哪知道,你都不知道。看那打扮,应该是什么皇亲贵族吧,难道你在宫里没见过她?” 哈戴摇头奇道:“从来没见过,宫里那些公主的母亲早被汗王遣出宫去了,可若是亲王大臣家眷,也不应出现在这里......” 我却突然抓到了一个要害信息,打断她道:“等等,你说什么?你说宫里那些公主的母亲被遣出宫了?为什么? “这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在王后入宫的那年,宫里的嫔妃被逐的被逐,被赐给大臣的被赐,反正都不在宫里了。”哈戴小心说道。 我们二人一时陷入沉默之中,都不再言语。 其实此刻,与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共处一室还不是最可怕的,最让人担忧的是此刻外面的情况,客戎同苏哈纳居然趁汗王不在京起兵相争,实是出人意料,汗王不是留有人马在京吗?怎会如此不堪一击。我忧心长叹一声,此刻千峰城已是大乱,若会盟再出问题,乌月离举国已是危险之至。 一阵摇动将我从梦中惊醒,不知何时我竟同哈戴一起趴在床头睡着了,王后已经醒来,方才便是她坐起身将我惊醒。 她按揉着颈侧望向四壁,蹙眉问道:“我这是在哪里?这里不是寝宫......” 我和哈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猛然间她面上突现惊骇万分的神色:“不对!方才叛军正在攻打王宫!我怎么还在这里!”说话间便急急跃下床。 我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凄然道:“阿婶,王宫已经被叛军占领了......” “什么?”王后茫然后退,跌坐回床上,失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汗王留下重兵把守的,不会那么快便失守,我是王后,必须与千峰城共存亡!决不能让王都落到叛军手里!” “王后!”“阿婶!”我和哈戴急急拉住她,王后却挣扎不已,我们一时纠缠作一团。 “你若这样出去,便是毁了他的一片良苦用心!”身后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 王后似被雷击般轰然呆立,面上表情滞住。 那个不明身份的妇人站在里屋门口静静地看着我们,表情淡然。 半晌,王后才微微颤抖着缓缓转身看向身后。 我惊讶不已,面对叛军攻城王后都无所畏惧,此刻居然在发抖,让我不禁疑心是否看错。 王后与那妇人目光交接的一刹那,眼底激起异样光华,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道:“是你!” 那个妇人优雅一笑:“是我。乌云格,好久不见!” 王后晃了晃身子,勉励稳住身形,嘴唇颤抖着:“你还活着!” 那妇人依旧浅笑:“托你的福,我还活着,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活着。” 王后凄然苦笑:“其实我早知道你还活着,一直知道,只是没有料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形下相见。” 这下轮到那妇人赫然吃惊:“你知道我还活着?” “呵,他对你的深情怎能说放就放,当年所有人都被赶走,唯有你死了,其实你是死在世人嘴里,活着他心里了。”王后黯然叹息。 王后和那妇人一同入了里屋,那妇人的侍女同我和哈戴待在外屋,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颇为尴尬。 不一会儿,里屋传出低低的说话声,因了空间狭仄那声音听来颇为清晰。 ?br / 陌上芳菲尽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13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13部分阅读 通过她们的对话,我渐渐将二人的过往理了个清楚。 原来多年前,那个名叫苏琳娜的妇人才是汗王的原配王后。当年,一次远游之后,方过而立之年的汗王带回了一个异族少女,便是如今的王后——伦格尔额的亲娘乌云格。迫于乌云格族中的一夫一妻制族规,汗王将所有嫔妃遣出后宫,先王后苏琳娜深受打击,不幸病逝。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苏琳娜并没有死,汗王居然将爱妻藏在宫中这处不知名的院落二十多年,一直小心地保护着。乌云格掌管后宫,岂会不知?可同样是出于爱,她也忍了。汗王纠结于两个女人之间多年。直到苏琳娜所生的长子季刻不幸早殇,又让他对乌云格多了几分莫名怨恨,也因此并不喜欢次子伦格尔额。 二十多年的折磨,三个人的痛苦,我不明白,若是不愿不舍,又何必娶乌云格?是什么原因逼得堂堂乌月离王必须娶乌云格,又必须遵守异族族规?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里屋二人突然静默,头顶的地面上却又听得一阵翻箱倒柜之声,我叹了口气翻眼看屋顶:“叛军一定是在找王后,看来他们是找不到王后誓不罢休,有把这宫里翻个底朝天之意!” 哈戴举起茶壶给斟水,头顶又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哈戴徒然一惊,手中茶壶洒出些许,铺在桌上的羊皮卷被浸湿一片。 “哎呀!小心!”我一面喊道,一面将羊皮卷抢过,拍打抖落上面的水。 忽而我停下手中动作,眼前一亮,只见那黄|色的羊皮卷上慢慢泅出几行字:“两虎相争时,王师回朝日。” 见我死死盯着那羊皮卷,哈戴和那名叫丹珠的侍女也凑了过来,我们三人惊讶地盯着这两句话,再眼睁睁地看它们慢慢模糊渐消失。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汗王他们要回来了?”哈戴不解问道。 我却心头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为何汗王放心留客戎守京、苏哈纳随行。 苏哈纳既同白月离勾结,此次与白月离会盟,必是其造反的最好时机。苏、客二人朝中争斗多年。若苏哈纳谋反,意图占领千峰城。客戎和苏哈纳是多年的死对头,以客戎争强好胜宁死不屈的个性,他定会与苏哈纳的叛军兵戎相见,为不让二人有所准备,汗王故意在临行前夜才改变原计划,让苏哈纳随行,而安排客戎留守京城,正好让这二虎相斗。 回想那夜伦格尔额来看我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我心下了然,看来他们父子二人多年的误会已解开,汗王并不像伦格尔额所说那么昏庸听信j臣,也并没有不重视伦格尔额这个儿子,而应该是老谋深算、运筹帷幄,早就有所打算找准时机将二人一网打尽。 此次前去会盟,汗王许会制住苏哈纳,安全返回后。如若客戎兵败苏哈纳胜出,那便带兵围城将苏哈纳定个谋反作乱之罪,和城中亲信里应外合将其一网打尽。若是客戎胜出,那谋反作乱的罪名也不会让他再活着。 我释然一笑:“汗王早就料到客戎和苏哈纳会起兵作乱,他已有安排。我们不要担心!” “说得对!所以汗王才将这间密室提前准备好!他们不日便会回京,那时便是叛军的死期!”苏琳娜不知何时步入了外屋,立于我们身后不远处。 地下室中分不清白天黑夜,几个人相对着只觉得度日如年,况且苏琳娜和王后相处始终有些尴尬,虽说二人自里屋谈话后,各自居于一屋,少有交集。但我看得出时常温厚笑容的王后如今更多时候是沉默发呆,屋内常常只听得几人彼此的呼吸声。 外面的情况是此刻每个人最关心的,我自告奋勇出去打听查看,哈戴说要和我一起,两个人也能相互照应些。 苏琳娜让侍女拿出了几件百姓衣服让我们换上,看来汗王早就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她才有这么周全的准备。王后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旋即恢复平静。 苏琳娜领我们进到里屋,推开一面墙上露出一条密道,我和哈戴面面相觑,苏琳娜解释道,这条密道通往城中一处隐秘院落,如有紧急情况,我们便可随时撤离。 我和哈戴谢过苏琳娜的指路,便执短松油火把进入密道,里面漆黑狭仄颇为潮湿,脚下倒也还平整。密道越来越矮最后只能弯腰前行,终于到达了尽头,厚重的石门被推开时发出尖锐的激越声,刺眼的白光涌入密道。 半晌,几日不见阳光的我们二人才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明。门外是一户寂静的院落,此刻花园里空无一人,方才我们二人是从花园假山里出来的。月离族近百年来汉化明显,王公贵族及至不少百姓都会说汉话,因而许多贵族的院落风格也仿汉人修建园林假山,只是不知我们此刻身处何家院落。 哈戴拉我一同迅速闪至墙边,贴着墙根角往院门移去,一座灰瓦大房子映入眼帘,陈旧的木门上分明上着一串生锈的大锁链。 我和哈戴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此处并无人居住,遂放心地在院里行走。 院墙外传来齐整的磔磔靴声,似乎是有士兵跑过。靠在门后眯眼朝门缝看去,街上青色比甲的士兵正匆忙往北面赶去,青色比甲乃客戎的亲兵服色,看来城中这场恶斗,苏哈纳败北了。只是不知道这些士兵急匆匆要赶往何处。 忽而嗒嗒马蹄声渐近,伴着一个男子的高喝:“快!快点!你带人到北门,剩下的跟我去南门!” 话音刚落,便见队伍分为了两队,一部分人跟着一个白色比甲的男子加速往北奔去,剩下的跟随骑马而来的一个将军模样之人掉头往南。 南门?北门?难道汗王已经返京攻城了?我对哈戴喜道:“看来汗王十有八九已经回京了!说不定此刻正在攻城了!” “嗯,那可太好了!”哈戴也喜不自禁,伸手使劲摇了摇紧锁的木门,无奈道,“姑娘,这门朝外锁了,我们绕道后门翻墙出去看看吧!” 街上户户紧闭门窗,少有人外出走动,还随处可见前几日暴乱烧毁的废墟和一些破烂物件,一片荒凉悲惨之象。眼看根本找不到人询问,还必须躲避随时可能出现的士兵,我和哈戴只得原路返回。 “这么说,汗王便要入城了!”苏琳娜喜道。 王后一言不发枯坐桌前,我笑着凑过去道:“阿婶,你就不要担心了,汗王和伦格尔额都没事,你马上就可以出去见到他们了!” “我没有保护好千峰城,没有保护好这一城的百姓,有何面目出去?”王后凄然说道。 “你,不必这么想。这本就是他的安排。”苏琳娜蹙眉长叹。 “他的安排?就因为是他的安排我才觉得愧对百姓,他居然用一城百姓的性命来排除异己,我真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残忍!”王后失望叹道。 “数十年来,苏客二人羽翼已丰,若是直接下手,恐怕损失巨大不说还会逼得他二人联手。眼下可坐山观虎斗,既让他们势力消减又能坐收渔利!这些损失已是小之又小!”苏琳娜慷慨陈词。 “我只知道再小的损失也是人命!你们二人果然才是最般配的一对!”王后凄然长笑。 苏琳娜微微蹙眉:“话也不能这么说,当初若不是你救了他,他岂会......唉,这么多年,你受的委屈......是我对不起你!” 随后二人便沉默不语,我最怕的便是这种死寂的场景,最近几日已是受够。好在汗王率兵返京了,出去重见天日的日子也不远了,而且马上就能见到莫褚老爹和伦格尔额,想到这里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黄雀在后 舒服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哈戴和我决定再上到地面侦察一番,看看外面战况到底如何。 匍一入到昨日的院落,便听得院外街上熙攘拥挤之声不绝于耳,更夹杂着大人小孩的呼号哭喊,我大惊,哈戴也面色紧张。 爬上墙头见昨日空荡的街道如今已被拥堵的人流挤满,扶老携幼的百姓,呼号惊叫不绝于耳,场面极度混乱。 外头几乎没有了落脚之处,我们只得贴着墙角滑下,还被挤得东倒西歪站立不稳。百姓皆拖家带口,携大小包袱、牵马驮箱子的,分明是一副逃难的场景。 我大声询问道:“出了什么事,大家不要慌!汗王就要回来了!”我的声音很快被淹没,没有人理会,所有人依旧面带惊恐地拼命往前挤去。 人群之中不断有人跌倒,还未来得及站起便被后来的人踩上。一位白发老翁一脚不稳跌倒在我身旁,我急忙将他扶起,顺便打听道:“老爹,你们这是要上哪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翁谢过我,说道:“哎呀,姑娘,快跑吧!你还不知道啊?景国人打过来啦!南门还可以出去,你们也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啦,快走吧!”他说着便转身挤入拥挤的人流,渐渐远去。 犹如惊雷炸响,再听不见喧天闹声,唯剩老翁这句话在耳边盘旋,任人群将我挤得左摇右晃,仍怔怔未回过神来。景国!景国?那些曾经的旧梦席卷而来,这个与乌月离接壤不多的国家曾在一年多前灭了巴贝尔族,如今已经兵临城下了吗?乌月离莫不是也要遭受一次灭族之灾!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们是如何从天而降,而本应此刻入城的乌月离汗王去向何处,这一团糟的情景让我顿时懵了。 “姑娘,我们怎么办?还是快回去告诉王后吧!”身旁哈戴焦急的问话将我惊醒。 我不死心地拉住一位大婶问道:“大婶,汗王他们怎么样了,景国人怎么会打过来啊?” “不知道啊姑娘,这景国人围城已经两日了,左贤王今早也战死,苏哈纳那狗贼在城内的j细一大早便开门放景国人进来了。听放出来的消息,我们的大军......已经......已经被景国人和白月离包围全歼了,汗王也战死了......”说到这大婶一顿,接着猛然抬头:“姑娘,快走吧,乌月离怕是完了......”大婶泫然泪下,拉着女儿随人群往南门行去。 我呆住了,汗王原本设了一个巧妙的棋局,让两虎相斗坐收渔利,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料到景国人竟和白月离联手。 如果汗王已死,那么伦格尔额和莫褚老爹呢,他们两个一个对我关怀备至,舐犊情深,一个对我舍命相救,一往情深。如今要我相信他们统统战死,真真叫我心如刀割。 景国人来得很快,近处街巷已传来士兵喊声和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的悲号,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景国人难道要屠城么? 我已看到哈戴眼中几欲喷射而出的怒火,不一会儿便见有一伙士兵从街头追赶一群男子和携孩童的妇人向我们跑过来。 景国士兵正撕抢他们手中的包袱,并砍伤几名妇女,几个男子执刀、鞭同景国人打斗,被纷纷砍死,最后剩一遍体鳞伤的乌月离男子仍执鞭同容国士兵打斗,他的舞鞭技术本是十分高超,但无奈景国人多,不一会他便伤到几处要害,前面被母亲抱怀中的小女孩回头大喊:“阿爹!” 执鞭男子不顾满身伤痛奋力与那几个容国兵纠缠,扭头吼道:“快走!” 眼见他一个疏忽,容国人的钢刀便要砍到他身上,忽地横空一人飞身上前,一把刚刀硬生生将此刀劈开,娴熟刀法舞动之间将其他几人也逼退一旁。 我定睛一看舞刀之人,不是哈戴是谁,方才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捡起地上一把钢刀飞身而上,救下了执鞭男子。 我疾步上前,同她一起将执鞭男子扶住,冷眼看向几个景国士兵,怒斥:“战场上厮杀尚可属勇夫,但你们如今屠戮黎民百姓算何能耐?” 那几个景国士兵中为首一人不耐烦道:“那又如何,从今天起,你们乌月离的男人、女人都是我们容国的,乌月离的所有东西所有财宝也都是我们的!”说罢便得意狂笑起来。 后面又陆续有些容国士兵赶来,为首之人笑罢,用刀指向我们说道:“女人和包袱留下,男人一个都不留!” 哈戴却比他们下手更迅速,手袖一挥寒光闪过,只见几个景国士兵已中暗器倒下。 我推开受伤的乌月离男子:“快走吧!”那男子跌跌撞撞追着妻儿离去的方向而去。我回首却见方才躲过哈戴飞刀的军士已怒喝举刀向我砍来,哈戴来不及回护我,侧首惊呼道:“姑娘!” 眼见那把被朝阳映得闪亮的大刀直直朝我劈来,一时来不及躲开。 “倏”一声破空划过,一柄玄黑利器从我眼前飞过,清脆的兵器碰撞声后,大刀被撞飞至十步开外,而举刀之人已被震倒在地。 仔细看去,那柄将大刀撞飞的黑色利器竟是一柄长矛,我顺着长矛飞来的方向讶然回望。 长街尽头,旭日东升,一队铁甲骑兵整齐排列,为首一人身着紫金软甲战袍,头戴遮面战盔,□骑一匹高大黑色战马。升起不久的朝阳悬于他的头顶上方,照得他紫金铠甲发出夺目光芒,我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觉得这具高大的身躯散发出一种威严凌然与睥睨天下的气势,这种熠熠的光彩使他如一尊战胜般屹立天边。 我眯了眯因看他而被太阳刺花的眼,听见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传来:“齐颂,本王三令五申,进城开路先锋不得随意屠戮城中百姓,不得抢劫百姓钱财。眼下你下属此番作为,你跟本王作何解释?” 我惊得一个踉跄,这声音......这声音听来熟悉万分却又久远陌生。 旧梦重卷。 在宁湖边上这个声音淡然道:“这位姑娘好不讲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在下救姑娘两次,却得此一句怨言,实是不公。” 在景国御花园,这个声音戏谑道:“你要将本王引到何处?” 在琼华废殿,这个声音与我达成协议:“互不问缘由,你助我达成所愿,我便助你去你想去之处。” 在东华寺,这个声音掷地有声又隐隐柔情:“他几乎加害于你,更是不可饶恕!” 睿王高衍!曾以为永不会相见的人居然再见,且是在这番情形之下! 一个声音突然打断我飘忽遥远的思绪,“禀王爷,属下确实遵照王爷命令吩咐下去。但出此过错,属下自责有咎,请王爷责罚。”睿王身侧一人利索下马,单膝下跪。 “请王爷明察!属下实是遵照王爷吩咐,只是这群刁民拼死反抗,还打死我们弟兄,属下这才对他们动刀。”只见刚才持刀欲砍我之人已爬起,跪向睿王方向,辩解道。 “住口!你们景国人狼子野心,侵我国土杀我百姓!岂还有理!”一个怒不可遏的女声传来,话语间带着激动的颤音。 我和哈戴惊讶回头:“王后!” 王后不知何时已从密道出来,此刻正昂首立于十步开外之处。迎着金色的朝阳,身着盛装朝服,气度雍容,面无惧色地怒视睿王。 “这位夫人是?”睿王抱拳问道。 “我乃乌月离王后!”王后凛然答道,随后直视睿王愤然道:“我乌月离今日遭此大祸实是国之不幸,但万民无罪,为何随意屠戮?” 我望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眸子,心下一横,遂接着道:“不错!仁者以仁治天下,安天下苍生,以暴服四方,则未必长久。我乌月离百姓之命也是人命,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骑在马上的睿王迅速侧首望向我,目光炯炯,他□坐骑也不安地踢踏了几下。半晌,他才收回目光,沉声道:“违令者按军法处置。齐颂管教下属无方,罚一月俸禄。” 王后仰天长笑道:“好!如若你真如此治军严谨,我今日便与你赌一局!”王后收起笑容,狠狠道:“用我的命换乌月离百姓的安全!” 我和哈戴惊惧喊叫着上前,王后却喝住我们,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抵在颈侧,澄净笑容漾在脸上:“用我一命换取万民安全,值得!众目睽睽之下,请你们景国人信守承诺!” “王后且慢,景国与两月离争扰多年,征伐之目的本就是万民归一,天下太平!本王绝无屠戮乌月离百姓之意!” “好一个万民归一,可我是乌月离王后,只能忠于我的国家、我的丈夫!绝不会做你们的俘虏!” 言毕,王后便微笑着横刀自刎。 一线刺目的鲜红在初升的朝阳下划出一道残忍的弧线,我和哈戴哭喊着奔上前时,王后已经倒在冰冷地上,颈侧涌出大片鲜血,嘴角噙着一丝微弱笑意:“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们父子了......” “乌云格!”苏琳娜和丹珠一同奔出院门,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泪奔涌而出。 王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澄澈目光一片平静:“对不起......” “不,不是,是我对不起你!”苏琳娜的泪水划过脸上的皱纹,奔上前紧紧握着王后的手。 “也许我们并没有谁对谁错,这就是命运......” 两人多年的芥蒂在临死这一刻终于化解。 眼见一直对我关爱有加的王后就这样死去,我胸腔中对景国人的恨意犹如滔滔海啸来袭。 苏琳娜拭去面上泪水,转头望向睿王,眼中仇恨的怒火熊熊燃烧。她捡起睿王之前所扔长矛,轻拭光滑的杆身,徒然一抖腕端起了长矛,矛尖直指睿王。丹珠也抽出短刀,神色凛然,与主子并肩而立。 “擒住她们!”睿王沉声吩咐。 一拨人齐齐涌上,苏琳娜年轻时应是武艺高强,转眼便放倒几个。 我缓缓站起,哈戴也随即起身,定定看向睿王,几乎同时抽出身上匕首。 睿王看见我愤恨目光的刹那,眼神一滞。 自来到这个时空,我已经数次于死亡擦肩而过,如若今日必有一死,那我也不再惧怕了!我坦然一笑,同哈戴一起冲向敌阵。 苏琳娜毕竟岁数大了,不一会儿便被生擒,但她面无惧色反而诡异大笑,不一会便嘴角溢血,软软倒在了地上,应是服毒了。 因有了睿王的不杀令,那些军士皆不远不近地围住我们,伺机生擒,我们进攻他们便闪躲。我急了,遂扬起匕首冲向睿王。 睿王一面喝道:“让开!”一面提缰策马迎面奔来,军士闪开一条道,我同他之间再任何阻挡! 马上的他未持任何兵器,反而将头盔面罩掀起,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只是恍若隔世!那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撞进我心里,仿佛要将我心底看穿般。 越来越近,我甚至看清楚他紧抿的唇角,遂闭眼扬刃向他挥去!下一秒,举刃的手臂便被扼住,匕首被劈手夺开,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而他顺势一带便将我拉坐上马背,紧紧箍我于胸前,不顾我的挣扎踢打,众目睽睽之下带我策马狂奔而去! ☆、故人(一)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太会写虐,摸索g,亲们包涵一个~问一句,亲们喜欢小虐怡情还是大虐过瘾?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不过实在是有点煞风景啊,今晚是平安夜,我却恰好更新到这么个要死要活的章节而且,我还要很不厚道地说一句:亲们,晚上还将奉上一更(这俩人还在继续纠结,我检讨,我实在对不起圣诞节这欢乐祥和的气氛)嘿嘿祝大家圣诞快乐~~天天美丽有活力o(n_n)o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你这个魔鬼!我要杀了你!”我恨到极点,疯狂地喊着,不顾不管地踢打着身后的睿王。 他紧抿双唇,凌厉目光直视前方,不泄露丝毫情绪。左手紧紧箍住我的双肩,右手则扯了缰绳,挟我一同策马在千峰城外的原野狂奔。 呼呼风声袭过耳畔,睿王的坐骑正是当年景国皇帝赏赐的巴贝尔宝马,其速如流电,恍若飞驰。我又急又恨,愤怒到极点,侧首便往他左手背上狠狠咬去。身后传来一声极低的闷哼,便再无反应,他仍旧牢牢箍住我,没有放松丝毫。 我将满心的仇恨集中到这一咬,渐渐感觉齿间有液体滑过,尝到了些许腥甜的滋味。 唇齿有些微酸,我的心情却莫名地平静了些许,松了口,眼泪终于在这一瞬间难以自抑地汹涌而出。 我们已奔出城外很远,早已看不见千峰城。 春天已经到了,蓝天下嫩绿的海洋绵延至天际,野花缤纷,广阔无边的草原上缓缓起伏着些小山丘,放眼望去,天地之大只有我们二人骑马驰骋的身影。 不知跑了多久,只知道风将我脸上的泪水吹干,绷紧,又被新的泪水覆上,心渐渐痛得麻木。 面前的草原开着漫野的忽兰花,这片紫色的花海像无边无际的星空般绵延至天际,灿烂无比。 睿王扯住缰绳让马渐渐停下,松开一直紧箍我的手,跃下马。 我木然地任他将我抱下马背,呆立马前,看着广袤青翠、繁花似锦的草原,泪水四溢。 睿王站在我对面,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 草原的春风在花海中掀起一波波浪花,掀起了我的衣摆,鬓角的发丝撩上面颊,被泪水黏住。 一只大手动作轻缓地伸向我的面庞,将要触及我泪水的刹那,我似被电击一般惊叫着躲开:“不要碰我!” 睿王伸过的手顿在半空,黑曜石般的眸子流光闪烁,却是隐隐伤情。 我恨恨望去,紧咬唇瓣,攥起双拳,指甲嵌入掌心却丝毫不觉疼痛。 太阳已升高了,将整个草原沐浴在一片金光中。 他似丝毫不介意我满目的仇恨,眼底只铺满了阳光的灿烂,仔细地痴痴凝望我,从额头、鬓角到眉目、嘴唇,一处都不放过。 “你跑哪里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良久,他低低开口,目光灼人。 我的心猛然下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你要干什么?你这个杀人狂!你杀了我的家人,你杀了我的族人!你还想怎样!我要为他们报仇!我恨你!”我疯狂地喊叫一通才觉得心口憋得不是那么难受。 睿王眼神一滞,愕然道:“你不是......” 我微眯双眸,迎上前去:“是什么?我是什么?我是在这片草原出生在这片草原长大,这里有我的家人朋友,可是你们毁了这一切!” 想到战死的莫褚和伦格尔额和方才自尽的王后和苏琳娜,滚烫的泪水再次涌出。 心底骤痛,是的,我再也没有家了,21世纪的家我已回不去,在这个异时空的短暂温暖居然也被剥夺,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朋友,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觉心痛得几乎难以呼吸,捂紧疼痛不已的心口缓缓蹲下,低低抽泣起来。 良久,有一股温暖的气息缓缓靠来,一双臂膀将我拢祝,欲将我拢在坚实的怀中。 我猛然推开他,后退半步,使出浑身力气,举起手狠狠扇向他左颊,响亮清脆。 这一掌,用尽我全部的力气,连带震得我手腕都隐隐麻痛。 他岿然不动,脸上渐渐现出红色五指痕迹,却仍是冷冷道:“不错,我是杀了很多人,这双手沾染了太多鲜血,但于国于民,我问心无愧。” 我捧着疼痛略麻的右手,怔怔望他,草原的春风从我们二人间呼啸着穿梭而过。 “宇文韵玦!你还活着!”他目光灼灼坚定言道,“我绝对不会认错!” 我徒然一惊,忘记掩饰面上的惊讶和不安,只想撇清跟他的一切关系:“我不是什么韵玦,我不认识你!你既然已经带兵攻占了乌月离,何苦还来演戏!来吧!杀剐如何悉听尊便!”我边说边昂首闭上了眼。 直到草原的风将我脸上的泪痕吹干,鬓角发丝在颊侧飘飞舞动良久,仍不见他有何反应。 我忍不住睁眼,正好对上他有些恨恨的眸子:“你觉得这很好玩是吗?” 我微微侧首,将目光投向远处起伏的花海。 “每次都逃走,这次也一样!又如此着急地想离开我?看来,我真是低估了你的胆量!你居然敢逃走!我告诉你,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如今天一般将你追回!” 他莫名愤怒地眼神让我有些害怕,不自觉倒退半步,他却已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我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他微微俯身便将我扛上了肩头。 天地倒转,我倒挂在他肩头尖叫着,他不管不顾地将我扔上了马,随后跃上马背。 一路上,他将鞭子挥得空响,似疯了般催马狂奔。 我横挂在马背上,被颠得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直呕酸水,他却似没察觉般,步子不曾缓下。 身体摔到了坚实的地面上,虽然疼痛,却不似方才那么难受了,因为至少现在我没有在那颠簸的马背上。身后随即传来那人离去的靴声。 未说一句话,未再看我一眼,将我扔在了这个空荡荡的帐篷里后,他便大步离去。 帐外传来他仍压抑着怒气的低沉声音:“好好给我看牢了!除了我谁都不准进去!” 磔磔靴声逐渐远去,金黄的阳光将帐外几个守卫的影子清晰映在帐上,我伏趴良久,默默地流泪,一夕之间,国破家亡...... 一连四天,睿王都未再来看过我。 我软软地躺在地上,背下一片冰凉,初春的草原寒凉无比,我虽觉腰背酸痛,却不在意,只是闭了眼任思绪乱飞。角落里有一块被我扔了又被送回来无数次的狼皮软褥,这是那天睿王走后不久便遣人送来的。但是我不要,我不要他的任何施舍。 现在的我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便会不自觉闪现一群人的面孔,这些人曾经是我的“亲人”,比如晴妃、何太后;曾经是我的“朋友”,比如如缀、睿王,但是现在他们却变成了侵我国土杀我族人的敌人! 曾被我赞为英雄男儿、国之肱骨的睿王如今已成我眼中的大恶人,这一切的转变似乎就在一夕之间,只因立场改变了,一切就都变了。 隐隐有靴声靠近,门帘被迅速掀起,磔磔靴声直入帐内及至我身旁,我却依然没有睁眼。 “为何不吃饭?”他猝然开口。 我不理他,懒懒侧首向里。 “你想饿死自己?”他一丝嗤笑。 我依旧闭眼:“那是我的事。”开口才发现自己已是气息不稳,语音干涩。 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肩膀将我拉起,扳正我身体,迫我与其对视。 我往后倾去,蹙眉挣扎,然而我的挣扎在他坚强的桎梏下是如此地微弱而无力。 “你又想干什么?”我咬唇恨声道。 他面上虽是隐隐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你不是想杀我吗?我给你这个机会,只可惜你饿得连拿起匕首的力气都没有!” 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双近在咫尺但阴晴不定的眸子。 他将扶住我肩膀的手撤去,我失去支撑果然侧身倒下,他轻声嗤笑,起身负手背对我。 我忍着怒火用手重新撑起身体,咬牙道:“我迟早会杀了你!” 睿王朗声大笑,似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一般,仍背对我道:“好,本王明日此时还会再来,到时候就看你的能耐了!”他突然转身,俯视我,那眼神散发慑人气势。 “一言为定!”我缓缓收紧双拳,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道。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转身离去,行至门口却突然顿住,“你最好垫上那块狼皮褥,我可不想和一个浑身骨节松动疼痛的人比试。趁人之危,最为不齿!”说完头也不回掀帘离去。 我咬紧下唇,攥紧双拳,盯着被夜风吹得飘摇不止的帐帘。 早已过了晚饭的时间,但半个时辰后,平日给我送饭的侍卫却端着两碗食物进来,面无表情将东西放下便退出。 一碗||乳|白的羊奶和一碗金黄的烤饼,虽然不多却还冒着新鲜的热气。 我没有像前几日一样将东西扔出去,望着这两碗东西,心中莫名激荡。是的,至少,明日我还有机会! 缓缓爬向那两碗食物,抓起一块饼送至嘴边,来不及咀嚼便大口咽下。 泪水,我已流得够多,我会坚强起来,也必须坚强起来。 ☆、故人(二) 斜阳脉脉,余晖暖暖,尚未天黑我便急切地盼望着夜幕的降临,早已帐中独自比划起莫褚老爹教我的招式,温习演练一番。 夜越来越深,嫩草间已有小虫“瞿瞿”鸣叫之声。我数着小草的叶瓣,心里凉意越来越重。 就在我几乎以为他不会来的时候,那个熟悉的磔磔靴声渐渐逼近。心跳莫名地激越起来,几乎是一跃而起,紧张地盯着门帘。 睿王匍一掀帘,便见我立于帐中,淡然道:“今日有力气站起来了,不错!” 我有些不悦:“我在等我们的比试!” 他愕然浅笑:“是怪我来晚了么?” 我恼怒瞪他:“歪曲事实!闲话少说,开始吧!” 他微微一笑,眼底阴影颇为浓重,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扔在地上。 寒芒毕露的匕首静静躺在草丛间,我弯腰拾起,熟悉的饰金鲨鞘,我惊喜道:“是我的匕首!” 睿王淡然道:“物归原主!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我紧攥匕首于手心,雪亮刃声映照出我目中的仇恨,这把匕首承载了我多少的感情便有我多少的仇恨。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些许。待气息稳住便一抖腕翻手迎向睿王,他仍负手身后,一副淡然神情,稳稳立在原地。 及至近处,我突然改变方向,转而刺向他的腹部,不料睿王早有防备,轻轻侧身一闪便绕到我背后。 我一转身继续袭向睿王,他负手身后并不接招,只是侧身闪躲。 我们在帐内绕了几个来回下来,我已是脸色酡红,气喘吁吁。而睿王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唇角轻勾,淡定立在我面前。 “累了便早些歇息吧,我明日再来!”睿王言毕旋即转身离去,以后背空门对我,丝毫不怕我趁机下手。 我恨恨跺脚:“你站住!我不累!别走,还没完!” 一连几天,每夜睿王都会到我帐中让我“刺杀”,可惜我却从未得逞。 直至一夜,睿王面色阴沉的步入帐中,似不认识般重新将我上下打量,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问道:“为何这么看我?” “你到底是谁?”他直视我眼底,步步逼近。见我不语,他转而吩咐:“带上来!” 一个着嫣红窄袖交领袍衫的少女被踉跄着推进帐内,她怯怯地看向我,随即又小心瞄了一眼睿王。 “告诉我,她是谁?”睿王沉声发问。 那个女子瑟瑟发抖道:“将军饶命,我只知道她叫忽兰朵,是伦格尔额王子......噢不,是伦格尔额的未婚妻......” 我一惊,疾步上前:“你胡说!我和伦格尔额已经解除了婚约!” 那女子瑟缩着倾身躲开:“你若不是,岂会守着王子几天几夜?他又岂会为了你连命都豁出去了......” 我怒急交加,伦格尔额如今已不在人世,我不准任何人玷污他和我的关系!我挥手一巴掌扇去,那少女躲避不及,嘴角渗出暗红血渍。 “够了!”睿王一声怒喝,随即命人将那女子带下,帐内惟留我和他二人,凄黄烛火将我们二人影子映照在帐上摇曳不止。 我依旧难平复胸中怒气。睿王欺身走近,扳正我肩膀,深深看我:“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直视他深邃眼底,一时迷乱,我到底是谁?宇文韵玦,还是忽兰朵,抑或沐素华?遂苦笑反问:“那你又是谁?” 你又是谁?是那个曾于危难之时救我的芳华园侍卫,还是那个与我订立盟约的雄心藩王?如果此刻我还身在景国,认为自己是个景国人,那他在我心目中一定是马踏瀚海的英雄,可此刻呢? 睿王愕然片刻,随后依旧执著地盯我,大手直抓得我肩膀生疼:“告诉我!” 我倔强望他,他的眸中希冀与失望交替闪烁。 半晌,我凛然答道:“我,便是那个被你毁了家园和家的人!” 睿王渐渐松开我的肩膀,眼中灼热渐渐淡去,最后变成一片冰凉的雪原。他冷冷看我,一言不发,猛然回身大步走出帐去。 夜晚的凉风趁掀帘的瞬间钻入帐内,我被激得打了个冷噤,感觉心像一片无垠的瀚海,荒凉无边,找不到方向...... “起来起来,快起来!”一大早便被守卫大声呵斥惊醒。 我睁着朦胧的双眼,在一片迷茫中被赶出了帐篷,清凉的晨风将我吹得几分清醒。放眼看去,绵延不断的帐篷边上景国士兵都在忙碌着收拾营帐,看来,景国人已经准备拔营了。 一群群衣着艳丽华美的女子被一一赶上了马车,那些女子多面容憔悴,不少还在掩面而泣。我明白这些都是贵族女子,或是达官贵人的妻妾或女儿,那些昔日的贵妇骄女如今面临着献给新主人的尴尬。 我踮脚努力伸长脖子,焦急地在她们中间寻找着,希望能出现几张熟识的面孔。身旁的军士已是不耐烦地催促我快走。 我不舍地回望,人群之中仿佛出现了哈戴的脸庞,可惜还未看清,我便被推搡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春风挟着花香和草香在天地间游荡,万丈蓝天湛碧通透,厚绵白云悠然轻飘在广袤无垠的青碧原野。蓝天白云下,一队绵延不绝的人马行进在瀚海碧野。 十几辆押运乌月离贵族家眷的马车塞得满满的,走在在队伍中间,此刻正翻过那一道低缓的山梁。队伍后方则是景国士兵押着战俘徒步行走,我便夹在其中。清一色的乌月离男子中间只我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甚为引人注目,但那些人基本都不认识我,甚为惊诧的几眼后便不再多看我。 行进半日,此时已近正午,太阳晒得我整个脑袋昏沉沉,腹中也早就空空如也,每迈出一步都觉得扯动了饥饿的那根神经。 远远的一个军士骑马沿队伍旁高呼着飞奔而来,传令休息进食。我才松了口气。 掰开硬梆梆的饼塞到嘴里,我却被噎得直翻白眼,几欲窒息。坐于我身旁的一个好心的乌月离俘虏将他的水袋递给了我,我接过水大口灌下,水袋中的水已被我喝得所剩无几,我不好意思地将水袋递回:“谢谢你,但是水没多少了,到河边了我再帮你灌。” 那个乌月离士兵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将水袋接过,依旧侧对我而坐。 不一会儿,传来启程之令,不过片刻休息又得继续跋涉,我无奈长叹一声。 金黄的落日将整片天地都洒上了一层金粉,厚绵的浅青云朵被镶上一圈金边,遥遥看到一条玉带蜿蜒在天际下,被夕阳照得粼光闪闪。 我们一路向南,今夜便扎营在河边,这条河流经乌月离和景国两国,因它蜿蜒如玉带,河岸两旁开满美丽繁茂的鸢尾花,因此在乌月离有一个动听的名字叫?br / 陌上芳菲尽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14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14部分阅读 叫鸢带河。在景国则更名为辰河,星辰日月东升西落,辰落之河是为辰河。 当年,睿王率数十万凯旋大军为我入京的嫁车避让,便是绕道辰河在南下至京城,思及当年,我心下五味杂陈。 行了一天的路,脚底已磨起紫红的大水泡。 所有战俘原地坐下休息,趁中午借水袋给我的乌月离军士转身的空挡,我抓起放在他身侧的水袋便奔到河边,他中午不愿搭理我,此刻跟他多说也是无用,直接灌满还给他便行。 将水袋沁入水中,冰凉的河水顺着我的指尖流淌,舒服至极,眼看水袋已经鼓囊囊起来,背后却传来一声呵斥:“谁让你现在灌水!”我匍一回头便见一道鞭影闪过,后背挨上火辣辣地一记,毫无防备之下我吃痛前倾,顺势落入河中。 浑身浸在冰凉河水中,猛灌了几大口水我才浮上来,见得一个黑影跃入水中,水花四溅中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奋力拖回岸上。 “叫你们没有命令便取水!”一个凶巴巴的景国军士边挥舞皮鞭便骂道。 我浑身湿透,和我一样浑身湿透的乌月离军士用背挡住皮鞭,将我护在身侧,方才正是他救的我,也是他中午借水袋给我。 我侧首看见他眼中隐忍压抑的怒火,紧握双拳已爆出青筋。突然他挥手将再次落下的皮鞭牢牢拽在掌心,回身怒视挥鞭之人。 那个景国军士愕然一惊,随即试图拽动鞭子,骂道:“反了你们!”可鞭子仍牢牢攥在乌月离军士掌中。 景国军士一脚蹬来,周围乌月离士兵已是群情激愤,纷纷挽袖擦拳。眼看便要发生一场暴乱,一银甲银盔的将军疾步走向此处,高声喝道:“住手!” 所有人徒然一惊,居然是个女子的声音!来人是个女将军,这声音也颇为熟悉,似乎久远之前我是同她相识的。 我死死盯着越走越近的她,神采奕奕的双眼,黛眉弯弯,鼻梁挺直,不是当初那个在风荷苑单纯善良的雪竹是谁?可雪竹又怎会出现在此?我震惊万分。 “为何滋事?”她蹙眉问道。 “禀将军,这两个俘虏未等我军将士在下游取水完毕,就擅自取水,污了水源!属下正在教训他们......”景国军士简要说来。 女将军步至我们面前,仔细看来,我急忙侧首将脸隐在暗处。 “此事日后不得再犯!但他们即归顺我大景,便是大景子民,王爷下令要善待俘虏,责罚适可而止!你可听清楚了?” 景国军士低声称是,周围的乌月离士兵仍旧不买账,神情愤懑,但都坐回了原地。 我看着那女将军离去的背影怔忪失神,这个时空给我制造了太多的惊奇,她究竟是不是雪竹?如果是,她又究竟是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刺杀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日子我不是没有过过。自来到草原,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让我早已习惯在郊野宿营,但像昨晚这样全身湿透后在春风呼啸的旷野睡上一宿,后果自是相当严重。 当天夜里我便发起了烧,浑身发抖,虽然身旁好心的乌月离士兵将自己本就不厚的衣衫脱下为我盖上,我却仍旧觉得渗入骨髓的寒冷。 迷迷糊糊熬了一夜,浅青的天方微现曙色,我们便被呵斥着起床。 我浑身酸痛不止,昏沉沉的头几欲裂开,几乎没有力气站起。 昨天一直帮我的那个乌月离汉子见我脸色苍白,关切道:“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却发现连摇头都变得如此沉重,他将水袋递来:“你病了,喝点水!” 胃里灌下凉水更觉难受,恶心欲吐。景国人已经催促着拔营启程,他急忙将我搀起,我就这样半走半倚地挂在他肩上。 上午的阳光暖暖地挥洒在辽阔天地之间。 大滴的汗珠顺着他面颊滚落,他却依旧牢牢扶住我,不时鼓励道:“坚持住。” 坚持住,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我不忍这样拖累他,朝他微微一笑,便倾身往另一侧倒去。他不料我突然放手,一个踉跄没抓住,我已重重扑倒在地。 许是浑身本已酸痛不堪,这下竟不觉疼痛。 他着急来扶我,我挣扎着不愿:“你走吧,不要管我了!我只会拖累你!” 他徒然一怒:“我们乌月离人岂是如此不顾情义的人?你快起来!”说话间便将我使劲拽起。 几道鞭影袭来,还是昨晚那个嚣张的景国军士,“还不快走!躺地上干什么!” 背上又是火辣辣的几道,我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觉清醒却愈发昏沉。 嗒嗒马蹄之声从前方传来,愈近。 “出了何事?”一个深沉的声音不悦道。 “启禀王爷,有个俘虏偷懒,属下正在教训她!” 我艰难抬头,斜睨见睿王那张坚毅面庞复杂不可名状,黑曜石般眸底闪过万千情绪却只是一瞬便被他隐藏起来。阳光下,他微眯眸子,残忍地勾唇一笑:“寻死?还不容易!” 话音刚落,他已策马跟前,俯身一双大手便将我捞起。 马背颠簸,我愈发昏沉,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身子突然悬空,随即狠狠跌落到草地上,来不及呼痛,脸颊已埋入草丛间,唇间似乎尝到了泥土的芳香。 嗒嗒马蹄声渐渐远去。 我艰难地移动脖颈,头顶的蓝天如一块通透的宝石,白云流转,旷野只有风声呼啸。 遥远的天际有几只鹰鹫在徘徊,我知道那里便是队伍所在,每天都有死去的俘虏,这些鹰鹫就一路跟随我们,一路饱餐,思及此,我忍不住伏地干呕起来。 正午的太阳愈来愈烈,口中干渴,唇瓣开裂,舌头一舔便是淡淡的腥甜。腹中更是饥饿,我挣扎着起身,方迈出两步,便天旋地转,又扑倒在地。 这么几经折腾,我只剩下躺在地上喘气的力气,仰面看天,刺眼的阳光让人眩晕。闭上眼,渐渐产生一种周身暖暖的错觉,似乎正在一片碧波浮动的海浪里漂浮逐流,甚至感觉不到周身的伤痛。好舒服,我放任自己沉溺在这错觉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种奇怪的“嘶嘶”声将我惊醒,我猛然睁眼,眼前不期然闪过几道盘旋的黑色身影。 秃鹫!我心头猛地一寒。看来,在它们眼中我已是一个将死之人。 下意识摸向腰际,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带任何武器。眼前又是一阵金星乱窜,我挣扎着起身发现只是徒劳。 长河落日圆,这种美景如今在我眼中无异于死神在招手。天一黑,我会成为秃鹫的晚餐。 前面有几座小山丘,我记得伦格尔额曾跟我说过,草原上有的山丘间会有清泉,虽然我不知道这几座山间有没有泉水,但是只要爬到那里,润一润喉咙,我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一道影子盘旋俯冲而下,我后背随即一痛,“啊!滚开!”我努力举起胳膊,挥手赶开袭来的秃鹫。 天色渐暗,只剩下一片暮色。 几只秃鹫似乎商量好了般,轮流攻击我,汗水顺着鬓角额头刷刷留下,脱水愈发严重了,我挥舞的胳膊酸痛到快要举不起来。 “啊!”一只秃鹫看准了我软软垂下的手臂,狠狠啄了一口。 秃鹫的嘴又尖又利,伤口处已是血肉模糊的一个口子,背后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疼。如果有一面镜子,我想我一定不敢看自己,浑身是伤又狼狈不堪。心头一阵悲戚,无助、害怕、不甘、仇恨,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我咬紧唇瓣,却只是将哭泣压抑为声音奇怪的低泣。 风盘旋在周围,卷起一片片浪花,我沾满泪水的面颊埋到草间,却突然有一种奇怪被人窥视的感觉,这种直觉促使我扭头望去。 天际一片淡黄、浅橘慢慢混沌在青色的天幕下,一道孤独的背影静静坐在马上,如一尊亘古的雕像,一动不动,不远不近,不知他在那里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在那里。 他目光沉静,冷冷看着我,一身盔甲被暮色凝上淡淡的薄霜。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种宁湖边上初见的错觉,当时,他也是这样在暮色中出现。 背后又是一痛,紧接着这痛便密密袭来。秃鹫大概见我保持一个姿势半天没动,以为我已经断气了,便肆无忌惮地争先抢后扑向我。 “咻”破空声划过,一只被铁箭贯穿喉咙的秃鹫摔在我身侧,垂死扑腾了两下。剩下的呼啦啦飞上了天,嘶哑难听的叫声骤然离开,却仍是不死心地在天上徘徊。 “咻咻”的声音继续响起,每响一声便有一只秃鹫被射落。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安静下来,天也完全暗下。 我撑起胳膊,努力坐起,望着那道依旧矗立在远处的背影,他手中的雕弓已垂下,身子依旧挺直地坐于马上。 一阵极轻的笑声响起,回顾四野再无他人,原来这嘶哑低沉的笑声竟是我发出的。 我用尽最后的气力支撑着自己站起,跌跌撞撞,但仍旧倔强地望着他。 下一秒,气血上涌,眼前便是一黑。 身下被褥软软,额头温凉,已不觉那么疼痛欲裂。 我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黑褐的木质车壁,天青车帘随着马车颠簸摇晃不止,金色的晨曦从帘子缝隙间泻入,这种感觉像极了我当初嫁入京城的那一路。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居然已经是清晨了,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动了动手臂,被秃鹫啄伤的地方都已包扎好了,我心底一紧,那后背的伤口呢? 这么想着挣扎着半坐起,欲揭开衣服看去,这一动便将后背的伤口牵动撕裂,忍不住低呼了一声,真疼,那些秃鹫难道真将我后背啄成个筛子了? 我抖抖索索摸去,马车一晃后背恰好撞回去,“啊!”这一声呼痛不大不小,却将我疼得泪花涔涔。 一根黑色的鞭子将马车帘一角掀起。 我急忙忍住痛将衣服拉好,侧首望去,正对上睿王如墨的深邃眼眸。 温暖的阳光没有为那双冰冷眸子添上丝毫情绪。 我咬唇望他,他的目光似不经意般在我受伤的手臂处停留片刻,随即悄然放下帘子,马蹄声渐渐远去。 车子晃晃悠悠不觉已行至傍晚,辽阔的草原四野暮合。 两个浅青服色的军士将我连榻一起抬下马车,这二人衣着不像是一般士兵,倒像是睿王的近身侍卫。天色渐暗,四周随处可见忙碌的士兵。 他们二人将我抬入一个营帐后便匆匆离去,不一会儿一人掀帘入内。 睿王一贯冷峻的面色表情淡然,我收回冷冷的一瞥,不再看他。 他径直走到我身侧,大手一捞便将我手腕抓住,另一手迅速搭脉上来。 我不想理他,只是拼命挣扎想缩回。他蹙眉望我,手下力道加大。我再挣,他依旧固执不放,将我手牢牢固住,并警告地看了我一眼。 我咬唇忍住手腕被他握出疼痛,他已搭上脉来,淡淡开口道:“风寒之症有所好转,还须再服药。”说着便撩起我的袖子要查看我手臂上的伤口。 我赫然一惊,怒了:“你干什么?”思及我背上的伤口,我顿时怒火中烧,莫不是真的被他看了个遍?挥手便是一掌。 睿王轻轻加我手掌架住,似笑非笑道:“真容易动怒!你放心吧,一会儿还是昨晚帮你上药的那位姑娘给你上药。” 这是什么意思,先伤了人再救人,真是“好心”至极。我抽回手,冷哼一声:“不用了,受之不起。我只不过是一个俘虏而已。” 他颇为好笑地摇头:“还是那么犟!” 我不屑轻哼:“什么意思?” 他忽然迫身过来,直视我的眼睛,深深眸瞳如一把利剑般射来。 “眼睛,一个人改过姓名,换了衣裳,可流露性情的眼睛不会变!你知不知道,你上午挣扎着起身那倔强一眼,像极了去年夜宴受辱后的不屈眼神!”他负手身后,平静言道,并不求我回答。 我闭眼,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他果然是故意试我。 良久,我缓缓坐起同他对视,隐去眸中一切情绪,一字一顿道:“不错!我们确是故人。只可惜,彼时故人,再见已成敌!” 他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痛苦:“你还是恨我?” “你叫我如何不恨?亡国之痛,灭族之恨!”我蹙眉悲愤反问。 “可从今往后,乌、白月离同景国百姓水||乳|交融,征伐止息!万民安享太平!”睿王沉声掷出此言。 “可是我失去了最疼爱我的人,失去了家!”我顿时悲从胸来,哭着嚷道。 帐内徒然安静下来,我们二人目光对视间流转。 许久,许久。 睿王目光渐渐转为沉痛,“如何才能让你解恨?” 我缓缓立起,拭去泪水淡定看他:“我们还有一场未完的比试,不管你怎么看,我便是那种狭隘之人!我无法淡忘这场战争带来的伤痛,更不想整日在纠结中度日,你我之间必须有个了断!” 睿王瞳孔骤缩,却依旧一言不发仍静静听我说。 我慢慢步至他面前,努力抑住急促呼吸。 他依旧深深看我,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拿起你的剑,我们做最后一场比试。要么我死,要么你亡!”我冷冷言道。 “可你受伤了!胜之不武,不是我的作为。”睿王蹙眉淡淡道。 “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一天都不想等了!”我打断他,状若疯狂,“你的理由都是绝顶光明的!你的选择都是流芳千古!可我不是你!你也不会了解我!我不是深明大义的女子,能将天下事了然盛于心中,也不是聪明绝顶的女子,玩弄风云于覆手之间。我只是个简单的人,简单到只愿追随自己的心,这便是我的选择” 他默默听着我一通咆哮,沉俊脸庞不见一丝波澜。 明知结果会如何,但我别无选择。半晌,他忽而勾起唇角浅笑起来,后退两步,将身上所穿紫金软甲卸下,往地上随手一扔。 他身上仅着一件便于骑马的胡服,薄薄的衣衫将绷出他坚实的胸肌,我略略侧首避开:“你要干什么?” 他未答我话,兀自拿起佩剑递来:“你的匕首短了些,不如我们交换!” 我心底某处微微被牵痛,却仍倔强昂首道:“不必,这把匕首对我意义非凡,若不能用它取你性命,那请你将它与我同葬!” 他挑眉微笑:“好。承让!” 我拔出匕首,稳住气息,心下一横,便向他袭去。及至面前他才用剑轻轻一挡,闪到一侧。我转身连刺几刀都被他一一躲过。 我急声嚷道:“你不必让我,动剑啊!”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痛,我顾不上这么多,只管朝他刺去。 但我攻势太急,心浮气躁之下根本无招数套路可言,一个转身后,我手里握着的匕首虽然还是直指向他,但颈侧的柔嫩肌肤却已横上了他的利剑。 此时,我已是收势不及,只能手握匕首,脖颈直直往剑刃上撞去。冰凉的利刃激起颈部一圈凉意,我赫然闭眼,横下心只求一死! 不料颈侧一空,凉意撤去的刹那,我跌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利刃刺入血肉之躯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双有力的臂弯将我缓缓揽住。我伏在那具温暖的胸膛前,久久不敢睁眼。 手心有热热的液体流过,鼓起勇气睁开眼,正对上他胸膛侧插着的那柄饰金鲨鞘匕首,血将黑色胡服氲出亮亮的一圈,而握着那柄匕首的正是我! 我一惊,猛然放手,我我杀人了? 似乎有千斤重般,我极其艰难地将头抬起。但见他笑意温柔,眼波澄澈。似乎此刻身处云蒸霞蔚的繁英桃林,所对的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心上人会心一笑,而非被恨他之人刺伤而生死尚是不知。 我的惊骇顿时化为失神无措,心下突然涌出一片浓厚悲伤,眼前弥漫起阵阵水雾,浑身冰凉...... 我不是恨他,想让他死吗?为什么此刻竟如此恐慌,恐慌到似乎那柄匕首是刺到我的心窝,悲戚得似乎是我要死去...... “王爷,我来给那姑娘上药了。”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从帐外传来,几乎同时一个身影便急急掀帘入得帐来。 那人匍一迈入帐内,面满的轻松笑意随即被惊诧取代。 “有刺客!”她反应极快,不过一瞬便迅速拔剑直直向我刺来。 “不要!”睿王赫然反应过来,急忙伸手制止,徒手握住剑刃。 雪亮长剑霎时染成刺目鲜红,那人收势不及,剑端滑过睿王手心,仍是没入我腹侧。 及至到近处看清我面容,她突然花容失色,圆瞪双目大惊道:“素华!” 我蹙眉望她,腹部一阵剧痛,随即软软倒在睿王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罪过啊罪过,今天是圣诞节呢~搞得这个凄凄惨惨的,还是祝亲们圣诞快乐啊~~圣诞节欢乐大放送,晚上六点加更一章 ☆、永不原谅 景国建仁二十年冬,白月离草原遭遇百年暴雪,牛羊冻死无数,百姓饥荒严重,驻守北方嘉池关的景国睿王高衍趁机招降白月离。白月离王上表愿意归顺,但当时二人秘密商议,此消息未向外泄露。 次年春初,白月离王邀乌月离王会盟共商联合抵御景国之事,乌月离王欣然应允。 会盟当日,乌月离王以谋反为由将随行的骨都侯苏哈纳擒住。正午会盟时,地下突燃大火,自地下窜出一群浑身燃火之人,白月离王本想生擒乌月离王,不料阴谋失败,便命随同大军将乌月离人包围,然而乌月离也早有防备,双方大军对阵墨湖。 正当两国于墨湖边上激烈交战之际,乌月离大军后方却突然出现景国大军。乌月离腹背受敌,汗王被j臣苏哈纳刺死,王子伦格尔额生死不明。 睿王高衍率景国大军借道白月离从北面向乌月离攻来,南面则由镇北将军宇文峰从晋宁出兵扫平。景国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日内将乌月离纳入囊中,乌月离失去首领,在苏哈纳带领下归顺景国。 至此,乌白月离归顺,五百里瀚海尽归大景,百年前分裂为巴贝尔、白月离、乌月离的月离族终于融汉,北方百姓安之无虞。 这些都是那个曾经的风荷苑雪竹,现在景国女将军杜若楠告诉我的。 杜若楠,睿王麾下右路军杜将军之女,自幼喜爱舞刀弄剑,人如其名,自小梦想同男儿一般于沙场建功立业,可其父念其女儿之身,始终不允。 两年前,杜若楠偶然知晓了朝廷在派人调查的一件机密之事,那便是怀疑风荷苑同乌月离有通敌之嫌,可惜风荷苑当家精明小心,风荷苑在京城又是人脉甚广,一直拿捏不住重要把柄。 杜若楠得此机会,便先斩后奏,乔装混入风荷苑,化名雪竹。杜将军管不住倔强的女儿又害怕打草惊蛇,只得由她去。杜若楠蛰伏一年多,终于寻得一个机会,得知乌月离有重要人物要来京师。可惜在最后关头被郭皇后内侄郭郁律抢了一功,拔得头筹。 杜若楠回家后苦闷不堪,终日郁郁,杜将军心疼女儿便准了她随军历练,这次连同白月离将乌月离包围之战,她便参与其中。 我受的伤并不严重,只是点皮肉外伤。当时睿王徒手握住剑刃,已将力道悉数挡去,只是我伤及腹部肌肤仍是不能站立,需卧床休息。 白月离受大灾,百姓流离冻死不计其数,景国开出优厚条件接纳灾民,白月离王的选择无可厚非。至于景国,正如睿王所说,自百年前,中原便与北方游牧民族战乱频频,唯一能使战争止息、万民安定的方法便是民族血脉相溶,胡汉一统。 胡汉一统,这莫不是一件好事。只可惜对身在其中的人来说,这一切太过残忍与痛苦。 几日不见睿王,想起他这个人,心底五味杂陈,到底是何感情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日被我刺伤,又为我而左手负伤,不知现下如何。他断然没有死的,要不然这军中不会这么平静。但究竟怎样了?我却始终不愿向终日守着照顾我的杜若楠问及此事。 月华如水,我吹灭烛火,静静感受着帐外的一片盈亮,杜若楠今夜值夜不在帐中,只留我一人。 远远地有一阵熟悉的磔磔靴声穿透帐外杂声传到我耳中,心徒然紧绷,侧耳倾听。 那声音在不远处停下,半晌再无动静,我心中竟涌起些许莫名的失望。遂勉力起身,慢慢走向帐门,犹豫片刻将门帘掀起。 门外之人徒然见我掀帘出现似乎一惊,淡然浅笑:“还以为你休息了。”那语气神态犹如闲话家常般淡然,似乎忘了上一次见面我才刺杀过他。 我未答话,借着夜色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依旧挺拔的身形被拢在玄黑大麾下,深邃眉目含笑看我,不见半分受伤颓靡迹象。 “还以为你死了!”我冷冷回道。 他见我直至看向他左胸,眼里闪出异样光华,会意一笑,举头看清亮月华道:“今夜月色不错,不如出去走走。”言毕不由分说,便迈步先走开。 我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咬牙提步跟了上去。 无垠暗夜中,月华洒下之处如披上一层浅浅地白霜,随处可见的浅紫蓝小花将月华反射出清冷的色调,如梦如幻。 远离了营地的喧嚣,睿王止步于一座小山丘顶,我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夜风飒飒,明月千里。 他极目这片广袤原野,静默片刻,随即解开大麾,转身便用其将我裹住。一股阳刚之气混合着青草芳香将我包围。 我赫然一惊,挣扎着不肯不披,却敌不过他的力气。犹带着他体温的大氅将冷风阻隔,浑身骤暖,我咬牙愤愤道:“我不披!”一时怒从心起,低头便咬向他执意给我披上大氅的手。 “尖牙利齿!还没有咬够?”睿王低低一笑,似乎心情颇好,这话若是情侣或夫妻之间调笑那是正常,可惜此刻完全不应景,倒显得有几分轻薄。 我更加恼怒,死死瞪他,却不知作何回答。 “夜寒露深,你伤还未愈,不能受凉。”他乌黑的眸子沉静无波,淡淡说道。 我下意识接口道:“你不也受伤了!”此话一出才发现实在有歧义。 睿王双眸隐隐有了笑意:“我可否把此话理解为,你在关心我?” 我将大氅解下甩给他,冷冷道:“我的意思是可惜你没死!” 睿王轻笑,眸底精光一闪,猛然一把将我右手执起,我还未及反应,他已将我的手拉至他的左胸覆上,温暖是手心紧紧包住我的手背。 “你干什么!放手!”我一惊,急忙甩手,他却抓紧,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我的手拢住。 他执意不放,我手下便是他坚实的胸肌,还有那道被我刺出的伤疤。 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直视我心底:“其实你就是想知道我伤好没有。” 我对上他沉沉黑眸,手心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不安到了极致竟是平静下来,迎着月华展颜一笑:“看来,你已经好了!” 他侧目微笑:“这般胆大,才是我曾经认识的宇文韵玦!” 我挣开他手的纠缠,纠正道:“不,我不是宇文韵玦,我是忽兰朵,宇文韵玦在宫里。” 睿王似听到了一个万分好笑的笑话般仰天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 半晌,睿王才停下笑,说道:“你是说宫里那个假宝林?” 我毫不惊诧:“你果然早就发现了......即便她是假的那又怎样?假作真时真亦假,现在我才是那个假的。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她的?” 睿王轻笑,定定望我:“我如何认出你,便是如何看穿她。”随即低头迫视我,这低沉音色在夜风中带着隐隐蛊惑:“你是希望她被发现,还是希望她取代你,好好在宫里承恩泽露?” 我一时语塞,如缀本欲杀我,这点曾让我心寒不已。可正是因为如此才阴差阳错让我逃离了皇宫,寻到了真正的亲人,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似乎得感谢她。 “她做了想做的事,我只希望她有朝一日不要后悔自己的选择!”我干脆答道。 睿王转而问我:“那你呢?你后悔吗?” 我愕然:“我?”随即释然,“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当日事情并非如我们所料想进行。” “如你所料?”睿王眯眼望我,“我以为这就是你所料想的。完成任务,逃离我。” 我讶然抬头,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解释,也许根本不需要解释,睿王对我的身份的怀疑,从始至终就跟乌月离j细分不开,现在更是基本坐实这个推断。 我笑了:“我好后悔。” 睿王静静望我,等我下文。 “我后悔没有利用我在景国得到的情报,好好做一番打算。至少,我们乌月离族也断然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而你,睿王殿下,你也许早就......” 睿王突然放声大笑,打断我的话,他晓得那么肆意,仿佛将天地之间的一切都视为不顾。 我恨恨望他:“你最好不要让我活着,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终于止住笑,一双眸子却是清亮:“高衍一定恭候。” 我唇角微微一抽:“我知道那么多你的秘密,你就不怕......” “我纵横沙场十年,从不知怕为何物。”睿王仰望月华,目光所及似乎欲穿越苍穹。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半晌,我才开口说道,不知何故,语音竟是涩涩。 睿王没有回答我,依旧仰首望向夜空,如一个凝固的影像。 天地之间安静得能听见月光流淌的声音,万物披霜,飒飒夜风吹动大氅,柝柝作响。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和他成为敌人,可惜,命运不给人选择的机会。 ☆、比武 几日后,一路南行的大军与宇文将军押运的墨湖之战俘虏汇合了,两路人马汇合后便直直南下行往京城。 我背上的伤已经基本结痂,腹部的伤口也好了很多,睿王再也没来看过我,只是每天同一个点派人给我送要来,杜若楠偶尔来陪我说说话,大多数时候是我一个人独坐马车里。 大军与墨湖之战的俘虏汇合后,我最大的愿望便是见一见那些和莫褚、伦格尔额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乌月离勇士们,可是那些俘虏远远地在队伍后方,我只能遥望那蜿蜒的队伍寄托钦佩之情和哀思。 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我始终不相信伦格尔额和莫褚老爹都已死,冥冥之中我有一种感应——他们也在某一处挂念着我。 清空遍染,春风和煦,车窗外的草原涌动着绿波,仿佛空气中也弥漫着青草的芳香。落雁坡是鸢带河中游的一小片丘陵地带,景色秀丽,山清水秀,据说是南飞大雁的栖息之地,因而得名。 这日傍晚,队伍扎营休息,今日宿营之地在一个野花缤纷的小山坡下,红松、云杉、白桦覆满小山,阵阵晚风吹过,悦耳的波浪声荡起,这就是传说中的落雁坡了。 车刚停稳,一人便急急掀开马车门帘,一身布衣的杜若楠笑吟吟地出现在车外,神秘地指指手里的两个盒子和怀里一推衣物,压低声音道:“我们沐浴去!”她今日没有着战袍,一身朴实打扮更显清丽潇洒。 我惊喜万分,这连日的伤病加上旅途劳顿,周身早都有了异味,连自己都嫌熏得慌。 我随杜若楠下了马车,不禁被眼前一片霞光万里的景象震撼,天边铺满嫣紫、鹅黄的晚霞,瑰丽非凡。夕阳映照着清澈的鸢带河,河面泛起一片片细碎的金鳞。河边大批将士正在饮马,贵族女眷已纷纷进入营帐休息,顺着河流往西北方望去,远处那黑压压一片原地歇息的人,应该就是战俘了。 杜若楠领我向落雁坡南侧一个小树林行去,她在前带路,我紧随其后。 林深草茂,藤萝纠结缠绕,奇花异草杂间其中,抑郁已久的我顿感舒心,随手摘了些小野花。不一会儿,便听得泉水跌落深潭之嘈嘈切切水声,悦耳宛如天籁。水声越来越大,面前视线也越发开阔。 一片微醺的的斜阳余晖中,一条细细的飞瀑自一道并不高的山坡上泄下,落在一个清澈的潭里,激荡起千千万万颗细小的盈亮珍珠,缭绕的雾气被晚霞渲染成淡淡的橙色,潭边有几块光滑如卵的大青石,丛丛绿树和开着美丽鲜花的藤蔓植物将碧水环抱,澄澈泉水经潭东蜿蜒至一块巨大青石之后。 这如梦幻般的景色让我不禁呆住,屏住呼吸,不敢打扰这一片幽静。 杜若楠雀跃着将手中盒子和衣物放到潭边青石上,随即招呼我一同过去,不一会儿便见她从青石后缓缓趟入水中。 我也躲到青石后褪尽衣衫,满怀欣喜地扑入池中,潭水温凉,刚好没到脖颈处,舒滑清爽的池水轻柔抚摸着我的肌肤。 杜若楠打开一个木盒,取出些许抹到头发上,随后将盒子递给我。盒中放置着||乳|黄|色的膏体,散发淡淡的花香,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既有茉莉的芳香又有桂花的浓郁,甚至还有荷花的清香。 “扑”一阵晶莹的水花扑到我面上,玩心大起的杜若楠坏笑着朝我洒起了水,我也不甘示弱同她玩耍起来,两人玩累了,洗得也差不多了。我悄悄游到堆放衣物的青石边上,伸手将方才路上采摘的野花撒入潭中。 花瓣顺着水流的方向在潭里回旋打转,杜若楠在潭里开心地追逐起这些调皮的小花瓣,毕竟是年少不知愁的女孩子,任平日里是多么严肃的女将军,此刻也表现出天真烂漫的一面。 趁她不备,我将她一只小巧布鞋往石缝底下迅速一塞,抓起另一只奋力往西北面树林深处抛去。鞋子落在了林间叶蔓中,发出窸窣脆响。 “啊!有人!”我神色惊恐地尖叫,沉入水中。 杜若楠矮下半截身子,回头望我,面色略微惊恐:“谁?” “往......往那边跑了......”我露出脑袋,小心地指了指东北方,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二人不敢再玩闹,慌忙上岸躲到石后穿戴衣物,杜若楠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子不见了。 “会不会是刚才......刚才......”我看杜若楠气得都变色的脸说道。 “不可能呀,我之前吩咐过他们守好的,除非”杜若楠接口道,不悦蹙眉。 “我去看看。”早已穿戴整齐的我站起身便往东北方跑去。 “哎!你要去哪?站住!”杜若楠在身后着急喊道。 “你看,这有一只!”我跑到林间,拾起那只被我扔落的鞋,对随后光脚赶到的杜若楠说道。 杜若楠拿着这只鞋,脸色阴晴不定,我便趁她凝神思索之际又往前奔去:“再往前找找!” “站住!你别跑!”杜若楠在我身后急切地喊道,但是林密又枯藤杂草缠绕,不好施展轻功,又加上她是一只脚光着跑,地上枯藤硬刺不少,她躲躲让让地追了半天,始终没追上我。 眼看就要跑到林子的尽头,已经听见嘈杂的人声,想到战俘营就在前方,我一阵欢欣。容不得喘口气歇息,只顾拨开树叶杂草往前奔。 已到树林尽头,面前顿时开阔,我却傻傻怔住,面前喧嚣的人群也突然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一阵喝彩和嚷叫。 面前这群人依旧身着月离族衣饰,但他们,绝不是乌月离俘虏! 这群衣月离族服饰的男子密密围成一个圈,中间两个赤膊的男子站在一处,正摆开架势准备摔跤比试。 我的突然闯入让在场所有人都愣神片刻,随即便是一片马蚤动喝彩。 余晖映照着那两人健硕的身材,其中年轻一人突然笑道:“哈哈哈......孟格,上天怕我们胜负不分,特意送来一个礼物!” 另一中年男子也笑道:“好!就以她做赌注!” 我一惊,急忙掉头回跑,匍一转身便被两个彪形大汉如老鹰捉小鸡般钳住。我怒骂着叫他们将我放开,又引得阵阵大笑。 “呼啦”从树丛里又窜出一人,正是追赶我而至的杜若楠,她喘气不止地嚷道: “你......”刚说出一个字便呆住,正色怒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把她放开!” 擂台上的健壮男子将杜若楠轻佻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向对手言道:“孟格,这下又多了一个,这赌注实在划算得很。这场比试我可是赢定了!” 杜若楠被他窥见赤着的右脚一时脸红,更多了分怒意:“我乃景国右路军杜将军,现在命令你们把她放了!” 杜若楠此刻身着水蓝色窄袖短袄上下裙装,俨然一个景国普通民女模样,从哪里看都不像个将军。此话一出即刻引得在场所有男人爆发出阵阵哄笑。 擂台中间那两人更是笑得猖狂,杜若楠徒然一怒,飞身上前一脚将抓我的男子踢翻,拉我便跑,回身却直直撞上从擂台跃下的年轻男子。 “美人,这么快便要急着离开,实在伤人心哪!去哪里?”他笑得极其滛邪。 杜若楠不说话,直接行动,狠狠一脚踹去,他回身闪开随即一翻手腕反而后发制人,将杜若楠玉足牢牢握住。 杜若楠惊怒交加之下,只得将我推开,挥掌击去,迫得那人将她放开。 二人缠斗到一起,可那男子体力上占优势,眼看杜若楠渐渐落了下风,我急道:“若楠,别打了,快走!不然我们都完了!” 斗得□乏术的杜若楠焦急瞥了我一眼,果断借那男子掌力奋力跃至人群之外,回身奔入树丛。 “把她抓回来!”那男子怒吼着吩咐道。 几个士兵听命追进了树林。杜若楠知道方向应该很快就能回到景军大营,我这才松了口气,如若我们两人都被制住,后果不堪设想。 擂台上两人骂骂咧咧开始了比试,围观人震天的吼声震得我头晕脑胀。两个回合下来,那个年轻男子已是占优几分,几个精彩的掼摔他便赢得了这场比试。 “延克图,你赢了,她归你了!”那个中年男子豪?br / 陌上芳菲尽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15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15部分阅读 豪放言道。 我焦急望向树林方向,杜若楠怎么还没来? 那个叫延克图的年轻男子已大笑着向我走来,他结实的古铜色胸肌被夕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有颗颗汗珠滚落,眼里充满了野性和欲望。 我心下慌张,退后半步:“慢着!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是乌月离女子,是要献入京城的。你最好打消了那些念头!” 那年轻男子极为放肆地大笑起来,轻薄地打量着我这身汉人装扮:“献入京城给那些景国人?呵呵既是月离族女子,,倒不如,跟了我,怎样?” 我狠狠咬唇,突然镇定了几分,轻笑道:“其实我也不愿意入京。不过,方才二位的比试,我觉得不公!若是让我选,我倒愿意选他!”我伸手指向方才和延克图比武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微微一怔,延克图则颇为不悦地蹙眉望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轻哼一声:“因为方才的比武,分明是他让着你,是他故意让你赢的!你没有发现吗?” 延克图面上一抽,方才的得意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围观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做声。 “你凭什么说孟格让着我?”他双拳紧握在身侧,咬牙问我,目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 他的眼神让我不禁害怕,我知道自己现在在玩火,搞不好惹恼了他,他即刻将我扛入帐中就地“正法”了但是,此刻我除了拖延时间,别无他法。 “草原汉子都心胸豁达,想必孟格让你,你也不会介意的。但是我介意,因为我不喜欢弱者!”我已看出延克图身份不一般,若不是如此,孟格不会故意让他,周围人也不会在我方才说了实情后都不敢做声。他既好面子,定不会让众人瞧不起,所以让他当众下不来台是最好的激将法,“除非” “除非怎样?”延克图步步逼近。 我似乎听到了他攥紧拳头的咯吱声,被我一个小小的俘虏看不起,已让他怒火中烧。 我轻轻一笑:“除非你真能正大光明将他打败!让我心悦诚服。” 延克图眼中暴戾之光闪过,高声喝道:“拿刀来!” 我心下一颤,他这是要动真格了。 “孟格,给我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让这个乌月离的小贱人好好看看什么叫强者!你记好了,如果今天你输了,我是不会饶你的!”延克图眼中凶光毕露。 我嘴角一抽,这小贱人是骂我呢,不过这个延克图还真像个爆竹,一点就着不说,简直是暴戾凶残。 孟格眼中浮起些许为难,单膝跪地,垂首道:“属下自愧不如,请殿下饶命。” 我赫然一惊,殿下?难道延克图是白月离王族? “给我起来!”延克图怒不可遏,用刀指着他大吼,“要不然我杀了你,你的家人也活不了!” 孟格浑身一颤,似被击中了软肋。 “一场比武而已。王子何须如此动怒!”一个沉沉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 这个声音曾经让我恨到极点,此刻听来却不亚于救世主的福音,但这个想法一出即刻被我压下,自嘲道:就算是仇人却也还是要依靠他救命脱身,不是吗?这事实残忍得让我鄙视、痛恨自己无能。 围观人群缓缓让出一条道来,道路的尽头站着身披战甲的睿王,猎猎长风刮起他的玄黑大氅,他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不怒自威,眸中神色却是看不清楚。 延克图收回手中的长刀,有几分不耐烦道:“睿王爷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从方才到现在,睿王一次正眼都没有看过我,我心微微一颤,不禁有些怀疑他并不是来救我的,而他随后的一句话更是将我扔进了冰窟,他薄唇里冷冷吐出一句:“听闻王子今天在此设擂比武,本王特地前来观战。” 观战原来是观战。我登时石化。我简直自作多情得可笑可叹可悲!我是谁?值得为了我而和他的盟友翻脸吗?心底涌起的悲凉和气愤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疗伤 作者有话要说:哭着说:亲们,留个言吧~~有意见直接跟我说,想多听听大家的意见呢o(n_n)o “可惜孟格不是一个有实力的对手!他都不敢站起来!”延克图回首轻慢地望向孟格。 “哦?”睿王淡淡一笑,望着孟格道:“那恐怕是王子的奖品不够丰厚罢了。” “是不够丰厚,不过是个乌月离的婆娘!”延克图似乎想起方才这阵怒火发得有些不值,而导火索居然只是一个“乌月离的贱婆娘”!更是让他有几分道不清的恼怨,扭头狠狠瞪了我一眼。 “乌月离人?”睿王将目光轻扫向我,面上依旧喜怒不辨,既无讶异也无不快,只是冷冷望向延克图:“不知王子可知?乌月离人是战俘,他们的归属须进京后由皇上亲做决断,即便是本王也无权归置。更何况这位姑娘本不该在此,王子从何处得到?” 延克图赫然回首望向我,那暴戾的模样活像是一个即将被抢走玩具的顽童,他二话不说便一个箭步便冲至我面前,一把将我扛上肩头:“不管她该在哪里!反正现在是我的了!我延克图从来不会放弃到手的猎物!” “是不是你的!由不得你!”睿王的声音铿锵有力,四周一时安静,方才嚣张万分的白月离士兵竟然都噤声不语,眼中现出敬畏神色。 我心下一紧,他这是在救我?还是单纯出于护送我这个俘虏入京的目的,也许是保全他们的大景天威吧 “把她放下!”睿王的话语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但是延克图却不这么认为。 “睿王殿下,诚然如你所说,这个女子是乌月离俘虏,可是她要逃走,恰巧被我抓获,按我们草原的规矩,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延克图语气傲慢。 “我是在命令你放下她!”睿王沉声又重复了一遍,目光阴冷得如极地寒冰。 “王爷这是在命令我?呵呵如是军令,我自然听命。这些日子并肩作战,王爷也知道我延克图为人。可这个女子是谁俘获的便归谁,王爷是不是也得遵守我月离人的规矩!”延克图继续轻慢道,他并不是有多看上我,而是在赌一口气,不肯轻易服输。 倒挂在延克图肩头,让我有些头脑充血,大氅翻飞间只瞥见睿王阴沉的面色。 他微眯双眸,面上晃过一丝极快的锐利笑意,黑曜石般的眸子精光一闪:“好!如你所说,不论军令!我们就按照草原的规矩,比试一番!”略顿后一挑剑眉,大手直指向我,“赢者得她!” 我惊诧万分,顷刻间已天地颠倒,延克图大手一松,我便从他背上直摔下去。身体重重跌落,腹部伤口被撕扯,我急忙捂腹,咬紧唇瓣将低吟咽下。 几步之遥的擂台前,玄黑大氅被睿王解下甩开,扔到部下手中,他大步上前与延克图并立,寒冷目光对视间,似碰撞出刀兵之声。 风涌叶翻,呼啸而过的大风中两人伫立不动。 突然,延克图一声大吼,猛然冲向睿王,欲将其拦腰扛翻。睿王借其力道侧跃至延克图身后,制住延克图右手,延克图急转过身以左拳袭来,睿王一掌握住延克图来拳,另一首依旧扭住延克图左手,二人一时相持不下。 汗粒顺着延克图额际流下,睿王面不改色牢牢抓住延克图右手,一面将延克图左掌翻转。 延克图吃痛,情急之下以头猛然撞向睿王胸膛,不偏不倚正正撞在睿王心口! “小心!”我惊叫出声,只见睿王一个踉跄退后几步,捂住左胸紧抿薄唇,喉结一动,一丝未及时咽下的鲜血从唇角溢出。 双手解除束缚的延克图大吼着再次袭来,睿王勉力稳住身形,咬牙接招,延克图趁人之危越发攻势凌厉。 睿王松开捂住左胸的手,同延克图缠斗到一处,延克图似乎看出左胸是睿王软肋,频频往那里击去。 好一个卑鄙小人!我忍不住骂道,眼看睿王唇角血迹溢得越来越多,心头纠做一团,竟然莫名地慌乱。 延克图又一次以头撞向睿王,睿王徒然往侧一闪,扯住延克图左臂往后翻去,一个箭步绕到他身后,以肘顶住前倾的延克图后背,随后将延克图拦腰擒起,反摔至地面。 一整番动作连贯利落,延克图以背落地,已是输了。 “承让!”睿王剑眉高扬,抱拳言道,遂转身离去 延克图灰头土脸起身,愤愤不平,紧攥双拳狠狠看向睿王。 走至我身侧时,睿王步子未缓,一眼未看我,只是丢下一句低沉话语:“还不舍得走吗?” 我咬唇不语,挣扎着起身跟上他,偷偷向他背影瞄去,他却依旧身姿挺拔、步伐稳健。 烛火摇曳,帐内大椅上稳坐的睿王岿然不动,我们二人的影子映为帐上两个凝固的剪影。 幽暗的光线下,不安浮动在心间,却始终开不了口,也不想开口,心底的那丝骄傲和不肯原谅让我难以启齿。 我们二人就这样静静坐着,原以为他会因我逃跑的举动大发雷霆,可是却不料 空气压抑得我想逃,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我浑身坐得僵麻,悄悄挪了挪身子。 睿王却突然起身,大步往向帐外走去。 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心头没有来由地一慌,竟口不择言道:“站住!” 那道挺直的背影微微一滞,随即转过身,面色阴沉:“你,让我站住?” 我咬唇:“我说过我一定会杀了你,但是我不想让你死在别人手上,所以......” 幽暗烛火中,睿王的眼神渐渐变为一种淡淡的忧伤,但一瞬间便隐去。 “所以,你现在不可以有事,你不能死!你今天受伤了,必须马上上药!”我调整语调,刻意冷冷说道。 睿王似乎没有料到我这番做想,微微蹙眉,凝目将我望住,眸底流光往微转。 那目光看得我如芒在背,我在这目光中忽然清醒过来,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风,居然说出这些话,难道我的脑子被延克图摔坏了? “你会包扎?”半晌,睿王淡淡开口。 我一怔,却已下意识开口:“不会,但是我会学!”话方出口,我便急忙捂口。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睿王眸中闪过一丝晶亮,扬眉浅笑道:“我还以为你只会惹麻烦!” 我面上骤红,恼恨地别过头躲开他深邃的目光,冷冷道:“你曾经从杜若楠剑下救过我一命,我不想欠你什么。即便今天你并不是为了救我,只是出于保持你大景的天威”说道这里,我心头一涩,顿了顿,改口不提今天,“我们迟早是要了结恩怨的,我不想牵扯进这些。我欠你的,自会还给你!” “你欠我的?你欠我什么?”睿王低头望我,目光坦然。 “我,我欠你”我咬唇就是说不出那两个字,感谢仇人,这太可笑。 “你没有欠我什么!我欠你的,如果你要,随时可以取走!”睿王话语间听不出丝毫犹豫,似乎他让我取走的只是一件寻常之极的“东西”。 我的心微微抽痛:“如你所说,我也不想胜之不武,我不会像延克图那么无耻!我现在不会杀你,但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痛苦!”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在提醒自己一定要杀了他,似乎只有这样,心才不会沦陷 睿王凝眸望我,突然低声浅笑,那声音在狭仄的空间里微微回荡。 “好!我等着。但是你不是说不要让我死在这里?” 当我端着一盆子清水回到帐内时,昏黄的烛火下,睿王已□健硕的上半身坐于椅上。我面上酡红,脚下一滞。 睿王听得声音回过头来,见我的窘态,戏谑道:“我是虎豹吗?那么远远站着。” 我掩住不自在,故作镇定地端着清水向他走去。 走近,凄黯的灯下,那具身躯上缭绕纵横的旧伤痕触目惊心,深浅不一,长短交错。 我一惊,几乎端不住水,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他似乎洞察了我的心思,淡然道:“都是些陈年旧伤了,你要上药的在这里。”边说边着用眼神示意胸前。 我将水盆放下,绕至他身前,只见那卷白绷布于心口之处已被一片暗红渗透,心下一紧,却仍是故作冷漠表情,沿肩下缓缓揭开他胸前缠绕的绷布。 那道可怖伤口就要完全暴露在眼前,我努力稳住颤抖的双手将最后一层绷布揭去,却在即将于那伤疤对上眼的一瞬间,忍不住闭了眼。 睿王无奈低沉的笑声传入耳里,手上一空,药瓶已被取走。 我睁眼,见睿王正倒了药粉洒到伤口上,那道暗红的伤疤裂开一道鲜艳的口子,触目惊心。 我心下竟是一颤,一把抓回药瓶:“等等!还没擦拭!” 睿王微怔,随即嘴角微抿,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温情。 我察觉自己的失态,急忙冷下脸,不再看他。将药瓶放一边,先用棉布浸湿后为他仔细擦拭。融融烛火下,二人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我都听得见他沉缓的心跳,即便我一再提醒自己他是仇人,却止不住心怦怦跳,双颊如火烧般滚烫,最后只能将他想成一个木柜,我正在擦拭上面的尘灰。 即便这样我还是能感觉到自己面上的温度,毕竟他,的确是个男人啊我垂首,不欲让他看见我绯红的面颊,他也一言不发,任由我为他擦拭上身,一室静谧。 柔柔的棉布擦过那一道道狰狞的褐色伤痕,手下不觉放轻了力道,擦至胸前那道暗红的伤疤时禁不住一颤。这处伤口是我所留下的,而此刻上药的却也是我。 将青花缠丝瓷瓶中浅褐粉末抖出,将药末点点洒上那处撕裂伤口,他还未出声,我却已经发出“咝咝”呼痛之声。 他坦然笑道:“无妨,沙场征战,比这重过百倍的伤我都历过,你尽管下手上药!” 记起很久以前,曾听过如缀说他历经百战,重伤无数,最险一次从死人堆中爬出依旧生还,这些疤痕便是那些浴血征战的证据。 我默然无语,上药的手却止不住颤抖,我恼恨地用左手将右手牢牢稳住。一双温暖的大手覆上我的手背,将我手稳住。 我一惊,猛然缩手,抬眸正对上他温润无波的深邃眸子,“不必为难自己!还是我来吧!”说着便将我手中药瓶接过,随意地将药末涂上伤口。 这包扎伤口还真是技术活,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把他想成个木头柜子,包扎得也确实像个木桩捆布条。 看我笨脚笨手地包扎着伤口,他嘴角始终微微抿着。 终于要好了,我轻轻拭了下额头的细密汗珠。 他却似随口般问道:“今日为什么要闯进白月离军营去?” 我手下一顿,随即坦然道:“找人。” 睿王轻笑一声,却徒然变了面色:“找什么人?呵呵......乌月离王子死了,你就再寻依托?”那压抑着怒意的笑声在低矮的帐内回荡。 我惊怒交加,放开快要缠好的绷带。他变脸的速度也忒快了点! “你!”我起身怒视他,明明是他在仰视我,却觉气势上分毫不输于我,二人目光狠狠碰撞。 胸口起伏不定,我竟然失声笑了:“原来我在你心里便是这种水性杨花之人!那你又何必救我,就随了我的愿,让我跟了那个延克图不就行了!” 睿王目中怒火燃烧,却压下怒意大笑出声:“好,好,好!绕了这么一个大圈,你无非想寻棵可依傍的大树!” 言毕,他旋即起身扶住双肩将我拉近,欺身靠来,定定望我的眼中探寻之意甚重:“可你为何不选择我?” 他滚烫的唇就在我颊侧,两人肌肤相贴,室内一时只听得见二人的呼吸。 ☆、分赏 心脏剧烈跳动,他灼灼的目光迫得我几欲窒息,我稳了稳气息,望定他:“可惜我恐怕没有这个选择的权力!比方说王爷此刻就是强要了我,我又能如何?” 良久,睿王目光灼灼之色减弱,最后化为淡淡失望,将我放开:“你是这么认为的!” 我心底一声苦笑。 两人一时僵在原地,睿王的目光透过烛光透着浅浅失落。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我,伸手将绷带末端掖好,兀自起身穿好衣衫。 就在我以为他就要这么走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不错,你是没有选择的权力。可延克图有!你是不是以为凭自己那点小聪明就能救你自己了?” 我别过头不肯看他,虽知今日是我太过莽撞,但就是不愿向他认错。 “看着我!”睿王伸手制住我下颌,眸中火花隐隐:“若非我及时赶到,你早被延克图抢入帐中,落在那伙蛮人手中,你早失清白之身......你如此莽撞,你怎就不爱惜自己” 言至此,他随即收声,似不愿流露过多心绪。一瞬过后他便将情绪隐去,眸中回复平静无波,让我觉得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微微叹了一口,松开抓住我下颌的手,转身离去,行至门口脚步一顿,丢下一句话。 待他掀帘离去,走远,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句话是:“好好休息!” 车窗外已渐渐不见了青碧无垠的瀚海之景,树木繁多起来,长长的队伍不见头尾,如一条长龙般蜿蜒在蓝天白云下。我在心底暗暗计算着路程,走了这些时日,我们应该已经进入了景国国境。 又再次沿着故道行向故地,不若当初进京的希冀和不安,琼莲带走了我回去的希望。如今的我不安中多了几分迷茫。 车外嗒嗒马蹄急速奔过,传令兵在穿令扎营休息了。 帐外纷沓的脚步声匆匆而过,我并未觉察到有人靠近,直到背对帐门的我发觉一个高大的背影映照在身侧地上。 我淡然一笑,睿王今日来得倒有些早。 良久那个背影并依旧伫立不动,我觉出不对,霎时回头便登时呆住,缓缓站起,脸上已是一片湿热。 “爹!”我终于迈开脚步,疾步奔上扑入那人怀里。 那人一言不发,目中已泛出泪花,单臂将我紧紧搂住,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 我扑在他怀里尽情大哭,将连日来的委屈和不安化为泪水倾泻出来,竟是抑制不住自己停下。 他大大的手掌轻拍着我的后背,抚慰着我,依旧一言不发。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泣不成声道:“爹......你,我......我以为你......太好了,你还在!”眼睛这才瞟到他空荡荡的右臂袖管,心痛霎时涌上,哽咽着惊道:“爹!你的手......” 莫褚颤抖着干裂的双唇,大手抚上我脸颊,安慰我道:“傻丫头,爹怎么会扔下你不管!” 我埋头到他怀里,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痛哭。 待我们二人都稳住了情绪,莫褚老爹才将会盟以来的事情细细说与我听。 那日乌月离大军中了白月离和景国人的包围,汗王率军抵御东面的白月离军队,让伦格尔额率另一部分人马从西面景军包围圈突围出去,西北面有一薄弱之处,莫褚与伦格尔额从那里突出重围,乌月离汗王留下来狙击追兵,被苏哈纳刺死。 景军随即从后封锁住包围圈,情况危急,莫褚拼死将伦格尔额送离,伦格尔额不走,直至莫褚一番说理和以死相逼,伦格尔额才含泪离去。莫褚掩护伦格尔额离去后自己便被景国人俘虏了。连日来,景国南路军宇文氏的军队负责看押乌月离俘虏,前几日才与睿王大军在景国边境汇合。 莫褚老爹说今早来了一个军士寻找他,他站出来承认后那人却又走了,只是当时很仔细地观察了他的样貌。直到方才来了那个军士又出现并将他押走,说是要单独审讯关押,然后他跟着那人便一起来到了这里。 掀开帐帘的那一瞬间,他也几乎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抑或是在梦中,直到完好无缺的我扑到他怀里,他才确信这是真的。 我听他说来,又喜又悲,又惊又痛,一颗心百转千回间犹如随他们一起经历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让我喜不自禁的是伦格尔额还活着!虽然眼下情形如何不知。让我心疼的是莫褚老爹失去的一只臂膀,他憔悴病瘦的模样比一个月前苍老了十岁不止。 可是到底是什么人把莫褚老爹找出来带到我身边的?只有一个人。只有他有这个权力,有那番心思愿意揣摩我所想。是了,他其实早已猜透我那日逃跑的原因,也知道我所寻之人是谁。 他......我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莫褚老爹伤势颇为严重,拖了这些时日右臂已化脓感染,入夜时分竟有军医赶到为他诊治,莫褚严辞拒绝。我知道被俘对他来说是多大的侮辱,支撑他活下来的最大力量便是找到我,然后再等候时机待伦格尔额归来。他并不是不愿诊治而是不愿意景国人帮他诊治。 我再三恳求劝慰他,只要活下去便有希望。 莫褚终于默许了那军医的诊治,左拳却紧紧攥起,但身为俘虏的我们为今只能忍。 诊治完毕后,莫褚即刻被带回了俘虏营,临别时他坚毅的目光默默传递着鼓励,我也回应他一个坚强的微笑。 一连多日,睿王都没未再来看过我,大军已经在边境重新集结驻扎,白月离王和王子随睿王大军进京面圣,作为协助攻占乌月离的功臣,他们此次进京应该也会正式呈表归顺之意,将白月离归顺臣服景国一事告知天下,到时自有一番封爵赏赐。 而乌月离的皇族女眷和俘虏,是否也要成为景国贵族和白月离人的赏赐品?答案毋庸置疑。莫褚老爹那日告诉我千万要支撑下去,伺机逃走,逃回草原等待伦格尔额。 说来好笑,自到这个时空以来,我总是在不停地逃,从一个牢笼逃出,又掉入另一个牢笼。如今不知我的下一个牢笼会是何处? 对睿王我有太多说不清楚的感觉,他实在给了我太多的情绪,仇恨、感动、厌恶、不解,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景国京城高大的暗青城墙耸立在远方,城楼岗哨的灯火将偌大一个城市围绕,将城内繁华掩住,也将那个威严的天阙坚守。空气中传来隐隐的松油火把的香气,放眼望去行辕大营一片雪白帐篷,蔚为壮观。 曾几何时 ,我也如此刻这般遥望着京城高大威武的城墙,仰望着满天繁星。彼时等候嫁期的我身在城外离宫,一颗不安的心期待着找到琼莲。那时,睿王同样身处京畿郊外,只是不知当时身处军营的他作何感想。 而此时,我与他都身在京郊行辕大营,只不过一个是凯旋荣归的将军,另一个变为了任人宰割的战俘。世事如此神奇,仅仅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将我从一个待嫁成为深宫嫔妃的闺阁女子变为异族之阶下囚。 自那日之后,睿王再也没来看过我。大军在城外驻扎等候圣旨,不知外头的情形到底如何,何时睿王和白月离王会入宫面圣,更不知道我们到底何时归于何处。 上午,一个侍卫稍带客气地将我带出,一大早外头便闹哄哄一片,哭嚷声、怒喝声不绝于耳。及至正午突然来了这么一个颇为面生的侍卫,看他所着服色却并非普通士兵。 我茫然地随他走出。匍一出营帐,眼睛霎时被白晃晃的正午日光刺得紧闭,再睁开便见眼前一片忙乱凄离,一群群乌月离女子被带离各个营帐,分别塞进不同的马车。 彼此抱头痛哭的不肯分开的便被景国士兵强硬拉开,而更多的是分开后还从马车里探出头凄声呼唤对方名字的,母亲与女儿、姐妹之间一朝离别不知此生是否还能相见。 一辆辆马车将人装满便急急驶离,留下一道道黄尘弥漫在车辙之后。 我心下明了,分封令终于下来了。那些马车便是驶向不同的府邸门庭,那些女子也将从此就奔往不同的人生道路,也许受宠她们的一生会过的安稳些,也许只能沦为那些达官贵人的玩物。剩余的更悲惨,兴许会被充为官妓和军妓,但是她们却没有能力自己选择。 我一阵心悸,闭眼不忍再看。 “姑娘,请吧!”那个侍卫在我身侧提醒催促道。 掀开银青色的马车帘子,一个熟悉的面庞赫然出现在眼前。 “哈戴!” “忽兰朵姑娘!” 她将我一把拉上车内,我们二人惊喜地紧紧搂在一起,不敢置信地看着彼此。 “你怎么也在这里?见到你太好了!”我欣喜地上下打量她,见她并无伤病之状才放下心来。 “我也是!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哈戴说着泪水已汹涌而出。 片刻后马车缓缓行进,我和哈戴不禁惊诧此车居然只有我们二人,比起其它塞得满满的马车,我们这辆车显得尤其冷清。 哈戴那日被擒后便被抓入了女眷营帐内,连日来一直关于马车里颠簸,一些企图逃跑的女子被抓回后,即刻被充为了军妓,所有人每天都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哈戴同我诉说着连日来的遭遇,以为我已经遭遇不测,不料有生之年还能再聚。我也颇有感慨,只是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何处,虽然心里已隐隐猜测了一个答案。 掀开帘子一角,车外熙熙攘攘的京城街头繁华依旧,商铺旗帜林立招摇,大小商贩沿街叫售,不时经过一队队骑马士兵,还有一些擦肩而过的华丽车驾。 街边行人渐渐稀少,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却是愈发宽阔平整,道旁皆是高墙大院。不一会儿,马车渐渐减速停下,一座墙高门阔的华丽大院出现在眼前,朱红门匾上书几个漆金大字——“敕造睿王府”。 我苦涩一笑,明明已经猜对,心跳却仍是骤然漏掉一拍。 朱门缓缓开启,我和哈戴跨过高大门槛,宽阔平整的前院汉白玉铺就,高大前厅碧瓦红柱,极尽奢华。这里就是我的下一个“牢笼”吗? ☆、恩怨 早有家奴候在门口将我们二人引入府内,我和哈戴随两个侍婢在府里穿院过池,绕□步回廊行至一个颇为偏僻静谧的小院落。 院中一树怒放的嫣红海棠如红云紫雾般缥缈,时风吹过洒下阵阵香蕊。 小院分东西两屋,皆宽敞亮堂,家具摆设齐全,哈戴不喜阳面便居于西屋,我则居东面。 路途颠簸多日,脚下犹自感觉仍在马车上。睿王给指派的两个侍女都被我遣走了,我本就不是什么大家小姐,日常起居习惯自己料理。 暖暖的水温将我浸得昏昏欲睡,这浴桶不知是何材料,隐隐散着淡淡香气,安神定气。这府邸应是还未被人住过,梁柱漆新,处处洁净。记起去年睿王入京犒军之际,受封藩王,这宅子应当今圣上与那时所赐。 沐浴完毕,打开衣柜看了一眼我便笑了。窄袖短襦长裙,分明都是些侍婢衣饰。我坦然挑选了一件浅紫碎花里衣外搭配月白短襦,懒懒穿好衣裙,便披着一头半干的长发坐到窗户下,任月华顺着青丝流泻而下。 举头望去,皓月皎洁,这个时空的月与21世纪的月并无分别,望着月下那一树烟锁雾笼般海棠,心思也飘飘渺渺地想了很多。这个窄窄的院子便是我日后的天地?虽然想到未来我有一阵从未有过的迷茫,但我不甘心,也不会屈服。 在小院住了几日,几乎同外界隔绝般,我和哈戴未踏出这院门一步,也没有其他人来看过我们。我们的身份定位是什么也无人告知,侍妾还是侍婢? 但我不想想太多,只想清空脑袋偷得几日闲,每日放任自己睡到日上三竿,再坐到花树下数数落花,晚上看看星星。哈戴倒颇为安静,想必从前她在乌月离王宫做侍女时也时常这般寂寞无聊吧。 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见到睿王,他没有任何明确指示,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我和哈戴出不了这个院子,院外可都有侍卫守着呢。 事实上,睿王的心思我能猜到几分。睿王妃华阴公主是见过宇文韵玦的,不管是曾经的那个还是现在如缀假扮的这个,若是发现睿王封赏的女子与“宇文韵玦”万分神似,闹不好又有一番吵闹,他们夫妻琴瑟和谐,又岂能被我这个无关痛痒的人坏了关系? 转眼已过去几日,睿王还是没来找我。我渐渐沉不住气了,他不来见我可以,可是莫褚老爹和那些乌月离俘兵的情形不能没有人告诉我,景国究竟如何处置乌月离百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 日光照得一树海棠泛出些许粉白,院角碧叶交叠的娇嫩芍药吐蕊纳芳,一院芳菲。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似是有人硬要闯入被侍卫拦下。 “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 “你......”外头一个阴阳怪调的声音气结无语。 不得已那人只得隔着院墙提嗓宣道:“王妃有旨,宣忽兰朵、哈戴二女至翩然居!” 王妃?我不禁笑出声来,我们这个小院外有侍卫守候,外人无法进入,对我和哈戴则无异于软禁,这王妃宣旨我们又如何能出得去? 我摇头笑着,望向那不高不矮的院墙,一个主意突然从脑中弹出。 “好,我扶稳了,你可慢些!”哈戴扶着凳腿,小心提醒我。 我趴在墙头四下张望,屋后果然没有守卫,睿王一定料我会躲避睿王妃但他万万没有料到我竟敢私自出了这个院子。 趁外头无人,我急忙顺着绳子滑下墙去。刚落地收好绳索便见一列侍婢沿着回廊娉婷而来。 我扯出一个灿烂笑容,盈盈福身施礼:“见过各位姐姐,奴婢是这院子里头那两位姑娘的侍女,现下要代她们给王爷回话,敢问王爷起居之所怎么走?” 这几位姑娘清一色的粉裙蓝襦留仙裙装扮,听我说话便都围了上来,将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我今日一件海棠红窄袖宫装,与她们打扮颇不相同。 那群女子中一个圆脸姑娘鄙夷地望着我:“你是那些女子带入府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们要寻王爷做什么?” 我笑道:“姐姐眼尖,什么都瞒不住您,奴婢确是新入府的,日后还望各位多多照看。奴婢的主子身子欠安,奴婢这才敢惊动王爷。去还劳烦各位姐姐告知,王爷日常所居在何方向?” 另一女子颇为不屑地轻哼一声,斜睨我道:“身子欠安?还能病死不成?不愧是草原来的狐媚子,你们又想使什么花招迷惑人?难道王爷还对你那主子不够好?” 我脸上笑意一时堆不住,愕然道:“姐姐此话怎讲?奴婢主子也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没做什么,皇上金殿赏赐,王爷不要公主美女,单单要了你那两个主子是怎么回事?”另一桃心脸长相颇为秀丽的女子不服地反问。 “珑儿,不要胡说!”圆脸女子急忙出声制止,随即侧首冷冷看我:“王爷所居在北面怀远堂,过了花园往北直走便到。” “多谢姐姐指点,日后在府里还要仰仗各位姐姐多关照!”我福身谢道。不待我说完那圆脸女子领头便转身走了。 待她们窈窕漫步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另一端,我面上笑容才渐渐松下,睿王金殿求赏居然只要了我和哈戴,他是马踏瀚海的功臣,却只要了两个普通的乌月离女子做分赏...... 怀远堂是主人寝居,在王府布局的中轴线上,不是很难找,只是我要随机应对好那些随时可能出现的人和事就行。好在从前在宫中也知晓了那些个礼仪,倒也能应对从容。 高大墙外植有青松低矮灌木,我在灌木丛旁找了个隐蔽位置躲下,天色渐暗,除非睿王不回来,否则我一定能等到他! 天边嫣红拢橘色的晚霞渐渐褪去,徒留一片青碧天色幽幽暗下。 我早已饥肠辘辘,动了动早已麻木的胳膊和腿,依旧窝在灌木丛中候着。 远远有人声传来,我探出头去,暗夜中几个身影向怀远堂大步行来。为首一人玄黑广袖朝服阔步行来,龙行虎步。 虽二十余日未见,我仍是一眼便将他认出。 “后日骑射比试王爷可需有所准备?” “不必,此事本王自有分寸。” 那几个身影越来越近,眼看已在在十步之遥外,我纵身从花间一跃而出,伸臂拦在门口。 “刺客!”侍卫反应极快,纷纷抽剑指来。 “住手!”睿王赫然制止,负手身后,如墨般乌黑的双眸沉沉打量着我。 屏退所有人,偌大一个怀远堂只余我和睿王二人。 明堂燃高烛,光影浮动。 他负手看我:“你好大胆子!居然敢私自出了院子,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违令的下场!”睿王虽面色严肃,眼底却无丝毫怒意。 我坦然道:“此处你是主人!你说了算。但是在惩罚我之前,我想知道两件事,一是我爹和那些乌月离俘虏的下落,二是你们景国如何安置乌月离百姓?你告诉这两样我便无憾了,由你处置!” “你来找我便是为的这两件事?” “不错!请王爷告知!”我恳切道。 “哼!三番五次不知好歹到处乱闯!还敢跟本王提要求?”睿王沉下面色已有薄怒。 我迎上他目光,纠正道:“不,王爷说错了,我乱闯是实,但并不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不论从前还是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明确目的!”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好一句豪言壮语!芳华园、琼华殿、瀚海大漠,还有何处是你不敢去的?敢问你的明确目的是什么?”睿王骇然轻笑。 “曾经我为了自由冒险,现在我为了亲?br / 陌上芳菲尽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16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16部分阅读 亲人勇敢,只要能要他们好好活着,我都敢!”我咬唇,几句话说的感慨万千。 睿王突然放声大笑,那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房内,笑罢定定望我,直到我快撑不住他锐利的目光,他才问道:“后日景国同白月离的骑射比试,你可敢随我同行?” 我一怔,随即挑眉看他,用挑衅的语调说道:“你不怕我借机找皇后说出你的秘密?能和故人一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那是我敢不敢的事,现在我问的是你敢不敢?”睿王丝毫不惧我的威胁。 “感谢你给了我置你于死地的机会!我不胜荣幸!”我心里一阵快意,笑得有几分阴险,“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睿王似不信般,兀自摇头浅笑:“我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倔强的女子!”随即正色道:“乌月离已正式上表归顺。我上奏朝廷请求将乌月离俘虏和部分乌月离百姓迁入关内,耕地务农,定居平原,大景在乌白月离皆设城池关哨,屯兵瀚海,与当地百姓通婚相融。皇上已批奏准了。” “真的?”一股热流缓缓在胸腔激荡,我紧抿颤抖双唇 “恩。”他轻轻颔首,目光依旧冷锐,不再多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恍然脱口而出。 睿王似无奈又似好笑般看着我,最后化作一声长叹:“罢罢罢,在你心中我就是那杀人嗜血的狂魔,非得将乌月离人屠尽了才肯罢休?十恶不赦,罄竹难书如我,实在不该如此。” 我微微一怔,为何感觉他说这话时淡淡忧伤。 征伐杀戮本是男人的事,他是骁勇的将军,就注定做不成世人眼中的仁者,可他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去保护被自己铁骑征服的百姓,保护天下苍生,力图将疆域相接与民族融合的伤痛和代价减至最轻。 近百年来,北地三胡与景国早已风俗相通,唇齿相依间语言相融,但却时时战火连天,边境数百年来烽火不断,无数年轻无辜的生命葬身于一场场战祸和掠劫。 而他,马踏瀚漠,结束了这一切。但他也并不是只知攻城掠地的莽将军,就凭他这份奏折已经挽救了千千万万条可能牺牲的性命,民族血脉相融更使得这片土地更长远安定。 藏于袖中的双拳紧握,我定定看他,恨与不恨,何去何从? “去看看杜若楠吧!”他见我怔怔发呆,转身面向窗外淡淡道。 我从游思中回过神来,微微诧异,杜若楠自睿王与延克图比武那日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以为她被睿王遣调到了别处,这么多日没有见睿王,也没有来得及问。 “她怎么了?”心头没来由地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病了,而且马上就要离开景国了。” ☆、和亲 摇晃的马车停下,坐在我对面一路都没有说话的睿王淡淡开口:“去吧,兴许你能安慰安慰她。我在这里等你。” 我傻傻问道:“你不进去了么?” 睿王有些好笑:“深更半夜,造访女子闺房?又不是采花贼。” 我也忍不住笑了,见他依旧坐得笔挺,便说:“那就劳烦你等着,我尽快出来。” 睿王颔首轻笑,示意我快去,我掀开车帘,一座高墙大院立在如水月色下,青碧的砖瓦透出几分渗入骨髓的寒意。 睿王府的侍卫护送我前去,送上名帖,杜府的家丁便将我领了进去。 冷月如霜,杜若楠的闺房前铺了一地细碎的银霜,屋里点点烛火摇曳,不时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身旁的家丁已退下,我迈步上前,举手叩门。 “谁啊?”里面的声音沙哑破碎,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 我迟疑道:“若楠?是我,素华。” 不一会儿,听得屋里的人拖着沉重的步子行至门口,雕花木门缓缓打开。 皎洁莹白的月光落在她脸上的那一瞬间,我忍不住浑身一震,苍白削瘦的面庞被月光衬出透明的颜色,大大的眼睛深深凹下,惟有双颊透出病态的潮红,哪里像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将军。 进到屋内,昏黄的烛火映照下她的脸色终于不似方才那么惨白吓人了,却更清晰地现出她眸中的绝望和伤心,方放坐定她便抚着胸一阵猛咳。 我急忙替其轻拍后背:“怎么这么严重?到底什么病,病了就要看大夫。这屋里怎么也没个照顾的人。”我蹙眉环规四周,从方才进院到现在,一个伺候丫鬟也没见着。 杜若楠好容易平下咳喘,摇摇头:“我不想要人伺候,想过几天清净的日子。”她顿了一顿,揪紧眉心看我:“是睿王爷告诉你我病了?” 我点头:“是。” 她突然扯出一个凄惨的笑容:“那他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病了?” “没有......他只让我来看看你,我问了,他,不肯说。”我有几分无奈。 杜若楠笑着看向我,眼中尽是羡慕:“可惜我就没有一个他这样对我,如果......唉!这就是我的命吧!” 我不解:“你在说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什么这个他那个他的。” 杜若楠深呼一口气,又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平复下,眉间淡淡忧伤:“我要去和亲了。” 我瞪大眼睛,和亲,原来睿王说的离开景国是去和亲。我站起来定定望向杜若楠:“什么?和亲!谁......” 杜若楠眼中痛意骤闪:“你见过的,延克图,白月离大王子。” 我震惊非凡:“延克图......可是和亲,不是应该公主或者宗室女吗?怎么会选中你?” “是延克图自己提的,他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提出要娶右路军杜若楠将军,还要十名乌月离女子做陪嫁,”说到这里,杜若楠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其中也包括你。” 我脑中嗡嗡作响,有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皇上金殿赏赐,王爷不要公主美女,单单要了你那两个主子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今天下午那个侍女问我的,此刻也是我想问的。 “但是睿王却说他在行军途中一夜喝醉,那个叫忽兰朵的姑娘已经是他的人了,已非清白之身,不能送嫁白月离,还有一个叫哈戴的姑娘是这忽兰朵的侍女,希望也一并赏赐给他。他愿意将所有分赏的财物送予延克图以表歉意。”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说什么,望着杜若楠的唇瓣一张一合,只觉头脑中一片轰鸣。望着她凄切的神情,再回想延克图的凶残暴戾,我几乎不用想就可以知道杜若楠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而这个罪魁祸首居然就是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喃喃自语,跌坐回椅上,“是我......对!那天,一定是那天,延克图肯定是因为那天的事,我......对不起......”头脑中一团乱麻,除了道歉不知道说什么。 猛然间,脑海中窜出一个念头,这一想法让我愧疚的心骤然得到了一丝解脱,我脱口而出:“不!你不要去!祸是我闯的,我替你去!” 杜若楠万分无奈地凄凉一笑:“你以为这是过家家,怎么能说换就换,顶替?有他在,你想去也去不了!” 我被切中要害,一下泄了气,软软道:“可是若楠,你有没有意中人?” 杜若楠的神情突然变得温柔,眼神渐渐迷离,望着窗缝中流泻的一丝月光,唇角浮起一丝浅笑:“他不知道呢!不过以后也没机会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永远不让他知道。” 杜若楠从妆匣中捧出一条染有血渍的布条,仿佛捧着一条圣洁的哈达。 “这是他从衣服上扯下帮我包扎的呢,沾有我的血迹,这是这世界上唯一一样将我和他的东西融合在一起的物件。”杜若楠喃喃自语,“再见了,宇文璞!” 从杜若楠房中出来,脚下晃晃荡荡走不稳,抬头才发现月已偏落西天,竟然已经后半夜了,我到底在杜若楠房中待了多久。 门口的马车依旧停在原处等我,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动,我深呼了口气,方踏上脚踏,车身晃荡便摇醒了里面扶额浅睡的人。 他睁眼看我:“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无力地掀起帘子,软软倚着车壁坐下。 “你哭了。”睿王凝视我良久。 我呆呆望着被风拂动的窗帘一言不发,他伸过结茧的大手,在靠近的一刹那有一丝犹豫,但还是拭上了我脸颊,动作极柔,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没有躲闪,木然地任由他擦拭,粗糙的指腹擦得我脸颊刺痛。我缓缓回首望向对面的他,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让我去和亲吧!大不了我杀了延克图,再自尽!” 他眼中温柔的光芒突然消失,变为严肃的狠厉,唇角紧抿,这正是他发怒前的征兆。 “胡闹!你以为和亲是你想去就去的!你以为自己的身份高贵到能够和亲?你嫁过去只会是连个侍妾都不如!杀了延克图,难道就不会有第二个和亲的人了。皇上想稳固和白月离的关系,皇室公主自是舍不得,杜若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的心一点点冷下:“无情冷血的男人,你们就知道打仗和用女人来和亲!和亲是牺牲一个女的全部的幸福!你知道吗!杜若楠她不喜欢延克图,延克图那样的人......” 下一秒,我已被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温热的唇瓣将我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包围着我,意识一片混乱,那辗转的唇莫名安抚了我的心,却又挑起了另一种渴望。忘记了彼此的身份,他渐渐地转为温柔的辗转。 半晌,他放开我,唇瓣却似不舍般仍轻轻点啄留恋。二人的呼吸想接,我胸膛起伏不定,意识也终于清醒,恼恨扬起手掌。 他却不躲,隐在暗夜中的黑眸熠熠生辉。“世上没有后悔药!有的时候一步差池,就会连累到无辜的人,甚至很多人。你要想好自己走的每一步路,不要再做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 像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我举到半空中的手生生刹住了,一步差池,一步差池我害得杜若楠被迫嫁给延克图那个疯子。而我现在想做的事太多了,哪些会是一步差池,哪些会连累到无辜的人...... 为什么有时候,恨比爱更难? 我颓然无力地靠回,侧首将脸捂在身上的披风里,似乎这样那些纠结的恩怨就如同眼前之光一样消失在黑暗中。 一双坚实的臂膀扶住我的肩,沿着我靠回去的姿势将我拉入怀中,长出硬硬胡茬的下巴抵在我发顶,几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战争没有赢家,不管是所谓的胜利者还是失败者。放下从前那些好吗?我不想你永远恨我,也不想要永远和你在相互仇视中生活。我想和你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 心底有一个地方慢慢变软、塌陷,我静静倚着他,竟然觉得他身上的气息熟悉而且安心。 我的心沉睡在这迷梦里,连静夜里那急速奔来的马蹄声也没有留意到,直到车外传来一个男子急切的声音:“王爷!行辕大营急报!” 搂住我肩膀的手左手徒然收紧,却没有将我放开,他微微前倾,另一只伸至车帘外制止道:“好了!我知道了,一切回府再说。” “可是......王爷,情况紧急!容卑职在此禀告......”车外之人仍旧不死心,话语之间确是焦急非常。 “齐颂!”睿王突然出声打断他,语音急速似乎带着一丝恐慌。我浑身一紧,觉出两人此刻的姿势非常暧昧,微微抬起身,却被睿王敏锐发现又将我箍住。他的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厉色,他面上冷硬的线条紧绷着,外头之人再不敢出声,他薄唇只吐出两个字:“回府!” 一阵寒意袭入心底,我勾唇冷笑:“如果是怕我知道太多,你大可以让我避开,我自己有腿能走回去。再说这里到处是你的人,我跑不了。” 握住我肩膀的大手微微加力,头顶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只是固执地将我搂在怀中,我甚至连抬手的可能都没有。一直到我觉得这个姿势已经腰酸,他依旧定住不动,似害怕失去什么一般。 但害怕,他也会吗? 嗒嗒马蹄声在静夜回响,车外那个人一直跟着。 马车终于停下,他毫无顾忌地将我拦腰抱起,伴着我一声低低的惊呼,他已稳稳跃下车去。车外月光如水,睿王府的大门已经打开,有家丁提着灯笼跑出。 我生气道:“你干什么?放开我!”边踢腾着要下去边拼命推攮他的前胸。 “想日后光明正大地在这府里生活,就乖乖别动!”他突然俯首至我耳畔低语了一句,呼出的热气撩动我的发丝。 他的眸中沉静如水,但就是这沉静如水的目光却刺痛了我的心,我缩回了撑在他胸前的手,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一路上,巡夜的侍卫和路过的家奴都纷纷让道,没有人敢抬头张望,但又有没有人不在内心掂量。是的,睿王在用实际行动宣告我在这个府里的身份和地位。 他踢开院门,将我一路抱至我所居房间,我猛然间一阵紧张,身子也变得僵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是他名义的妾室了。 妾室,一个极其刺耳的称呼,我忍不住嘲笑自己,如果他有进一步行动,我的反抗在外人开来是不是更像所谓贞洁烈女的伪装。 他将我放在榻上,拉来锦被给我盖上。却没直起身,俯首凝视我的眼眸,黑曜石般的眸子近在咫尺,静静望着我,直到我强撑的镇定变为撑不住的脸红,呼吸急促。 他轻易便看穿了我的担忧和害怕,微笑道:“这么害怕我,我很伤心呀!那我还是走吧!” 说完他却根本没动,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我很恼火被他看穿,干笑一声缓解气氛:“王爷还是去办正事吧,外面可还有人等你呢!” 他眼中狡黠的光亮闪过,大手轻轻敲了敲我脑门:“这么急切赶我走,我若不走真是惹人厌烦了。”那亲昵的语气让我恍然觉得一股温馨,不觉牵唇笑出,但这丝温馨却很快被潜意识中那一直横亘的刺挑破。 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他本来痴痴望着我笑脸的眼眸也渐渐回复沉静。他起身,正了正衣冠,遂随意般开口道:“今后多出去走动走动,这府里没人敢动你。老憋在一处小心把身子闷坏了。” 他走得极快,那道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几乎是大步流星地离开。 春夜有些寒凉,方才揽住我的温暖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我有些不适应。行辕大营四个字更像是一只不吉的鸦雀在心头盘旋,行辕大营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晚,却还要睿王亲自去处理的,一定是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这姑娘纠结,我也写得很纠结。话说这两人的坚冰似乎是要融化了,但是有变数啊有变数~ 嘿嘿元旦到了,祝亲们新年快乐!心想事成啊~ ☆、此生不欺 春日好眠,一觉醒来已近中午,穿过雕花窗棂的细碎阳光如幻梦般幽幽铺在窗前。推开窗户,屋外一片明媚,几只画眉在海棠枝上嬉戏,抖落一片花雨。 我的内心突然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愉悦与美好,宁静而安心。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次似乎是在...... “吱呀”一声门响打断我的思绪。侧首望去,门口立着之人,玄黑长衫于阳光下泛出墨玉润泽、翩翩广袖迎风拂起。不同于往日的身披战甲,也不是从前宫廷中象征官制的蟠龙华服,睿王这身普通衣饰居然把他衬出几分翩然自在,这样的他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扬眉故作讶异地打量他。他已大步迈向我,黑曜石般的眸中被春日阳光映出熠熠神采,光华流转,却只向我。 我心跳加速,望着他步步走近。 方行至窗前,他便迫不及待地伸手,一把将我手抓住。 他微微气喘,似是走得极急,又像是走了极远的路,狠狠捏得我手指生疼。澄澈的眼中浮起一层层庆幸与高兴,忽而又变为一丝愧疚和不舍。这神情让我莫名,他却连带眉梢也有些劫后余生的惊喜,像是重得宝物。 “跟我走!”他突然伸手至窗内将我拦腰抱出。 我惊呼道:“哎!干什么?去哪里!”还未喊完,双脚便着了地,原来他已将我放下。我为自己那点小小的想歪悄悄红了脸,我原本还以为他又要像昨晚一样......这大白天的公然抱着穿堂过院,实在是...... 他紧紧扶住我的肩膀,与我额头相抵,缓缓道:“去一个永远也不相互欺瞒的地方!”说完抓住我的手便往外大步走去。 我被他拖得跌跌撞撞,他却走得愈发急切匆忙。我隐隐觉得今日的睿王不同往常,从来没有见过他慌张,但是今日却如此急乱。 一路上仆从纷纷避让,见王爷行色匆匆,侍卫老远便将大门赶紧打开。 睿王紧抿双唇,一言不发,从侍卫接过缰绳,便将我抱上马背,自己旋即翻身上马。 “驾!”鞭子一扬,我们□的这匹巴贝尔宝马便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熙熙攘攘的京城街头,摊贩和行人匆忙躲闪,皆惊讶地望着起着高头大马的这两人如御风飞驰般在街上狂奔。 我死命地拉扯缰绳,急道:“慢些!我们会伤到人的!” “那谁想到会伤到我!”身后睿王闷闷的声音似从牙缝中狠狠挤出。 我一愣,回首望去,他冷峻的脸上居然有一丝丝的绝望和无助,这种神情让我的心蓦地揪紧,是谁让他也有脆弱的时候?还是只是我的错觉...... 白云山,屹立在京城西面,如一柄长剑直插云霄。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爬到山腰时,我已经几近虚脱,全靠睿王拉着我走。 他似是同谁憋着一股气般,不到山顶不罢休,而且还偏得拖上我。 我有些气恼:“我走不动了!”早饭和中饭都没吃,我是真的没能量走了。 睿王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半哄半劝道:“马上就到了。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半路放弃可惜了。” 我闷闷道:“我又不想来爬山,是你偏要拖我来。” 睿王突然正色望着我:“这段山路一定要我们一起爬上去,这样心才诚。你再坚持一会儿。”说到这里,他眼中神色现出些宠溺,“下山我背你。” 这么说倒好像我很娇气似的,我甩开他的手,撅嘴道:“下山谁要你背?这么陡的山,下山直接往山坡上一躺不就得了。净会装好人!”说完我便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睿王望着我这八爪鱼似的姿势,无奈一笑:“是是是,我是装好......”才说到一半,便提高了声调:“小心!” 我无奈地跌到他迎上来的怀里,仰望碧蓝澄澈的天空:苍天啊,我抓着草爬也不行吗?草也和我作对,居然能一抓就断。 “好了,别逞强了。”他不由分说牵上了我的手,摇头一笑。 山顶,长风飒飒,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远处低矮丘陵绵绵起伏,京城的街道房屋变得像一个制作精细的沙盘,阡陌原野青碧,河流如闪动的玉带。 我寻了块草地,靠着背后的巨石坐下,捶了捶酸软的双腿。这风景虽让人心旷神怡,但也没有这踏踏实实坐在地上的舒服来得真实啊。 睿王也坐到我身边,不像我靠向背后的山石,上身依旧挺直身板,直直望向京城方向。 我蹙眉奇怪道:“咦?你就不累吗?对了!明日不是还有什么骑射比赛?你跑来爬一下午山,也不怕明天连腿都提不上马去!” 睿王侧首微微一笑,那意思是:我又不是你!他转过头淡淡道:“骑射比赛延期了。” “延期?为什么?”我随口问道,突然想起昨夜的事,心里一紧:“是不是昨晚行辕大营.....” “不要问。”睿王突然急切开口制止我,眉头紧蹙,眼底隐隐忧伤和无奈,“我不愿意跟你说假话,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我怔怔望向他的眼底,捕捉到一闪而逝的害怕。 “你在担心什么?你也会害怕?”我涩涩开口。 他望向远方,目光迷离:“我不是神。”一句短短的话说得滋味百般。 今天出现在我面前的睿王是一个我从未了解过的他,想起他身上那些纵横缭绕深浅不一的伤痕,我的心蓦地一痛,他何尝不是个血肉之躯的普通人,他也会心痛也会伤心也会无奈,只不过有的时候人们习惯仰望他。 我轻轻覆上他的大手,长长叹了一声。随他一道将目光投向白云飘落的远山。 手背上突然一阵温暖,原来是他大手一翻反过来覆上了我的手。我侧首对上他的眸子,他极其执著地望着我。这种庄重的神情让我有一丝丝的心慌。 良久,他极其郑重地一字一句说道:“素华,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你相信我。” 我望着那双跳跃着点点阳光的黑眸,那里曾像是一潭沉静的深潭,让我捉摸不定,有时又像是蕴着火山的渊底,让我不敢直视。此刻却是充满了希冀和恳切,还有那隐藏不住的一丝害怕。 我仿佛受了诱惑般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心底一片迷茫。 他急切地在我眼底寻找答案,但答案却是如此不确定。 他流露淡淡失望,放开我的手,站起身,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雪亮长剑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在风中奏出“嗡嗡”的回响。 长剑飞舞,如流光旋转,又如一条银蛇在下午的阳光下飞舞。 碎碎的石屑被风吹散带走,他于剑端灌注了万千情绪。 片刻之后,我起身望去。 “山石为谒,此生不欺。” 我惊讶地回望他,却见他又做出了一个让我更惊讶的举动。长剑一挥,他已决然划破自己的掌心,摁到那刚雕出的字迹上,缓缓下移,鲜血将那八个字一一染红。 “我不明白......”我心痛地望着他鲜血淋淋的掌心。 “我只要你明白,我永远不会欺骗你!我今日敢对天地发誓,对先祖立誓,此山为证,此石为谒。”他仰望苍穹,随即又眺望京城方向。 半晌,他还剑入鞘,收回目光,眼中迷离隐隐心痛,“我不想失去太多。”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抚上我的面颊,“我可以挡住刀剑,却防不了无时不在的暗箭,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真的。” 他的话语低咽被呜呜风声带走,我的裙裾和他的长袍在山风中纠结。 我只觉得内心被一片苦涩和甜蜜搅裹得天翻地覆。 “我其实并没有太多东西,我不想失去的东西不多,可是,不要逼我......”他纠结地闭目,徒然又睁开,“我只想和你好好生活,像一对平凡夫妻一样好好生活。忘掉从前,相信未来,相信我!对我说真话,不要防备我,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能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说得恳切而心痛,那目光让我不忍触碰,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要被揉碎,爱与恨将我的心完整剥离晒在阳光下。我忍住眼中盈盈泪光,张开双臂扑入他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恨他,哪怕只有一瞬的甜蜜和错觉。 他坚定伸臂将我牢牢回抱。 穆穆清风中,我们二人相拥的身影被斜阳映照在“此生不欺”的山石上。 良久,他突然出声:“你叫什么?” “嗯?”我一愣,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从他怀里直起身,抬头看着他双眼坦然道:“沐素华!”这话一说出口,突然一阵轻松。来到这个时空的一年间,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坦然无畏地大声说出过自己的名字,自己真实的名字。 他低头看我,脸上露出孩童般的好奇和欣喜,那抹微笑映在脉脉余晖中霎时好看,“我叫高廷绪。” “咦?你不是叫高衍吗?”我奇怪道。 他笑了:“廷绪是我的字,我父亲取的。算上你,只有五个人知道。” “沐素华,是我的真名,算上你,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眯眼看他,“算来,还是我比较吃亏一点。” “哈哈......”睿王大笑,“确实是我得了便宜,那你说我该怎么弥补你?” 我得意一笑,下意识脱口而出:“告诉我一个你的秘密。你的第一个女人是谁?” 睿王没料到我竟然如此大胆,问这么私密的问题,他有些诧异和不自在:“你在意?” 我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我在意吗,若是不在意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妻妾满堂,我是不是应该屈服,还是...... “我说过不骗你。好,我告诉你......” “不要说了!”我突然打断他的话,心口气闷得像喘不过来,“我,不想知道了。”下意识地放开环在他腰际的手。 睿王的轻轻在我额上映上一吻,无奈长叹一声:“傻姑娘!” 斜阳脉脉,山风瑟瑟。 “来生,我一定早早寻到你。”半晌,他脸贴在我发际,低低开口。 我心底一紧,来生......我本是误闯到这个世界,我们的来生会有交集吗? “可是,我怕没有来生......”我声音竟有些发颤。 “那我们就过好今生!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沐素华,只是我的沐素华,是我想要守护的人。”他坚定地说,眸中是万丈霞光的流彩。 此生不欺,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做到,但此刻的我们是坦诚以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个高衍童鞋为什么一定要拉小沐到那座山上起誓呢,这个是有原因滴~并不是随便爬一座山,这和小高童鞋的一个秘密有关,他这章里表现的害怕和急切也是事出有因,各位看官明日继续关注噢~ 我努努力,明天争取更两章! 今天这章温馨一点,祝亲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万事胜意~~ ☆、爱妾 我们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城。我又累又饿,懒懒地坐在马上不想动。 京城的夜市热闹非凡,热腾腾蒸饺和香喷喷的桂花藕,还有......可是睿王死活不准我吃,说是胃痛要回府喝粥才好,他这么说也有几分自责,毕竟是他把我拖出去爬山,害人家硬生生地饿了一天呀。 回到府里已是掌灯时分,睿王带我去了书房,他命厨房做了粥菜送来。菜一上桌我便毫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睿王迷眼看着我吃,笑得像只狐狸。 我好容易腾出鼓鼓的嘴巴:“你......你怎么不吃啊?” 他摸了摸嘴:“唔,看你吃得香,我突然就饱了。” 我看了看被我吃得半半拉拉的粥菜,狡黠道:“不如我们一起吃,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将粥碗和菜碟往他面前推去。 “你真的饱了?”他不信地挑眉。 “饱了,真的饱了。”我肯定地点头,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很恶毒地想看看他到底怎么处理我喝剩下的这半碗粥。 “恩,这粥味道不错,府里的厨子莫不是换过了。”他已低头舀了两勺送到嘴里,随即抬头唤进一个丫鬟,“紫烟,最近府里是不是进了新厨?” 那个叫紫烟的小丫鬟低眉顺目地答道:“回王爷,是换了新厨,是王妃向皇后娘娘从宫里要来的,因为王妃最近害......” “好了,我知道了。”睿王打断她的话,随后笑着看我:“原来是宫里的御厨。你还想吃点什么?要不要来两碗银耳之类的甜汤?” “嘻嘻嘻......这汤汤水水喝多了,我现在特别想吃烤全羊。”我故意逗他,虽说今天饿了一天但心情却是特别好。 睿王一眯眼,嘴角挂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胃口这么大,要不换一道大菜?”语调慵懒而暧昧,他摆了摆手让紫烟退下。 紫烟将门带上,诺大的一个书房便只剩我和睿王。我渐渐觉出他眼里的危险气息,脸上的笑都尴尬起来,急忙转移话题:“不吃了,不吃了!什么大菜......以后再吃,医学上说了,晚上吃多了不好,嘻嘻不好。嗯,这个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说着便站起了身,这意思便是同睿王道别了,可他却一动不动坐着,噙一丝笑意盯着我,直盯得我心里发毛。 “你今晚不要回去了。”他淡淡道,似乎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我脑袋嗡地一响,他想干什么?越想我的脸越热,而他脸上的表情也越充满玩味。 “你!”我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拍桌子,也许是想“震慑”一下他? “我怎样?”他眯眼笑道。 “你......我......我不愿意!”我语无伦次,只抓住最关键这点。 “不愿意什么?”他似乎就像哄诱我说出来。 越说越说不清楚,我干脆不在理他,转身拉开门便要走。 一双臂膀从后将我环住,止住我迈出的步子,他强压着笑意的声音就贴在耳际:“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你紧张的。你现在是兰夫人了,自然不能和哈戴那没有品级的住一起,但是新院子还没有布置好,就暂时委屈你在书房住上两日。” “兰夫人?”我急急侧首,却差点与他的唇碰上,他趁机轻点了一下,笑得邪恶而得意。我错开他的吻,没有了一点玩闹的心思。 他觉出怀中我绷紧的身子,蹙眉道:“怎么?不高兴了?” 我硬着脖子道:“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妾室是一个失去人格尊严的称呼,因为她不但要服从丈夫,更要服从所谓的正室,一举一动都要察言观色,没有人身自由没有尊严可言,这是旧社会的不公!更是给本就处于弱势地位的女性套上的枷锁!”我也不管睿王能不能听懂,尽管发泄不满。 他收紧手臂,急急地低声安抚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陷入那种难堪的,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回北境了。到时候我们离开京城,嘉池关很美,有成片的红枫和樟子松,我们还可以一起去草原上骑马。嘉池关的王府里除了你不会有别的人。” 我绷紧的身子渐渐缓下,心底的悲哀却没少半分,北境的王府里除了我不会有别人,那就是说其他地方他并不能保证,比如说京城...... 也许是我要求太高,也许是我得寸进尺,但是我真的迷茫了,一切已经脱离我的掌控,其中也包括我的心。 “相信我。”他轻轻蹭着我的鬓角,似一声叹息。 “兰夫人,这边请!”老管家在前恭敬地引我前行。 兰夫人,每每听老管家这么恭敬地称呼我,我只有嘴角一抽的份,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吃过早饭,我便自顾自出了书房,漫无目的地随管家在这府里四处闲逛。这王府占地面积倒是不小,逛了小上午也没走个遍。眼看老管家倒是有些累了,身后跟的那一队侍卫依旧整整齐齐排着,我走到哪里他们就一步不离地跟到哪里。 我见管家有些喘,便往旁边的回廊上坐去:“我也有些累了,不如坐下歇歇。” “夫人且慢!”老管家急急挽了袖子便要擦拭栏杆,我身边还没有安置侍女,本来这些侍女做的活计却成了管家操心的。可惜管家的动作慢我一步,手差点没有碰上我的臀部。 他一惊,扑通跪倒:“夫人恕罪!小人该死!” 我不禁好笑,什么大不了的事,又没碰上,再说碰上也没什么,他又不是故意要调戏我,便笑着随口道:“又不会掉块肉,你不必紧张,快起来吧!” “又不会掉块肉?兰夫人这话可说得可真是有失王府体面!”一个高傲的声音挟着微熏的春风从回廊尽头传来,院中的海棠飘飘扬扬洒落细细的红蕊。一双金丝绣鞋踏着落到回廊上的片片花瓣,款款行来,云髻雾鬓,盈盈眼眸威仪不可直视。 望着她穿过岁月走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御花园的初次相见,她身上的高贵冷艳只增不减,当年的华阴公主已是如今的睿王妃。我俯身,用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道:“叩见王妃!” 她没有开口,似乎想看我能撑在那个福身半蹲的姿势多久,我压住心中恼火,又重复了一遍:“叩见王妃!” “兰夫人真是个雪肤玉肌的美人呢!”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搭在我手腕上。 “王妃谬赞。”我直起身同她对视。华阴的眼底尽是不屑,并没有惊讶。看来她早已得知我的长相,睿王将我严密保护,还是防不了她。 她望着我轻轻一笑,随即便看向跪在地上的管家:“李管家,你也是多年的老人了,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照你这所作所为,日后王府的下人怎么会守规矩!兰夫人是王爷爱妾,你今日的冒犯若当真论起来,砍了你的手也不为过!我掌管这王府,要是不罚你,怎么跟王爷交待!” 爱妾这字眼生生刺痛了我,她的话语里处处在提醒我自己才是这府里的正主。 李管家一听急了,膝行到她跟前,叩首于地不止:“王妃饶命!小人知错了!小人并没有冒犯兰夫人的意思,小人......” 睿王妃面无表情地轻抬下巴,示意身后的侍卫抽刀上前,李管家已吓到瘫倒在地。 砍手,李管家这把年纪便是取他性命,睿王妃分明是冲我来的,虽没直接训斥我,可这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足以给我一个下马威。我讨厌古人的妻妾争宠,如今却不得不面对。 陌上芳菲尽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17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17部分阅读 。 我按捺住心底厌恶和不耐烦,上前拦住那侍卫,向睿王妃屈膝,咬牙道:“王妃息怒!李管家并 无冒犯之意,相反他是太过尽职尽责。追究起来也是我不讲究,有失王府体面,若要罚,应该罚我才是。我愿意受罚,还请王妃饶过李管家。” “兰夫人这话说得倒好像是本宫错怪了李管家。”睿王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随即道:“也好吧,既然李管家已知错,那本宫就饶过他。只不过,活罪难逃。”她轻轻说完最后一句话,斜睨了眼李管家。 李管家没有丝毫停顿,毫不犹豫举手扇向自己的脸颊,左右两手轮流开工,响亮刺耳的声音回响在回廊间。 我不忍再看,扭头避开。看着一个老者跪在地上扇自己,凡是个有良心的人都会动恻隐之心,但是睿王妃没有,也许她的同情心早已在皇宫磨灭了。 “兰夫人真是菩萨心肠,你入府多日,我都未能来看你,今日凑巧在此遇到,不知兰夫人愿不愿与本宫一同走走?”睿王妃唇角的一抹笑意带着慵懒和不屑。 我微微一笑:“当然,王妃的美意,感激不尽。”也许之前我对见华阴公主有些顾虑,但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却突然冷静下来。我不信她敢将我怎样。 华阴举步在前,与我保持着小半步的距离,我懒懒跟在她后面,身后是浩浩荡荡一拨人,既有她的侍卫也有睿王给我安排的那堆侍卫。 “眼看便要中午了,不如请兰夫人到我所居用午膳吧!” 我抬首望她,她盈盈双眸透出些鄙夷:“怎么?不放心我?呵呵......王爷给你安排这些侍卫可都是百里挑一的,你要有什么事喊一声便行。” 我失笑道:“王妃误会了,只是我这个身份卑微之人还没来拜会您,怎么能要王妃先请客?”倒不是我怕她,实在是这妻妾的规矩恼人,不想和她多处。 华阴微笑侧过身来,缓缓摊开掌心,我只看了一眼便瞬间变了脸色,心猛地往下坠去。 “愿意跟我走了吗?”她的声音压得极低,随即得意轻笑着迈开步子。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对不起,今天太忙,只能更这一章,原来我以为能更两章的,但又冒出些事情来要处理。虽说下面这章已经写好一大半了,但是我不想敷衍,还想再认真斟酌一下,所以请大家见谅~~ ☆、鸩酒也是美酒 翩然居院内的妙音阁,华阴的寝居,她带着我迈入门里,随意指了指团花锦缎的坐席:“坐吧!这里没有外人。除了王爷,你是第一个来的。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妙音阁吗?” 这屋里陈设精致富丽,可惜我却没有心思仔细打量,急道:“请王妃告知,我父亲现在在哪里?” 华阴勾起一抹浅笑:“兰夫人还真是急性子,你的父亲我自会让你见,本宫不过是好不容易见兰夫人一次,想在饭前和你聊一聊罢了,这么不给面子。” 我咬唇,攥紧袖口:“禽兽尚且懂得报父母之恩,人若不爱自己的父母,又何以为人?王妃既然用那荷包引我来,必是有自己意图,不如直说。” 方才华阴摊在掌心给我看的那样东西正是莫褚时常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荷包,是我那早逝的娘亲所做。莫褚从来不离身,可是现在却在华阴手上,他一定是出事了!我怎么能不急! 华阴微启朱唇一笑,轻拍两下手掌,一列丫鬟鱼贯而入,片刻后桌上便摆满了丰盛菜肴,最后上来的丫鬟手中托盘盛着一个被布包住的酒坛子。所有人将东西放下后,便退出将门掩上,屋里只剩下我和华阴二人。 “今天这日子真好,想请兰夫人同饮一杯,饮过我自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劳请兰夫人倒酒。”华阴笑着指了指桌上那被布抱着的酒坛子。 这屋里在没有其他人,按规矩确实是我应该伺候她。为了见莫褚,我也顾不得用来自21世纪的思维去抨击这罪恶的妻妾制度,和华阴计较什么,便伸手去解那布。不料那包裹的布块解了一层却还有一层,像是莲花瓣般层层叠叠解不完。 强烈的不详预感蹿出心底,心也越跳越快,似乎有一种残忍的答案在等待我揭晓,一个让我既害怕又想知道的答案。手抖得愈发厉害,直到露出了一块沾染血渍的青布,我的心像被重锤击中,脑中嗡的一声,屋里顿时回荡起凄厉的尖叫。 惊吓之下我拂倒了桌上的菜肴,撞翻了身后的凳子,一片杂乱的破碎声响起,我跌坐在一片狼藉中,傻傻望着桌上那东西,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凄绝的惨叫居然是我发出的。 那是一个人头,头发凌乱,血污沾染成团,面目却是依稀可辨。那可怖的神情最后我眼中惟剩下一片鲜红中圆瞪的双目。 “爹!”我终于撕心裂肺地扑到桌上。 “前夜城外行辕大营,押来的乌月离俘兵聚众起义,闹事反抗者一律处斩,其中便有他—你的父亲。当然了,如果不是本宫派人找到他的尸首,你是永远不会知道的,因为王爷已经命人把尸首悄悄埋了的。”华阴淡淡开口,似说着一件平淡的家常事。 我仿佛听到心底某样东西破碎的声音,梦境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从来没有真实存在过。我只觉胸口中似有一把钢刀在翻搅,咬唇狠狠道:“是高衍杀了他?” 华阴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其实你也不能怪他,身在其位,他也是身不由己。就算他想为了你保全你的父亲,可在前夜那种杀红眼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法制止。景国也死了很多士兵,必须有人偿命。” 终于知道那天高衍为何匆匆奔去找我,寻见我时那眼底的庆幸又是为什么,他是庆幸我还不知道,庆幸还能继续骗我......悲愤至极,我将桌上酒壶杯盏统统一扫而下,哭着吼道:“有人偿命!明明是你们杀了我的族人!” 华阴突然放柔声音道:“我知道你难过,尽管放心哭吧!这妙音阁门窗墙壁都是特殊材料所制,外面人是听不见的,呵呵......平日这里可是我和王爷的闺乐之地,你想怎样都不怕外人知道呢!”华阴眼中妩媚闪现。 我哭着跌坐在地上,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我怎么能相信他呢?我怎么能相信他呢!我和那些乌月离俘虏又有什么分别,即使此时赦免了你,即便此刻对你好,必要的时候照样会取你性命,一分一毫的犹豫都不会有。 “唉!兰妹妹啊,说实话,我也不想跟你说这些,但是你要知道,有的事情看清楚了总比蒙在鼓里一辈子好,你若是将来有了儿女,岂会愿意他们和你一样生活在仇恨中?不过你是不会体会到那种心情的,因为你还没有做过母亲,而我......”说着华阴突然拭了拭眼角,轻轻抚着腹部,低首蹙眉道,“我也想让我的儿女能生活得开心些,他们的父亲能经常陪陪他们。” 我浑身一震,华阴公主怀孕了?那我现在,已经不能用一个“傻”字来形容了,简直是没有脑子!他有身份尊贵还怀有嫡子的恩爱正妻,我居然相信他会对我好。他是灭我族人的魔鬼,我居然相信他描绘的美好未来。 我......我堕落到了什么地步?而他呢,甜言蜜语骗了我,又继续杀我的亲人族人...... 我大口喘着气,仿佛不如此心变要被压炸一般,下唇已尝出腥甜的味道,指甲狠狠陷入手心,抠出血的疼却抵不了我心底之痛的万分之一。 华阴绕过桌子,俯身看我:“你想报仇对吗?” 我咬牙恨恨,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华阴微微一眯眼,突然阴冷笑道:“你真可爱!杀了王爷......呵呵,你别忘了你是乌月离进献的哟!你若是冒然出手只会让你更多的族人送死,你们乌月离人要有更多人抵命呢!昨天杀的战俘,那血将护城河都染红了,你难道是想让你们美丽的鸢带河也变色?” 我抖得愈发厉害,颤声道:“你们......到底杀了多少人?”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看清楚,你和王爷之间根本不可能有未来!仇恨是你们永远不可能跨过的鸿沟。当然了,如果你有足够坚强的心理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我也会祝福你的。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要报仇的话,你可要想好了,除非你能撼动王爷的地位,将睿王府彻底扳倒,否则你怎么做都是在伤害你自己和你的族人。你明白吗?可惜啊,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华阴用那种极度可怜同情的眼神望着我,又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心变得越来越冷硬,我浑身颤抖着扶桌角慢慢站起:“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相信他,永远不会。 天色渐暗,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我靠着冰冷坚硬的椅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不住颤抖的身体,眼睛往哪里看都出现的是莫褚那圆瞪的血色双目,我痛苦地捂住了脸。 熟悉的靴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我从悲痛失望中回过神来,睿王已迈上屋前的台阶。 “屋里这么黑,怎么不点灯?” “哦,这就点。”我急忙起身背过他,将灯点上,悄然拭去脸上泪痕。 “你还没吃饭?”屋内徒然亮堂,睿王瞥见桌上的饭菜。 我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等你回来一起吃。” 睿王抱歉一笑:“忘记让人通报一声,我在宫里已经吃过了,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我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急忙低头看向桌上掩饰道:“呵呵......没关系,本来想和你一起共饮两杯,没想到,嗯,那就算了吧。” 他眸中闪过一线精光,盯着我微微红肿的眼睛,蹙眉问道:“你有心事?” 我心里一惊,我实在不是一个好演员,但是到如今,也只有豁出去了。 “当然,当然有心事了,辛辛苦苦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你,结果也没见个好脸色,白白浪费我一片苦心。”我嗔怪道,话音里带着一丝止不住的颤意,幸而此时听来更像是娇嗔。 “这是你做的?”睿王略微惊喜地向桌上看去,随即哄道:“不错不错,闻着就香,错过可真是要抱憾终身了。呵呵......廷绪不敢辜负佳人心意,这便吃。你别生气了,我陪你一起吃,好不好?” 他的哄慰此刻在我听来颇不是滋味,高衍,你就一直骗我吧!我倒要看你究竟想要骗到何时。 他乐呵呵地伸手去取筷子,被我将手拉住:“哎!” 他一顿:“怎么了?” “菜都冷了,怎么吃?”我抱怨道。 “那让厨房热一热去。”睿王随即唤来丫鬟将菜肴端了下去。 “廷绪,他们估计要一会儿才好,不如我们先喝两杯。”我亲昵地抱住他的胳膊,将脸贴在他肩上。 “唔,廷绪?”睿王低头在我额上印上一吻,“呵呵......我喜欢听你叫我廷绪,再叫一遍。” 我心底一阵战栗,手止不住地颤抖,只能紧紧握住他的胳膊保持镇定,尽力笑得灿烂:“廷绪~”还故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你今天实在......”他笑得很暧昧也很开心。 “实在怎样?”我低头娇羞道,随即推了他一把,“你这人,对你好了还觉得不舒服?难道要我学河东狮吼你便高兴了!” 睿王爽朗大笑:“那也可以啊,民间传言我是玄虎星下世,正好配你这母狮子。” 我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跨物种了!你胡说八道,我要罚你三杯!”说着我就取了桌上一只酒杯凑到他唇边,这酒是我之前就已倒好。 他眯眼笑看我,就着我的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我紧接着又连倒两杯,他依旧没有抗拒,都是微笑着将它喝下。 我望着他喉头上下滑动,那酒水已咽下,暗暗舒了一口气。 回身将酒杯放下,正迎上他抚上我面颊的大手,跳跃的烛火映在他沉沉黑眸中,像是点燃了一簇火焰,“我刚才是想说,你今天实在很美。” 万千情绪汇聚于心底某一点,在胸前里汹涌澎湃地撞击起来。我拼命咬紧牙关,怕自己一个憋不住就要对他吼出真心话。我不想听他再骗我,但我更恨自己会不由自主地被他蛊惑。 “不要皱眉,我喜欢开开心心的你。”他伸手抚平我眉间的皱起。 我决心不让他再掌控我的情绪,今天,我必须控制住场面。 我深呼一口气,伸手环住他的腰,倚进他怀里:“和你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半晌,他的呼吸近在耳畔却没有言语,只是默默抚上我顺在肩头的长发。 “素华,这是梦么......”他低沉的声音呓语般传来,“为何我总觉得这几日美好得像梦一样。” 我鼻端微微酸涩,这确实是一场梦,一场应该醒了的梦。 “这怎么会是梦,你看,我不是真真实实在你眼前吗?”我笑着说,却不敢抬头,怕被他看穿眼底的伪装。 斜眼瞥见桌上的那壶酒,我咬咬牙道:“听说你喜欢喝边塞的雪夜酒,这壶酒可是我着人在京城找了一下午,好容易才寻到的,估计味道不太对,你看你都不说好喝。” 睿王搂住我腰肢的手紧了紧,他低下头,轻轻地抱着我一起晃动,似真的沉醉在迷梦中,抵在我鬓角的呼吸温热无比。好半天,他才缓缓道:“只要是你给我喝的,鸩酒也是美酒。” 我心底一紧,莫不是被他察觉出什么了...... 我笑着抽出环在他间的手臂,转而密密缠绕他的脖颈,额头轻轻擦过他坚毅的下巴,将唇蹭上耳垂,哄诱般呵气道:“你若是把这壶酒都喝了,我就许你一件事。” 结茧的大手将我下颌抬起,我的眼睛正对上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他毫无掩饰的深情让我无处遁逃,我微微侧首想避开,他却固执地将我的脸重新扶正。 四目相对,他的眼底如深邃灿烂的夜空,有光华流转。 不能失败,这时候闪躲就是功亏一篑,我迎上他的眸子,努力想着他曾有过的好,这才让我不会有恨意出现在眼底。但是,越想,心底就越是越纠结。 他凝视我良久,在我眼中努力探寻着什么。 就在我几乎要撑不住他这如炬目光之时,他突然开了口:“好!我喝!”他的目光仍流连在我眸中,一手已举起那酒壶,仰首大口大口地喝下,没有露出一点一滴。 我望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一种报复的快感油然升起,但心底也在同时痛得不能自已。 他将酒壶倒过,低头看我:“一滴不剩。” 我还未开口,他已扔开酒壶,拦腰将我一把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唉,美好总是短暂滴~ 其实偶在这章里埋了不少伏笔,嘿嘿亲们可以猜一猜 ☆、尘世夫妻 我心跳得急速,后背着到软软的被褥,他的身子随即压来,却是撑在了我的上方,他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与我呼吸相融。 我脸颊滚烫得几乎能将周围空气熨热,他的眸子此刻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里面有万千情绪在翻涌。 “你真的快乐吗?可为何我看得到你眼底的忧伤。”他突然开口。 我浑身一紧,从四面八方涌出的悲、恨、不舍和绝望将我紧紧包围,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缓缓闭上双眼。 他轻轻咬住我的唇瓣,似挑逗般慢慢辗转,撬开了我的贝齿,唇舌相缠间他愈发吻得急切而激烈。似饱含万般的绝望和无奈,他突然变得粗暴,像一个沙漠中行走已久的人发了疯似地拼命汲取。 我一片混乱,内心如溺水般挣扎。 腰间一松,原来他已扯开了我的腰带,我突然有些慌乱,药效怎么还不发挥作用,华阴不是说只要半柱香时间吗?难道她给我的是那种药?这个念头匍冒出我即刻吓了一跳,但不可能吧,她难道不嫉妒...... 大手已划开我的衣襟,猛然间莫褚惨死的景象和华阴抚着小腹得意微笑的神情闯入脑海,我心中一痛,狠狠咬了下去。 “唔......”睿王闷哼一声。 唇间尝到了腥甜滋味,他顿了顿,唇瓣微微撤离,他深邃的眼底绝望与希望交织在一起,凝成星星点点的痛苦光华。 他为什么绝望......又在希冀什么...... 下一秒,他坚决地凑下唇,狠狠回咬我,我吃痛轻哼,他却停住不动了。 口中咸涩腥甜,不只是他的血还是我的血,其中混有我的泪。 他慢慢移开唇瓣,两人面颊相擦,他将头埋到了我的颈窝。 夜幕沉沉,窗外一阵疾风刮过,似有一场夜雨降至。 他的呼吸渐渐沉稳,沉重的身子压得我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却不敢动。 “你以为你要死要活的可怜样子,王爷就会继续心疼你,爱护你!我告诉你,你不过是一个影子一个替身罢了,你和王爷从前爱过的一个女子很像,这就是你能够出现在这个王府的唯一原因!” 华阴那冷冷的声音像一道闪电猛然滑过心头。 “这是拨云散,你若是不信,可用它去问问王爷。看你到底在他心里值几两几钱?” 是的,睿王喝的酒里被我放了拨云散,不过我不是用它来质问睿王是否曾爱过宇文韵玦,而是让他告诉我那个天大的秘密。 “王爷?”我试着小心出声,“高衍?”他依旧没有反应,“廷绪?廷绪......” 我轻轻摇晃他的肩膀,他似乎已沉沉睡去,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我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推翻到床的里侧,他随即仰面睡在了床上。 我疾步行去将房门打开,一阵凉风卷着吹落的花瓣在院里打旋,黑沉沉的天幕上风云席卷,就要下雨了。 “紫烟,王爷要休息了,今夜的晚膳不必再传了。这书房有我就行,你们都退下吧!” 紫烟有些讶异,同另一名侍女面面相觑,低头道:“回兰夫人,奴婢是该值夜的。” “不必了,王爷已经吩咐,这院子里不要出现其他任何人,你们都走吧!留有院门口侍卫便行。”见她们还迟疑着不动,我板下脸来,“难道还要王爷亲自出来跟你们说一遍?” 紫烟和那个丫鬟口中急急道着:“奴婢不敢。”便匆匆退下。 我脸上掠过一丝冷笑,将门缓缓合上。 内室的烛火被窗缝中漏进的风吹得摇曳不止,我将窗户一一合严。四下里一片安静,屋外已没有人,惟有风声瑟瑟,屋内只听得见睿王平稳的呼吸声。 床榻上,他睡得甚是安稳。 “廷绪?” “嗯。”他低低支了一声。 我心下一紧,不知是药效发挥作用了,还是他下意识地答应。 “昨天你去哪里了?” 他似梦话般缓缓开口:“和素华......去白云山。” 他这说的倒是实话,我心跳得几乎想要蹦出来,又继续问道:“你的王妃是谁?” “华阴公主。” 我小心地望了望门窗,深呼一口气平静下来,压低声音道:“那你告诉我,玉玺和牙璋在哪里?” 下了一整夜的雨,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薄薄的晨曦映着枝头花苞上的露珠煞是好看,青石砖上星星点点沾着粉白嫣红的细碎花瓣。 几只欢快的鸟儿立于枝头,迎着浅蓝的天空婉转而歌, 我小心地托着手中托盘方迈入院中,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仅着一身白色中衣的睿王出现在门口,他揉着太阳|岤,看见我时眯眼笑了,那样爽朗的笑容比之朝阳分外不减,纯净美好得像枝头晶亮的露珠。 “王爷,你醒了。”我心头微微一颤,转头掩饰不自在,吩咐道:“紫烟,进去伺候王爷洗漱吧。” 站在院门口的紫烟应声,跟在我身后,端着已准备好的水盆往书房走去。 紫烟进去里屋伺候睿王洗漱,我在书房外屋的桌案上将早膳一一摆开,隔着紫檀木屏风,看得见床上凌乱的被褥。 “好了,你下去吧。”不一会儿,听得睿王吩咐紫烟退下,我将托盘递给紫烟带出,转身便见仅着中衣的睿王已转出屏风来。 阳光穿过窗户射入屋内,我瞄了一眼他隐约可见的紧实胸肌,急忙低头看向桌上的包子,用勺子搅着粥:“怎么不穿外衣,小心凉到了。” 他咧嘴一笑,那笑里竟有几分讨好的意味:“那丫头笨手笨脚的,不如你帮我更衣。” 我一惊,手下的瓷勺磕到碗沿,清脆作响。他那身外袍我可是怕了,昨夜他睡过去后,我折腾了半天才帮他脱完的。 我抬头,见他依旧笑着看我,他今天这从头到尾的笑意让我不安,可我在他眼底却寻不到一点异样。 “娘子。”他笑着走到我身侧,拉起我的手,那引诱和哄劝的神情和他日常的威仪实在不衬。 娘子?我震住,望着他。他难得显露的这般“可爱”让我煞不是滋味,手下意识缩了缩,轻叹一口气:“好吧,不过,你那身衣服实在是麻烦得紧。我试试吧,要是穿不好,你可不要怨我。” 他笑得更灿烂了:“娘子聪慧可人,怎么能穿不好。我不穿昨日那身,我已让紫烟去取衣服去了。” 他一口一个娘子,叫得我心乱如麻,却还得勉强绷出笑容来。 紫烟将衣服送来了,是一身极普通的玄色布衣。 和风拂入,我们站于窗下。拉开衣袖他便听话地一只一只地套上袖子,我又替他正了正衣领,额头与他长出短短胡茬的下巴离的极近,我专注地抚平他的前襟。 “对不起,昨晚,我喝醉了。”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抚过我额头,他似乎对自己匆忙醉倒很是懊恼。 对不起什么?我看,他是对不起自己,没有完成他想做的事。我心底一声轻哼,抬头莞尔一笑:“来日方长。那酒许是太烈了,或是酿造的不纯正。” “来日方长......”他玩味似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伸手取来腰带,为他系上。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不对,你怎么穿这身衣服,你今天不去上朝了?” 他淡淡道:“昨天和皇上告过假了。明天是骑射比赛。” 我轻轻哦了一声,没有想到这么快,明天...... “又在想什么?”他把玩着我一缕头发的发端。 “没.....没什么,只是,在府里怪没意思的。你那天说的带我去射猎比赛的事,还算不算数?”我小心地问,唯恐他突然变卦,将我的计划全盘打乱。 “当然,只要你愿意。” 我咬唇笑道:“我不想见那些人,恩,你知道的。所以,我只能乔装成你的侍卫。” “侍卫?”他看了看我抵到他下巴的个头,苦笑:“好吧,我挑几个个头矮些的和你一起去,免得......” 提到明天,我心头没来由地烦乱,气恼道:“你这结扣,我不会系,还有玉佩,要挂哪一块?” “随便哪一块,你不是嫌府里闷吗,我今天带你去出府去。” “今天?”我一惊,差点没拿住玉佩。 “怎么了?今天,你哪里不舒服吗?”他担心地蹙眉,伸手便搭上我的脉。 我知道他懂医,骗是骗不了的,便缩回手正色道:“我很好,只是王爷不是要准备明天的骑射比赛吗?还是待在府里吧。” “那你不必担心,我告假也不是因为这个。我从小生在侯门,成年后又一直在战场厮杀。时常说戍边保一方百姓安宁,可这寻常百姓的日子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想和你一起体会一番尘世夫妻的日子,好不好?” 我思量一番,笑着点头:“好。” 今天是京城的集市,商贩云集,来来往往的百姓,一片繁华热闹。 我着一身紫罗色布裙,睿王一身玄色布衣,隐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不过睿王卓然的气质倒是时常让人侧目。这不,卖桂花糕的小姑娘偷偷瞅了他两眼,瞬间脸就红了,连数数都不会了,居然多给了我们一块。 睿王也不吭声,只是多给了她几个铜板,那姑娘张口喊着“多了多了!”睿王已拉着我的手离开。 “真小气,你就不能多给点。”我抱怨道。 他无奈一笑:“娘子,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对平凡夫妻。普通百姓像你这般过日子,恐怕是要时常饿肚子的。” 我叹气:“就算不是我这样子,饿肚子的人也不少。”说着瞥眼向路边成群的乞丐望去。 睿王的目光落到那些人身上,眉头微蹙,随即握紧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郁西府至宛城一带今年遭受蝗灾,朝廷赈济粮已拨下。但那一带是郭氏势力本乡,由郭氏族人完全掌控。他们根本没有赈灾,而是借机囤积,中饱私囊。”睿王冷冷说道。 “那皇上不知道吗?” “皇上如今身患隐疾,时常不能上朝,朝中大权一半都旁落到郭氏手中,再者郭氏一门经营多年,根系庞杂,本乡势力最为稳固。查案的钦差又岂敢当真追查下去,最后罪责还不都推到太守身上,郭氏反而成了直谏的忠臣。”睿王面色沉下,眸中又恢复了惯常的阴冷。 郭氏的势力居然已经壮大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我真的按照自己的计划做了,那会怎样......似有一股寒气侵入四肢,我突然觉得一阵眩晕。 “你怎么了?脸色不好。”睿王见我不语,侧首瞥见我有些苍白的面色,蹙眉扶住我的肩膀。 我心中一片混乱,目前的情况错综复杂,我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只茫然地摇摇头。 睿王的面色愈发不好看,他二话不说,将我抱起,惹得街头众人一片侧目惊呼。他却不管不顾直直走近了最近的一家铺子,把我安置在凳子上坐稳。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搭脉在我腕上。 我苦着脸摇头,我真的装不出来了,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笑出来。 “脉象上没有什么大碍,似乎是昨夜没有休息好。”他有点暧昧地笑道,“昨夜你歇在哪里?” 我身子一紧,脸上骤红,虽说昨夜我和他确实没有过什么,但是后来我去的那地方...... “还能睡哪里......你把书房的床占得满满的,又睡得那么死,我拖不动也推不动,幸好,外屋还有个软榻。”我红着脸解释道,不知道这脸红是因为忆起昨夜还是因为撒谎的心虚。 “哎哟,瞧公子和小娘子恩爱的。”一个女人大嗓门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抬头,只见一个肥壮的女人向我们走来,圆圆的脸笑容可掬,“两位吃点什么?” “你这有些什么?”睿王问道。 “客官瞧您说的,我们这‘一行白鹭’||乳|鸽店,京城谁人不知啊,您是外地来的吧?”这女人似乎是老板娘,说话时爽朗地笑着。 听她说那一行白鹭||乳|鸽店却是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名字起的。 睿王见我笑了,也笑了一下:“那就上盘烤||乳|鸽吧,再随便上几样特色小菜”。 这||乳|鸽自是吃不太斯文,睿王不让我动手,而是亲自将肉撕开放到我碗里,他本是要喂我的,可周围那些目光已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哪敢张嘴去接。 “啧啧啧,这小娘子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啊。”老板娘上来收拾隔壁桌的残羹,在我身边略停顿,笑得像朵花,倾身对我低声道:“娘子,你家相公这般品貌,又对你如此,我白四娘开店二十年可是都没见过。莫负痴情人啊!”说完她又爽朗大笑着招呼客人去了。 我手中的筷子一顿,心里的伤口被狠狠戳了一下。莫负痴情人......连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也能看出什么来吗? “她跟你嘀咕了什么?”睿王眯眼笑着看我,手中仍细细撕着鸽肉。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这句话我差点脱口而出,但随后自己就回答上了:因为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这么一想,心又硬起来,我怎么能又一次被他的花言巧语和温柔举动迷惑!我说过,再也不会相信他! “没什么,只是让我们有空再来光顾。”我淡淡道,埋下头吃碗里的鸽肉。 下午时分,我借故累了,同睿王早早便回了王府。 睿王将我送回书房,却止步门前:“好好休息吧,免得有我在,你又睡不好。” 我刻意低头不看他温柔的笑意:“嗯,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会很累的。我就不送你了。” 他一笑,在我额头轻轻一吻:“好生歇着,我还有点事,出府一趟。” 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身影,我攥紧双手,狠狠咬唇,眼底居然还是涌出热流。 没有什么好不舍和缅怀的,他都是在骗我,在骗我,我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着,擦去脸上泪痕。 爱也好,恨也罢,不管是欺骗还是真情。 明天,一切就都结束了。 ☆、告密(一) 长风飒飒,旌旗猎猎,整个校场蔚为壮观。 御林军执闪亮长枪整齐排于场内,碧树繁华将宽阔的骑射场地团团掩映,看台上坐满顾盼神采、眉目美兮的美人,华盖招展、香粉轻纱、罗扇绮衣,与骑射场地中的阳刚气息在春风中融出一种别样的氛围。 一年前在城外猎场,驯马惊魂的一幕还在眼前,如今在皇城校场,似曾相识的场景却早已物是人非。我四下张望,盘算着一会儿如何进行计划。 西面看台坐着白月离汗王和白月离重臣及其女眷。景国文武重臣携女眷坐于西面看台。 衣香鬓影间我遥遥看到了最北面高处看台之上的皇帝和皇后,皇后依旧风华优雅,只是皇帝似乎更加老弱。听睿王说他身患隐疾,今日一见果然比一年前更憔悴,不时掩口咳嗽。 晴妃坐于皇帝下首之位,玉肌绮颜仍旧年轻。那一张张熟识的容颜一一闪过,藕荷色广袖纱衣的太子妃率一干太子侧妃坐于南面看台,其中一俏丽女子高髻繁饰,玉色宫装,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庞,不是如缀是谁?不,应该说是现今的宇文宝林。 她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侧首循来。我撤回目光,不自觉勾唇轻笑,尘封往事一一浮现,只觉浮生若梦。我并不怕被她认出的,今日所着乃睿王近身侍卫的衣服,还特意在面上粘了两撇小胡子。 未时,三通大鼓击过,御林军手持雪亮长枪齐喝三声,震天呼声划破长空,耀目日光下的御林军身着雪亮盔甲齐齐退至场边,两队劲装男儿随即从南北两侧策马入场,飞扬马蹄卷带起弥漫黄尘。 一朝服礼官稳步上前,朗声宣读骑射比试规则。 着月白拢袖衣外罩银色战甲的是景国队,共有四人。睿王昂首端坐于一匹通体墨黑宝驹上,他外罩一件玄黑披风更显俊朗傲岸,目光冷冷,神情睥睨。 睿王身侧依次是镇北大将军之子宇文璞、兵部侍郎郭郁律,还有那个传闻中放荡不羁的三皇子高杞。 对面十步开外,延克图与三个着青衣铁黑比甲的白月离男子傲然骑于马上。 冗长的规则宣读似乎让马匹都已等待不及,有几匹已打着响鼻轻轻踢腾地面。睿王轻拍坐骑额头,像有所感应般,那高大的玄黑战马即刻安静下来。 场中已置一棵新发绿柳,柔枝上悬数只金、银、铜三质精巧杯盏,今日比试是从百米之外策马奔过场心时拉弓射向杯盏,每人只有一次机会,每队四人完成后,看双方比试结果,射落金盏多一方为胜出者。 因是皇家娱赏,白羽铁箭都是没有箭头的矢箭,难以把握空气流力,今日又是春风较大,吹得那些小巧的杯盏悬于枝头左右摇晃,难度更大。 礼官宣毕退出场外,我分明看见睿王与延克图的目光在正午泛白的日光下碰撞出刀剑之森然寒意。 骑射比赛开始,校场一片静寂。 三皇子高杞提马率先奔向场心,正对柳树时侧身抽箭搭弓,破空之声划响,一盏银色杯子应声落地。 看席上女眷一声叫好响起,我却暗暗摇头,怎只射落了一只银杯,后面几人可莫要再失了准头。 延克图嚣张一笑,一夹马腹跃上校场,“咻”一声破空之后金光乍闪,一只小巧金杯在远处地上兀自打着转。 看台上响起一阵不小的叹息,西面看台白月离王笑着向景皇微微一福身,而他身侧几个白月离贵族女眷早已雀跃着欢呼起来,延克图得意地纵马绕场一周。 未待延克图退下场去,便见一个月白身影疾速驰过,未待众人看清,一只金杯已悄然落地,宇文璞坐于白鬃战马上淡然收弓,向皇帝坐席抱拳行礼。 景国也射落一只金杯,顿时士气大振,看台上一片欢呼叫好。 接下来轮到白月离人上场,只见一个白月离青年策马奔前,眨眼功夫一只金杯落在校场黄尘之中。 景国贵妇闺秀们纷纷轻声惊叫,随即猛摇罗扇抑或粉面涨红者大有人在,皇后身侧的长乐公主更是急得一跃而起。 众人纷纷将目光都投射至即将出场的郭皇后内侄郭郁律身上,郭郁律其人俊雅,只是眉间有些阴郁。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也算得上是个翩翩如玉的佳公子,但对他最深刻的印象自然是他与华阴公主曾经的一段情。 此刻,他紧抿薄唇,一张俊脸肃穆望向风中垂柳。他缓缓策马加速奔前,轻矢羽箭射出恰被微风一吹,明明瞄准一只金杯,准头一偏竟悠悠射向一只银杯。 现场一片静谧,两 陌上芳菲尽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18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18部分阅读 银杯一只金杯已是落后射落两只金杯的白月离,皇后面色有些挂不住,却仍是带头击掌,四周也才有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郭郁律眉间微蹙,有些不悦地折身下场。 “叮!”春风将箭矢碰撞杯盏的声音捎过,方才一阵骤然大风,让白月离人也失了准头,仅仅射中一只铜杯。 对于自己人的失利,延克图怒了,策马奔至北席前,下马向皇帝遥遥拜去:“启奏陛下,此刻风大,可否稍作停顿?” 皇帝开了金口批准,两队人马皆退至场边候着。看台上华盖招展,皇帝掩口剧烈咳嗽起来,皇后忧心地为其抚背说着什么,一旁的晴妃焦急倾身过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方才的一阵大风停歇,骑射比赛重新开始。 睿王却抬手示意且慢,道:“王子远道而来既为上宾,此次理应由白月离先行骑射!是为待客之道。请!” 延克图毫不客气地抱拳应了睿王的邀请,转头示意白月离最后一个上场的男子:“洛尼,上!” 那个唤作洛尼的人骑马姿势不似常人,而是侧身斜坐马背,老远便瞄准了金杯,及近处,箭矢飞射,一只小巧的金杯坠落于地。 以客压主,且此客还是臣服之邦,白月离今日有些过了。 显然白月离王也意识到这点,他摸着浓鬃笑得有些尴尬,侧首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场上的延克图则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点,依旧跋扈非凡,得意之情显露无余。 景国看台一片哀叹惋惜之色,白月离人已是三只金杯一只铜杯,景国才射中了一只金杯两只银杯,就算最后出场的睿王再射一只金杯也是输局已定!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的计划,耳中听得得得马蹄声响起,抬眼向场中望去。睿王已提缰缓缓步行至校场,□墨黑宝驹如通主人心意般也是举步稳健。他冷峻的面容上一派镇定自若的神情,傲然立定场中。 微风乍起,他并未做停顿等候风停,反而提缰策马,渐渐提速,及至场心时迅速从身后所负箭袋中抽出三只白红箭,目中精光一闪,搭弓扣腕一气呵成,挽弓如满月,三箭齐发! 三道疾速破空之声划破流淌的春风,三只闪闪杯盏坠落尘土。 四周一阵静默无声,春风扬起些许校场细沙,杯盏犹自在地上打着旋。 典官疾步上前,验查后用托盘高举金杯道:“睿王,射落金杯三只!” 景皇缓缓击掌,打破众人惊愕,四周这才响起一片排山倒海的轰然叫好。女眷们放下平日端庄持重,纷纷欢呼喝彩。 白月离汗王这才舒展笑意一同击掌。 此时平地骤起一阵大风,睿王立马校场正中,□战马抬蹄仰天嘶鸣,他伸臂将雕弓高高直举天际,玄黑大麾迎风翻飞。 场外御林军齐齐振臂高呼:“大景天威!”声声震耳,句句激荡。 泛白的日光照得睿王浑身拢在一片迷蒙光雾中,风沙飞扬间他神色肃然睥睨,犹如虎视天下般。我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他才是此处的王者! “哼!玩闹般游戏罢了,真豪杰真本事到我们瀚海草原比试一番!飞鹰走禽可不是那么容易射中的!”延克图策马行至睿王不远处,神情不满而轻蔑。 众人声音渐弱,千万双目光都汇聚于场中两人身上。 白月离王起身离席,对延克图怒斥:“延克图!不得无礼!” “殿下说笑了,今日骑射本是增进情谊之事,并非生死比武,殿下承让,高某谢过!”睿王淡然轻笑,略微福身抱拳,遂傲然回身策马离场。 “我特地准备了飞鸟数只,王爷可敢同我好好比试一番?”延克图突然出口。 睿王顿住离去的脚步,回身看向延克图。 白月离王的面色愈发不好看:“延克图,今日天的比赛已经结束,不得对睿王爷无礼!”随后对皇帝俯首:“臣下疏于管教,望陛下恕罪。” 皇帝微笑:“年轻人,争强好胜在所难免。白月离与大景既是友邦,便不必拘束于此。久闻大王子骑射冠绝大漠,睿王爷也是我大景之骁勇悍将,此次机会难得,不如就让他们比试一番。” 得了皇帝肯定,白月离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讪讪坐下。 场上,睿王和延克图静静对峙着。 延克图举手击掌:“抬上来!” 校场边上两名白月离侍卫抬上一个大笼,里面被叽叽喳喳的飞鸟挤得满满的,羽毛如飞絮般不断扑飞,惹得看台上一帮贵妇蹙眉掩口。 “睿王爷,这笼里总共有一百只飞鸟,小到麻雀,大到老鹰都有。待会放出笼后,大鸟飞得快、高,小鸟飞得慢,我们只按射中的大鸟来计算。谁若是射下那只最大的鹰鹫便是赢家!怎么样?”延克图傲慢地说道。 睿王唇角微勾,抱拳向延克图:“请!” 两人的侍卫奔上场去为他们各自换上了箭袋。既要射飞禽,那没有矢头的箭自是不行,那箭袋中装有的应是有铁箭头的羽箭。 延克图眸中暴戾之光一闪,大手扬起,场边的侍卫随即将笼门扯开。一片黑色的阴影瞬间扩大散开,在天上形成一片吵嚷的云彩。 众人仰首望向被暂时遮蔽的阳光。 场中剑拔弩张的二人以最快速度抽出铁箭。睿王沉着搭弓,出手沉稳。延克图则有些急躁,不过两人似乎都瞄准了飞得最高最快的那只鹰鹫。 “咻咻”两声,几乎同时两道寒光直刺天际。 一声极其尖锐的长鸣划破天际,那个急速飞向太阳的黑点赫然下坠,巨大的翅膀努力保持着平衡,却抵挡不了下落的趋势。 急速下坠,跌落,一阵黄尘扑起。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于那不断扑腾挣扎的鹰鹫身上,两支羽箭,一支红羽,一支白羽,二人都射中了! 跌落的鹰鹫落在睿王身侧,与延克图之间隔着睿王。 延克图的目光越过睿王死死盯着鹰鹫,突然那明明已经垂死的鹰鹫暴起扑飞,将它的中箭情况显露无余。 红羽箭射中鹰的颈部,而白羽箭似乎是射在翅膀上。 白羽箭是延克图的。延克图面色骤变,目露凶光,徒然暴怒着抽箭搭弓。 那箭头对准的方向不知是睿王还是睿王身侧那只垂死挣扎着往天上飞的鹰鹫,睿王似乎并未留意到身侧的异样。 四周一片惊惶尖叫。 我突然觉得浑身冰凉,眼里只看得见那支带白翎的铁箭。 只一瞬,脑海中闪过万千个想法。一个声音说:延克图要杀了他!你不就不必动手了吗!多好啊!你的仇人就要死了!另一个声音说:他要死了!你真不不难过? 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掐住,就要喘不过气来。 箭,带着白月离王族标记的鹫翎铁矢箭,箭尖闪着森冷寒芒! 延克图一松腕,那箭便直直飞出。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卖个关子先,不说女主要向谁告密,嘿嘿看过前面的亲应该能猜到她要做什么吧~ ☆、自由的机会 蓦然之间,睿王赫然旋身侧首,鹫翎铁剑已飞抵至面门,看不清他面色如何,只见他猛然后仰,大手往前遒劲一挥。 时光仿佛在这一刹那凝固停滞,周围的喧嚣被远远隔在了身外,我只听得见自己沉重而急速的心跳。 睿王缓缓直起身,容纳数百上千人的校场顿时一片死寂。 他面色沉静不改,举于胸前的右手握有一物,细看正是那只鹫翎铁箭!他利落翻身下马,似随意般握着那只铁箭行向延克图。 行至据延克图十步之外,睿王对惊愕的延克图淡然一笑:“拾获殿下羽箭一枚,现奉还!”言毕目中凌厉一闪,箭牢牢钉在延克图马前的黄土地上,箭尾鹫翎犹自微颤。 我哑声大张着口,心还剧烈跳动,往后猛然跌坐回去,这才发觉短短一瞬自己已是浑身汗湿。之后又不觉苦笑出声,我这是在干什么?如果延克图把他杀了,岂不是不用我再费工夫,刚才那一瞬难道我是在......担心...... 这个想法真的很可怕,我居然担心一个我要之置于死地的人,我闭上眼不敢再看他,想将这个想法驱逐出去。 现在,我该想的是,在比赛结束后,如何接近那个我想接近的人。 校场出现一阵短暂的混乱,白月离汗王携延克图至御座前一番跪拜请罪。 景皇本着北境初定,两族和睦之意赦免了延克图射杀朝廷功臣之罪。 朝中众臣以白月离王子年轻气盛为由和延克图是灭乌月离功臣之一的一番说辞,也为延克图减去祸端和责罚。 我望着一片称颂太平的场景,心底隐隐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延克图如此傲慢不恭,眼下虽是归顺,日后若是由他继位为白月离汗王,不知会有何举动 正想着,睿王已向我大步行来,行走间右手隐约有些鲜红溢出。 我咬唇望去,没说一字。 他感觉到了我的目光,眸中微微一线欢喜,将手藏到身后,用只我二人能听见的极低声音道,“没事!” 我低头不看他,有些不安,听得身后一阵细碎脚步。 一个浅绿宫装的侍女徐步行来,语音细软道:“奴婢见过王爷!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带王爷至彤华殿疗伤,王爷请!” “一点小伤,不必劳烦。”睿王冷冷回拒。 “皇后娘娘吩咐,入夜还有筵席,务必要为王爷疗好伤。太医已在殿内等候,请王爷移步彤华殿。”说话间那女子已俯首跪下。 “王爷,皇后所言甚是,此处是皇宫,留下污迹不好。”我也上前一步劝道。 睿王侧首凝视我,微微蹙眉不语,似有无奈。 这侍女将我们引入猎场附近彤华殿,太医早已候于殿中,睿王手心被箭头划破一道可怖大口,太医为其做了些简单拭药包扎。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睿王身上,我趁机悄悄退出彤华殿,这皇宫虽然阔别一年,但大体印象还是有的。 皇帝与皇后、一干嫔妃已经移驾皇宫内城,要见我要找的那个人,只有一个办法。 我最后回望了一眼彤华殿,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决绝转身。 “睿王妃派我前来送一样礼物给晴妃娘娘,请统领大人引见。”我恭敬地递上令牌给内城侍卫统领。 今日宫中白天有骑射比赛,晚上还有夜宴。内城守卫较之平常更为严密。皇宫内城侍卫统领甚至领了人亲自在各宫门巡视。很不走运,恰巧就被我碰见了。 侍卫统领接过我手中的令牌仔细查看,又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将我佩剑收缴,检查一番后才放行。 我暗自庆幸没被识破身份,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晴妃的琮华殿行去。这么冒然前去定是见不到晴妃面的,皇宫宫禁森严,我一个王府侍卫根本不可能直接见到嫔妃。 但是,我手里的这样东西可以让晴妃主动召见我。 皇宫内城回廊曲折,穿过道道宫门,要不时小心回避着宫里的主子。 转过一道宫门,迎面匆匆而来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我急忙低头站在路边。 来人根本没有留意周围的人,而是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去,看样子似乎是刚从前面皇后的崇仪宫出来。 郭郁律!我暗自思量:估计是皇后责怪他骑射场上表现不佳,丢了郭氏的脸,更差点失了景国的面子,可即便如此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吧? 往前走了几步,方才在路边行礼避让的几名侍女望着郭郁律远去的身影,脸上露出有些神秘又兴奋的八卦神色,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郭侍郎这是怎么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都说京城的贵公子里就属他最温文尔雅,这......” “我看八成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他和睿王妃的事......” “那不是京中讹传吗?难道睿王妃真的和郭侍郎......” “嗯嗯!”一名侍女留意到在旁缓慢经过的我,咳嗽示意伙伴住口。 我快步走开,心底却打起了鼓点。向来宫中侍女的八卦中都暗藏玄机,难道今天也不例外?睿王妃和郭郁律他们之间能有什么...... 莫非她给睿王戴了绿帽子? 我暗暗吃了一惊,这个消息可是够劲爆!若是如此,睿王会不知道? 一面想着,我已经走到了琮华宫门口,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脚步也慢了下来。 华阴那天抚着腹部一副哀婉的模样还在眼前,当时我是真的以为她已经爱上了睿王,与睿王鹣鲽情深的。可如果这些宫娥所说是真的,华阴不爱睿王,那她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她不是在排挤情敌?如果不是,那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一团团疑问笼罩在我心头,这几日我一直都处于被仇恨冲昏头脑的状态,此刻被这劲爆消息一惊,才猛然发现最近的事情疑点重重。 “站住!”琮华宫门口内侍伸手将我拦住,斜睨着眼看我:“哪里来的奴才一点规矩都不懂!这琮华宫也是你能乱闯的。” 我从半游神状态清醒过来,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公公教训得是!小人第一次进到这皇宫内城,不懂礼数,请公公见谅。” 那公公侧身挡住门里,接过玉佩摸了摸塞进怀中,嘴角掩不住笑意:“这还懂点礼数。说吧,什么事情?” 我愕然,一阵心乱,眼下状况疑点重重,我真的还要继续自己的计划吗?心底里另一个声音说道:不行!机会难得,睿王就要离开京城驻守边关了,下次再想找进宫的机会就更难了!不要再犹豫了,临阵自疑是在自乱阵脚! 这个计划我仔细考虑过,以郭氏的野心断然不能让他们拿到玉玺和牙璋,所以,我不能找皇后。 皇帝,我也不能找,一是因为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二是皇后一定在久病的皇帝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我这样一个陌生的侍卫冒然求见,就算皇帝见我,也必然引起皇后怀疑,相信在我告知皇帝的第一时间,皇后也一定会同时知晓。 唯一的可能就是找到晴妃,由晴妃找机会,在恰当的时机告诉皇帝,这个恰当的时机她自会把握。她有多希望自己的儿子九皇子登上皇位,我就能够多相信她。这是我对自己这一计划下的最大赌注。 “问你话呢?怎么哑巴了?”内侍有些不耐烦地提醒我。 做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没有退路了! 我咬咬牙,恭敬呈上锦盒:“小人奉睿王妃之命,将此锦盒交给晴妃娘娘。” 那内侍检查了一番我的令牌,甩出一句:“娘娘正在歇息,候着吧!”就转身走了。 宫门口只剩下我一人。突然间,心里空落落的,竟然没有报仇的痛快和兴奋。 我就要看着仇人被以谋反罪名论处了,我应该开心!我就要可以告慰莫褚和乌月离众人冤魂了,我应该欣慰! 可是为什么我会如此惶惑,如此心乱如麻...... 镇定,镇定!我一遍一遍跟自己说,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幕幕场景。 鲜血晕湿了胸口的衣襟,那把雪亮的匕首被染成刺目的鲜红,他却怀抱将他刺伤的我,笑得如沐春风。 他微眯双眸,眼中锐利精光闪动:“不论军令!我们就按照草原的规矩,比试一番!”他对着延克图斜挑剑眉,大手直指向我,“赢者得她!” 他眼中迷离隐隐心痛,抚着我的面颊:“我不想失去太多。我可以挡住刀剑,却防不了无时不在的暗箭,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真的。” 杜若楠说:“可惜我没有一个他,那样对我。” 想起杜若楠,一句话像一道闪电般骤然划过我的心头:“世上没有后悔药!有的时候一步差池,就会连累到无辜的人,甚至很多人。你要想好自己走的每一步路,不要再做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 一步差池,何谓一步差池......我默默问着自己。 “娘娘宣你到偏殿觐见。” 这声音像一柄重锤狠狠击在我心上,抬眼望去,面前的月宫门似乎变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关卡。 跨进去,他死,我亦不会独活。退后,我也许将永失报仇的机会,我的余生将要在怎样一种矛盾与愧疚中度过? 不过半步的距离,却隔着生与死,今生与来世。 我拖着沉重步子返回彤华殿,那长长的台阶似乎总也爬不到尽头。 睿王仍在殿中,他此刻正靠在一把椅上休息,见我回来,眸底精光闪动,随即将视线调转至殿内的错金博山炉上,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挥手让周围人都退下。 我惨白着一张脸立于殿门口,浑身冰凉。方才一路上紧赶慢赶,此刻见到他人,想要说的话都化作愤慨和疑惑,压抑在心口就要喷薄而出,出口却化作轻飘飘的两句话。 “王爷,属下病了。恐不能再在宫中护卫,请王爷恩准属下回府。” 睿王淡淡扫了我一眼,这一眼包含万千。 “沈敖!”一名侍卫被唤进殿内。“送她出宫!”说完,睿王扶额敛眉靠在椅背上,疲倦般闭上了眼。 我狠狠咬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身后的沈敖很知趣的没有催我,只是静候着。 睿王依旧闭目养神,直到我盯到眼睛酸痛,仍然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终于死心,掉头走出大殿,没有回头。 沈敖将我送至宫门口就礼貌地告辞了,任由我一人出宫去。 跨出宫门,宽阔笔直的宫道青砖幔地,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街道尽头似乎隐约可见尘世的房屋与百姓,那里的喧嚣与这天阙宫禁的肃穆安静如隔两重天。 风卷过青砖长道,太阳将我孤独的影子拉得极长。 街的尽头,是自由。 夜已深了,薄纱般的云将月光层层缭绕,院中那树晶莹的梨花幽幽独自开,前夜的风雨并未摧毁它的嫩蕊,残花已凋新蕊初开。 黑暗中隐隐约约一声门响,听得有些浮乱的脚步声响起。 “王爷,您小心!”一群人的惊呼响起。 “滚开!”一声暴喝过后,再无人敢出声,“都给我出去!谁都不准进来!”这声音里带着三分醉意。 踉跄的脚步声步步逼近,一声一声就像踩在我心底。 我紧紧盯着书房那扇木门。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随即,门被一把推开。 书房里没有点灯。 缭绕的云放开对月亮的纠缠,如水的月华流泻进书房,映照着门口的高大身影,也映出了他黑曜石般眼眸中的万般惊讶。 “你!”他微微晃了晃头,似想看清楚一些,“你还没走?”他话中竟有隐隐嘲讽的笑意。 我站起来,语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我不会走,因为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在得到真相之前,我不会离开。” 他静默片刻,突然大笑起来,那朗朗笑声仿佛可以直穿云霄。 良久,笑声弱下,他转头直视我眼睛,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疾走至桌前,隔着书桌猛然扼上我的喉咙。 我喉间一紧,几欲窒息,却强忍住欲吐的感觉,睁大眼睛倔强盯着黑暗中那双充满怒意的眼眸。那眸子此刻离我那么近又是那么远,里面有疯狂的恨也有绝望的爱。 “我给过你机会走!你若不走,从今以后别想再离开半步!此生,黄泉碧落,祸福生死你都得陪我走上一遭!”他低低吼出这句话,浓重的酒气袭来。 ☆、坐看青山老 我惨然一笑:“放心吧,要死我也会和你一起死。” 他浑身一震,突然失神的松开手,退后半步怔怔望我。 我抚着脖颈,心底一阵悲凉涌上:“你早都知道了,对吗?” 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知道我的计划,也知道我今天离开彤华宫去做什么,甚至这几天来,我的所想所做都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他微微蹙着眉头,满目伤痛,低低地笑了:“呵呵呵......知道又有什么用?知道只会让等待的人更痛苦,让希望统统变成绝望。你可知道,从前夜到昨日一整天,甚至到今天我站上校场前一刻,我都一直在等,可是......” “可是我让你失望了!”我苦笑,“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让我进宫?” 他神色奇怪地望着我:“因为我想赌一把。” 我喉咙发涩:“我也想赌一把。” 他眸子一闪,轻笑:“你想赌什么?” “我要赌你给我的一个承诺。”我深呼一口气,“你曾对天地盟誓,不会骗我。你可还记得?” “从未忘记。” 我笑了:“那你一定也还记得你对我说过,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让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紧抿双唇定定看我。 我眼底热流上涌,鼻端酸涩,连带声音也微微发颤,“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喉结上下一动,眸光沉沉。 我狠狠咬唇:“我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莫褚是怎么死的?” 他静静望我,却开不了口。 半晌,屋里只听得到我因激动而变粗沉的呼吸:“你说话啊!是不是......他是不是你杀死的?是不是!是不是!”我扑上去抓住他的前襟疯狂摇晃。 他绷直了身子任我摇晃,目光沉沉落在我身后。 良久,他平静开口:“是,我是刺了莫褚一剑......” 一个响亮的耳光甩上他左颊,我胸前剧烈起伏,终于哭出来:“混蛋!你这个混蛋!我知道我不能相信你!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你!” “你听我说!”他急切抓住我肩膀,“你冷静点!” “我不听!我不听!我再也不会相信你!”我挥舞着手臂摆脱他的束缚。 “你安静些!”他一声大吼,将我摁回椅子上,固住我的肩膀。 我挣不过他,颓然地靠着椅背上,目无聚焦地望着天花板。 “你有没有想过,行辕大营里的俘虏为何要起义?他们绳索相连,且手无寸铁,何来武器起义?”他目光紧锁我的脸。 我依旧看着天花板,泪水顺着面颊缓缓流淌。 “俘虏营共有十营,却只有莫褚所在那营起义。我赶到时,整个营地已经一片混乱,所有乌月离俘虏都手持大刀......” “你的意思是你一点过错都没有,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挑拨指使?”我打断他。 睿王微微蹙眉:“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我有必要听吗?你说不骗我,可是这两天的我,在你眼里跟跳梁小丑又有什么两样?你什么都知道,却一直冷眼旁观我的表演!那夜,你根本没醉,对不对?这难道不是欺骗吗?” 他顿住,山岚重瘴般的怒气在他眼波中涌动。 他的脸慢慢凑近,近到我们几乎唇鼻相碰,那声音低沉绵痛:“你到底要我怎样?你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吗?我做了这么多,你都看不到,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那杯酒,我早就闻出异样,但我还是心甘情愿将满壶酒一滴不剩地饮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是的,他当时说:“只要是你给我喝的,鸩酒也是美酒。” 原来,他是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还喝?” 他苦笑:“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呵呵......我倒愿意我真的醉了......”他松开我,踉跄后退半步。 我怔怔望着似醉非醉的他。 “可惜,素华。”睿王轻笑,“我还从来没有醉过。你找的酒还不够烈!” “你......你现在不就醉了?” “我醉了?哈哈哈......”他放声大笑起来,“世人眼中的醉未必是真,你眼中的我又是什么样......” 泪水滑落,我摇头:“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再相信你说的话,但我还是回来了......真醉与假醉,就如那夜与今夜,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那晚,就算你没醉,可你也不可能抵挡得了拨云散!” 睿王低低笑了:“素华,你不要忘了我的母亲齐王妃是医药世家出身,我用内力暂时封住了|岤道,延缓药力发挥,在你出去吩咐紫烟的时候将药力逼出了。怎么样?我的回答你满意吗?”他话音里尽是嘲讽。 难怪他当时吻我是那么绝望和疯狂,难怪他抱着我说怕这一切只是幻梦......原来他一直如此痛苦地清醒着。 “那你告诉我玉玺和牙璋的下落,是假的?”我颤声问道。 “不,那是真的。”他肯定答道。 那夜,我用拨云散追问他玉玺和牙璋的下落,他的回答是:“王府。” 王府这个概念太大,我继续追问他却不答了。王府有两个,一个是京城的敕建睿王府,一个是北境的。我猜测在这个王府的几率很小,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趁夜进入他的寝居搜寻一番,又在书房寻找,可是依旧没有找到,只偷了一块令牌。 “你......”我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知不知道让皇帝知道他私藏玉玺和牙璋,他会死得连渣都找不到。很明显,他知道。 “我说过不骗你,我也不是非刻意隐瞒莫褚的死因,只是这件事绝对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必须调查清楚,才能给你一个交待。本来我一直怀疑是白月离人动的手脚,但自从华阴找你,我才察觉谁是真正的幕后主谋。华阴远没有那种能力,一切只能是她背后之人操纵。” 我浑身一凉,华阴背后有人? “你是说......”我心底一沉,没有想到世界上最想要睿王性命的不是我,“可华阴找我和乌月离俘虏暴动之间有什么关系?” 睿王眼眸扫过我紧咬的唇角,“那晚我们在房里的谈话被人偷听了。” “谁?”我心底一紧。 “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处理了。”他回答得淡淡。 我突然觉得浑身一阵寒凉,那晚的谈话,那晚我去睿王房里找他,我们说什么了,我突然觉得头脑一片混乱,却又由这混乱中渐渐理出了头绪。 “华阴背后之人......想置你于死地!有人偷听了我们的对话,知道我手握一个可以置你于死的秘密,但又不能直接来问我,怕打草惊蛇,便激将我......”我这才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多大的陷阱,我怔怔抬眼望他。 斜飞的剑眉,俊朗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双威严精明不可欺的眼眸。 突然间,近来景国发生的大事和朝堂一些动向,与这些事情在我脑中形成了一个逐渐清晰的脉络。 “你被怀疑了?”我问道。 睿王眯眼看我:“你还能猜出些什么?” 我笑了,笑得开心而放肆:“王爷好筹谋!这幕后主谋也许根本不知道王爷手上的秘密,不是怀疑王爷,而是忌怕王爷的权势声望!明着削藩不成,只能用着阴招。想来伦格尔额也是王爷特意放走的吧?” 睿王未答我话,眼底微有赞叹。 “乌月离王子侥幸逃脱,留下后患。白月离虽臣服却依旧跋扈,北境表面虽安,实则危机潜伏。若非如此,一旦天下安定,天家必定毫不犹豫将王爷除去!这些不安的棋子正是你一手安排!”我将心中所想一语尽出,登时惊住。 他不愧出生王权之家,运筹帷幄间风云翻覆,所有势力相互制衡,还要安得万民。只是他功高镇主,皇室早就对他有所忌惮。 乌月离俘虏暴动只是一个导火索,华阴和她背后之人料定我会因为丧父之痛跟睿王翻脸,更会因为他不是真正喜欢我,只是将我当成一个替身而对他绝情!这幕后主谋想激我说出那个我知道的秘密。可他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吗,还是只是想抓住一些睿王的把柄? 睿王知晓了一切,却不动声色,还放我进了宫,这场赌局太惊险。 “你的赌注下得太大!用你的命去赌,值吗?”我缓缓开口。 “值!”他坚定道,“我很庆幸,我赌赢了!”他扬起唇角微微笑了。 是的,他赌赢了,今天下午,我并没有迈进晴妃寝宫,而是在通传的内侍惊讶的目光中脚下生风飞也似地逃离了。 一路上,我走得急促而慌乱,心心念念想的是我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彤华殿不是一个追究往事的好地方,我忍了。可万万想不到他居然甘愿放我走,对,他当时说的是送我出宫,而不是送我回府。 这也难怪他方才推开房门见到我时的讶异,他一定以为我不会再回来了。 “我当时就想,如果你说了,我会放你走,我自己来承担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但,如果你回来了,我们就要生生死死都在一起!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离开的机会!”他的声音似从唇间狠狠挤出。 我闭眼,觉得一阵从心底里泛出的疲倦。 我们所有的人,何尝不是这一棋大盘中的一颗棋子,所有阴谋阳谋都让人防不胜防。难怪在白云山上连英雄盖世的睿王都会无奈地说一句:“我可以挡住刀剑,却防不了无时不在的暗箭。” 我没有那种谋略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更没有那般心思看穿一张张高贵的面孔下藏的是怎样丑恶可憎的真实面目。 对睿王而言,让他对我全部说实话,他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就像牙璋和玉玺的秘密,睿王既然敢放我进宫,那么即便我对晴妃说了他私藏玉玺和牙璋,他也一定早就备有对招!这就是他不可能告诉我的,也不愿意此刻说的。 我们本就不可能完全坦诚以对,“此生不欺”对我们这样的两个人根本就是奢望。 这一切,真的让人厌倦了,我不过想寻一个相爱的人过平平淡淡的日子罢了,但是这一年,刀光剑影、阴谋阳谋,日子过得惊心动魄。 “我累了,让我走吧!”我掩面低声道。 睿王紧张地扣住我肩膀,抓得我疼,“我说了,既然你回来了,不管生死祸福,黄泉碧落,你都要陪我走一遭!我不准你走!” “可就算你跟我解释清楚了一切,你我都是被人算计的,我还是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了。我无法原谅你,莫褚是你杀的,乌月离是你灭的,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会有人拿这些事做文章!我不知道这次我放过你,下一次我会不会真的将你推向深渊!”心底无比酸楚,就像有人要将心剜出般。 “下一次是下一次的事。那我们就试一试!”他急切而坚定地说道,深邃的眸子盛满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们要是不从我口中榨出那个秘密,是不会罢休的!” “有我在,他们就休想动你!” 我苦笑:“你要怎么保护我?你能时时刻刻将我保护得密不透风吗?也许你可以把我关起来?呵呵......但我不想做笼中画眉,更不想失去自由的翅膀。高衍,这是命,我们没有在一起的命。这不是我要的生活。如同你不愿对任何女子付出真感情一般,我也不愿意与你这样的男子共度一生!” 睿王抓住我的大手突然用力,想要将我骨头捏碎一般:“你觉得我真的没有对任何人付出过感情?”他瞳孔骤缩,寒芒掠过。 “你有没有付出过感情已经跟我没关系了!我要离开!”我打定主意,开始固执起来。 “何谓你想要的生活?你又想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他执着地追问。 “茂林修竹,翠竹夹道,清芳荷池,外绕枫槭,院墙满蔷薇;户对青山门迎绿水,阡陌绿野。我要的人也很简单,他不必权倾朝野,也不必富贵无比,只要知我懂我爱我,得一相许人,白头不相离。”我一口气说完,看到睿王似不识般久久凝视我。 我站起身,伸手抚上他心口,掌心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我轻轻踮脚,凑进他耳旁:“放弃一切,陪我携手山水间,坐看青山老,你能做到吗?” 他浑身一震,目中隐隐伤痛。 “呵呵呵......”我笑着后退,明知道不可能,心底的失落还是如海啸般卷来。手掌抽离的刹那,睿王一把将其固住。 他眸中藏有太多的情绪,黑暗中仿佛点燃了一簇燃烧的火焰,他紧抿的双唇微微动了两动,却是什么都没说。 我苦笑,我从来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可以有这么多的阻碍,就像隔着两个时空的距离,虽然我们跨越了时空的差异。 忽然,院外一阵吵嚷,我恍恍惚惚,只听见有人在屋外禀告着什么。随后睿王便离开了,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是抓住我的手狠狠紧了紧。 我想,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吧。 在屋里枯坐一宿,想了很多很多。 不觉天已亮了,紫烟进屋来帮我收拾东西,我虽然不知道去哪里,但是却很顺从地跟着她出了王府。门外居然已经马车在等候,车夫的位置居然坐着睿王。 我一惊:“去哪里?”心头被狠狠一撞,呼吸顿时被撷住,紧张地看着他。 “西建。”他微笑着淡淡道,话语间听不出异样。 西建?一个陌生的地名,是的,我多想了,他并不是带我私奔,也不可能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 后来我才知道,近来景国与容国边境的夷族部落很不安生,其实朝廷是调他去南疆平乱。北境的镇守大将则换做了郭郁律。 南边,一个新的地方,睿王经营多年的北境就这么失去了,可惜当时的我并没有心情?br / 陌上芳菲尽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19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19部分阅读 情去考虑他是何感受。 因为,不论是去哪里,我都不会也不能再陪他了。现在的我们,只能给彼此伤害。与其如此痛苦地面对一生,不如给彼此重新生活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似乎都没有人喜欢睿王呢,好吧,嘿嘿偶这给小沐同学另谋出路~ 偶最近淹没在修改当中,日子过得很纠结,改论文、改小说又恰逢卡文,所以更新可能会慢一点,请亲们见谅~ 也保留对我的一点信心,我搞定了论文就加速更新啦! ☆、夺爱 陌野青青,金黄的油菜花在阳光下绵延成一片绚烂。 睿王着一身灰布衣,坐在车夫的位置,悠闲地赶着马车。他命前锋大将崔放先行赶往西建,他带着我和一小队人马慢慢在后。 一路上,他不提战事,我也不提往事,我们就像一对郊游踏青的普通男女,看着车外绿暗红稀的暮春之景,偶尔闲聊几句。 离开京城已经好几天,过了郁南府地界,就是西建。西建郡处于景国、容国与南方夷部交界,时常有动荡马蚤乱。 在这极其平静的日子中我们已抵达西建地界。 西建南边有一条极其宽阔的栾江,形成了景国与容国的天然分界,栾江的支流有沧河、粟河等,崔放已将敌人追击至沧河,但是夷部擅用毒攻等奇招,双方在沧河呈拉锯战形势已经好几天了。 睿王虽不动声色,但是我知道他不可能不担心前线的战况,那些可都是与他一道浴血的袍泽。 这日中午歇息在一处简陋的郊野客栈,饭食粗糙。我望着面前的一盘炒野菜道:“这野菜于穷苦人是果腹之物,但对不常吃的人倒算得上是美味。可惜这厨子的手艺实在不怎样。” 睿王淡淡笑道:“夫人还真是挑剔,我觉得不错。战事紧急时只能干粮充饥,雪水煮化,有野菜已不容易了。” “王爷说的不错,战事紧急时确实辛苦,不知道现在沧河前线怎么样了?那些士兵恐怕现在连这些都吃不上吧,他们可都是王爷手下的精锐部队。”我望着睿王的眸子缓缓道,“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是有米了,也要巧妇来做。王爷,你说是吗?” 睿王的眸中精光一闪,笑得有一丝狡黠:“巧妇?” 我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即刻赶往沧河吧,我陪你一起去,美景我看够了,前线耽搁不下。” “前线很危险,你要去?” “危险,我不怕!不是有你在吗?”我摇头笑道。 睿王微微勾唇,不置可否。 我知道,他陪我游玩这一路一是弥补不能陪我过平静日子的亏欠,二是担心华阴不会善罢甘休,此刻的我如我曾经说过的,已然已经成了他的负担。 午后,马车中继续颠簸,我昏昏欲睡地闭眼,朦朦胧胧中感觉车帘被掀起,似乎有一道专注的目光注视着我。 睁开睡眼,正对上睿王熠熠的双眸。 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擦了擦下巴,没有流口水啊,疑惑道:“你看什么?” 他笑看我的举动,颇为玩味地答道:“看你适合做睿王幕僚,还是回府做王妃。” 我一愣,随即了然眨了眨眼:“王爷都已经想好去前线了,那我还是做幕僚吧!” 他沉声笑着放下帘子,“驾”的一声,马车加速了。 我们赶到沧河大营时正好入夜,他没有片刻休息,交待好沈敖和几个侍卫保护好我,就马不停蹄地直奔前线。 走前他别有深意地对我说:“等我!” 我笑着点头,他才满意地跨上战马带队离开。 睿王前脚一走,我这边就张罗开了,先是请来了裁缝为我量身做男装,这幕僚要装也得装得像, 顺便买通了裁缝照我画的图样缝了些东西。 随后两天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借故从粮草库弄来竹筐,松油火把干草等东西。到第三天的晚上,我已经把一个歪歪斜斜的热气球做得有模有样了。 虽然我严重怀疑它飞不起来,但一旦飞起来我就基本等于成功了,睿王不在,他们是断然不敢放箭把我从天上射下来的。 夜深了,这两日的劳累过度,我一沾床板就睡了过去。梦中一片杂乱吵嚷,似乎是睿王凯旋了,这一惊顿时把我吓醒了。 帐外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稻草燃烧的味道和呛人的浓烟。 “沈敖!出什么事了?”我急忙披衣起身。 沈敖在帐外焦急道:“夫人,粮草库起火了,属下这就护送夫人到安全地带去。” 我望了望藏在角落里的热气球:“我不走!粮草库起火就赶紧去救火啊,你们还守着我干什么?我难道真成了犯人了!”说着我掀开了帐门,还未看清沈敖,面前一阵白烟起,便失去了知觉。 一双绣满五色花的布鞋映入眼帘,顺着色彩缤纷刺绣的裙子往上看,层层叠叠堆砌成烂漫山花的繁复头饰,这些无不彰显着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夷部少女。她鹅蛋脸上一双明亮聪慧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隐隐的敌意,红唇不服气般微微撅着。 环顾四周,我们身处一个山洞,除了这位姑娘,还有两个身着夷部服饰的男子守着洞口。 “你就是睿王妃?”她有些敌意的开口,似乎对我默默地打量四周很不满意。 我收回目光,好笑地望着她:“不!我不是。” 她眼中亮晶晶:“呵......睿王那么聪明,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王妃!你都已经在我手上了,还想要抵赖!真是失望,我本来还好奇他那样的人该有一个什么样王妃的。” 我笑着望她,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动了动捆紧的双手:“你们捆得太紧了,可不可以先把我放开。” 那姑娘微微诧异地扬眉:“你怎么也不问我是谁,要把你怎样?” 我动了动被捆紧的身子:“不管你是谁,我已经在你手上了。既然抓我来,肯定是因为我对你们 有用处,不会轻易伤害我。再说,睿王一定会来救我的,我慌有什么用?” 她明亮眸中闪过异样光彩,提高声音道:“那你还说你不是睿王妃?”随即又有几分落寞道:“你就那么肯定他一定回来救你?” 我点头:“如同你相信我对你们有用处一样。” “看来你还是蛮有意思的。”她灿烂一笑,露出两个酒窝,伸手将我身上捆绑的绳索解开,然后居然挨着我坐下来,“哎!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他什么?” 我一愣:“什么?你说的是......”我已猜出来,故意诱她说出。 “哎呀!还能是谁,当然是......是睿王啊!”她红扑扑的脸霎时红透了。 这姑娘是芳心萌动了,我笑着看她:“我不喜欢他。”顿了一顿,接着说:“因为我爱他,但是 我也恨他,更恨我自己爱他。” 那姑娘皱着眉头,被我这堆爱呀恨呀的搞晕了,长长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既然爱他,为什么还要恨他啊!我就不会!”她羞涩而又大胆的神情让她浑身散发出一种青春洋溢的热情,“从第一眼在战场上看见他,我就喜欢上了他!即便那个时候我们正在刀兵相见!我真不明白你们景国女子,喜欢就喜欢呗,想那么多做什么!我要是喜欢一个人,就想要和他在一起,只要和他在一起。” 我望着她,仿佛看见了多年前如缀那飞蛾扑火般的母亲,那个夷族女子当年也应该是有着同样的执着和热情吧。 “但是,我父王不会准许的。”她发愁地皱了眉头,“我姑姑当年就是嫁给了一个景国将军,然后不知道生死,到现在也下落不明,我父王恨你们景国人。” 我讶异地打量着她,这么说来,眼前的这个姑娘竟是如缀的表妹!她的姑姑自然就是被宇文峰抛弃的那个夷族女子。历史就是如此的巧合,多年后,她的侄女又爱上了前来平乱的景国将军,就是不知一切会不会重演。 “你是夷部的公主?” 她点点头:“对啊,我叫依琳。不过,就算父王不同意,我也不会放弃的!抓你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你在这里先住一晚吧,明天就能见到他了。我要把他抢走了,你可不要难过啊!”她笑得坦荡灿烂,并不觉得自己所做有什么不妥。 “等等!依琳!”我叫住起身要走的她。 “怎么了?” “你,真的喜欢睿王吗?”我很认真地问道。 依琳脸上微红随即昂首坦然道:“是!我一定要嫁给他!” 我笑了一下:“我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你听,是关于你姑姑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认识我姑姑?她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父王要知道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你快说快说!”她急切地拉着我的胳膊。 半个时辰后,我的故事讲完了,她激动欣喜的模样已经变成了落寞沉思。 她痛苦地蹙着眉头,一咬唇:“不!你骗我!我不相信!姑姑一定过得很幸福!她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怎么会不幸福!你骗我你骗我!”她眼里有泪。 “我没有骗......”我还没说完,便被她打断了。 “你就是在骗我!我比你好看,我的歌是全族唱的最好的,没有哪个小伙子不喜欢我跳的舞!你就是怕我把睿王抢走了,所以才编谎话骗我的!” 我苦涩一笑:“呵呵......你错了,我就是想让你把他抢走,才跟你说这些的。” 依琳安静下来,明亮的大眼睛充满疑惑:“你想我把他抢走?为什么?” “虽然我和他彼此相爱,但我不会是他的幸福,他也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爱情和生活是两码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他本来就过得很辛苦,我这样的人只会让他沉重,成为他的累赘。但是依琳你不会!他是一个孤单的人,我希望你能成为他的幸福,让他爱上你热情活泼的歌声,让他不要再孤单和寂寞。”我一番话说得百般惆怅,心底酸涩不已。 我其实不想走,但是我无法忍受牢笼般的生活,我更害怕这种什么都没有只能仰望一个男人爱情的生活。他实在有太多的选择和在意,只怕到最后失去了他的爱,我将什么都没有。也许最后我们之间被磨得只剩下从前的回忆。 他要权势,要他的娇气美妾,而我,我要我的自由! 我是21世纪的女性,我相信自己能养活自己,相信离开他我也一样会生活得很好。即便午夜梦回,我会难过得透不过气来。 天快亮时,一人慌慌忙忙跑洞来:“公主!景国人来了,在阵前叫战,让我们把人交出来!” 依琳看向我,不无惊讶地说:“你说的没错,他真的来救你了。” 远处的青山被杜鹃点缀出点点嫣红粉白,平坦的坝子上双方军队严阵以待,很明显,景国军队在数量上要占优势,夷部人虽少却也是一副昂然不屈的样子。 玄黑绣有高字的大旗飒飒飞舞,一身着紫金软甲的将军骑一匹高头大马上立于阵前,远远地看不清神色,却感觉得到他浑身沉淀的怒气。 我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睿王,依琳公主把我藏在夷部队伍中,自己换上战甲骑马上前,望着对阵的睿王高兴道:“我就说,我一定会让你主动来找我的!”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睿王冷冷道:“她在哪里?” 依琳笑了愈发开心:“即便你是因为她来找我的,我也不会介意的。你放心吧,她很好!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立马放了她,然后回去劝我父王退兵!” 睿王的坐骑不耐烦地踢腾了一下,他冷冷回拒:“这几日来,公主的战术令我们在遍布瘴气的树林间损兵折将,公主的才干高某佩服,但是趁人之危这种宵小作为,我宁愿相信不是公主所为。请公主马上把我的妻子放了。” “是吗?呵呵......可我怎么听说她不承认是你的妻子呢!不过,既然你这么欣赏我的才干,为什么不干脆忘了她,娶我!” 依琳此话一出一片震动,特别是夷部士兵纷纷不服。我也被依琳这番阵前当众的表白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她这么直白地同睿王交涉婚姻大事。 睿王沉声一笑:“公主,婚姻不是儿戏,高某自有妻子,不会负她。” 依琳高声道:“我不管,我就要你娶我!你要是不愿意,我让你再也见不到她!” 一阵狂风平地起,睿王周身积聚起一股沉沉怒气,他最恨别人威胁他,此刻的他很危险。 我暗叫不好,这个依琳,她怎么把我教她的话全忘了。 ☆、弃爱 “呵呵......”依琳公主突然笑了,银铃般的笑声打破紧张的气氛,“算了,还是让你见她一面吧,免得把你急坏了。带上来!” 我被推搡着来到阵前,同远处的睿王遥遥相望。 隔着上百米,我却仿佛能看到他黑眸中夹杂的喜悦和愤怒,过往的爱恨如河流般穿梭过脑海。 数万人的战场一片静谧,突然,睿王猛夹马腹,□的黑马像离弦的箭般冲向敌阵,只独他一人,他的目光直直看向我,只有我。 我一阵心悸:他疯了!他怎么可以临阵做出这种有违常理的举动,这实在不像他! 依琳唇角勾过一抹笑意,提起长刀策马迎上去。 两马交汇的瞬间,清脆的兵器碰撞声音激起,绿草葱葱的谷地,依琳的白马和睿王的黑马色彩截然鲜明,玄黑战袍和大红战袍交相辉映。 长剑和长刀架在二人中间,依琳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你不仅比我想象的要勇敢,更比我想象的痴情!不如这样吧,我们好好地比一场,你若是赢了呢,我就把她还给你。你若是输了,就得娶我!” 睿王冷冷道:“七尺男儿同一个女子比武论输赢,胜之不武!” 依琳得意道:“你说的没错,论力气我自然是胜不了你,但是我们可以来个公平点的。不知道睿王有没有听说过祭天一说,我们夷族的祭天是用热气球将贡品送上天去,供天神享用。” 我暗暗松了口气,依琳总算是转到正题上来了,还记得那东西叫热气球。 睿王不耐烦道:“热气球?恩,那又怎样?”说着微微侧首向我所在方向看来,“我夫人呢?” 依琳不以为然道:“刚才都让你见过了,我又不会将她怎样。你别急嘛,只要你赢了我,她马上就能回到你的身边!我说的比法很简单,那热气球飞上天容易,下来难,我们就比谁能一箭让它从天上掉下来!只一箭噢!当然了,必须等它飞高了才能射箭。很公平的,你们景国人喜欢用弓箭,我用弩。” 睿王不屑道:“公主所说之事实在大费周折,高某认为没有必要!” 我已经跟随依琳的手下潜到了夷部军队的后方,遥遥听得睿王此言,心里一沉。 “我看很有必要!我们俩的这一比如果可以免去两军对阵,不好吗?你还忍心看你的士兵在瘴气林间丧命?我都不忍心了,实话告诉你吧,自从遇见你,这仗我早就不想打了!你若是娶了我,我父王就是再不愿意也没有办法了。两国交好,不是皆大欢喜?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比试而已。”依琳继续劝说。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依琳这丫头虽然任性但关键时刻说话也还入情入理,她一定能说服睿王,这才放心地随依琳侍往山顶跑去。 山顶的两棵大树上已经撑好了热气球的篷布顶。我跳进竹篮趴好,依琳的手下帮忙将浸了松油的布条点燃。 一大堆布条轰然烧起,燃烧散发的热量将我的脸烘得热烫。抬眼望去,用树枝撑起的半圆形篷布,已经被鼓得越来越圆。 我又趴回篮中捂住脸,身子渐渐感觉离了地,晃晃悠悠的不稳,周围几声惊叫传来,听得有人在喊“真的升天了!” 我只感觉头发都快要被火燎着了,后背热哄哄的。这热气球是我仿小时候学做过的孔明灯原理做的,平衡很不好,风刮来便一阵乱摇。 过了些时候,我觉得差不多了,便慢慢直起身子,小心向篮外望去。 长空湛蓝,青山漫漫,两方队伍列在青青山谷中如同沙盘一般,所有人都在仰望天空,包括中间空地的两人。所不同的是那个红衣女子手中还举有一样东西,闪耀着金属的寒芒。 红衣女子身侧的玄黑战袍男子眯眼望来,突然他眼中现出惊一瞬的惊恐,猛然将红衣女子手中的弩劈手夺下。 “沐素华!”一声包含悲愤的长啸响彻山谷,他惊痛的眸子仿佛是有无形的吸引力将我拽入。 我的心被狠狠震了一震,不舍和悲伤涌上,几乎不敢再直视那双离得越来越远的眸子。 一人从夷部队伍中连滚带爬跑到依琳跟前禀告着什么。我知道,他说的是我们事先约定好的台词:“公主饶命,我们没有看好那个女人,她本来被押到后方,可是她趁我们不注意跳进了篮子。” 只有制造我自己逃跑的假象,睿王才不会怪罪于依琳公主。如同我昨晚和依琳说的,我的死会让睿王怀念我,而我的逃会让他恨我,既然要斩断过往,不如就来个彻底,让我自由,让他有获得幸福的机会。 既然他不能给我要的唯一,我不能给他要的温柔贤惠,不如离去。 他定定地望着我,那双深沉的眸子被越来越浓厚的悲伤包裹,仿佛包含了半生的期盼与绝望。 “啊!”一声吼叫震彻山谷,他一挥大氅,从背后取出长弓,搭箭挽弓一气呵成,直指向我。 我的心被狠狠捏住,一滴泪落下,被风飘飘悠悠吹走,眼前模糊一片。 爱极,恨极。 我望着那模糊成一团黑影的身影,努力揉着眼睛拭去泪水,想将他看得更清楚些,但很快涌出的泪水宣告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那金属的箭头在阳光下熠熠闪耀着,却始终停留在原地。那样的熠熠,是因为执着它的人双手在颤抖吗? 我睁大眼想最后一次看清楚他的面容,然而一阵大风起,热气球骤然倾斜被拉高许多,下面的人变得越来越小。 “对不起!是我负了你......”我喃喃自语。你没有放手,我先放手了,早在几年前与前男友分手之时我就明白,爱情不是生活得全部,女人要独立就绝不能成为男人的附庸,高衍,原谅我想做一个自由的人。 “沐素华!”高衍疯狂的吼声回荡在山谷间,激起一层层的回音,那一声声的呼喊让我无处遁逃,“素华......素华......华......” 我突然有一刻的后悔,这样离开会是错吗? 清空遍染,火红的杜鹃花如团团火焰跳跃在依依青山间,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身影,我的耳畔仿佛还回荡着那一声声呼喊...... 燃料渐渐燃尽,我随风飞过了山川、村庄、河流,最后被一阵风带到了一座城池附近,落在了一片树林间。 将竹篮和绳索扔进河中,篷布送给了附近村民,我便只身向城里行去。身着在军营中缝好的男子服装,正好掩饰了女子的身份。 面前的这座城叫湖州,不知道还在不在西建地界。只好先进城,然后盘算着如何赚钱养活自己。 刚进城没一会儿,便听得大街上一阵吵嚷。众人纷纷躲闪不及,一队士兵骑着高头大马闯入城门。 “给我挨家挨户的搜,找不到人就不用回去了!” 我望向为首之人不禁一惊,沈敖!急忙将头低下,原来我并没有飞出多远,他们这么快就追来了。睿王兴许是在解决战事没有前来,我现在该怎么办? “站住!”我低头走过一个被叫住的姑娘身边,沈敖恰巧回头来,我不敢停下,只管疾步往人口密集的集市走去,企图隐在人群中。 好容易藏在一处杂耍摊子的围观人群中躲过沈敖,不料片刻他又杀了个回马枪。望着越来越近的追兵,我心急如焚,一回头恰巧望见府衙门口贴的告示。 “招兵”两个大字跃入眼帘,不管了,先躲过再说。 我心一横便冲进了衙门,“我是来应征的!” 招兵的一人将我浑身上下大量了一番,又望了望旁边一个臂壮腰圆的汉子,邪气地笑了:“好,就你了!” 旁边那汉子不服气:“官爷,他那小身板能干啥啊?我一手能举起好几口大铁锅,扛得动半头牛......” “行行行......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我们招的是炊事兵,像你这体格,一顿饭一人顶十个,你是来当兵的还是来吃饭的!走走走!养不活你!” 我跟着一个衙役往衙门里走,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把沈敖给甩掉了。 “官爷,不是招炊事兵吗?这是要去哪里啊?”眼见那人将我领入一个院子,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是去这里!”那人邪笑着将我推进了一间屋子,随即锁紧大门。 “你们干什么?开门!开门呀!”我捶着门大喊。 “别喊了!没用的!”一道男声幽幽道。 我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这屋里居然还有人,而且是满满一屋子男人。 仔细一看,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面目白净柔细的美少年。 美少年,好吧,女扮男装的我现在也算得上是个美少年,这就是一屋子人的共同点了。 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有人将饭食从安了栅栏的窗户递进来。不过,我并没有在这里待多久,两天后,我就和这一屋子的人一起被塞进了马车里。 没有人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要让我们去干什么。 饭菜里被下了药,所有人都是软软没有力气。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样子实在是跟被拐卖无异! 在马车里摇摇晃晃了几日,还换乘了大船,横渡了一条宽阔的大江,又在马车上继续颠簸了几日,终于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处深宅大院,我们二十几个人分住在几个屋子。 住下后,还有模样姣好的丫鬟送来些艳丽通透的薄衣过来,我看了看同屋的几个男子脸上都显示出羞耻和愤恨的神色。 送这样的衣服给男人穿,是要让他们登台唱戏吗?不对,男人穿成这样?莫不是要去卖肉?我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了一跳。 下午来了一个画师,为我们每人画像。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进屋交待:“晚上一定要把这屋的画好,今天就先把隔壁屋的呈给大人挑选吧。大人素来喜好肤白细眉者,你好生画仔细了。”言罢便趾高气扬地离去,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大人?挑选?喜好? 我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如果说穿越女主有逢凶化吉的吸引力,那我就是有专门吸引凶事的强大引力。装个男人都能被当做了美貌少年进献给有断袖之癖的“大人”!这怎一个悲催了得?敢情现在的情况比卖肉还糟,这马上就要成|人家的禁脔了! 完了,我开始后悔离开睿王了,真的如他所说,离开他,我会活得多么危险。我也清晰地看出了同屋美少年眼里的绝望。 “你们......你们!你们这些禽兽!要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我岂会投身军营,不过想混口饭吃!”一个憋得满脸通红的清秀少年,将画师的笔墨纸砚扫到地上,“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剥削百姓民不聊生,整天只想寻欢作乐!我......我宁愿死!也不在这里受侮辱!”说着便往墙上撞去。 几人急忙将其拉住,喊得喊拉的拉,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方才已离去的管家却突然又回来,这次神色都变了:“吵什么?都给我闭嘴!快快快!别画了!把这些画都烧了去!你们都给我收拾东西赶紧走!不准落下一样东西,全都收拾齐了!” 众人愣住,这又唱的是哪出,这不上午刚到吗,怎么又要走? 又坐上了来时的马车,黑夜沉沉,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掩住,马车居然驶出了城门。 我留意到这次多了不少佩剑执刀的侍卫在车旁护送,路旁的树木一一倒退,黑漆漆的天空没有一点星光,郊野中偶尔传来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猫头鹰叫声。 几乎就在我仰望夜空的一瞬间,数道黑影从茂密的树间跃下,手中长剑闪闪。 两个黑衣人落在车顶,将所锁住车门的门销砍开。今天下午方得到解药的众美少年拥挤着逃出去,车队顿时一片混乱。 趁那些侍卫跟黑衣人打斗,大家四下散逃开来。 脚下的土地高低不平,我拼命向前跑着。我在跑,身边还有别人也在跑,似乎有侍卫追了上来,长剑雪亮,有人闷哼倒下,有嗖嗖的箭擦着衣服掠过。 不知跑了多久,我脚已提不起来,看到前面有一棵藤蔓遮蔽的大树,便蹲进藤蔓间躲起来,才发现这里居然有一个树洞,便往树洞里蹲了蹲。 有奔跑的急促喘气声传来,随着脚步声靠近,气息也越来越沉重,让人怀疑他随时可能断气。我悄悄掀开藤蔓望去,一道玉白色的身影捂着右臂跌跌撞撞跑着,黑暗之中惟有那亮眼的衣色看得清楚,他的喘息越来越重,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离我几步之遥的树下。 白衣服?那他就不是那些侍卫也不是黑衣人,只可能是和我们一起被抓的美少年了!我内心开始激烈挣扎,要不要救他?如果不把他拉过来藏起,追兵一至,他必死无疑,如果救他,这狭小的树洞还能容下第二个人吗?更何况这白晃晃的衣服...... 兵器碰撞的厮杀声还隐隐传来,我想起下午那个欲自尽的美少年所说,“要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也不会......”唉!算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救何必应相识。 我猫腰小跑过去,摇了摇他:“你怎么样?”他缓缓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让我心底猛然一颤,来到这个时空后“身在将门”的我见过太多凌厉的眼神,然而这双眸子却如琉璃般光华流转,又如美玉般温润无瑕,简直让人一时挪不开眼。 树林间急促奔跑的脚步声靠近,我扶起他:“快,跟我去那边!” 他眼中惊诧万分,脚下仍然不动,我将他猛然一扯:“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等他们追上来我们就死定了!” 他略一犹豫,便跟着我蹲进了树洞里,树洞狭小,我们两个人紧紧挨着,他的白衣服还是明晃晃的暴露无余。 “快!脱衣服!”我命令道。 “啊?”他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如果有月亮我想我应该还能看到他脸上飞着两团红霞吧。 “快点儿啊!你要想我们两个都死啊!好心好意救你,你可不要害人害己啊!”我说着便伸手去扒他的衣服,他浑身僵着,任我将他上衣扒开了。 他的右手受了伤,我麻利地将那件染了鲜血的白衣服塞到树洞里面,他就成了半裸状态了,这个场景实在令人充满了遐想,但是此刻我更想笑。 一个男扮女装,一个裸着上身的羞涩美少年,像两只栖息枝头的小鸟一般紧紧靠在一起,同蹲在一个树洞里。我居然还很应景地想到“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这戏文。 想笑又不敢,只好极力憋住,一回头见那美少年还用很无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极度紧张的氛围中,这一眼一下子挑起了我内心深藏的小小邪恶。本人在21世纪也没这么调戏过男人啊,没想到时空转换,居然还有机会老牛啃嫩草轻薄个面如冠玉的美少年,实在好玩! 我故意邪笑了一下,轻声道:“小美人,你看现在你也没什么依靠了,以后你就跟爷吧,爷养活你!”说着毫不客气地往他胸上摸了一把,呀,没想到这胸肌还挺结实的。 他登时呆住,一把扣住我动作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你干什么?”我嚷着呼痛,他却一把将我的嘴捂住。 黑漆漆的树林打斗声已经停止,换以窸窸窣窣的踩踏草木声音。我们俩屏住呼吸,透过藤蔓的空隙可见有一伙黑衣人正慢慢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十来天没有更文,新年祝福也没有给各位送上,陌陌在这里补上了:祝各位亲龙年大吉~福气多多、钱财多多、天天都幸福开心~所有的梦想都能实现,所有的付出都得到回报,所有的愿望都能够实现! 为了弥补这几天没有更文的亏欠,偶就把再加一点可以做两章的内容全部贴上来,并作这一章发。所以就出现一个问题,貌似这是分裂的一章,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的氛围大变,希望各位亲多包涵~ 因为偶的成绩很差,上不了榜了,所以以后会冷得冰冻起来,但是只要有你们的一点支持,我都不会放弃。我会坚持下去,也希望各位继续支持我~╭(╯3╰)╮ ☆、跨国大逃亡 这群人似乎在搜寻什么,整个林子都铺开了找,但荒郊野岭的天又太黑,任谁都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个树洞,所以那些人并没有搜过来。 我和这美少年两人蹲得双腿酸麻。最关键的是我快要被这美少年捂死了,见那些人走远,我张口毫不客气咬了下去。 他闷哼出声:“你怎么乱咬人呀?” 我推开他的手:“咬你怎么了?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他琉璃般的眸子望着我:“我是你的人了?” 我意味深长地笑着:“你现在是不是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暂时没有办法养活自己?没关系,我可以养活你!只要你乖乖听大爷我的话。” 他低笑出声,没有答话。 我气恼道:“我赚钱养活你,你还不愿意了?有这么不公平的事么?” “可是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帮我?” “嘿嘿......像你这么白嫩的美男,饿死了多可惜啊!更何况你还受了伤,帮人帮到底好了。言尽于此,你要愿意跟我呢,就走。不愿意,你就留在这里等那些黑衣人再回来找你吧!”说完我头也不回地钻出树洞。 不一会儿,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我暗暗笑了,这人还真跟上来了,这一路上多个伴未尝不好,更何况我还可以利用他掩饰自己身份,必要的时候装装小夫妻什么的。 他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脚步依旧沉重,我摇摇头:唉!还真是细嫩的男娃,胳膊上受了点伤就不行了。 “我来给你包扎一下再走吧!” 黑暗中他沉默了,白衣服已经被他披在身上。 我扑哧一声笑了:“敢情你是怕我轻薄你。你放心吧,爷我对你这样的小白脸没兴趣,又不是世上没女人了!我是怕你这一路滴着血把那些人引来了!我可不想在这里送命。”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笑,然后顺从地把受伤的胳膊举起。 事实证明,古代确实没有那么多的破庙,那些电视剧里随处可寻的无人破庙真的是一点影子都没有啊。在暗夜里胡乱走了不知道多远,在我以为我们就要悲惨地露荒野的时候,出现了一线转机。 一座静悄悄的村庄在黑暗中如鬼魅般突然出现。之所以说突然出现,是因为天太黑,直到近处才看见,说它如鬼魅则因为它太安静,连狗吠鸡鸣都没有。 人到了绝境的时候,胆子是会比平时大无数倍的。累得半死的我毫不犹豫就上前敲门,可惜敲了一家又一家,就是没人开门。 身后的美少年看不过去了,劝我道:“别敲了,我看这村子根本就没有人。” 我敲门的手顿在半空,一股寒意顺着脊梁升起,却见美少年错身上前来,将门果断推开,呛人尘灰中他已迈入屋内。 我不禁为他的勇气折服了,作为一个古人,在这种情况下没想到什么鬼啊神的,已经让我佩服了,因为至少我想到了。 “你说,这村子怎么会没有人啊?这里不会闹鬼吧?”我小心翼翼迈入屋内。 那厢,美男已经很利落地摸到桌上的打火石将半只蜡烛点上,屋内骤然亮堂了。我这也才真正把他看清楚。 他可还真是不负美少年这个称呼,面如冠玉,狭长眼眸目光温润,鼻梁挺直,整个人如一块内敛光芒的暖玉,淡淡笑颜如暖暖晨曦。 他浅笑着说:“所谓鬼神都是人心所生,要么恐惧或是有所祈求,我们坦荡,不惧这些。恩人,早点休息吧,里面应该是卧房,你端着蜡烛进去吧!我在外面守着。” 我望了望黑黢黢的里屋,瑟缩了下,笑道:“不用了,我们还是在一起吧,嘿嘿保持队形的好,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 他笑了笑,坐到门口:“我不睡,你放心睡吧。我守门。” “你说,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他们在找什么人?”我本来怀疑那些黑衣人是睿王派来的,可是他们又为什么要对车里的美男痛下杀手,比如说对此刻我身边这位。 美少年背对着我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也没有精力去揣摩他所想。生理战胜了心理,实在困得不行了,不一会儿就伏在桌上睡过去,当然我开始并不敢睡熟,眼前是个陌生人,小心为妙。 他起身走至院中,不知道在想什么,长吁短叹了半晌。我见他没有发现我是女子,也没有什么其他举动,也就放心地睡过去了。 大红的喜字,大红的盖头,热闹的爆竹伴着喜乐,大红花轿停下,身着一套绣满红花裙子的新娘由喜娘搀扶着款款步下。 睿王从王府大门迈出,俊朗的美目间洋溢着喜庆。他高高兴兴地牵过新娘的手,当着众人的面揭开了盖头。 盖头下,面若桃花的依琳娇羞地望了一眼睿王,灿烂地笑了。 心如刀剐,“不要!”我喊出声来,一下惊醒。心还剧?br / 陌上芳菲尽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20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20部分阅读 剧烈地跳着,刚才这个梦真实得就像在眼前。 原来,无论我走多远,他都还在我心里,原来,我不是真的不在意他和谁在一起。可是,又能怎样?我既然都已经选择了离开,他一定愤怒到了极点。 难道说昨夜那些黑衣人真是他派的,他要杀了我?春日里我感到渗入骨髓的寒凉。 屋外已是一片明亮,美少年斜倚在门框上,似乎是睡着了。 “醒醒,我们进城去,找点营生,不然就饿死了。”我推了推他,才发现他面色苍白得像张纸。 “你怎么了?不会是伤口感染了吧?那可糟了,得赶紧看大夫去!”我想将他扶起来,他却自己站了起来,轻笑道:“早晨天气凉,没什么大碍。你不是说进城么,我们走吧!” 我仔细打量他一番,琉璃色的眼眸映着晨曦亮晶晶的,连削薄的双唇都染上了淡淡的曦光,虽然神色有些颓然却丝毫不损他整个人的温润气质。其实称他为美少年实在不对,他的岁数应该不会少于二十了,而且身量也挺高,我才刚刚到他的耳垂。不管是样貌还是气质,都极为独特。 这样的男子,世间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会拜倒在他的青衫之下,居然会被抓去当娈童,真是造孽啊! 我故意色迷迷地笑道:“我发现你确实长得不错啊!难怪会被那些人看上,嘻嘻......我叫华青,你叫什么?” 他没有昨夜那么介意我的“好色”,反而迎着我的眼神笑道:“我也是方才才看清兄台是位翩翩佳公子。在下苏墨卿,多谢昨夜救命之恩。兄台是打算去简州城么?昨夜的事,牵扯到秦知府贪赃枉法,豢养娈童之事,他一定不敢声张,我觉得去简州城倒也不错。” 我惊讶:“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啊?简州?在什么地方?离西建远不远?” 他比我更惊讶:“西建?华兄说的是景国的西建?虽说与容国只隔着一条栾江,但距离实在不近。”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在容国?”我差点没有把下巴惊掉了。我费尽心机逃跑,不料这些拐卖之人倒真帮了我一个大忙,直接让我胜利跨国大逃亡了。 容国,高衍应该不会找过来了,他应该做梦都想不到我居然在追捕人的眼皮子底下跑到了容国。兴许他现在已经和我梦见的一样,休战然后把依琳娶回家了。 我回不去了,这是天意吧! 苏墨卿是容国人,被抓到秦知府府里已经有段时间了,对这里比我了解的多。 简州秦知府父子都好娈童,四处搜寻些美少年回府,只是我明明是被景国湖州府衙所抓,怎么跟容国简州知府扯上关系的。 目前的状况简直是一团迷雾,让我看不清楚,一想到黑衣人的身份,更是头疼。算了,现下走一步是一步吧。 简州,容国北方第一郡。青灰色的高大城墙矗立在一片青山绿水间。 宽阔的街道人群熙攘,酒肆客栈布幌招摇舞动,各式商铺林立,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杂耍艺人的精彩表演不时引得围观人阵阵喝彩。入目之景处处彰显着此处的繁华兴旺。 我看得颇有兴致,苏墨卿却走得有些吃力,看他这病怏怏的样子,还是赶紧找个歇脚的地方为好。 我拉着他进到一家饭馆,点了一桌特色菜大快朵颐,两人的心理素质都很过硬,身上没有半个铜板,却都吃的面的不改色心不跳。 我见吃得差不多,就悄悄跟苏墨卿道:“你现在这里慢慢吃,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苏墨卿眯眼浅笑,很听话地说:“好。” 出了饭馆我就直奔当铺。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下两样值点钱的东西,一样是伦格尔额送给我的匕首,一件就是我天天挂在脖子上的这枚吊坠。 从当铺出来时手里多了三两银子,无良j商啊,硬说我那枚吊坠是块变色石,跟宝石什么的扯不上半分关系,磨了半天嘴皮子才勉强换了三两银子。 那柄匕首是伦格尔额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绝对不能当,倒是这枚不知道来历和意义的奇怪吊坠,不如换点钱,等过些日子赚到钱再把它赎回来。 进了饭馆,刚才的饭桌已经被收拾干净,苏墨卿不见了!这厮不会是以为我脚底抹油开溜了,也寻个机会跑了吧! “老板!刚才那个白衣服的死男人哪去了?” 老板对我的愤愤不平很不以为然,“那位公子已经把饭钱付了,还预定了三天的住店钱,就在楼上啊。” 我差点没一头栽倒,敢情他有钱啊,那他怎么不早说!还让我去当东西! “华兄!二楼的房间光线甚好,你上来看看!” 火冒三丈的当口,苏墨卿还好死不活地笑吟吟站在二楼喊我。 “你有钱怎么不跟我说啊?要是这鬼地方有献血车,姐姐我刚才就去卖血了,你知不知道?在当铺当了我的宝石坠子啊!你赔我钱!” “献血?姐姐?宝石坠子?”他盯着我看,重复着我刚才的话。 我这才发现说漏嘴了,难道是离开了景国,离开了那个阴郁的环境,轻松自在的缘故,现在说话越来越随心所欲,但我还是不想暴露自己女子身份的,急忙岔开话题:“你不是有钱吗,那你走吧!我看你也不需要我养活你!你个子这么高,一定要吃很多饭,我养不起你,你走吧!这是刚才去药店给你买的治伤药,你拿上快走!”真不知道我昨夜抽了什么疯,会一时同情他。 他接住我砸过去的药膏,捧在手里呆呆望着,愣了愣神,抬头望我的瞬间眼里闪过一抹温柔,随后一改羞涩,笑得有些赖皮:“你的恩情我还没有报,我不走。” “你!”我气结,他还赖上我了!一个邪恶想法冒出,“报恩?你拿什么报?嘻嘻.....话说你这身材倒是不错,你要是愿意留下,我倒也能勉强接受。” “好!我愿意留下。”苏墨卿温柔地笑着,话却说得坚定。 我刚才这番话没有吓到他,倒是把路过的店小二给惊了一惊,扶了扶帽子扭头看我们,眼神中惊骇和惊喜并存,估计想的是终于见到一对传说中的断袖了。 但是我的火气没有到此为止,当我知道苏墨卿是用一块翡翠玉佩换饭钱和房钱的时候,我差点又被气得背过气去,他知不知道拿起当铺会更值钱的。老天爷真是公平的,那厢,睿王估计被我气得个半死,这厢我捡了个祸害来气自己。 更气人的是,他居然说:“那样东西我早就不想要了,从此和华兄在一起讨生活,这样也很好。” 我认清了再气下去会被气死的真理,也就心平气和了。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尽量和平相处,一起在街头寻找着各种赚钱的机会,苏墨卿的手伤好了些后,就在街头给人写诉状写书信,我则在青楼寻了个给花魁姑娘画素描的工作。 说来也巧,一日路过柳岸居,见到老鸨正在招呼客人宣传几日后的花魁大赛,我灵机一动,便主动游说老鸨,给那几位姑娘画像。 那几副巨大的素描图从柳岸居二楼悬下,在老远外的街上便能看见,被众人称作:“仿若真人,形似仙女。” 苏墨卿很是听话,赚到的钱都交给我,我当起了财务总管,除去吃喝,把钱都攒起来,还谆谆教导他:“一开始那日我们吃了顿好的,是鼓舞自己以后要好好努力才能有吃的,是对自己的激励!我们现在的勤俭节约是在积累资本,为以后作长远打算。当然,我们在逢年过节和有必要的时候,也会去打打牙祭的,所以啊,小伙子,好好干!” 苏墨卿很听话点点头,又不解地望着我:“积累资本,华兄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最喜欢他瞪着眼睛的乖巧模样。这样的男人多省心啊,和他在一起,我倒是真忘了自己是女人,像跟一个熟识的朋友相处般,过得轻松自在。 我得意地笑了:“这段时间,这简州城也算了解几分了。它是诗画之乡,更是一个商贾云集的繁华之地,有钱人不少,我们就可以从他们身上做文章。”讲到这里,我凑过去小声道,“我前几天暗中观察走访了几家珠宝店,那设计那式样,真是让我一身冷汗,难怪那些有钱的夫人小姐要不远百里去京城打造首饰。等我有了钱啊,我就开一家珠宝店,专门设计式样新颖的首饰。” 苏墨卿若有所思地说:“开珠宝店啊,是个不错的想法,但那可是要很多资金的。” 我点头:“所以我就很不厚道地想青楼再多举行几次花魁大赛,虽然我也知道那些都是苦命女子,替他们做宣传真不知道是错还是对。” 苏墨卿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头:“可我们救不了她们,这个世界总有你无法解决的事情,华兄,你不必想太多。” 我摇头:“救不了她们全部,但是我们可以救一部分吧,我给她们画画的时候认识一个叫吕翩翩的姑娘,她前些日子才被卖来,挺单纯可爱的,可惜这次花魁大赛后她就难保清白了。” 正说着,楼下一阵喧哗,苏墨卿警觉地打开门,随即回头:“不好,有官兵!看样子是冲我们来的。” “也不一定,他们好像在说缉拿钦犯,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也贴到门口听去。 苏墨卿苦笑:“秦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简州山高皇帝远,别说假借找钦犯的名义寻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现在很危险,我把他们引开。” 我摇头:“什么叫我很危险!你不也一样!你不能出去,你的伤还没好。” 他笑了,这些日子他一直给我一种傻乎乎的感觉,不管是他用玉佩抵饭钱,还是他乖乖我的听话,但是现在他的笑是一种张扬而又温暖的笑。 “别害怕。”他轻轻说了这句话,突然伸手抚上我的面颊。 我赫然一惊,猛然打开他的手喊道:“你干什么!”他却不依不饶搂过我的额头飞快一吻,温暖的唇瓣贴在额头,我愣了一下。他却趁势将我的头巾扯开,青丝流泻而下,他已笑着从窗户跳了出去。 “你这个混蛋!无耻之徒!”我追到窗口高声骂道。 房门被推开,一伙官兵闯入,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站在窗前。 “出什么事了?嚷嚷什么?不要影响我等缉拿钦犯!”那官兵问道。 我气呼呼道:“钦犯没见着!采花贼倒是有!你们赶紧去抓啊!” 那几个官兵将我上下大量了一番,又仔细瞅了瞅那画像,为首一人被我嚷嚷得不耐烦了,便喊着弟兄们离开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苏墨卿平日装好人,没想到居然是个色狼!而且,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女子的?难道就是那日?我心里一寒,还好是分别住了两间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两间房,他要是想下手也很容易,为什么今天这么反常...... 作者有话要说:有亲说我前面写的太阴郁,偶也觉得,于是来点小阳光吧~哈哈 论文马上要机检了,我要两头兼顾,但我会尽量更新,亲也看到了,偶的一章分量很足滴~都五千多字~希望大家喜欢o(n_n)o ☆、追兵已至 一晚上,我都没睡着,一是担心苏墨卿再回来,二其实我希望他回来,我可准备好了一根木棒等着伺候他,但是我失望了。 这天一大早,街上便敲锣打鼓地热闹起来,想来是哪家娶媳妇。 我闭着眼拽过床头的衣服蒙住头,嘟囔着抱怨:“什么破客栈!街上的屁点儿大动静都听得见!” 刚说完,屋里有一声极力压制的笑声还是忍不住扑哧出来,我顿时清醒了不少,脑袋被衣服蒙住,睁开眼隐约看得见个人坐在桌前。 “昨天一晚上烧得我晕乎乎,这一大清早还不让人睡觉了。”我继续迷迷糊糊抱怨,不过声音说得稍微大些,好让那边的人听清楚,“哎呦!我的头好痛啊!”我说着又蜷了蜷身子,继续抱住头。 果不其然,那边的人轻轻起身然后小心地迈步过来,伸手触上我的额头。 就在同时我一跃而起抓住他的手,他立刻反手错开。我见他要撤,低头便往他的肱二头肌上狠狠咬去。 “啊!”他叫得甚是凄厉。 我却得意了,扔下他的胳膊然后擦了擦嘴。 “你又咬我!”他气恼地看着我,捂着胳膊龇牙咧嘴。 “我不是咬你,是在表达对你的思念!你那天的离别吻可是让我记忆犹新啊,好几天不见了,实在难以控制情绪。看你这付可爱样,我又忍不住想再表达一下思念之情了!”我跳下床又要去抓他。 他急忙退到桌子后面,愤愤地望着我床下的木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原本是想用那根木棒表示思念之情吧?” “呵,你也不笨!既然猜得到还敢不声不响摸进来?鬼鬼祟祟、不声不响闯人房间,非盗即色!下次再敢这样就不是咬你了,我非把你打成残废不可!你忘了救你的时候,我怎么说的,让你乖乖听我的话,你可是答应了的。”我将那棍子摸出来拎在手上。 苏墨卿谄笑道:“有话好说,你不要动不动就要打要咬的。那天的事我可以解释。” 我心里轻哼一声,谁要虐待你了,领导你这样的下属,不做点凶神恶煞地样子估计是吃不下来的,一次敢占老大便宜,第二次就敢把我给卖了! “行!我今天心情不错,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解释。要是不满意,我就把你......嘿嘿再送回秦知府家里。” “你听我解释呀,我那天都是为了你好,要不然我们俩现在都在秦知府家后院了。你想想,你那天是男装和我在一起,两个男人在一起本就值得他们怀疑,又加上你我的长相,不用比对画像就会被他们直接抓走。可如果只有你一个女子在屋里,那就不一样了。加上你喊‘采花贼’混淆视听,那些蠢才怕麻烦才懒得管,你就安全了!”他讨好地笑着,还不时望一望我手里的棍子。 这倒是,他本就俊美,我装成男人也算得上俊秀,这样的两个人铁定会被怀疑是那晚逃脱的娈童。 可我望着他的笑,总觉得他把一件占便宜的事说成了高尚光荣的壮举,还让我有苦说不出地吃了会哑巴亏。 “苏墨卿,我觉得你可疑得很噢!这两天不见,你也没见饿着,衣服都换了一件,小日子不错啊!” 苏墨卿邀功似地指了指腿:“你还说,我那晚跳下去差点没摔断腿!就这样,我还不忘找差事做。我在一个同乡那里谋了份差,你说巧不巧,他在一家珠宝店管当管事,我把你跟他推荐了,他一听是画柳岸居那仙女画的,二话没说就答应了!那个,你可不可以把那根棍子先放下。” 我凑过去,歪着嘴笑道:“是啊!好巧啊!恰好就是珠宝店呢,这老天爷多照看人哪!你同乡?你不是说屡试不中没有脸面回家去,那还有脸面去攀同乡啊?” 苏墨卿笑容一滞:“我说的是真的。不信我带你去看看。” 我还是决定吓一吓他,便将手里棍子一扔,笑道:“哈哈......我这棍子啊其实是......是防狗的!” 苏墨卿的嘴角明显抽了抽,我继续道:“这里临街嘛,搞不好跑进什么野猫野狗,对付一下。至于教训人嘛,我是从来不用家伙的,因为我......”我劈手就给了苏墨卿一下,“会武功!” 苏墨卿左肩挨了那么一下,眉头一皱,咧嘴笑道:“恩,不敢不敢!我都说了要报你的恩,不会骗你的,要是骗你你就像刚才这样把我劈成肉片煮了吧!” 简州地处南方,河流穿城而过,雕饰精美的石桥和木桥随处可见,房屋多为斜顶青瓦,白墙上绘些花卉虫鸟,清雅秀丽中透出些许别致。 苏墨卿说的那家珠宝店叫丽奁坊,是一座红漆木柱碧瓦绮窗的小木楼。苏墨卿的那个同乡也就是管事的叫金风,很热情地接待了我。 原本这丽奁坊是简州林家的产业,败在了好赌的林家公子手上,前些日子刚被一个京城来的客商买下,那客商来的当日正巧看见我为柳岸居姑娘所画的画像,记在了心上,刚巧苏墨卿到店里跟他提起,这老板就让他去邀请我。 这家店正准备更名叫“漱玉轩”,我里里外外仔细瞅了瞅,一切正常,忙碌着准备开张的众人也没有任何异样,想来苏墨卿没有害我的理由,我也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干脆干着再说吧。 当然我不忘警告苏墨卿,以后不准提起我是女子的事,总之把我当男人就是了。他一本正经地点头,店里店外都恭敬地喊我华兄。 初夏的天气清爽怡人,简州城里的空气却是处处弥漫着热烈,再过三天就是柳岸居举行花魁大赛的日子,别看柳岸居小却可算得上是闻名容国,因了简州在两国交界,柳岸居的美女风格多样,既有北方的爽朗美人又有南方柔美佳丽。 花魁大赛早在一月前就做宣传,如今,来自容国各地的富商巨贾云集简州,这简州的第三产业是受益不浅啊,殊不见客栈、餐馆老板笑得有多开心。 漱玉轩过几日也要开张了,那个素未谋面的老板听金风汇报了我的规划,一口答应,还让众人配合我的想法,要趁花魁大赛期间来一个别开生面的开张。 我的规划说来简单,做起来可是不容易。我计划搞一个公关活动,要画十六幅有寓意的画像,将画像提上诗文,每幅画像对应一件首饰,这些首饰是用一些品质较好的材料打造,若是对上下半句诗文就可以得到对应的首饰。 苏墨卿以前在家乡是个小秀才,算是肚里有些墨水的,每天和我一起画画。真别说他画的还挺不错,而且,我发现他安静的时候有一种沉静儒雅的气质,一点都不像他装可怜听话的样子,比如现在。 院中紫藤如瀑,串串葳蕤芬芳,如风铃般在碧叶见拂动,不时落下几片紫蓝香蕊于画纸上。花架下苏墨卿正专心作画,雪衣玉簪,侧颜俊朗,挥毫点墨间潇洒飘逸,眉目之间着有淡淡温润的笑意。 “华兄,你看这幅怎么样?”他突然搁下笔,回头问我,见我愣愣看他,低头将自己上下打量道,“怎么了?” “我觉得你不像一个酸秀才,穿这身衣服更不像一个小伙计。”我意味深长地笑着。 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笑着说:“你不就是你想说我看起来像你的手下!我已经答应过你,就不会变的。呵呵......你看这幅怎么样?”说着他将那手中所捧画卷递到我面前,这画是根据“一树梨花一溪月”所画,朦胧的月光下如雪梨花倒映清溪,苏墨卿这厮的绘画功底还真不赖。 “苏墨卿,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真的不再考功名了?过些日子我打算离开简州。”我将目光从画上转向他。 “离开简州?你打算去哪里?”他有些惊讶。 “听说容国的山南气候很好,风景也美,我想去那里。”我向往道。 苏墨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简州风景也很不错呢,很多地方都很漂亮,只是你整日待在这简州城里不知道罢了。” “真的?那我可要去看看,不然错过就后悔了!可惜我们现在在店里做事哪有时间出去?”我初初兴奋后来又叹道。 苏墨卿笑得很开心:“有个地方的景致,白日看反倒没有什么奇特,我们正好可以晚上去。”说完神秘地眨了眨眼。 傍晚时分收工,我和苏墨卿来不及吃饭便匆匆往北门赶去,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去。 斜阳西下,脉脉青山染余晖,我们回首望着慢慢关上的城门相视一笑。苏墨卿望着我一手还没来得及洗去的墨汁嘴角弯得愈发大。 我狞笑着伸手擦向他的脸:“你说的那个地方要是不漂亮,我就在你所有的衣服上都画上画,而且是美女出浴图!哈哈......” 苏墨卿一面躲闪一面跑,还是不幸被我扯住了个衣角,半干的墨汁蹭上了一片黑。 苏墨卿说的那个地方在城外几里处,我们在郊外一处简陋客栈吃了晚饭便继续赶路。 天色渐渐暗下,今夜是十六,月亮盈满圆润的如同一个水玉盘,郊野外碧树绿草皆披沐浴在一片水色中。清亮得澄净的月光下,白衣胜雪的苏墨卿一直与我并肩而行,偶尔侧首对我一笑,那琉璃般的眸子如闪亮的星星,映着银白月光的衣袂在风中飒飒翻飞。 脚下泥土松软,脚步声融入月光,更显山谷幽寂,随处可见的烂漫山花静静吐纳芳蕊。 已是初夏,山下芳菲早已稀疏,山腰却尚有完全凋谢的桃花林,花香在空气中流转飘逸,灼灼嫣红使得清朗月色都带上了一丝微醺的艳色。 我陶醉闭眼,深深呼吸一口蕴满芬芳香甜的夜风。 “华兄,我发现你偏爱于自然万物为灵感设计首饰,花鸟草木在你手下都变得美好,原因便是热爱这天地生灵吧!”苏墨卿笑着说。 我睁眼,正对上他暖暖笑意的眸子,心中颇有感慨:“这世上小到一花一木,大到苍霞云海,各有各的细致精美、磅礴大气。正如古人所说,吾观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之外,自有动吾心者。” 苏墨卿眸子亮亮,将手往天地间随意一指,带起一阵广袖凌风,“那依华兄之见,世间何种花木最美?” 侧首一一望去,月下桃枝妖灼,细碎雪白的繁缕簇拥的金橘色萱草,一簇簇各色的杜鹃迤逦山坡,娇艳的深红石蒜旁匍匐缠绕着片片野紫藤,数不清的细小野花都在春风的召唤下昂扬昭示着自己的生命力。 我俯到一株不知名的小野花面前,用力嗅了嗅,轻声道:“无所谓谁最美,它们都是天地之灵,在我心中每一朵花都是一个美的奇迹。” 苏墨卿笑意愈深:“言之有理,不过在我心中另有答案。” 我奇道:“哦?是什么?” “谜底便在那里。”苏墨卿笑着往那青黛山顶瞟去。 又行了一段山路,拐过一处拐角,顺着那狭窄小道行去,虽谈不上险峻却有几分幽暗不开。我暗暗奇怪这条小路通往何处。 正想着眼前却是越来越亮,似乎天地各有一个月亮交相辉映般,一片柔柔光晕从拐角出透出。我更急切地跟上苏墨卿的脚步。 匍一转过拐角,眼前顿时豁然开朗。长空皓月,广阔田野,而我们脚下竟是一处从山顶伸出的天然石质平台,背靠苍茫青山,俯视一片雪白连绵的山谷,身披清寒月光,呼吸间缭满清香,仿佛一举手便能揽明月,而纵身一跃便能扑入山下那片香雪的怀抱。 眼前美景似不在人间,我怔怔无语,呼吸愈发急促,半晌才如喃喃自语般问道:“太美了......这是在哪里?” 山谷间那片雪色在月光下散发银色光晕,如梦如幻,那种清冽的芳香似乎便是从那儿来。 苏墨卿回首向我,润朗侧颜在月下勾出一个柔柔轮廓:“喜欢吗?底下是荞麦花。” 我惊喜交加,往前更上几步,想距那片花海更近一些,明月映香雪,暗香浮白云,这一幕不禁让我忆起白居易的诗句,脱口而出:“果真是‘独出前门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这句诗意境优美,今天一见才知道诗中所云果然不假。 “月明荞麦花如雪,好句!只不过这可不是它最美的地方。”苏墨卿不知何时已步至我身侧与我并肩而立,他举目望向更远的山野,目光之辽远似要极目苍穹。 “原来你说的最美就是荞麦花?”我有些醒悟地问道。 “荞麦,百姓日常食之,生活所需。荞麦壳,夜眠之枕所填,百家喜爱。百花虽美却大多只可娱人,此花深居幽谷高山却是食眠所依,其美除去浮于表面的形色,更美在养育万民。”苏墨卿收回目光,侧身望我,“所以,我以为诸如荞麦花、稻花、麦花这类养育万民的食类作物之花,才是世间之最美。” 我被他这一番言语震撼,久久不能言语。他此时说话的严肃和语气让我恍然有一种错觉,他是为官一方的父母官,抑或是为天下苍生忧心的鸿儒。可是他...... 我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揶揄道:“容国一个小小的落魄秀才都有如此胸怀天下的见地和福泽万民的胸襟。容国将来真是前途无量啊!一统天下真是指日可待了!” 苏墨卿恍若被惊醒,即刻收起凛然严肃的神情,换为日常的温润笑意:“对啊,一人安为不安,万民饥则己饥。只是如今这天下两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一统,让苍生安享太平。如果容国真的能一统天下,那一定会是另一番盛世。” 我张开双臂迎向山谷里的荞麦花:“好了,要一统天下也不会是你我!先不要说那些盛世之类的,眼下先过好我们的日子。” 苏墨卿举头望向天上那轮皓月,在我身后喃喃道:“会的,会有那一天的。” 第二天一整日我都没精打采的,苏墨卿以为我是昨晚看荞麦花熬夜累了,其实我心里还装着其他事。吕翩翩双颊绯红,明眸低垂的样子不时浮现在我眼前,她实在是一个见惯靡乱香艳的风尘女子,今夜就是花魁大赛了,可我根本没有办法帮助她。 回客栈吃晚饭,我一直心不在焉。周围的喧嚣更让人心里烦躁。不愧是花魁大赛啊,这满街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就连客栈里坐着吃饭的客人都操着各种口音。 “两位客官里边请!”小二殷勤地将两位男子引进店。 那两个男子穿褐色布衣,不苟言笑,一进门就仔细打量着店里的客人,锐利目光扫向我的时候,我心底一突,急忙错开目光,他二人却不依不饶地望着我。 “两位客官请坐,听客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像是景国过来的。也是来看花魁大赛的?”小二麻利地为他们倒上茶。 景国?我一口饭噎在喉咙里直翻白眼,对面的苏墨卿急忙给我递来水。 那两人交换一下目光随即坐下,其中一人不悦蹙眉:“哪那么多废话!赶紧给爷上几样可口小菜!” 那两人虽然坐在远处,却不时望我这里看。苏墨卿觉出我的异样,关心道:“你怎么了?这饭不好吃吗?还是说你也想去看花魁大赛?” 花魁大赛?我突然冒出一个主意,低声道:“你赶紧上楼去收拾东西,把所有值钱的都带上,一定要快,我在这里等你。” 苏墨卿皱着眉不解,我一个劲努嘴示意他赶紧去,一面大声吆喝:“你少喝二两!还想不想去看花魁大赛了?喝这一身的酒气,上楼换身衣服去!可别唐突了佳人!” 周围有人往这边扫了两眼,又各自吃喝尽兴。苏墨卿有些担心地扫我一眼,起身上楼,他刚一走,那边的两人就开始望着我低语。 我心里默念着:快点啊,苏墨卿你快点啊!而那两人已经起身,从左右两侧分别向我包抄过来。 突然,几声惊叫响起,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准确地说是从二楼而降,恰好跳到了楼下一个酒桌上,将碗碟扫落一地。向我走来的二人分神回头,正好迎上白衣人砸来的桌子。 苏墨卿!我惊喜地看着白衣胜雪的他飞身踩着桌子向我奔来,客栈已是一片混乱,他拉住我的手从窗户跳了出去。客栈外繁华大街人来人往,我们很快就隐没在人群中,但是那两人仍穷追不舍。 “快!去柳岸居!”我气喘吁吁地指着人最多的那处说道。 他宽厚的大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在人群中穿梭躲闪,全然不见了平日的温润怯懦。拥挤的人群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我们像是徜徉在一片无边的海洋,平日听话的他此刻已然成了我的依靠,我只能紧随其后步步紧跟。 那两个人的身份显然不是秦知府衙役,来自景国,只有一种可能。睿王果然神通广大,居然能一路找到容国来。 苏墨卿不问我为什么逃,也不问我在躲什么,就这样拉住我的手向前挤去。 ☆、失算离别 灯火通明,暗香浮动,嬉笑媚语间人影憧憧、轻纱罗绮飞舞,身着绚丽彩衣头戴鲜艳头花的姑娘来往穿梭,让人恍若置身百花丛中。 今夜的柳岸居热闹非凡,我和苏墨卿好容易才挤了进去。 我找到正在忙碌的老鸨,急切道:“谢妈妈,我上次答应给吕翩翩姑娘再画一副画,您看这忙到现在才想起来!我本来是不想来打扰您了,但是翩翩姑娘今夜一定美若天仙,我带了彩颜料了,一定把翩翩姑娘的姿容......” “哎呦!我说华公子啊,你是真不懂事还是装不懂事啊,这么些日子你都不来,临了临了,你还来画什么画呀!今夜是翩翩的好日子,她呀现在谁也不能见!”老鸨急着招呼客人,很不耐烦。 我咬了咬唇:“谢妈妈,其实,其实,我今日不是来画画的,是来给您推荐一位美人的,她想投您门下,也想夺今晚的花魁,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苏墨卿突然握住我的手,眼底满满担忧。我回握住他的手,安慰地笑了笑,回头对老鸨道:“可不可以借间房换下衣服?” 柳岸居二楼共八个房间,现在每个房间都布置得喜庆华丽,老远便能闻见脂粉花香,每个房间里都坐着一位盛装打扮的美人。 枫叶红的曳地长裙迤逦身后,玉白色的抹胸上绣有一抹红枫,樱桃般的两粒耳环摇摆在耳际,头上珠翠层叠,我没有画浓妆,只淡淡擦了点胭脂,更显得五官清秀,明眸晶亮。看看镜中的我,穿着打扮跟另外八位夺花魁的青楼女子再无异样。来不及准备衣服首饰,这身衣服是老鸨让我从吕翩翩的衣饰中挑的,我特地挑了这条红裙,因为我观察到今晚穿红衣的姑娘很多。 屋外琴声歌声起哄叫好声不断,那几位姑娘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表演才艺。老鸨是个见钱眼开的主,签了卖身契画了押后,她还命人给我送来一把檀木琴。 终于轮到了我上场,我用衣袖将脸遮住,款款走上二楼露台,斜眼瞅见楼下一身白衣的苏墨卿向我举了举手,我明白都已准备就绪,便轻轻垂下衣袖,对着楼下众生尽力粲然一笑。 我的淡妆和这一笑都是为了那两个追来的人。我相信,他们已经看清而且足以确认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楼下突然一片安静,我违反了老鸨的规定,没有表演才艺就先现真容。 “好!”楼下有人反应过来鼓掌,更有甚者已经在开始喊价了,我微笑着在楼下众人中搜寻着。苏墨卿呆呆地看着我,眸中光华流转,直到我对他点头示意,他才收起目光淡淡笑着。 一身湖绿衣裙谢妈妈已匆忙赶上台来,将我挡在身后。“各位大爷,这位姑娘是今日花魁大赛献给众位的惊喜,之前没有透露过她的姓名,各位不妨猜一猜她的名字。”谢妈妈挡住我,一面用手推我示意赶紧准备才艺。 “这姑娘身穿杏红色衣裙,该不会叫杏儿吧?”一个斜倚在椅上肥胖中年男子色迷迷地说。 “哎!这姑娘衣上绣有枫叶,我看她应该叫......”旁边另一人不服地反驳,还未说完便见人群中突然跃出两人,踏着阑干扯住悬挂的绸缎和轻纱飞身向我所在的露台。 这二人轻功了得,瞬间便至眼前,谢妈妈一时愣住。 他们正是之前在客栈遇到的两人,很好!他们果然来了,我趁机将愣神的谢妈妈推向他们。刚往后跑了两步,脚下木板一空我便落到了地板下的隔间,这是柳岸居为防止抢人事件专门设计的,谢妈妈摔倒之际启动了开关。 刚才跟吕翩翩商量营救计划的时候,她就告诉过我,这隔间通往后院。木板很快合起来,我提起长裙以最快速度顺着通道跑去,身后的两人被厚木板阻隔,没有立刻追上来。 整座柳岸居此刻一片混乱,尖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推开通道尽头的木门,后院柴房又是一片浓烟滚滚,有人拼命喊着救火,但人都在前院,根本无暇顾及。花楼里的灯光都在摇晃明灭,仿佛因这一场混乱而摇摇欲坠。 一个包裹砸在我脚边,吕翩翩推开花楼窗户喊道:“太高了,我不敢......”她的下半句话还未说出,人已经翩然落下。 红衣如花、白衣胜雪,茜红的裙衫与雪白衣袂交缠着落下,吕翩翩一声惊叫才将将出口,人便落在了我面前。 她惊讶地回头望向抱她飞身下落的男子,霎时双颊红透,眼里柔亮得像是流淌着一湾春水,怔怔呆住。 苏墨卿放开她的肩膀,关心问我:“你怎么样?” “翩翩!救救我!”楼上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花楼窗户处穿玫红衣裙的姑娘攀在窗边望着即将逃离的吕翩翩。 “华......姐姐,可不可以带她一起走!她很可怜,她.......”吕翩翩拉着我的衣袖恳求道。 苏墨卿蹙眉望我,与我眼神交汇的瞬间已明白彼此心意,他抄起从柴房带出的斧子将后门锁链砍开,“你们先走!我救了她就来和你们汇合。” 真的佩服苏墨卿,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已经把事情都打点妥当,后门一辆马车已经在等候。我将吕翩翩推上马车,回头看见柳岸居的护院正和一群人打斗,其中似乎有要抓我的那两个人。柳岸居的护院都不是等闲之辈,用他们来限制追兵既混淆视线更能拖延时间。 我从来不知道苏墨卿原来会武功,长剑潇洒,身姿利落。他用抢过的一柄长剑抵挡着护院的进攻。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苏墨卿分神喊道,焦急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 “苏墨卿!”我心惊胆战地望着他在刀光剑影间穿梭,还抱有一线希望他能一起走,但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一柄长剑刺穿后背。 时光仿佛停止在那一刻,他昨夜站在月亮底 陌上芳菲尽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21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21部分阅读 在月亮底下笑的样子突然浮现在我眼前,而此刻他只睁大眼睛看着我,随后反手将剑拔出,鲜红的利刃在月光下尤其刺目...... 我张大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不敢相信一秒钟前还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逝,后脑被重重一击,苏墨卿染血的白衣渐渐消失在眼前。 当我再次醒来,马车有节奏地颠簸着,让人昏昏欲睡。一阵细细的抽泣声传来,我睁眼看见吕翩翩斜靠在车壁抹眼泪,猛然间清醒了,一把掀开车帘,车夫的位置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 “苏墨卿呢?”我紧紧揪着车帘,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你是说租我来给你们赶车的那个公子?”赶车的少年反问,随即回头继续赶车:“不知道啊,他只让我带你们走,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要把你们带离简州。” “是你把我打晕的?”我细细品味着不管用什么手段这句话。 那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姑娘,真是对不住,那公子给了我钱,我必须按他说的做。不然我不是白拿人家钱了,对了,前面就出简州地界了,我该回去了。” 我想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原来当我在柳岸居收拾打扮、同吕翩翩商量之时,苏墨卿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我的这招棋实在是烂!但是我确实不知道睿王派了多少人来追查,若是还有很多人,那我们两个根本跑不掉,惟有大闹柳岸居才能扰乱视线,还能顺便把吕翩翩救出来。 如果不是苏墨卿悄悄绕到人少的后院将火点着,也许混乱会迅速被平息。但前院混乱后院起火,老鸨忙不及查点少了几个姑娘,那些要抓我人在众多穿红衣服的姑娘中找到我更非易事。 更幸运的是作为边境城市的简州较为开放,惯例是每年的今天因接纳八方宾客,总是至深夜才关城门,所以我们还能趁着夜色跑出城去。 这些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中,但是,我忽视了这一切都是假想,苏墨卿和我毕竟能力有限,任我们如何努力总是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出现,难道他真地打算用自己的生命报恩? 我将脸埋在手掌间,眼前闪过他被刺中的那一幕,苏墨卿......他听话点头的样子,温润的笑容一一浮现在脑海。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我总是对他大呼小喝,把他当做朋友的同时顺便满足一下自己的领导欲,没有想到离别的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 擦干泪水,接过那个少年递过来的缰绳,地平线上太阳已经升起,未来的路还很长。 “华姐姐,我们要为苏大哥报仇!”一直安静坐着低泣的吕翩翩突然说道,语音里虽有怜之不尽的温柔,但眼神却是坚定愤恨。 “翩翩......”我悔恨地望着她,“害他的罪魁祸首是我。” 吕翩翩摇摇头:“不,不是你!是秦知府!”她迎上我惊讶的目光,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你听说。柳岸居的产业其实是秦知府在背后操控,他贪得无厌,自他上任以来,瞅准机会霸占了不少人家的家业,四处置业揽财,而且......而且他们父子还......”说到这里,吕翩翩泣不成声。 我轻拍她后背:“我知道,他们好娈童,四处搜寻些美少年。” 吕翩翩抬起泪眼:“不,你不知道,我哥哥......就是被他们害死的。我们吕家村,有一眼如意井,村里人世代喝那口井里的水。也不知道为什么,村里人生出来的男孩都俊美,女孩都秀丽美貌。本倒也相安无事,可自从秦汝仁那个禽兽上任以来,村里的俊秀的男孩都被他掳回家中,女孩被他抓到青楼卖给老鸨,听说有的还被他卖到了对岸的景国军中......” 我被震住,没有想到秦汝仁竟然恶劣到这种地步!容国难道就没有王法吗,居然没有人管。我想起苏墨卿说过一句话——“秦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简州山高皇帝远,别说假借找钦犯的名义寻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吕家村的人渐渐都逃光了,剩下几户被折腾得妻离子散,听说现在已经是一座空村了,没有一个人。这些都是秦汝仁干的好事!如果不是他在后面撑腰,柳岸居的护院为何会武功如此高强?是他们害死了苏大哥。简州百姓已经忍无可忍,可是朝廷却迟迟不派人来查。”吕翩翩咬唇恨恨道。 我突然想起我和苏墨卿第一次相遇的那晚曾夜宿过一个荒村,确实是空无一人,难道就是吕翩翩说的吕家村? “翩翩,你说的对。就算它山高皇帝远,朝廷不派人来查,我们也可以进京去告御状!你的家人不会白死的,苏墨卿也不会白白牺牲。我们进京去,总有办法能揭发秦汝仁的罪行。” 仔细检查发现车座下有一个包袱,里面除了我平日所穿的男装,还有些碎银子和两张银票。 银票?苏墨卿什么时候那么有钱?我们这月的例钱才刚领到,顶多几两银子。银票是他一个落魄秀才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些银子的确够我们一路好吃好喝到京城的。 一路上吕翩翩和我虽然都装扮成男子,但还是难免遇到些麻烦事,可奇怪的是,每次的麻烦事都有好心路人帮忙解决了。比如调戏吕翩翩的一个男子就被一个过路的大侠打得屁滚尿流跑了。 最幸运的是我们没有遇到什么车匪路霸,半个月后,我们顺利到达了容国京畿——郁陵城。 悠扬晨钟回响在葱郁山间,晨风拨动树叶的琴弦,整个山林如碧涛般轻涌起伏,站在极目亭俯瞰山下,远山起伏绵延,繁华京城便在脚下,街道纵横,房屋密集,遥遥望去似乎还能看见位于城中的锦绣皇城。 我和吕翩翩到京郊紫薇山的望月庵,以信女的身份暂住下来。郁陵城北郊有一片连绵的山丘,其中一山北为风景秀丽的缓坡,南为如斧劈开的峭壁悬崖,藤萝漫悬,花草繁茂,名为紫薇山。望月庵便掩映在这山上的绿树丛中。 翩翩每日在庵中随小尼姑们一起烧香,在后院种种菜,为庵里打扫打扫卫生,日子倒也过得惬意,我就没有她那么轻松了,因为我必须肩负起赚钱和打听关系的重任。 每日,我都在晨钟之声中醒来,习惯先到山顶断崖边的极目亭边呼吸新鲜空气,然后爬到山顶为苏墨卿和我远在另一个是空的亲人敲响祈福钟,做完这一切我在下山去。 我还抱有一丝希望,也许苏墨卿只是受伤了,他并没有死,有一天他一定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出了庵门我躲到一丛茂密的灌木后,将罩在外面的裙衫脱去、头巾解开,露出里面的男装,片刻便变身为一位翩翩公子,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我还是伴为男人行事方便些,更何况我实在不知睿王的势力的触角能不能伸至容国京城。 这日清晨,集市上还没有太多人,我刚摆好摊坐下便有一位老者上前来将我的招牌仔细打量了一番,低头问我:“这位可是会作招牌画的华公子?” 我礼貌一笑:“正是在下。招牌作画、广而告之。这布幌上都写着。” 那老伯随即抱拳道:“老朽姓方,是德昌酒肆的当家,可否请公子移步详谈。” 我心里暗自高兴,又是一桩生意!连日来京城盛传有一位很会作画的华公子来到郁陵,其所作招牌画风格独特、构思新奇。其实我的起步也很坎坷,最初是主动上门推荐自己,收取的微薄酬金也仅够糊口而已,随着那些招牌广告的效果逐步显现,找我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比现代社会的通讯联络便捷,若是我一早被人请去,那一天便找不到我人了,这位老伯看样子像是在此处已等候多时了。我收拾好摊子,便随那老伯走出集市。 方正牌匾上书“德昌酒肆”四字,门面古朴简单,店里窗明几亮却空无一人,反倒是对门一家名叫“吉庆堂”的酒家一大早便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原来,方家经营的德昌酒肆同对门的吉庆堂是多年邻居,德昌酒肆一直比吉庆堂生意兴隆,也因此吉庆堂孟家经常寻衅找事,两家时有争端。本来这也倒还好,可是自打两月前,孟家女儿被安王爷看中嫁入王府后一切都变了。 那安王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不论身份地位,只要是他看上的女子都想办法弄进府去。孟氏女虽说身份卑微,只是个侍妾,可家凭女贵,吉庆堂登时跋扈起来。他们明里暗地恐吓客人,用安王府的名号来压人,加上刚入了王府的孟家小姐又正当宠,那些老客熟客再无人敢到德昌酒肆来。 两月来,德昌酒肆已是入不敷出,方老板这是想在那些过往京城的外乡人身上想法子。做些广而告之吸引京城旅人。他们暂住此地,吉庆堂的威胁对他们来说,要小得多。 我明白他的意思,便应承下来:“方老板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办便可。只是我需要些时日。方老板可否再告知我些酒肆历史,我好回去做些设想。” “好好好,我们德昌酒肆啊,最长于酿造荞麦酒......” 荞麦酒,听得方老板说来,我心中怦然一动,那个美得不似在人间的荞麦花海之夜又浮现在眼前,心中灵感顿现,但又一阵难过,那个陪我一起看荞麦花的人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是个好机会,我先为德昌酒肆画画招牌,再会会那个安王。吉庆堂的姑娘嫁了他,虽然不知道这安王是什么人,但好歹是个王爷,如果我有机会接近安王,也许能通过他得到状告秦汝仁的门路。 ☆、月明荞麦花如雪 整整十日,除了吃饭和方便,我都足不出庵,终于把德昌酒肆的招牌画给画好了。 “方老板,这幅招牌画可着人装裱起来,再挂到巷口。”我将一副水墨招牌布画递与他,随后将另外一幅颇厚的画纸打开,“至于这幅,我想能否在京城找一个合适路段暂挂几日,老板不是说本店长于酿造荞麦酒吗?我觉得这幅画许会引来不少文人雅客。” 画纸缓缓打开,方老板不掩惊喜之色连连称赞。 明月高悬,一片泛着微微蔷薇色的如雪花海蔓延在山谷间,似乎触手可及却又缥缈似梦,仿佛能闻到清新荞麦花香。这幅画我首次做了用国画颜料来作水彩画的尝试,画纸和画笔都是先前我请笔墨店的人特制的。 水彩画清爽潇洒,虽然没有用水彩画颜料作画,使得画面少了几分透明度,但整体还算称得上浓淡相宜。其实我的水平在现代也就算是个业余水平,但放到古代也算是一种新奇画风,况且这幅亦真似幻月夜花海之景本就美不甚收,相信定能吸引人眼球。 我又让方老板在画的请人写了两条巨幅标语——“月明荞麦花如雪,却闻酒香深巷出。”画上方悬‘德昌酒肆’四字布幌。方老板一再要求让我将着把字提上,我再三拒绝,他才作罢。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 原本谈好的三十两酬金只收了二十两,我提出希望每日到方老板店里坐上一会儿,不上酒水,只要一杯清茶就好。 一连在方老板店里坐了四五日,目睹了他生意渐渐好起来,却是一次都没遇着容国那位安王爷。 这日,我方收了工,想着天色还早就顺便去德昌酒肆坐一会儿。 刚走到巷口,便听得“好一处月明荞麦花如雪啊!”一个男子带笑的声音传来。回头望去,身后立着一位身着宝蓝广袖长衫、发束玉冠的英俊男子,他手摇折扇,神色潇洒豪放,一派放荡不羁的模样,正仰头望着德昌酒肆的匾额。 从对门吉庆堂突然急急奔出一白发老翁,老远便作势欲跪,及近直扑于地以额触地:“哎呀,小民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 原来是个王爷,我睨眼将他打量了一番。 “行啦!起来吧!”那闲散王爷不耐烦地一合纸扇将其打断,转身便抬脚欲进德昌酒肆,却听得身后伏跪于地的那老翁谄笑着急道:“王爷!小店是在这边。” 那王爷蹙眉回首,颇为不悦:“本王要到何处,还要你来管?” 老翁吓得额头立出冷汗,叩首应道:“是是是是,小民大胆,小民该死!请王爷恕罪!恕罪!” 那王爷不屑轻哼一声,随即迈入了德昌酒肆,方老板和酒保已经赶到堂前迎道:“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里边有请!请!” 专心迎客的方老板没注意到站在门外角落里的我,我心下反倒高兴,看到自己的广告为客户招揽到客源,心中颇有成就感。 一个女人抱怨道:“怎么王爷不进我们家的门,反倒去了那倒霉处!” “哎呀!你小声点!你想掉脑袋不是!那王爷想去哪儿哪是我们能管的!快快快!回去!” 那老翁推着一个肥胖俗气的妇人往吉庆堂走去,那妇人却仍是不服地咒道:“他德昌酒肆倒也能生出像我们水月那般姿容的女儿来啊,不过是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靠什么拉拢王爷!我们水月可是安王府的......” “哎呀,老婆子,你别说了别说了......”那老翁边推着那肥胖女人进屋边捂住她的嘴,两人拉拉扯扯进了对面吉庆堂。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位王爷正是纳了吉庆堂孟家女儿的那位风流王爷——安王。 机不可失,眼见安王上了德昌酒肆二楼的包厢,我即刻写了份想拜会的名帖请方老板代为转交,在楼下候着。许是安王今日心情不错,他居然爽快同意见我。我理了理衣冠便往楼上走去,在楼梯拐角处止住脚步,提醒自己今日是以自荐画师为由,揭发秦汝仁一事还得了解安王为人再说。 刚抬脚走到楼梯拐弯处,身后伸来一只大手将我肩膀扳住,另一手则捂住我的嘴,将我拖后几步。他似乎熟知我的伎俩,在我咬向他手的瞬间将我放开。 “嘘!”他噤声示意,似乎不想惊动楼上的安王。 “苏墨卿!”我哪里忍得住惊喜和诧异,一把捧上了他的脸,把他脸都挤得变形了。他下颌冒出短短的青茬,琉璃光华的眸子有一丝疲倦,乌发高束,依旧一身纤尘不然的白衣。 “你没有死!你还活着!你......”我喃喃道,鼻端涩涩的。苏墨卿覆上我的手背,用面颊摩挲着我的掌心,那歉然浅笑令眼前的花花世界刹时失色。 耳边骤然安静,一开始以为是我们二人的忘我,后来我才发觉是真的很安静。整个酒肆里众人都聚焦于我们二人,窃窃低语者、暧昧诡笑者皆有。一吃花生的男子,大张着口,浑然不知手里的花生都掉到了衣摆上。还有两个正在行酒令的,更是呆呆摆着那个姿势也不嫌累。 我一直捧着苏墨卿的脸,二人靠得极近,而我此刻分明是男子装扮......我急忙松手退开,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 出了酒肆,转到无人之处,我才放声大笑起来。苏墨卿先是浅笑,后来也笑得越发开心。不知是笑我们的重逢,还是笑刚才众人的表现。 一方丝帕兰递到我面前,木清香混合着淡淡的男子气息。 我没有接拿手帕,渐渐止住笑意,抬头正色望他:“苏墨卿,你到底是谁?” 苏墨卿微微蹙眉,眼神中有无奈的闪躲,嘴唇动了动。 “我一直都猜测你还活着。那两张银票,一个酸秀才怎么可能一出手就是那么大的金额?你的身份不简单,所以你不会轻易死在那些人的手上。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们相遇的那天晚上,你是追杀的人还是被追杀的人?不过,我并不后悔救你。你的银票我没有用,约个时间地点我把它还你。”我冷静地把话说完。 苏墨卿苦涩地笑了:“你猜的没错,我就是漱玉轩的老板,父亲本来派我去简州经营,可是被秦汝仁误抓,是你救了我。” “那这次你是怎么逃脱的?我亲眼目睹柳岸居的护院把你刺伤了。还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侧首望向他后背。 “我确被人刺中,但一点小伤已经好了,漱玉轩的人及时赶来,柳岸居那群乌合之众也没占着什么便宜。”苏墨卿淡淡道,“至于你,我想找不到你都难,这些日子听说一位画风奇特的画师来到京城,我就猜测那人会不会是你,直到前日在采薇桥畔望见一户民居上悬有一幅‘月明荞麦花如雪’,我就更加肯定了。” “其实就算你看不出那是我的画风,你也能找到我吧。”我撇嘴道,“既然这么神通广大,为什么在简州的那些日子不跟我说实话?” 苏墨卿眼现出向往的神色,轻笑出声:“呵呵......也许你不会相信,但和你一起流浪一起讨生活的那些日子,确实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自由和快乐,似乎每天都有惊喜。二十多年来,我从未有过这样幸福的感觉,我实在,不想失去。” “所以你就买下了漱玉轩,让我有个发挥才能的平台,有个温饱无忧的吃饭地儿?那你倒不怕你老爹说你乱挥霍,打你屁股!”我笑着作势欲打。 苏墨卿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我收起方才故意严肃的神情,嘻笑道,“我高兴都来不及!有你这个金山撑着,从此以后我可有开店的资金了!我正好想开个设计坊,你先借我钱,等我经营走上正轨再还你。不过我警告你,以后可不许再骗我!” 苏墨卿微微一怔,随即答道:“好。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要再插手告御状抓秦汝仁的事。” 我望着他严肃的样子:“为什么?” “我家在京城的关系自然比你自告奋勇去找什么不靠谱的人强。”苏墨卿淡淡笑着。 “你是说安王?你怎么知道他不靠谱?” 苏墨卿无奈摇头,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头:“你啊!最好不要再靠近他这种危险人物。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便好。记住,你从来不认识秦汝仁,也从来没有去过简州。” 他方才的举止和神态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回到望月庵告诉了吕翩翩关于苏墨卿的好消息,而且苏墨卿也已经将那个救出来的姑娘送回了家乡。吕翩翩高兴得不知道怎样才好,一向矜持的她竟然又蹦又跳地拉住我问左问右,还自告奋勇道等我以后开了店,要给我打下手。 这姑娘激动得一晚上没有睡好,到天亮时分才沉沉睡去,梦中还带着甜蜜的笑容。 悠长的晨钟伴着山风悠悠远扬,和以往一样,我洗漱完毕便从望月庵后门转出,爬至极目亭。 今天的日出特别美,远处山峦间云海奔涌,伴着祈福钟有节奏的撞击声,浅金的太阳从云雾中喷薄而出。身后的祈福钟声在这壮丽景色中显得愈发悠远,似乎能抵达天的尽头。 我回头望去,这一望便怔住了,那立于大钟旁那人不是苏墨卿是谁?他望着我遥遥一笑,朝我挥手示意我过去。 “苏墨卿!”我惊喜喊道,“今天的晨钟是你撞的吗?”在山谷间激起几层回声。 待我笑着跑过去,苏墨卿才停下手中钟槌,温润的眸子凝视我:“你说每日你都在晨钟声中醒来,你可听出今日的祈愿钟有何不同?” 我忍不住笑道:“你是怕我起晚了?” 苏墨卿一笑,故作神秘道:“今日不能让你睡懒觉,有惊喜给你。” 我欢呼着跃起:“真的吗?有什么惊喜?” 苏墨卿指着那口一人多高的大钟道:“不如许个愿,看看老天会不会帮你实现。” 我顺从步至他身侧,两人的双手一起扶住钟槌,缓缓撞去。抬首看见他盛满笑意的温润眸子,那笑容缓缓流淌过我心里,让我有些小小的惊慌。 “你许的什么愿?”我问道。 “我许的愿便是你的愿望能实现。”他浅笑着,语气平淡却包含深意。 我避开他的眼神,望着青黛远山叹道:“我的愿望并不好实现,因为它们太多了。” 苏墨卿久久凝望我,温柔而坚定地说:“那我们就让它一个一个的实现。” 我愕然对上他深深眸子,“我们”,方才他说的是“我们”,很久没有这种踏实的感觉,此刻他说我们的时候我才恍然觉得在容国这片陌生的土地,我原来并不是孤身一人。 梨木雕花扉,门前排列着一盆盆应季花卉,洁白的栀子与雪白墙面交相辉映,阵阵花香扑鼻,屋顶紫瓦莹然,屋檐下一块闪闪发光的浅紫色匾额,上书“青穹阁”。 苏墨卿将我带到城东一处,我望着面前这家漂亮的店面不由赞道:“这是谁家的店子,真漂亮!” 苏墨卿笑着对我说:“进去看看!” 我惊讶道:“可是店家好像还没有开门呢!” “你推开便知道了,进去看看吧!”他噙着笑意鼓励我。 我步上楼梯,轻轻一推门便开了,屋内陈设崭新,东面摆着一张黄梨木画桌,桌上笔墨纸砚皆备有。一架紫玉屏风立于桌侧,西面则设有几张素色的覆缎桌椅,浅蓝色垂帘挽在柱旁。 我呆住,这店里分明什么都没有,但对我来说却又什么都有了。那张画桌和为客人设置的桌椅已经说明了一切。原来这便是他说的“惊喜”。昨天才重逢,他今天就帮我找好了开店的地方。 “可还喜欢?在外头风吹雨打,你又要日日奔波于城中与望月庵,实在辛苦,这是我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不知你瞧着可还好?本来想把一处更大的店面腾出来,你却说现在不想开珠宝店了,要开什么设计坊,我就寻思这里应该还合适。”苏墨卿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旁。 我无赖地笑了笑:“你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是在买不起这屋子,也出不起租金。” “这家店是我家闲置的一处铺面,闲着也是闲着,谈不上租金。你尽管用便是。”苏墨卿眸中一闪,浅笑着将屋子上下打量一番:“此处虽不是广厦万顷,也不是金玉锦屋,却是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未遂的表白 已过夏至时节,蝉声回响在林间,道旁野花繁茂,林深树茂,青石台阶上两个身影并肩而行,不时惊起几只飞鸟。青灰的石阶迤逦山间,一直绵延到葱郁树木掩映下的红墙飞檐。 重逢的这几日,苏墨卿每日都会将我送到望月庵的山门,又是还陪我一起去极目亭散步。 极目亭居高临下,千仞峭壁绝崖如斧劈,远处大小山峦、近处繁华京畿皆在眼底。飒飒长风迎面,苏墨卿雪白衣袂飘起,恍若谪仙。他负手面向亭外,嘴角噙笑赞道:“举臂可揽月,极目应比天。极目亭此名取得甚妙。”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说极目比天这话!”我戏谑道。 苏墨卿却不屑一笑:“这名字太过阳刚,似乎不应出现在庵里。” 我偷笑道:“那照你这么说,这亭子该搬到和尚庙去了!这话我真不爱听,女子为什么就不能极目了。其实女子并不比男人弱,只是这个社会不给她们机会罢了。” 苏墨卿无奈望我一笑:“你的能力我从没有怀疑,但是你毕竟是一个女子,总要为以后做打算。” 我故作严肃地绷着脸:“苏墨卿,都说好了以后把我当男人。至于日后的打算嘛,爱财之人自然做赚钱的打算!” 苏墨卿摇头道:“赚钱?你可不像爱财之人。” 我笑道:“怎么不像?我要多赚些钱,然后隐居起来过安稳日子。不被谁打扰也不想打扰谁。” 苏墨卿有些怜惜道:“你这么每日奔波未免太过劳累。” “不,你不明白,我如果想要过安稳无忧的日子,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自由是好,可是我也厌倦了逃亡的生活,他什么时候才会放过我?”我长叹一口气,望着远处。 苏墨卿微微蹙眉:“谁?谁不放过你?”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过是想过自由的生活,可是我越努力就感觉自由离我越远。这不是我想要的。你说,如果你真心爱一个姑娘,但是她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和你在一起,你会不会放她离开?” 苏墨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琉璃般的眼眸里尽是温柔的神色:“那样看是什么原因了。” “但爱不一定是占有,也可以是放手,难道不是吗?”我痛苦地闭着眼。 “可是那位姑娘放得了吗?恐怕她的心里也是真正放不下的吧!”苏墨卿淡淡道,琉璃般的眸子像是能看穿我的内心。 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藏了许多日的思念汹涌而出,我不能否认,我确实放不下高衍,我想他,虽然我已经尽力抑制这种思念。 “我现在的生活虽然累,但很充实。虽然我有的时候会很想一个人,想到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可我真的不想一生依附于某个男人,失去自由和尊严。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喃喃道。 苏墨卿惊诧万分望着我,默默不语。 高衍......高衍......我想将这个名字赶出去,它就愈发占据我的头脑。不想了不想了,不能再想了!我两步跨上亭子阑干,扶着柱子站到峭壁边上,似乎只有呼啸的山风才能让我平复下来。 “我相信御风飞行的云雀一定会比金丝笼中的画眉快乐。我不要做金丝雀!我不要!”我迎风张开双臂,对着山下吼道。 “小心!”一只有力的手臂便横空将我揽住,尚未及反应中的我只觉天旋地转,下一刻便已转换了位置,虽还是面朝亭外,只不过脚下所踩再不是绝壁边缘而是坚实的亭心地面。 身后那具温热身躯仍紧贴着我后背,我的左肩甚至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起伏,那只紧揽我的腰肢的右臂未放松丝毫力道。 碧云天,松涛阵阵,碧瓦红漆的六角飞檐亭。 世界顿时安静,安静得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脸颊滚烫起来,紧贴他胸膛的后背渗出些许汗意。 “云雀飞得再高,也要有栖息的树枝,更要有遮风挡雨的巢|岤。我愿意......” “苏墨卿!”我心底一紧脱口而出,一颗心怦怦直跳。 一阵细微倒抽冷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腰间的手臂徒然松开,后背也猛然一空,苏墨卿已是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对不起,我失礼了!” 我深呼吸一口平复急速的心跳,挤出一丝释然的笑意,这才转身道:“不,方才是我不小心,是我要多谢你。”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竟有几分嘶哑颤抖。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真名。”苏墨卿突然恳切道。 我摇头:“名字不过是一个符号,你还是叫我华青吧。”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最近的苏墨卿和从前不一样了,因为他现在已经把我当做一个女人来看了。 自极目亭边一别,整整三日苏墨卿都没有再出现。 傍晚时分,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送来一封信。拆开信纸,那熟悉的俊秀楷体出现在眼前,寥寥数语很简单,只说外出处理一些生意之事,可能时间比较长,让我照顾好自己。 他走了?也许是我的拒绝让他难过了。我突然有一种淡淡的失落,习惯了有人陪伴,身边和心里都像少了点什么。正好店子也运行进了正轨,我便将吕翩翩带下山到店里帮忙。 清晨,清朗的祈福钟声又在山间回荡,登上极目亭,明知不可能,可可还是下意识地回过头望向那敲钟之人。并不是苏墨卿,只是一对陌生的年轻男女,恩爱非凡,让人羡慕。 进到城中,匍一推开青穹阁的正门,迎面嗅到馥郁的花香,眼前不期然被一样东西晃了一晃。 清晨的灿金阳光穿过我身侧的空隙,照射到屋中央一株娇俏繁茂的花上。翠绿油亮的叶片托着一朵单生的重瓣大花,浅粉花瓣映出丝丝茜色,重重叠叠地将细嫩花蕊包裹,在阳光照射下犹如一朵半透明的水晶花。 我惊讶万分,缓缓行至花前,俯身深嗅了一口,竟不忍呼气将它打扰,唯恐将这朵唯美的水晶之花吹碎。这便是深为古人所喜的荼靡花,又称百宜枝、琼绶带、白蔓君,还有一个更动听的名字——独步春。只因它于春天之后,往往于盛夏才会开花,苏东坡曾作诗赞道:“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独步春,这么一盆美丽的花是何人送来,我正疑惑便见繁茂花枝下压有一张浅黄花笺,光洁细腻,纹镂奇精,触手便生出丝丝凉意,散发出缕缕檀香。 四句精致楷体书于花笺之上:“葳蕤花繁茂,一搏红颜笑。此花独步春,佳人独我心。” 果然是苏墨卿,知道我喜欢花,便想得出这种办法来逗我开心。只是,我似乎给不了他什么回应,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得不到或是已失去,但凡有欲望便会有痛苦,不管是爱上某人或是执着于某物。 无欲无求最清净,是不是再庵里住了一个月,把我也熏陶得向佛了。 吕翩翩不无羡慕地看着这盆独步春,又看看我,奇怪道:“华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苏大哥送你的花,你不喜欢吗?” 我摇头不再看那花:“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这花还是搬到后院吧。” 第二天送来的是一株亭亭玉立的紫百合。高洁淡雅,清芳淡香。花枝下又有一支玉色花笺:“云霞落凡间,空谷幽然香。” 吕翩翩笑得很开心,正要将它搬到屋门口,我却淡淡道:“不用了,在屋里怪占地方的,送到后院吧。” 吕翩翩脸上的笑容一滞,不明白我为什么来时还好好的,看到这盆花就一下变了脸,但还是顺从地把花搬走了。 一连几日,每天到了店里都有不同的花在等待着我。 那些花都美丽非凡,我却一天比一天不安,甚至有些烦躁。到后来,吕翩翩甚至已经不问我了,每天一早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新送来的花搬到了后院。 这天晚上回到望月庵,我注意到送画买墨忙了一整日的吕翩翩有些不对劲,便关心问她是不是累了。 吕翩翩细长的秀眉蹙得揪起了一个疙瘩,波光潋滟的眸子似有愁绪,只是摇头。 我以为她病了,她却拂开我摸向她额头的手:“华姐姐,我没有病。病的人是你。” “我?翩翩,你在说什么啊?”我不解地看着她。 “我没病,是华姐姐你害了相思病。”吕翩翩轻轻一句,却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丫头怎么这么说。 “而那个让你害相思病的人,不是苏大哥。对吗?”吕翩翩异常冷静地看着我,“华姐姐,我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说,你不要苏大哥送的花,你不领他的心意,都是因为你心里有另一个人。” 我浑身仿佛过电一般,怔怔看着吕翩翩,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华姐姐,我知道你有忘不了的从前,因为你甚至在梦里都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吕翩翩低头道。 我一惊:“你听见了什么?” 吕翩翩抬头望我:“你放心吧,华姐姐,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不会跟第三个人说,那个名字我忘了。”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一闪。 我望着吕翩翩眸中映出的烛火摇曳,我真的做梦喊出高衍的名字?倒退一步颓然坐到床上。 “我看得出,其实你并不讨厌苏大哥,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这些日子你不时常跟我说,让我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生活吗?你也一样啊,如果你真的决定放弃从前,那么你就必须学会重新开始。也许珍惜眼前人才是最好的忘却方法。” 我浑身一震,真的决定放弃从前?是啊,我既然决定离开高衍而且已经付诸行动,那我和高衍就是永远都不可能了,继续留恋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和苏大哥把我救出苦海,这份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正因为你们是我的恩人,我才不想看到你和苏大哥互相伤害。”吕翩翩诚恳地望着我的眼睛。 夜已深了,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反反复复咀嚼着吕翩翩的话。 伤害,我和睿王高衍不就像两只刺猬,在彼此的生命中刻下了太多的伤害。苏墨卿没有那么沉重的过去和未来,但愿我和他不要等到互相伤害以后才学会去接受。 不论如何,景国的一切都已远去,容国的新生活掌控在我手中。想起最初那日的独步春,突然觉得一阵美好,也好,这样简单的开始总胜过我和高衍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 ☆、重逢穿越女 昨夜没有睡好,早晨却很早就醒了。下山之前,隐隐不安中还夹杂点点期待,也许是因为心态不同了吧,我在尝试着去接受。 才刚到路口便见众人拥在一处店面门前,不知在看着什么。吕翩翩对我鼓励地一笑,我点点头,迈步走上前去。 仔细看去,那被众人围住的地方分明是青穹坊的位置,可是又不像是青穹坊。那整间屋子沿着紫瓦至檐下,如铺了一层花毯,竟然开满了簇簇金银相间的鸳鸯藤,芳香怡人,垂在檐畔如串串风铃般。 好一个苏墨卿,这爬满屋檐的花毯我可再也搬不到后院去了。看来我这些天把花搬到后院的事,他都知道呢,倒也不屈不挠。 我无奈一笑,他若是再晚些时日回来,这青穹坊都可以改成花店了。 中午时分,我正靠在桌前打盹,被一阵清脆悦耳的鸟鸣吵醒。 睁眼望去,窗台上居然站着一只通体宝蓝的美丽鸟儿,修长的橘色鸟喙,尾部是一根卷曲的羽毛,随着它的鸣叫一伸一曲,浑身散发着孔雀蓝的光泽,夺目迷人。 我小心靠近它,出乎预料它竟然不怕人,扑棱棱一下飞上我肩头,反倒吓了我一跳。它轻轻用嘴叨着我耳垂,痒痒的,我笑着侧首躲开这才发现它爪上还捆有一小卷纸。 我疑惑地将那卷纸取下,打开便又忍不住摇头?br / 陌上芳菲尽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22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22部分阅读 头笑了,这又是苏墨卿怕我一人寂寞给安排的节目。他说这是只极乐鸟,它生性喜好自由,若是认谁为主人便会觅食之后自己归来。 苏墨卿还真是有心,若是它送一只关在笼里云雀过来我还真是不会开心,倒是这只聪明漂亮的极乐鸟深得我心。 我轻轻抚摸着肩上这小东西的羽毛,“小家伙,你也想自由对吗?没关系,你随时都可以离开,只要你快乐。如果愿意来陪伴我,那么傍晚时分我在这里等你。”说完我用手将它轻轻拢住往窗外放开,它欢快地飞起,一会儿便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中。 傍晚时分,极乐鸟没有回来,我叹了口气,鸟儿热爱自由,也许它再也不会回来了。 、 第二日清晨,我又在晨钟的回响中醒来,不知道苏墨卿今天又会为我准备什么惊喜,唇角不经意又勾出笑来。 刚打开店门,便听见一阵熟悉的鸟鸣,一个宝蓝影子飞快掠上肩头,极乐鸟! 我惊喜地转头望它,这小家伙身上尚沾着亮晶晶的晨露,似乎飞了很远的路途。它骨碌碌转动着小眼睛,得意的抬了抬脚,果然脚底又有一卷信纸,取下一看:“只羡鸳鸯不羡仙,十日不见,思之若狂。” 我心跳顿时漏掉一拍,苏墨卿...... 极乐鸟歪着脑袋似在偷看,我轻轻敲了一下它的小脑瓜:“原来你是信使啊,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边说着捧出几粒小米放在手心,极乐鸟乖巧地低头啄了两颗,便不再食。我想起苏墨卿说这小鸟喜欢自由觅食,它那偏着头看我的神气模样像是宣告:吃了两颗已经给你面子了! 我忍不住笑了,但想起得给苏墨卿回信,心下一动便奔至屋外买回些樱桃,挑出几颗嫣红熟透的,绑在了极乐鸟的腿上。那小家伙伸伸腿啾啾叫了两声,似在抗议有些重了。我笑着摸了摸它:“对不起啊,今天辛苦你了。” 它像听懂了一般,扑腾了两下翅膀直冲窗户外飞去了。 第十一日的惊喜是一株两米多高的洁白琼花,晶莹璀璨,清秀淡雅,八朵莹白的五瓣大花簇拥这中间几朵如玉小花,微风之下宛如翩翩玉蝶起舞,有如八位雪衣仙子乘风起舞,仙姿绰约,难怪古人又称之为聚八仙。清馨花香引得院中蝴蝶翩翩,一时花蝶争相斗艳。 极乐鸟将我昨日的信件带给了苏墨卿,又为我带来了苏公子的回信,只有短短一句话:“给它取名樱桃甚好。” 我感觉得出这句话中蕴含的宠溺笑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抚着极乐鸟的羽毛道:“你以后啊有名字了,我们给你取了个名字,就叫樱桃!” 极乐鸟轻轻鸣叫一声,扑棱棱两下翅膀,转了转眼珠颇为欢快地认可了。 极乐鸟刚飞出去窗外,便听得屋外有人大声咒骂:“什么破鸟,把爷的衣服弄脏了!谁家的鸟?是谁家的!” 吕翩翩和我对视一眼,急忙走到门口,只见一个浅褐锦袍的年轻男子负手立于台阶下,神色傲慢。只是他一身衣服干干净净,并没有被弄脏。 “这位公子,禽鸟无知,多有冒犯,实在对不住。”我明知是个找茬的,也只有先礼貌道歉。 那人却一合纸扇,邪笑着望向我身后:“不错不错!”说着走上台阶来,“不错,真不错......” 我身后的吕翩翩瑟缩着躲开,那男子却更大胆地伸手向她,我闪身上前挡住:“公子,这是在下内人,请公子自重。” “内人?”那男子依旧放肆地望着吕翩翩,“小娘子,你整日跟着你相公这风吹日晒的,哪有跟了我日子过得舒畅啊?我不嫌弃再嫁之身的......” 我愈发厌恶,不想跟他废话,便将大门直接关上,那男子横插一脚挡住:“别呀!你不请我,也不问问小娘子愿不愿意请我进去坐坐?”那张色迷迷的脸就差没流哈喇子了。 翩翩害怕地紧紧抓住我后襟。我火了,本一再忍让,但这欺负到了头上无需再忍,抬起膝盖便往他裆下狠狠顶去。 一声狼嚎般的惨叫,那男子捂着下腹滚下了台阶。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他面部扭曲着,挥手让自己的手下,“给我把他们俩都抓回去!” “住手!”一道干脆的女声传来,围观的人群闪开条道。 这是一个身穿青色捕快衣服的女子,身材高挑,帽子和衣服都是经过改装设计的女版衙门制服,眉目清秀,一双凤目顾盼生姿却自有威严。 “潘贵!别怪我上次没有警告过你。我上次说如果你再敢为非作歹,我一定把你抓进京兆尹衙门!决不轻饶!”她毫不畏惧地上前直视躺在地下的潘贵。 “怀小姐!不!怀捕头!我......我没有啊......我是......是她们养的鸟把我衣服弄脏了......”那个叫潘贵的男人哭丧着脸,方才的狂妄全都不见。 “潘少爷,你的智商还真是低到了一定程度!一个人跟一只鸟计较,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还不快滚!”女捕头一瞪凤目,把地上的潘贵吓得连怕带滚跑了。 我惊诧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好厉害威风的女捕头!只是刚才她说的话有哪里不对正想着她已向我走来。 她抬头打量着青穹阁的牌匾,又赞许地笑着看我:“女子自己开店赚钱很不容易呢!”她一双熠熠的凤眸收起了方才的严厉,“如果以后还有人赶来捣乱,就来京兆尹府找我。” 她居然看出了我是女子。“等等!怀捕头!”我喊住正要离去的她,“能不能请怀捕头到酒楼小坐,聊表谢意。” 那女捕头笑着转过身:“你最好换为女装哦。” 窗外便是两岸红透的丹枫河美景,火红的枫叶在风中飞舞,将一河碧水染红。 “你不必拘礼,就叫我怀眠玉吧,那你叫什么呢?”方才的女捕快已经换了一身藕荷色裙装,坐在我对面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叫华青。”我简单回答。 “华青?这名字不错,呵呵......能在这个地方,结识一个像你这样自力更生的姑娘,是我的荣幸!来,干一杯!”怀眠玉饮完一杯酒,看向窗外,“这里是观秋季丹枫河景的最佳之处,我也只来过一次,还是他带我来的。”说来也怪,她似乎没有把我当做陌生人,说道“他”字的时候有几分甜蜜神秘。 此刻我们身处一家丹枫河畔的酒楼上,名字正叫丹枫楼,满城漫尽红叶的美景刚巧能收于眼底。 我回过头,望着幸福微笑的怀眠玉,忍不住问道:“我听说怀小姐是京兆尹大人的千金。既然如此,怀小姐又为什么一定要从事捕快这项工作呢?这可是既危险又辛苦,况且着世道又岂能容许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说道这里我顿觉自己失言,自己也不是抛头露面吗? 怀眠玉却不介意,将眼神重新投向河流的远方,似忆起遥远往事般目光渐渐迷离:“因为,除霸安良那是我前世的梦!” 我吃了一惊,瞪着眼睛道:“前世?梦?你......你还能记起自己的前世?” 怀眠玉扑哧一声笑了:“也不是,其实......唉,不说也罢,那就算是我的前世吧,毕竟一切都过去了,我也回不去了......”说着她言语间漫过无奈和悲哀。 我不解,望她一时涌上的悲伤之情只得将话咽下。 她意识到气氛的冷场,便调整情绪勾起一抹笑意:“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抛头露面辛辛苦苦作一个画师?听你口音,并不是本地人,你为何要远离家乡和父母亲人?” 我对她这一连串的问句表示无奈一笑,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画师只是我的谋生手段,因为我不想依靠别人养活自己,我也不想被人禁锢。至于远离父母亲人,那更不是我所能左右的。”我说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口,想起在二十一世纪过去的二十多年,只觉恍若隔世,便接着道:“画画也算是我前世的一种爱好吧!” 怀眠玉一惊:“你也记得前世?” 我笑道:“就算是吧!” 我们两人一同笑了,但随即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猜疑中。前世,我们都记得前世!我心头突然缭绕起一个大胆的猜测,心跳猛然剧烈起来,抬眼望去,怀眠玉也是紧咬下唇向我望来,眼中似乎盛有和我一样的疑问。 两人探寻的目光都想将对方心底的秘密看穿。 “你......” “你......” 我们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却又同时闭口,随即都忍不住又笑了。 这相视一笑奇迹般地缓解了前一刻尴尬的氛围,我心里松下一分,遂笑道:“其实,在我的前世里,很多女子都如我们这般自食其力,无论如何,我们为自己成为这里的异类干一杯!” 怀眠玉直直起身,不小心将桌上杯盏带翻,瞪着我:“你!” 我缓缓起身:“你也是来自21世纪的,对不对?” 怀眠玉嘴唇剧颤着摇头:“怎么可能?” 我一颗心直撞击着胸口:“你.......你是?” “我叫陆宛桐!” “陆宛桐!小桐!你是小桐!我是素华啊!”我像被重锤狠狠击中,几欲站立不稳。 时光流转到21世纪的七夕那夜,我们四个人一起庆生的场景还在眼前。在景国皇宫我就知道了黎诗翎其实是我来自21世纪的好友沈溪瑶,没有想到远在江南容国我还能与已身为他人的陆宛桐重逢。 那一柄神奇的扇子和奇异的白光果然还将除了我和黎诗翎之外的其他人也带到了这个异世! 陆宛桐,当日一同为我庆生的好友好友之一,她也被卷入白光之中被带到了异时空,只是她来得比我早上许多。 十四年前,当京兆尹怀大人家的小姐怀眠玉还只是一个三岁幼女,陆宛桐便取代她成为了怀眠玉。似乎是天意,让她穿越到异世后居然成为了容国京兆尹的千金,这也算是对她在另一个世界曾经想做一名女警察的弥补吧。 怀眠玉抓住机会,在开明父亲的允许下,学武练剑,终成一名机智勇敢的女捕快,一圆自己的警察梦。命运女神还不止一次的垂青与她,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她偶然结识了贵为三皇子的惠王云灏,两人一见钟情遂倾心相恋。 我将自己来到此世间的经历大致讲述了一遍,将怀眠玉惊得直叹人生浮沉变迁。也是,比起她从小安定的生活,我虽然才来不到两年,却是将浮华宫廷、烽烟大漠和烟雨江南都游游历了一番,实在可谓是起落不定。 我将沈溪瑶穿越成至前朝,后陪同高旻平定天下,终成为景国开国皇后黎诗翎的故事简要说来,更是让怀眠玉感慨万千。 当时我们是四人聚在一起庆生,如今三个人已经穿越至此,那剩下的一个崔颖呢?她会不会也穿越到了这个时空。如果是,那么广阔天地间茫茫人海中,她又在何方?也许她已经如黎诗翎一般书写完了自己人生的笔墨丹青,又或者是她还未出现于此。 对我而言,只是一年多未见陆宛桐,对她而言却是十四年未见我。即便相貌改变身份转变,那种心意相知的友情在彼此心间还是没有变,她相信我一如我相信她。 自从知晓了彼此身份,怀眠玉时常到我店里来,京城里的那些浪荡好手知道我这么个女捕快罩着都知趣地远远绕开。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小苏同学要正式表白啦~嘿嘿偶该给女主点欢快的日子过过了~ ☆、执手可摘星 一晃大半月过去了,一大清早起来就发现庵里特别热闹,来了不少祈福的善男信女,看庵里实在太忙,吕翩翩便留下帮庵里众人张罗饭食,我独自下山去。 依旧怀着欣喜之情进城去,推开青穹坊的门却发现屋内一反常态,没有新送来的花木。我怀疑自己看走了眼。 这十几日来,苏墨卿每日都遣人在我入店之前送来的花卉,如今我这店中里里里外外都是花木环绕,引得蜂蝶飞舞不止,搞得街坊邻居疑心我要开养蜂场。 难道是今日新送来的花草被淹没在这“瀚如烟海”的花花草草间?看来得仔细搜寻一番。 艳丽如霞的紫蓝翠微,如云般笼着晶莹似雪的栀子和茉莉,娇艳剔透的浅黄月季与紫蝶般绽放的鸢尾争奇斗艳,浅黄的玉簪花温柔的斜靠在柱旁,后院里水红的重瓣木槿与花团锦簇的琼花几乎要将小小院子挤满,还有...... 整个一夏日花园,数了一下,十四盆,连带外头房上缠绕的鸳鸯藤,共十五种花,一样不多一样不少。也许是苏墨卿忘了吩咐今日该送什么花来吧,我有些失望,自己都没发现何时由最初淡淡的期待变为如今这般深切希望。 一整日,“樱桃”也没有出现,更让我心神不宁。画桌抽屉里整齐叠着一沓我们来往的花笺,如那少了的一株花一样,今日的花笺也落了一张。 傍晚,我正准备关了店门回望月庵,听身后响起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姐姐,这支花送给你!” 回头见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举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白莲向我,粉嫩稚气的小脸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静静望我。 我爱怜之心顿起,蹲□接过花问道:“谢谢你啊,小弟弟,这是谁让你送来的?” “我不告诉你!但是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往河边走,那里有好多呢!”小男孩调皮笑着,说完转身便跑。 手中白莲清香幽幽,那小男孩却已跑远,我怔忪无语,顺着他方才指的方向望去,河边?那里还有好多。什么意思? 不对!我现在身着男装,这小男孩如何知道我是女儿身,还称呼我为大姐姐?似乎话里有话。我心下疑惑,提步往河畔行去。 天色渐暗,整个郁陵城却灯火辉煌,街道上人来人往愈发热闹。小贩的叫卖此起彼伏。 “桂花糖嘞!” “荷花灯,五色荷花灯!” “折扇纸扇,公子看一下,这柄美人折扇正配这位小姐。” 眼前花灯五彩,穿梭不息的人影晃动,欢笑之声不绝于耳。许多平日不轻易抛头露面的姑娘小姐居然都抛却娇羞拥上街头,一个个打扮得明艳照人。还有许多男女一起欢笑同游,这番热闹场景敢情是过节呢! 望着那些携荷灯往河边去的,我这才幡然醒悟:今日可是一年一度的鹊桥盛会——七夕啊!这几日忙得居然连这么个良辰吉日都忘了。 这一想,一时有些伤感,七月初七,是我现代的生日。我就是在生日那天被带到这个世界的,过去这么久,不知道那个世界怎么样了......可惜现在,唉!思及此,我长叹一声,怅然地随着拥挤的人群往河边涌去。 嘈杂的人声中,身畔一对离得极近的男女对话我却听得真切。 “那公子给了这三朵荷灯,说这两朵是免费相赠,只要我们用另一朵为一个叫华青的姑娘许一个愿便可以。”女子说道。 “哦?那我们就帮他许吧,华青姑娘一定是他的心上人!”那男子话语间充满了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期盼,话语软得温馨无比。 “嗯!”那女子托着荷灯望着身侧之人甜蜜一笑。 我如被雷击中,一股热流从脚底涌上心头,脚下却如生了根般再不能移动半分。华青......我方才没有听错?他们说的是华青姑娘,是我吗? 那对恋人说话间已经走远,再看四周之人皆手执三两个荷灯往河畔行去,人人脸上都带着希冀幸福的笑容。 丹枫河是郁陵城中一道亮丽的风景,河岸遍植枫树,一到秋季便满目红霞,枫叶纷飞如画,坠入河中随流水漂远,美不胜收。如今七夕的夜晚,河两畔到处挤满了放荷灯的男女。 平日在灯火映照下应是一半瑟瑟一半明亮的河水此刻几乎被五彩的荷灯覆满,那些承载着愿望的荷灯在水中晃晃悠悠漂着,暗黄的灯光映照着嫣红或碧绿、蓝紫的荷花瓣,星星点点恍若天上银河落凡尘,又似春日繁花被燃亮。 “希望你我此生永不分离,也祝那位叫华青的姑娘与相爱之人终成眷属!”一个女子将一盏荷灯推下水,与身侧的恋人相视一笑。 “那位华姑娘真幸福,愿她永远快乐。”“祝她得偿所愿!”一群女子在河畔便放下河灯,不无羡慕地相互议论着。 我听着这些来自不同陌生人的祝福,周身暖暖似被春光照耀,一时喉间有些哽咽,忍了忍上前问道:“请问姑娘,这祝华青姑娘的荷灯是从何得来?” 一女子回首指着丹枫河上游道:“是那边采薇桥上一位公子发的。” 我谢过那女子,顺着她所指方向往采薇桥行去,越往上游荷灯愈多,待我远远望见灯火辉煌中被照得恍若白昼的采薇桥时,桥上突然同时升起数只天灯,晃晃摇摇升上夜空,橘黄的灯火将薄薄灯纸映照得隐隐透明,如数不清的萤火虫在墨黑的夜空飞舞。 众人一片惊呼,纷纷仰头望天。我却将目光转向采薇桥,灯飞尽处,桥上独留一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皓玉之容,乌发高束,长身玉立,恍若谪仙下世。 他的温润笑意隔着拥挤人群遥遥传来,温度丝毫不减,让我的心口微微发烫。 挤过人群,步上采薇桥,他远远向我伸出手来,我忘情地将手递过,他轻轻握住。 漫天繁灯飞舞,荷灯围绕四周,明眸璀璨,两人目光悠悠流转,相视无言,却又一切尽言,他的目光温柔神情,让我几乎溺于其中。 良久,我才开口道:“这些荷灯,是你托他们帮我放的?” 他琉璃般的眸子亮晶晶的:“你说过,你的愿望不好实现,因为太多了。但是这么多放荷灯的人,他们每人帮你许一个,总会许到你所希望的。” 我低低叹了口气,一时无言。 他将我的手轻轻托起:“我知道你有自己不得已的理由,我也知道你有忘不了的人,过往种种我不想知道。只是你心中实在有太多的顾虑与压力,我不希望看到活得这么辛苦的你。这一切,都让我心疼。”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极缓极沉,微微蹙眉望我。 心底霎时柔软得如踏云端,眼眶忍不住热起,只能紧咬唇望他。 “曾经我以为对你不过是动心,可是你知道我这半月是如何熬过来的?我日夜想的都是赶紧回到你身边。我也不打算再隐瞒自己的感情了,再也不!”他边说边用宽厚的掌心将我双手完全包住。 他眼中映出荷灯千万盏,也映出我不安的容颜。突然他淡淡一笑,赫然双手收紧将我往怀里一带,轻点桥栏,我们二人便已乘风飞起。 河畔众人仰望着飞往河对岸的我们,一片惊呼。 脚底骤然悬空,我也忍不住一声惊呼,他侧首轻轻在我耳畔柔声道:“别怕,有我!” 他以轻功携我跃至河对岸,巧借桥栏之力跃上丹枫树。 “到了!”苏墨卿带我以轻功跃至一棵极高的丹枫树顶端枝杈上,此处枝杈光滑且稍宽,刚巧够两个人并肩而坐。 “怕吗?”他轻轻问。 我深深望他眸子,缩着脖子摇了摇头,眼睛却是一点不敢往下看去。 他一笑,将我稳放于枝杈处坐好,随即自己也坐在我身侧,右手将我左手紧紧握住。我转头望去,他俊朗侧颜在夜空中勾出一个完美轮廓。 树叶擦着耳畔簌簌作响,苏墨卿的脸随着树叶的遮蔽忽明忽暗,左臂始终紧紧环住我。我的脸颊紧贴他温暖坚实的左胸,身下是数丈高树,我悄悄收紧揽住他腰的手臂,甜蜜一点点从心底某处缓缓渗出缭绕。 此处甚高,我们所坐方向背对万家灯火的繁华京城,面朝郊外,底下河畔的灯火难以企及,抬头只能望见那些在夜空中飞得越来越高的天灯,遥遥望去犹如夜空繁星,而我们仿佛一伸手便可摘到星辰。 极目远处,一片墨黑的原野和山峦静静绵延。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苏墨卿侧首对我笑道:“看花。” 我不解:“看花?” 他笑意愈发深沉:“今日的花,你是不是以为我忘记了?” 我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失望,故意淡淡道:“那些花都够我开个花店了,我倒是还想问问你是不是建议我改行了?” 苏墨卿爽朗一笑:“今日的花倒是不能买卖,只能看,还有记在心里。” 我正欲再问,他伸手轻覆上我的眼:“你先闭眼。” 我听话闭眼,只闻耳畔一阵信号弹的破空之声,再睁眼见苏墨卿广袖凌风,右手所指向的夜空于刹那间绽放数朵五色烟花。几朵娇艳的红玫瑰初初绽放,紧接着又来一片金灿灿的绣线菊,一朵幽蓝的蒲公英铺满天际,离我们极尽,仿佛一伸手便能触碰到,一朵朵璀璨繁花此起彼伏地在夜空绽放,绵绵不绝。 我惊喜大叫:“啊!焰火!” 苏墨卿微笑着默默凝视着我,轻轻回握我的手,时而转头看向我所指的烟花陪我一起欢笑。 不知道这场烟花燃放了多久,也不知道我高兴地叫喊欢笑了多久,只记得烟花落尽后已是深夜时分,喉咙更是早已沙哑。 苏墨卿望着笑得面部都已麻木的我,问道:“开心吗?” 我狠狠点头:“开心!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他笑道:“你开心便好!”说完便指着早已远远飘上夜空与繁星混在一起天灯,“那每一盏天灯上都有一句祝福,现在它们已飘到星辰之上。其实不管是荷灯还是天灯许的愿,就算它们不能够实现,我都会帮你一起实现!” 他说的坚定决绝,丝毫不容置疑。我一怔,泪水渐渐浮上眼前。 他将我的手握紧,眸中似绽放了另一种璀璨的烟火:“答应我,不要让自己活得太辛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你在一起,一起面对你所惧怕或是独面的那一切。” 我怔怔呆住,他温柔双手轻捧住我面庞,黑玉一般的眸瞳中只映着我一人。 “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你不想告诉我的,我不会问,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只要让我同你一起承担,只要你快乐。” 我摇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忘记过去......我很害怕我会伤害你......” “傻瓜。”苏墨卿吻上我的头发,“我会让你忘了他,忘记从前,从此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好吗?不要拒绝我,给你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可能。” 我靠在他怀里,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缓缓收拢双臂,用力将我牢牢圈住。他怀中隐隐木兰香气,让人安心,让人不再惧怕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那一夜的烟火仿佛将我在异世的生活点亮,那样璀璨的花火和感动让我不忍再回视,七夕的“花”我终于在此刻收到了,而且是将它收到了心底。只是,烟花虽美,却是转瞬即逝,一如世间美好,一如多年后的我才忆起这夜烟花的感慨。 我们就那样紧紧相偎在七夕的旖旎良夜,许久许久。 直到我的肚子很不应景地轻响了两声,我不好意思道:“我饿了。” 苏墨卿带着笑意问:“想吃什么?” 我闷闷道:“今天是我生日!” 苏墨卿眸子一亮,随即懊恼道:“是我不对,居然饿到寿星!来,我们下去吧!” “哎!”我不舍地拽住他的衣袖。 “怎么了?” “我不想走。” 苏墨卿眸中晶亮,释然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端:“待会我们再来!现在先填饱你的小肚子。” “看看可有想吃的。”苏墨卿将菜谱递到我手里。 荣华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达官显宦常光顾之所,今夜七夕,通宵营业,我们单独要了一个包间。 我胆战心惊地翻看着菜单,压低声音道:“这些菜好贵啊!” “今日是你的生日,我们就破费一次!”苏墨卿也故意压低声音逗我。 “客官,我们这里的荣华鸭是招牌菜,很有名!还有海菜炖扇贝......”那小二开始喋喋不休地介绍起来。 “那就来一碗最简单的海鲜面吧!”我果断言道,随即望着苏墨卿疑问的表情肯定点头,他便了然笑了。 我方才一语惊得那小二眼珠都快掉出来,看了看我又回头望了望苏墨卿,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他身上,却不料苏墨卿也笑着道:“我与寿星一道,也要一碗海鲜面。” 那小二欲言又止地悻悻下去,我调皮地对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苏墨卿调笑道:“我记得你可是曾经很能吃的。” 我戏谑着撒娇道:“曾经在你眼里我是男子的身份,那时多吃一点也无妨,如今一个女儿家怎么好意思再海喝胡吃,自然要细腻些。” 苏墨卿蹙眉摇头微笑:“这么说来,倒是在意我了。” 我笑着道:“那你为何不多吃一些?” “和你一起,吃什么都无所谓。” 我突然心中一动,望着他琉璃眸瞳,一本正经言道:“其实我要的很简单,就像现在这样,一个相知的人,一份平淡的生活,一碗简单的面条也能吃出幸福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ho~ho~幸福时光啊~哈哈 ☆、“私奔” 待苏墨卿送我到望月庵山门前,已是天色微亮。 昨夜在荣华楼吃过寿面,苏墨卿又带我回到丹枫河树上,那棵丹枫树高大粗壮,天上的繁星闪亮仿佛随手可摘,两人看着星星聊了许久,直到我眼皮止不住地打架,便倚着苏墨卿肩膀睡过去,睡梦中似乎感觉到有人为我披上了一件外衣。 接近清晨时苏墨卿轻轻将我叫醒,说是送我回庵里休息,我这才发现他身上仅着一件薄薄内衫,外袍盖在我身上。 我嘟囔着不愿醒,却听他哄道:“你若是天明回去,被人瞧见,有损名节。趁现在天色未明,你待会在马上还可伏我身上睡,乖!” 我极不情愿地睁眼,瞥见着他薄衫下紧实的胸肌,一时脸色发烫,昨夜居然这样靠着他睡了一宿。而他揽我跃下树时也特意换了个方位,没有用我一直靠着睡觉的左臂揽我,想是那只手臂被我压着一夜未动,早已麻木不堪。 我心疼地望着他,他却伸手理了理我鬓角的发丝,宠溺地笑了笑。 然而,我得意的笑容却在想起那个沙场跃马、长剑英姿的伟岸身影时黯然凝固在唇边,心底顿时浮起五味杂陈之感。睿王高衍,他曾经也这样笑着看我,如今远隔千里,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 初秋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震动容国上下的案子。 容国开贤三十年秋,简州刺史秦汝仁因两项大罪下狱,被处极刑,株连亲族。其一罪为私通北方景国,向景国倒卖军粮,大肆掠夺简州百姓粮食收成,用以同他景国的买家交换美貌娈童。第二罪为拐卖容国女子至景国充当军妓。 皇四子宁王云铎秘密赶赴简州查清案情,抓住秦汝仁私通景国铁证,找到证人数位,将秦汝仁等一并抓获,既为国之社稷安危立功,又为百姓除去大害,为容国皇帝大加赞赏,一时风光无限,颇受看重。 怀眠玉把这事告诉了我,我才总算明白为什么我会被从景国拐到了容国,原来是秦汝仁的买家为了讨好他而送来的附赠品。也明白了为什么苏墨卿不让我插手秦汝仁的案子了,原来他早已知道皇帝派了钦差去查案,只是这件事极其隐秘,他是怎么知道的?可惜这厮已经好几天不出现在我店里,也没有机会问他。 午后,烈日炎炎,初秋的太阳尤其晒人,今日没有什么主顾,我便想早些关门,正收拾好笔墨便听得外头有人进来。 几个穿戴整齐的男子进得屋来,为首一人环顾四周,见我只一人便问道:“你可是那会作画的画师?” 我扑哧笑了:“这位客官说笑了,不会作画怎能叫画师?” 那男子身后几人也忍不住笑了,那男子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不高兴了:“那月明什么花雪便是你画的?” 我答道:“月明荞麦花如雪,正是在下!” “那就对了!走吧!跟我们走一趟!” 这些人的态度蛮横霸道,有些不像好人。我暗暗揣度一番道:“几位且慢,小店经营项目统统只需在此完成,本来是应该去贵店做个大概了解,但今日已晚,不如改日再去。” “你给我们王爷递上了名帖,现在却说不愿上门。我们王爷还没追究你倒先来摆起谱来了。” 我一惊,完了!一个多月前我的确是向安王递过名帖,自荐为王府画师,当时还是德昌酒肆的方老板代为转交的。不过被苏墨卿拦住就没有去,怎么过去这么久了,这个安王反倒想起来了。 我讪笑着:“这......这件事是我不对,我那天突然生了急病,就没有去拜见王爷。几位大哥看这样如何?我改日准备好厚礼再去王府赔罪。” “改日就不必了,我家王爷听闻你画风奇绝,是想请你进府为我们如夫人作画!” 苏墨卿警告过我不要靠近安王,应该自有他的道理,但是今日我似乎不得不去安王府一趟了。 “她说不去就是不去!”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来人气势迫人,与平日的儒雅判若两人。 我抬眼望着苏墨卿盛怒的眉眼,轻扯他的衣袖道:“他们是王府......” “不管你们是哪里的!现在马上离开!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苏墨卿的语气丝毫不缓。 为首男子揉着被震开的胳膊恨恨道:“都给我上!” 苏墨卿轻笑一声,将我护到身后,灵活地在那几人中间穿梭,广袖翻飞间,飞身扫袖间,一片惨叫响起,那些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且都定住不动了。 我惊诧万分地望着那些躺地呻吟的人,怎么跟拍电视剧似的,这世上还真有挥挥衣袖倒一片的功夫啊,不用手指头,直接用袖子就点了|岤呢! 苏墨卿回头看着依旧傻愣着,我扑上去抓住他胳膊,万分崇拜道:“好厉害的功夫!我也要学!” 苏墨卿见我从傻愣转为惊喜不过瞬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这笑马上又变为了严肃:“快跑!半刻钟后他们的|岤道就自己解开了!”说完拉着我飞也似地奔出屋去。 苏墨卿拉我跨上马,一路上他真似逃命一般,幸而他的坐骑脚力极佳,耐得住这般狂奔。 出了城,我们已经奔出紫薇山很远了。阡陌纵横,青山横亘,眼前之景已远离了京城繁华,一派田园悠然之光。 我迎着风大声喊道:“啊!我们私奔啦!” “私……奔?”苏墨卿差点没栽下马去,急忙勒马慢下。 我回头望着他开心一笑:“而且是和大侠私奔噢!” “大侠?”苏墨卿笑得嘴角抽抽。 我肯定点头:“对啊!我们不就像一对要被恶霸拆散的一对苦命鸳鸯!” 苏墨卿听得又是一阵大笑:“所以寻得这么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躲起来?” 我一本正经道:“不错,你我本是一对平凡人家的男女,二人于七夕灯会巧遇,遂一见钟情,不料,我被一个风流王爷看中,便要强抢入王府作侍妾。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你出现了,带着我突破重重包围,终于逃了出来!然后,二人纵情山水,此生共阡陌。” 苏墨卿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那样也不错!” 我猛然回头:“什么?还不错?想得美!亲都没提,我要这么轻易跟你私奔了,真是便宜你了!” 苏墨卿斜着眼笑了:“这是怪我动作太慢了!” 我顿觉失言,干笑着掩饰道:“不都是假想吗?假的,假的,不必当真!”言罢跳下马,身后传来苏墨卿的轻笑声。 秋季的田野宁静美丽,斜阳脉脉,稍带青绿的稻谷即将变为金黄的成熟之色,这一片山谷间的阡陌上被不同人家的稻田划分为一片片各异的色彩,青中带黄的、已近灿黄的还有早熟成金色的,热热的空气中都溢满稻草的芳香,拂面而来的风夹杂着阡陌的气息将我衣袖袍衫轻轻拂起。 苏墨卿寻得一棵松树拴马,薄唇带着一点笑意,挺直的鼻梁衬得剑眉俊朗,琉璃般眼眸似繁星晶亮。 我心下一动:“苏墨卿,其实你还是笑的时候好看。话说,你刚才干嘛生那么大的气?不就是去王府画个画吗,我去就是了,现在你倒好,惹上王府的人了,我以后还要不要做生意?”我撅嘴胡乱扯着树旁的野草。 苏墨卿斜眼笑道:“我就是不让你去!” 我气结:“我又不是你的私有品,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我偏要去!”说完往田埂上走去。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苏墨卿哄道:“好了好了,你要去那就去吧,我陪你一起去!” 我止住脚步,回过身去差点没撞上紧追而来的苏墨卿。田埂狭窄,我一个站立不稳就往田里倒去。苏墨卿急忙伸手拉我,却同我一道跌进了田里。身下的稻谷芒刺扎得我浑身刺痒,他却倒在我身侧却一动不动。 “还装死!我们压到人家的庄稼了,赶紧起来!”我利落起身,望着还在田里躺着苏墨卿愤恨不已,他却突然咧了嘴扶着腰。 “你怎么了?” “我闪到腰了,你扶我起来吧。”苏墨卿眉头揪起,可怜巴巴地望了我一眼。 我摸了摸下巴,歪嘴笑道:“我看你小身板挺利落的啊,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好吧,我这就扶你起来。”我说着蹲下去,笑吟吟地向他伸出手去,顺便抓起一把毛茸茸的野草塞进他领口。 陌上芳菲尽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23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23部分阅读 。 苏墨卿惊慌失措地跳起,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却眯眼笑了,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不生气了吧?” 我瞪了他一眼:“谁和你生气了,领导你这种下属就得保持平和心态,不然早被你气死了。” 他却一本正经地扶住我的肩膀:“我不让你去的理由你真不知道吗?你以为大家都是瞎眼人,安王真看不出来你是个女儿身?我恐怕你进得去,出不来。” 我撇嘴:“你别把那个安王说成头发情的公猪好不好?见个女人就扑上去,他也太掉皇子的价了吧!不过这么说,倒好像你和那个安王很熟似的!” 苏墨卿无奈摇头:“倒不是他没见过女人,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还给如夫人画画呢,要不是我来得及时,明天你都成他的如夫人了。” 我不屑轻哼,继续往前走去,觉得苏墨卿实在是小题大作了,不过这飞醋吃得也太莫名奇妙了。 行至田野中央时我寻得一宽敞处席地坐下,苏墨卿坐到我身旁,稻谷将我俩的身影淹没在阡陌中。 湛蓝得接近透明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远山斑斓,红叶、黄叶和常青绿叶交织成画,远处背倚大山的农舍冒出袅袅炊烟,遥遥听得牧童晚归的笛声悠悠传来。 我们二人都不言语,似乎不愿打破眼前这份宁静。 “这感觉真好!”我由衷低叹一声。 “丰收田野、红颜知己,这番景致人生能有几回?”苏墨卿遥遥望着远山。 我侧首望他:“我喜欢这样。” 苏墨卿回头望我,琉璃般温润的眸子淡淡笑意,期待着我的下一句。 我望着他笑道:“纵然没有煊赫权势,没有万两黄金,只是一对平凡男女,可我们依然可以一起对抗权势,哪怕最终是对抗不了。可我也喜欢这般风雨同舟、祸福与共的感觉。” 苏墨卿琉璃眸子瞬间乍放光彩,那光亮比之秋日骄阳丝毫不减。他伸出臂膀揽过我,我侧首靠于他肩上,感觉他身上隐隐的木兰香气。 “如果能永远这样多好啊,一间小屋,一片田地,余晖暖暖,平平淡淡,开开心心。苏墨卿,你不是说你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嘛,所以你家的生意可以让你的兄弟们打点。等以后我赚够了钱,你就跟我私奔吧!嘿嘿,像在简州一样,我养你!” 苏墨卿苦着脸:“是你跟我私奔吧?” 我狠狠掐了一把他:“到底愿不愿意跟我走啊?” 苏墨卿急忙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好好,我愿意我愿意!”边笑着掏出一柄精致的银钿递到我面前,“喜欢吗?” 这是一柄精致的银钿,做成流云状,上面嵌满一粒粒极小的璀璨蓝钻,真如同翻覆于天际的流云一般。 “这叫流云钿。我亲自为你设计的,着京城最好的首饰师傅打造的。一份迟到的生日礼物。”苏墨卿解释道。 “流云钿!”我默默念着,举起流云钿朝向夕阳,熠熠光芒夺目,“真的是你亲自设计的?” 苏墨卿浅笑,墨玉一般的眼睛里盛满了淡淡的喜悦。我往头上比划了两下,却发现自己现在是男子发式,这样子倒是不伦不类了,便笑了。 苏墨卿也忍不住笑了,我们二人相依偎着良久,直到天色渐暗。 “明天我还是到安王府去一趟吧。”我终是不得不说出这句破坏此情此景的话语来。 苏墨卿的呼吸一紧,缓了一会儿才道:“不用,这件事我来解决。” 我抬首,他坚定地望着我点了点头:“放心,有我。相信我!” 我不放心道:“不行!那安王放浪不羁,依仗皇子的身份为非作歹,你一介商人拿什么摆平这事?” 苏墨卿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一眼:“你也知道他放浪不羁,自然也听闻他喜好美色,前几日,烟霞楼来了几位山南美女,我估摸应是合他心意。” 原来他要用美人计来化解危机啊,我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对了,你不让我插手告秦汝仁的案子是不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皇上派了钦差?你有事怎么知道的?” 苏墨卿淡淡笑道:“我哪里会知道那么多,只是怕你因为这个案子受到什么伤害。你好不容易才套离简州,我可不想看到你又被牵扯进去。” 还为等我答话,他又似无心般言道:“听人说你跟京兆尹女捕头怀小姐关系不错,你们俩倒真应该是好朋友,都那么要强。放眼京畿,像你们这样的女子倒真是再没有了。” “咦,你认识她?她来的时候都你都不在啊,她可是对你好奇得很呢!我原本还说你没见过她,什么时候让你们认识一下呢。”我奇怪道。 苏墨卿笑了笑,不置可否。 ☆、猎场奇遇 转眼到了中秋节,中秋那天我的新店——陌上芳菲设计坊开张了。我的新店经营项目多种多样,广告创意和服装设计,还在苏墨卿的帮助下,买下了浣衣巷的一处铺面做制衣坊。在我这里设计好式样,再送到制衣坊缝制,然后亲自给客人送上门去。 开业当天,怀眠玉前来捧场,苏墨卿却忙于家中生意没有赶来。 渐渐地,我在京城有了些名气,开始有了达官贵人的光顾。这跟怀眠玉在京城那些小姐面前的一番渲染夸赞是分不开的。我的服装设计事业便蓬勃发展起来,其实那些衣服式样我是融合了中国古代历朝的风格,又加入现代元素,初看是离经叛道,经人裁剪缝制穿上身一看,却都爱不释手了。 怀眠玉也常戏言,我把一股子时尚风刮到容国上流社会了。即便如此,我还是你小心地掩着我是女子的事实,睿王那双黑曜石般的锐利眸子还不是在我梦中出现,也许某一天他会真的出现在我面前。 秋风渐渐有了凉意,连那些喜穿轻纱曼罗的小姐夫人们也转而要求我为她们设计披风和冬衣了。 吕翩翩本来一直在我的设计坊帮忙,但她自中秋后生了场怪病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苏墨卿认识一个南方名医,便着人将吕翩翩送去医治。我觉得换个不熟悉的新人在店里又有诸多不便,于是便一个人撑着这设计坊。 这日傍晚,我正坐在店里画图纸,听得一人笑着进门:“金玉满钵了还这么辛苦啊,大设计师!” 我头也不抬回敬道:“敢情是京城第一警花凯旋而归了!有失远迎啊!” 怀眠玉扑到我桌前捂住画纸,不满道:“有失远迎还头也不抬?” 我揉着额角抬眼望她:“说吧,什么事?” 她狡黠一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我笑道:“刚见过你的白马王子就欢快地赶来见我了,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她叹气坐到旁边椅上,撅嘴愁道:“哪来的欢快,见完他才是让我愁呢!还是你的苏公子让人省心。” “呵,我还真是不知道含着金匙出生的龙子龙孙有什么愁的?” “素华,话也不能这么说,风光背后才是岌岌可危啊,虽是亲生父子,可也是伴君如伴虎。”怀眠玉突然正色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爽快道:“什么事?” “帮我画一幅皇上的狩猎图,用水彩画的画风。” 我差点惊掉下巴:“什么?皇上?狩猎图!” 怀眠玉急忙将我按回位子上,又回身将门窗掩好。“大姐,你的声音能再大点不?早知你这么激动我就先把门窗关好了。”怀眠玉嘟囔着重新坐下。 怀眠玉这才跟我娓娓道来,原来,容国皇帝的寿辰渐近,各皇子和文武百官都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新鲜法子给皇帝送礼。怀眠玉那位恋人惠王殿下云灏为父亲的生辰贺礼着急多日,怀眠玉便为他出了个主意,请我为皇帝画一幅水彩肖像画。至于为何选狩猎之景,一是为了显皇帝英武雄姿,二是方便画到,因为皇族向来有中秋过后至城外皇家猎苑骑马射猎的习制。 怀眠玉称到时她会带我至皇家猎苑,我可在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先观察皇上,然后作画。见我犹豫不决,她便用那三寸不烂之舌将我的画风和才能夸得惊天地泣鬼神。 我仔细考虑了一番终是点头答应,但也要求他们得做两手准备,万一我画得不好也得另有礼物奉上给他的皇帝老爹才行。一方面我也是惴惴不安的,偷偷溜进皇家猎场,万一被当做刺客抓起来我有一百条命都不够,但看到怀眠玉一心为了爱的急切,我也豁出去了。 怀眠玉前脚刚走,门口便传来落轿之声,应是来了客人,我急忙起身。 一位身着浅紫襦裙的娇滴滴女子斜倚在一人肩头迈入屋来。她倚着的那男子锦衣华服,一脸风流不羁的潇洒之色,口里甜蜜蜜地称呼着:“宝贝,小心门槛。” 我听得一阵肉麻,看那男子却觉得有几分眼熟,似在何处见过。 正想着他们已进到屋内,我步上前迎道:“公子、夫人请坐。” 那女子一蹙黛眉,杏目微瞪:“你这里就没有个迎来送往之人吗?王爷来了也不知道来迎接一下!” 她这一提醒我才想起来,这风流倜傥之人不正是与我在德昌酒肆门口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安王?那女子一副飞扬跋扈的主子样,容我斗胆猜测她便是新近入得王府为侍妾的吉庆堂孟氏之女。 “夫人教训得是,不过小人最近一直在忙店中的事,还没有腾出时间来搞招聘。招待不周,望夫人见谅!” 不知道我哪句话让她不高兴了,那女子一瞪眼咬着银牙嚷道:“好啊你!敢顶撞本夫人!你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来人哪......” “哎,好了好了夫人,这等小事不值得你动怒,不如来看看喜欢什么式样的衣裙,本王一定要为你缝制一件天下无双的留仙裙!”那风流王爷将爱妾的话打住,柔声哄道。 那女子一听,微嗔着撒娇片刻便又笑逐颜开了。 我无奈轻叹一口气,吉庆堂那对夫妻与这个女子不愧是一家人,得了点权势恨不得满世界都知道,抓住机会便嚣张滥用。 安王一面揽着爱妾往挂有衣服式样的那面墙壁走去,一面回过头眯眼对我暧昧一笑。那一笑只让我浑身打了个哆嗦,这个安王还真是风流不假。 他们在店里逗留了一个多时辰,选中了几款衣裙式样要求我做些改进,终于伺候得那位刁蛮的女子满意而归。他们出门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女子难伺候不假,更要命的是安王不时抛来的桃花眼笑意。 初时我还有几分尴尬,后来便淡定了,从容扬眉还回敬他一个坦然灿烂的笑容。安王对我的反应颇感诧异,到后来似乎爱上了这种游戏,死死望着我暧昧微笑,搞得我躲也不是迎也不是,幸好他那爱美的小妾只顾着选漂亮衣服没过多留意。 我叹了口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几日后在皇家猎场也许我能有幸将这贵为皇族的云氏老小睹个遍了。 傍晚,苏墨卿来找我,风尘仆仆的样子像刚回京。 他告诉我吕翩翩的病已经有了好转,不过需要静养,他把吕翩翩留在了南方休养,那里气候温暖适宜患者恢复,待明年开春再将吕翩翩接回来。 知道吕翩翩没事,我总算是放下心来。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把怀眠玉请我去给皇帝画画的事告诉苏墨卿,不然他肯定又是担心这担心那的。 还有五日便是狩猎之日,怀眠玉跟衙门告了个假,整日窝在家里研究制作水彩颜料,我跟她说过用国画颜料画的虽然也不错,但是毕竟是不同画种,还是各用各的好些。一句话点燃了这爱火燃烧的丫头胸中那澎湃的激|情,自己研究不说还把我从“陌上芳菲设计坊”给捞到了京兆尹府住下,每日一同实验研究。 功夫不负有心人,凭着我对水彩颜料的一点了解和记忆,花了四日功夫我们总算是做出点像样的颜料出来,红色取自朱砂矿、蓝色取自石青,绿色取自铜绿,土黄则取自将黄颜料与泥沙按一定比例混合,又用木炭磨为黑粉做黑色,白色则选用石膏。这些色料加进树胶和蛋白,用水稀释后便成了简易的水彩颜料。 试了一下用起来感觉还不错,怀眠玉激动得抱着我直蹦,我却心里有些没底,自己从未作过水彩速写,况且明日猎场还不是是什么状况,希望一切顺利才好。 天高气爽,长空秋雁,四面都为翠叶红枫山峦环绕的皇家猎苑秋草金黄,象征皇室的云氏旌旗猎猎作响,御林军金甲银枪在秋日骄阳下熠熠生辉。 我和怀眠玉两人浑身裹满树叶装扮得如同野人般,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粗壮的树丫上,与狩猎之人距离有些远。 怀眠玉指着御林军之前那群鲜衣怒马的男子一一给我介绍,中间那位美髯飘飘老当益壮的黄袍者自然就是容国皇帝。皇帝右侧那位一身金甲的傲慢之人便是太子云硕,皇帝左侧俊逸不凡之人是惠王云灏,惠王身侧一身银甲白盔之人便是宁王云铎,还有那个风流之名远扬的安王云枫,另一侧还有晋王、平王...... 怀眠玉后面的话我都不大听得进去,我死死盯着那个被她称为宁王云铎的人,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我霎时有些透不过气。 虽然他身着战袍,但是远远望去,似乎能感觉得到他浑身散发的内敛儒雅气息,那种气息是我最为熟悉的。 “眠玉......你刚才说,那个穿银白盔甲的人是谁?”我颤着嗓音问。 “宁王云铎啊!”怀眠玉随口答道,突然斜睨我,“怎么?看上他了?改天让云灏给你引见一下,哈哈......” 宁王云铎?为何他竟会和脑海中苏墨卿白衣胜雪的样子重合,我拍了拍脑袋,我一定是最近画图画多了眼睛花了,苏墨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长风将皇帝的话断断续续送到耳畔,似乎是有一场比试,诸皇子的坐骑都不安的踢腾着地面。 “他们要干什么?”我问道。 “应该是让皇子们比试射猎。”怀眠玉的目光飘飘投至惠王之处。 片刻后,众皇子似受到统一号令般,纷纷策马奔向猎场深处。 “我们就在这里等,皇上不会走太远,等他过来便开画。先画他在马上的姿势,脸部可以留到他们狩猎完毕举行宴会再画。”怀眠玉将负于背上的画板打开,取出颜料等物件。 我点头,再望那些皇子已纷纷负箭骑马钻进了树林,皇帝从远处渐渐奔近,灿金龙袍在阳光下颇为耀眼。 “多调一点褚黄。”我边对怀眠玉吩咐道边先下笔勾勒轮廓。 不经意瞥眼扫见近旁一棵树下有一人鬼鬼祟祟探出头去,将怀中一只挣扎不已的小鹿放开,那小鹿慌不择路跌跌撞撞迎着皇帝奔了过去。 皇帝目中精光一现,随即抽箭挽弓松腕,那小鹿中箭旋即便倒地挣扎。皇帝身后众人一片欢呼称颂。 怀眠玉无奈望了我一眼:“这下明白为什么我说他走不远了吧?” 我耸肩一笑,又继续专注笔下,周围不断有狐狸、野兔之类的窜出,不一会儿皇帝便已收获颇丰,他弯弓射猎的动作越多也越给我更多描绘他“马上英姿”的机会,这样说来那些讨好皇帝之人也倒是做了件一举两得之事。 过了些时候,皇帝嫌林子边缘尽是些小动物,号令众人往林子深处行进。 我仔细回想着补方才描好的轮廓,怀眠玉则阴阴一笑:“他该不会是去找野猪了吧?” 正说着听得耳边嗖的一声,一只青色羽箭袭来,直直钉上我和怀眠玉中间的树干,箭尾犹自震颤不止。 我一声惊叫便往旁侧倒而去,怀眠玉那侧有枝叶阻挡尚可依靠,我这侧为方便观察特选了一个并无树枝横叉的位置,这一闪便直直坠下树去。待怀眠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扶住画板,抓我已是迟了一步。 我尖叫着落下树去,没有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却是意外地跌入一个结实怀抱,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打横箍住,随即一声嗤然轻笑传入我耳中。 “弓起箭落,美人鸢落化作温香软玉,本王今日竟然射得一位林中仙女!” 我抬眼正对上那张桃花色的笑脸,徒然一怒从他怀里挣扎着坐起:“登徒子!放开我!” 怀眠玉也从树上跃下:“请安王殿下自重,她是我们安插在此的隐卫。” 安王眯眼笑得甚是狡黠:“隐卫的轻功着实不错,这么一飘便飘到了本王怀里!” ☆、我要唯一 我愤愤从他怀中挣脱,跃下马去。安王无赖地笑着扶住我胳膊,待我落地将他手甩开后,他还不忘笑嘻嘻添一句:“本王可是怜香惜玉之人。” 我瞪了他一眼,这厮有怪癖!我这头顶着树叶、浑身裹满枝叶的野人装扮也能让他心生怜惜?便提了提身上挂着的树枝树叶扭头不再看他。 “属下该死,打扰王爷射猎。”怀眠玉上前将我挡在身后,对安王屈身道。 “怀小姐不必如此,你这般见外让我如何面对三哥啊?” 安王一句“三哥”霎时让怀眠玉面露尴尬,安王的三哥正是惠王云灏。 “林深草茂,还有野兽出没,两位可千万要小心,万一出什么状况,就吹这个哨子,本王一定赶来救你。”安王对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将一个银光闪闪的小巧哨子扔到我怀里,眯眼邪魅一笑便转身策马离去。 我扬手便要扔那哨子,怀眠玉却急忙提醒:“哎!算了,你还是先收起来吧,这里最好不要遗留下什么东西。” 我愤愤瞪了眼安王离去的背影,顺手将那哨子扔进了袖袋里。 此地不可久留,我们两人上树收拾一番后便往猎场另一侧的宴会场地行去。 林子边缘并无大型野兽,但当年在芳华园的遭遇还是着实让我有些心理阴影。猎苑之树多为常绿乔木,树枝繁茂、叶影重叠,脚下衰黄的秋草仍然过膝。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悠长的叫声。 我警觉道:“那是什么声音?” 怀眠玉奔至一片空地仰头望去:“是大雁!” 我随她跑过去,只见湛蓝深邃的天空中,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如一只竹篙划过静水破开的两道涟漪,它们不徐不慢地有秩飞着,姿态优雅。 我和怀眠玉正看得出神,一支羽箭突然直冲云霄,恰巧射中队伍中间的一只,那只秋雁哀鸣一声便扑着翅膀落下,雁群有一刻的惊慌,惊叫着改变队形拉升了飞行高度。 那不断扑腾的秋雁直直坠落,仿佛就要冲我们砸下来一般,怀眠玉急忙拉我往后退,那秋雁直接落到我们眼前的草地上,树林里很快传来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我和怀眠玉相视一眼,急忙爬上附近的一棵树躲藏。不一会儿从南面林子里窜出一队人马,远远便见那明晃晃的银甲,瞧清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时我登时忍不住晃了一□子,怀眠玉急忙将我拉住,紧张地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屏息勿动。 什么宁王云铎!那张脸分明就是苏墨卿!他此刻右手握弓,左手扯缰绳,策马向前欲亲自拾起射落的猎物。 斜刺里突然岔出一个声音:“找了半天,原来落在了这里!”一骑金甲从西面树丛纵马奔出,那人抢先上前,利落俯身一勾便将那只犹在挣扎的秋雁取于手中。 我跟怀眠玉都被震住,定睛一看,那取鹰之人正是身披金甲的太子! 已行至半道的“苏墨卿”面上紧绷,但那表情不过转瞬的功夫,快到让人几乎看不清,随即他便拱手对太子浅笑着:“皇兄绝射!” 太子傲慢一哼:“四弟谬赞!”言罢便唤上随从策马离去。 “苏墨卿”望着太子消失的背影,面上依旧平静如常。 我拼命抑制住跳下树的冲动,看着“苏墨卿”握弓的手骨泛出青白之色,青筋暴突,看着他平静转身,渐行渐远。 “眠玉,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苏墨卿吗?我刚才看见他了。” “什么?在哪里?”怀眠玉惊诧地四下张望。 行至宴会之地藏好身,已是下午,灼人的秋日骄阳也渐渐温和,四面马蹄声阵阵,不断有猎获颇丰的皇子返回。 我有些失神,还在为看到的人是不是苏墨卿纠结。怀眠玉不断提醒我得抓住时机把皇帝的脸在画上补上了。 礼官已经开始清点众人所获。皇帝猎获一只野鸡、两头鹿、两只狐狸、三只兔子还有一只黄羊并一头野猪。 听到野猪,怀眠玉忍不住偷偷笑了,还真被她猜对了,皇帝是去猎野猪了,我却没了逗乐的心思,一心只想让那个宁王走近一些,让我好看清楚。 太子猎获一头鹿、三只黄羊、一只狐狸、四只兔子、一只野猪并一只秋雁。总数与皇帝一样,都是十只,只是太子的秋雁明显要比野鸡有分量。 太子傲慢地拱了拱手,皇帝面上却微微有了不悦。 摆明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超越皇帝老子,这太子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敢当场如此嚣张,难怪皇帝不高兴。此外,众皇子的收获也都颇为丰富,但都低于十只之数。 “他们都有人在皇上身边。”怀眠玉小声解释道。 我点头,那个酷似苏墨卿的宁王云铎以八只猎物位居中上,在一群自视甚高、炫耀不已的皇子中间,他显得颇为稳重自持。 本以为会大受褒奖的太子未得片语赞扬,反倒是猎获九样猎物的惠王颇受皇帝夸赞。太子在旁神色中有了恨恨之意,将桌上的杯盏直摔得空响。皇帝的目光厌恶愈深,诸皇子的表情也是各异。 怀眠玉远远望着,担忧蹙眉,低声喃喃自语:“唉!那个位子,真的那么重要那么好吗” 三日之后,画作好了,羊皮纸的材质果然不错。为了绝对机密,从制颜料到加工画作、装裱整个过程,我一直住在怀眠玉家。将画裱好后,怀眠玉居然让惠王亲自向我登门道谢,反倒搞得我又几分不好意思。 惠王是个不错的男子,俊逸不凡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还颇有男子气概,待怀眠玉也是温柔体贴,实在是让人羡慕的一对。 从京兆尹府离开,我就直奔回设计坊,刚打开门便迎面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苏墨卿!你回来啦?” 苏墨卿眉头紧蹙,眼里是我从没有见过的严肃和担心:“我只不过外出三天,你倒一消失就是六七日。我找遍了整个京城,你到底去哪里了?” 我挠了挠头,厚着脸皮告饶道:“我......我出去玩了几天。” 苏墨卿长长叹了口气,凝视我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低叹,复将我揉进怀里:“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我仔细看他的脸,那双眼睛没有狩猎场的慑人夺目,那脸色也不像狩猎场的隐忍谦和,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只是巧合。 苏墨卿对上我的眸子,似有些隐隐不安:“怎么了?” “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我笑道,“去哪里听我的可好?” 苏墨卿刮了刮我的鼻尖:“好,去哪里都随你。” 深秋的丹枫河浓墨重彩的鲜艳,丹枫楼上宾客满座,苏墨卿叹道这么好的景致,楼上好的位置一定都被占了。我得意笑着告诉他,我早就订好位置了。 苏墨卿目光闪烁,但还是同我说笑着上了楼。 二楼包厢门口,我比了个请的手势,苏墨卿笑着为我推开门,但他脸上的笑意很快随着渐渐大开的木门而凝固。 包厢内本来正在看窗外风景的两人一回头都怔住了。 “四哥!”惠王云灏惊讶地看着苏墨卿。 “素华,你怎么和宁王殿下在一起?”怀眠玉的笑容里是半喜半惊。 我的心骤然下坠,然而脸上的笑容却像是被定住一般,苏墨卿有些惊惶地望向我,伸手想拉住我的手。 我往后倒退半步:“不敢当!宁王......殿下......”心里失望,居然还笑得出来。 苏墨卿已经变得有些惨白的脸,我却仍旧笑着,慢慢后退,转身向楼下跑去。 秋风萧瑟,丹枫河畔红叶纷飞,我奔跑在一片叶雨中,不知道能往哪里去。 “华青!”他抓住我的手臂,却没有敢抱我,言语间呼吸急促。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失声笑道:“苏公子?或者我应该叫您宁王殿下?” 他收紧抓住我的手臂,眉头紧蹙,琉璃般的眸子里映出如火的红枫。 “你说过赚够百两黄金就陪我隐居到山南?你告诉我,现在这些话还算数吗?”我喉咙发涩,说出的话声音破碎。 苏墨卿痛苦地蹙紧眉头,光华流转的琉璃眸中映出的我的影子。 “你说过,我做什么你都不会问原因,我原本以为你真的可以跟我隐姓埋名地过日子,看来这真的是个梦。”我失望一笑。 “华青,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想躲避那个人!可是我的身份又何尝不能帮你?我们不一定要隐居才能过安稳日子。我会保护你,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从此以后,你换回女装,我们光明正大地过日子!”苏墨卿蹙眉急切地握住我肩膀。 我摇头笑了笑,转身便要走,刚迈出去两步,就被一个温热的身体从后紧紧抱住。 下巴摩擦着我的鬓角,他语气里是浓浓的急切:“别走!” 我脚下步子一顿,感受着他怀里温度,两个人就这样面向红叶纷飞的丹枫河静静站着,不管来往人群投来的诧异目光,流水迢迢,落叶纷纷。 我闭上眼感叹道:“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我能自由的生活,不向别人隐瞒身份,能够主宰自己命运,不惧怕也不躲避。” 苏墨卿抱得愈发紧:“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实现。” 我摇头,无奈地笑了:“只一点,你就主宰不了。我的身份如此卑微,怎么配得上高贵的皇子?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屈身做人妾室的,我要,就要唯一的。” 紧贴我的身躯突然一僵,耳畔的呼吸声一滞。苏墨卿静静地抱着我,没有说话,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我抬手拭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我想静一静,你也需要静一静。” 他怔在原地,无助地望着我转身离开。 九月十五,皇帝寿辰华宴,三皇子的一副狩猎图让皇帝龙颜大悦,坊间传言那副狩猎图画得是栩栩如生、神情兼具,将皇帝真龙天子遨于九天的神姿描绘得出神入化。 这些越传越神奇的溢美之词让我不禁有些惭愧,我一个业余书画爱好者转换时空后,竟然获得如此成就,实是出乎意料。只可惜我并高兴不起来,我已经将设计坊关门了好几天,现在要打起精神来重新营业了。 转眼已至深秋,宫中却传出不好的消息,说是皇帝近日来身体不豫,听怀眠玉说似乎是时常昏睡不醒,清醒时也是昏昏沉沉,太医却是怎么也查找不出病因,对此束手无策。如今已经昭告天下,广寻名医。 自从苏墨卿的真实身份被我发现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在我店里。 倒是怀眠玉每日都会到我店里晃一晃,顺便再旁敲侧击地帮苏墨卿说说好话,通传一些他的近况,不,现在应该叫他云铎了。 我的面无表情总让怀眠玉无奈,怀眠玉倒是给我普及了容国皇室和云铎的情况。当今皇帝有子十人,先皇后甄氏生有皇太子云硕、三皇子云灏,皇帝同先皇后相互扶持、恩爱非凡,爱妻薨后,非但没有再立皇后,对其所生两子更加宠爱。 而化名为苏墨卿的皇四子云铎则是一个身份卑微的早逝嫔妃所生。云铎虽文武兼修屡受皇帝夸赞,却并不受重用,只是一个普通皇子而已,他为人谦逊和善,与诸兄弟团结友爱。 怀眠玉说起云铎身世的时候,我心口似被一柄利刃浅浅划破,隐隐作痛,难怪他有那般温润无争的性格,多年来,他在那波谲云诡的宫廷中一定生活得很艰难吧! “宁王他也很可怜,你就不要怨他骗你了。他当时是朝廷秘密派出的钦差,皇上向来不器重他,难得一个表现的机会,他自然要抓紧,绝不能失败!你不也骗了他么?还叫什么华青,你敢不敢告诉他你叫沐素华,你是穿越过来的!还把你从前的经历都告诉他?你敢不敢?自己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强求别人!”怀眠玉不平道。 我一时语塞,我的身份怎么能让他知道?从景国逃过来的,还跟乌月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简直是摊上了一个史上最复杂的穿越身份。唉,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秘密互相隐瞒呢? 这日,怀眠玉急急火火跑来,一进门便大呼小叫地吼起来:“不好啦~” 我被她吓了一跳,示意她不要吵以免惊到店里的客人,她却不管不顾一把将我拉到旁边:“宁王快要不行了!” 我的心跳顿时漏掉一拍:“怎么回事?” 怀眠玉一副急得都快要哭了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啊,刚听云灏说的,他还不让告诉你,你快去看看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对不起,本来昨天该更新的,但是偶外出办事很晚才回家,洗完澡爬上网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没精神改存稿,而且效率也不高,所以今天补上~ 嘿嘿明天后天也每天都会更新~ 最近在调整前面章节的排版和标题顺序,可能会有伪更现象出现,希望大家见谅~我一般先排版,然后更新最新章节,这样就不会误导大家了~ ☆、牢狱之灾 晚上,我破例没有回望月庵,一个人坐在店里想了很久,怀念过去在简州的日子,那时候的苏墨卿总是温润的笑着,时不时流露些孩子气的可爱。 不知不觉,窗外青色的天幕已泛起微白。 回到紫薇山下,正是朝霞满天的时候。如云似霞的赤红丹枫、紫红相间的乌桕和金色银杏、青碧松树将秋季的紫薇山装点得斑斓夺目,石阶上铺满了红枫黄杏,山间清幽怡人,偶尔与一两个进庵上香的信女擦肩而过。 山门外,竟有一人长身玉立于一棵携紫染绿半树红的乌桕树下,白衣胜雪,乌发玉冠,一双琉璃般的温润眸子远远凝视着我,山风吹起他的广袖衣摆,衬得他更是潇洒翩翩。 我像被人狠狠扼住喉咙般一时不能呼吸,脚下一滞,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行走。 行至那人跟前,我缓缓福身行礼:“民女见过宁王殿下!” 他像被毒蝎猛然一蛰般,面上闪过一瞬的尴尬和难过,我这才注意到他面色有些苍白憔悴,眼底不满红红的血丝,似是一宿未眠地在此等候,或是真的病了。 “你昨晚一宿没有回来。”他的声音嘶哑破碎。 我心头一紧,“王爷若是无事,民女便先行告退了。”狠了狠心,咬牙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错身而过的瞬间,一只温暖的大手忽然拉住我的手腕,我依然背对他,轻轻挣了一下未脱,他将手收得更紧了些。 良久,他似沉沉心痛般开口:“你一定要这么惩罚我吗?” 我闭上眼忍住心底难受:“王爷贵为龙脉,我不过是一个小小民女,何来此说?” 他猛然收紧手,直捏得我手臂生疼,我咬唇低吟一声,他才松了几分,却仍是握住不放。 “我承认我骗了你,可我是皇上秘密派往简州的钦差。在简州相遇之时,我所肩负的重任不允许我向任何人透露身份,包括你。秦汝仁老j巨猾,明着派去的钦差都是无功而返。此番,我若不利用在简州做生意来掩盖身份,让他以为风头过去了,根本查不出他的罪证。”云铎解释道。 “这么说来那群黑衣人岂不都是你的手下?呵呵......宁王殿下演戏演得真是不容易。”我浅笑着感叹道。 他长叹了一声,缓缓开口:“那天,我刚到简州,就得到了一个消息,秦汝仁不知得到了什么风声,要将府里的娈童灭口。那些娈童很大一部分是景国人,可以作为他私通景国的证人。我急忙带了手下去劫,却不料打斗中不小心受了伤,而且剑上有毒。 我脱去黑衣,想尽快与手下汇合,却误打误撞遇见了你。开始,我以为你是秦府的人,可当你握住我的手让我跟你走那一瞬间,我知道了你是女子,更收回了要击向你的掌。就那样鬼使神差地跟你走了,我忍着伤口疼痛跟你走了很远,我记得那夜天边有两颗孤独的星星,就像在荒原上漫无目的逃亡的你我。我们在荒村歇息的后半夜,手下人才给我送来了解药。” “中毒?你当时不怕死吗?”我惊愕。难怪第二天早上他看起来那么脸色苍白,原来是刚解了毒。 云铎轻笑:“当时的我,对另一种生活的渴望一时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这是我做过的最疯狂的事。”语气中充满了回忆。 我心头一热,当时我是说过让他和我一起流浪,我愿意养活他。一个女人对男人说这话,在古代听来是很疯狂。 “殿下不必当真,我当时就是习惯成自然随口说的那些话,我跟很多人说过的。”我笑着说。 “不,天底下可以一起流浪的真心人并不多。”云铎淡淡道。 我浑身微微一震,云铎,其实他是懂我的,所以他才没有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我。 云铎握住我的手微微紧了紧:“我原本打算回京后便告诉你实情,我也早知道你在京城何处,但看你每日那么自在地生活,又不忍打扰,只能站在远处默默观望。直到那天,眼看你就要牵扯入秦汝仁的案子,我才现身找你。看到你惊喜的表情,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原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还是记挂着我!”说到这里,云 陌上芳菲尽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24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24部分阅读 的呼吸变得有几分急促。 “你不让我去见安王,难道仅仅是因为怕我牵扯进去?是怕被安王揭穿身份吧?”我低低笑出。 云铎话语苦涩:“你喜欢自由的生活,我说出真相之日便是失去你之时。我也知道你早晚会知晓一切,我只希望那些日子能够再长一些,能再多见你几眼。” 我紧紧咬唇,仰头望天,碧天在我模糊的泪眼中模糊成一块巨大盈动的琉璃。“王爷说笑了,您是天潢贵胄,自有数不清的佳人知己愿意倾尽此生相伴,快活的日子岂止朝朝暮暮。” 云铎突然大步转至我身前,牢牢望我,似愤然般道:“你不一样!” 我无措地对着他那双伤情的眸子。 他稳住呼吸,低下声音:“你不会明白的,皇宫从来不怜惜眼泪与弱小,那里,有太多的虚假和哀伤。我从没有和谁这么轻松地想处过,除了你。你能给我发自内心的愉悦和快乐。我见过的笑颜,除却那些敷衍的笑便是讨好抑或鄙夷的笑,除了你和她,再没有人对我这么明媚的笑过!” 我眼底浮起刹那的疑惑,她?她是谁?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疑问:“她是从前伺候我的宫女,叫小绿。”他说着话的时候言语间饱含了浓浓的悲伤,似不忍回视过往。 “你们都一样的善良,但是你和她不一样,你比她更开朗更快乐,你的笑容就像太阳。没有哪个女子如你那般对我灿烂真诚地笑。”他说着,琉璃眸深邃不见底,似有一股引力将我拽如那温柔的渊底。 “不要说了。”我打断他,“我的信条是不会变的。我不过只想找一个一心一意的真心人罢了。我说过,我不要过那种禁锢的日子,更不要将余生的追求都奉献到期待一个男人的眷顾上。我讨厌这种不平等的关系,就算有千万个穿越女能接受与人共侍一夫,我也绝不接受!不接受,不接受,我就是不接受!”我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在喊,回声在山间飘荡。 云铎被震住,立于我身后半晌再无动静。 那只手再次将我拉住,缓缓将我手掌摊开,一个硬硬的盒子抵到掌心。 “寻了许久,现在物归原主。”他在我耳畔低声说道,将我手心合上,然后放手。 我不忍回视他伤情的眼眸,牢牢握紧那盒子,努力将头别开。 “有什么事,就到王府找我。别一个人硬撑着。” 我咬唇不语,身后一阵清风旋过,余光瞟见他的翩然广袖被风带起,一个萧瑟落寞的背影缓缓沿着石阶远去...... 薄凉的秋风吹干了脸上的泪水,紧绷绷地疼,心底却更疼,似想被割断了某一根弦,再也续不上,他的身影渐渐淹没在树丛中。我打开手中锦盒,一枚晶蓝莹碧的宝石静躺其中,两滴血一般殷红的液体在宝石中间轻晃。 将这枚蓝宝石拿起,它在我掌心渐渐由紫变为紫红直至深红。居然,居然是我在简州当铺当出去的那枚吊坠!那枚吊坠陪伴我从景国天阙至瀚海大漠,匆忙离开简州,没有来得及赎回,后来苏墨卿帮我问过,说是已被人买走了。 本以为再不可能找到,却不料茫茫人海还被他寻回,最终送还到我手里。 我紧紧攥着这枚宝石,望着眼前浪涛阵阵的秋光山色,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无依,我坚持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只有打着旋悲泣的山风回答我...... 秋露一重,一层冰晶白霜覆着屋檐青瓦让人生出些许凉意。 这天早上,我进到店里还没开张,就听得街道传来细微纷沓的脚步声,片刻功夫竟有几名大内侍卫服色之人从破门窗而入,来势汹汹将我团团围住,门外还有人分散开来将屋子包围。 望着一地的碎窗棂我甚为愤怒,极力保持冷静道:“诸位私闯民宅,这是干什么?” “你可是沐素华?” 我一愣,怎么还有人知道我的真实名字? 我正愣着,那几个侍卫二话不说就将我绑了。我被架出屋后,那些人即刻将门贴上封条,全然不顾我的质问与挣扎,押着我急匆匆走了。 外围高墙达十丈,内部守卫严密,四处都是戒备森严的狱卒,阴暗狭长的巷道七拐八绕让人觉得没有尽头。我已经冷静下来,那群人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做挣扎也是徒劳无益,只是这监狱不比寻常牢狱,守卫和构造都要坚固严密得多。 长长的甬道终于走到尽头,此处牢房颇为安静,我被推进一间狭小的牢间,双重大锁链旋即扣上门后。 我自嘲笑道:看这样子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了,可是为何我竟不自知呢? “素华......”隐隐听得有人唤我。 我循声望去,左侧牢房中一披发之人正跪在另一牢房边上,从栅栏间努力将手伸向我,那惨白的面色上一双泪水盈盈的眼睛,正是怀眠玉! 我奔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眠玉,你也怎么也进来了?” 怀眠玉闭上盈满泪水的眼睛:“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住在府里的那段日子,我经常叫你沐素华,下人都知道了,他们提审了府上的管家,居然把你有两个名字也说成了有隐情,更值得怀疑......” 我愈发着急:“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她抑住哽咽的嗓音,缓缓坐到地上,目光飘忽空洞:“给皇上作的那幅画有毒!” “有毒!怎么可能!谁下的毒?怎么下的?不可能......那画就我们几个人......不可能”我喃喃自语着摇头。 “太子请来的神医已经查明了,那幅画本来无毒,但是其中含有的木芙蓉树胶若和雨上茶相混便会产生剧毒,致人慢性中毒,短期昏昏欲睡,长期便会昏迷不醒以致殒命。雨上茶正是皇上日常最喜喝的。皇上很喜欢那幅画,一直把它挂在御书房。”怀眠玉幽幽说道。 我听得心底渐渐冰凉,猛然间似被点亮一点希望般:“不对!我们用作颜料的树胶并不是木芙蓉的!” 怀眠玉郁郁望我:“可是有谁会信?” 我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这可不像你,我们不可以绝望,更不可以放弃,有一丝的希望都要努力!” 怀眠玉苦笑着:“谁会救我们?弑君大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若我未被牵连,还可以和京兆府众人一起展开调查,可是如今,你看......”怀眠玉随手指向四周,“我爹娘和我们怀府上下几十口人都被我牵连至此,连他也被......谁还能帮我们?” 我心惊地往四下望去,隔着密实的栅栏隐约可见周围每个隔间都关着人,有的隔间只有一人有的则是多人挤在一起,斜面的牢房中一脊背挺直的男子背对牢门而坐,虽仅着白色中衣却仍是傲然不屈地笔直坐着。透过怀眠玉哀婉自责的眼神,我已猜出他便是惠王云灏。 此案牵连甚广,惠王府上下百口人和怀府众人皆下狱候审,我是作画之人具有最大嫌疑也难逃干系。眼前的绝境竟然让一向乐观的怀眠玉也悲观绝望了。 的确,这既然是一次谋划缜密的诬陷案,那主谋之人如此大费周章,定会斩草除根。放眼朝野,有谁敢站出来说请,恐怕惠王的那群兄弟更会为少了一个竞争者而拍手叫好。 思及此,我默然无语。木芙蓉还有一个别名“断肠草”,其花含有剧毒,我是绝对不可能用它的树胶来制作原料的。虽然怀府花园植有众多木芙蓉,可是我所用树胶分明是从外面买来的柏树胶。 主谋之人知晓皇帝喜好喝什么茶,那一定是皇帝近身之人,那会是谁呢?谁有那个胆量抑或说那种动机呢? 转眼已经在牢里挨过三日,皇帝却是一直没有派人提审我们。所有人就这么在牢里度日如年的熬着。 真不知道我走的什么霉运,来到这个时空后已经历过三次牢狱之灾,每次都是被冤入狱。我暗暗咬牙发誓:如果有幸活着出去,我一定不让自己再受这侮辱!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如今证据确凿,恐怕是难逃一死了。 ☆、危难见真情 衣袖窸窣的声音从狭长巷道远处遥遥传来,伴有脚步声。 斜倚在墙角的怀眠玉和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坐起身来。 玉白广袖长袍的云铎出现在狱道口,我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可是那俊朗眉目和温润内敛之气分明就是他!他疾步行来,琉璃眸中盛满担忧和焦急。 云铎一路行来,惊痛地一一望来。他目光转了一圈随即落到我身上,缠绵纠结。 我朝他缓缓摇头:“你不该来!” 他忍了忍情绪,对狱卒吩咐道:“你退下吧!” 狱卒迟疑片刻,云铎蹙眉怒道:“皇上既命我调查此案,此处交由我便可。” 狱卒急忙告退,空荡荡的甬道中只余他一个冷清背影,他上前一步定定望住我,目中绵痛比之那日紫薇山决绝更甚。 他握紧木栏的双手骨节泛白,似狠狠从唇间挤出般说道:“别怕,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 我心底某处被烈焰灼得剧痛,不觉面上已是凉凉,扶墙起身却觉脚下绵软,他眼神一紧,紧张地望着我扶栏向他缓缓步去。 云铎缩回欲扶我的手,眼底一片心疼,用极低的声音道:“对不起,我必须跟你保持距离,因为我不能牵扯进此案,否则我就无法救你出去!” 我却仍是摇头:“万一你救不了我们呢?你会把自己也搭进来的。” 云铎浅笑着摇头:“救不了你,我活着也没有多少意义了。” 我不敢直视他深情的目光,低头喃喃道:“不,没有我,你也会过得很好......你真的不该来。” 他坚定言道:“没有该与不该,只有想与不想。我必须如此,否则,”说到此出,他眸中哀痛一闪,“否则我必定抱憾终身!” 我心底一颤,身子晃了一晃,他下意识伸出手扶了我一把,却又突然松开:“你别误会。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我,其实,只要能看到你像从前一样自由快乐地生活,我就已经满足了。” 我望着他沉沉的眸子,心中一番滋味难以描述,他朝我点了点头遂狠心转身,我抓住他抽离的袖口:“关键时刻保护好自己!” 他身子轻颤,微微侧首强挤出一个温润笑容:“好!” 随后云铎行至云慕所在狱间,望着一直背坐的云灏道:“三皇兄,我今日来便是告诉你,父皇并不相信你会下毒谋害他,他这三日都不朝不见不批不奏,今日才命我协助大理寺调查此案。所以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撑下去!” 云灏挺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轻颤一下,再无反应。 云铎沉吟片刻,终是无奈离去,离去前又回头向我投来坚定的目光。 当天下午,大理寺开始陆陆续续提审众人,首先从从怀府和惠王府的下人开始提审。怀眠玉望着一一被关回牢中的众人,突然目光闪动,起身扑直牢门口:“李妈,莫茗呢?怎么不见莫茗?” “莫茗?好几天没见着她了。”那个被唤作李妈的妇人仔细回想了一下。 “被抓进来后就没见到过她。”一个年轻的丫鬟抢着补充道。 监狱里顿时安静,所有人面面相觑,这才似如梦初醒般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得出的一致结论是怀府被抄当夜就没有见过莫茗,也许莫茗根本没有被抓进来! 怀眠玉坐下默然不语,眸子却是晶亮闪动。 莫茗是伺候怀眠玉的贴身丫鬟,我在怀府住了段时间同她也颇为熟识,只是她究竟为何没有被抓进来,我和怀眠玉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同样的疑问:她是逃出了怀府没有被抓住,还是说,是畏罪潜逃! 除了我和怀眠玉的,她便是最有可能接触到颜料的人。可如果真是她,现在恐怕也已经被主谋之人灭口了!这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个线索又断了。 我长叹口气,却听得监狱巷道一个男子骂骂咧咧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若是这么说,岂不是连儿臣也有嫌疑!” “老五!”一个威严的声音制止道。 “皇上!”狱中众人纷纷扑向牢门,喊冤之声不绝于耳。 我和怀眠玉也起身向门外跪下:“叩见皇上” 一直背对牢门的惠王云灏也回过头,缓缓起身行至牢门口,轰然跪倒,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儿臣参见父皇!” 灿金龙袍下那双厚底龙靴缓缓移近惠王所在牢门口,半晌沉声痛心道:“朕向来颇为看重你,可万万想不到你居然有如此谋逆之心!” “父皇,天地可鉴,儿臣绝无反意,更不会下毒害父皇!父皇若是不信,儿臣也只有以死谢罪!”云灏愤然道,想来这种牢狱生活对他一个堂堂藩王确是一种莫大耻辱。 “万万不可啊三皇兄,案情尚未明了,如此轻率决断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安王抢先嬉笑着言道,却也提醒安抚了正欲发作的皇帝。 皇帝一甩广袖,沉声问云灏:“那你如何解释那画上之毒!” 云灏紧紧咬牙,抬头望着皇帝:“儿臣的确不知!也与怀府众人无关!儿臣确是对父皇一片忠心!” 安王眯眼笑道:“父皇,三皇兄若是真有谋逆之意,为何一定要选择这最易将祸水引至自己身上的方式?这摆明了是有人栽赃诬陷!” 皇帝隐有薄怒地瞪他:“那你说是何人?” 安王胆子实在不小,依旧嬉皮笑脸:“这自然需要查证,请父皇再多给四皇兄和大理寺多些时日。容儿臣斗胆,恳请父皇让儿臣一同参与此案。”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这居然还有人愿意往污水池里跳。 “朕也正有此意,你就代替老四审理此案吧!”皇帝捋了捋胡须,面色缓下。 “父皇,四皇兄足智多谋,儿臣愿意协助皇兄。” 皇帝有些不悦蹙眉。 我心里一惊,这安王居然胆大到敢当众拂逆圣意。 安王却犹自道:“父皇若是信那些空|岤来风之言,认为四皇兄与这位沐姑娘有瓜葛不应参与此案,那儿臣也理应与此案隔离开来。” “大胆!”皇帝勃然一怒。 安王依旧一脸无赖的笑容:“父皇息怒。其实沐姑娘和怀小姐为父皇作画当日,我曾与她们见过一面,若是如此推测,我也有往颜料中下毒的嫌疑。三皇兄、四皇兄还有我,这摆明了是有人想将众皇子牵扯进去的一个狠招!” 皇帝阴晴不定的脸上喜怒难辨,却是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安王和仍跪在地上的惠王,沉思片刻遂摆驾离去。安王跟在其身后,还不忘回过头对我眯眼一笑,这个安王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逗乐。 傍晚时分,牢头居然搬来几床棉被,惠王、怀眠玉和我以及怀眠玉父母都各得一床,狱卒说是安王殿下让送进来的。天牢阴暗潮湿,这几日折磨得我已是腰背酸痛,这床绵软温暖的被子终于能让我睡了一个好觉。想不到平日大大咧咧的安王居然也有如此细心的时候。 第二日,审问继续,天降噩耗,怀府一个小丫鬟竟然承认是她受惠王指使下的毒。那小丫鬟是年初入的怀府,怀眠玉震惊无比,她身边亲近之人居然污蔑自己的恋人! 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在,惠王算是跌入万劫不复之深渊了。怀眠玉震惊良久,待清醒过来便对牢头道:“我要见宁王殿下!” 我扶着木栏问道:“眠玉,你要干什么?” 她一眼未斜,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重复向牢头要求要见宁王殿下。 我心中一紧,对她喊道:“眠玉,你不要乱来!千万不要!” 正巧,狱卒似乎接到命令要带怀眠玉出去,牢门打开,她拖着镣铐缓缓步出,行至惠王身边时脚步停滞,“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说完这句话她便决然大步离去。 惠王赫然回身:“眠玉!”待他反应过来抓着狱栏大喊时,怀眠玉已经远去,只留下一个毅然坚决的背影。 我紧紧攥紧双拳,指甲深深刺入肉里,怀眠玉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眠玉!”惠王还在状若疯狂地大吼拍打着木栏,脸上隐隐有点点亮光,狱卒不敢随意放他出去,只能远远躲开。 已至黑夜,可怀眠玉却一直没有回来。疲惫了的惠王已冷静下来,只是端坐于牢门旁目光定定盯着狱道入口。 我睁眼过了一夜,脑子里将近来发生的事前前后后理了一遍,仍看不出个头绪。天色渐明,侧首望去,惠王仍是面朝甬道正襟危坐。 我心里难过,这一对生离死别的恋人呀,眠玉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清晨的监狱颇为安静,众人还在睡梦中中偷得片刻安闲,监狱巷道入口传来急速的脚步声。 惠王一把抓住木栏起身努力往外看去,焦急喊道:“眠玉!” 那几个身影在光线未明的监狱中越来越清晰,并不是怀眠玉,而是几个大内侍卫和一名内侍。 那褚衣内侍行至惠王牢门口福身行礼:“惠王殿下,请移步崇圣殿!” 望着打开的牢门,惠王突然勾起一抹极快的浅笑,随即面色一凛,理了理发皱的衣衫,昂首自打开的牢门阔步出去,那模样不像是被羁押的囚犯,倒像是风度翩翩的名士。 “带人犯华青上崇圣殿!”那褚衣内侍转而冷脸向我吩咐。 这一声像是一阵重锤击在心上,我缓缓站起,不安到了极点后竟突然有了一丝释然,是福是祸都已行至这步,兴许上了大殿还能有一丝辩解的机会,我可不想就这么含冤不白地赴死。 白玉石阶、雕花砌栏,那内侍带着侍卫押解着我同惠王行过宽阔平整的大殿广场,行经九重宫殿,远远见正中一座庄严高大的红墙黄琉璃瓦大殿,重檐庑殿顶,凝重肃穆、巍峨庄严。 云龙壁阶,腾云跃蛟,玉白御路直通朱红殿门。 我们从殿侧的曲折侧阶被带上,高大的雕花殿门往里打开,我被殿中的金碧辉煌震了一震,金丝楠木柱,金龙彩画,地幔金砖,高高在上赤金龙椅端坐一人,下首宽阔大殿百官恭立。 百官之前的大殿上居然还跪有一个白衣囚犯,我认出正是怀眠玉。 我和惠王步至殿中跪地叩首:“儿臣(民女)叩见皇上!” 百官之首是诸位身着蟠龙藩王服饰的王爷,一身青云腾蛟衣袍的太子立于最前,面色仍旧倨傲不恭,却多了几分不易捉摸的惶惶。云铎一脸严肃,眼底缠满鲜红血丝,看向我的眼神默默地传递过安抚,他的笃定突然让我安心几分。安王则冲我抬眉眯眼一笑,嘴角微微一歪做了个鬼脸。 都这个时候了,这厮居然还有心情戏弄我,我低下头不敢再四处乱看。 我们三个人犯并排跪于大殿中。偌大一个宫殿鸦雀无声,青烟袅袅,气氛严肃至极,让人愈发忐忑,余光瞟着四周王孙贵胄和达官贵人们不同品阶和纹饰的衣袍下摆,直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良久,皇帝才沉声发话:“下毒一案现已有定论,老四你来说吧!”皇上似是被抽干全身力气般,对云铎费力地挥了挥手。 “是!父皇!”云铎对着皇帝躬身行礼,随后正色道:“儿臣与五皇弟和大理寺接理此案后,发现怀府上报收狱人口少了一人,名叫莫茗,乃怀夫人的贴身丫鬟,抄家当日离奇失踪,儿臣同五弟觉得极其可疑,便着手寻找此人。 儿臣先是放出假消息说是下毒之人已经找到,正是怀府一名丫鬟,并四处张榜告示。我们料想若莫茗是疑犯,一定会对此关注,果然一名便衣侍卫在看榜的人群中认出了莫茗。 当日我们并未惊动她,而是尾随她到了她藏身的破庙,并想了一出离魂计让她自己说出真话。第二夜寻得一个机会,让一人假扮她躺于地上,再着人装扮黑白无常将其押至事先设好的阎王殿,父皇当时在幕后也听得清清楚楚,莫茗以为自己已死,为了自己和姐姐都能转生,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包括受人指使下毒的真相。” 众人皆惊,我和怀眠玉惊讶对视,莫茗居然还活着! “把她带上来!” 太监尖细唱道:“带人犯莫茗上殿!” 一个灰衣女子被押上殿来,衣着破旧却收拾得整齐利落,她与太子擦身而过的瞬间,我分明看到太子眼里的惊惧,莫茗恨恨地望着他,那眼神恨不得将他撕碎般。 “莫茗,把你在‘阎罗殿’里的话再当着众人说一遍!”皇帝语音中带有微微颤意。 莫茗伏跪于地叩首不止:“圣上英明!民女自知犯下滔天大罪,只求皇上还我姐姐一个公道!” “说吧!”皇帝压着怒气。 那女子抬头往太子处瞟了一眼,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渗透深深的绝望:“回皇上,那画上之毒确是民女所下!” 一语惊起千层浪,殿里一片低声议论。 “何人指使?”皇帝沉住气问道。 莫茗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 “一派胡言!好一个胆大妄为的贱婢,来人!”太子抢上前去怒不可遏大吼。 “放肆!”皇帝面色越发阴沉,“给我住口!” 太子大为不敬地怒视皇帝一眼,随即拂袖愤恨退回原地,朝堂之上众人震惊之下竟然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出声议论。 作者有话要说:哭死~偶终于登上后台了,终于能更文了,终于能回复了 偶在文案里说小沐童鞋的身份极其复杂,有亲跟我说她的名字太多,记不住,确实是~(偶低头面壁反思中) 前面这么多章节,其实小沐童鞋根本没搞清楚过自己到底穿到了啥人身上,如果说她是乌月离姑娘呢,没有人能解释她身上带的红石头,所以啊,她的身份还是有疑点~但是,下面这章终于要揭晓她的终极真实穿越身份鸟~~~ ☆、最复杂的穿越身份 “民女莫茗,幼时与双生姐姐莫莲一起入了怀府,打小在怀大人府里伺候怀夫人,姐姐是伺候怀小姐的。半年前,夫人差我上街置办脂粉,我在街头被一个登徒子调戏,恰巧被微服出巡的太子所救......” 莫茗似不忍回忆过往般紧紧闭起了双眼,“当时奴婢并不知道他是太子,只告诉太子我是京兆尹府里的丫鬟,太子听后说是同情我身世,还说他会为我赎身,救我出怀府,但让我一定以后要听他的话......”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莫莲,那个看起来憨厚的小丫鬟,怎么会是她? 突然眼前寒光一闪,太子衣服上的银线蛟龙明晃晃直逼眼前,手中匕首直指莫茗。 一个深青朝服的身影赫然出手将太子肩膀制住,然而匕首却脱手直飞向过来,安王抢前飞身一脚,那匕首斜着袭向巨大的金丝楠木柱,我和怀眠玉同时将莫茗扑倒在地。好险! 太子被云铎制住两臂,挣扎不休,大骂:“大胆!云铎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拦本太子......” “你!”皇帝被气得立起后浑身颤抖,几欲无法言语,扶着额头跌回龙椅。 众臣纷纷高呼陛下保重龙体,皇帝靠在龙椅上满目痛惜地望着太子,命令侍卫:“把他押起来!”随后抬手示意莫茗继续。 太子像一头落入陷阱的野兽,疯狂地咆哮起来,被几名侍卫押至殿侧。 莫茗被这一惊,急怒交加还后怕不已,一直浑身颤抖,激动言道:“皇上明鉴,民女所言如有半句假话必定如我在阎罗殿所说一般——沦为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我和怀眠玉轻抚其背才让她稳住些情绪,得以继续道:“二十多天前,姐姐告诉我小姐在和沐姑娘在为皇上生辰准备贺礼,好像是一幅画。谁知当天太子便遣人来府里找了我,问我最近 惠王有没有来找怀小姐,他们有什么动静。 我就告诉了太子这件事,太子当时很高兴,然后就主动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说只要我帮他,他一定会纳我为妃,不再受人指使和侮辱。我一时心动,便答应了。后来,几天后,太子让人送来了一盒透明的胶体,让我加到沐姑娘的颜料里,我就在当晚到了小姐书房,把那东西加进去了。 但出门悄悄离开的时候被我姐姐莫莲发现了,我死也不承认做了什么,姐姐又搞不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事,便不再问了,只是看我愈发紧了。” “一天后的傍晚,姐姐突然淹死在了后花园池塘,当时她正往小姐绣楼行去,实际她是去找我的,但是却离奇死在了后花园。我这才大梦初醒,我这等卑贱身份,太子是根本不会娶我的!他......他这是要杀人灭口!但是我从没有跟他提过我有一个双生姐姐,于是最大的可能就是太子派去的杀手认错了人,误把我姐姐杀了......”莫茗哭得肝肠寸断。 太子面如死灰,无奈被侍卫紧紧抓着动弹不得。 怀眠玉浑身一震,似想起什么一般。 殿内文武百官听到此处连大气都不敢出,我悄悄侧首,发现诸王面上表情各异,有的隐隐幸灾乐祸,有的蹙眉凝神。其中几位上了年纪的亲王却是沉痛惋惜,看那年纪和服色应该是皇帝的兄弟,也就是太子与诸王的亲叔叔们,想必他们当年也自有一番血雨腥风。 我缩回目光,却感觉到那侧始终有一道目光射来,斜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紫色朝服的年老亲王死死盯住我,那目光似惊喜似不敢置信,竟忘了这大殿礼仪,不管不顾地将我上下打量,让我生出些惴惴不安来。 莫茗哽咽着继续:“自姐姐死后,我一直在在惴惴不安中度日如年,我姐姐死得好冤!我想为她报仇,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直到宫里传出皇上身子不豫的消息,我才猜测太子让我加入的那无色之物是毒药!我知道祸事不远了,就在假山下悄悄掘了个洞。 怀府被抄家,我想着要是进了牢里,铁定会被太子发现重新除掉,所以就在假山下的洞里躲了起来,等抄家的人走了后再趁夜色逃出了怀府,扮成乞丐躲在京城破庙里,四处流浪,直到......直到被带到了‘阎罗殿’,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心想怎么能不报仇就死了?便对‘阎王爷’把事情前前后后细说了一遍。” 至此,案情算是明了了,此事关乎现今圣上和未来皇帝,真与假,众人谁都不敢妄自断言。 可太子却不屑冷哼:“一个贱婢信口雌黄,何以为信!” 云铎面色一凛:“恳请父皇传令带上太子近身侍卫彭义、徐欢!” 太子听得此言,猛然间面色愈发灰黄,乌紫嘴唇渐渐颤抖。 彭义和徐欢被带至殿上,面对赫赫天威和无法狡辩的事实,彭义对潜入怀府将莫莲杀死的事实供认不讳,徐欢也承认前段时间却是帮太子悄悄买回过木芙蓉树胶。 前日,当太子得知怀府在狱中的家仆里有人承认是惠王指使下毒时,心怀疑虑,曾遣亲信彭义悄悄潜入狱中暗探,查看莫茗是否还活着,殊不知那只是云铎放出的假消息。彭义刚在狱中露面便被安王布下的眼线抓住。 亲信的背叛和供认让太子彻底颓下,只见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眼神愈发轻蔑而空洞,最后竟仰首狂笑不止。 皇帝也是面色土黄,心痛不已,那个威严的帝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爱妻所生爱子,几十年来爱护有加,一朝竟然反噬一口,怎能不令人痛彻肺腑。 “云硕!你可承认?”皇帝的声音遥遥传来,示意侍卫:“放开他!” 太子挣脱束缚,狂若癫狂般踉跄行至殿中,似好笑到极点般笑得极其开心放肆。 皇帝沉沉望着他,期望与失望交织在眼底。 “我有什么可承认的?父皇要知道的不都听他们说完了吗?”太子笑着望向皇帝。 “云硕,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错!”皇帝眼底的希望之光渐渐泯灭。 “认错?我何错之有?我错在哪里?”太子突然停下笑意,转而咆哮起来,眼底渐渐积聚起滔天愤恨,他步步上前,“这一切你还用问我?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我的?我空有一个太子头衔,整日如履薄冰唯恐行错差池,又被架空朝权,还不如一个王爷过得舒坦!更担心某日一步不慎便被废去!” 皇帝眼中闪过一瞬的惊痛,云铎却是紧张地盯着步步上前的太子。 “你是皇帝!你想立谁便立谁!三弟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你早就对他偏爱有加!他做什么都能得到你的赞赏!而我做件小事都会被你训斥,更别说让我参与政事!你扪心自问,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一个太子!” “对你严厉是为了你日后能堪当重任,能学会为君之道!”皇帝猛然立起,与太子对视。 太子不屑摇头笑道:“不要再骗我骗你!你看不惯我,将我废掉便是,总比这整日战战兢兢的好!” 皇帝像不认识般望着自己的儿子,双唇颤抖。 “如果我不出手,你迟早要将我废去,不如放手一搏。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坐在那个位置!”太子说完此言突然从袖中又掏出一柄短剑。 “父皇小心!”一直紧盯太子的云铎率先出声提醒。 剑光闪过,那闪着寒芒的剑刃并未指向皇帝,反而横在了太子自己的脖颈上,瞬间已染为鲜红。太子的身躯徒然一僵,便直直倒在了三尺玉阶前,颈侧蜿蜒出一条血流。 这一幕太过突然,所有人都被惊呆,连皇帝都未料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倒在自己面前。 “啊!”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划破空旷的大殿,身侧的莫茗张大着嘴软软颓下。 众人这才被惊醒,回过神来。 “硕儿!”皇帝晃晃悠悠站起身,眼神凄惨,嘴里唤着云硕的名字,似乎呼唤幼子归家般,“硕儿,硕儿!” 近身内侍急忙上前掺住皇帝,却被他推开。皇帝行至云硕跟前半步突然停住怔住,呆呆望着云硕。 众臣纷纷跪下,求皇帝保重龙体。 皇帝在云铎尸体前怔怔半晌,再抬头时虽仍伤痛不已,却已恢复帝王威严:“惠王被诬下毒一案现已查清,系诬陷。其余涉案人等一律处斩!” 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我本来是以为洗清冤情真相大白便得救了,不想太子血溅宫阙后,还要我们陪葬! 云铎急了,一向隐忍的他竟抢先上前跪下:“父皇三思,既然三皇兄和怀家还有沐素华姑娘都是被诬陷,按大容律法不该当诛!” 皇帝望着爱子的尸体,霎时红了眼:“此案帮凶,理当为太子陪葬!” “父皇!皇兄过世儿臣也都心痛不已,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国之法乃治国之根基,望父皇三思!”安王也上前跪下。 皇帝定定望着跪在下首的云铎和云灏,眼睛血红。 云铎却毫不退缩:“请父皇收回成命!” 我心中一痛,云铎...... 身边的怀眠玉和云灏两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千言万语已纠结于眼神交错间。 惠王望着怀眠玉似安慰般浅浅一笑,随即拱手向皇帝:“父皇,此事儿臣自问难逃过错,若非时常在父皇面前乐于表现,让皇兄自觉危机,也不会酿成如今惨剧,儿臣理应受罚。请父皇削去儿臣藩王封号,儿臣愿隐逸山野不问政事,只望父皇饶过怀府上下百口人和沐姑娘!” 怀眠玉惊呆了,不禁小声叫出:“云灏!” 惠王恳切坚定地望着皇帝,囚衣在身也掩不住他一身的孤傲和决心。皇帝被以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无以复加,震惊地瞪着云灏。 须臾之间,储君自刎、最有实力的藩王自请削籍为民,不过顷刻,容国朝堂已是风云变色,局势大转。 “皇上,老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上恩准!”一个沉稳老成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皇帝的脸色竟奇迹般的有所缓和,开口道:“顺亲王,有何话便说吧!” 只见是之前一直上下打量我的那位紫衣亲王,他缓缓步上前来,跪倒:“启禀圣上,老臣十八年前曾与爱妻和爱女失散,十八年来,微臣无时无刻不想着将她们找回,老臣四处派人寻找多年,可寻遍大江南北始终无果。本以为只能来生相与她们见了,许是苍天怜我,在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再见到小女。请皇上恩准老臣与其相认。” 众臣小声议论起来,不知为何我竟心跳愈发急促,瞥眼望向顺亲王的背影,让我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顺亲王所说之人在何处?”皇帝对顺亲王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礼让。 “正在这大殿之上!”顺亲王言毕,缓缓转身行来。 我只觉得心跳加速,暗暗握紧手。 “正是这位沐素华沐姑娘!”顺亲王行至我身侧,慈爱地望着我。 这一说又让朝堂之上像炸开了锅一般,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似要将我看穿般,我瞬间变为偌大一个崇圣殿的焦点。 怀眠玉也似不认识般仔细打量着我,云铎惊讶的眼中绽放些许欢喜,安王云枫则斜眼笑了笑。 “顺亲王,多年过去,以何为证她便是你亲女?”皇帝问道。 “沐姑娘身上的吊坠便是凭证!”顺亲王指着我挂在颈上的那块吊坠言道。 我讶然低头,那枚吊坠自云铎将它寻回还给了我,我便一直随身携带,因我此刻是跪姿,那吊坠悬在囚服外,红光熠熠颇为耀眼。 “这块水晶吊坠当年是微臣特意请能人为爱妻所制,它并不是普通的水晶石,而是能感应主人的感应石,它本是蓝色,但其中分别注入了微臣和爱妻的两滴血,自此它便具有了感应亲人的能力,只要它在我们一家三口 陌上芳菲尽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25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25部分阅读 一家三口任何一人身上便会是鲜红之色,若是外人取到便是晶蓝之色。” 众人听得一惊一乍,在我耳中却似爆开了一个惊天响雷!若说他说的不对,可他分明解释清楚了这块水晶中的两滴红色液体,也解释了我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何它一靠近我便变为红色?若他所言是真的,那我穿越到的这具身体的主人竟然不是莫褚的女儿,更不是乌月离人,而是,而是容国人,还是容国王爷流落在外的女儿!这怎么可能? 我懵在原地,傻傻望着顺亲王。 他向我伸出手:“可以把它取下来吗?” 我木然将项链摘下,顺亲王望我疼爱一笑,接过。那红色的晶体在他手中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变回蓝色,而仍旧是鲜红得耀眼。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可置信地摇头。 近身内侍取来托盘将那水晶奉上,众目睽睽之下那块水晶在顺亲王手撤离的瞬间缓缓由深红变为紫红最后变为海蓝,殿中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 皇帝取过那水晶仔细观摩片刻,终是点头:“果然如此!” “小女无知,牵扯入此案,望皇上看在老臣面上饶过她!”顺亲王以额触地。 “顺亲王请起!”皇帝抬首示意,随后轻叹一声,举首望向众臣:“顺亲王寻回爱女,是喜事。赐名云素华,赐封平岚郡主。其余人等免去罪罚。若无事再议,那便退朝吧!”皇帝的声音倦怠不堪。 ☆、蒲草韧如丝 容国开贤三十年十月,太子云硕谋逆弑君未遂,被诛。惠王云灏自请削籍为民,屡次上书请奏,数日之后,皇帝无奈终是放爱子离去。原京兆尹怀竞告老还乡。 皇家一下少了两个皇子,倒是顺亲王府从天下掉下来一位郡主。我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和郡主沾点儿边,就像如缀当年说我的,不知是哪里来的乡野村姑。兜兜转转一大圈,我穿越到的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今时今日才终于弄清楚了。 “华儿,你看此处可还满意?”顺亲王疼爱地望着我。 彩绘雕梁,粉刷一新的壁柱,淡紫绸帘拢轻纱,紫檀桌椅家饰隐隐幽香,榻前三重叠幔。推开花草盘错的梨木窗棂,绣楼后一座别致的花园里金菊烂漫、桂子飘香。 我叹道:“好漂亮......”随即又有些不自在,“王爷你不必对我这么好......”还是一时接受不了称他为父亲,称呼他为王爷好了。 “傻话!为父好容易才将你寻回,便要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凡是你要的,为父一定都送到你面前。”顺亲王蹙眉疼惜言道。 我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问出:“王爷确信我就是你的女儿?就凭一块水晶石头,可我的母亲......” 提及我的母亲,顺亲王一时眉头紧蹙。我之前告诉过他,母亲已经过世了,顺亲王心疼我多年在外漂泊,便将我接回王府,等我心情平复再细谈,不料仅仅一日功夫,他便为我布置好这栋雅致的绣楼。 “你母亲的事,我不是不想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心怀内疚。当年,是我对不起她!”顺亲王怅然长叹。 我不知当年发生了何事,只得安慰他:“很多事情既然无法挽回,便试着去面对吧!” 顺亲王点点头,望了我一眼:“你随我来!” 穿过半个王府,我们来到一座花园,此处并不是王府后花园而是一个独立花园,顺亲王屏开所有亲随侍从,幽静狭窄的花园小道上只有我们二人的身影。 虽然已是深秋,地处南方的容国却还是一副树木繁茂的景致。行至花园深处,一座青瓦白墙的房屋立在繁茂树从中。 顺亲王在门口停下,无声的长叹一声,微微颤抖着双手将门推开迈入屋内。 我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又蕴含着另一个秘密,心中那种跃跃欲试的好奇心催促着我跟上去,同时又让我满怀惴惴不安,如果这个谜底揭开,那么我这身体主人的身世也彻底清楚了。 我深呼吸一口迈入屋内,顿时一惊,屋内除了一张香案再无其他摆设,四面墙上满满都是画像,仔细看去竟然是同一个女子,各种背景各种姿势。我一一顺着看去:花园里轻摇罗扇扑蝶、闺房内倚窗梳妆、桌前专心看书、紫藤树下笑靥如花、杨柳依依抚琴奏曲......不一样的场景,却是同一个人,从她脸上我依稀辨认出自己面貌的影子。 “来为你娘亲上柱香吧!”顺亲王立于香案前,举香对着正中的那副端庄画像拜了几拜,“暮雨,我来看你来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今天这么高兴过,我把我们的女儿找回来了!她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看,她多像你,她长大了也懂事了,但也吃了不少苦。 当年若不是因为我,你们母女也不至受这么多的苦。你放心,我今天在此立下重誓,一定好好疼爱她,不会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顺亲王面色悲喜交加,双鬓已经斑白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一些,他,这么多年也是过得很辛苦吧! “你娘亲没有告诉过你一些从前的事?” 我摇头,心想就算告诉也是以前了告诉这身体的主人,我哪里知道! 顺亲王蹙眉叹道:“唉!当年是我伤害她太深,她不愿意跟你提起也是应该的。” 我试探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顺亲王转身面朝墙上画像,负手身后,良久才缓缓开口,那声音凝结了岁月的沉重:“你娘亲叫暮雨,是个聪慧的女子。你娘嫁给我时,我已有了王妃,为了你娘,我冷落了其他妻妾。后来,你娘妻怀上了你,我特意找人制作了这块感应石,一心只想一家三口永不分离。却没有想到我当时的王妃使了离间计,让我误以为她背叛了我。她受不不了我的误解,最后用了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了。 她掉落悬崖时已经身怀六甲。我下到渊底找寻了许久,派人沿河仔细搜索,可你娘就像凭空蒸发一般,不见了踪迹。但我始终不相信你们都已经死了,一天没有找见,我就有一天希望。只是我从未想过,没有了你们,生活了然无趣,这个叫暮雨的女子让我生平第一次尝到了痛彻心扉的感觉。” 阳光透过窗棂射入,满屋的暖阳却让人生出几许余晖般落寞。 顺亲王紧闭的双眼竟蜿蜒下两行晶亮溪流,随即睁眼殷殷望我,“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你,愿意原谅我吗?不要把我当做一个王爷,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你......” 我上前扶住他,诚恳道:“她要知道你如今的愧悔,想必也原谅你的。往事已矣,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乌月离草原长大,而且......” 顺亲王精明眸子一闪:“乌月离?你们怎么到的那里?” 其实这也正是我想问的问题,当年身怀六甲的暮雨跃下悬崖后奇迹般生还,在顺亲王那番严密找寻下居然还到了乌月离,这中间究竟还有多少曲折?暮雨和莫褚都已离开人世,这也许将是一个永远的谜。 我试探地问道:“你希望娘离开你以后过得幸福还是凄惨?” 顺亲王微微蹙眉,背过身望着墙上的画像:“我既希望她恨着我,那至少说明她没有忘记我,又希望她忘却前尘。” “也许真如你所言,她忘却了前尘。她后来嫁给了一个乌月离男子,那人待我们母女都极好,以至于没有人怀疑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连我也不自知。这枚吊坠是娘留给我的,她却告诉我从前,也许她是真的忘了。你,难过吗?” 顺亲王挺直的脊背微微震颤,良久,才缓缓道:“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近二十年来的牵挂,到了最后不过是一句“如此甚好”。一间埋藏于王府深处的怀念屋,竟然隐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哀婉故事,一幅幅追忆的画像都饱含对亡妻的深深思念,可人生便是如此,一步差池,再难回头。 清晨,薄雾浓露,轻纱缭绕般围绕高大城墙,郁陵两个大字若隐若现。 一架轻简马车穿越晨雾,从城中摇摇晃晃行来。 我立于城门外,那马车在经过我身侧时停下。 “素华!你怎么来了?”一人探出身子来。 我笑道:“眠玉,三哥,你们也太不厚道了,离开也不说一声。” 怀眠玉略显尴尬却难掩惊喜:“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离京?” 我故意笑着掩饰浓浓的不舍:“这么多年了,我早把你那点心思看透了。” 怀眠玉鼻子一酸,眼眶微红:“死女人!知道我最怕离别伤感,还来......” 我仰首伸臂一把抱住怀眠玉,将头贴在她耳畔,泪水不自觉滚落。 “没事,我和云灏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怀眠玉也将我抱紧,哽咽道。 我咬紧双唇将泪水忍住,努力笑道:“是啊,你们以后可就是神仙眷侣了,纵览四海、悠然南山,多幸福呀,下次回来可一定要给我多添几个小侄子侄女!” 怀眠玉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掐了我一把,倒是云灏对我礼貌地微笑。 正说着,城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薄雾中白衣胜雪的那人策马奔来,我心跳霎时漏掉一拍。自从成为顺亲王府的郡主,我还未同云铎正面相处过,此刻竟然有些惶惶。 另有一人骑一匹枣红骏马紧随云铎之后,安王那张仿佛永恒不变的玩世不恭笑脸不一会儿也出现在眼前。 “三皇兄!”云铎翻身下马,不意见到马车前的我,一怔随即温润一笑。 云灏跃出车外,一身布衣的他依旧潇洒不凡,朗朗笑意更显洒脱。 安王也下得马来,三兄弟相视一笑,多年手足情谊、恩怨纷争尽在一笑之间。 “三皇兄此去不知何年再相见,江湖之高、庙堂之远,多保重!”云铎笑着拍上云慕肩膀,眼中暗藏隐隐伤感。 “抛却身份地位,携三嫂这般如花美眷归隐田园,三哥果然磊落果敢,小弟佩服!”安王拱手笑了笑。 云灏轻笑:“人总逃不过责任二字,自从眠玉在牢中决定为我豁出性命那刻起,我便暗暗起誓,此生定不负她!荣华富贵有时尽,苍茫尘世,最怕的就是曲终人散后惟剩下自己孑然一身。有了心意相通的人陪伴相守,才可幸福圆满。” 怀眠玉含泪幸福地望着云灏,转而望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我紧握着她的手,羡慕一笑。她泪花溢出,又不舍地将我抱紧。 “不管在哪里,一定要幸福!这是我们的约定!”怀眠玉鼻子塞塞地低声道。 我拼命点头,眼泪将她的青布衣肩头浸出一片片暗花。 那边兄弟三人已经举起了践行的酒杯。 “四弟五弟今日能来相送,三哥也有言相赠。浮生如梦,莫被梦里繁花迷了眼,定要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云灏颇为感慨地言道。 云铎和安王相视一眼,举杯颔首。薄雾渐渐散去,晨风中三人相视一笑,仰首饮罢一杯送行酒,衣袂翻飞间,徒然生出畅然豪情。 再长的送别也有尽头,我们将怀眠玉和云灏送出城外很远,直到那架轻便马车摇晃着碾起一地微尘,渐行渐远成路途上一个黑色的小点。 我背过身,不想让云铎和安王看到我哭得如此狼狈。 一方雪白丝帕从身后递到我面前,熟悉的兰木清香,我犹豫片刻接过:“谢谢!” 云铎颔首不语,眼中隐隐担忧。 “郡主妹子很是舍得不三嫂啊!”安王在一旁调笑道。 我拭干泪水,小心将那方丝帕收起:“让两位兄长见笑了!素华得以蒙冤昭雪全亏了两位舍命相救,其实应该素华亲自登门道谢,但既今日相见,不如先借此机会先向二位道个谢!” 云铎眼眸深深望我:“应该的。” 安王依旧戏谑道:“郡主妹子不必客气,你五哥我若是见死不救也不配做你五哥了!对了,上次送你的哨子可还在?” 我一愣,想了半天也不知所然,猛然想起上次在猎苑他扔过一个哨子给我,似乎还在家里,便糊里糊涂道:“应该是还在。” 安王听毕眼中乍现欢喜神色:“那便好,下次再有危险,便吹那哨子,你五哥我随叫随到!” 我被逗乐,笑着点头,转而望向方才有些被我冷落的云铎,向安王开口:“五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四哥说,不知能否......” 安王爽朗一笑:“本想邀郡主妹子一同去泛舟,既然如此就改日再相邀!”随即转身同云铎告别,上马挥鞭离去。 路上不时有车马经过,道旁徒留收割完毕的稻茬,薄凉秋风袭过,空旷的原野有些萧瑟。 云铎静候我说话,温润的目光似要将我的心融化般,让我一时难以开口,终于鼓起勇气:“四哥,大恩不言谢,屡次相救,小妹无以为报。过往种种便让它过去吧,因为,我不值得你如此。” 云铎不料我说出此话,微微抽气,良久才低低问道:“那有何是值得的?” 他眼底渐渐溢出浓浓悲伤:“你的真名叫沐素华对吗?素华,你究竟在怕什么?你告诉我!从前因为你我身份的不同,现在又是为什么?” 我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他见我蹙眉沉吟不语,上前一步固执地将我手执起:“人生害怕是没有用的,不管是熔浆烈焰还是薄冰寒水,我都会陪你一起的。只求你面对自己,面对我,也面对现实。” 我甩开手,愕然抬头:“我如何没有面对现实?现实就是我不想搅入权利烽烟,不想再看到血溅天阙的惨剧!云硕就死在你我眼前,他死时候的那个惨样让我很多晚上都睡不好!还有云灏,他是多么能干的一个人,却被逼走天涯......你们皇家的事总是是是非非,别到时候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铎眸瞳骤缩,上前半步扶住我双肩:“可是你已经身在其中了!” 我摇头:“不!我可以身在事外的!” “你如何身在事外?”云铎俯首直视我眼底,“顺亲王的掌上明珠,你的身份决定了你的婚姻你的将来都不会再由得你做主!” 我倔强争辩:“我的人生我自己说了算,我不会束手就擒的!” 云铎摇头望我:“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已经躲不掉了,你只能面对!” 我定定望着他琉璃般的眼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可否认,他说的是事实,成了郡主的我以后更没有自由了。 “跟我来!”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向田野大步迈开去,他琉璃色的眸子有种蛊惑人的神色,我紧紧跟在他后面。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脑海中竟然不自觉浮现在简州逃命那晚的情景,如今我们有时在逃什么。 “你看这种草。”他从田埂上拽下一根金黄的草梗递到我面前,“春天的时候,它碧绿好看,却脆嫩得不堪一折,如今它枯黄了,可你试试看。” 我接过哪根细长光滑的草梗,不管怎么折,它都始终不断,甚至可以在手上绕圈依旧柔韧。 云铎拉起我缠绕住草梗的指头,勾唇笑了笑,“它被太阳烤去了原先饱满的汁液,又被秋霜寒露打黄,可却更坚韧不折。”说道这里,他轻轻托起我的手,“人生总有春夏秋冬,如果你只记得春日的灿烂,怀念夏夜的繁华,必定挨不过秋冬的霜雪。” 他的眸中盈满了对未来的期待,轻柔的目光像一片温柔宁静的海。 “不管未来是秋还是冬,你我总是在一起的。”他说着将那根缠住我手指的草梗另一端也绕上了自己的食指,两人的手指紧紧缠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才发现有姑娘给偶扔了颗地雷啊(抹一把汗,偶是多么地后知后觉)哈哈,好开心!谢谢森酱姑娘的支持~么么~~╭(╯3╰)╮ ☆、共弹长相守 突如其来的变化犹如天翻地覆,似乎在我还懵然不知的时候,命运已经把这一切的轨迹都已描摹好。 云铎知道我在王府里闷得慌,时常在刑部办完公务后,就到王府来陪我。 在他的引荐下,我认识了一群性格潇洒的朋友,这六人并云铎号称“郁陵七怪”,分别是琴怪、棋怪、书怪、画怪、剑怪、酒怪、诗怪,这云铎正是七怪之首的琴怪,据说抚得一手惊绝天下的好琴,其他六怪也各有特色,虽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却与云铎相处的甚是愉快。 这七怪都是不羁之人,常常不时在丹枫河畔的酒楼聚首,抚琴吟诗起剑舞,潇洒自在。 我羡慕云铎手下如行云流水般奏出的清澈动人之音,缠着让他教我。 不知是不是没有那个天分,琴艺没多少长进,好琴的琴弦倒是被扯断几次。 云铎不禁扶额叹道:“幸亏平岚郡主琴艺不佳,否则这般端庄贤惠,不知顺亲王府的门槛要被提亲的人踏断多少回!” 我知道他揶揄我,故作严肃道:“不管被谁踏断,是断然没有宁王殿下的。” 云铎一怔:“为什么?” 我坏笑:“因为,你还没进门,便被我放狗赶出去了!” 云铎摇头:“如此不温柔,我是真不敢上门了。” 这番话说出来,自然少不了我张牙舞爪地扑上去一番痛打。 云铎从不恼我的胡闹,闹过之后往往还逼着我继续学琴,我望着红红的指头抱怨道:“干嘛一定要我学?你会不就行了嘛......再说老是这一首曲子,烦不烦?” 云铎温柔笑道:“你可知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我茫然摇头:“叫‘重复弹’?” 云铎宠溺地笑着摇摇头,琉璃般的眼眸中盛满了深深的希冀:“叫‘长相守’。” “长相......守......”我猛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底暖暖,嘴上仍不饶他: “长相守可不是弹出来的,也不是说出来的,要用实际行动证明的!” “我只希望有一天,当我们老去,你和我能共奏这曲‘长相守’,追忆我们一起经历的一切,欢欣或悲苦,相依和相守。还能给我们的子孙......”云铎俯身靠近我耳畔低低道。 我红着脸打断他:“哎呀,行了行了......你想得也太美了!我弹得自然没你好,我才不要出丑!” 云铎笑道:“正是为了不在子孙面前出丑,你更要好好学!” 我高呼又上当了,狠狠瞪他。 “郡主,许家小姐今日遣人来请郡主过府讨教画技,您看?”晚饭后,丫鬟百合问我。她是王府里伺候我的小丫鬟,人很机灵。 我懒懒将书从脸上拿下,望着窗下那丛开得热烈的茶花,干脆道:“不去!还是说我抱恙在身。” “哎,慢着!”我突然叫住正要离去的百合,狡黠一笑。 百合不解道:“郡主还有何吩咐?” “百合,这是第几个要我教授画技的小姐?” 百合掰着指头一顿数,将两个巴掌数遍,颇为自豪答道:“郡主,是第十一个!” “哦~”我得意一笑,顿生一个念头。 自从贵为郡主后,顺亲王再不准我在外劳累奔波地作画师,整日将我供在府中无所事事,都快闲得长绿毛了。本想跟顺亲王任性一把,让他准我继续经营设计坊,但一想为了王府颜面还是作罢,毕竟一个郡主整日抛头露面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确实有失身份。 而我的画虽然引发了一场宫廷政变,却是为更多人所知,太后就颇为欣赏,皇帝见母亲喜欢也不好明令禁止什么,因而我也有幸进宫得见太后。 太后是个和善的妇人,很心疼我多年来流离在外所受之苦,除了让我给她画画还时常让我陪她聊天。 在太后面前吃开了,皇宫里头人人也都对我这个新郡主毕恭毕敬。那些个小姐郡主皆闻风而动,纷纷表明要向我学习作画,可这学画画哪是一日两日的功夫。 百合看着我变笑边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瞪着眼睛直犯迷糊。 我打定主意,一拍巴掌喜道:“就这么办!百合,你告诉许小姐,我要举办绘画培训班,时日还未定,要她等通知便行!” “办培训班,收取培训费?华儿,圣上封你为郡主,你的俸禄若是不够用,自有父王的,更何况整个王府哪样东西不是你的?”顺亲王听我说完要开办培训班的事,惊得差点将一口茶喷出。 “话是这么说,但您想,向我讨教画技的都是些亲贵重臣之女,我要是总避而不见不给人面子,迟早要影响到父王在朝中的关系。而我既然收了她们做弟子,也不能免费劳动啊!我以郡主之尊无偿教她们,岂不是更丢王府的面子。更何况,其实,这是我与四哥的一个赌约!”我摇着顺亲王的胳膊软硬皆施。 “与宁王?”顺亲王将茶盏放下,眸中神色微变。 “对啊,我们打赌我会凭自己的力量赚到百两黄金,若是赢了四哥他带我远游南方,不信,你问四哥!”我开始信口胡诌。 事实证明有时候说假话也是需要事先通通气的,因为真的是说曹操,曹操便到。我话音方落,便听得下人禀告宁王殿下到访。 我一惊,心里咯噔一下,他来得也太快了,还没来及串通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多会儿,便见玉色长袍的云铎稳步迈入堂内,广袖飒飒,气度不凡。他向顺亲王见过礼,便望着我温柔一笑,言道:“听闻素华妹妹喜好海物,恰巧前几日,我从南方得到些扇贝和珊瑚,便着人打磨成屏风和些饰物。今日亲送上府,不知素华妹妹可否中意。” 言毕,便见几人合力搬入一个精巧的晶蓝屏风,从正面看就像看到一方海洋一般。底座有五彩斑斓的珊瑚,海蓝背景上镶有各色漂亮贝壳,还有栩栩如生仿佛还在游动的海鱼和碧玉雕成的海藻。屋内丫鬟侍从皆发出啧啧称奇之声。 “好漂亮啊!”我摸着莹莹闪光的珊瑚赞叹道。 顺亲王抚髯笑道:“劳贤侄费心了,华儿向来眼光不凡,寻得件入她法眼之物还真不简单!” 云铎谦虚拱手:“王叔谬赞,只要素华妹妹高兴便好。” 顺亲王笑着将话题接过:“说起来,你为华儿也操心不少,听说还立下赌约,要去游历山南?” 此言将正在对着屏风兀自赞叹的我惊得往后退了半步,可怜巴巴地瞅着云铎。他微微一怔,随即扶额浅笑道:“确有此事!还望王叔恩准!” 我一步跃上前去扯住云铎衣袖:“四哥,你没把这事放心上啊,我们可是说好了的,我赚到百两黄金,你就带我去游历山南!你想好时间没有?”我边说,拉住云铎衣袖的手暗暗掐了他一把。 “华儿想做什么都行,也不是不准华儿出去玩,只是这赌约太过荒唐。”顺亲王打量着云铎,似乎话中有话。 云铎更笑得灿烂:“素华说想自己赚够旅行费用,王叔若是不准,难保以她这性子什么时候便自己跑去了!我也是担心她在外遇险才答应的。” “父王,四哥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你就答应了吧?” 顺亲王禁不住我们软硬兼施的攻势,无奈之下也只好默许,但却长叹了一声。 出了王府前厅,借着带云铎到王府后花园四下转转的机会,我将他拉到僻静之处,四下无人才大笑道:“你反应倒是也不慢,我还怕你露馅了呢!表扬一下!” 云铎无奈道:“当时我若接不上,看你怎么演?” 我耍赖道:“那便撒娇带赖皮了,目前这招还是比较管用的。” 云铎宠溺地笑道:“你啊,连哄带骗,顺亲王爷早被你哄得团团转了。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那首‘长相守’练得怎么样了?” “不要啊!”我一听云铎提弹琴,立马高呼救命,这家伙真有不把我教会誓不罢休的坚韧精神。 王府西厅,宽敞明亮,平日闲置,此刻却是宾客云集、娇侬软语不绝于耳,入目一片珠翠层叠、云鬓重重、繁饰华贵。 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各位小姐下午好,欢迎前来参加我举办的画画培训班,自我介绍一下,我便是平岚郡主,各位愿意向我讨教画技既是我的荣幸,也是我们对彼此的信任,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够彼此尊重,我宣布几条纪律......” 这些官家小姐平日便就相互结识,关系相好的便凑一起窃窃私语,还隐隐窃笑。有的似乎在相互比美,你斜睨我一眼,我回瞪过去猛扇一阵扇子。根本就没有几人认真听课。我当初只想着高效率和收取培训费将她们集合在一起,不想实施起来还面临这个实际难题。 眼见我精心准备的好好一个课堂俨然变成一个比美秀场,一时心中恼火,顺手抓起桌上纸镇猛然一拍:“请各位安静!” 这一下力道没控制住,声响过大,直震得桌子嗡嗡响。差点将礼部侍郎家的吴小姐吓得坐到桌下,另有几人也是花容失色、直抚胸口。 我甩了甩镇麻的手,笑道:“不好意思,吓到各位了,我向来只喜欢把关键话说一遍,各位既然来了,必是诚心求教,还是认真听的好。”言毕侧首对百合低声道:“给我寻样声响小些的来,快去!” 百合犹豫不解,被我催促着出了门。 过了许久,我都已讲得口干舌燥还不见百合回来,猛灌了好几盏茶,才见得她从门外喜滋滋进来,两手却是空空。我正要问她话,她已将一样东西迅速塞到我手心:“郡主,这东西绝对没纸镇吓人,还不震手!” 我将手心摊开,只见是一个精巧的小银哨,便笑了,这丫头倒是挺聪明,只是这哨子似乎有几分熟悉,似在何处见过。凑到唇边轻轻一吹,一个婉转的音符逸出,那声音清脆高昂,绕梁一圈波及厅外。 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姐们顿时安静,都抬头望我,我得意道:“好,我们继续,方才讲到下笔之法......” 冬日太阳本就落得早些,不知不觉竟已金轮西垂,那些小姐们也都有些倦怠。 我吹了一声口哨,吸引住大家注意,随即道:“今日便到此处吧,若是各位不嫌弃,便留下在王府用些便饭。” 那些小姐纷纷起身同我道谢,表示要急着回府,我便同她们约定明日下午相同时间再见,随后吩咐管家送客。 谁知话音方落,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外遥遥传来:“素华妹子,你五哥我来救你来了!” 循声望去,一道紫色身影从侧院屋顶掠过,一转眼便旋至西厅窗前。 安王立定窗前,潇洒一摆衣袖,掏出把纸扇兀自慢慢悠悠扇起,笑嘻嘻将屋内目瞪口呆的一群女子扫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到我身上:“素华妹子,这般捉弄你五哥我,我可是从宫中一路狂奔而来,同父皇都还未将话讲完!” 我张大嘴巴愕然道:“你......你怎么来了?” 安王眯着那狭长勾人的丹凤眼,勾唇一笑。同为兄弟,这安王云枫长得也是极不错,但笑起来总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此刻这个笑容却是有些魅惑感觉。还未及我反应,下一秒他便已从窗户跃入,一把将我携上从另一侧窗口飞身跳出。 安王一直将我携至王府花园湖畔才放开,依旧无赖地笑着。 居然进出都走的是窗户,我揉着胳膊,没好气地瞪着他:“想必安王府是没有门的!” “都不愿叫我一声五哥了,看来是生气了,好好好,五哥救驾来迟,请素华妹子恕罪!”安王依旧笑着打哈哈。 我背过身去:“少拿你那些哄爱妾宠妃的招式来寻我开心!你这么莫名其妙地闯入王府,到底要干什么?” 安王大笑一声,上前一把将我手腕抓起举至两人中间:“我怎地莫名其妙了?不是素华妹子叫我来的?” 他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到我手中那枚银哨上,我抬眼望去,初时迷茫,电石火光间想起,这枚哨子不就是安王上次在猎场送我的那枚!他曾说过有危险时就吹这哨子,他自会赶来救我。而我今日不但吹了,而且还吹了好多次...... 我一时张口结舌,望着他愈发深的笑意,不知作何解释。 他愈发笑得张狂,我突然起了戏弄之心,甜甜一笑:“五哥所言极是,是素华不小心。只是相隔这么远,五哥怎么会知我吹响了这哨子?” 安王对我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意外,却还是得意解释道:“这本是个阴阳哨,阳的在我这里,阴的现在便在你手上,只要吹响其中任何一个,另一个便会感应到,还会带主人往另一枚所在方向赶去。”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狡黠笑道:“所以五哥就飞檐走壁地火速赶来了?真真是让素华万分感动!” 安王被我一顿吹捧,愈发得意开心。 我心底暗暗发笑,云枫啊云枫你就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沐同学要怎么捉弄云枫捏?下章揭晓~哈哈 不过她有点玩过火了 ☆、戏弄 为期三日的培训终于结束,初步的一些技法已经交给她们。话说培训费却是只有多没少,每位小姐府上除了奉上钱财,其他奇珍异宝更没少送。 入夜,望着一屋子财物,我摸着下巴笑得甚是诡异,百合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想是没料到我爱财如此。让她想不到的还不止这些,我竟然又吩咐她将所有灯烛全部点上。 我在烛光下一一抚过那碧色的翡翠手钏和金灿灿的金子,那般痴狂模样若是被旁人看去,估计顺亲王的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这些财物早超过了百两黄金,我自然知道自己几堂课还不至于这么值钱,其中肯定包含了许多对顺亲王的讨好之意,我对百合得意笑道:“明天本郡主我带你出去转悠转悠!” 土屋倾颓,砖瓦零落,这一带应该算是京城的平民窟,房屋破败,居民也都是衣服破旧灰暗。 我和百合都穿一身普通灰布衣,还扮成男子模样,只不过看起来整洁较新一些,便引得周围人都一一回望。 天色将晚,若再不回去估计顺亲王该着急派人来找了,我和百合悄悄潜到方才探查过的那些孤寡贫困户门外,将一些银子和玉珠伺机放下,不待人发现便赶紧离去。 百合这丫头兴奋得两眼冒光:“小姐,我们这算不算劫富济贫?” 我敲了她一记脑门:“你可不可以小声点,待会儿就有人真跟着你回王府劫富去了!” 她吐了吐舌头:“郡主不是带了安王爷给的哨子吗?” 还提安王!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丫头才知趣噤声。 一连做了几日的散财童子,也走遍了京城大小角落。我们采取“游击战”战术,不连着两天去同一个地方,唯恐被人认出,也不穿相同服饰。今日我扮作相公,百合扮作娇滴滴的小娘子;明日我们扮作流落京城的仕子,落魄无居。 几乎没出过王府的百合大呼过瘾,每日等我醒来便眼巴巴望着我,就等着我出新招数到外面游逛。 这日傍晚,我们二人在赶回王府的路上,迎面便见得管家带领一群家丁在街上四下找寻,回头一望居然还看到金风领着宁王府的人也在街上四处问询。 我暗呼不好,却又不得不厚着脸皮迎上前去:“徐管家,今日有闲心来逛街啊!” 徐管家将我仔细打量一番才认出来是我,如释重负般喜道:“郡主哇!可找到您了!王爷都急坏了,赶紧回府吧!” 我担心百合被罚,入府后便先将她遣回绣楼,随后跟徐管家赶往前厅。顺亲王焦急负手在厅内踱步,见我进门面色才缓下,高兴中夹杂些许不悦,嘴上却仍不忍责备:“华儿,你跑哪里去了?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让顺亲王如此担心,又让这么一府人为我四处奔走,我自知理亏,便笑着上前陪罪:“父王息怒,我不过是在王府里头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顺亲王担忧又无奈:“出去走走也得多带几个侍从,就带个不更事的小丫头,万一出个好歹,你让父王如何是好?那个百合也是不知轻重,居然敢和你就这么出去,真是大胆!传令下去,百合罚至后院杂役房!” 我急忙抓住他衣袖:“父王,不是百合的错!是我要拉她出去的,若是她不从便是不顺若是告诉您便是不忠,您说她该怎么办?她本来就是弱势群体,再说她伺候我挺好的,若换了女儿肯定不习惯!父王便饶了她吧!” 正说着,听得门外来报宁王到访。 云铎一脸焦急地大步行来,待看清堂上那个男装之人正是我,才安下心。原来今日下午,云铎来府里寻我,却不想王府下人找遍王府都不见我,顺亲王和他都慌了神,既担心我被人劫走又担心我走丢,两人紧急发动两个王府人马在京城搜寻我的下落,顺亲王留在王府等消息,云铎则亲自带人上街寻我。 云铎向顺亲王见过礼,对我无奈笑着摇摇头。 “宁王爷,小女不知事,多有烦扰!”顺亲王客气地对云铎道谢。 “王叔客气了,素华妹妹生性活泼自由,只要她平安无事便好!小侄今日到访本就是想带她出去游玩,不知王叔可否答应?” 我双眸放光,喜道:“去哪里啊?” 顺亲王无奈感叹着女大不中留啊,见云铎和我这般你情我愿也只好同意。 我谢过他,让云铎到门口等我,欢天喜地回绣楼换衣服去了。 一身映有浅紫暗花的高腰襦裙,裙边和宽大广袖口皆为银线绣花,肩搭一件雪狐披风,发髻斜斜挽作流云髻,紫玉簪下坠一滴莹莹如露珠的紫玉。 立于门外?br / 陌上芳菲尽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26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26部分阅读 外的云铎乍一回身见我,眼中绽放些许惊喜之色,随即温润笑着向我递过手来。 我会意一笑,将右手交到他掌心:“到底是去什么地方,这么神秘!” 云铎笑道:“本来是要带你去看雪琼花,只怕你真把清丽万方的琼花给比下去了!” 我轻轻在他掌心一揪:“什么时候学得同安王一样油嘴滑舌?” 此言本是无心,匍一出口我也觉出几分不对,云铎却是淡淡笑了:“五弟在你心里倒还是有些分量了!” 我正欲再言,云铎已携上我的手:“上车吧,今夜难保便下初雪,外头怪冷,别冻着!”说着便将我扶上了马车。 方才随口调笑竟无意提到安王,云铎话语间分明有些醋意。 我扯了扯披风的缎带安慰自己道:身正不怕影斜,安王那人没个正经,做朋友倒是不错,对我也好,唯独不可能成恋人。 云铎坐我对面,见我拉披风以为我冷,不由分手伸手将我手暖住。 我心下一动,便移到他身侧坐下,将头枕到他肩上,云铎会意轻笑,暖暖鼻息喷到我额头痒痒的。 行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下,云铎将我的披风拉严,柔声道:“下车吧,我们要在此处换乘船。” 我不解道:“怎么还要坐船?湖面还没有结冰吗?” 云铎笑道:“还没有,雪琼花在湖心小岛,我们可乘船观赏。” 初冬时节,水质清冽澄澈的澄湖看上去隐隐暗蓝,湖心星星点点分布着几个小岛,冷风中还有不少画舫泛舟湖面,华灯初上,影影绰绰。 一艘红漆碧瓦的画舫早已停在湖畔候着,云铎不顾旁人目光,大方携上我手往画舫行去。画舫四壁用柔软兔毛将风挡住,极暖和。船舱中央,一张木桌上已摆满了热腾腾的菜肴。 我喜道:“正巧饿了!你想得真周到!” 云铎无奈笑了:“在外面瞎溜达了一天,你能不饿吗?”说完将桌上菜肴介绍了一番。原来这一桌子菜都是用湖中之物做成的。肉质鲜嫩的澄湖冻鱼只有冬季打捞,极有特色。浅绿的荇菜汤,淡水小螃蟹,都很精巧美味。 “还有段路途,等吃差不多也该到了。” 我边点头答应,边勤奋地在桌上挥舞着筷子。 正吃得酣畅淋漓,忽闻得附近一艘画舫中歌舞停歇,一人高声叫好,分明是安王的声音。 我同云铎对视一眼,他微微蹙了蹙眉头。 我起身推开窗户,寒风扑入,而引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热烈香艳场景。斜对面的一艘画舫上,安王手持一壶酒斜倚在软榻上,寒风灌入,他却将衣襟斜开,袒露胸膛笑得甚是惬意,身侧则是莺燕环绕。 正同美人调笑的他不知何故突然回头望来,见我正看他,便歪嘴一笑挥手让众美人退下,随意扯上衣襟行至窗前大声道:“好巧!居然在此碰到了四皇兄和素华妹子!不如过来同赏歌舞一曲?” “五皇弟好兴致!我们就不打扰了!”云铎不知何时来到我身侧,伸手为我将窗外刮来的风挡去些许,抢在我先前答道。 “皇兄请便!可素华妹子还未回答我!” 我侧首望了一眼云铎,笑道:“五哥的画舫美人如云,恐怕是再难装下个把人了,多谢五哥了!” “素华妹子所言甚是,既然如此,不如我过去!”言罢,安王扶着窗棂的双手用力一拍便飞身跃向我们的画舫。 我和云铎还未及反应,安王便已稳落到了甲板上。 安王画舫上一名正在起舞的美艳女子似乎颇为不满,探出头娇嗔道:“王爷!”她瞪眼撅嘴一副气不过的样子,可是安王愣是没有回头望她,兀自笑呵呵进了我们的船舱。 我有些不悦,好几日不见云铎,好容易今日有空相处,却斜插进个安王来,却也只得扯出笑脸来招呼他。这一顿饭吃的极其纠结。 我夹在两人中间颇为尴尬。云铎时常保持微笑,听着我和安王瞎侃,偶尔插进几句话。 好容易船终于靠了岸,云铎如释重负般牵起我的手,对安王笑道:“五皇弟,慢用,我带素华上月影岛游览一番。” 云铎话音方落,便听得一个女子在船舱外喊道:“王爷,你说要带人家去看雪琼花的!这都下雪了,你快些呀!” 我忍不住捂嘴笑了,安王潇洒起身拂了拂衣襟,笑道:“皇兄和素华妹子尽兴!我也陪我的美人去游览一番!” 微红的天空已经在飘落点点碎雪,画舫外立着一名海棠红长襦裙的女子,姿容美艳,犹如茫茫雪中一枝俏生生的红梅,正是之前在画舫上气恼喊安王之人。她见得安王出了船舱,先前的不悦顿时化作喜笑颜开。 我不禁叹气,这个安王啊,又结新欢了。 云铎将我的手握于手心拢在衣袖里,眉眼温润得想要化出水来:“冷吗?” 我对他甜蜜笑着摇摇头。 云铎笑了:“雪琼花在初雪的时刻绽放,恐怕现在已在吐蕊了。走吧!”说着接过侍从递来的雨撑,携我走上岛去。 已行出几步之外的安王突然回首,恰巧望见这一幕,却只是揽着身侧美人一笑而过。 雪花越飘越大,云铎将雨撑尽量往我这边倾斜,身上的青裘麾却已沾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岛上遍植雪琼花,放眼望去一片冰清玉洁,此刻天地一片晶莹洁白,雪琼花也纷纷吐露芳蕊,清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芬芳。 远离湖岸喧嚣和京城繁华,湖心小岛万籁俱静,天地之间除了雪花簌簌飘落之声和雪琼花轻轻吐苞的声音,便只余我和云铎脚踩在薄雪上的碎碎声响。 “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该多好!”我忍不住破坏这宁静的氛围感叹道。 “直到地久天长。”云铎补充道,握住我的手又紧了紧。 我心中一暖,幸福地侧首靠在他肩上。 “最近忙完培训班的事了?” “嗯!你别提了,那些小姐们可不是好伺候的!” 云铎笑道:“难怪你整日都想着跑外头散心,我这几日忙着处理事情,没来得及陪你,不要怨我。” 我嗔怪道:“就怨你,今日找到我时还板着个脸,你看,这么说来还是你的错!” 云铎无奈道:“如此记仇,看来日后我要小心了!” 我笑着作势欲打他,却听得身后不远处有一人高声笑道:“景美,人更美!不虚此行啊!”伴随着一男一女的调笑之声。 不用回头便也知道是谁,我收回举在半空的手,云铎淡淡一笑,握住我手便欲离去。侧首望去,隔着玉树琼花,安王搂在那红衣美人,眼神却似有意无意地瞟来。 我心中气恼,这安王总是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冒出来,实在讨厌。摸向随身携带的香囊,那枚银哨还在,顿时心生一计,赫然抬首作惊喜状高声道:“呀!那朵雪琼花是红色的!” 云铎停下,顺着我所指方向望去:“哪里?” “那里!那里啊!” “我怎么没有看到?” 果不其然,安王携那女子也闻声赶到,他冲我暧昧一笑,那美人敏感发现,不悦地瞪了我两眼。 我借机蹭到她身侧道:“怎么会看不到啊?不就在那里吗?” 趁云铎和云枫二人不意,我将哨子急急往红衣美人手中一塞。 那女子不意,受惊便欲甩开,我急忙按住她的手,轻声叮嘱:“想见王爷就用它,半夜吹效果最好,切记切记!” 那女子诧异万分,愣愣望我。安王警觉回首,我拂了拂那美人袖上的雪花:“姑娘这件披风真漂亮,不想告诉我在何处所做就算了。” 云铎蹙眉奇怪地看我,我却笑着牵上他手:“我们再到别处找找还有没有红琼花!”言毕不由分说扯上他便跑。 云铎先是一怔,随即了然一笑,同我一起牵起手在雪中奔跑起来,我更加开心放肆地笑起来。 ☆、反穿越的希望之光 寒风夹着雪花迎面扑来,打在脸上却不觉疼,云铎用广袖为我挡住脸,将我扯入怀中。 天地寂静,云铎的怀抱厚实温暖,下巴抵在我额头,润朗的声音夹在寒风中:“又做什么怪事?好了,他们已经看不到了,别跑了。我明天便带你去个没有人打搅的世外仙境,你一定会喜欢。” 我愕然:“明天?去什么地方?” 云铎浅浅笑着:“山南!” 我惊叹:“啊!真的?可是你有时间吗......你.......” 云铎将几乎跃出他怀里的我重新搂住怀中:“那你以为我最近这些时日在干什么?” 原来最近他一直在赶着处理手头之事,筹备带我去山南游玩之事。我当日不过是找个理由让顺亲王批准我大大方方收钱,不想云铎当真了。 我将头埋入他颈窝低喃道:“我以为你会当那只是句戏言!” “你的话,我从来没有当过戏言!” 我心下一紧:“你真的这么在乎我?” 云铎低沉的笑意隐隐传来:“傻丫头,回去准备吧,今夜好好休息!” 次日清晨,一架轻便马车载着我和云铎翩然离京。 我们扮作一对归省夫妻,金风是赶车的马夫,百合扮成夫人的丫鬟。 山南是容国南方一片地势颇高的丘陵地带,风光旖旎,山水秀丽,且无酷暑寒冬,向来是隐士首选的闲云野鹤之所。虽已初冬,山南却仍是一片绿荫碧草之景。有云铎相伴,绵绵青山、漫漫碧水都别有一番情致。 飞岩峡,两座悬崖之间只相隔数尺,清澈河水从两崖之间急速穿流而泻,一注百尺,如银河倒悬,在幽深潭底激起濛濛水雾,在阳光下映照出浅浅的七色彩虹。 爬了半日的山,终于到了崖顶,长风萧萧,碧水倾泻,放眼望去,远山千重,山河万里。云铎与我并肩而立,他昂首扬眉极目远方,眉宇之间隐现睥睨天下的神色。 我却对眼前美景更感兴趣,信步走往崖边,俯瞰瀑布,银河飞泻,云雾缭绕。由衷感叹道:“这里的景色才是最好的,最美丽的风景往往在最危险的地方!” 我就站在距崖边半步之处,云铎脸上居然没有如上次在极目亭一般的担忧和恐慌,而是笑着向我行来,那温润的笑容淡定从容。 我一挑眉,随即也掩住惊讶,笑着望他步步向我行来,他白衫翩翩,玉冠高束,俊朗得仿佛一道月华,卓然的诗书之气外更有皇子的贵雅绝伦,月光银的腰带束碧玉佩,步履稳健。 他步至我身后,展臂轻轻将我抱住。我后背紧贴他紧实胸肌,他的双臂将我牢牢圈住,似怕一放手我便不再此处般,一刻都不想放开般。 感动突然涌上心头,我深呼一口气然后闭眼,静静感受这一刻的信任和偎依。 “你怕吗?”良久,我才开口问道。 “你在这里。” “那为什么不像上次在极目亭一样,将我拉开?” 云铎轻笑一声,柔声道:“只要你喜欢,我便陪你一起,哪怕是在百尺高崖、万丈深渊。” 我身子一紧:“那万一我们俩一起掉下去呢?” “那我们也是在一起的。”云铎低头将唇凑到我鬓角,“你又岂是一般的女子?你不喜欢深闺,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爱上这样的你,就注定生活中要多些波澜。就算此刻我们一起掉下去,也算是生死相随了!” “生死相随?”我回首望向他琉璃色的温柔眼眸。 云铎唇角的笑意愈发深,那眉那眼蕴满深情,一时让我移不开眼。 他定定看我,两人的目光相接在百尺崖边,耳边湍急水流直击崖底,脚下雾气缭绕深渊幽潭,我们眼中却只有彼此。 云铎低头向我,热热的呼吸带着木兰清香,我心跳得愈发急速,脚下竟有些发软。他的双臂不动声色地将我稳稳揽住,幽深的眸子依旧凝视我的眼,削薄双唇轻轻印上我的唇,轻吮上我的唇瓣,柔情辗转片刻,才不舍离去。 我却是浑身软软,面红心跳得难以站稳。 云铎望着有些羞涩的我轻笑一声,遂将我揽在怀中,扶我往回行去。直到下得山去,坐于马车之上我都犹在怔忪,回味着方才一吻,又不禁颊上绯红。抬眼望向云铎,却见他眼里隐隐的笑意,更加不好意思。 一转眼已在山南游历半月有余,这日行经一处叫碧云谷之地,山岚雾绕,山间碧水环绕,江中有山,山边翠竹依依,恍如仙境般。 我惊喜地奔下车,不禁张开怀抱转起了圈,喊道:“哇!真想把这山水抱在怀里。”转得头晕晕的,几个回合便脚下踉跄。 云铎将欲倒的我一把抱住,浅笑道:“我却是只想把你抱在怀里。” 我戏谑道:“王爷居然不要这如画江山要美人?实在难得!” 云铎扬眉笑问:“怎么?不信?” 我赖皮地笑着:“世间美人何其之多,谁知道王爷会要哪个?要多少?” 云铎睨眼浅笑,遂突然低头向我吻来。 我一惊便倾身错开,却发现他只是浅尝辄止地一点,自己如此之大的反应倒搞得有几分不好意。 云铎眼眸深深,浅笑望我:“何需他人,只要有你,山川河流便都在我身边了。有你在身边,即便看不见了,也能听你给我描述陌上芳菲;即使听不到,也能陪你一起观日出云海。就怕到时候是你不要我。” 我摇头:“你不准看不见,也不许听不到,等我老了你还得扶着我,还得听我说话听我唠叨,还得和我一道携手共阡陌。” 云铎轻叹一声,将我揽入怀中,我伏在他怀里,心中的甜蜜暗暗涌上,浸得全身软软暖暖如沐春光。 突然,一阵朗声大笑回荡在山水间,我和云铎相视一眼,举目四下望去。 云铎将我护于怀中,警惕地摸向身侧的佩剑。近处山水隐现,远处则是一片白雾茫茫,并无异状。 片刻之后,听得远处有人幽幽唱谒:“红尘紫陌,黄泉碧落。莫道人世太沧桑,休叹海誓易变幻。千般眷恋,万里繁华,行来又往终是空。” 那声音越来越近,一个青色人影渐渐出现在雾中,青布道袍,白发长须,来人居然是一位眉目慈善的老道人。 我和云铎奇怪对视一眼,云铎拱手恭敬问道:“晚辈无知,敢问真人有何赐教?” 那位道人并不言语,只是颇有深意的捋须笑着直直望我。 我有些莫名,遂不解道:“我们二人都是凡尘俗子,真人有何话不妨直言。” 那老道突然仰天笑道:“果然是从那个地方来的,说话做事就是爽快!” 我浑身猛然一震,心底一紧,那个地方来的......哪里来的? “真人......真人什么意思......” 白发老道眯眼笑着望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顿时愣住,半张着嘴定在原地,什么意思?他知道什么!是知道我从景国来的真相,还是说他知道我真正的来历,我并非此间之人! 云铎一脸莫名,扶住面色突变的我:“素华,你怎么了?” 那老道捋须一笑,兀自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 瞬间,我脑中轰然一响,双眼如被耀眼阳光刺痛般,不敢直视,不敢相信。竟然是那柄团扇,那柄画有四名女子的丝质团扇,那柄射出一道白光将我带到异世来的扇子!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时激动、希冀、高兴、不舍、难过霎时全都涌上心头。许久不见的希望之光又重燃。 那道人了然一笑:“你果然还记得这扇子。那你可识得这画中之人?” 我失神地迈步迎向白发道人,云铎有些担忧我的状态,蹙眉拦住我,怀疑地望着那个道人。 我冲云铎点点头,来开他的手直直走过去。云铎的手滑到我的衣袖上,随后放开,慢我半步同我一起走向那道人。 我从白发道人手中接过扇子。画上四名女子,云髻嵯峨,长裙迤逦,姿容各异,当日我曾经见过。然而如今看来却有几分眼熟,我深吸一口气屏息望去。浅紫广袖长裙的女子分明就是我如今这副模样,紫衣女子身侧的蔷薇粉短襦女子则于怀眠玉十分相像,而那名着天青广袖束腰长裙的女子也像我曾见过的某一人,但就是在我脑海深处若隐若现,一时回想不起! 至于那名杏黄衣饰的女子,我此刻才反应过来她身着的乃皇家专用颜色,那张略圆的俏脸渐渐跟记忆中的某人重合,那人也是身着杏黄衣袍,只不过并非此画上的曳地襦裙,而是黄|色凤袍! 黎诗翎!那人便是黎诗翎,我曾同高衍在景国太庙见过一次她的画像,但仅是那一次就足够让我深深记住了。 我举着折扇的手愈发抖得厉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已注定,在团扇被打开发光的那一刻,我们四人的命运都已注定! 我举首望向白发道人,抑住颤抖的声音:“这是真的吗?为什么?” 白发道人高深莫测地一笑:“所谓机缘。天机,缘分。” 我还是不懂,急道:“弟子真心求教,望真人相告!” 那白发老道仰首大笑:“罢罢罢,浮生若梦,知晓太多不过是庸人自扰,不如今朝尽兴。” 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追问:“那真人能否告诉我,我还能不能回去?如何回去?” 白发老道一扫拂尘,我手中的折扇便又回到了他手中,他低笑着便欲转身离去。 “真人请留步,弟子诚心恳求真人指点迷津,若真人不愿告知,至少也告诉弟子你的名号。”我追上去。 “贫道,紫陌老人。” 紫陌老人,我在心底默念。 他却已经兀自转身,嘴里念道:“贫道今日来此便是想告诉你:万事莫执念,芳菲逐流水,繁华皆云烟。” 我怔怔望着紫陌老人隐入雾中,急忙追上前去却是只余一江碧水绕青山,白雾茫茫再无一人,只得对着空荡荡的山间喊道:“真人,何处能寻到你!” “时机未到,等你真心想寻我时,自会寻到。” “紫陌真人!”我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追出很远,却发现紫陌老人如凭空消失在山水翠竹间一般,再寻不到丝毫踪迹。 “不要追了!”云铎将状若疯狂般追着紫陌老人跑的我抱住,阻止我跨入水中。 我却不甘地挣扎:“不,我一定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放开我!” 云铎将我死死固在怀里:“前面就是河,你往哪里追去?他已经走了,这位真人仙踪不定,他不想见你,你如何能追得上?” 我霎时涌上一阵莫名的恼怒与失落:“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我待在这里,本来我都已近绝望了,但是他又出现。可又不告诉我怎么回去?为什么!为什么!” 云铎扶住我肩膀,温润眸子有股让人安静下来的奇妙力量:“素华,冷静些!” 我一时急得泪水溢出:“我怎么冷静?好不容易有机会知道怎么回去......他却又走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铎眼中闪过一丝刺痛与黯然:“回何处去?你要去哪里?” 我头脑有了一丝清醒,这才意识到,从方才到现在,云铎一直都不明白我的意思。紫陌老人已一去不返,再喊再闹也无济于事,然而眼见刚燃起的希望之光就这么泯灭,心底的失落汹涌而出。 云铎坚实臂膀牢牢将我一把扶住,面上有几分担忧与害怕。 我突然有些倦怠,方才的一顿发泄好像放空了情绪。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莫名其妙地穿越至此,满怀希望被打击个七零八落很久后,居然又给了我点希望之光,可这比烛光还微弱的希望之光也不过片刻就熄灭,这般折腾真真是受不起。 云铎见我眼神空洞,愈发慌了神:“素华,你若不愿说就算了。我还是和从前一样,你不愿说的事,我都不会再问。” 我缓缓抬头望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云铎琉璃般的眸子骤然紧缩:“但是答应我,不管去哪里,不管你回到哪里,都要和我一起!” 悲?喜?是悲无法回去,还是喜有一人愿意陪自己白头偕老?悲喜在心底轮番撞击,我的眼中流转过太多的情绪,以至于我也不知何种才是自己此刻最想表达的。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每一下都似千钧重般。 “此生携手,定不负卿。” 可是我忘了,此生太漫长,何所谓负与不负,每个人的理解并不相同。就如同他最初送我的那株独步春。 当日的我并未想到独步春在现代的花语是:末路之美。爱到荼靡意蕴着灿烂与繁华落尽后落寞,独步春开于陌上郊野,可也是花季最后一抹芳菲,开到荼縻花事了。感情的起落,世事的变迁,难敌因果轮回,陌上芳菲尽,一语成谶。 ☆、尽快娶我 转眼已在外游历月余,自那日见过紫陌老人之后,云铎便看出我的闷闷不乐,也不急着催我回京,我知道年关将近,刑部还有很多公务等他回去处理,便主动要求回去。 正在此时,传来消息说顺亲王生了急病,让我速速回京。我们立刻快马加鞭踏上了归程。 回京那日,漫天大雪,田野山川都被皑皑白雪覆盖,十丈城墙都已覆上斑驳的雪迹,天地之间风声呼啸。 顺亲王这病来得凶险,先是风寒发烧,后来咳嗽不止,动一动就喘个不停,只能天天躺在床上。他已经向皇帝请辞,离开朝堂,到京城南面的熙州休养,让我同去。 我虽然有些舍不得云铎,但还是同意前去照顾顺亲王,他说一得了空就去见我,这才让我有些开心。 临走之前,我进宫去找太后辞行,毕竟在这几个月来,她对我颇为关照,要不然我这个有前科的郡主怎么能那么风光地被人认同了。 几日前的那场积雪已被宫人扫走,深深庭院角落里依然有些许残留的白雪,裙裾迤逦过宽阔平整的青砖宫道,雪裘披身我并不觉冷。天寒风疾,宫人皆行色匆匆。 入得太后寝宫,太后老远便笑着招呼我坐下。 我同太后见过礼,太后便拉着我的手笑道:“素华是愈发标志了,这么打扮起来,哀家都有几分认不出了。” 我今日并未做特别打扮,太后说这话时眼中似有深意。我遂笑道:“太后如此夸奖,素华倒有几分惶恐了。”然后将茶盏递至太后手中。 太后接过茶轻抿一口:“这是产自山南的青雾茶,哀家素来最喜。听说,前不久,你去了山南,和谁同往?玩得可开心?” 我有些诧异,太后的消息还真是灵通,骗是骗不了,只得如实招出:“是和四哥一起去了山南,那里景色确实不错。太后去过吗?” 我努力将话题转开,太后却又绕回,她眯眼笑道:“哀家就喜欢你这诚实,铎儿这孩子自小稳重自持,他带你出去倒是一定能万事周全。” 太后今日所言似乎总是话里有话,此刻她言罢仍旧笑着斜眼扫向我。 “太后这是在怪素华未能给您带回新鲜的青雾茶,是素华太大意了。” 太后轻笑几声:“铎儿早给我带了,你不了解我喜好,不怪你。”太后笑罢,随即感叹道:“哎呀,铎儿这个孩子,自小没了母亲,在我跟前长大,孝顺谦逊,更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素华,你说呢?” 我一怔,太后的意思我此刻终于明白了几分,抿唇浅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话形容四哥再合适不过了。” 太后依旧不依不饶:“我问的是你的意思。” “四哥,是个好哥哥。”我只得装傻道。 太后眯眼戳了一下我脑门:“刚夸了你诚实,现在就是套不出你一句实话。” 我呵呵傻笑,心里琢磨开去:太后这是试探我对云铎的感情还是要说媒? 同太后闲聊了些时候,又陪她用过午膳,从她宫中出来,已是下午。浅浅金色阳光努力突破乌云的阻挡,浸润出点点光晕。午后的华庭多了些许慵懒,我漫步行在玉阶宫砖上,心思竟飘飘悠悠不知想到何处,不觉差点直直撞上迎面来的一人。 那人一声青紫锦袍外罩大麾,明明与我便要相撞却是无动于衷,仍站在原地。 我猛然退后半步,这才错身避开他,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双冷冷的眸子。 “五哥!”我惊道。 安王云枫定定望我半晌,冷冷眸中溢出若隐若现的心痛,直看得人心里一阵阵寒意。我忍不住紧了紧狐裘围脖。 “你不喜欢这个哨子?为何要将它送与他人?”云枫话语冰冷,从怀中掏出一物摊在我面前。 许久不见,见面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我低头望见他掌心摊开的哨子,他这般潇洒不羁的人居然也会如此在意一件小事,遂调笑道:“不是不喜欢,是我觉得似乎有人比我更需要它。人尽其用,物尽其值。” 云枫微微蹙眉:“物尽其值?”随后自嘲般冷笑几声。 不同于往日嬉笑的模样,云枫今日认真的态度实在反常,望着他眼中的冰冷,我觉得兴许自己真有点玩得过火,暗自思量该如何化解他的怒气。 云枫突然敛起笑意,正色对我道:“除了你,我保证没有人会再需要它。” 我一时讶然,云枫沉沉眸子深深望我一眼,随即大步离开,大麾掀起的风拂动我衣裙配饰叮咚作响,寒风之中清脆悦耳。他方才的言语还在耳边,而那个青黑色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宫墙尽头。 转眼到了春节,顺亲王养病的熙州城也是四处张灯结彩,随处可见欢喜热闹的人群。大年夜,府中又是放爆竹又是放焰火的,噼噼啪啪响了大半夜。 我望着漫天绽放的烟花,却有些淡淡的忧伤,半年前云铎陪我一起度过的七夕之夜,那为我而放的烟花仿佛还在眼前,我紧了紧胳膊,身边的那个人现在又在哪里呢? 大年初一,我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起来也没意思,我不喜欢放鞭炮,外面还下着大雪,出去也没有意思,干脆捂在被窝里,连早饭都省了。 外头一阵吵嚷,我捂了头但耳朵里还是钻进了些声音,不一会儿,这声音低了些,突然的安静有些奇怪。 一声很轻微的门响传来,我继续捂了头:“百合,我不饿,说了,让你告诉王爷,我再睡会儿。” 没有人答应,我却竖起了耳朵,有轻轻的脚步声在靠近,转进内室,伴着有些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就像一个赶了很远路的人在努力平静自己的呼吸。 我猛然掀开被子,看到眼前之人时忍不住尖叫着跳了起来,“云铎!” 他微笑着站在内室中间,他的青裘大氅上覆着一层莹白的雪,就连眉毛上都是白色的雪粒和被室内温度刚融化的水珠,脸冻得发红,一双琉璃般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要装不下里面的欣喜和开心般。 我关着脚跳下地,他张开双臂迎向我,一下把扑到他怀里的我抱住在屋里转起了圈,屋里一时满满都是我俩的笑声。 “这么说,昨夜宫里的宴会散了后,你就直接出了城,奔熙州来了!”我让百合给云铎端上了一碗姜汤驱寒,看着他熬夜过后的黑眼圈。 云铎喝了一口姜汤,哈出的热气暖暖的:“要不是雪大,我还能早些到。” 我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半月不见,你瘦了。下这么大的雪,你何必一定要急着连夜赶着来看我呢?白天路会更好走些。” 云铎放下碗,也抚上我的面颊:“你没有看到,昨夜京城的焰火美极了,我抬头看着天,突然好像回到了七夕那夜,可一回头却发现你并不在身边。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好容易等宴会散了,就一刻都不想耽搁了。” 我抓住他的手,心里一阵暖意。云铎的目光却瞟到了外屋那张堆满礼物的桌子。 我撇嘴道:“你看看!虽然我们远在百里之外,可是你的兄弟们都是一个不落地把礼物都送来了啊!这些个什么王啊我都没什么印象,倒是你,你的礼物呢?” 云铎好笑般笑了:“我的礼物啊......”随即拖长声调,卖起了关子,但笑意却是越来越阴险。 我觉察到他的“不怀好意”,往后靠去,却被他一把抓住带入怀里。 “我的礼物使他们谁都给不了,也不能给的。”云铎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浓浓的暧昧,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唇就已经压了上来。由开始的轻柔渐渐变为铺天盖地的吻,像一个沙漠中行走已久的人发了疯似地拼命汲取。 胸腔中的空气都快要被挤完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我,却还是将我紧紧抵在他怀里,下巴扣得我肩膀生疼。 我隐隐直觉出似乎有事,便用手肘将他轻轻推开一些,让他的脸对着我,他微微蹙着的眉在对上我的瞬间顿时舒展了,但眼底的担忧却遮掩不住。 “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铎笑着缓缓摇了摇头,将我指头捉到唇边一一吻过:“没有,只是太想你了,你呢?难道不想我?” 我撇嘴:“没有说实话,我不告诉你。” 云铎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在感叹没有瞒过我。一双琉璃眸直直望向我眼底,眸中点点欢欣:“我已经向太后请求,让她给我们赐婚!” 我顿时怔住,赐婚? 云铎眸中的欢喜渐渐变为担忧:“怎么?你不愿意?” 我急忙摇头:“不,不是!是......我......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并不是不高兴嫁给云铎,只是隐隐觉得总会有些什么事情冒出来,或者说一切不会这么顺利的。 顺亲王以养病为由退出了朝堂离开了京城,虽然如此,但他是皇帝在皇子时期最好的兄弟,还曾经几乎牺牲自己性命地帮助皇上了平定叛乱。他在朝中的声势地位如何,皇子们比谁都清楚,因而连带着我也成了个香饽饽。 顺亲王前几天曾经旁敲侧击地提醒过我,让我辨清众人对我的好,是因为什么。这个众人包括了安王,过年前几天,他曾来过熙州,将礼物送来后就离开了,神色正经了许多,但是他越是这么正经我越是觉得不对劲,他还是那样嘻嘻哈哈风流不羁的好。 我不认为云铎会在这所谓的“众人”里面,我和他在卑微时就相识了。我现在的担心是远在景国的睿王,同他分别已经十来个月了,我已经从暗处走到了明处,他会不知道吗? 一想到这些,我就心烦意乱。 云铎有些急了:“你说过你要唯一,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是我唯一想要娶的女子,更使我想与之守候一生的人。” “云铎!”我一把握紧他的手,“尽快!尽快让太后给我们赐婚,然后完婚!以最快的速度!一定要快! 云铎突然呆住,不知道我这突然的大逆转是为什么。想来也是,一个古代姑娘这个急吼吼地让男人来娶自己,不让人惊诧是不可能的。 然而云铎眼中这种疑惑的神情在瞬间后就被欣喜盖过了。 “太后说,二月千秋节,她会在寿宴上当众宣布为我们俩赐婚。”云铎笑容盛满了期待。 一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二月份,虽然早过了春节,但是宫灯仍然都缠着红纱,因为太后千秋节就快要到了。 半个月前,我被太后召回了京,她看重我的点子多有新意,想让我协助宫里人安排寿宴。我正巧闲得手发痒,想到回京可以天天看见云铎,便高高兴兴应承了下来。 正月里,京城中也还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其中一件便是京兆府收押了一个偷盗疑犯,此人一贫如洗,居住在城西贫民区,在元宵节拿着一颗稀世罕见的夜明珠至当铺,欲换些钱财。当即被当铺掌柜派人扭送至衙门。一审方知这夜明珠是一个不知姓名的好心人送的。 再一追查,这颗夜明珠是皇帝赏赐给礼部侍郎赵大人的,而赵大人的爱女向平岚郡主讨教画技时又将这颗珠子送到了顺亲王府。 这么一来,案子的焦点便对准了顺亲王府,顺亲王在府里查起了家贼,我不想自己的一次善举居然还连累了无辜之人,只得站出来承认了那个“家贼”便是我。 顺亲王惊讶不已,但随即对我的仁善之心大加赞赏,没过多久,京城便四处流传起平岚郡主侠义助人的美谈,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还有一件便是素来喜好美妾环绕的安王居然在这举家欢庆的团圆节日之后,将府中妻妾给予重金,令其改嫁的改嫁,回乡的回乡,总之是尽数遣出府去。此事在京城显贵间轰动一时。 初闻这一消息,我也吃了一惊,心中隐隐不安。自过年前在熙州见过一面后,我便再未见过安王云枫,他也一改从前时常死皮赖脸来王府寻我出去游玩的脾性。这人不知怎么了,突然性情大变,变得让人有些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至今为止,偶还没有写过番外,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写,写谁呢? 写这章的时候,突然想写一个番外讲一讲远在景国的小高同学此时的情况,还有下着大雪的夜晚被哨声引着跑出去的云枫,大家有木有想看的呢?告诉我一声~o(n_n)o ☆、乱点鸳鸯谱的赐婚 二月初八,千秋节,刚过完正月的皇宫又是一片张灯结彩的喜庆。策划了这么些日子就看今晚了,我一整天都神经紧绷,一是怕晚宴出了什么岔子,二是想到晚上的赐婚,不由得多了几分惴惴和欢喜。 容国皇宫后花园亭台楼阁连绵,水榭随处可见,因太后最喜欢茶 陌上芳菲尽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27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27部分阅读 ,我特意安排从各处茶园急调来数株茶花摆放在宴会场地,红白相间的花露珍、金黄的黄金百合、大红的皱叶奇花、浅粉的佛兰、胜雪的观音白、粉白重瓣的“十八学士”交相辉映,虽在冬日却仍是一片繁花似锦的美景。 众人落座后皆是一片惊叹,太后面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其实太后的一些喜好我都是从云铎处知晓的,他自小由太后带大,对太后感情深厚更了解太后诸多喜好。 寿宴以一场咏茶花舞开始,舞台上的茶花盆下皆装有可移动的小轮,一名名彩衣舞女在茶花间水袖轻舞,飘然若仙。她们各自头上所簪之花便代表着自己所装扮的一种花,春有桃李花、牡丹、芍药、海棠、杜鹃,夏有荼靡、玉兰、芙蓉,秋有金桂、紫茉莉、木槿,冬天的花有梅花和水仙,却惟独没有茶花。 众女舞毕,渐渐向太后所在席位聚拢,齐齐拜倒:“百花仙子下凡尘,只为向茶花仙子祝寿。恭祝太后福寿齐天。” 这一番祝辞将太后比作茶花仙子,太后听得很是受用,面有喜色道:“好好好,都起来吧!”随即吩咐看赏。 众女谢过退下,便是众亲王和皇子送上贺仪。琳琅满目的珍宝太后早已看得有几分疲惫,云铎的贺礼是一个水晶瓶,几位王爷暗暗发笑,如此这般实在太过平凡,我也有些失望。 谁料,云铎亲自奉上才说破,玄机都在瓶中,众人这才发现瓶中盛有透明液体。原来,太后出自江东张氏,自嫁入皇宫便远离故土,多年未得亲近家乡。盛于水晶瓶中的便是太后幼时常饮的一口古井之水。 太后听罢,激动得热泪盈眶,当众亲自倒了一口至杯中,迫不及待地饮了一口,感叹:“如从前一般甘甜清冽。”更是对云铎的孝顺体贴大加赞赏。 我朝云铎夸赞地挤眼一笑,他也回以一个温润笑意。 容皇与太后并排坐于高位,身侧的嫔妃雍容华贵、清贵淡雅者皆有。其中靠近容皇而坐的一位朱紫长裙的美艳妇人似乎品位颇高,眉目间尽是傲然。我悄悄问过顺亲王,方知她便是如今最得皇宠的庞贵妃,后宫自甄皇后薨逝后便未再立皇后,庞贵妃俨然就是一宫之主,而她的亲生儿子便是安王云枫。 说起安王,他自开席以来便坐在远处席座遥遥望向我,方才我与云铎的表情更是一丝不落落入他眼中。今夜他脸上不见了那玩世不恭的笑意,而是神色凝重,那不同寻常的沉沉目光让我有些不安。 宴席上菜,道道以花为料制成,皆是我与御厨研究商量多日确定的菜单。因是冬季,除了一些储着的干花,许多鲜花都是从气候温暖的山南采摘运来。 白润嫩滑、入口甘香的桂花山药羹,名叫富贵(桂)永延(山药又名玉延)。清香扑鼻白嫩细腻的清蒸玫瑰鱼,名叫花开贵余,还有晶莹剔透的槐花水饺、微酸的杜鹃水晶蹄花、色美味鲜的肉汁牡丹、摆成玉兰花形状的玉兰片、清香透亮的茉莉银耳汤...... 太后大悦,对盛宴安排赞不绝口,提及我这一月来的费心操劳,更是当众夸赞我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姑娘,顺亲王谦虚谢恩,眼里掩饰不住的自豪。 太后转而对容皇笑道:“皇上可能还有所不知,平岚郡主此次为哀家的寿宴操心不少,平日更是时常入宫陪我,甚是体贴孝顺、品性纯良,哀家还听说她将钱财分与贫苦人,此等胸怀和怜悯体恤之心,实在难得。” 皇帝笑着颔首:“还有此事?”随即捋须望向我。 “太后谬赞,素华不过是想尽些微薄之力帮助下穷苦人。”我离席对容皇和太后福身行礼。 “哀家瞅着这孩子怪招人喜欢,就琢磨着将她留在身边,莫要让她远嫁了。正巧,宫里也还有皇子未娶正妃。”太后终于绕到正题上。 伏跪在地的我心下一动,一丝甜蜜笑意不觉浮上唇角,轻轻斜眼瞟向云铎,他虽面色平静,却也眼角眉梢带着喜色。 皇帝不待太后往下说,便接过话头道:“母后所言极是,此等贤良之女,定要选一个才貌人品皆佳之夫婿才是,朕看安王和平岚郡主就甚是般配。”。 似一个惊天巨雷乍响耳畔,我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皇帝和太后。太后也是一脸不意。再看云铎,已是面色大变,难看至极,却是唇角紧抿,将眼中的隐隐痛意压下。 安王一脸平静无辜,毫无惊讶之意,还甚为笃定地将一杯酒饮尽。 太后愕然道:“枫儿......枫儿是很好,可府中妻妾众多,哀家就怕委屈了素华。” 安王将酒杯往桌上一掷,一掀衣摆大步上前:“启禀皇祖母,孙儿自知从前有过荒唐之举,但已在月前将府中妻妾尽数遣出。此生若得素华为妻,定一心一意待她,竭尽全力爱护她,不让她受丝毫委屈。” 我只觉浑身都在颤抖,傻傻望着安王,这话哪像是那个风流成性的王爷说出来的?云铎挺直脊梁木然坐在席位上,紧绷的脸上一片惨白,目中几欲迸出冰冷的火花。 皇帝微微蹙眉望着安王,似在思量什么。庞贵妃含笑端坐。 当着众多公卿之面,皇帝虽未正式下旨,但这话已是收不回来。太后仍不放弃,最后尝试道:“铎儿也尚未娶亲......” “还是母后考虑周全,那今日便正好借母后寿宴为他们二人赐婚。”容皇笑着对太后言道。 “素闻刑部尚书邓章次女品貌端庄、静柔娴雅,赐嫁与宁王云铎。顺亲王之女平岚郡主赐婚安王云枫,择吉日完婚。”皇帝似乎事先想好一般,不过须臾两对男女的终身大事便被决定。 “儿臣叩谢父皇。”安王率先福身谢道,依旧镇定自若。 我却直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去,一颗心撞击着胸腔似要跳出,直直站起身,梗着脖子道:“我不愿意!” 满场皆惊,偌大的宴会场地霎时一片安静。 顺亲王即刻上前拜倒,以额触地:“皇上恕罪,小女莽撞,小女的意思是她方回到老臣身边未几,还未尽孝道便要匆匆离开,实在不是为人儿女之道。其实老臣也不舍她,想多留她在身边些时日。” 高傲的顺亲王总是为我向皇帝低头求情。他知道我和云铎的感情,爱女心切,也不忍我受此委屈,只是此情此景下,这样真的有用吗? “顺亲王请起,朕此时只是赐婚,并未定下吉日,良辰吉日日后都可从长计议,若是顺亲王不舍,让枫儿多陪陪郡主回府看望你便是。”皇帝客气地将话挡回去。 我一颗心顿时像从万里高空跌落不见底的深渊,虚无得没有着落,眼前一片模糊,朦胧之中,见得云铎大步行来,恍然之间我有一种错觉和期盼,他会如从前一般、如他所承诺的一般,在危险时刻上前紧紧抓住我的手,带我一起逃!和我一起离开,哪怕流浪到天涯海角! 可是他沉静的眸子却空余一片空洞的冰冷,仿佛被抽空了情感,再不见往日温润,只轻轻瞟了我一眼随即错开目光,上前对着皇帝和太后跪下。 到这一刻,我还有一种期盼,他会说的,他还会争取的! 可是我清清楚楚听到他说,他说:“谢主隆恩!”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我难以自抑眼中汹涌而出的泪水,云铎俊朗的侧脸渐渐在视线中模糊,此刻他的表情僵硬而坚定,明明感受到我的视线却未调转片刻目光,依旧直面前方。 万刃穿心也不过如此!目睹仪态大方的赵家小姐娉婷徐步上前,与云铎一同跪谢圣恩。我心底最后一根弦“噌”地绷断。 我多么希望自己此刻能够昏死过去,至少别让我看见这种让人伤心欲绝的场景,但没有想到平岚郡主的身体素质实在过硬,居然一直撑到了离开皇宫,上马车那刻才脚下一软不小心磕到了车辕,撞昏过去。 “郡主,你醒了!” 匍一睁开眼,便见一个玫色人影在榻前晃动。微微一动只觉浑身酸软,头还有些裂痛。 “王爷,郡主醒了郡主醒了!”百合惊喜的声音再次传来,片刻之后顺亲王急急赶到,医官、侍女里外一通忙活。 我已经昏迷了三日,虽然是撞昏的,但头却没什么大碍,医官诊断我的持续昏迷是太过劳累加上气急攻心所致。其实,在朦胧中我耳畔曾听到过些断续的言语片段,只是不愿醒来,潜意识里想放任自己暂时在梦中逃避一些事情。 顺亲王每日在我绣楼和他的寝居之间奔波数次,百合也是夜不合眼地照顾我,此外,还有一人整个白日都守在我身侧,那便是我的未婚夫——安王云枫。此刻已经入夜,他刚回府不久,顺亲王也已遣人去安王府通报。 亲人的关心、众人细心殷勤的照顾,却让我提不起一点精神来,那些颂吉报平的话语听在耳中都平淡如水。我安静倚在靠枕上,不哭不闹。 “父亲,我没事了,只想自己安静待一会儿,可以吗?” 顺亲王有些担忧地望我,半晌,终只是叹了口气,“冬夜寒凉,你身子虚弱,还是早些休息,为父明日再来看你。” 我点头,努力对他扯出一丝安慰的笑意。 众人退下,方才人满为患的房间顷刻空荡荡的,只剩摇曳烛火映照着满屋锦绣,榻前那方滢澜澄澈的屏风依旧栩栩如生,珊瑚鲜艳、鱼儿游曳,似乎连碧玉雕作的水草也能浮动。 可是此刻这座屏风落在我眼中却似烙铁般灼痛心底最柔软之处,我抓起枕边绣鞋狠狠砸过去,那屏风依旧纹丝不动地立着。 顺亲王说我此病凶险,众人这三日皆是焦急担忧,连太后都遣人来探望过。可惟有一人,不仅没有过府探望,更是丝毫问候都未给。 我是那么小心翼翼地问:“还有谁来看过我吗?” 得到的答案却是没有了。我在鬼门关门口绕了一圈,回头却发现原来答应会守候你一生的那个人已不在原地。 云铎,云铎,云铎......为何你在给了我那么多的美好之后却如此残忍的抽身离去,你说过不管我到哪里都要与我一起,说过不要丢下你一人,说过此生不负卿......可是你却连争取都没有试一下,是你先转身离开!可是,你居然连我的生死都已不在乎了吗? 我痛苦地闭上眼,却发现无济于事,往事在眼前一一浮现。 那一季花香和满山谷的香雪都幻化成一片虚无的远景。 七夕那个荷灯闪烁、天灯飞舞的夜晚,他揽着我坐在那仿佛可以够到天上星辰的丹枫树上,一同看那场为我一个人绽放的焰火。 击退安王的手下后,二人如私奔一般在原野纵马狂奔,在秋收稻香弥漫的田野,依偎着看远山红叶,幻想着采菊东篱下的悠然。 天牢中,他冒着生命危险请命为我洗刷冤情,不休不眠数夜直至案情告破,大殿上又当众冒死向皇帝求情以保我性命。 飞岩峡万丈飞流之上,他抱着我立于绝壁之缘,许诺同我一起冒险,一同看尽云岚雾海、山川江河,一同山长水远...... 过往种种譬如昨日之死,紫陌红尘,他终究还是对我放手。 我将头埋入被中,想将哭泣和伤心一起捂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安静的暗夜中抽泣之声愈发低沉泫然。前后不过几日,却让人有种生死两茫茫的绝望和陌生。 寂静的夜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种簌簌的轻响,我移下床榻,推开后窗,一片片冰凉的薄薄物体撒到面上,仰面望去,纷纷扬扬细碎的晶莹之花似落英般肆意飘洒,伸出手接住一片精致的雪花,那样剔透美丽的花儿不过片刻就融为一滴水珠,犹如我这段转瞬即逝的感情。 已近春日,却还飘了这样一场薄雪。我收拢掌心,望着那滴水从掌中溢出,嘴角扯起一抹疯狂的微笑。 即便只有最后一线希望,我也要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很久木有音讯的小高同学要出现啦~~~~大家快来围观啦~~~~ ☆、你是我的俘虏 “吱呀”一声,门开的瞬间,在外间和衣卧在床上守着我的百合猛然跃下:“郡主,你要去哪里?” “百合,我要沐浴,你去帮忙准备一下。”我平静道。 百合望着突然精神大好的我,疑惑不解却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屁颠屁颠跑去准备洗澡水。 沐浴完毕,青丝挽云髻,素色衣裙外罩锦襦,微微擦上点绯红于两颊,将双唇涂上些许嫣红,让自己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不是那么难看。 用过百合从厨房取来的一些吃食,还喝了一碗参汤,我更觉精神了许多。 百合瞄了眼窗外:“天还未亮,郡主不如再上床休息片刻。” 我扶了扶髻侧斜簪的玉簪,淡淡道:“不必了,我这就去宁王府。” 百合大惊失声叫出,随即捂嘴,傻傻望着我:“郡主!” 我提起裙裾,兀自道:“这身衣服不适合这个碧色玉佩,你得重新帮我寻一个配饰,最好是玛瑙红的,还有......” “郡主!不行的......你还病着,这么冷的天,你不能出去!”百合急得都快哭了。 我莞尔一笑:“逗你玩的,只是睡不着了,想起来看看外面的雪景,快去寻配饰啊,一会儿天亮了你还得陪我去同王爷请安呢!” 百合疑惑地望着我,又回头望了望门外的侍卫,似有些不放心,转身走向妆台。她却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回头:“郡主......” 她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惊讶上,我收回击向她颈侧的手,她睁大眼睛看着我,随后一声不发软软瘫倒。将她拉到床上,侧首向里盖好被子,我默道:对不起,百合,为了你不受连累,我只有这样了。 披上一件白色披风,我悄悄从绣楼后门离开,昨夜一场雪为整座王府银装素裹,我这一身衣饰倒是很容易伪装,躲过王府的巡逻侍卫来到王府后门,天色已经快要全亮了。 我捂着脸装作怕风雪的样子,急急奔上去对后门的侍卫喊道:“不好了,郡主不见了,王爷命令全府搜查,你们可见有人离开?” 那两名侍卫惊恐地相视一眼随即摇头否认。 “那还不快去找!王爷怪罪下来谁都担不起!都别守门了,郡主不见了才是大事!” 侍卫们匆忙分头在府中寻去,待他们走远,我便打开空无一人的后门闪身出了王府。 官道被积雪覆为莹白,我的脚印在白雪上踩出一个个新鲜的印记。这条路上都是王府官邸,沿街走着偶尔遇到几位其它府中打扫街道的家丁,都奇怪地将我望着。 宁王的府邸与顺亲王府相距并不遥远,只是这不远的距离却让大病初愈的我走得甚是艰难,虚汗顺着额角直往下淌,寒冷北风中我后背却被虚汗濡湿,心也跳得剧烈,平日只要不到一炷香时间的路,我却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烫金门匾,愈发觉得心跳剧烈,本以为平复下来的情绪再度翻涌出来,望着“宁王府”三个字,一时心痛得无法呼吸,倚在墙角片刻,稳住情绪,才迈上宁王府大门的台阶。 “我要见云铎。” 来开门的小厮认得我,见是我先是一惊,随即急忙见礼。 我兀自迈进高高的门槛,绕过那小厮,直向王府中云铎所居行去。 闻询赶来的管家将我拦在半道:“小人见过郡主!敢问郡主有何事?王爷此刻并不在府中。” 我冷冷道:“不在府中?那他在何处?”心中突然有一股无名之火窜出。 “这个......小人也不清楚,主子的行踪哪是下人能问的,但是王爷确实不在府中,小人绝对没有欺瞒郡主!”老管家急切道。 我冷笑一声,怒到极致竟然平静:“没有想到他居然连见我一面同我解释一番的勇气也没有!懦夫!我真是看错他了!” “郡主息怒,王爷在太后千秋节当夜离府后,至今未归。奴才此言句句属实。” 千秋节后就没回来吗?果真是胆小如斯,给太后祝完寿,接受了赐婚居然连家门都不敢进了,难道是怕我找上门?还是他料到,我一定会找上门。 我自嘲地望着云铎寝居方向,心突然痛得没有了感觉:“好,好得很!”转头对管家道:“劳你转告你家王爷,本郡主有话问他,若他没有失忆也还算是个男人,便去找我!”言毕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步迈出宁王府,胸中一股压抑的气流上下翻涌,让我浑身发热心跳加剧,强撑着最后一丝自尊和坚强步下台阶,泪水便要强忍不住的瞬间,腿脚突然发软,我赫然滑到在雪中。 “郡主!快!快来人!”老管家急忙带着王府家人奔上。 我挣扎着爬起:“不用!”强撑着踉跄着迈步出去。 宁王府管家不放心,吩咐下人到顺亲王府通报,被我阻止,他便只好派人远远跟着我。我在雪中蹒跚行走,雪水已经把鞋子打湿,刺骨的冰凉却比不上我此刻内心的冰冷。太阳出来了,白茫茫的街道似乎没有尽头,让我看不到方向,就如此刻的人生一般。 远远的,前方白茫茫的一片世界中出现一个黑点,是一个人的身影,那身影与我相向着急速行来,越来越近,直到我看清安王那张面无表情的俊朗面庞。他身后再无一人,一条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他踏雪而来,行走间蟠龙绕青云的紫色长袍被风吹起。 我停住脚步,与他在相隔十步之遥的地方立定。他却一刻未停,直视我的眸子大步行来,转眼便至眼前。 相视片刻,默然无语,我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他就那么静静凝视我,一言不发。突然他踏前一步,扶住我手臂,将浑身无力的我轻松抛上背去,负着我向顺亲王府的方向稳稳行去。 他厚底靴踏过积雪咯吱作响,宽厚的后背平稳温暖,将寒风挡去许多,他不紊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失神地伏在他背上,良久才悄悄将头埋下,任泪水奔涌。 太阳刺目的白光耀目得让人眩晕,这条白茫茫的路只让我觉得如同世界尽头一般走不近。 云枫昨夜得到消息说我已经苏醒,今天一早便迫不及待地赶到顺亲王府探望,还带来了丰厚的聘礼,一队长长的人马将大红木箱绵绵不绝地搬入府中。 入府得知郡主仍卧休息,云枫便在客厅耐心等候。不料随后郡主房中突传消息:郡主失踪了!原来躺床上的根本就是郡主的贴身丫鬟,而据丫鬟说,郡主是将其打晕,然后只身去了宁王府。 喜悦万分地来下聘礼,却得知未婚妻私自出逃寻找其旧爱,这是何等的讽刺,简直是奇耻大辱。顺亲王大惊之余颇为尴尬。安王却是出奇地镇定,对顺亲王道,尽快封锁消息,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于郡主名节不利。 顺亲王甚是感动,便听从安王的建议,将寻回女儿的任务放心地交给了这个未来的女婿,而自己则在府中等候。 安王只身出了顺亲王府,迅速赶往宁王府。我无法想象那一路他是怎么想的,是愤怒抑或失望,还是嫉恨?但是他寻到了我,将双脚几乎冻住的我背回王府,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却始终陪在我身侧,直到医官诊治完毕,确认我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他才和众人一齐退出,让我安心静养。 整整半日,我躺在床上,云铎给我的伤痛和挫败感汹涌而来的同时,云枫的宽容又让我不知所措,那个风流成性的云枫和现在这个他,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我看不懂。 斜阳西下,外头积雪融化了些许,愈发地冷了。 一个淡淡的剪影映在门上,我的心骤然一紧。 那人久久伫立,一直未言。良久,似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传来,“我知道你醒了。” 我顿时像被人掐住喉咙般,呼吸都变困难。 “你如果不想见到我的话,我就在这里说好了。” 我攥紧被子,紧张地望着那淡淡侧颜。 “你一定还在恨我,父皇赐婚让你嫁与我。如果你要恨,我也认了。”他顿了顿,“父皇让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完成,我也一定会娶你!” 都是些疯子,有感情不能在一起,没感情偏要往一块儿捆,我冷冷笑了一声,依旧麻木地拥着被子坐着。 许久,他微微垂首,“一生还那样长,感情可以培养,我母妃就是进宫后才爱上父皇的,你为什么就觉得嫁给我不会幸福呢?我会慢慢等待你接受我的那天。好好养病,明日再来看你。” 那个影子撤走,从窗户的缝隙中望去,他下得楼去,行至院中往我窗户处凝望片刻才离去。 天黑了,用过晚膳服过药,我便将百合和一干服侍人等都遣走了。苦涩的药味还残留在唇齿间,我倚在榻上看些闲书,脑子太乱,只想做些别的事来分散些注意力。 然而那些不是才子佳人便是神女王侯的故事,此刻在我看来个个伤情。圆满归宿地徒引我一阵羡慕感叹,负心背叛地惹得我伤感认同。不看还好,愈看愈发伤情。索性合上了书,行到窗前看雪景。 本以为是一场薄雪,却不料是春寒料峭竟来了一场大雪。 寒风呼啸,我拢紧领口,将窗户闭小一些,突然听得风中夹杂着一声男子的朗朗笑声,不大却是明朗至极。 我往外看去,白雪覆盖的后花园并无人,遂疑心是自己听岔。 “病弱之躯还兴致勃勃观看雪景,郡主好雅兴!” 这句话清清楚楚穿到我耳中,犹如一道定身符咒般,让我登时惊立原地,再不能动弹半分。这声音!这声音万分熟悉,虽许久未听,却是永生难忘!可是怎么可能?此时此刻,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身后一声门响,冰冷的风让脊背一阵刺痛的凉意,我缓缓转身。 一身玄黑之人雍容推门踏入,那悠然的步伐仿佛信步在自家庭院,桀骜剑眉轻挑向上,冷峻脸上凝着一丝颇让人玩味的笑意,近一年未见,他似乎沧桑了几分,下颌胡须微露青茬,眼神却愈发犀利,一双黑眸仿佛欲看穿我心底般灼灼直射而来。 我震惊无比地盯着他,不自觉往后倒退几步直抵到身后窗沿。 他却兀自上前,顺手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郡主记性可不怎么好啊,这么快便忘记我是谁?呵呵......”他笑得极低,眉目间不见一点怒气,“远道而来之客也不请用上杯热茶,这可不是待客之道。”那声音不辨喜怒。 我脑中此刻有千万个疑问在飞舞,他居然能找到我了!可他如何进得守卫森严的王府?他称我为郡主,还准确知晓我所在,似乎对我在此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你!”我张口却不知从何问起。 “如果郡主忘了我是谁,我可以告诉你。”他虽然在笑,但是我感受得到他眼中森森寒意和滔天怒火,他将手中茶一饮而尽,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从洞开房门袭入的寒风让我头脑冷静下几分:“你想干什么?我......我是容国的郡主!我不会再跟你回景国了!” 高衍突然一沉面色,浑身散发出冷峻之气:“郡主的记性果然不好,不仅不记得我,更忘了自己是谁!你是谁?你是我高衍的妻子!还是睿王府的兰夫人!” 我退无可退,手指死死扣住窗棂,摇头:“不!我不是!那些是你希望的,不是我愿意的!” 高衍冷笑一声,步步逼近:“你不愿意?同为王爷,宁王就那么对你的胃口?我就那么让你讨厌?”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喊道,“要杀就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杀你?不想活了?呵呵......你是我的俘虏,在我允许你死之前,你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高衍微眯眸子,眼中的寒意更重:“你不是想知道我来干什么吗?好,本王就告诉你,本王是来此将本王的俘虏带回她本来该在的地方!” 我浑身一震,险些站不稳:“我......我不走!我不走!我不回去!” 高衍似听到什么好笑之事般冷冷一笑:“不回去?怎么,还想留下嫁与你的如意郎君?你的宁王爷可是马上就有正妻的了,你不是一直不稀罕做小妾么?这回怎么这么愿意?” 我浑身发抖,望着愈来愈近的高衍,抬腿便往他□踢去,却被他狠狠握住小腿抓近,似蛊惑般一笑,颇有深意的说:“不要这么狠,免得日后你追悔莫及。” 我气急了,刚抬手就被他觉察出我的意图,下一秒我肩侧一痛,我顿时动弹不得,随即被他扛上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郁闷,学校最近给了新通知,一定要公开发表论文才能毕业,偶以前发的刊物很纠结,于是想再写一篇另发,所以这篇文的日更就跟不上啦~(我内流满面,坑爹的学校) 从今天起改为隔日更了,请亲们谅解啊~ ☆、下药逃跑 马蹄声碎,尘土轻扬,已经出了京城很远,紫薇山熟悉的晨钟声悠悠传来,缥缈渐远。我环抱高衍坐在马上,无奈被点了|岤位只能保持这个累人的坐姿,高衍扬鞭策马一刻不停地飞奔,两骑人马紧随其后。 高衍,竟然只带了两个侍从便深入敌国腹地,亲入敌都掳走其郡主!如此胆魄,恐怕也只有 他敢为。 我估摸按这速度,再行个四五日都可以接近景国边境了。我要逃也只有这几日的时间,而且越早越好,否则离京城过远,即便我逃脱了,恐怕还未寻不到躲藏之处又被抓回。 中午时分,在一处山坳作短暂休息,我得到片刻解放,暂时能活动活动手脚,开口说说话。我接过高衍递来的水袋,轻抿一口,瞄了一眼他一路如寒冰冻结般的冷峻侧脸,默念着方才想好的台词,别过脸轻轻抽泣起来。 半晌,高衍都无反应,只是起身负手观望四周,还让随从将地图取出。 我见眼泪打动不了他,便转身遂向东南方跪下:“娘亲,女儿此行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身世,本欲清明时节亲自到您的家乡为您取上一抷黄土,将来带回乌月离放到你的坟头。可是,如今这恐怕是不可能了。女儿不孝,请娘原谅我!” 身后看地图的高衍停下了动作,静默片刻:“地上寒凉,眼下你还是保重身体更对得起你的母亲。” 我暗暗在心底骂道:冷血动物!转而冷哼一声:“娘亲,便是我现在身后这人不让我替您去您久别的的家乡看一看,了您多年的心愿。他是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不错,更是个无所畏惧的铁血男儿,可是此刻他怕了!他怕被敌国抓住,所以您也原谅他吧!”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好笑的低笑,便听得高衍吩咐:“上马!” 我扭头怒视他,正好对上他看笑话般噙着笑意的眼睛,顿时有种雕虫小计被看穿的恼怒,遂抹了一把泪气呼呼地爬起,冷冷道:“劳烦王爷再将我点上|岤吧!” 高衍毫不客气地将我甩上马背,自己坐于身后将我围住,便策马前行。 他不再点我的|岤,倒也不怕我逃跑,我偷偷仰首瞄他,冷峻眉眼坚定执着、傲然自信,高挺鼻梁,薄唇紧抿,透着不可藐视的威严和不可欺骗的精明。 我暗暗咬牙,这感动棋和激将棋都没有用,看来只得来真的了! 入夜,我们歇息在一处客栈,京城里众人早该已经发现我不见了,但任他们怎么想都不可能猜到我被劫走了,说不定以为我逃婚,兴许还在京城搜寻,哪里知道我被人掳走已奔出数百里之外。因而这远离京城之地依旧一片平静,还没有任何寻人岗哨和布告,一切都只能靠我自己了。 高衍只要了两个房间,随后让小二将饭菜送到客房。 两个侍从就歇息在隔壁屋子,饭菜送上后小二便退下了,此刻整个屋子就我和他两人。 我们对坐在桌前,我讽刺地笑道:“王爷真是看得起我,如今与我这俘虏同住一屋又是何意?” 高衍冰冷眸子现出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不搭我话。他并未饮酒,桌上除了几样简单的小菜,就只有一壶清茶。 我没趣一笑,遂拎起桌上的茶壶为高衍添茶,他突然伸手将茶壶摁住,定定凝视我。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让我有些心虚,遂道:“怎么?王爷如此过人胆魄,难道还怕我下毒不成?那好,我就先给自己倒些茶水,看看能不能毒死人。”说着我就往自己杯里斟满一杯,仰脖喝下。 “郡主金枝玉叶,不敢劳驾,还是我来吧!”高衍将茶壶接过。 我知道气不到他,还不如和一起心平气和地将这顿饭吃完,便回瞪他一眼,举箸吃饭,这顿饭吃得甚是冷清,二人谁也不多言。 吃完饭,高衍兀自起身,走向床榻。 我惊讶道:“你睡那里,那我睡何处?” 他停住脚步,背对我的肩膀微微抖动,似乎在偷笑,随后潇洒转身仰躺到床外侧,面上带着惬意的微笑。 好一个登徒子!我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他,随后故作轻松地起身,嘴里哼着小调,搬来几把椅子达成一个简陋的床铺,和衣往上一躺。 刚闭上眼,胳膊被人一提便将我整个人都抓了起来,“里头有空位,为何不来?”高衍说着将我往床榻里侧轻松一扔。 刚跌落在软软的棉被上,还来不及翻身,高衍便又躺回了床外侧。 我坐起身便要往外爬,却被他伸臂给挡回,再起身又是如此,往复几次,我终于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高衍依旧背对我,面朝外侧,只听他沉沉笑意传来,无赖道:“我又没想要如何,你怕什么?好好睡吧!若再这般折腾,我可不敢保证了!” “你!”他最后一句话,既让我又气又急更羞得无地自容,脸上灼热般烧起。 半晌,高衍微微回首,见我依旧还坐在床里侧,便似笑非笑地定定,沉沉目光渐渐转为灼灼,突然他起身伸臂将揽回床上,手依旧绕着我肩膀。 “我坐着睡也不行吗?你......” 带着男子的强烈阳刚之气,他的吻突然袭来,将我后半句话硬生生掐断,他的吻灼烫热烈,铺天盖地般将我包围。我狠狠咬向他唇瓣,直到口中尝到丝丝腥甜,他仍旧辗转片刻才离去。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近在眼前,他灼热的呼吸喷到我面上,我也是呼吸凌乱,紧张地望着他。 半晌他放开我,“你到底有什么好?”幽深目光流连在我脸上,蹙眉不解地喃喃道,似在问我又像在问他自己。 我心口一紧,避开他灼人的目光,挣扎着举起手欲打他。 “看着我!”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命令道。 我固执地扭头望向床侧,他伸手将我头扶着,对上他的目光。 “为何我总是忘不了你,这一年来,偏偏对你时时牵挂?为什么?我甚至容忍了你的逃跑和背叛。”他蹙紧地眉头像是绞着千般无奈和自恨。 一声叹息逸出唇瓣,我闭上眼,不想看到他伤情的眸子。 “你只能是我的女人!”高衍固执霸道地声音在耳畔响起。 下一秒,我身侧一空,他已翻身下床,将棉被抖开盖住我。我莫名地望着他,却见他眸中已回复冰冷的神色,为我掖好被子,“不要再想着逃离我!”他这句话警告霸道而坚决。 我依旧紧张地望着他,他却突然笑了:“有那么怕我吗?”凝眸望我半晌后随手将另一床被褥卷起,转身走至屋中央,将褥子往地上一铺,便和衣倒下。 我有几分惊诧地半支起身,二月余寒,虽是南方但也是天寒地冻,地上寒凉无比,他却就这么躺在一条薄薄褥子上。 他唇角勾起一丝微笑,闭眼了然道:“无妨,快睡吧!常年行军,都已习惯。” 他虽闭眼却似知道我想法般,我想起之前他走向床榻时有一个弯腰的动作,应该是想搬一床褥子打地铺,却被我误以为......而他也将计就计戏弄了我一把,还......还占了便宜! 我听着他逐渐均匀的呼吸,慢慢放下戒备。他这人,时而让你有几分感动,时而又让你厌恶,真是难以说清。 烛火摇曳,夜已深,我悄悄睁开眼,身侧几步之遥的地方已然高衍呼吸沉稳。小心探下地面,见他毫无反应,便蹑手蹑脚地慢慢移向桌子。 “你要做什么?”他突然出声。 我一声惊叫,抚胸道:“你要吓死我啊?不过是半夜口渴了。你干嘛这么防备我?” 高衍依旧闭眼,浅笑道:“别再耍什么花招,我警告过你,不要试图逃离我!” “岂敢?”我长叹着背过身去,挑亮灯芯,哔拨爆亮一个细小的烛花。倒了一杯水,转身当着他的面喝下,然后走回床榻倒下。 良久,他的呼吸愈发沉缓,我探起身:“高衍?高衍?”试探着喊了几声,他都没反应。遂一步跃下床,行至他身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晃,依旧毫无反应。 我高兴得要一跃而起欢呼出声了,太好了!成功了!伸手从他衣袋里掏出些银两,顺便把地图也塞到腰包中。 屋外一片漆黑,安静无比,悄悄出门溜至马房,寻到高衍的那匹黑马,那马认识我,朝我打了个响鼻,我轻轻抚它片刻才让它安静下来,遂小心牵着马偷偷从后门出了客栈。 上了驿路,我只管拼命挥舞马鞭,一刻不停地望来时方向赶回。心里按捺不住激动:居然被我逃出了!怀眠玉送给我的珠串果然有用!怀眠玉曾送过一个八色珠串的手链给我,说是可防身或备不时之需,从那之后我便一直随身携带。 每颗珠子中都藏有药丸或药粉,按红橙黄绿青蓝紫白排列,红色药丸毒性最大,其解药便?br / 陌上芳菲尽第2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28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28部分阅读 便是橙色珠子中的药丸。以此类推,所有的药丸解药都与其挨着,而颜色越往后药丸毒性越小,只会致人昏迷。紫色珠子中的药粉便会致人昏迷十个时辰,十个时辰之后中毒之人自然会醒。 我下毒之机便是我起身挑灯芯的时候,当时我回身挡住高衍视线,飞快地将紫色药粉洒到灯芯上,让其燃烧,那无色无味的气体只爆出了一个烛花。而我早已在喝水之时服下了白色珠子中的解药。 十个时辰,对我来说,已经足够!高衍昏迷不醒,那两个侍卫一定是以保护他为先,不敢私自来寻我,待高衍十个时辰后醒来,我已在数百里之外的京城了。 拼命挥舞着马鞭,朝着京城方向狂奔,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一定要回去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小沐童鞋的再次逃跑去找云铎,大家觉得会不会成功捏? ☆、长相守已换人 冬夜寒风呼啸,刮到脸上刺痛冰凉,我却顾不了那么多。 高衍的坐骑不愧是日行千里的宝驹,白日驮着我们两人便跑得就很快,此刻唯我一人在马上更是速度惊人,许是随高衍常年征战、久经沙场,这马竟日夜兼程都不觉疲倦。 白日我们用了近六个时辰赶路,如果不出意外,明日正午,我便可回到京城。 可越着急越出错,夜黑看不清楚路,待天亮发现走错一条岔道时,已耽误了好几个时辰。 一路上,我只做了一次短暂停留,买了些包子和干粮,喂饱马匹,随即又匆匆上路。冬日懒阳西垂之时,我终于望见地平线那头的高大城墙。 郁陵城,我又回来了! 冬季天黑得早,眼看便要入夜,我并不急着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京,而是直奔紫薇山望月庵。 “师太!求你帮我!”我一见到望月庵的静仪师太,便抓住她的手恳求。 静仪师一怔,感觉到我的手在不住颤抖,便吩咐周围人都下去。 想当初,我和吕翩翩在望月庵的那些日子,不比吕翩翩每日在庵里安安静静,早出晚归的我让静仪师太误会是个风流女子,要赶我走,后来知道我赚钱养活自己的真相,这才对我刮目相看,从那以后,她对我和气了不少。但是,自从成了郡主,搬离望月庵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看她们了。 “出了什么事,不要急,坐下慢慢说。”静仪师太镇定道。 我回望了门窗四周,心有不安:“师太,借一步说话。” “一定要当面问他吗?”静仪师太听我把大概讲了一遍,有些不解。 我肯定地点头:“一定!而且必须尽快!所以我想请师太帮忙,帮我化妆成尼姑也好,什么都好,我只想混进京去,不要让人发现。” 静仪师太缓缓点头,眸中闪现一些不平常的光华:“宁王云铎......好,我帮你。你先在此安心躲避,进城之事我帮你安排!”说完这话静仪师太就出去了,让人给我送来了饭食和梳洗的清水。 一个时辰后,静仪师太回来了,让我跟她到了隔壁的大殿。 师太走到一尊菩萨塑像旁,转动菩萨脚下一朵莲花,尖锐的金属和石块的摩擦声激响在整个大殿里。香案下一个洞口轰然开启。 我惊诧无语,师太却了然地望我颔首。 大殿的香案之下居然有个密室,可让我更惊讶的是下去后才发现这密室似乎还不是密封的,而是一条狭长的巷道。 师太转动密道边上一个水晶莲座,头顶上的地板又重新合上。 我点燃火折子将火把点亮,往前方一晃,密道深处漆黑深幽。 “此处通往城外离宫。是先帝为他一生挚爱,也就是我的母亲专门修建的。”静仪师太长叹一口气。 我却惊讶得差点往后仰倒:先帝?母亲?这么一来,静仪师太不就是,不就是公主么?公主!静仪师太居然是先帝的公主!和当今皇帝与顺亲王是兄妹!那就是我的姑母了! 静仪师太语音悲戚:“他们相爱一生,却不得携手终老,我母亲于此庵落发,常伴青灯古佛。先帝思念,遂修建密道,时常来此探望母亲。” “师太,可是你怎么也?” “我?”师太目光霎时有些迷离凄然一笑,片刻之后目光恢复清明:“知道我为何愿意帮你吗?” 我摇头,世事难料,这又会怎样一个故事。 “因为你的执着!那年先帝赐婚,若我有你一半的勇敢,恐怕也会是另一番结局。” 我望着她皱纹遍布的脸庞,隐隐透过时光看到了那个轻曼罗衣的年轻公主,当年,当年又是怎样一番情景。 “所以,我决定帮你,帮你抗争这一次!做我当年未做的事,就算是对我此生的告慰吧!”静仪师太语音有些颤抖。 “师太,真的谢谢你!”我感激地望着她,却不知道除了谢谢还能说些什么。 “快走吧!趁着夜色,我方才着人帮你探查过,宁王云铎此刻在离宫外的一处别苑里,你先到离宫,那里有人会帮你。地图在此,你可要拿好了。”师太又仔细交待了一番。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静仪师太居然将云铎的下落查清,还把我的路线都已安排好,不愧是曾经身为公主,原先的人脉和势力不论如何都还有些。我原先是想找她帮忙扮作小尼姑进城,却不想误打误撞找对了人。 云铎,我一定要当面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带我一起离开。 密道中一片漆黑幽暗,一直是下坡路,我手中所擎火把仅能照亮脚下几步,黑暗之中有些奇怪的声响,我有些害怕,只得加快脚步。半个多时辰过去了,脚下的路突然断了,我明白,到离宫了。 早听说过郁陵城外的离宫背靠风景如画的紫薇山。我举起火把,果然如静仪师太所给地图一样,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拳头大的石雕,分别转动半圈,头顶石门悄然开启。 一双手突然从洞口伸出,一个陌生妇人的脸赫然出现:“快上来!”她的脸映照着融融火炬颇为诡异,将我惊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她应该就是静仪师太所说之人,便抓住她的手大胆地爬上去。 四桌一片漆黑,我们似乎是在一个屋子里,我小声问道:“你是静仪师太......” 那妇人示意我噤声:“跟我来!” 这妇人年纪和静仪师太相仿,她给我换了身宫装,越过重重守卫,将我带到了离宫门口,所有的侍卫和内侍、宫女都对她毕恭毕敬,这样子倒像是她是这个离宫的主事般,因此并无人怀疑她身旁的我。 “好了,我就只能将你送到这里了。你拿着这食盒,去别苑敲门后说找张管家,告诉他这是尚姑姑让送的,府里人自会让你入内。记清楚,可别说错了。” 我点头,感激道:“多谢尚姑姑!” 她轻笑道:“不必言谢,公主托付的事我一定会办好,但剩下来的就靠你了!” 我对她福身谢礼,便转身走入暗夜中。离宫之外不远处便是皇帝赏赐给宁王的别苑,虽说是别苑,与离宫却只有一条宫墙之隔。 昏黄的灯笼在暗夜里幽幽晃晃,我挽紧食盒小心地行走着,遇到不时经过一队队巡夜侍卫时便将头微微错开。 行了不久,一座白墙青瓦的大院出现在眼前,心底突然卷起一阵紧张,方才一路上只顾着赶路,直到面对这朱红的大门才觉心跳得剧烈,答案近在咫尺,我竟有了一丝胆怯。 云铎,他会愿意带我走吗?他说过此生不负卿,我费尽心机逃出来,只为了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我不甘心! 思及此,我鼓起勇气迈上台阶举手叩门。 “尚姑姑吩咐我亲自交给张总管。” “随我来吧,怎么尚姑姑今日没让无霜来,换成你,无霜可是病了?”别苑小厮引我往别苑深处走去,嘴里兀自念叨。 “噢,无霜姐姐有其他任务,今日暂时由我代送。” 那小厮便不再多问,带着我绕过回廊花园往后院厨房行去。穿府而过时,我发现有条小道直通一栋灯火辉煌的小楼,此刻已近深夜,那楼中却遥遥传来歌舞丝竹之声。 “哎呦,小哥,我不行了,肚子疼!”我突然捂肚子蹲下。 “哎,你,你怎么了?” “小哥,我腹痛难忍,估摸是犯了老毛病,药都还在离宫里头。今日看来得劳烦小哥帮我送去。”我痛苦地蹙眉说道,飞快从头上取下一只玉簪递与他。 他急忙回望四下,不动声色将玉簪拢入袖中,“好说好说!那你先回去歇息吧!” 我谢过他,便弯腰捂肚一瘸一拐往回走,行至花园一块巨石背后,迅速闪身于后,确认四下无人,才循着来时方向往方才途经的那栋小楼行去。 一颗心怦怦直跳,我的腿甚至因为激动和希冀有些颤抖。 前几日的积雪还残留些许在楼顶,小楼雕栏玉砌,灯火通明,里面隐隐传来男女嬉笑之声,那声音放浪至极。 我伏在墙边望去,指甲紧紧扣到墙缝中,一种无法言明的情绪撞击着心房,既希望是他,又希望不是! 此处守卫甚松,居然没有设岗哨在楼前,更少有侍卫巡夜,我轻易便得近到楼侧。 一楼正门半敞,里面的传来清润的古筝之声,正是《长相守》的悠然动情之音。云铎曾教过我,虽然弹得不好,但是也勉强能和他合奏,不知此刻又是谁在弹奏? 一曲弹罢,有人缓缓击掌,“好!” 这一声叫好像一双有力的大手猛然将我心脏捏紧一般,是云铎的声音!多日未闻,如今却恍若隔世。但随后的一句话更让我崩溃。 “多谢王爷夸奖!”一道软软甜腻的嗓音响起。 这轻柔绵软的女声曾在何处听过,但却一时想不起来,我没有进门,而是攀上了窗台。 眼前的那一幕成了我心中永远的揪痛。 一身雪衣的云铎乌发披散,面色陶醉。一个明眸皓齿的温婉女子倚在云铎怀里,笑靥如花,那眉眼与记忆中的一人不期重合。 云铎低头温柔地抚上她的面颊,笑道:“翩翩,你真是上苍赐予我的礼物,只有你肯一直陪着我。” 我像被人一把掐住喉咙,几欲窒息,那个女子是吕翩翩......她不是生病被云铎送到南方休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很倒霉,昨天气得我心口疼,原来小说和电视里说气得心脏痛是真的,话说以前我从来没有这感觉,唉~好运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为了攒rp,偶豁出去了!偶要把存稿全部放出来!每天放一章,放完为止~以后裸奔~ 老天爷啊,赐我点幸运吧~~~~ 嘿嘿还有啊,妹纸们,偶清水了这么久,下下一章(就是第79章)有肉肉,给大家点肉解解馋的说~先预告一下 ☆、残忍的真相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将我带回王府?我在这里都住了好几个月了。”吕翩翩撅嘴娇嗔道。 云铎突然朗声笑了,笑罢便揽紧吕翩翩道:“我又怎么离得开你?当初若不是顾忌那个刁蛮郡主,我又岂会舍得留你一人于此?如今,总算是以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方式,使本王解脱了!” 吕翩翩娇笑着往云铎怀中贴紧,有些哀怨:“可我身份微贱,你那位刁蛮郡主再怎样也是郡主,更何况她” 云铎面色一冷,有些不耐烦:“她也没什么好,满脑子尽是些奇思怪想,总是要求这要求那,开始还让人有几分新鲜,到后来本王真是受够了!什么一夫一妻,什么携手阡陌?本王为何要放弃荣华富贵、如花美眷,她真是太天真了!要不是顾及她老爹的面子,本王也早跟她挑明翻牌了!” “可是顺亲王的势力......”吕翩翩迟疑道。 “没什么好可惜的,如今我已落败,皇上摆明了选择让云枫继承大统,既然没了希望。我也没必要再筹谋得到顺亲王支持,也没有必要再对她云素华伪装什么!她嫁与何人都与我无干!”云铎说着烦闷不安地举起一壶酒大口灌下。 这短短几句话似黎明前天际第一丝微亮,这一点的亮光像一星火种将心底某处骤然点亮。落败?伪装?我心头被猛然一击,浑身一震。云铎......那样淡泊的他,也想过争夺皇位吗? 这样一想便觉得自己好笑,那个九五至尊的位子,但凡有可能,又有多少人真的不想要?也许一直都是我在自我催眠,认为云铎那样温润淡雅的人不屑于搅入这些权利烽烟。可是,除了我,谁都清楚:顺亲王手握的兵权和朝中势力早已决定了他的爱女是多大的筹码。 我一直以为云铎不再顺亲王提醒我小心的“众人”之列,没有想到,是我错了。 如果说云铎一直在伪装!那么什么“郁陵七怪”潇洒自在,不过是迷惑众人的,还有我......他对我的好,只是想争取顺亲王的支持吗? 这太可怕了!我摇头否定这一可怕的想法。不可能,在简州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呢!但是他的下一句话彻底粉碎了我的希望。 “呵......”云铎仰头闷下了口酒,低笑了一下,“她也太傻了,真相信我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跟她走的?呵呵是她运气好,如果不是她那枚红晶石吊坠,在简州相遇的当晚,她早就死在我手下了!” 我浑身一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简州相遇那晚! “你是说你第一眼看见她,就认出了她的身份?”吕翩翩惊讶道。 “我自小跟着太后长大,听太后说过顺亲王的一些往事。那枚吊坠在夜晚仍然闪闪晶亮,一看就不是凡物。只不过当时我还不确定,所以就先跟她走,看看她想怎样,如果她真是顺亲王的女儿,找个机会让他们相认了,成|人美事。”云铎苦笑了一下,“可是,我做了这么多,受益的居然都是那个无所事事的云枫!” “暂且不论她的身份,单讲长相气质,云素华长得也不错呀,我就不信你没有对她动过心!”吕翩翩有些恼怨地撅嘴。 “长得不错?呵呵天底下长得不错的女人多了!我承认有时候,伪装得连我自己都以为,爱上了她。顺亲王何尝不知道,哼,这老狐狸,一再地试探我,还装病离开朝堂,看我对他女儿是不是真心。既然他想看,我就陪他演。”。 吕翩翩叹了口气:“唉!你何苦这么累呢......在外人面前要撑着,回到刑部更是辛苦劳累,为国为民立了多少功,皇上都看不见,却只听得进一个庞贵妃的话......” 云铎凄迷的眼神望向那把古琴,“罢罢罢,他爱立谁就立谁吧!我也不想装了,我累了。从母妃过世到现在,我绷了太久的面具......” 吕翩翩抬首轻轻蹭着云铎脸颊,揽臂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安慰着他。 云铎突然出声连连低笑,状若疯狂:“好哇!父皇选了个好人选!我是时候退出了!什么都没有了......”边说边举起酒壶。 “不要再喝了!”吕翩翩企图把他手中的酒壶拿走,“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我不会像云素华一样嫌弃你,即便你什么都不是,我也会陪着你!一直一直!” 云铎突然扔下酒壶,抱着吕翩翩一阵狂吻,从嘴唇到脸颊再到耳畔、颈侧,直吻得吕翩翩娇喘连连。而云铎则像有万千怒气和委屈般,粗暴而沉迷。 我只觉一颗心都快要爆炸了,咬紧的唇瓣渗出丝丝腥甜。 良久,他们从浓情中缓过来,云铎与吕翩翩额头互抵。 吕翩翩轻声道:“有一天,你会不会厌倦了我?” 云铎没有回答,缓缓的,他的脸颊似乎流下两道亮亮的溪流,但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难以让我辨清那是什么。 “翩翩!不要离开我!”云铎的声音低哑竟然带着些许害怕。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永远......”吕翩翩说着竟然主动吻上了云铎的薄唇。 云铎捧着吕翩翩后脑,痴痴回吻。 片刻过后,气氛逐渐变得暧昧起来,转而吮着吕翩翩耳垂的云铎呼吸急促凌乱起来,吕翩翩娇喘不止。云铎的吻辗转至她的脖颈,腾出一只手解开了吕翩翩的腰带,往上划开衣襟。 吕翩翩一把抓住云铎动作的手,娇羞道:“王爷,这是在厅堂里......” 云铎神色迷乱,了然一笑后却依旧没有停下,反而将吕翩翩放倒于软榻上,用吻堵住了吕翩翩的一声低呼。 我猛然回身闭上眼,不敢再看。指甲缝中卡入一根窗棂的木刺,有点点血迹渗出,我却不觉疼痛,身体的痛哪比得上此刻心底的剧痛? 本满怀希望而来,结果却是被动知晓了一切,还附赠一出活春宫。这两人,一个是我曾经的爱人,一个是我从青楼解救出来的苦命女子。我该怨谁?又该恨谁? 我攥紧双拳顺着墙角缓缓滑坐到冰凉地上,泪水不知何时已汹涌而出。 “王爷,上楼吧......”屋中吕翩翩断断续续道,“为了孩子......着想......” 我已经崩溃的最后一根神经被彻底挑断,孩子!他们居然已经有了孩子! “方才是我一时忘情,都忘了你都有一月身孕了。对不起!”云铎有些懊恼道。 随即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裙声,脚步声响起。 我缓缓回首从门边望去,云铎衣衫半敞,打横抱着娇羞妩媚的吕翩翩拾阶而上。我浑身颤抖,只觉得快要被气死了,整个人都痛得喘不过气来。 明明刚才绵软的腿,此时却不知道被一股什么力量支撑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扶着墙冲到了门口。 “云铎!”这一声含尽了无限悲愤和伤心,更有绝望 云铎抱着吕翩翩的身影突然一滞,狠狠晃了晃,然后缓缓回首。 吕翩翩看见我的瞬间,顿时尖叫一声捂住了脸,挣扎着从云铎怀里跃下。云铎惨白着一张脸看我,紧紧抿着唇。 我握紧双拳,努力抑制浑身的颤抖,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的目光有些闪躲,但最后还是迎了上来。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到他面上。我抖得厉害,打得并不重。 狠狠咬住下唇,不要自己在他面前哭出。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想再给他一掌却气得使不上一点劲儿,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身跑出。 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变为无声无色。 第一次哭得如此狼狈,即便被欺负、被冤枉,也没有此刻这样的无助和绝望。暗沉沉的雪夜,风卷起些许碎雪,凄寒落寞。 最后的一丝牵挂被斩断,最后的一缕情丝已湮灭。我脚步虚浮,胡乱往外跑,并没有人来追我,又有谁回来追我呢? 园中暗影幢幢,庭院深深,我没有方向地踉跄乱跑,脚下没有方向,就像我此刻的心一般。不知逃往何处,更不知还能往何处。 “咦?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抬起泪眼,模模糊糊望见跟前站着一人,急忙用衣袖胡乱擦了一把脸:“噢,我迷路了。” 那人走近,我才发现正是引我入门的小厮。 “我还当你肚子疼,疼哭了,别哭了别哭了,我这便送你出去。”那小厮说着便上前带路。 雪已经化了,然而太阳的光芒却似乎一点没有给大地带来一丝温暖。 我披着那个小厮一时同情心发作而送给的黑色披风蹒跚前行,双脚已成冰坨冻,冻得麻木不堪,我只得如木偶般在泥地僵硬迈步,迷离呆滞,泪水干涸在脸上紧绷得刺痛,心底犹自阵痛。 高大的城门缓缓开启,我拖着步子走过去。 守城的士兵将我叫住:“站住!”随即拿出一幅画像同我比对。 “不必了,我就是平岚郡主!”我应道,声音破碎沙哑。 “郡主回来了!郡主回来了!”顺亲王府里众人奔走相告,失踪三天三夜的平岚郡主居然自己回来了! 王府院中,顺亲王老泪纵横,将我紧紧抱在怀中,良久都说不出话来。不过两三日的功夫,顺亲王却似苍老了二十岁,布满血丝的眼睛尽是焦灼。 “对不起!”我对他缓缓道。 “回来就好,只要回来就好!”顺亲王浑身颤抖,再无他言。 “安王殿下到!” 纷沓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及近便只余一人沉稳的步伐。 我慢慢回首,鬓角发丝在北风中飞舞。此刻的我头发凌乱,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恐怕在旁人看来如鬼魅一般。 我木然得不想解释什么,也不怕旁人再说什么,就算安王此刻狂怒,我也不会惊怕。如果命中注定我要穿越这场风暴,而这场爱情风暴中我们都是受伤的人。 我迷离茫然地望着他,他青紫广袖外罩灰氅,凛然站在五步开外凝视我,眸中波澜万千,却只是从唇间挤出一句:“外头风大,郡主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心底被最绵软而又沉重冷硬的大锤击中,我失神松开抓住顺亲王的手,转身踉跄行向安王,一步一步,不过咫尺的距离我却走得极为艰难,明明在靠近,却觉得心的距离再也无法挽回。 此刻同病相怜的两个人目光纠结,都是疲倦伤痛。 “对不起,云枫。如果我对你只有伤害,那么我情愿消失,或者从未出现过。”我闭眼,一滴泪珠顺着被冰雪皴裂的脸颊淌下,隐隐刺痛。 安王浑身微微一震,眸子骤缩,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将我抱入怀中。 “再让我叫你一声五哥吧!”我哽咽着开口,如果我的出现对你来说,注定只有伤害,那我宁愿回到当初,我依旧是你口中的郡主妹子。 安王双臂箍得我身上疼痛,却是让我心底好受了些。 再见了,云枫,明天我将消失在你的世界中。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下一章的肉肉可能会有点重口味,不知道乃们喜不喜欢,所以偶现在很忐忑的说~ 再次虎摸偶最近比较脆弱的小心脏,这两天努力保持心绪平静,写得不好,请大家多多包涵~ ☆、逃跑的惩罚 没有人追究我这几天去了哪里,大家一致对外宣称,郡主是外出“散心”去了。 太累太倦,沉沉睡了一整夜,睁眼外头已是一片阳光,前几日的冰雪消融殆尽,一片春回大地之景。 药性只有十个时辰,高衍前日下午就该醒了,不知道醒来后的他发现我逃跑了,会是如何的狂怒。兴许他此刻便在赶来京城抓我的路上,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华儿,何事一定要急着见爹,为何不多睡会儿?”顺亲王迈入我房间时,我已经打扮妥当。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父亲,我想陪您在花园里散散步。” 顺亲王微微诧异的扬眉,随即笑了:“你的孝心为父知道,可如今你身子虚弱,还是好好卧床静养几日。” 我摇头:“不,必须今日,过了今日便不知要到何年了。” 顺亲王蹙眉大惊:“你这是何意?” 我赫然跪下,膝盖重重抵在地毯上。 “华儿你快起来!”顺亲王将我从地上拽起,颇为生气,随即挥手遣退众人。 “女儿不孝!不能侍奉慈父左右,甘愿受罚。” “华儿,你!” “父亲,云铎负我,云枫亦不是我所爱,女儿此心已不属于此。若是硬让我嫁与不爱之人,还不如让我丢却性命。”我决然道。 “云枫对你是真心的,你为何不尝试着去接受他?” 我摇头:“哀莫大于心死。昨日那个云素华已死,我只想远远的离开。” 顺亲王将我扶起,定定望我:“离开?” 我点头:“我不会嫁给不喜欢的人,所以,我只有离开。” “你也要走?要像你娘一样,离开我。你要去哪里?”顺亲王目光凄然无奈。 “山南吧,到那里隐居。” 顺亲王大手抚上我的脸颊,目中沧桑流转,良久缓缓说道:“只要你快乐,便走吧!不要担心父王。” 我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中大哭起来:“父王!他骗我,他背叛了我,我恨他......” 顺亲王轻拍我后背:“别哭,我都知道了,乖......” 我却哭得愈发伤心,直到声嘶力竭。 白雪掩映的朱红梨木门,伸手一推便开。 顺亲王叹道:“进去同你母亲到个别吧!” 我点头,迈步入屋,抬眼望向正中香案上那副画像时,却突然愣住,脑中轰然一响。我就知道我一定见过!是她!居然是她!紫陌老人折扇上的第四名女子,当时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此刻再见我才发现,她居然就是我在21世纪的好友崔颖穿越成的那人——暮雨。 我们四个人都被那道白光带到了这个时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后时间不同,到了不同的地方,经历了不同的人生。只是我万万想不到,崔颖居然穿越成了“我”的母亲! 更可笑的是,我此刻似乎正在重蹈她的覆辙——相爱、背叛、然后离开。 上完香,顺亲王立于我身侧,对着墙上的画像道:“暮雨,女儿很像你,她要走,我不会阻拦,只要她能幸福。你说对吗?如果你在,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做。” 我含泪侧首望向顺亲王。 “明日,我便公告世人,平岚郡主染急症不幸离世。” 我感激地望着顺亲王,千万言语在心间纠结。闭眼,两行泪水滑落,在容国这场风花雪夜的梦已醒,柳烟杏雨终归成空,幅幅画卷一一闪过,如那被风卷走的雪片般逐渐远去...... 自此,世上再无平岚郡主。 告别了顺亲王,我并没有前往山南,而是偷偷绕道回了紫薇山。 往日与云铎一同拾阶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耳边还响起他的轻笑声。极目亭畔的藤萝依旧,绝壁峭立。繁华京畿就在眼前,但这万丈红尘很快就跟我无关了。 我们四个人,沈溪瑶穿越成了景国的开国皇后黎诗翎,风光无限最后却惨淡落幕。小桐成了英姿飒爽的女捕快怀眠玉,最终和心上人归隐山野。崔颖遇到了20年前的顺亲王,一段美好时光过后却颠沛流离到了乌月离,嫁给一个草原牧民终老。 我呢?我在这里的人生又是怎样的呢?我自嘲地轻笑一声。 明天起,这庵里即将多了一名小尼姑,她不是郡主,也不是忽兰朵,更不是景国睿王府兰夫人。她从前是沐素华,以后会有一个法号。我不想再逃了,不管我逃到哪里高衍都会找到我的,既然如此,不如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遁入空门这一想法,我从前极其看不起,但如今才发现,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也许是个好法子。 我站到极目亭阑干外,春雪已融,风中挟着清新的气息,山下桃李争相吐纳芳菲,粉白团簇。 同一个地方,可是再也不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带回安全之地。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到底是我追求的错了,还是我本来就把一切想错了? “我警告过你,在我允许之前,你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 这声音恍在耳畔,直到我落入一人怀中才惊觉这并不是错觉。我惊愕回头正对上那双怒气氤氲的黑眸。 他冲我狠戾一笑:“看来是我给你的教训不够深刻,让你一次又一次地以身试法!” 骑马跑了整整一天一夜,高衍憋着一股怒气,仿佛只有一刻不停地策马狂奔才能遏制。 松软的泥土在马蹄下飞溅,路旁的青草和野花纷纷被我们甩到身后。 走过了太多的地方,我不知道到了何处,也不知道高衍的侍卫为什么没有与他同行,只知道从极目亭到现在,一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似乎前几日的雪将最后的春寒已经带走。目之所及,草长莺飞,处处洋溢着蓬勃生机。春日的暖阳晒得人昏昏欲睡,我已经放弃了挣扎,心死如灰,虽然没有身在庵里,其实也差不多了。 感觉高衍渐渐放慢了马的步子,睁眼望去,眼前居然是一片开满紫云英的幽静山谷,两山中间有一汪碧水,前几日这一带似乎没有下过雪,碧绿的嫩草和繁花为山坡铺上了一层绒毯。 高衍跳下马,将我扛上肩头,大步向前行去。 我头朝下感觉晕乎乎的,很难受,就用劲捶他:“放开我!” 山谷很安静,蝴蝶在紫云英间翩翩起舞,清脆的鸟鸣回响在山间。 他不管不顾地向前走着,直到那处塘子边上才将我扔下。我感觉腰背被狠狠一撞,顾不上疼痛感,下意识就挣扎起身往前跑。可长时间的马上颠簸又加上刚才头脑朝下,腿脚发软头晕晕,没跑几步就跌倒了。 我恨恨地捶了下这不争气的腿,面前的草地上随即覆过一个高大的阴影。 我回头,一身黑衣的高衍缓缓蹲下,同我对视,黑曜石般的眸子深邃不见底:“你很喜欢逃,是么?” 他眼神中凌然的狠厉让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勾唇一笑,突然欺身压上来。我向后靠去,他却越靠越近,终于和我成了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我快要被他迫得躺倒在地了。 他眼中似要迸出焚人的烈焰:“我三番五次警告过你,如果你忘了,我就再说一遍!” 我挣扎着推开他,要爬起来:“我不听!” 他抓住我的手分开,将其死死固在我头的两侧,我被他这一动作推到在地,怔怔望着他。 他狠狠说道:“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永远都是我的俘虏!永远都是!”黑曜石般的眸子神色疯狂。 他的话激起了我心底的怒火,一时让我忘记了现在的他有多危险,居然迎了上去:“呵呵......俘虏?就算我是你的俘虏,你也只俘虏得了我的人!可我的心是自由的,是你永远都俘虏不了的!” 他眸中颜色愈深,紧抿双唇,残忍地笑了笑。 “刺啦”一声,我的衣襟被撕开,春风刮在身上凉凉的。但很快这种凉意就变一种温热取代,他的大掌毫不留情地覆上来我胸前的柔软,丝毫不顾我的尖叫。下一秒,他温热的唇瓣也凑了上去,那酥/麻的感觉让人疯狂。 阳光刺目,一串串紫云英在我的脸侧摇曳。我突然觉得一阵屈辱,挥着得到解放的拳头推开他的头,被惹怒的他腾出一只手将我两只手高高固于头顶,随后依旧埋头于温柔乡,另一手伸向我腿间。 我拼命夹紧双腿,却被他用膝盖强硬顶开。大手三下两下就将那些束缚除去,撩拨挑弄着,还试探地往里进了进。 “高衍!你住手!”我颤着声音喊道,牙关止不住打颤,“不......不要让我恨你一辈子!” 他突然止住所有的动作,抬头看我,冷峻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让你恨我,也好过你忘记了我。” 我一震,喃喃道:“你疯了......” 他嘴唇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却是冰冷无比:“我是疯了。我若没有疯,就不会千里迢迢来寻你,我若没有疯,又岂会对你一直念念不忘!” 我找回些理智:“我们不要让一切不可挽回好不好?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高衍邪笑着将指尖探入,挑眉轻问:“你还想为你的宁王殿下守贞?” 我不敢再扭动,害怕引他更深地探入,想起云铎的绝情和背叛一阵难过,眼泪又不自主涌上。 “那你的泪水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高衍见我居然因为提起云铎流泪,徒然变了脸色,声音狠厉,“他有什么好?居然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高衍掰正我的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我紧紧闭着眼睛,泪水流过脸颊,顺着耳际滑落。 他突然笑了,笑声轻快:“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换换口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说着已经衣衫利索除去。 我睁开朦胧泪眼,却不敢直视他精壮的身体,宁愿看向刺目的烈日:“如果侮辱我让你感到很快乐......” 他的神色混杂着愤怒的笑容,还有疯狂的嫉恨:“快乐?是不是我从前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我是谁?”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让你知道!我有多痛。”话音刚落,我就被他抱起,扔到方才脱下的衣物上,一时被摔得发晕。 他的身体很快覆了上来,我们终于赤裎相对。与微凉的春风相比,他的身体滚烫,我感觉到灼热的坚硬紧紧抵着我,不断摩擦撩拨。 他看出我的紧张害怕,突然邪佞地笑了一下,将我的腿推高打开,然后俯首下去。 我惊叫着:“不要!别这样!” 他却不管不顾,舌尖灵活地拨弄着,时不时含住。 我忍不住扭动,却刺激了他,他从我双腿间抬头,从一个极其羞耻的角度看我:“怎么?这么快就有了反应?”说完眸中闪过一丝丝的冰冷的笑意,将中指硬从□间挤入,轻轻抽动。 我突然一阵绝望,我今天是躲不过去了,紧紧咬唇闭眼,将头撇开。 “睁开眼睛!”他命令道,“我不准你闭眼!你和云铎在一起很享受,和我就这么痛苦吗?” “高衍,我从前恨过你,也爱过你,可是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一个坏人。” 高衍眼中的熊熊烈焰有一瞬间的黯淡,但随即点燃,变得愈烈,他停止了动作,?br / 陌上芳菲尽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29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29部分阅读 ,爬起来,双臂撑在我两侧,高高俯视着我。 “沐素华,我就是要让你永远记住!记住谁才是你的男人!”他毫不犹豫挺身进入。 一阵撕裂的疼痛传来,我狠狠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不让自己向他示弱。 他的律动越来越快,我却仿佛从心口撕裂了一道更大的伤痕...... 他握住我的腿缠在腰上,狠狠地撞击。山谷的风拂过,蓝天中流云翻覆,我却只觉得痛,身心都痛。 终于忍不住低吟出口,而这声音被春风吹散开来却变为了婉转滛靡,为春日的山谷增添了一种别样的暧昧风情。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自己快要麻木的时候,高衍才低低吼着,倾泻出最后的欲望。 ☆、三年爱恨隔 高大围墙,天青琉璃瓦,朱红大门,这是西建的睿王府。 一年前,我虽然跟着睿王到了西建,还没来得及平定夷部进到府里,我就借夷部公主依琳之手逃离了他。 一年后的今天,我再次回到西建,第一次进王府,居然是被他勒着腰倒扛进来的。 穿过重重庭院到了一处简陋院中。身体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我却没有感到多少疼痛,麻木地听着高衍冷冷吩咐下人:“她是新来的粗使丫鬟,什么都不会,最好从劈柴生火学起,好好教教她!” 后院柴房的嬷嬷连连点头称是。 我依旧低头坐在地上没有动,直到那双玄黑军靴慢慢靠近。 “不知好歹的女子不配做我的女人!”他的声音不大,却能恰好让我们二人听到 我心底一抽,蹙眉咬唇,不配做他的女人...... 他负手身后,似乎很满意我的表情,面上闪过一瞬冷笑,随即大步离去,冷峻侧脸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瞥。 我坐在地上良久,早已痛得麻木的心此刻居然掀不起一丝波澜。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 整整三个春秋轮回,四季变迁。 头两年,我在后院杂役房,每日劈柴洗衣,埋起头来做人,将从前的种种都当做一场幻梦。杂役房的嬷嬷很会看眼色,那两年,我没少被她折磨。常常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初时胳膊都酸得举不起来。 直到第三年,王府花园的花匠生病去世,府里缺个管理花草的人。管家见我平日手脚勤快,不爱多嘴更受本分,便将我调到花园管理花木。 花开花落几许,风依旧吹走落英带来冬雪,掩埋了过往。花草总不会伤人,好好对它,它还会用繁华来回报你。花木的世界比之人世,简单如斯。 守着一间简陋小木屋和一园子花木,布衣素发,不施粉黛。不需要去迎合谁,也不需要再逃避什么。虽然整日风吹日晒,刮风下雨还得搬盆遮雨,但是我却觉生活过得无比恬静。 “素华姐姐,你又起一个大早,前几日淋雨搬花你受的风寒还未好,怎么又这么操劳,有什么事我来做就好!”一个单纯稚嫩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我回首,正对上那双乌黑的秋水剪瞳,这是与我同为花奴的安安,她是花匠的女儿,四年前随父亲入的府,去年父亲去世后,她便留在了王府,如今年方十五,正是无双的好年华。 我一笑:“我没事。安安,你看,这株栀子不知怎么了,黄叶继续往上蔓延,花苞都要凋了。” 安安俯身一看,也蹙眉道:“应是遭了虫害,去年我见爹配过药粉防治。我回屋去找爹的手札看看。唉!要是爹在就好了!” 我笑着安慰她:“安安,不是还有姐姐在吗?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们两个白日一同劳作,一起修剪枝叶、浇水施肥,夜晚同住一屋,与相亲相爱的亲姐妹又有何分别?” 安安靠向我肩头,笑着点点头。 晨曦薄铺,树叶婆娑,花枝微颤,娇艳的花朵上犹带晶莹露珠,小巧美丽的鸟儿立于枝头啾啾鸣唱,宁静的清晨,这景色让人觉得内心安定满足。 下一刻,这小丫头又立马转换了话题,颇为八卦道:“素华姐姐,你听说了么?王爷又纳了位新夫人,这两日便要搬进府来了,这下啊这不知道那陶夫人和葵夫人要怎么斗了。” 我手下一滞。年纪这么小的女孩就对这些勾心斗角怀有这般好奇,不是件好事。我有些不悦:“安安,他们怎样是他们的事,我们不要掺入其中,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安安吐了吐舌头,撇嘴道:“知道了,只是我们这日子整日过得好生无聊,好不容易有点新鲜事,你还不让说。” 我无奈道:“上次陶夫人和葵夫人在花园里斗气落水,你可不就在旁边凑热闹?结果怎样,把你推下去救人,差点没把你淹死,还不长记性!” 安安这才有几分知错的表情,怕我再说,急忙腆着脸笑道:“太阳出来了,我给你拿帽子去!” 我望着她蹦跳快活远去的身影,无奈长叹一口气,安安这名字可是取反了。自小在花草间长大的孩子,生性灵动活泼,不似其他府里丫头一般沉闷规矩,倒也给我的生活增加几分快乐,可坏就坏在她的这份灵动心思,就怕哪一天要闯出什么祸事来。 三年之间,我变化很大,从心死如灰变为现在的泰然处之。我相信紫陌老人说的机缘,等时机到了,总有一天我一定可以离开这个时空!这就是我一直坚强活下去的动力和希望。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继续悲伤难过?到我离开之后,在这个时空的过往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浮生若梦,梦醒梦落不过须臾。 三年之间,睿王高衍的变化也很大,自来到西建,他以驻守边关为由,一次都没有回过京城。贵为正牌王妃的华阴公主独自带着三岁的小郡主留守京城敕造睿王府,并不在睿王身边。 原本并未在西建娶亲纳妾的高衍,在我回到西建的这三年里先后纳了三名滕妾,这几名女子无外乎是当地的名流之女和出身书香门第的小家碧玉。但都不是省油的灯,其中以陶氏和葵氏两人斗得最狠,时常闹得府里鸡飞狗跳,为府里一众人等平添了些谈资。 但说来也怪,不管他这几个小妾闹得多么不可开交、丢人现眼,高衍都没有管过,不知是军务繁忙没有时间精力来管,还是说故意的宠溺纵容。 三年间,他没有和我说过一言半语。头两年,我在后院杂役房,与他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来到花园后,虽然能偶尔与他相遇,他也从不正眼看我。 初夏的阳光并不热烈,和着微凉的晨风有种别样的惬意。 我蹲在地上修剪着一丛荼靡的旁枝,粉粉的花苞蕴着满腹芳香,鼓鼓囊囊的。安安回房去取帽子,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知又跑哪里玩去了。 正想着一抬头便见得那边杜鹃枝漫的夹道上,缓步行来一个明艳女子,藕荷色长裙外罩一件粉缎绣花团锦的短襦,她眉目惬意,悠闲地观望四周的花朵,这位便是高衍的陶夫人了。她身后紧跟着一个绿衣小丫鬟。 我低头继续手中的活计,却听得另一侧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拔高嗓门道:“哎呀,你个贱蹄子,你就不能扶着我点儿吗?想叫本夫人我崴死啊?” 这明明是个大嗓门却故意将声线夹得很细,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 还只是初夏,葵夫人便着起了轻纱曼罗,一件杏红纱裙外头只罩了一个雪白丝绢披肩,白嫩的肩膀若隐若现,一双杏眼里风情万种,嘴上虽是骂开,面上却透着洋洋得意。她身侧的小丫鬟将头低得极低,双手战战兢兢地扶着主子。 “姐姐这一早可是真有精神,若是身子不好,还是在房里待着为好。”陶夫人将手边的一枝盛开的杜鹃折下,在鼻端嗅了嗅。 葵夫人得意一笑,扶着腰道:“妹妹说得也是,没有些什么事的人,自然是在屋里待着的好。妹妹清闲啊,不像我,夜黑路不明地还要赶到王爷寝居去伺候,累得直叫个腰酸背痛,站不稳,如今崴这一下也倒还是便宜的了。” 这般孟浪的言语,我一个旁人听来都有几分不好意思,她们二人也好在后花园放开来说。 陶夫人眼神一闪,不屑地冷哼一声,随手将手中的杜鹃扔在地上,踩上去碾了碾:“怜儿,这大清早的有只苍蝇在吵,烦得很,我们到别处转转!” 我望着那朵被踩得稀烂的杜鹃,心募地疼了一下,花也是有灵气的,它凋落是无可奈何,但这样糟蹋实在过分。 葵夫人愈发得意:“有些人是嫉妒了!” 陶夫人已转身离开:“姐姐还是好好回房歇息,养好身子吧,兴许这辈子还能有个儿女的指望!” 葵夫人圆瞪杏目,咬牙道:“你站住!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了!那也没见你生出个一男半女来啊!你给我站住!”说话间,葵夫人急急追着陶夫人去了,也不顾什么崴脚不崴脚的,脚下生风走得甚是利索。 我暗叹口气,这两人今日又有一顿吵闹。走到杜鹃树下,将方才被陶夫人踩烂了的那枝杜鹃放回花树根脚,让它化作春泥更护花吧。 突然听得一声冷哼,回头却只来得及瞥见桂树下那一闪而过的玄黑绣金衣角。高衍?难道方才他一直在看? 入夜,安安在炕上翻来覆去,不停踢腾被子。 我阖眼道:“怎么了?睡不着?去把那二十盆茉莉搬到花房,再搬出去,包你睡得香。” 下一秒,她已爬到我身侧:“素华姐,明日新夫人入府了,你说她长什么样呢?” 我淡然道:“不知道。” “素华姐姐,为何你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呢?” “我为什么要感兴趣呢?” 安安大惊,趴到我脸前:“不过以姐姐这个年纪,确实过了让王爷心动的时候了!” 什么?我猛然睁眼起身,却同安安两人额头撞了个正着。 她龇牙咧嘴地揉着额头:“素华姐姐,你也不要这么激动啊,虽说是希望渺茫了些,但说不准还有机会......”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咬牙道:“你这嘴什么话都敢说,就不能消停会儿!隔墙有耳,这话要让别人听去了,看那两女人怎么收拾你!” 安安将我拉开:“好姐姐,别生气啦,我不过是说着玩的。” 我凝视着她:“安安,你是不是也想......” 安安一怔,随即面露羞涩笑意,不再搭我话,转身钻到被子里背对我。 我觉得一阵悲哀,古代女子生活的选择都握在男人手里,除了依附男人,再无出路。不知不觉,三年时光飞逝,安安也长到了这般怀春的好年华。 “安安,不管你能不能听懂,我必须要告诉你,嫁一个爱你的男人,远比荣华富贵重要得多,深庭大院不适合你,真的。” 安安轻轻动了一下,便一动不动,装作睡着的样子一直背对我。 我长叹一口,安安,安安,为何你偏偏生了一颗不安定的心。她方才说我已过了让那个男人心动的年纪,一想倒也是,在古代,21岁应该已是孩子的母亲了吧,三年时光带走了曾经的梦,也让我更清醒地认识了这个时空。 新夫人入府,不喜铺张奢华的睿王却破例为她大摆酒筵,与军中将士豪饮一场,这场酒筵热闹非凡,一直持续到次日天明。 天色未明,我和安安就忙着将花房中的二十盆茉莉搬到新妇的院中。昨日管家通传,王爷有令,命新婚第二日将花房中的二十盆茉莉如数搬至新夫人院落。我疑心高衍忙于婚礼,怎有心思发令于这等小事。但管家之言,又不能不信。 小院竟用的是罕见的蔷薇色琉璃瓦,白墙红柱披锦挂红,房中隐隐可见红烛高燃,高衍还未从筵席归来,整整一夜新妇就这样独守着红烛等候。 我和安安搬得浑身是汗,茉莉上晶莹的露水不知是我们不小心滴下的汗珠还是方才所下晨露。搬完一看,满院芳菲,莹白芳香。 管家支使着我们搬完快走,方踏出院门,便与从筵席归来的高衍正面相遇。他并未着大红喜服,平日冷峻的面上此刻带着几分醉醺醺的迷离,一身酒气。 众人一同俯首贺喜,我微微抬首,见他蹙眉瞟了我一眼,随意挥手示意我们离去,向洞房行去。 安安还欲回首再望,被我一把抓住手腕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走过路过,留个评嘛~~~留个嘛~留个嘛~(咬着手指头眼巴巴瞅着乃们) ☆、夜夜新宠 新夫人姓顾,是一个秀才的女儿,前些日子不幸被山贼掳去,睿王派兵剿灭山贼方巧将其救了,这位姑娘被带回城后与睿王一见钟情。 一晃眼新妇入门几日了,却少有人得见她真容,据说睿王对她夜夜专宠,她又足不出户。关于她的姿容,府中众人只得浮想联翩。流传有两个版本,有人说她倾国倾城,否则怎么可能把见过大世面的睿王迷住。另一说她是山野狐妖,专门魅惑男人。 安安失神地坐在一棵紫薇树下,望着天空,眼神飘忽。 我坐到她身侧:“想什么呢?” 安安摇头不语,随即低头望向草丛。自她的心思被我看破,安安就不太愿意同我说一些真话。但她实在少有郁闷的时候,不知今日这是为何。 一阵细碎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我急忙起身望去,只见葵夫人怒气冲冲地穿过紫藤花架,边走边伸手胡乱地扯着刚抽出花串的紫藤,嘴里兀自骂道:“叫那小贱人喜欢花!我让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要!”我大惊,边喊边冲她奔去。 葵夫人一愣,见是我,手下不仅没有停顿反而更加大动作幅度。 “住手!”我拦在她前面,护住身后的紫藤。 她扯花扯得累了,此刻粉面微涨,呼吸急促,胸前急剧起伏,怒道:“好你个小贱人,本夫人你也敢拦!”说着伸手就是一掌。 我伸手准确接住这一掌,将她手腕牢牢捏住,毫不畏惧地直视她眼睛。 她愈发气急败坏:“你!反了你!” “姐姐这又是在做什么啊?”一道饱含嘲笑的声音响起。 葵夫人的目光越过我肩头,更是急红了眼,趁我回头望去便举起另一只手转而将我推开,冷脸对陶夫人讥讽道:“你最近是愈发清闲了,有这功夫干什么不去找那新进门的小贱人斗去?只恐怕是某些人落寞已久,早已麻木得如同身在冷宫了。” 陶夫人脸色微变,却仍是笑着:“要在冷宫,也少不得有你陪!你那点姿色随便拉出个丫鬟比比都不如!” 葵夫人本就情绪激动,这下更是踩在炸药包上,她气得浑身颤抖,眼睛四下搜寻,随手抓起身侧一小盆盆栽就往范夫人扔去。 陶夫人惊叫着躲开,随即也不甘示弱地抓起一小盆玉簪花回敬了葵夫人。 转眼间,一条好好的紫藤花廊就变为了花盆大战的战场,两人砸得个不亦乐乎,丫鬟们拉也不是帮也不是,边护着主子一个劲儿地求主子别打了。 我扑上前抓住陶夫人手中的那盆夜来香,急道:“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陶夫人放开这盆,便去抓另一盆,我急了,直接将她的手按住,说时迟那时快,陶夫人突然惊叫着闪开,将我往前一推。 一个冰冷的硬物撞击在额角,猛然地一击只让我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中钝钝的剧痛传来,凉凉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至脸颊。 “素华姐姐!”安安惊叫着扑过来。 我捂着额角的手放下,一掌触目惊心的鲜红。 “都给我住手!这是在干什么!胡闹!”一道沉怒的男声传来。 缓缓转头,只见高衍面色阴冷地立于花园中,正向我们此处望来,他的眼中闪烁着沉沉怒火,旋即大步行来。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葵夫人和陶夫人似乎没见过睿王发怒,此刻都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 高衍轻轻瞟过她们,最后将狠戾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厌嫌道:“还不下去包扎,愣在这里干什么?” 我捂着额头,在安安搀扶下缓缓站起,转过身要走,却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小心!”一双柔滑的小手从另一侧将我扶住。 我微微侧首,安安在左侧扶着我,此刻我右臂被另一个女子搀住。这女子细长眉眼温柔如水,柳眉淡淡如远山青黛,下巴尖尖我见尤怜,她着一件雪色红花滚边的及胸长裙,犹如一朵乍开的荼靡一般,楚楚动人。 我怔住:“谢谢......” 她温婉笑着摇摇头,蹙眉望向我流血不止的额角。 “梦瑗!”高衍柔声音道,已大步上至跟前,宠溺地揽住此女的肩膀。那女子朝高衍抿唇一笑,那一笑如百花绽放的明媚,又如菡萏凝露的清丽。 一长廊的人皆怔住,我也终于看清,明白了。 “多谢夫人关心!”我微微颔首谢道,随即抓住安安的手转身离去。 “整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们二人禁足十日,罚一月例钱。如若再犯,便逐出府去!决不轻饶。” 我和安安已渐渐远去,高衍压抑着怒火的冰冷斥责还遥遥传来。 顾梦瑗,原来这便是高衍新娶的如夫人了。 额头被撞破一道口子,缠上纱布包上草药还隐隐作痛,估计得留条疤了。安安望向我的目光哀怨同情,我笑道:“不就是破了点相,看你愁的。” 安安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少年老成的长叹。在她看来,我这把年纪又破了相,想攀高枝基本上是不可能了。这么想着,我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她肩膀。 有人叩门的笃笃声传来,天色已晚,会是谁?安安同我奇怪对视一眼,遂起身开门,看清门外之人后登时呆住。 “顾夫人!”安安反应过来,急忙福身行礼。 “起来吧!”一个温婉的声音道,精巧的丝履迈入门槛。 浅碧色长裙鹅黄短襦,依旧是柳眉细眼的柔顺,不过一个白日的功夫,她又换了一身衣饰。 “顾夫人!”我起身移下床榻,她却阻止道:“别动,你快躺下。” 我蹙眉诧异,她招手让身后的丫鬟取出一个盒子:“这是府里最好的治伤药膏,还有一些补品。” 她的脸上带着真挚的笑意,如水眸子在烛光下莹莹动人。让本就诧异的我更是疑惑不解,“多谢夫人!我一个身份卑微的花奴,怎敢劳驾您亲自跑一趟?” 顾梦瑗笑着走向我,侧坐在床边:“这府里最美的地方就是这花园了,要是没有你们的精心伺候,岂不连个散心的地方都没了。更何况,新房的茉莉我真的很喜欢!虽是王爷的命令,但是也是花了你们不少功夫。” 我浅笑:“夫人过奖,这本就是分内之事。” 正说着,有丫鬟叩门,一脸焦灼之色。 “夫人!”那丫鬟急匆匆入内,面色微红地望了望我和安安,遂俯至顾梦瑗身侧。 “有何话,大声说出来便是。”顾梦瑗不悦微微仰后避开。 “是!”那丫鬟只得福身道:“王爷夜巡归来,特命奴婢来寻夫人。” “王爷不是要整夜巡视么?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顾梦瑗奇道。 “这个,奴婢也不知。只是王爷请夫人速速回去。” “也好,王爷这些天从未与我分开过,白天看不见我也寻,这晚上也......”顾梦瑗有些甜蜜地兀自道,意识到我和安安还在身旁,有些羞赧,同我和安安道别后急急离去。 顾梦瑗的身影消失在花园中,安安却仍出神道:“王爷似乎真的是很喜欢顾夫人呢!不过她真是一个好人!” “好了!快来睡吧,明天还得修整紫藤花架!”我拍着枕头对安安喊道。 顾梦瑗,我算是有几分明白了高衍看上她的原因。这般温柔似水的女子,也许就是她那哀婉的眼神激起了男人的保护欲,瞬间打动了高衍那颗坚硬冰冷的心。 “王爷有令,即日起,任何人不得攀折破坏园中花草,如有违者一律重责十板,逐出王府。”管家一大早便召集了所有家人在花园前将高衍的命令告知众人。 训话完毕,家丁和丫鬟待管家走了才纷纷议论开来。 “听说顾夫人很喜欢花,昨天的事惹恼了王爷,说是不让任何人碰夫人的花。” “可不是,陶夫人和葵夫人都挨了罚,日后这府里谁说了算估计不好说了......” “唉!这新夫人命真好啊,这才几日啊,王爷就对她百依百顺,还特意提早结束夜巡,赶回来陪顾夫人,那叫一个须臾不离啊......” 窃窃私语的丫鬟已经散去,花园中只留下安安和我两个人,昨日的紫藤花架还零落地倒在地上等着我们去收拾。太阳渐高,沁出的汗水直刺得额上伤口隐隐作痛。藤蔓撑起了,但凋零的花串却是如论如何都接不上去。 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传入耳中,我和安安回头望去,一身玄黑广袖的高衍怀抱水红纱裙的顾梦瑗在园中漫步,他时不时将头亲昵地凑到顾梦瑗耳边说什么,逗得顾梦瑗咯咯直笑。 他今日未着戎装,更未佩剑,一身便服的他显得有几分轻松,神色愉悦。顾梦瑗搂着他脖颈,开心地将头枕在他胸前。 “王爷,有人......你快放我下来!”顾梦瑗突然看到蹲在地上的我和安安。 “怕什么?这一路你都不怕羞。”高衍坦然道,目光柔软得几乎要化出水来。 “王爷,你......”顾梦瑗的小手不住地捶打着高衍前胸,高衍却是乐得被打,兀自开心地笑着。 我拉了一把望得出神的安安:“干活!” 安安撅嘴抗议,瞪了我一眼。我当做没有看见,继续绑着手中架子。 “王爷,那边的紫藤花架绑好了,我想过去过去看看。”顾梦瑗撒娇道。 “好!我们过去看看。”高衍应道,随即听得脚步声向我们靠近。 我和安安福身行礼后便退至一侧,余光瞟见高衍抱着顾梦瑗从花架下缓缓稳步穿过,待他们走过,我便重新专注于绑绳索,花架此刻刚刚立起,极不稳固。 耳畔突然一声惊呼:“啊!” 我抬头便见正座花架已倾颓而下,身侧恰巧是一棵略粗的小木桩,此刻直直冲我脑门击来,我往后倒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下意识伸手去挡,但心里觉得这一下是躲不了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举手去挡的瞬间,眼前闪过一道玄黑身影,他大手一捞,便将那木桩稳稳接住。单手自然是抱不住顾梦瑗的,顾夫人身下一空,便摔倒了下去。 听到顾夫人的惊叫,高衍才似被惊醒般急忙扔掉握住的木桩,将顾梦瑗抱在怀里安抚着。顾梦瑗眼里含泪,委屈极了,伏在高衍怀里梨花带雨。 高衍心疼得蹙紧了眉头,抓起来顾梦瑗的手往自己身上打,说着:“是我不好,梦瑗,你打我吧!” 顾梦瑗哪里忍心下手,紧紧抓着高衍的前襟,高衍哄着她,抬头狠狠瞪了我一眼,甚是厌恶。抱起顾梦瑗离开的时候还恶声恶气地丢一下一句:“府里什么时候能少几个这么笨手笨脚的奴才!” 安安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素华姐姐,王爷......王爷他方才......” 我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王爷,王爷,看你连句整话都不会说了。” 安安摇头:“不是......是王爷他不管顾夫人,便急着去救你!” 我叹气摇头:“你从哪里看出他在救我?” “当然是了!”安安冲上来抓着我的手,一脸激动,“王爷居然连顾夫人都不顾了!” 我无奈道:“那是因为他怕我今日再被一击彻底废了,以后剩你一个人管理不好花园,抑或说他是同情我每天倒霉得额头上都要挨那么一下。” 安安不同意,蹙眉仔细将我打量了一番:“真的吗?”随即有些天真道:“那我呢?如果把你换做我,王爷方才会不会救我?” 我哭笑不得地望着她:“王爷慈悲为怀,救苦救难,当然会救你!” 安安从前整日在我面前念叨高衍的英雄事迹,知道我此刻是拿她打趣,便红着脸一跺脚转身走了。 ☆、捉j成双 白日越来越长,夏季是真的到了,日子从叶间的光斑中流淌而过,转眼新夫人入府已经快两月了,我头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只留了个不小不大的疤。 这日,我在为花浇着水,一抬眼便瞅见顾梦瑗笑盈盈地向我走来。 “顾夫人!” “不必多礼!你我还讲究这些做什么。”顾梦瑗笑着执一本书走来。 “夫人今日所看何书?”我问道。 “是当世第一才子彭景玉所作《咏古》。”顾梦瑗笑着展开书卷,“这个彭景玉为人放浪潇洒,所写所作倒还是有几分感悟。” 我笑道:“世人眼中的痴儿未必就傻,兴许他们才是最清醒的人。” 顾梦瑗赞许点头:“从小,爹爹就不许我看这些,时常是我自己偷着看。在世人眼里,女子似乎天生便不应知晓太多。但我不同意!更不想在这里还能遇到你这样的知己!” 我一笑:“夫人过奖,我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不懂什么。” 顾梦瑗抿唇浅笑:“你又谦虚了!道听途说哪能由此见地,素华,你究竟出身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最近这些时日,每日正午,顾夫人都会携本书至荷塘边柳树下乘凉午休,时常跟我探讨些东西,我不想透露太多,但有时言行之间还是让她产生了怀疑,一个文盲花奴能有此见地? 我低头:“那都是些伤心的往事,反正现在我是孤身一人了。” 顾梦瑗不好再追问,居然携起我手:“素华,这些时日的相处,我早看出你不同一般,你吃苦耐劳不张扬,聪慧但不外露,不卑不亢,善良到爱护小小的一草一木,这般心地实在难得。” 我挣脱她的手:“夫人过奖了,素华担不起。” 顾梦瑗轻轻一笑:“好了,你忙去吧,我小憩片刻。” 顾梦瑗的斜倚在竹榻上,睡姿安恬,柔弱得像一朵易碎的荼靡。 这半月来,高衍对顾梦瑗的宠爱不减反增,府里一时流言四起,说她是蛊惑人的妖精,高衍大怒,将散布谣言的葵夫人赶出了府,其它下人也被重罚,再无人敢言它,自此,府里只剩下了一位低调隐忍的连夫人、那位曾经也嚣张一时的陶夫人,以及这位新晋宠妾顾夫人。 顾夫人不同于前几位逗得鸡飞狗跳的主,待人温婉客气,对待下人也是如此,尤其对我似乎更是有几分特别的亲热。我对此泰然处之,不是我不知好歹,是实在对高衍的小老婆实在提不起太大兴趣来,三年的奴仆生活让我如在庙宇中修炼了一番般,只想在一片纷繁中保持一颗澄澈简单的心。 我回身悄悄离去,却不期与一人差点撞个满怀。 我徒然一惊,倒吸了口气。是高衍!他蹙眉责怪地望我,示意我不要吵醒柳下的美人。我了然颔首,他便绕过我行向绿柳下,脚步极轻极缓,行至顾梦瑗身后缓缓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印上一吻。 顾梦瑗惊醒:“王爷。” “怎么就这么躺在这里,不怕着凉了。”高衍有些心疼道,将她抱在怀里,两人依偎着靠在柳下的竹榻上。 阳光熠熠的夏日,两人的身影在波光粼粼的池塘边映成一个灿烂的剪影。 我悄悄走开,夏季微风有些热热的,叶影婆娑,午后的时光寂静得极其美好。此情此景却掀起了我心中久违的伤感,沉淀心底多年的回忆翻涌而出,竟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曾几何时,我也和谁人这样亲密的相依相偎,只可惜年华似水,负了伊人。 入夜,忙了一天,洗漱后躺在床上,安安又缠着我讲故事了。这丫头前几日失眠,我便跟她讲从前看的小说。她倒好,听着听着睡着了,我讲得精神抖擞兴奋得睡不着了。 但她从此却一发不可收拾,不管多累多晚都非要听我讲一段才睡。我也学聪明了,给她讲起了长篇章回小说,每天一回。别的记得不清楚,《西游记》可是从小看过很多遍,每晚讲打一个妖怪,打完睡觉。 “到了晚上,几个徒儿都睡了,唐僧在灯下给孙悟空缝破了的虎皮裙。突然来了一阵狂风,屋里的蜡烛齐刷刷全被吹熄了。唐僧迷迷糊糊入梦了,梦中见得一个头戴金光身穿朝服的面色惨白的男子推门而入,口中喊着:师父~~师父~~”我拖着尾音,幽幽地喊着。 正在这时,门被突然推开,吹入的风将油灯带熄,门口赫然立着一个青色的人影。 安安惊叫着跳起,那人骂着“被鬼逮到了”跨进门来,我们才听出是管家。 我跳下床去:“管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管家不满地看了看一副见鬼模样的安安,对我道:“你去折几支夜来香送到顾夫人房里去,好好挑选,别把有虫缺瓣的混了进去。” 我应了便往门口走去,安安也追了上来,却被管家拦住:“你就不必去了,大惊小怪,做事毛手毛脚的,折坏了花,夫人要不高兴的。” 安安有些委屈地低下头,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等我回来,今晚加餐,讲两回噢!” 安安一时忘了难过,惊喜地瞪大眼睛,点了点头。 夏夜的花园极其美丽,月色下浮动着幽幽暗香,栀子花和夜来香争相吐纳芳香。管家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我一个人走在花园里,走过的地方夏虫即刻止住鸣叫,待我走远又此起彼伏地响起唧唧之声。 洁白的花瓣在月色下更显莹润皎洁,我轻轻剪下一支含苞初放的,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正有一个黑影悄然靠近。 一只大手从后伸来将我口鼻紧紧捂住,刺鼻的酸味中我意识渐渐涣散...... 头脑一凉,有凉凉的液体顺着面上流下,我缓缓睁开眼。 夜色中,一盏昏黄的灯笼,三个人站在我面前,而我的旁边跪着一个衣冠不整的瑟缩男人,周围的栀子花到了一片。他衣襟半敞,我这才发现自己也是衣衫凌乱,急忙拢好前襟。 揉了揉眼仔细望去,提着灯笼的似乎是顾夫人房里伺候的香儿,香儿旁边那人身形高大,玄黑衣服上的绣金纹饰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往上我看到的是高衍那张铁青的脸,他紧抿双唇蹙眉死死盯着我。高衍旁边依偎着身材娇小的顾夫人。顾夫人有些羞赧地低头望来,似是不信更有诧异。 我一时懵了,我只记得刚才在摘夜来香,这是怎么回事? 我身旁瑟缩的那个男人突然出声:“王爷......求您饶了小人吧,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都......都是这......这小贱人勾引我,上次她上街去买治花草虫害的药粉,来到我家药店,被几个人欺负,我救了她。她看上我家有几两银子,就死皮赖脸地勾引我......” “你胡说!”听得这人说来,我气得浑身颤抖,扬手往他脸上招呼,却被他巧妙躲开。 他随后扑到了高衍脚下继续喊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就赶紧给王爷认个错,让王爷饶命吧!王爷啊!小人偷偷翻入王府,这次是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以前她勾引我的时候,都是在我家,这次她请人传话给我说想我想得紧了,让我晚上来......” 高衍冷冷一笑:“我问你,王府守卫森严,你怎么进得来?” 那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有些为难地看着我:“我也不知道,都是她给招呼好的,可能是跟守卫的侍卫串通好吧。要说串通......这小贱人有的是手段,反正她跟我的时候,就不是啥黄花闺女了......” 高衍脸色突变,眸中精光一闪。 我彻底傻了,这个人摆明了在往我身上泼脏水。“你这个疯子!简直胡说八道!”我不顾一切地爬起来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往他脸上抓了一把,却反被他剐了一掌。 他下手极重,我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时被打愣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哪个男人打过我,在21世纪的时候,爸爸从来没舍得打过我一下。他居然敢打我! 高衍眸中怒火乍现,一抬脚便将那个男人踢飞到花丛中,冷声道:“夜闯王府的是刺客,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 那男人神色大变,爬起身跪在地上直磕头:“王爷,小人错了!小人错了!小人真的错了!小人愿意用全部家产换取一命!求王爷开恩哪!王爷......” 王府里巡夜的侍卫听到动静纷纷赶往,花园顿时热闹起来。 见事情闹大了,一直挽着高衍胳膊的顾夫人柔声道:“王爷,算了!其实,情爱本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素华在这府里待了这么些年,岁数也不小了,是该给她找个婆家了,就算是嫁过去做个小,也算是有归宿了。不如成全......” 我望着顾梦瑗话一张一合的嘴,刚才被愤怒冲击得发抖的身体突然感觉透彻心肺的冰凉。 高衍眸中闪过一丝极不易察觉的亮光,突然出声打断顾梦瑗的话,毫不客气地吩咐身后赶到的侍卫:“把这个刺客拖出去砍了!” 侍卫们应声上前,将那个不断哀嚎求饶又毫无尊严和骨气的男人拖走了。 我觉得夏夜里有一阵无形的冰冷沁入四肢五骸,一颗心气得就要不能呼吸。 顾梦瑗咽下后半截换,没有再出声,她微微蹙眉悄悄睨了眼高衍。高衍面色冰冷,死死地盯着我。这三年,他从来没有将目 陌上芳菲尽第2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30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30部分阅读 没有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这么久。 我倔强咬唇,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缓缓说了四个字:“我,没,有。”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将目光收回,别过脸看向顾梦瑗:“夜深了,你身子不好,我们回房吧!” 在我以为他就要这样一走了之的时候,本已转过身的他淡淡抛出一句话:“把这个奴婢关到后院小屋!不准任何人靠近!” 我还犹在震惊中:“你凭什么关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头也不回地搂着顾梦瑗往前走。 “高衍!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我告诉你,我不干了!什么杂役,什么花奴,你爱找谁找谁!反正姑奶奶我不干了!我恨死你了,我恨死这个鬼地方了” 他们渐渐走远,我的喊叫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自己写的很小白,妹纸们肯定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现场春戏 我抱膝坐在地上,望着窗户里倾泻的阳光。 如果不是等待紫陌老人说的那个机缘,我真的想试一试死能不能回去。 自那夜起,我就没有说一句话,没再跟任何人解释,其实也没有人要我解释,他只是把我关起来,没派人来审问我。是啊,他现在又怎么会有闲心来考虑我是否通j呢?如他三年前所说,我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自嘲一笑。 只是被关在这黑洞洞的屋子已经整整三天了,不知道他还打算关我多久。三天的时间我想通了一些事。那晚的一切都太蹊跷,从管家让我去折花到后来突然出现在园子里赏花的高衍和顾夫人。有人设计我和人通j这是肯定的!如果我是那个人,我接下来会怎么做? 我眼前一亮,心中乍现一丝希望之光,我也许就要被逐出王府了!太好了!只要我离开了这里,就立刻动身去寻找紫陌老人。 “吱呀”一声门响,屋外刺目的白光涌入,从门扉大开的木门跨入一个粉衣的侍女,正是顾夫人的丫鬟香儿。 我有些诧异地望着她,午饭今天中午刚送过,她不是给我送饭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走吧!跟我出去!”香儿的神色有些奇怪,不耐烦中还带着点冷淡。 我掩下高兴:“王爷不打算关我了?怎么让你来通传?” 香儿倒吸了口凉气,叹道:“我们家夫人就是菩萨心肠,看不下去你在这里受苦,这几天跟王爷软磨硬缠,好说歹说,王爷才同意放了你!” “放了我?让我离开王府吗?”我隐隐希冀道。 “好了,你别问了,你还是亲自跟夫人道个谢吧!夫人会告诉你。”香儿淡淡道。 我跟着香儿走到门口,灿烂的阳光让我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门外的守卫立讨好地笑着对走在前面的香儿喊道“香儿姐,慢走!”门上挂着的大锁也被这个守卫拎在手中。 我脚下迟疑片刻,虽说被赶出王府是迟早的事,但高衍真的这么容易就放我走?可看这情况,若不是高衍授意,香儿一个丫鬟绝对没有胆子敢来这里放人,她也没有钥匙啊。 这么想着便跟着香儿穿过花园来到了顾夫人所居的惜园。 正午的阳光晒得人有点头晕,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屋里关久了的缘故,香儿走到院门口,望着落后几步的我道:“夫人就在屋里午休,你去吧!” 我点头便往院子里走去。离主屋越近,就离一种奇怪的声音越近。 我刚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待走到门口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时红了脸,心跳也快起来。 女人柔媚的娇喘和男人粗重的喘息混合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心头一紧,回头转身便要走,却被不知何时已走到我身后的香儿拦住。 香儿脸上也飘着羞涩的红霞,却神色坚定,压低声音道:“不许走!夫人让你在这里等她!” 我怔怔望着她,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轻笑出声。原来,这么急着带我出来,为的是这么一出好戏,只是,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好吧,不管是顾梦瑗的意思还是高衍的意思,我都成全你们。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你能不能气到我? 香儿已经做好了继续拦住我的准备,却见我默然无语地转回身站定,有些诧异。 屋里的两人显然情正浓时,根本顾忌不了外面的响动。顾梦瑗婉转低吟,高衍低低地跟她说了句什么,床的振动的频率突然大了起来,顾梦瑗的低吟也变为了喊叫,那放浪的声音很难将其与平日温婉的她联系在一起。 “哎......王爷,慢点......”顾梦瑗的声音有些支离破碎,娇喘连连。 我再怎么强装镇定也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烫,身后的香儿估计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紧紧咬唇,攥着双拳,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三年前山谷中那一幕,心底一阵难受和恨意翻涌,越想不去想,那画面越是清晰。 我安慰过自己很多次,我是21世纪的开放女性,我要学会淡忘。更何况我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些事情迟早要变为虚无,不再真实。 可此时此刻,站在这洒满阳光的院子,听到屋里那两人攀上巅峰的声响,我突然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说不清到底为了些什么,也许因为的东西太多。 我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僵直地站在屋前,紧紧闭上眼。 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已经地老天荒。 门开了,我缓缓睁开眼。一身玄黑广袖的他衣冠整齐,墨玉冠高束乌发,俊朗的面庞带着的轻松愉悦在见到我的瞬间僵住。 我正对上他神色复杂的眸子,那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依次闪过诧异、恼怒、疑问、一瞬的快意,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痛意。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冷冷道。 我满不在乎地一扬眉,故作轻松地笑道:“奴婢叩见王爷。和王爷那晚出现的缘由一样,赏花!”说着伸手碰了碰身边的一盆茉莉,言外有话地说道,“这个时节赏花,似乎总有意外的惊喜!” 他眯眼看我,蹙了蹙眉,冷笑了一声,然后抿紧唇大步向我行来,与我错身而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曾经熟悉的气息,当然还混有一丝欢爱过后的味道。玄黑广袖,冷峻侧脸,熟悉而陌生,仿佛和从前隔了万水千山。 这种气息让我愤怒,顿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王爷的技术不错!” 他的脸黑下来,停在我身侧,脸色难看得不得了,我倒有了几分得意。 “不过,是不是要补补身子,好有个子嗣。”我带着半分轻松说出这话来,顿时觉得刚才憋在心中的一口恶气出了一半。 他凝视着我的侧脸,一眯眼眸,笑了,但这笑容只有一瞬间,下一秒,他慵懒地拂了拂衣襟,负手闲步而去。 顾夫人重新梳妆好,有些慵懒地坐在椅上看着福身行礼的我。 “素华,不好意思,让你在外面久等了,王爷硬说要帮我梳髻,你看,这一梳”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口。 她的头发有些随意地梳成一个双飞髻,脖颈上和白色抹胸上□的大片肌肤映着欢爱过后留下的红色吻痕。红润的面色带着一点点不好意思,这是被人撞见隐秘后确确实实的不好意思,而笑容中带着的不好意思,倒像是带有几分故意。 好吧,我们都不好意思,我不好意思听到了一切,你不好意思让我就久等。 “夫人何出此言,夫人把素华救出,素华感激不尽!日后,无论身在何方,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我笑着看顾梦瑗,说出这一番让自己都作呕的感谢话。 “看你说的,还什么身在何方!我琢磨着,那事以后啊......”顾夫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也知道,这府里现在都知道了......府里人可能会有些看不起你,十有八九要欺负你,就是你出了府,也八成没有人敢娶了。所以,我就请王爷开恩,求他把你安排到我身边。在这府里,我的身边也需要个体己的人。你聪慧善良,正合适!” 我一愣,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放我走!可是,居然把我调到了顾梦瑗身边?这是谁的馊主意?顾梦瑗还是高衍? 香儿有些不悦地提醒道:“怎么,夫人这么对你,你还不高兴了?” 我回过神:“多谢夫人,只是素华一直在杂役房和花园做事,粗手笨脚,恐怕伺候不好夫人。”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的日常起居有香儿照顾,你只要帮着她打点一下。再说,你这么聪明,什么学不会?”顾梦瑗恬淡地笑着,眸子像是一池春水映梨花,清澈闪亮。 顾梦瑗那明媚眼眸与我脑海中一双秋水剪瞳相重合,晴妃!对,顾梦瑗现在的笑容像极了晴妃。都是心思深似海的女子,又让我给遇上了。唉,是福是祸都躲不过,好吧,我倒要看看顾梦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如此,素华从命。” 顾梦瑗的惜园布置精巧,我搬过来和香儿住在下首的下人房,安安舍不得我却碍于有人在场,也没敢哭。 高衍最近公务繁忙,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府了。看得出顾梦瑗有些想念,总是落寞地坐在窗前看着院外。 这天傍晚,她却突然捂着肚子喊疼。惨白惨白的脸色,吓了我和香儿一跳,便要张罗着去请大夫。 顾梦瑗坚持不要,说上次腹痛就是高衍帮她治好的,让我们赶紧去请高衍回来。我这才突然想起,高衍的确懂医,当年从乌月离回京的途中,一直是他帮我疗伤。 但是要我去请,实在......我正犹豫,顾梦瑗已经让香儿去了,香儿急匆匆走了。我望着在躺在床上痛苦呻吟的顾梦瑗,倒了些热水给她喝下,又去端了盆烫水,将毛巾浸热后给她焐肚子,除此之外,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顾梦瑗呻吟得更大了,我看到她身下那锦绣牡丹的锦缎床单上似乎有一片红红的印记晕开。 “夫人,您是不是来葵水了?”我有些明白过来,她应该是痛经吧,难怪不要请大夫。 顾梦瑗咬住唇,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望了我一眼:“可是这次真的好痛啊!” 我正要说话,便听得一道急切的声音随着闯入的靴声来到了身后。 “梦瑗!你怎么样了?” 我还没来得及让开,他已大步行至榻前,一把握住顾梦瑗的手,顾梦瑗顺势扑到他怀里。 “王爷!”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眼圈一时红了。 我默然起身,往后退去。 高衍的眼睛扫到我,很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愣,什么叫我怎么在这里?不是你把我调来惜园的吗? 顾梦瑗眼神一闪:“哎呀,王爷,她在外头待不下去了,这府里人都欺负她,她来求我收下她......” 我大吃一惊,顾梦瑗在说什么!难道高衍并不知道她把我调来惜园之事,仔细回想那天的事,高衍似乎只是把我放出来,不知道我的去向,也难怪他那天看见我站在院子里听了一场春戏,是那种诧异的表情。 “府里谁又乱嚼舌头根?”高衍蹙眉有些生气,“难道前几天挨的那些板子还不够?” “是没有谁敢乱说了,只是大家都知道了”顾梦瑗咬着有些发白的唇瓣可怜兮兮地说。 “她不能在这里。”高衍强硬道。 “我也没有想要在这里!我根本没来求过顾夫人!”我接口道。 “王爷,为什么不让她在这里?”顾梦瑗愣住。 “她不是伺候人的丫鬟!她不能在这里!”高衍瞟了我一眼。 “王爷,你误会了,我没有让她伺候什么,事情都是香儿在做呢!你看,刚才不都是香儿去请的你嘛。我只是想让素华跟我做个伴,连夫人和陶夫人都跟我合不来。要不然,在这府里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说着顾梦瑗低低地抽泣起来。 高衍一双眸子沉静无波,身子有些僵硬地任顾梦瑗靠着。 顾梦瑗的低泣渐渐变为呻吟:“哎呀~好疼呀!王爷,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用手给我焐焐就好了。” 她娇滴滴的声音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其实有时候看别人撒娇,自己也是会有反应的,比如说我现在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高衍将顾梦瑗抱在怀里,一手将她衣襟解开,听话地将另一只手覆上她的小腹,掌心紧紧贴她的肌肤。 本来还想趁热打铁跟高衍摊牌,让我离开惜园。可此情此景,我再看不下去了,便起身要走,刚转身就听得顾梦瑗尖着嗓子娇嗔道:“哎呀!不行,更痛了!” 我缓下离开的脚步。高衍面色已是一沉,有些紧张地搭上了顾梦瑗的手腕。片刻之后,他凝重的脸色突然被一种喜悦和恐惧掺杂的复杂神色取代。 作者有话要说:偶完全可以预见到妹纸们看完这章会有多愤恨,对虐高衍的呼声会更上一层楼,唉~肿么办,偶发现偶也很愤恨 来吧!猛烈地抨击小高童鞋和顾梦瑗吧! ☆、番外芳菲易老,故人难聚 绵绵细雨已经飞了两日,院中的桃花在烟雨濛濛开得更艳丽,锦簇如雪的梨花前几日开得正好,如今却已有些残落。 云枫伫立在廊下,望着泥土中点点素白,长叹一声。小厮站在他身侧小声道:“王爷,天还在下雨,这花就不要种了吧?” 云枫接过小厮手中的锄头,兀自往植满树木的院中走去。这院中除了桃花和梨花,还有两株冒出些绿芽的树木,春季已到,它们却没有开花,而是忙着发芽抽枝。 云枫走到这两株树下,抬眼望去,嫩叶被春雨洗刷得更是碧绿,细雨洒在脸上柔柔的,像是谁的手在轻抚。云枫笑了笑,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他对着旁边的空地用力挥起了锄头。 小厮举了把伞过来。泥土随着出头的挥舞而飞溅起,云枫一身青衣顿时沾上了点点红色,他却头也不回地淡淡说了声:“不用,你拿走。” 小厮犹犹豫豫地站远了点,想努力伸胳膊给自家王爷挡挡雨,却又有些不敢。每年的这几天,王爷心情都不太好。虽然他平日对待下人也倒不错,但这段时日大家都默契地保持小心谨慎。三月初五是他未婚妻的忌日,那个封号为平岚郡主的女子的突然离世,使得她和王爷的的关系永远地停留在了未婚阶段。 云枫忙碌了一下午,终于在那两棵发芽树木的中间又栽了一棵同样的树。衣衫早就被细雨打湿,凉凉的。 云枫抬头望着这三棵并排的树,笑了笑。三年了。她已经走了整整三年。不知为什么,他总记得她那年在月影岛上看雪琼花的笑容,她笑得那么灿烂,指着树上直嚷嚷:“呀!那朵雪琼花是红的!” 哪里有什么红的雪琼花!后来,他才知道她当时是骗他过去的,她把他送的那枚哨子转送给了乐坊的慧慧姑娘。三天后的深夜,他正在熟睡,突然被屋里一阵尖锐的回音吵醒,立刻意识到那是她在用他送给的哨子求救,他手中的这枚哨子发出这种呼应。 那种一声高过一声的刺耳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让他的心狂跳不止,迅速穿好衣服便往外跑,外头下着大雪,他却没有一刻犹豫,披了风氅就顺着声音来源往外奔去。那夜的雪真大啊,几乎可以把小腿陷进去,好像把整个京城都包裹了起来。 他一路上不停地猜测着她出了什么事,遇到危险还是因为不开心。但所有不安和担心却在他赶到乐坊门口时通通化为了失望和伤心。 慧慧姑娘在烛光下吹着那只哨子,看见他时,惊喜地喊道:“真的啊,她没有骗我!” 从那时起,他和这个一直被他嘻嘻哈哈称为郡主妹子的素华姑娘之间再没有过一次欢笑,直至赐婚,然后她过世。他多怀念从前那些能无拘无束叫她郡主妹子的日子。当时看到她在太后寿宴上伤心欲绝的样子,他也曾后悔过让母妃去求父皇赐婚,但是他也相信有的事情其实早就注定要发生,就算母妃不去跟父皇提这件事,父皇会让他娶她的。 红色的雪琼花,她说这话时候的笑容,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她笑。三年了,每年她的忌日他就会在院子里种下一棵雪琼花,他想,冬天它们开花的时候她应该来看过,也许,等真的开出红色雪琼花的时候,她就会回来了。 又是一年清明,群山染绿,草木葳蕤,各色野花夹在其中,山谷中弥漫着春雨后的清新,穿过山脚的桃林,便到了半山腰,这里立着一尊坟墓,青灰的石碑掩映在生机盎然的绿草中。 云枫缓缓走上前蹲下,用衣袖将墓碑从上到下拭了拭,特别仔细地擦了擦墓碑上那几个字——爱女平岚郡主云素华之墓。是他要求顺亲王这样写的,他知道郡主妹子有多不情愿接受那桩赐婚,既然如此,不如遂了她的心愿,就让她安安心心地做个郡主,不是谁的未婚妻,也不用考虑嫁给谁。 云枫打开装着祭品的篮子,刚从里面将菜和水果摆了出来,便听得身后有踩踏草木而来的声音。他轻笑了一下,继续手下的动作。 那声音停在了云枫身后不远处,然后就止住了,山谷中安静得只听得见幽幽鸟鸣,半晌,身后那人举步行来,将一大束还沾着露珠的野花放到了墓碑前。 云枫淡淡看了一眼来人:“原来是皇兄,好巧!皇兄现在不是应该在太庙吗?” 云铎一身白衣,广袖翩翩,怀抱一把古琴站在墓前。他没有回答云枫,只是定定看向墓碑,薄唇紧抿,脸上神色淡然得看不出他的想法。 云枫轻笑一声,将目光重新投回墓碑上,顺着那碑上的一笔一划仔细描摹。自顾自地开口道:“素华,对不起,以后都只能一年来看你一次了。不过,估计你也是不愿意见到我的。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记得当年我送到你府上的糕点,你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美人酥。你尝尝,味道变了没有?” 一阵低吟般的琴声悠然响起,清淙如泉水,时而欢快时而绵长,似情人的细语低喃,又似两人相处的静好时光。 云铎席地坐在墓前,腿上摆着那把古琴,那清越的琴声就是从他手下流泻而出。此刻,他闭着眼睛,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挑,一脸平静,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 云枫狠狠捏着拳头,徒然怒了,站起来回身对云铎道:“你有什么颜面在她面前弹长相守?” 云铎依旧没有睁眼,闭目陶醉于音律中,毫不在乎云枫的步步逼近。 云枫止于云铎面前一步之外,咬了咬牙,一挥广袖便要离去。 “不要在她面前吵闹。”云铎却出乎意料地睁开了眼,对正要离开的云枫道。 云枫止住步子,回过头看他,带着一丝好笑:“你似乎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她生前是父皇赐给我的未婚妻,要守护她的墓地也是我的责任。” 云铎平静无波的眸子骤然起了掠起一阵风云,随即又归于平静:“可你远在山南,何曾尽过点打扫墓地之类的责任?” “尽责?皇兄如今责任重大,还是好好担着,这等事情就留给皇弟我吧!” 云铎眸中的寒意一闪,勾起一抹冷笑道:“五皇弟大概忘了该有的礼数了。” “今天我就是不想跟你讲礼数!如何?”云枫不羁地笑着回答,无畏地看着他的兄长。 云铎忍了忍,淡淡道:“好,今天我们不谈礼数。五皇弟,你也不要把素华之死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来!若不是你当初一定要让庞贵妃请父皇赐婚,也不至于逼得她走投无路。” 云枫斜睨了云铎一眼,一笑:“好一个逼得她走投无路,顺亲王府家丁都在传说是她看到了你和你心爱的......” “好了!云枫!”云铎蹙眉,居然直呼云枫的名字,有些暴躁地出口制止,随即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不要再吵了,会吵到素华。” “遵命!”云枫颔首笑了笑,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口中念叨着:“江山代有痴儿出,世人多笑太轻狂,江湖之远庙堂高,哪知我心已乘风。” 云枫的声音已经渐渐与去,那抹青衣逐渐与青碧山色融为一体。 云铎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古琴放下,走到墓碑前,伸手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口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他闭上眼,紧紧地用手抠住墓碑,另一只拳极其痛苦地捏紧。 他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后悔这样做吗?不,不应该后悔,强者应该做到能放能收,能审时度势,而不是追悔莫及。 三年了,他没有一刻不在被良心折磨着,一想到是自己害死了她,他就难以控制地心痛。她走得很突然,据说是雪夜在外奔波,受了严重风寒,硬生生发烧烧死的。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最想做的就是回去看看她,回城的大道就在眼前,骑马一炷香的功夫就到。顺亲王也不会不让他看,只是他是在没有颜面去见她最后一面。 那一天,满院的梨花突然全部绽放,堆满枝头,莹白似雪。在她出殡那天,又全部凋落。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就让人骂他薄幸吧,愈骂得痛快愈好。 云铎靠着墓碑坐下,仿佛和她相互依偎着。他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和她站在悬崖边上所说的话——“就算此刻我们一起掉下去,也算是生死相随了!”生死相随?也许那真是一件美事。生死相隔,却爱恨依旧,这才是最大的折磨。 不觉已经夕阳西下,放眼望去,斜阳暮草,淡烟细雨。有的话不能说,也说不清楚了。 芳菲易老,故人难聚,到此翻成轻误。 青山绿水,古今长在,惟有旧欢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偶滴妈妈呀~这个番外还真不好写,偶改来改去就这样了,要再写就剧透了~嘿嘿 正好今天清明节,写这章番外也还挺应景的~ ☆、两心不相干 “梦瑗,你上月葵水是什么时候?” 顾梦瑗有些懵懂:“这次似乎是比上次拖了几天.......” 高衍惊喜地将她一把拥住:“梦瑗,我们有孩子了!” 我心底被一击,怔怔站在那里,看着喜悦的二人,有些不知所措。 顾梦瑗定定望着高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孩子......我们......”突然她止住话语,变为呻吟,蹙眉捂住了肚子。 高衍心疼地将她抱住,眉头蹙成了一个疙瘩,抬头用刀子一般目光看向我:“快去拿笔墨!” 等按照高衍开的方子,从药店将保胎药抓回来熬好端过去时,顾梦瑗正哭得梨花带雨。 高衍一再安慰她孩子不会有事的,一面哄着她喝药。待顾梦瑗止住流血,安静睡去,已经是后半夜。 高衍没有吃晚饭,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下戎装,一直陪着顾梦瑗,直到顾梦瑗睡着还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凝视着她沉静的睡颜,唇边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昏黄的油灯下,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中尽是憧憬。 我在外屋守着,也一直没睡,就等高衍出来跟他摊牌。 天快亮时,高衍才从里屋出来,面色已经变为惯常的冷峻。 我见他要走,便急忙站起。他有些诧异地望我,随即揉了揉太阳|岤,似乎知道我有话要说。 我昂首瞟了他一眼:“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蹙了蹙眉头,我没给他开口发火的机会,兀自迈出门去。 走到院中,我转身看着跟上来的高衍,极其凛然地宣布:“高衍,我现在要向你正式宣布一件事。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做任何事,我就要做个吃白饭的米虫!随你想把我怎样!” 高衍眯眼望我:“从今往后?你从前的事情就没做好,你还跟我谈从今往后!你是怎么照顾夫人的?怎么能让她差点小产?” 我头脑轰的一热,这个帽子扣得实在冤枉,忍不住笑了:“怎么是我?她平日里身子就弱,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你不也不知道吗?我看是你让她小产的!怀孕的前两个月都是危险期,你们前几天还......医学上说如果父亲身体不好的话,孩子成活率很低啊!说到底,我看是你不行!” 说完,我还特意冲他扬了扬眉,听说男人的这方面是最不能鄙视,我就偏说! 高衍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一张脸被气得都要乌黑了,顿时怒了,蹙眉狠声道:“你!一个下人,谁允许你这样对我说话!” “我允许的!怎样?你要是看不过去,把我赶走啊!”三年来,我埋头做鸵鸟,这是如今,我忍无可忍了。 他黑眸中闪着危险的光芒,突然靠近:“你别以为我真不会赶你走!三年前是三年前,现在你在我眼里连根草都不如!” 我笑着望向顾梦瑗的房间:“那是,王爷的花睡在里面呢!你赶紧赶我走吧!不要让野草妨碍了你的鲜花生长!” 高衍气结,压了压怒火,冷笑了一声:“我现在还不会赶你走,你没有照顾好梦瑗,你必须把她身子照顾好了,平安生下孩子,我再考虑一下放你走!从今天起,梦瑗若是出了一丁半点的毛病,你就等着用命来偿吧!”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高衍你说的!等顾梦瑗生下孩子,你就放我走!你的话天地都可以作证,如果食言,可要遭天打雷劈的!”我抓住了一线生机,冲他喊道。 他没有回头,一会儿便走出了院外,我咬唇恨恨咒道,这个疯子,是不是真的打算把我折磨疯? 在高衍的精心呵护下,顾梦瑗的孩子保住了,她更是小心翼翼,每天摸着自己的小腹憧憬万分。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也好好照顾顾梦瑗,一方面,我真的不想伺候这个女人,另一方面,我又希望她赶紧平安生下孩子,好让我走。 但事情就是这样的,你越是小心它越是往反方向发展。 这天晚上,轮到香儿值夜,我独自一人睡在下人房。 半夜,一阵屋裂门碎的爆裂声突然响起,在安静的夜里犹如扔下一枚炸弹。我即刻惊醒,但脑子还不是很清醒,望着破门而入之人一脸莫名。 月光如水,屋内幽暗,高衍半边冷峻的侧脸隐在黑暗中,大步袭至榻前,将我一把拎起,眼睛血红,目光似利剑一般,一副想杀人的表情,狠狠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我有些怒了,挥手挣开他扯住的衣襟:“你做什么!半夜三更扰人清梦,私闯闺房,发的什么疯!” “我发疯?”高衍冷冷一笑,眸中闪过寒芒,“我还要问你发的什么疯?你这个女人丧心病狂,竟然对不足两月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我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像被刷屏了一般,有那么片刻的短路:“什么?孩子?”心猛然下沉,顾梦瑗的孩子? 高衍握住我的肩膀紧了几分:“还要继续装吗?” 我拂开他的手,跃下床榻便要往顾梦瑗的屋子里跑,却被高衍一把拽回,他眼中闪过丝丝痛意。 我想将他的手掰开,却不想他握得更紧,我感觉手快要断了:“你是不是疯了......” 高衍目中心痛更甚,兀自说道:“梦瑗今天喝的药不是保胎药,加了清热下火的绿豆和茯苓,你知道她体质寒凉,就偷偷给加了药对不对?一个刚一月多的孩子,你竟然如此恶毒!亏她一直待你如姐妹!” 待我如姐妹?呵呵......我哑然失笑,待我如姐妹就是设计我和人通j?如今她孩子没有了也赖到我头上? 现在的高衍被愤怒和悲痛冲昏了头脑,已经失去了基本判断能力和理智,和他解释再多都是无用。 我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尽力挺直脊梁昂首同他对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做过!信不信由你。我现在巴不得她平平安安毫无痛楚地赶紧生下孩子,好让我立刻离开你!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他的眼神很奇怪,心痛愤怒夹杂着一点点不知所措的无奈和希望。我无畏地盯着他,眼中平静无波,无愧便无惧。 良久,高衍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那深邃的黑眸如深海一般,让人看不清楚底下流淌的东西。他缓缓松开抓住我手臂的手,似松了口气般微颓下肩膀,“王府里容不下你这种歹毒之人!”说完他挥了挥手,屋外一人进来。 我认出这正是高衍的近身侍卫沈敖,沈敖似乎领会了高衍的意图,上前就将我双臂抓住,往屋外带去。 我心里一凉:“高衍,你要杀我可以,但是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我没有换过药!只要你拿出证据,确实是我做的,我就用我的命来抵你们孩子的命!绝对不会哼一声!” 高衍背对着我,丝毫不理会我的言语,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沈敖尽快将我带走。 我被带出下人房,这才发现主屋灯火明亮,有不少人在忙碌,还有女子隐隐的哭声,香儿站在主屋门口冷眼看着我被带出惜园。 王府后门,沈敖另一名着高衍近身侍卫服饰的男子将我塞入马车。沈敖下手很轻,他知道我和高衍的过往,对我已经很客气了。 四周一片静寂,沉沉夜色中门户紧闭的民居一一闪过,巷道纵横,马车竟然出了城门往郊外行去。 我疑心高衍已气得丧心病狂,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将我拖到荒郊正法,顿时又怒又急,怒的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定了罪,急的是我可不想死得这么不清不白。 转念一想,他若要杀我,何必费此周折。难道想要吓唬我? 马车摇晃中,半夜过去了。夏夜稍短,东方已泛起了蔷薇色的朝霞。马车停下,掀开车帘看去,面前青山绵延,一座白墙灰瓦的农家小院倚在山脚,田野青碧,阡陌纵横,迎面扑来夹着青草芬芳的晨风。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在这田里种粮食给他吃? 跳下马车,驻足门前。小院门前干净整洁,门上挂一块额匾——坐看青山老。坐看青山老?好像是我曾经问过高衍的一句话,心弦一动。 “这个疯子,到底要干什么?”我蹙眉喃喃着。 沈敖忍了忍,终是忍不住说道:“沐姑娘,你真的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让你来这里吗?” 正说着,一位慈祥老者将木扉打开,看见我的瞬间十分惊讶,随即望向我身后那两人。 沈敖道:“祝先生,王爷有令,让这位姑娘在此暂住。” 那老者诧异地将我大量了一番,随后和蔼道:“姑娘,请进吧!” 我更是疑惑不解,暂住在此?高衍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是一步吧。刚迈进门槛,我脚下犹如生根般再一动不得半分。 眼前情景似曾相识,曾相逢在梦中,曾出现在我的幻想里,可这一切如今却又真实无比地出现在眼前。 翠竹夹道,碎石小路曲径通幽,碧绿如同翡翠一般的细长竹叶在风中瑟瑟作响,池塘中碧叶红花,芙蕖亭亭玉立,池塘边围绕着数株叶色缤纷的槭树。 心像是被人掐住,我深呼吸一口,紧紧攥住袖口,提步上前,徐步穿过翠竹小道,五彩的小石头嵌道,耳边竹乐阵阵。 荷花盛开的荷塘边上有一道飞瀑流泉,激起的细小水珠练成一片朦胧的水雾。澄澈的水中飘零着槭树微黄或绿色、紫红的叶片,还倒映出头顶一方碧云天,宁静美好。 “姑娘,厢房在后面。”那位唤作被祝先生的老者提醒我。 我从游神中惊醒,遂转身随老者往院中行去。 中院与前院由一排杜鹃花树隔开,花树背后有两间厢房,厢房背后有一道院墙,院墙上爬满遍开粉白的蔷薇,分花拂柳而过,面前豁然开朗。 眼前居然有良田数亩,一座斜屋顶小木屋背靠青山,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青碧原野,清澈溪流自门前淙淙淌过。 仔细望去,屋前数十米开外的一条田埂上竖着一道篱笆墙,上面爬满了紫蓝或是浅红的牵牛花。一切安静恬然得如在梦中。 我半张着嘴呆立在晨风中,惊讶万分却不敢出声生怕从美梦中惊醒。 “姑娘,这里一直是我独自看守,院中的厢房你随便挑一间,老朽睡在后院西边,若是有事便招呼一声。我先带姑娘回房吧!”祝先生对兀自望着远处出神的我说道。 我傻傻点头,跟在他身后,好容易才从万千思绪中理出一个头绪:“先生,请问这处小院是王爷建的吗?何时建成?” 祝先生笑道:“姑娘为何觉得这别苑不是王爷所建?” 我也呵呵一笑:“这恐怕称不上别苑呢,哪有这样儿的王府别苑,倒像是养老闲居的地方。” 祝先生颇为高深地笑了:“这算不算别苑,老朽不好说,但这个地方确实少有人知道,建成之后,除王爷之外,还从没有外人来过。你是第一个。” 我诧异地盯着他:“从来没有外人来过?为什么?” “这老朽便不知了,其实王爷也不常来,偶尔来此,也是小住两日便又离去,但一旦来了,王爷必定独宿在那田野之上的小屋。” 我突然觉得心中一股难言的情绪在涌动,让我浑身忽冷忽热,头脑混乱。 “这院子究竟是何时建成?”我一张口,却发现声音干涩带了一丝颤意。 祝先生转头望我:“你既然能来此处,必定是王爷极其信任之人,老朽才敢斗胆告诉你这些。这院子算起来,也建起快四年了,当时王爷方到西建未几,便着人找到老朽,要建一处院子。这座别苑是老朽?br / 陌上芳菲尽第3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31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31部分阅读 朽按照王爷的心思和规划建成的,一花一木都是按照王爷的想法设计,老朽不过是将其栽种出来。” 快四年了!我浑身一震,四年...... 四年前,在景国京城,我放弃了向晴妃告密置他于死地的机会,回到王府后,绝望的两个人有了那番话。 “何谓你想要的生活?你又想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他执着地追问。 “茂林修竹,翠竹夹道,清芳荷池,外绕枫槭,院墙满蔷薇;户对青山门迎绿水,阡陌绿野。我要的人也很简单,他不必权倾朝野,也不必富贵无比,只要知我懂我爱我,得一相许人,白头不相离。”我一口气说完,看到睿王似不识般久久凝视我。 我站起身,伸手抚上他心口,掌心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我轻轻踮脚,凑进他耳旁:“放弃一切,陪我携手山水间,坐看青山老,你能做到吗?” 记忆中的画面渐渐清晰。他记得!他居然还记得!我随口一说的话,他当时被我气得几乎七窍冒烟,却已暗自在心中记下。 自认为平静很久的心,在这一刻悄然掀起些许波澜。 四年前,他不过初到此地,我身在容国,不在他身边。不喜奢华破费的他按照我说的话修建了这处别苑,没有广厦华屋,却是树绿花香,陌野芳菲。当年,修建此院时,他是怎样的心境?每每住此,望着眼前情景,他又该是怎样的心境? 院已建好,可三年前迎回的人却是心另有所属。当年的他,面对这一院芳菲,是何等的愤怒和不堪,抑或说是伤心才会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折磨我? 祝先生将我安置好便离去,到后院菜畦除草去了。 我独自一人徘徊在这个没有人守卫保护的王府别苑,抚着眼前的一草一木,久久流连。心底涌出的酸涩带着点点微苦,当年,他当真对我用情如此?随即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他现在是怎么对我的?我还用为他当年的用心感动吗? 一直以来,我和他之间的彼此伤害就没有停止过,有时候人和人伤害到了一定程度,那道裂痕就没有办法弥补了。 我仰头望着蓝天苦笑出声。 这样也好,他不再纠结于我爱谁,而我亦心如止水。自此,两心不相干。 ☆、正妻驾到 在那处叫“坐看青山老”的小院居住了半月,日子平静如水,每日随祝先生种种菜,为花木剪枝修草,日子倒也过得自在充实。 只是我的内心没有半分安宁,王府那边这么多天没有一点动静,更没有消息传来要将我如何。我思前想后好几日都不明白高衍的真正用意,他将我送到此处便不再管,也不再追究我对他宠爱的如夫人所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过”。面前陌野百里,一道浅浅的篱笆,他不怕我跑了吗? 也许他早就不在乎了吧?可是我在乎! 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顶着个畏罪潜逃的帽子,再怎样,我也要弄清楚顾梦瑗流产的真相!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眼下,我已不能再等下去了。 同祝先生告别,说明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回王府处理。他也不拦我,只是担心路途遥远,给我带了些干粮,为我指明了回城的路。 已过夏至时节,正午的太阳将人照得头皮滚烫裂痛,汗珠顺着鬓角滚落到脖颈里,我只觉脑袋越来越沉,脚下步子也越来越踉跄。到底还有多久才到西建府。路两侧稻浪滚滚,眼前却是连半个城的影子都没看见。 耳畔也由最初的嗡嗡声变为轰鸣,以至于我根本听不到身后急促的阵阵马蹄声,待我被一声男子的高喝惊醒时,那匹高头大马已行至身后。 我大惊,脚下不稳便往前跌倒,本能地伸手挡头。耀眼的日光中,一人拉扯缰绳让马扬起前蹄,长长马嘶中,日光透过马前蹄间的缝隙射到我脸上,一个威武的将军坐于扬起半身的枣红马上,他拉扯缰绳,硬生生将马身调转。 随着马嘶声停,马蹄落在了我身侧的土地上,溅起些许黄尘,我被呛得咳嗽起来。 “姑娘!你怎么样?”马上之人跃下马背,伸手向我。 我拂了拂面前的灰,向他望去,对上眼的瞬间,我和那人同时愣住,那人更是惊讶无比,徒伸着一只手在半道,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我。 我也震惊无比,明明只见过一面,这张脸却一下从记忆深处窜出。怎么会是他! 高大战马从城市街道上穿过,直奔睿王府邸。 朱红大门前,这男子将我放下:“姑娘,到了。你......” 我了然一笑:“将军先进去,我稍后。” 他深深望我,朝我微微点头,将马递与门口侍卫,大步迈上台阶,却突然停住回身:“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我点点头:“多谢将军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他终是没有再说什么,沉沉望我一眼便转身走进王府。 宇文璞,宇文韵玦的亲哥哥,想不到我再次居然能碰到他!五年前,我被当做宇文韵玦的替身入宫嫁与太子,他曾拦于半道,随后相送了很远。一晃眼五年多过去了,比之当初他成熟不少,眼神却依旧清朗,就是这双眼睛,让从马下逃生的我一眼便认出他来。 我当然知道他所说我像的那个人是谁,宇文韵玦,他最疼爱的妹妹。叹只叹天不遂人愿,不知他是否知晓自己真正的妹妹早已不在人世。 宇文璞入了府去,我在院外绕了一圈,寻思着以何种方式悄悄入府。突然听得正门街道上一阵吵嚷,一队人马行来,车饰华丽,随从却都伤残跛拐,身上挂彩,刀剑滴血。 王府门口侍卫急忙迎上去,我趁机侧身躲到府门外一处角落。 最前一辆华贵銮驾,孔雀翎覆顶,绫纱遮挡,隐隐见得一人倚在其中,却看不清楚。随后的几乘车驾却远不及此,有一辆车底居然还一路滴着猩红的血滴。触目惊心,我望着这一队华丽的残兵,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车驾停稳,只见最前那辆銮驾的纱帘中伸出一双纤纤玉手,随即一只绣鸾凤图案的丝履迈出,天青冰绡长裙随即露出,广袖削肩,那女子覆着面纱,颇为神秘。华丽衣衫上沾有血迹,侍儿扶着才蹒跚着走下马车。 王府大门敞开,大步迈出一人,正是玄黑金边广袖的高衍,他目中隐隐焦灼,在望见眼前情景的瞬间,瞳孔如被针刺般骤然一缩。 那女子望见高衍,遂软软倚在侍儿肩上,带着哭腔喊道:“王爷!” 我猛然呆住,这声音好生熟悉! 高衍没有说话,沉沉目光投向那女子身后的几驾马车,似狠狠从唇间挤出般问道:“怎么回事?” 那女子哭道:“王爷,臣妾万死,没有保护好妹妹们!”说着便往銮驾上撞去,被侍儿拉住。 高衍脚下未动分毫,只冷冷道:“顾夫人她们在何处?” 我心下猛然一动,顾夫人! 那女子却只兀自哭泣,扭头往后面跟着的几驾车看去,绞着手中丝帕一副自责的样子。 高衍有些不耐地从她面前走过,大步走向后面的车驾,一一掀开车帘,面色越来越阴冷,掀开最后一架马车的帘子时,里面传出一声尖叫:“啊!不要过来!”正是顾夫人的声音,随即便是一阵抽泣之声。 高衍安慰道:“梦瑗,没事了,我们回家了。”随即脱□上外袍,将车内之人盖住,伸臂将顾梦瑗抱出,顾梦瑗整张脸都盖在高衍的玄黑外袍下。高衍抱着她疾步走进大门。 整个过程,高衍都未再看那神秘女子一眼,即便是错身而过的一瞬间。 众人纷纷行动起来,王府门口一阵忙乱,另有家丁忙着把其他车驾里之人抬出,陶夫人和连夫人浑身是血,身体僵硬,二人似乎已经气绝多时。有胆小的丫鬟被这场景吓得惊声尖叫,免不得被管家一顿责骂。两位夫人的尸首立刻被人用布盖好。 我捂住嘴,震惊万分,这般惨状,到底出了何事?那个神秘女子来头不小,似乎她是问题的关键,她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刻那女子却只是冷眼旁观着府门前的混乱慌忙,待得高衍离开,她斜倚侍儿肩头的娇弱忽而少了几分。一阵风吹过,她的面纱被撩起。我终于窥见她真容,傲然的目光,永远骄傲扬着的黛眉。 华阴公主!这张脸再过多久我都不会忘! 她冷冷一笑,华丽丽地一个转身,由侍儿扶着缓步行入府门,所到之处,众人皆俯首见礼。 我躲在角落里,盯着她长长的裙裾消失在门口,才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今天这是怎么了?宇文璞和华阴公主,当年在景国的故人一下见了两个,还有没其他“惊喜”?千万别说,待会我入府还会见到何太后坐在花园柳树下乘凉。那可真是惊吓不小! 只是,华阴公主与睿王虽为夫妻,但两地分居多年,怎么突然至此?更蹊跷的是她一来便发生这样的惨剧。 我悄悄绕到后门,在门外吹了两声口哨,此处距后花园不远,不知安安能否听到。不一会儿,院里传来两声同样口哨声,我兴奋地又回应了两声,却听得里头有人对话,便立马噤声躲在墙角。 片刻后,后门开了一条小缝,安安探出头来,惊喜道:“素华姐姐!”我急忙闪身进去。 “方才差点没被管家发现,好险!”安安一边感叹着,一边拉我藏到一棵树下,“素华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安安一头扑我怀里将我抱住,哭腔浓重。 我拍着她后背道:“别哭了,我没事,你怎么样?” 安安抬起眼泪鼻涕一起流的脸:“我很好,就是想你。素华姐姐,你这些天到底去哪里了?王爷没有处置你吗?你从哪里回来的?” 她这一堆问将我搅得焦头烂额,拉她便走:“回住处再说!” 回到安安居住的小屋,我猛灌了两大壶茶水,这才缓过劲儿来,摆出跟安安娓娓叙来的架势。 安安一脸期待地望着我,不料我的话就只有三句,第一句是我被带到了一处农家院落,第二句是在那里住了半个月,第三句是王爷再未提起那件事。 “就这样!王爷没有处置你?府里都流传你被赶走了啊!顾夫人还为把你赶走,大闹了一场,说是要杀了你才行!”安安听完我的叙述,从凳子上蹦起老高,两眼放光地直直瞪我,怎么也不相信我不过是在一处农家小院住了半月。 我突然反应过来高衍为什么要送我到坐看青山老了,我如果在这府里继续待着,只会是死路一条,顾梦瑗不把我整死是誓不罢休了。 “素华姐姐,你回来有什么事吗?要是没什么要紧的,就赶紧走吧!让人看见就不好了!”安安有些害怕地望了望门窗。 “不会有人来的,今天府里出了大事,大家忙那些事都顾不过来。” 安安一脸疑惑:“大事?什么事?前几日才出了件大事呢!” “前几日怎么了?”我心头一紧。 安安小心地望了望紧闭的门窗,颇为神秘道:“王妃来了!” 我无奈摇头,还当是什么秘密:“这我已经知道了!方才在门口看到了!” 安安凑过来小声道:“你别看她漂亮,可老是板着张脸,高高在上的样子,对待下人也凶,还没顾夫人的一半好!” “嘘”我急忙示意她噤声,起身探出门外观望了一下,将门窗重新关好,坐回桌前:“她什么时候来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你一一讲给我听。” 原来我被送走的第二天,华阴公主就从京城来到了西建城,从未谋面的主母到来,全府上下皆如临大敌般恭候迎接。华阴公主自恃皇家血统,为人高傲。但入府后的这十来日,睿王从未与她同房过,反而时常到刚失去孩子的顾夫人处陪伴安抚。华阴公主倒也不恼不气,拿出主母的气度来,屡次看望顾夫人,对其很是看顾。 此外她还将府里大小事务一律揽下,为府里定下了些大小法律,比如说花奴不得走出花园和后院半步之类的规定,所以方才前门那般忙乱,安安不得出门也不知。但连安安也看出几分,睿王对华阴公主礼貌客气,与其说是相敬如宾不如说是冷冷淡淡。 安安说完,突然想到来般问我:“对了,方才你说,今天出了大事?什么事?” “陶夫人和连夫人死了。” 安安双眼圆瞪:“死了!不......不可能吧!她们今早不是随王妃去庙里祈福......” 我突然抓住了重点:“是王妃带她们去的?” 安安被我的神色吓到,惶然点头:“听府里人是这么说的,一大清早折腾得满府上下都知道了。连身子虚弱的顾夫人也去了,王妃说是请了一个高明法师为顾夫人作法去晦请吉。” “王爷怎么会允许?”我怀疑道。 “当时天刚亮,王爷还在军中未归。王妃就命人把顾夫人抬上车去了,我在花园都听到了顾夫人在喊叫......”安安说着突然也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线索,面色阴郁下来,“难道,难道顾夫人也......” 我突然明白了,果然如此,难怪高衍方才对华阴冷淡厌烦,他根本就是知道这幕惨剧是谁一手策划实施。 “顾夫人没事,只是受了伤。”我简短道,“具体情况,我还要亲自去看看。” “你要去看顾夫人?”安安惊叫着跳起来,“你不怕......” “我怕什么,我坦坦荡荡,什么都没做,我就是要向她问清楚!” 顾梦瑗所居小院此刻里外三层围满了家丁和侍婢,众人纷纷探首往里望去。我挤在外头,根本没人注意我。香儿哭着端了一盆红色的水从里出来。 房门突然开了,高衍阴沉得可怕的脸出现在门口:“哭什么哭,夫人好好的!都给我退下!” 众人急忙惊恐离开院门,一个侍卫急急行来:“启禀王爷,宇文将军已在议事厅等候多时,有要事禀告。” 高衍点头:“我知道了,你先退下,让宇文将军稍后片刻!” 那侍卫走后,高衍又折回屋里,隐隐传来抽泣和低沉的说话声,随后他出了房门,大步迈出院子。我急忙背过身去紧贴墙角而立,他没有看到我,只是吩咐属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随即便直奔议事厅而去。 我望着新添在院门口的岗哨,暗暗发愁,这下想进去见顾梦瑗更不容易了。 好在顾梦瑗所居惜园外有一片竹林,我可躲在暗处等候时机。不一会儿,香儿出得屋来,途经竹林似乎是往厨房方向行去。已过傍晚,她应该是给顾梦瑗取晚膳。 白日里日头毒辣,此刻却是乌云奔涌,沉闷压抑,天际不时滚过几道闷雷。不多会儿,香儿便提着食盒归来,我悄悄跟前去,竹林拐弯处四下无人,我快步上前,待她惊觉身后有人时,我已一掌挥在她颈侧,香儿随即软软倒下。 这招是在乌月离时莫褚老爹教我的最简单一式功夫,却也是被我使用最多的招式,屡次在关键时刻帮了我。将香儿背到竹林中,急匆匆脱下她衣服,趁着夜色将她衣服同我对调,扶她倚在一棵竹下,随即拎起食盒,低头往梦院赶去。 守门侍卫见是送饭食的丫鬟,便放了我进去。 推开屋门,外屋很暗,里屋也是光线晦暗,只余一点昏黄烛火。顾夫人向里侧卧在床榻上,锦被蒙脸,一头青丝流泻在外。 我轻叹一声,将食盒中的一碗八宝百合粥端出,轻轻走向床边。 顾夫人不知如何察觉我不是香儿,警觉地回头:“谁?香儿?” 她回头的瞬间我和她都同时尖叫起来。 她一张脸上裹满了白色绷带,只余一双眼睛在外,在昏黄烛火下煞是可怖,我手一松,瓷碗登时摔裂在地。 顾梦瑗尖叫的同时将脸捂住。 ☆、谁在谁心里 屋外急促的脚步声隔门传来:“夫人,出了何事?” 顾梦瑗定定望我片刻,我一颗心跳得剧烈,她若说我来行刺,我即刻便会毙命于侍卫剑下。思及此,我紧张地盯着顾梦瑗,只要她有任何呼救反应,我立刻会冲上去扼住她喉咙,同侍卫对峙。 不料,她长舒了一口气,虚弱道:“没事!打碎一个碗而已,你们下去吧!” 我也长舒了一口气,静静望她。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顾梦瑗的幽幽问道。 “不是,我是来......”想起我此行的本意,但此刻这种情况下却有些问不出口,“来看 看你。” 顾梦瑗凄然道:“看我做什么?看我究竟有多惨,看我还能不能博得王爷的爱......你当着如此好心?” 我一看她装柔弱的样子,顿时有些怒了:“不错,我没有那么好的心。你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感兴趣。只是顾夫人,你被人算计,你可想过你也曾算计过别人?” 顾梦瑗浑身微微发颤:“你现在得意了?高兴了?” 我有些好笑:“好吧,我直说了,我不是来看你多惨,也没有心情评论你家王爷妻妾之间的事情,我是找你弄清楚花园那夜和你小产的事。固然如你所说,我现在在哪里都受人嘲笑,就算要离开王府,我也要清清白白地走!可现在看来,我似乎选错时间了......还是改天吧。” 顾梦瑗突然出声:“站住!”说完急忙捧住自己的脸呼痛,差点滚下床边。 我下意识一把扶住了她,下一秒,她和我都愣住了。我直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了,这种女人,我还扶她干什么。 她一愣,不可置信地望着我,良久,眼中似有泪光凝出:“为什么?你不恨我吗?” 我叹了口气:“我当然恨你,你设计毁了我的名声,一再嫁祸于我,我可没有那么高尚大度!只是,我不明白,王府里还有其他夫人,你却单单针对我一个没有地位的奴婢?这是为什么?” 顾梦瑗眼中溢出些许泪花,似悲似苦,嘴里发出苦笑的呜呜声:“我也不明白,你不过是一个花奴而已,为什么会在王爷的心里?” 我浑身一震:“我在王爷的心里?”脑子里将这三年多来同高衍有过的的交集飞速过了一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她看出来啊,有些惶然,“这......这从何说起?” 顾梦瑗眼中充满了自嘲:“新婚之夜,我独守新房一整夜,满怀欣喜地等待着王爷揭开盖头的那一刻。天亮时分,他终于来了,她将我拥入怀中,久久不放手。他浑身的酒气,我却是一点也不介意。直到......直到......那一刻,我们最欢愉的那一刻,他居然冲口喊出一个名字,那声音虽不大,我暗暗记下了,素华!我当时虽不知这是何人之名,但心底却是难过到了极点,那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啊!你,你知道我有多屈辱多难过吗?”顾梦瑗浑身颤抖,激动不已地将我手腕紧紧捏着。 似被重锤狠狠捶在心上,死死盯着她,喉咙一时堵得慌。 “第二天,我便着人暗暗追查此事,我愿以为那也许是王爷的某个旧爱,但调查结果却让我大吃一惊,府里竟然就有一名叫素华的女子,就在后花园做花奴!我不敢掉以轻心,寻了个机会亲自探查。当日,在花园里,王爷斥责了打闹的葵夫人和陶夫人,又斥责了你。我感到有些异常,但却不敢肯定就是你,因为你不过是个有些姿色的粗使丫头,王爷缘何看上的你,实在费解!” 我不可置信地摇头,心中一时百般滋味,。 顾梦瑗望着我的眼神哀婉凄离:“但我还是决定弄清楚,于是主动接近你,以给你送药为契机试探你,可无论我提王爷对我如何如何好,你都一点不在意,我有些怀疑时自己判断失误。那天,我和王爷从紫藤花架下走过,见你在绑架子,我那么幸福,你却毫无反应。我心生一计,趁王爷不备,你们又低头之际,伸手将花架上的一根未绑牢的草绳拉开。花架倒下,王爷居然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救你,而我却被他随手松开摔下。那一刻,我的世界碎了,梦也醒了,我知道,就是你!” 我怔怔摇头:“所以你设计我与人通j,让我身败名裂、臭名远扬,再把我赶走。” 顾梦瑗泫然道:“我以为这样,他肯定不会把你留下了。可我万万没有想到通j这种的丑事,他也愿意为你遮着掩着,说那个男人是个刺客,劫持了你!还不准府里的人乱说!他如果心里没有你,他为什么会在乎一个奴婢的名声?” 我心里更凉了:“然后你就瞒着他,把我调到你身边,再伺机除掉我?难道说真的是你对自己孩子下的手?可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顾梦瑗眼神决绝道:“他根本就不爱我,上天却偏偏让我在这个时候怀上了他的孩子,我恨你!即便是得到他的宠爱又怎样,我看得出他看你时尽力掩饰的眼神......” “你太傻了!纵使我和他有过过往,可你难道感觉不到他对你的感情吗?他有多在意这个孩子你知道吗?你们完全有机会开始的!”我也激动起来。 顾梦瑗眼中悔恨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绝然道:“那又如何?他在意的不过是我为他传承的血脉,他心底根本没有我!你以为我顾梦瑗是什么人?他是我的梦,是我从小种在心底的神,我历尽艰险,不顾一切来到他身边,我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我要的是他的心!” 我震住,我从来没有发现顾梦瑗是一个这样决绝的人,如果没有爱,宁愿不要这所谓的结晶,顺便再嫁祸于我,让高衍对我彻底死心。 顾梦瑗摇头:“我以为从此以后,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了!他跟我说已经把你赶走了,我当然不信!可我派去追查的人都没有再回来。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被他藏在了某个地方!一定还在!我唯独没有想到王妃她......”说着她抚上自己裹满绷带的脸。 想到白日的一幕惨剧,顾梦瑗的眼神变得惊恐和愤恨,往床里侧瑟缩身子,直摇头,泪珠大颗大颗滚落沾湿绷带,死死攥紧我手腕。见此情景,我忍不住蹙眉,不管她曾对我做过什么,她这样子的确很可怜。华阴公主自小在争宠夺嫡的宫中长大,此等阴毒手段自然不在话下。 “顾梦瑗,害人终害己,以你的温柔聪明,也许有朝一日真的可以得到他的心,可是你......”我轻叹。 “他的心?我如今容颜尽毁,拿什么留住王爷!他若在意我,为何到现在还不来看我?”顾梦瑗像一个被夺走玩具的孩子般,无助地望着我。 我一时无语,正在此时,突闻门外传来了熟悉的靴声。 顾梦瑗一怔,我即刻从床边弹起,高衍忧心如焚地推门而入,带来一阵微凉的夜风,急匆匆奔里屋而来,他看见我的瞬间眸中寒芒闪过:“你!你怎么在这里!” 还没等我说话,他已经大步行至我身侧,抓住我手腕:“有谁看到你进来?” “怎么?又要找我害人的证人么?”我冷冷回道。 他蹙眉叹了一声,毫不客气地上前拽住我的手臂,将我拖至屋门外交给沈敖:“把她送回去,保护好了,若有任何阻拦,格杀勿论!” 我自然知道他又要把我送回“坐看青山老”,可我不想一直顶着个罪名不明不白地躲着,就算已经想明白,不在乎他了,可我也不想沐素华这个名字永远背负着一个通j和杀人的罪名。 我努力挣脱他的手:“我不回去,你要我躲到什么时候?说不清楚事情,我就不回去!进去!当着顾梦瑗的面,我们说清楚!” “要说清楚什么啊?”一个女人的悠然发问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夜色中看不清楚人,但见那女子丝缎长裙闪闪发光,云髻峨嵯,珠饰琳琅。 我愕然,就算看不清相貌,这架势在这府里也只可能有一人——华阴公主! 高衍面色沉下,眸中精光一闪,上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王妃今日受到惊吓,为何不在房中休息?” 华阴欲迈步入内,却是被门口侍卫挡住,她挥掌便给了侍卫响亮一掌:“不长眼的奴才,看不清是谁吗!” 高衍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是本王的命令!惜园不得随意出入。天色已晚,王妃还是及早回房歇着吧!”他冷冷盯着华阴公主,黑沉沉的天空滚过一道惊雷,勾勒出阴云密布的狰狞景象。 “不得随意出入,那那个贱婢是怎么回事?”华阴凌厉目光扫过来。 我将头低下,当年京城睿王府的兰夫人,我相信她一定还记得。 高衍不动神声色地将我挡得更严实,冷冷一笑:“处置一个婢女,就不劳王妃操心了。顾夫人受伤需要静养,王妃请回!”言毕拽着我的手将我拖进屋。 高衍将我跌跌撞撞地拉进屋,把门很快合上,还紧紧攥着我的手腕。 刚不是要把我送走吗,怎么又拽回来。我被高衍的这番举动搞懵了,甩开他的手,他似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然后走向里屋。 “收拾夫人的东西,日常日品、药材、绷带,一样不要落下,天亮前,我们必须出发!”他边走边吩咐道。 我冷笑一声:“我已经被赶出王府了,不是这里的丫鬟,你没有权利吩咐我做事。”说完我拍了拍他刚才抓过的地方。 高衍止住迈进里屋的脚步,回身走到我身边。眯眼看我,突然一把抓住我胳膊将我拉进,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想以兰夫人的身份出去和华阴公主会会面吗?” 我一怔,他冷冷一笑,随后道:“总是这么不知死活,我费尽心机制造假象,让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居然又自己跑回来?现在外面危险重重,你最好乖乖听话!” “这么说,还是我不领你的‘好意’了?”我故意将声音提高。 高衍蹙眉凑过来:“如果你还想活着见到莫褚和哈戴,你就听我的,保护好自己!” 我一惊:“莫褚......” 高衍一把捂住我的嘴,几乎把我拽到了怀里:“他没有死,当年死的是别人,华阴他们都被骗了。” 我惊讶不已,努力在他眼底寻找可疑之处,但是他的样子又不像在撒谎。 “如果三年前,不是你跑了,你早就见到他了。我本来就打算平定西建之乱后,带你去见他的。”高衍似有些自嘲地说道。 我仔细看着高衍黑曜石般的眸子,他的心思真复杂,是真的要保护我,还是又要折磨我? “什么都不要问,跟我离开这里。”高衍最后说了这句话,然后向里屋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不好意思,更晚了,今天过敏去医院看病耽搁了。 偶在这章又埋了个伏笔哟,哇哈哈哈 ☆、百里寻夫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如果你是怕我被死在华阴公主手里,那我谢谢你的好意,你多虑了。只要你放我走,还我自由!保证不再追查我的下落,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不要再出现,我绝对能保护好自己!” 高衍有些恼怒又有些无奈:“你为何总是这般固执,你就不肯依靠我一下吗?自由与依靠旁人就真的那么水火不容?” 我冷哼一声,不再看他。正在这时,里屋顾夫人突然喊道:“王爷,是王爷回来了么?” 高衍回头看了看里屋,又看了看我,做了退让:“好,我跟你做笔交易怎样?你帮我照顾好梦瑗,等这阵子过去,我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我睁大眼睛,随即泄气:“行了吧,你说的话,几时算过数。”但心里也在盘算着,我当时和另外三个人一起穿越过来,也许她们三人也遇到过紫陌老人。崔颖最后的日子是和莫褚一起度过的,莫褚一定知道崔颖最后是以什么方式离开的,兴许从他那里能得到些关于紫陌老人的消息。 “我不会食言的!”他笃定道,“做不做这笔交易,你自己看着办。” 说着他便往里屋走去,我咬了咬唇,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三年我都捱过来了,这几日难不倒我。 高衍侧首看了看我,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我瞪了他一眼,扭头不再看他。 我一直在等紫陌老人说的机缘,他当日告诫我:“万事莫执念,芳菲逐流水,繁华皆云烟。”现在这个时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应该到他说的机缘了吧。 我想着便跟在高衍身后进了里屋,着手去收拾桌上的东西,刚碰到梳妆台上的妆奁,顾梦瑗就捂着脸叫了起来:“不要带那东西!” 高衍叹了口气,上前拥住她安慰:“没事的,梦瑗,等你的脸好了,就可以用了。我带你回去找我的母亲齐王妃看看,她对治疗疤痕很擅长。放心吧......不用过多久,你又会像从前一样漂亮......” 天还没亮,我们一行人就出发了。我和顾夫人同坐一车,香儿没有一起跟去。 我本以为高衍要带着顾梦瑗去找齐王妃,可不料,我们一行人却是朝着沧河方向行去。高衍让人护送顾梦瑗先住在一个叫祁镇的地方,然后留下一部分人保护,自己急匆匆带兵走了。 一路上我就发现不对劲,道旁随处可见衣衫褴褛倒在路边之人,哀鸿遍野,饿殍遍地。特别是但我们进入祁镇以后,我发现祁镇简直已经变成了流民的家园,那种景象简直惨不忍睹。 我们被安顿在一个干净的小院子,没有惊动任何人,从外面看只是一个普通的民间院落。唯一这个院子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暗藏在四处的隐卫将这里严密保护。 顾梦瑗枕着一个柔软的荞麦枕睡下,刚开始还由于疼痛和难过不断呻吟,喝了药后终于沉沉睡去。见她睡着,我便出门去打听消息,才知道这几日西建郡出了大事。 自夏至过后,连日来,西建郡多地连降暴雨,沧河水漫,决堤数处,房屋良田尽毁,淹死无数,十几万百姓遭受洪灾,流离失所。近日,陆续有灾民从西面逃难各城镇,携老扶幼,衣衫褴褛,饥饿仓皇,见人便讨食,夜间则是乡野草地、道旁水边随处便睡,其状甚惨。 昨天宇文璞亲自进西建城,估计就是同高衍报告此事。想来高衍已经是焦头烂额了,自己家里一堆大小老婆闹得火烧眉毛,西建郡又水灾泛滥。他离开王府本是去救灾的,却无奈还得带上顾梦瑗,只怕华阴那个狠毒的女人再伤害她吧, 那么我呢?他为什么也要带上我?我不想把这当做他对我的保护,他现在做什么都让我觉得厌恶。 一连几日,顾梦瑗都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靠在床上发呆,她的脸每天都要拆下换药,每次换完,我都忍不住作呕,华阴太狠了。一张脸布满了刀伤,没有一个地方不红肿化脓,好端端的一张脸就这样被毁了。 自从我们俩把话说开后,她时常一整天一整天的沉默,我也时常沉默,不断回想紫陌老人说过的话,仔细寻找玄机。 顾梦瑗不再针对我,或说也没有针对我的必要了,这给彼此省了许多麻烦。 这天傍晚,沉默一整天的她突然坚定地要求,要去见高衍。 我头疼不已,姑奶奶啊,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还能到抗洪前线给你男人添乱?可顾梦瑗不管,一定要去找高衍。 我急忙劝她说,说脸上的伤需要在干净的地方静养,不然不利于伤口愈合。本以为爱美之心会让她止住这个疯狂的想法,却没想吓不倒她,反而激到她,竟然以死相要挟,如果不让她去见王爷,她就寻死。 我可怕她了,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高衍又该找我麻烦了,别把我离开的希望之光又给泯灭了。这院子里的隐卫当初只接到命令不让外人进来,可没有说不让里面的人出去,加之顾梦瑗的身份,大家只好听她的。 我们一路迎着灾民来的方向行去,引得路人纷纷讶然侧目。人人避之不及的决堤泄洪之处,我们却恨不得插翅飞去。 越往河边走,越是一片荒凉之景。离河较近的地方堆积着洪水冲刷的泥沙和废弃物,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牲畜尸体的气息,令人作呕。 傍晚时分,我们赶至一处河边,远远便看到屯兵远处的帐篷和在堤坝上忙碌的人群。我上前逮住一个军士查问睿王下落,才知道此处决堤下午刚堵好,睿王已经赶赴另一地临州。 我们又即刻马不停蹄地奔向临州,一路上雨越下越大,马车几次陷在淤泥中出不来,隐卫禀告说如果继续前行,难保不会遇上绝提的洪水,顾梦瑗却执意还要前行。 我们一路艰辛得赶到临州大营时,天色已黑,暗夜之中暴雨倾盆而下。堤坝上松油火烛晃动,来来往往的军士和征夫冒雨扛着沙石袋往投往河中。前方又溃堤了! 我跟顾梦瑗说去找睿王,便跳下马车。我浑身湿透,方才下车帮忙推车,裙裾被泥水裹成一团,行走十分不便。此刻在暴雨中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一抹脸一把泥水。放眼望去,四处泥水横流、湿滑无比。 河堤边众人只顾低头扛着装沙石的粗麻绳口袋,我一路寻去,都不见高衍的身影。浑浊的河水汹涌咆哮,前面有一处水流湍急,正是决堤之处。 我往那里眺望,决堤之对口有一玄黑大麾之人在冒雨指挥,一士兵路过他身边时将石袋滚落,他毫不犹豫将其捡起往前几步投入河中。众人见王爷身先士卒,更加倍卖力。 振聋发聩的水声雨声中,我奔到决堤之处岸边,对着对岸使出浑身力气喊道:“高衍!” 他应是听不到,但不知为何,竟抬眼往此处看来了。他沉沉目光隔着决口的大堤,隔着咆哮的洪水,隔着如瀑的雨帘遥遥望来,似乎有些担忧。他往前迈了一步,似乎?br / 陌上芳菲尽第3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32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32部分阅读 乎想看得更清楚。但随后又有下属上前跟他禀告什么,他撤回了目光。 石袋扔到滚滚洪流中犹如小石沉海一般,转瞬便无踪影。粗麻绳口袋本来就数量有限,若是再现代还能加紧生产,可在生产力极不发达的古代就麻烦了。估计数量已经不多了,高衍便指挥着军士和征夫们推着用铁链拴起的巨石前往堤坝,口中的号子在风雨河水咆哮中雄壮高昂。 巨石滚入,众人在岸上如拔河般死死拉住,但洪水迅猛,竟然拖下一队人如水,顷刻便消失在水面。 我急得直跺脚,突然听得有人在身后喊我,回头一看,居然是沈敖。 “沐姑娘,这里太危险,王爷让我赶紧带你离开!顾夫人呢?” “顾夫人要见王爷,谁都拦不住,只好带她来了。你回去禀告王爷,她没事,在车里等着他呢!”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答道。 “沐姑娘,请你跟我离开!”沈敖见我仍望着河堤,有些焦急地催促。 我忧心地望着滚入河中又不断被冲走的石块,答非所问地说:“这样不行,我们必须找些大家伙来堵住决口!”放眼望去,眼前的稍大物件惟有来往推土小车和远处运送货物粮食的军用马车。 “沐姑娘,你还是赶快离开吧,王爷的命令”沈敖蹙紧眉头看我。 “我还没那么脆弱,你们这么多人不都在大堤上么?没事,王爷要怪罪你,你让他来找我,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现在早一刻挡住洪水,下游就少淹没几个村庄。没时间了!把你令牌借我一用!”我对沈敖催促道。 “这,可是”沈敖犹豫片刻,似下了什么决心,随即解下令牌递与我,我感激接过:“谢谢!”随即转身奔至一个略高的小土坡,“奉睿王之令!”我将令牌高举至头顶,对着来往的军士高声道:“王爷有令,用铁锁链将所有军车和小车连起来!即刻行动!快!我们只有一柱香时间!” 沈敖在身后惊诧地望着我,我却来不及解释太多,扯上他:“你也一起帮忙!” 除去继续搬运石袋的征夫,众人同心协力,不过半个时辰,一堆奇形怪状的庞然大物就已绑成。 一众人喊着号子,将那个庞然大物推向决口。车上、车与车之间都架实了剩下的石袋和一些石块。 连成一体的车辆滚落河中,撞击在高衍先前带人投下的巨石上,半数粉碎断裂,但是还是有一部分连在一起,这些残骸支撑着那些架实期间的石袋,洪水被堵住了一部分,决口的水流变小不少。 决口对面,高衍又下令众人往河中不断投掷石块,越来越多的石头堆积住,洪水渐缓,决口终于堵住了! 我高兴得一跃而起,压根就忘了此行的目的。 青黑的天空中几道惊雷远去,雨也渐渐小了,我将令牌还给同样高兴不已的沈敖,抬头便见高衍踏着刚堵好的沙石堤大步向我行来,目光沉郁,脚步稳健。这才想起还有个顾梦瑗,心往下一沉。 暗夜沉沉,身畔洪水咆哮,脚下泥水横流,此刻我们浑身湿透的二人就这么静静对峙着。 “谁让你来的?”他冰冷的声音里竟有点点焦灼。 我满不在乎地望着他的眼睛:“你的鲜花要见你。” “我问谁让你来大堤上的!”高衍一蹙眉有些不满。 我心头一紧,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关心我吗?但还是一仰头答道:“我让我来的!” 高衍训斥道:“胡闹!这种地方岂是女人可以来的地方!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离开?”虽然生气,但是他眼中多了些紧张和担心。 “你凶什么凶?这怎么不是女人可以来的地方了,你就是大男子主义严重!我告诉你,女人能做的事情多了!”我回瞪他说道。 高衍压了压怒火,点头道:“好,我不管你不要命地瞎跑。我现在问你,梦瑗在哪里?我让你好好照顾她,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下?” 我长舒了口气,果然是我多想了,他根本不担心我的死活,而是在关心顾梦瑗,这么想着抬手指向马车的方向:“喏,她在那里!” 高衍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大步往顾梦瑗所在的马车行去。 一幕百里寻夫的感人故事,最后在两人的相拥中结束。我怔怔站在已经渐停的雨中,长长叹了口气。 顾梦瑗坚决不肯离开高衍,死活都要和他在一起。顾梦瑗的倔脾气一上来,高衍都没有办法,只好随军带着她。又是吩咐我照顾好她,不能让她出一点差错。 我没有办法,无奈地领了命,要不是想早点离开这个时空,我才懒得听他的话。顾梦瑗想除掉我的原因是怕高衍对我旧情重燃。只要他继续对我凶,我继续对他视而不见,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们对我的关心,我时不时就过敏了,很是无奈哈哈大家的关心让偶好开心呢,偶会注意身体滴,继续奋战写文回报大家~ 今天修文,好几个地方不满意,重新写了一下,所以又更晚了,不好意思呢~ ☆、平安堰 两天后,高衍又率军赶往了沧河上游,我在马车里照顾着顾梦瑗,一路上难免有士兵猜测这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不知内情的人,只知道他带了爱妾,搞得他跟一天离不开女人似的。 我冷眼旁观,幸灾乐祸地想活该高衍毁名声! 沧河岸边,放眼望去,四野房屋倾塌,正是青苗成长时的农田悉数尽毁,残梁断椽埋没在鲜红的淤泥中,一片触目惊心的破败之景。 扎营下来,我出帐篷给顾梦瑗去取清水,刚好听到了站在河边的高衍和宇文璞的对话。 高衍负手身后,极目四野,痛惜道:“此处本是良田万顷的平原,可每到夏季便水患频发,鲸吞良田,侵扰民生,百姓流离失所。” 宇文璞摇头:“唉,这江河交汇处既占了冲积平原的好处,也难免遭到洪水冲刷。须得治水才行。” 高衍点头:“我来此三年有余,请专业工匠修筑的堤坝不下数十座,奈何还是阻挡不住洪水侵袭。” 我也长叹一声,转而望着江河分流处的小沙洲,突然有了灵感,想要开口却忍了忍,转身走了。 入夜,高衍在用布帘隔开的外间帐篷同宇文璞和齐颂等人商量沧河水利之事。我和顾梦瑗在大帐里间,她不知睡着没有,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我坐在旁边的地铺上,高衍他们的谈话一丝不落地都听到了耳中。 夜深了,高衍才散会让众人回去,听那意思是明天要请几个工匠过来。 过了很久,他依旧没有进来,还在外面点着油灯做着什么。我转出帘布,看到他正借着昏暗的灯光在翻看着一本书。 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抬起头,习惯性地蹙眉。说习惯性,是因为我发现他只要跟我说话,必然是要皱眉头的。 “你出来做什么?回去照顾好夫人。”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一本正经地说:“要治水,得因地制宜。” 他很诧异我突然说出这话,扬了扬眉毛,摇头笑道:“进去睡觉吧!我再看会儿书。” 我见他根本不在意我说的话,便搬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兀自道:“治水可以堵也可以引。就像是梳头发,如果下面打了死结,你一味地揪紧往下拉,最后的结果只会是揪痛头皮,扯断一部分头发或发尾。但如果你上梳梳下梳梳,上下都疏通,不但很快就能梳开了,而且还不痛。” 高衍听得入神,蹙眉望着我,像是思索什么。 我继续道:“沧河河道泥沙淤积,何不用引来治洪。今天我发现沧河和支流分界的地方,有一个小沙洲。那个小沙洲就是关键,我们可以利用沙洲将洪水分开,一面疏通河道,一面分流洪水,不至于让夏季洪水全都奔沧河下游去了。” 高衍眼中一亮:“好主意!”但随即审视我,“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摇头:“这哪是我想出来的,书上学的,都是前人做过的事。”我可不敢贪功,更不敢把这功劳从李冰父子身上抢过来。 高衍黑曜石般的眸子紧紧盯住我:“我几乎看遍了所有的水利书,但是从来没有看见你说的这种方法,你那本书在哪里?可否借我一阅?” 我低头看着潮湿的地面不语。那本书是有啊,高中地理课本,可惜我想借你也借不了。 半晌,我抬头,发现他仍目光熠熠地看着我,还在等我的回答,想了想说道:“那本书本来是在的,在乌月离,不过估计已经被毁了。” 虽然我撒了个谎,但高衍明显有一丝触动。是的,提起乌月离就像是揭起彼此的旧伤疤一样,他没有再问。 帐篷里的气氛一时让人有些窒息,我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嗯,那个,我说的只是一个大体的想法,但是具体实施还要跟工匠们商量,包括沙堰的形状、大小都要计算好。” 高衍点头:“好,等明日工匠来了,你们仔细商量。” 屋里又陷入了安静。高衍静静地看着我,三年多来,他从来没有用这样平静的目光看过我,虽然那目光中还有一丝探究和疑惑。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安,我这样是在帮他吗?当然不是!我肯定地回答自己,我是在帮那些流离失所受苦受难的人!这一路上,这种惨象实在让我印象深刻。我渐渐架不住他的目光,正在这时,帘子里面的顾梦瑗又低低地呻吟起来。 高衍像是从迷梦中惊喜,撤回目光,急忙起身走向里面。不一会儿,高衍安抚着顾梦瑗,哄她睡了过去。他转出帘子,见仍杵在原地的我游神的我,有些不解:“你还不去睡觉,明日还要和工匠们商量事情。” 我往里间走去,躺在湿漉漉的褥子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连日大雨,虽然铺了草垫和褥子,但从潮湿地面渗上来的潮气仍让人睡得身子发凉、关节酸痛。 半夜,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推我胳膊。我睁眼,朦胧中看见是高衍。他说:“到床上睡去。” 我很诧异,怀疑自己在做梦,他微微蹙眉,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到床上睡去!” 我还犹在震惊中,他已把我打横抱起,放到了顾梦瑗的身边。我下意识挣扎,他瞪了我一眼,那种感觉很奇怪。多久我们没有过身体的接触,我甚至能隔着薄薄的中衣感觉到他的心跳。黑暗中,他黑曜石般的眸中像流淌着一湾看不清的泉水。 我侧首避开他的目光,他也收回目光,不由分说地给我盖好了被子。自己利索躺到了我刚才睡的地铺上。 床上果然舒服,被窝里干燥暖和,甚至还有他身上的余温。顾梦瑗在梦里紧紧地向我靠来,我觉得很尴尬,这算什么? 高衍低低说了一句:“你老是哼哼腰疼腿痛,不要影响了梦瑗睡觉,她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我恍然大悟,我刚才说梦话了?看了看顾梦瑗,一张脸被白色绷带裹住,看不见表情,但是听得出她的呼吸平稳缓慢,似乎并没有像高衍说的,被我说梦话吵醒了。 “我不和她睡一起!”我压低声音说着,一骨碌爬了起来。 高衍无赖道:“你难道想下来和我一起?” “你!”我气结,“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无耻的人!”我跳下床,想绕过地铺往帘外走去。高衍伸手将我往后一拽,我便跌倒地铺上,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后脑勺撞上他的下巴,我顿时惊呼出声。 顾梦瑗被惊醒,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引人遐想的画面。 我又怒又羞,反手便给要给高衍一巴掌,高衍将我的手架住,也不管顾梦瑗了,拉着我便出了帐。 “既然睡不着,不如我们出去走走。”他对我说道。 我挣脱他的手:“你有完没完?你想怎样就怎样!我才不听你的,我要回去睡觉。” 高衍转头露出得意的一笑,那种眼神就像在看一只钻入捕鸟笼子的小麻雀:“去吧!地铺今晚是我的了,你要是还想和我抢......” 我努力压下自己的怒火,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可是我真的很生气!我走还不行吗?我现在只想远远地离开这个人,于是我转身拔腿就跑,仿佛只有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才能驱散心中的郁结。 奔出很远,已远远看不见了营地,心却愈发茫然,终于跑累了,寻了处灌木高地倚树坐下,对着远处静静发呆。 四周一片漆黑,我木然坐着,并不觉害怕。望着青黑的天空,渐渐有些疲惫,眼皮也开始打架,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树桩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高衍叫醒的,身下柔软干燥的被褥告诉我,我绝对不是靠在树桩旁,也没有睡在地铺上,而这张床也不是顾梦瑗睡的那张。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忍住了发问,蹙眉瞟了高衍一眼。 高衍把一套军服扔到床边,淡淡道:“走吧,工匠们来之前,我们先去看看地形。” 这套军服有些肥大,我穿起来,活像个小丑。高衍这样做,应该是方便我待会儿去见那些工匠吧。 出了营帐,发现沈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终于忍不住偷偷问道:“昨夜那个疯子去哪里搞的床?” 沈敖听我说那个疯子,有些尴尬又有些想笑,但还是低声告诉我:“王爷将废弃的木船劈了,现搭的。” 我恍然明白,难怪那床有点不稳,还有点歪。只不过这么说,昨晚,他一直没睡? 高衍似乎听到了我和沈敖在后面小声说着什么,回头望了眼沈敖吩咐他不必跟来,就他和我就行。沈敖领命,悻悻地回去了。 天边有一层薄薄的浅橙色朝霞,高衍带我划着小船到了河中的沙堰,然后精神抖擞地不断同我分析那个沙堰的形状有什么特点,一起考虑到河畔的灌溉。 这一晚上他就想出了这么多?我疑心他昨夜是边做床边想问题,仔细看他眼里果然有血丝,兴许真是昨晚一夜未眠。我想着,又自嘲一笑,不过这关我什么事,我帮他想出治水的好办法,他这么做全当时报答我了。 回到营帐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们一掀开帘子,便见顾梦瑗戴着面纱斗笠跪在地上。 高衍急忙去扶她:“梦瑗,你干什么?地上湿,你快起来!” 顾梦瑗却一副凄切道:“王爷,妾身没能尽好为人凄室的责任,即没有为您生下一男半女,又不能再用笑颜讨得王爷欢心,更没能揣摩王爷心意,为您解除烦忧。妾身实在没用!” 高衍蹙眉望着顾梦瑗,我不耐烦地瞅着她表演,顾梦瑗如果还敢使什么阴招,今天就撕破脸皮说清楚吧! “好了,我知道你为我好,先别说了,起来!”高衍一把将顾梦瑗从地上抱起。 “请王爷听妾身说完。”顾梦瑗坚定道,“妾身也知道,王爷有些喜欢沐姑娘,不必顾忌妾身,王爷想纳便纳了她吧。” 我一惊,冷笑一声,随即镇定道:“不劳夫人为我做主,嫁娶一事,此生我沐素华已经不做任何想法。我早就打定独身的主意!” 高衍没有回头看我,只是身子微微震了震,对顾梦瑗道:“你别瞎想,现在养好身子要紧。” “王爷......”顾梦瑗正要说什么,突然门外侍卫来报:“王爷,工匠们已经到了。” 我没有看顾梦瑗,直接折身出了营帐。 晚上回来的时候,顾梦瑗已经恢复了正常,不知道高衍说什么安抚了她。我没有太多功夫去想她想干什么,治水成功,我就要离开了,随她怎么闹吧! 随后的两天,我把想法跟工匠们说了,大家反复商议,然后不断修改,沧河沙堰图终于出炉了。 我跟高衍讲述了我们的设计意图。在目前的沙洲上进行扩建,这个扩大的沙洲,以竹笼装卵石累积为分水鱼嘴,在鱼嘴分水堤的尾部修建泄洪道,整个沙堰歪向沧河的支流,以便于洪水从沧河河道分流到其支流,同时还能让兼顾了沧河沿岸的灌溉,借此修建一批水利灌溉工程,发展两岸农业。 高衍即刻下令,等洪水一过,就开始修建沙堰。众人退下后,我还在高兴中没回过神来,这当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就是提供了点想法,具体的设计和计算都是那群勤劳勇敢的工匠们!只是一想到自己可以为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做一点事,顿时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起来。 正兀自乐呵,想象着以后两岸瓜果飘香、丰收田野的情景,就察觉一个人影笼罩在身后。一回头,正对上高衍熠熠的黑眸。 “谢谢你!沧河沿岸的百姓都会记得你的!” 我轻哼一声:“我还以为你要给我立个雕像。” 高衍一笑:“雕像?不现实,不如这沙堰的名字由你来取。” 我想了想:“那就叫平安堰吧!保一方平安,百姓富足。” “好名字!听你的,叫平安堰”高衍点头。 正在这时,帐外一个声音高喊道:“报!王爷,急报!”高衍面色一凛,便宣那人入帐。 “启禀王爷!夷人五部结盟侵扰,已占邕津、连水两地,所过之处劫粮掳妇,死伤无数!”年轻的脸庞上有晶莹的汗珠留下,似乎跑了很远的路。 高衍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线杀机,思索片刻:“传令下去,从祁镇速调百骑人马,传令宇文将军至此,大堤军队由他指挥!” 两天前,宇文璞被紧急调回了祁镇处理粮食紧缺,不想刚走没几天就要回来。 “王爷,夷人有数千人马,仅一百人马......”急报军士讶然。 “一百足矣!”高衍沉声道,眉目间自信盎然。 夷部?一提起夷部,我就想起了那个天真浪漫的依琳公主,当年,睿王应该是没有娶她,要不然她现在也在王府里参与宅斗了。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身边没有人知道,王府里的人也不会告诉我。 一百骑,依琳可曾经把高衍的军队绕进瘴气林里,损失不小啊。一百骑能解决吗? 传令兵退下后,高衍侧首看我,突然神色严肃:“你刚才也听到了,我要出征,顾梦瑗就由你来照顾。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是你照顾好了,还能弥补你以前的过错。” 我心底一声轻笑:“弥补我以前的过错?我什么错都没有,是你眼睛瞎了!” 高衍不悦地盯着我:“嗯?” “你放心吧,我现在恨不得督促你俩上床,赶紧生了娃,让我走!”我故意把话说得很露骨,还对他扬了扬眉毛。 作者有话要说:偶继续狗血李冰父子晚上不要来找我啊,等以后有机会去都江堰,我一定去给你俩上香~ ☆、爱妾之死 不出一个时辰,宇文璞便带祁镇的一百人马赶至,高衍同他交结一番便带兵往西行去。临行前,一向利落的高衍对宇文璞又补充了句什么,宇文璞扭头在人群中寻到我,眼中一亮,遂回首对高衍点点头。 铠甲生辉,刀剑冰冷,百骑骑兵整齐列队,如一片黑色的铁甲潮水。空气中夹带些铁与血的味道,更生出几分寒冷。 高衍身着紫金软甲外罩玄黑大麾,靴上马刺闪闪,猛然间他长剑出鞘,寒芒直指西面,一声令下,众人紧随其后向西袭去。 我望着那片铁甲潮水远去,一回头才发现有人立于我身后,正是方才从祁镇匆匆赶到的宇文璞。 “宇文璞!”我一回头,便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认识我?那天我在路上见到的人是你吧?”宇文璞惊异道。 “是我,呵呵宇文将军英名早有耳闻。”我急忙打着哈哈承认。 宇文璞开怀大笑,随后有些黯然道:“许多年不曾听人直呼我名字,除去我那妹妹也只有你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方才失礼了,还请宇文将军见谅。” 宇文璞却摇头:“不,你还是叫我名字吧,亲切些。”见我神色微怔,他以为我误会了,急忙补充道:“沐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我太想妹妹了,而你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他梗着脖子红脸跟我解释的样子让我想笑,但一想到他早已香消玉殒的妹妹,又觉得这个做哥哥的怪可怜,遂笑着点头道:“将军不必多言,我明白的。” 宇文璞微微一愣,朝我灿烂一笑。 他是个细心负责的男人,对我和顾梦瑗照顾得很好。顾梦瑗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是那些刀疤看上去仍是触目惊心。 已经过去四五天了,高衍还没有回来。我暗暗诅咒他干脆不要回来了!最好被依琳给迷晕拖到树林里扑倒了,然后入赘到夷部!不知为什么,我老是不自觉想着他穿上夷部的五彩花裙子是个什么样。于是,想象他穿着草裙跳舞的样子也成了我无聊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这天顾梦瑗精神很好,带着面纱斗笠,让我陪她出去转转。我们在军营中转了一圈,她兴致很好,又说想吃西建城陈记野菜粽子,我从来不知道西建城里还有这样一家店,野菜馅儿的粽子也是头一回听说。 最近这些日子,她明显瘦了很多,难得今天胃口大开,我喊沈敖去买,顾梦瑗却道:“还是麻烦你跑一趟吧,最近脸上绷得紧,我寻思着要买瓶玫瑰露,男人家的,哪会挑啊?” 我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但顾梦瑗最近的精神确实好多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她那么爱高衍,一定是想脸早些好起来的。唉,那满脸的疤,想不绷紧都难。 我便让沈敖在帐外好好看着,自己骑上马就往西建城飞奔。 下午时候,我从西建买了东西返回大营时天气很闷。夏季的天气阴晴不定,方才还好好的晴天,飘来一朵厚实的积雨云后便是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暴雨之景。远远见大营一片沸腾,估计是高衍打了胜仗回来了。 我暗暗蹙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话说没见到他的这几天,我的日子过得才舒坦呢!正想着,已经进了大营,大营里多了不少马匹和人,是高衍回来了无疑。 我从马上跃下,拎着包袱正要朝顾梦瑗的帐篷里走去,突然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给震住。 我一惊,那是高衍的声音!出了什么事?顾梦瑗在的那个白帐篷在我眼前放大,一种强烈的不祥感涌上。我快步走到帐篷门口,却迎面与一人撞上。 他赤红着双目,眼睛狠狠瞪我,一张脸被悲痛挤压得几乎像变了形。我怔住,他狠狠抓上我的手腕,手里的包袱应声落地。 我被他拖得跌跌撞撞,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而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牢牢夹住我的手,根本挣脱不得。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喊道,气极了便低头去咬他的手。 已经出现一个清晰的血色齿印,他依旧不放手,一声不哼,拖着我往大营外的河畔走去,周围已经没有了人影,只有我们俩和涛涛的沧河水。 他甩开我的手,我喘着气揉着被他捏红的手腕,狠狠瞪他。 他恨声道:“梦瑗死了。”像是质问又像是告诉。 我怔住,半晌才摇头:“不,不可能......她上午还好好的,说要等你回来......” “你不要再骗我了,侍卫说你和她长谈了一上午,你们说了些什么?你又告诉了她些什么?”高衍痛心不已,抓住我的肩膀摇晃。 “我没有和她说什么!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你都拦不住!我要是知道她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寻死,我怎么回去买那劳什子的粽子!” 顾梦瑗那般追求完美的性子,毁了容,她肯定是活不下去了。她心里知道,那样的伤疤,怎么能治得毫无痕迹?原来,她执意要来看高衍,是为了再多待几日,然后就...... 我正想得出神,高衍那张愤怒的脸又凑了过来:“想好怎么圆谎了么?” 我一时怒从心生:“高衍,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个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什么每次顾梦瑗出了事,你都要算到我头上?你到底有没有调查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说是我做的,那你倒是说出我这么做的动机啊?” 高衍黑曜石般的眸子翻涌着更多的情绪,他握紧双拳,紧紧盯着我,是的,如我所说,他根本说不出动机。 我一笑,“嘿嘿,你难道要说我在嫉妒?哈哈......我告诉你,你再娶一百个顾梦瑗,我都不会有什么感觉!只要你的小身板受得住!” 高衍喘着气望着我,眼神中居然有一种挫败感,他紧蹙的眉头像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我们两人就这样站在河边对峙着,乌云密布的天突然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河水也越来越湍急,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水,天上是水,脚下是横流的泥水,身边时奔腾的洪水,也许脸上还混合着我的泪水。 不知是不是雨水在脸上流淌的隐蔽感觉,让我憋了许多天的泪水在顿时暴发了,我难过,我委屈,可是在这个鬼地方,没有人心疼我。 高衍静静凝视我我,眼神突然变得疲惫而痛苦。他伸手解□上那不断滴水的玄黑大氅要披到我身上,我像被刺扎到般,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他眼底骤然浮起一层恼怒,我望着他绝望一笑:“说到底,你不就想让我给你的老婆孩子偿命吗?好,我还你!从此以后,我们谁也不欠谁!”说完,我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往身后的河中一跃。 雨帘中,我似乎瞥见高衍惊痛的目光,以及他急切扑来抓住我的手,只不过还是晚了一步。下一秒,我落入了滚滚洪水中。 水流甚急,匍一落水我便被冲出数丈开外,在洪水中翻滚起伏恍惚瞅见高衍将手中的大氅一扔,以极快的速度解开身上的紫金软甲,甩开的同时毫不犹豫跃入水中。 不谙水性的我没入水中,浑浊的泥水灌入口鼻,迅猛水势将我冲撞至什么物件上又即刻甩开,不知被冲出了多远,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被溺死的瞬间,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我携住,使劲托住我的腰将我往上举,面上一凉,雨点砸在脸上,终于呼吸到一口空气,呼吸间剧烈咳嗽起来。 高衍改为将我挟于腋下,一手搂住我保持不沉下去,一手划水,还得不时躲开水上漂来的巨物。 暴雨倾盆,没有方向的漂流,我只觉快要死了,但身侧那人紧抱的双手又让我感受到对生的渴望。 就这样,在洪水中沉沉浮浮不知过了多久,高衍的体力也严重消耗到了极点,耳畔的鼻息粗重混乱,划水的右手力道渐渐变小,只能勉强保持不沉下去。左手却依然死死箍住我。 我艰难道:“不用救我!我死活......都跟你.....没有关系......” 高衍依旧是那副紧抿双唇的冷峻样子,并不回答我。 一根浮木漂来向他那侧撞去,他浑身一震,蹙紧眉头咬紧牙关,左手却依然没有松,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你放开!”口中灌入不少泥水,呛得我直咳嗽。 高衍像从唇间狠狠挤出般,决然道:“不放!”,在振聋发聩的水声中这两个字铿锵而坚决。 我眼前一片模糊,天地间雨与眼前肆意冲闯的洪水连成一片,突然身后不知漂过一个什么物体,猛然击打在我们二人中间,顷刻间将我俩打散开来,我右腿剧痛,惶然地望着击散漂开的高衍,他的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惶恐,他伸手过来努力抓住我的手,却只够住了指尖。 “沐素华!你给我坚持住!”他恼怒地大喊。 我眼前最后闪过的画面是他伸臂奋力游向我的情景,而我渐渐沉下...... 周身忽而像像被炭火炙烤般滚烫,恍惚间还在汹涌的洪水中浮沉,朦胧中是一样温凉的物件抚上我额头,舒服无比,感觉到它要撤离,我伸手将其抓住,喃喃道:“别......别走......” 那温凉物件不再移动,转而包住我的手,不一会儿感觉到它又要离开,我按住它喊道:“别......”耳畔似乎有一声轻叹,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挨着唇边滑入喉咙,苦涩难当。“哇”的一声,我竟将其全部吐出,直扯得额头疼痛。 嘴角被人细细擦拭,那温凉物件将我手放开,缓缓抚上我面颊,随后停留在唇畔,片刻后,有暖暖气息碰触到脸上,温热的唇瓣即刻覆上,苦涩的液体随即灌入口中,迫我下咽后又开始第二波...... 朦胧之中,我处于半梦半醒的昏睡间,想努力醒来却怎么都睁不开眼,那些液体明明暖热,灌下 后却让我火烤焰炙的身体渐渐凉下,头也不再那么沉重...... 喉咙干渴欲裂,我下意识伸手往旁胡乱抓了两把,没抓着水却不经意碰触到一个温热的躯体,猛然间惊醒。 此刻我身处一个狭小山洞,高衍□着上身躺在我外侧,将洞口挡住。我里侧是一堆尚存余温的柴火,火旁由几支树枝搭成一个简易衣架烘着几件衣物,旁边还放着一个破旧的小瓷罐。 我惊恐地回头望向高衍,不自觉将盖在身上的衣物拉高,却赫然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正是他的胡服。我焦急地掀开一看,发现自己的中衣都好好的穿着,而且看得出是已经洗干净烘干过了的。 我心里一凉,转身望向身侧躺着的高衍。 他似在梦中也不安心地蹙着眉,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挺拔的鼻梁,削薄的双唇,他闭起眼睡觉的样子温顺而沉静,完全没有平素的冷漠。往下一看就触目惊心了,□的上身伤口蜿蜒纵横,其中心口处一道竖着狰狞伤口尤为显眼,正是我当年所刺。 只是,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起昨晚,我突然反应过来,那些场景一一翻上心头,羞愤恼怒一起涌上,只觉得有东西堵在喉咙里难受得要死! “怎么不再多睡儿?”他仍旧闭目,却突然出声。 我徒然一惊,险些叫出声来。这下也不用想怎么开口了,只管用尽全身力气把将身上盖的胡服狠狠甩到了他面上:“你个流氓!疯子!谁让你给我换衣服了!谁让你碰我了......” ☆、荒原历险(一) 他没料到我会冲他劈头盖脸砸过去衣服,一把抓住我还在挥舞的手,顶着衣服便爬了起来。我本以为他要勃然大怒的,至少也该是个习惯性蹙眉头吧,但是衣服下面的那张脸上居然挂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怎么?害羞了?” 我愣住,一时心头的火更盛,我要撞墙了!怎么能有他这种不知羞耻的人,我死死瞪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别用这种恨不得跳上来咬我一口的眼光看着我,要不然,我真的不敢保证我能像昨晚一样老实!”他面带几分无赖,慵懒地笑着向我靠过来,还一把抓住我要挠他的爪子,笑得更是开心。 我不敢相信地摇头,觉得他今天一定是魔怔了,不!可能是......是昨天在洪水中被什么漂浮物把脑袋撞伤了,选择性失忆了或者眼睛出毛病了!三年多来,他对我笑过吗?没有,所以他这一笑,只是让我毛骨悚然。 “你......你知道你是谁?”在我考虑到他可能撞出毛病后,问了这样一句话。 他眯眸望我:“你男人!” “无耻!”我骂道,他却依旧在笑。 啊!我要疯了,而他,是真的疯了!我生气地将他一把推开。他笑着腾出一只手抚上我额头:“烧已经退了。” 我仔细凝视他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眸底是星星点点的亮光,他到底有没有脑子出毛病?如果不是,那这算什么? 想起这三年来的事情,我冷冷将他的手打开:“退没退烧,关你屁事!” 他眸子一闪,微微笑了笑,也不恼:“衣服干了,我去洞外守着,换好衣服我们赶紧离开吧!”言毕便弯腰出了洞去。 他背对洞而立,高大的身躯将洞口挡去大半,我摸上支在火旁的衣服,还有暖暖余温......我暗自嘀咕,疯了。 “沧河沿岸又决堤了,昨天应该有人看到我们掉下河了。若是顺着河岸,宇文璞他们昨晚就能追上,看这样子我们应该是被冲到了哪个沿岸湖泊。顺着西边走,一定能遇上寻找我们的人,不多时便能回去。”高衍边走边说,似是安慰我又似在讲给自己听。 我强忍着小腿疼痛,跟上他的步伐。回望才走出昨夜歇息的小山包不远,而四面皆是一片红澄澄的泥泞和残乱的废墟,不禁叹了口气。 “我不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道。 “难道你想在这里喂野狼?”高衍笑着回头看我,半是恐吓,半是玩笑。 我没有心思考虑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便直截了当道:“我认为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必要。高衍,既然你已经不爱我了,为什么不放了我?你心里清楚,我根本没有做过那些事。” “就算我要放了你,你也不能留在这里啊。你看看这个地方,你孤身一人留在这里,只能是死路一条。好,我答应你,等回去了,我就放你走!”他语气轻松,似乎我们谈论的是一件很简单寻常的事情。 我瞬间瞪大了眼睛:“放了我?” 高衍笃定点头:“恩。从现在开始,你我解除主仆关系,你也不再是我的俘虏。等平安回到西建以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现在,你肯跟我走了吧?” 我眼中的亮光又黯淡下来:“你说话从来不算数,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相不相信我,你回去以后不就知道了。”他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落寞,随即眼神落在了我有些行动不便的右腿上,那里的裙裾已经破了一个大口子。 还没等我反应 陌上芳菲尽第3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33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33部分阅读 他已经走到我面前,蹲□,将我的裙裾提高,裤腿轻轻卷起,只见一道寸长的红肿外翻的伤口横贯小腿,由于被泥沙浸泡,露出的肉已经有些泛白发炎。 他一时眉头紧锁:“怎么回事?这么严重!” “可能是昨天在洪水里被划伤的,没事,就是破了点皮而已。”我将裤腿放下,顺便扯起泥里一根木棍拄上。 高衍起身,将眼中的笑意收起,沉沉望我:“怪我,昨晚只以为你是受凉发烧了,换衣服时也没有仔细看......” 我脸上挂不住了,冷着脸道:“你还要看什么?” 高衍无奈地收声,改口道:“好了,不要再逞强了,我背你走!”,他的目光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决。 “不用!”我捡起地上一根木棍,便拄着往前走。下一秒,手里的木棍被夺走,他已经岔到我身前,一弯腰便将我背起来。 我挣扎着要下去,他回头恐吓我:“不老实听话,我可要打屁股!” “你!”我又怒又羞,今天的高衍不正常得令人可怕!他却得意了,迈开步子往前走。 我伏在他背上,暗自思量,虽说他突然的转变让人不解和讨厌,但这不全是一件坏事。他一定是撞坏脑子了!我们在洪水中被一根浮木撞开了,估计就是那时他脑子被撞伤了。正好趁他脑子坏了,回去后赶紧把我放了。 高衍没有再沿着湖边走,转而往远离岸边的山里行去。 “为什么不沿湖边走?若是宇文将军寻来,会找不到我们的!”我挽着他的脖子奇怪道。 高衍侧首,微笑着同我解释:“湖岸脏乱,人畜尸体腐烂,瘟疫横行,你受伤不浅,已引起炎症,如果贸然沿河岸前进,极易染病。” 我的心一紧,他虽说的云淡风轻,可必然知道此举会使我们与寻找之人错过,还将要花上数倍的时间才能回去!而且这深山老林里,还面临着许多不可知的艰险。 我挽住他脖颈的胳膊不觉收紧,心里另一个声音响起——你不用同情他!你想想他是怎么对你的。这么一想,我突然心安理得了,只管趴着他背上,死死往下坠。 在他背上好啊,可以看天看草看花,还可以伸手去摘枝上的小野果,吃玩了往他身上一擦,之后继续勒住他。 走了好久,他突然轻笑一声:“你挽松点!我快被你勒死了!” 我冷冷一笑,就勒死你!还什么马革裹尸还,我就想把你勒死在这荒郊野岭。 入了山林,高衍便不时扭头观察四周。行至一处山坳,他将我放下,收拾了一些干柴火,然后寻来两个光滑石子,对着柴火一阵啪啪地打,不一会儿便窜出几朵小火苗。 “你在这里候着,千万不要乱跑,有火在,野兽不敢靠近。”高衍升完火,同我交代一番便往树林里钻去,他敏锐察觉我眼中的怯怯,补充道:“别怕,我就在附近。”说完冲我微微一笑。 我冷冷调转视线,谁怕了,本来我是不怕的,就是你那一句“野兽不敢靠近”才搞得有几分恻恻。的确,这可不比21世纪的野外,这是货真价实的原生态森林。四周林子里传出嚯嚯的叫声,还有些细细簌簌的声响。 望着高衍消失在树丛间的背影,当年在芳华园的阴影就冒出来了,我总觉得哪棵树背后躲着只狼或者什么熊之类,唱歌壮壮胆吧,反正逮找哪首唱哪首,胡乱瞎唱一气。 半晌,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背后靠近,我回头紧张道:“谁?” 灌木摇动,一个人分开树叶钻出,是高衍!他左手拎一只不断扭动的野鸡,还抓着一把紫红的野草,右手则用一片硕大的树叶窝成碗装乘着些清水,见我好好地坐在火边,咧嘴一笑。 我厌恶地瞟了他一眼,咽了咽干渴的喉咙,干脆扭过头不看他。他绕到我前面将那树叶递给我,我一挥手,那叶子里的水顿时泼出了一半。 “你......”高衍无奈地望了望我,随即促狭地一笑,举起剩下的一半水往嘴里送,一边眯着眼看我:“这清水可不好找啊,一小股清泉半天才滴了这么点,一会儿想喝都没有了。”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干脆背过身子对着他。他轻笑一声,似乎是喝完了水,然后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低叹。 我纠结地回头望了一眼他:“我宁愿饿死,也不吃你的东西!”说着赌气将那只就放在我脚边,正活力四射想要飞起来的野鸡蹬到他脚边。 那野鸡扑棱棱地闪着翅膀,冒起几根灰白花纹的小羽毛。 “你要去哪里?”他诧异道。 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去捕猎了,我也要去逮我的猎物啊!我不想和你这种混淆是非的无耻之徒同吃一锅饭!你我各自开火!” 高衍忍不住笑了,他那种笑容让我觉得受到了小视,便坚决扭头一瘸一拐走了。 四周的小动物一听到我的脚步声就立马逃窜了,我瞎转悠了半天,依旧两手空空。本来想去抓点小鱼小虾,可这鬼地方连个小溪都没有,真不知道刚才高衍去哪里收集的水,也许真是山洞里滴下来的。 我泄气地坐在一棵树脚,突然有刺刺的圆东西砸下来,隔着一层衣服还让我感到了刺痛。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个青绿色的小刺团。 “栗子!”我惊喜道,这是棵板栗树。我急忙爬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摇着树,虽然这棵树粗壮得很,但还是经不住我的“剧烈”摇晃,小刺团不断掉落。我兴奋地将其一一拾起,堆到裙子下摆里,不多会儿的功夫便是收获颇丰。 我正捧着这堆小刺球开心,听得一个声音出现在头顶:“不错不错,这几颗鸟蛋可以烤了吃。” 我一抬头,正好瞅见高衍从栗子树上潇洒地跃下,手里还稳稳托着几只花白的蛋,对我挑眉一笑:“你看你,差点没把这窝蛋给摇下来,幸好我手快接住了。来,给你!你的摇下来的猎物!”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我张大嘴巴站在原地。我“摇”下来?我现在怀疑连这些板栗都不是我摇下来的!我纠结地咬着唇,跺了跺脚,有些泄气。 高衍将野鸡架在火上烤着,然后靠在旁边看着,又抓了几根他采回来的紫红野草叼到嘴里嚼着,眯眼笑着看我蹲一边砸板栗。 我对他视而不见,只管将白白嫩嫩的板栗砸出来,堆在一旁。 他笑着凑过来,我头也不抬,冷哼一声,然后背过身去。这一转幅度太大,擦到腿上的伤,我口中“嘶”了一声,便跌坐回了地上。 高衍脸色微微变,伸手将我的裤腿卷起,然后把口中已经嚼细的紫色草茎敷到伤口处,又利索从自己亵衣上撕下一缕布条绑住。原来,那些紫红的草是治伤的草药。 我拍开他的手,要缩回腿,他却紧紧捏住脚踝,抬头笑着说:“别动!别以为我真不敢打你屁股!” 我火了:“高衍!你是不是真的疯了?你今天一整天都极其不正常,我不知道是顾梦瑗的死把你打击疯了,还是昨天在水里你被撞傻了!但是你别老对我笑行不行,我看着恶心!您还是板着脸吧!” 高衍眼中有一瞬间的难过,随后又恢复了笑意,使劲吸了吸鼻子:“嗯,鸡烤好了,你不想吃点吗?” 我彻底无语了,今天趴在他背上的时间,我已经仔细分析过了。他现在的状况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脑部受到外来猛烈撞击,出现暂时性的不正常行为,二是他被顾梦瑗的死打击出了精神分裂症。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觉得小高的“病因”是什么呢?哈哈我已经提供了两种可能,下一章还将出炉第三种可能。 姐妹们猜一猜~他这个“病”不好治啊(嘿嘿,偷笑g) ☆、荒原历险(二) 青烟袅袅,烤鸡已成金黄的颜色,高衍撕下鸡腿撕下,闻了闻,却叹道:“唉!要是有点甜脆的小板栗就好了。”说完狡黠地笑着看向正在吃板栗的我。 “能不能我们交换一下,你看,我用鸡腿换你的板栗?”他讨好地笑着。 我扔了个栗肉到嘴里,干脆道:“不换!” “那用鸟蛋换怎么样?我帮你烤熟鸟蛋,还把清水给你,你给我两颗栗子!或者你用一颗鸟蛋换一只鸡腿?很划得来的,怎么样?” 他的清水不是喝完了么?我斜睨一眼,他手里竟然还真有用叶片兜住的清水,但一看见他的笑,我就有些气鼓鼓,索性转过身背对他。 好半天,他还在不停地说,我从来没有发现高衍原来可以这么罗嗦。我被吵得心烦,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觉得他的智商已经严重退化到了幼儿时期,有些不耐烦,抓起几颗板栗扔过去:“给你吧,好烦!” 他笑着抓起两颗栗子,然后将叶子包着的清水和鸡腿递到了我面前:“按照我们俩刚才讲的价,这是你的了!” 我没有回头看他,他今天的笑太过频繁黏糊,看了会影响食欲。 说实话,那几只烤鸟蛋的味道并不怎样,倒是那板栗虽说嫩了些,却是脆脆的深得我心。我没有吃高衍给的鸡腿,但是清水,实在渴得不行了,还是喝了两口。 他望着我喝水时露出的笑意让我有些不舒服,便又扔了几颗板栗给他。他很高兴地把板栗扔嘴里,露出很满足夸张的笑容。 吃完饭,顿时有了几分精神,高衍背着我下到一个谷底,穿越山谷向西行去。他说按照这个方向,估计两日时间,我们便能到达祁镇。 丛林中荆棘密布,他一手稳稳负我,一手用寻到的木棍扫开面前杂乱草木,手背上已是血痕累累。 正午太阳正烈,虽是树荫遮蔽免去炙烤,却依然很热。 “其实我们可以沿着山脚走的,比这样翻山越岭轻松些。我的命不值钱!”我望着他额头滴下来的汗珠,讷讷道。 “越远离岸边和那些被冲毁的村落,就越安全。”高衍干脆答道。 他还是怕被瘟疫传染么?果然是脑子坏了才会有的异常之举,我心里不屑轻哼一声。 太阳晒得我有几分昏昏然,应该是伤口开始发炎的缘故。昨天在污水里泡得时间太久了。不一会儿,竟趴在高衍背上,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梦中一声高亢的狼嚎传入耳中,我睁开朦胧的双眼,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出一身冷汗,这不是在梦中,我们此刻确实被一群野狼团团围住。 已近傍晚,那群狼眼中都闪烁着饥饿的凶光,高衍仍旧一手稳稳托住我,另一手拿着那根开路的棍子,姿势是潇洒,可惜那毕竟不是剑哪,怎么可能敌得过凶猛的狼群。 “放我下去。我能站稳。”我对他道。 “不要动,趴稳。”高衍阻止我,语声低沉,死死地盯着面前蠢蠢欲动的狼群,“搂紧了!” 高衍发话的同时,将木棍横扫出去,几匹狼被扫倒,而一匹体型较大的灰狼仍径直朝我们扑过来,高衍旋即飞身踩在它身上,借势跃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前后不过一瞬的功夫,高衍已带我攀上树枝,将我放在粗壮的树枝上:“没事吧!” 我摇摇头,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才的时机和力度把握不对,我便成了饿狼的美餐了。 高衍将目光投向到我赤着的左足上,再往下一看,果然两匹饿狼正在撕扯我的一只靴子。他眼中精光一闪,急忙握住我左足。 他反复翻看,担忧地察看我有没有受伤。我缩回脚冷冷道:“看什么看,男女授受不亲。” 他舒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侥幸,“对不起!”话语间竟有几分自责。 对不起?他跟我说对不起?我觉得好笑,却懒得同他辩驳。一抬头,他熠熠的目光看得人有几分不自在,我干脆将头撇开。 “别怕,狼不会爬树!再说,有我呢!”他见我不理他,居然又恬不知耻地靠过来。 我蹙眉将他推开,无奈地翻白眼叹了口气,这算回光返照的一种类型吗?如果他真的要履约放我走,那这也许是我和他此生能待在一起的最后几天了,不管爱过、恨过,抑或是伤害过,都将过去,所以他才一反常态,这样对我? 于是,我分析出除了脑部受伤和精神分裂外的这第三种可能——回光返照。 见我们不下去,也不行动了,树下的狼群停止嚎叫,只是将树密密围住,守着它们的猎物,耳边顿时安静不少。 我们并肩坐着,微风阵阵,拂起衣袂。余晖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在我们身上洒下点点浅金的光斑,远处的羽状暮云扫过蛋黄般的夕阳,树林中晚归的鸟儿啾啾鸣唱。 一切如此平静。 “高衍,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把该说的都说清楚。”我望着远处的夕阳缓缓开口。 “赏落日吧,你看这景象多美!”高衍噙着一丝笑意看我,又回头看向落日。 “很多事情是回避不了的。我现在就想说清楚。”我平静地望着他。 高衍回过头看我,垂下眼眸轻叹了口气。 我继续道:“五年多了,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你我都经历了很多,但是我已经不想追究你做的对或是错。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高衍猛然抬眼看我,眸中浮起一层浓厚的悲哀和恐慌,但还是憋出一个笑意:“离开......你当然可以离开,我说了的。你可以回去乌月离族新的聚居地永兴,莫褚他们都在那里。” 我摇头:“我说的不是这样离开。我觉得所谓的机缘就要到了,这是直觉。” “机缘?”高衍不解,眉头紧蹙。 “我可以坦诚布公地告诉你,我不是这个世上的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的闯入很偶然,可既然能来,也能回去。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回去?”他蹙紧了眉头。 “对,然后我在这个世上就连一丝一缕的魂魄都不会留下,来生也是那个世界的人,与你再没有任何交集。”我很平静地说道。 高衍的眼神突然变得很痛苦,眼底闪烁的的光芒都变成星星点点的痛意和悔恨,像是不知所措又像是早有预料。突然他将我一把搂入怀里,很紧很紧。 我没有推开他,只要想到就要跟这里的一切没有关系,我就很平静。 良久,他用鬓角擦着我的发髻,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不......不要这样惩罚我,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素华,我真的错了.......” “不,你没有错。你是这个时代的人,你做的事放在这个背景下都是极其正常的。我早就不敢奢望太多。曾经,我渴望唯一,但是现在,呵,我已经无所谓了。你继续做你的睿王爷,继续三妻四妾荣华富贵......”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高衍痛苦地喃喃。 “我要说!如果不趁今天这个机会,把话说完,也许就真的没有机会了。”我深吸了口气。 高衍将唇抵在我发顶:“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承认我嫉妒,我一想到你不要命地跑回去找云铎我就气得要疯了!我恨自己和你之间没有单纯美好的过往,让你没有办法和我在一起,但我更恨你原本是爱着我,怎么会爱上他!” 我感觉他将我搂得更紧了,胸腔中的空气几乎都要被挤空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很害怕,看到你站在亭子边上要往下跳的时候,我吓坏了,不顾一切冲上去把你拉住,明明想跟你表明心迹,可嘴里却不知为何冒出那些狠话。” 我愣住,原来他当年以为我要在望月庵外的极目亭跳崖? “我带着你一刻不敢停地往景国跑,就怕你半路又要跑掉,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居然对你做出那样的事......”说这里,他声音低下去,“回来后,把你扔到杂役房,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去看你,我怕你的眼神会让我生不如死......我以为别的女人可以让我忘了你,可以麻痹自己......” 我闭眼,有些不想听,推了推他:“不要说这些了,都已经过去了......” 高衍松开我,捧住我的脸,眼睛里满满的悔恨:“是我不对!你恨我,现在就杀了我,来!和当年一样,再刺我一刀!” 他低头看见我别在腰间的匕首,将其一把抽出,递给我,鼓励地看着我。 我无奈浅笑:“经历这些大爱大恨,我早就看透了。没有谁是没有另一个人就不能活的,就像我没有云铎,这三年依旧熬下来了,你这三年不也过得很开心?” “开心?”高衍颓然一笑,“我也以为我会很开心。你爱云铎,那就让你爱。我也可以有新的生活,不是么?我娶了那么些女人,总会让我忘记你吧!可是到后来我却发现,这只会让我想起你时更痛苦,因为你在痛苦。三年的时光,我折磨了你,更折磨了我的心......” 他拉住我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这里,有你做的记号,然后,就让我再也放不下。” 从锦绣天阙到瀚海大漠,再到烟雨江南,最后在这野兽环绕的树林,一幕幕从眼前闪过,爱与不爱都远去了。我默默缩回手,侧首望向渐渐沉下的夕阳。 他苦笑一声:“我宠顾梦瑗,只因为她和你一样执著,那股子拗劲总是能勾起我内心的悸动。曾经,我以为我真的可以爱上她,让我淡忘失去了你的痛苦。我想,如果我有了她,爱上了她,就放你走吧!” “你想过放我走?”我不信地看他。 “想过。”他肯定点头,“可是新婚夜第二天早晨,你到新房门口搬茉莉,你那种不屑一顾的眼神让我顿时觉得很挫败,我看谁的眸子都像是看到你的......” “不但你觉得挫败,顾梦瑗也这么觉得。通j和害她流产,都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不是你!”高衍毫不犹豫接口道,“怎么会是你呢?”他眼神有些凄迷,“她要害你,我怎会不知?我想保护你,可又怕看见你冷冰冰毫不在乎的眼神,怕你不屑于我的保护,像从前一样将我的心践踏在地上,让我在你面前仅存的一点自尊低微到尘土里。我只能用那样的方式让你离开,用你的痛来掩饰我的痛,素华,我很卑鄙懦弱,是不是?” 我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一切很好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他苦笑着抚上我的发髻,“你连掉在地上的花都要拾起来放一边,你怎么会下手去杀一个胎儿?顾梦瑗太傻,居然找那么无耻卑贱的男人来陷害你,她太不了解你,了解我。” “可你还是站在她那边了,毕竟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就算是她错了,你也没有怪她,不是么?”我冷冷一笑。 高衍结茧的大手抚到我的面颊,长年执剑的掌心有些粗糙,他眼神落寞:“素华,我知道她想要什么,可是我给不了。我能给她的除了宠,没有爱。我没有办法爱上她。素华,我曾经有个疯狂的想法,我倒真的希望你下手害过顾梦瑗,那至少说明你心里还有我,你还嫉妒!” “我记得五年前在皇宫,你跟我说过:女人只可以宠,不能爱。”我望着他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缓缓道。 “那时,我以为大丈夫当如是,可是,我发现自己错了。母亲曾跟我说过,人生有很多条河流,总有一条是你趟不过去的,不是不能而是不愿。而你,就是我过不去的那条河,愿意让我心甘情愿溺在其中。” “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我叹了口气,错开眼神,欲将他另一手握住的匕首取下,他却死死抓住,把着我的手用匕首往他胸口扎下。 “你干什么?你说过你要带着我平安回去,你刺自己一刀,能解决什么问题?”我挣不过他,眼看那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眼睛里是疯狂的绝望,放下匕首,将我狠狠揽到怀里:“如果你走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握着匕首不敢动,生怕一动就扎到他身上,皱着眉道:“你快起来!” 他却不管不顾地兀自说着:“从昨天我在水中抓住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还是放不下你。一想到你要在我面前死去,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痛苦,比我自己要死还难过,那时,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可恨,我从前一直在自欺欺人。”他的声音竟然隐隐颤抖。 半晌,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你离开了,我们来世真的不会再遇上了吗?” 我失声笑了笑,一本正经地说:“就算能有来世,还能在这个时空,我也不想再遇见你。” 高衍瞳孔骤缩,像被针刺中一般,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默默垂下手臂,放开我,转身面向已经最后一抹斜阳。 就算有来生,我也不想再遇见你,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而事实是,来生,爱与不爱,都不会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偶觉得这两个人在树上的谈话应该配点伤感小音乐的说~ ☆、荒原历险(三) 夜色渐渐暗下,我们静静坐在树上,一动不动,各自想着心事。 高衍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脸来,笑着看我:“饿了吧?来,先吃点野鸡肉。”他掏出中午用树叶包好的野鸡肉,笑得很自然,就像我们从来没有过方才那番对话。 我摇摇头:“不饿,你吃吧。” 他不由分说将鸡肉塞到我手里,然后起身蹲到树上,目光炯炯地打量着树下那群饿狼。那群狼之前见我们安静了,就一直守着,现在似乎感觉到什么,纷纷竖着耳朵站起来,朝树上疯狂地嚎叫。 我不解道:“你要干什么?” “给你找点草药。”他说得很轻松,伸手将垂在树上的藤蔓拉过来,将把我的腰缠住,继续说道,“累了就打个盹,这藤子结实得很,不会掉下去。” “等等!”我从腰间取出那柄鲨鱼鞘匕首递过。 两人的目光碰撞出奇异的火花,当年,我就是用这柄匕首狠狠刺在了他心口,如今那道伤痕犹刻。伦格尔额送给的匕首我一直随身携带。高衍昨天下水时,把盔甲和佩剑都留在了岸边,这把匕首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武器。 高衍微微蹙眉凝神片刻,伸手接过:“谢谢!” 我点点头,他冲我一笑,遂飞身向另一棵树,狼群发现动静,头狼一声长嗥,众狼纷纷跟着奔袭而去。 我急忙在树上大喊,又蹬树干又摇树叶的,这才引得狼群回望,据说狼是群体行动的动物,它们不会分散去追逐目标,只会集中于一个,集中于我这个不动的目标总比盯住还要下地活动的高衍好。 但狼又是如此聪明的动物,居然短暂停顿后仍追着高衍的方向而去,任我怎么喊也是枉然。 天色渐暗,茂密的树林中,不知道高衍能否找得到这棵树,我努力保持着头脑清醒,远处传来一阵极其恐怖的狼嗥,此起彼伏,听得我心惊胆战。 不知过了多久久,一阵折枝落叶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我试着出声:“高衍!” 没有反应,我又探了探身子:“高衍?”月影憧憧,虫鸣唧唧,再无声响,我却有一种危险在靠近的感觉。 两道莹莹黄光从树丛中射来,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条通体碧色的蟒蛇,正对我吐着长长的信子。 “啊!”我一声尖叫,急忙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绑着的藤蔓,那蛇慢慢爬来,似乎已把我当做囊中之物,并不急于取我性命。眼看幽幽黄眼愈来愈近,长着獠牙的膻腥大口已近在眼前,它只需往前一探,我便会成为它可口的晚餐。 突然一道人影闪过,寒芒起落,我身上的藤蔓束缚即刻解除。那蟒蛇眼见到口的猎物就要逃脱,一个急蹿上来,说时迟那时快,那道黑影将我扶起飞身跃下树的瞬间,把一个血腥的东西迅速塞到那蟒蛇嘴里撑住。 “高衍......”跃到树下,我转头望着救我之人,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了,又怕又喜。 他点点头,面色冷峻:“快走!”说完将我负于背上,疾速狂奔。 那巨蟒似乎仍追在我们身后,那种在草地和灌木中爬行而过的簌簌声,只让人不寒而栗,我感觉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高衍的气息紊乱,脚步却依旧稳健。 “你放下我吧!蛇爬得太快了,我们都会跑不了的!”我焦急地回头望去。 高衍一言不发,只管往前奔去,他后背早就被汗打湿,喘息也越来越急促。 不一会儿,居然听到淙淙水声,月光下一条浑浊小河在林间流过。高衍背着我跨过两个横躺河边的东西,踏着河中石头轻巧跃向对岸。 身后的簌簌声骤然停在了对岸,高衍回身望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大蟒真的不会追来了?”我坐在山洞里,心有余悸地望着洞口。 “那蟒蛇吃饱了便不再袭人,方才河边的野狼够它吃。”高衍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树枝。 “野狼?我怎么没有看到?”我奇怪道。 “那横躺着的不就是,要不是把那狼头塞给大蟒,我们俩今晚还真要留下个把喂喂它。”高衍轻描淡写道,将已经擦拭干净的匕首还给我。 “你把野狼杀了?”我惊诧万分,看了看寒光闪闪的匕首,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迟疑着开口, “你......有没有受伤?” 高衍促狭地一笑:“我没事。” 我不信,他骑服的紧袖口明显湿了一片,借着火光一看隐隐有些血色。 “那是野狼的血。”他解释道。 我蹙眉道:“受伤了就上点草药吧。” 他眼眸亮亮地看我。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用一根小树枝拨弄着那堆火,对着噼噼啪啪兀自烧得欢快的柴火说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再怎么也还有点交情。你多保重身体,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我能跟你说话的时间也不多了,反正我就要走了。” 他一听我提走,眉头揪成一团,紧紧地盯着我,好像怕我现在就凭空消失了一般。半晌,他有些颓然地慢慢卷起的袖子,果然有好几道利齿割破的伤口,甚至有一处还是一圈很明显的牙印。 那伤口太渗人,我只瞟了一眼就感觉心直颤。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用那种极不好意思的笑容对着我:“要不,你帮我嚼点草药?” 他这种类似于撒娇的模样让我浑身一抖,真的有点受不了,故作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不会自己弄啊?” 他有些落寞道:“你都说了你要走了,以后也恐怕没机会了。就这一次都不行吗?” “不行!你和我之间的主仆关系已经解除,我也不再是你的奴隶。我拒绝你的要求。”我硬下心来,决心不再被他的话语和行动有所感动和动摇,但眼中浮起淡淡的忧伤却怕是掩盖不了的,便扭过头去。 “唉!”他叹了口气,拿起两根紫红的野草放到嘴里咀嚼着,还瞟了我一眼。 我拽过两根,学他的样子放进嘴里。唔,好苦,我忍不住吐了出来。高衍笑了笑,将本来要敷到自己胳膊上的先放到了我伤口处。 我咬咬唇,对他客气道:“谢谢!” 他没抬头,一声不响地坐回刚才的位置,又取了两根草茎来嚼,默默地给自己敷伤口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那种味道的。 外头是如墨的黑夜,潜伏着不可知的危险,有他在身边,我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山洞里火光融融,我们围着那堆火静静地坐着,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这个山洞,是他斩杀野狼后寻到的,他将寻到的草药和猎到的野兔事先存到了这里,此刻那火上架着的喷香之物便是烤野兔,可惜一点都激不起我的食欲。腿上的伤口已开始化脓,整个人只想睡觉,也不觉得饥饿。 任高衍怎么软磨硬缠地哄我,我就是一点不想吃,夜深了,愈发觉得浑身如坠冰窖般寒冷,紧靠火堆,仍感觉浑身寒凉。 高衍脱下骑服,将衣袍都给我裹上,他身上只穿着亵衣。 我将衣服还给他,说好多了,可抖抖索索的嘴唇却欺骗不了他,高衍蹙眉望我,起身走来,二话不说将我拥入怀中。 我使出全部力气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现在虚弱得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高衍忧心道:“还冷么?”边说边将我搂得更紧。 “我不冷!我命令你放开我!”我蹙眉命令道。 “快睡吧,明日我一定带你回去,睡吧!”高衍答非所问。 他的脸映着火光一片平静,坚毅下颚紧紧绷着。 “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转变态度?你知道我的意思,从昨天开始。”我忍不住问道。 他沉默片刻,“我想把丢掉的那部分找回来,让自己的心完整。” 火堆里窜出的火苗在眼前忽明忽暗的晃动,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寒意袭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脑子有些模糊,但还是努力把字咬得很清晰:“有的东西,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回来的。可既然想找回了,又为什么愿意放我走呢?” “我做了太多错事,不敢奢求你的原谅。还你自由,至少那能让你快乐。” “让我快乐?呵呵......我们马上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快不快乐的都没有关系了,一切都太晚了......”我艰难开口,眼前已一片模糊,连自己说话的声音听在耳中都是忽远忽近,嗡嗡作响。 “素华......”高衍轻轻摇了摇我,见我闭目无反应,将脸贴在我的脸上,痛苦地呢喃道,“人为什么总是要在失去时才会明白一切......” 恍惚中,我感觉到温凉的液体滴到面上,顺着我和他紧挨着的脸颊滑落...... 梦中感觉很颠很吵,我头昏沉沉的,仿佛还听到耳畔风声,更有一阵极其激烈的打斗声、刀剑碰撞声和人的吵嚷。 我晕乎乎的,耳中一人的声音突然清晰传来:“带她走!” “王爷”那人似乎有几分迟疑,但随即道:“是!” 我被从一人背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背上,随着背起我那人的跑动又开始了颠簸,我清醒了几分,刚一睁开就是一片铺天盖地的鲜红。背着我的人一声不吭倒下,我却没有摔倒地上,而是复被人扛上了肩头,耳畔的刀剑碰撞声依旧密集。 “素华!”是高衍的声音,我回头望去,藤萝缠绕的树林中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地尸体,高衍惊痛的目光紧锁住我,拄着剑跌跌撞撞奔来。 “王爷,你受伤了,让我去追!”宇文璞将高衍挡在身后,带人往背我之人跑的方向追来。 “素华!”高衍不听宇文璞劝告,拼命追来。树枝挡住了视线,我再也看不见他,只感觉扛着我的人功夫了得,竟然徒手攀岩上了一面绝壁,不一会儿又钻入密林中。耳畔呼喊打斗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鸟鸣。 “这小娘子是睿王什么人?” “还用问,他妾室呗!要不然抓她来干吗?” “我看不像。”一个络腮胡的壮汉压低声音,后面的话我听得不甚清楚。 我仔细打量这帮人,除了负责看守我的这两人,还有几人在洞口商量着什么。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着高大健壮的身材,我注意到他们喜欢虽然有着山贼的衣饰发型,但是等级森严,不像一般草寇的组织松散,说话也不似那些人一般大大咧咧。 伤口发炎,我时醒时睡,他们的话也是听得断断续续。傍晚的时候,他们把我带出了山洞,趁着夜色进了山林。 黑暗中,树影憧憧,青山巍峨,眼前的一切如泼墨勾勒的水墨画般。山崖上有几间房子,看起来像是土匪的老巢。 我被捆起来关到一间小木屋里,依旧由之前的两个男人看守。 我清醒的时候,仔细分析了一遍,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如果是山贼的话,不外乎向高衍索要赎金。前段时间,匪患猖獗,高衍下了大功夫铲除匪患,顾梦瑗就是那时候被救的。包括后来华阴公主害死陶夫人、连夫人,又害顾梦瑗毁容那次,她也是把责任推脱给欲求报复的山贼。 想到这,我心底一凉,有可能这小股人马真是当时侥幸逃脱的草寇,如果这样,那一心复仇的他们恐怕要的不只是赎金。 山贼给我送来了晚饭,虽然是一碗清可见底的野菜粥,倒也误打误撞对了胃口,我现在烧得难受,根本不想吃什么油腻的东西。 那两个男人在黑暗中狼一般的眼睛看得我一阵心悸,斜倚着墙闭眼装睡。 “你说也奇了,这怎么会和宇文良娣一个模样”那边那两人以为我已经睡着,便开始小声说话。 安静的夜里,他们的声音无比清晰。 “宇文良娣”这四个字,让我浑身一颤,顿时清醒了不少,忍不住倒吸口凉气。另一个络腮胡子的看守似乎察觉什么,急忙制止同伴说话。 夜又安静下来,他们守在门口,除了呼吸声再没有任何响动。 我心里咚咚地打着鼓点,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只怕这些人根本不是要伺机报复的山贼,认得身在深宫的宇文良娣,又有着严密的纪律和敏锐的观察力,且武功高强,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大内侍卫! 我被自己这一分析吓了一跳,大内侍卫,大内侍卫怎么会出现在此?他们要干什么,要杀高衍?可是又是奉谁之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去扫墓了,木有来得及更新~真滴是对不起亲们~ 话说妹纸们觉得,小高对小沐态度的突然转变,除了精神分裂、头部受创和良心发 陌上芳菲尽第3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34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34部分阅读 和良心发现外,还有木有其他可能?偶觉得有噢~哇哈哈 ☆、同生共死 正想着,我便看见靠门的两个看守突然飞了起来,具体说来他们是被飞起的门板击得扑倒在地,尘土飞扬中屋外又跃进两人。与此同时,茅屋房顶轰然破开,一人手执长剑跃入屋中,正是我熟悉的身影。 扑倒在地的两人反应也是极快,立刻翻身跃起拔剑同进屋的两人打斗起来。从屋顶跃入的玄黑的身影则趁机直奔我而来。 我被捆住手脚,正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侧破旧的墙壁突然被撞塌一个大洞,一人利落跳进伸手将我制在怀中,冰凉刀刃立刻抵在了我颈侧。 “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杀气。借着屋顶破洞泄下来的月光,我看见高衍黑曜石般的眸子精光闪闪,蹙了蹙眉头,有些不甘心地止步在屋中。 身后制住我之人阴恻恻一笑:“公主果然已经背叛了皇后,居然带你前来!不过,你终究是来了!让你的人都出去!” 守门的那两个侍卫已经被收拾了,高衍抬手示意两个手下退出,冷笑道:“怎么不再继续装草寇?你的人都已经死了,你跑不掉的!你现在放了她,我可以饶你不死。” 抓住我的人大笑:“哈哈饶我不死?我早就抱定了以死谢恩之心。华阴公主迟迟不肯执行命令下手杀你,皇后早就怀疑她已经背叛。实话告诉你,我们此次前来明着是配合她,实则是利用她引你入瓮。刺杀不成,早就料到公主会带你来这里,你想不到吧?今天不但我走不了,你也走不了!这几间茅屋的地下,我们已经事先埋上了火药!” 我心里一凉,火药!我们脚下有火药?高衍眸中精光一闪,迅速扫视四周。 身后之人冷笑道:“呵呵......让你的人别找了!埋火药的入口在哪里,你们是找不到的!放下你手中的剑!” 高衍听话地一松手,手中长剑随着一声清响落地。借着屋顶巨洞里泄下的月光,我看见他定定站在屋中央,玄黑的衣袍让他看起来异常冷峻,他的面上却毫无惧色,只是勾唇笑了笑:“郭狗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背叛我大景!不如,我也许以同样酬劳?” 制住我之人冷冷道:“你才是乱臣贼子!我今日就要与你同归于尽,以谢皇后知遇之恩!” “慢着!”高衍突然出声,镇定自若道,“我知道你就是号称大内一虎的刘虎,你的父亲从前是镇北将军手下一员大将,你也算得上是名门之后。久闻你继承令尊遗志,勇武忠诚。未想初次见面,竟是此情此景。不可不谓憾事!” 刘虎又是一阵大笑:“哈哈......你们高家人也有憾事!当年,我父亲精忠报国,却被牵入党羽之争,一世清名毁于一旦,更无辜丧命!幸得皇后怜我孤儿寡母,多年照看。我和你们高家,不共戴天!” 高衍微微一笑:“说起当年,我也有一桩往事,想跟刘统领一叙!” 刘虎有些不耐烦:“你少跟我废话,再拖延时间也是一个死!” “好,既然刘统领执意如此,不如我们约定个事情。只要你放了她,我就坐在这个屋里任你处置,绝对不走!”高衍说得似乎很轻快。 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死死盯着高衍,他感觉到我的目光,对我轻松一笑,这一笑让我想起当年乌月离被灭后,我用匕首刺中他,他也是这种如沐春风的笑容。 “好小子!没看出来,居然还是个痴情种!”刘虎笑道,“既然你侬我侬、依依不舍,不如我今天就让你们一起下黄泉!”说完,他狠狠往地上跺了一下脚。 脚下传来震荡空响,如同一声低沉的闷雷,听得出我们脚下有一个空洞,里面一定是堆满了火药,此时正有人躲在里面准备点火。 高衍微微蹙眉,声音笃定:“刘统领!我一向看重你为人刚正不阿。人各为其主,你今日做法无可厚非。但她是无辜的,你放了她!我可以让你圆满完成皇后交给的任务。” 完成任务?我狂跳的心像被人狠狠捏住,一阵难抑的痛意涌上,几乎让我难以呼吸。我不顾一切地喊道:“高衍!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快走啊!” 我急得都快哭了,可高衍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屋中,他的目光沉沉望来,刘虎又狠狠跺了一下脚,阴邪地笑着,继续跺脚。 三下,三下就是暗号。 “高衍!你疯了!你快走!我死了也许就回去了!我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可能!而你死了这辈子就全完了!你快走啊!”我说着,一闭眼横下心就往刘虎刀刃上撞去。 刘虎急忙撤刀,不过一瞬的功夫,高衍已借此机会捡起地上长剑飞身而来,一脚踢飞了刘虎手中的匕首,将我猛然拽开的同时把我身上的绳索隔断,然后一剑刺向刘虎。 刘虎往侧旁一闪,高衍没有刺中,二人打斗起来。刘虎手中没有武器,情急之下,不顾一切地死死抱住高衍,瞪目喊道:“点火!快点火!” 高衍果断举起剑砍向刘虎左臂,刘虎惨叫着松开手,后退半步捂住左臂。高衍挣脱其束缚,一剑刺穿刘虎胸口,奔过来伸手拉起我:“快走!” 垂死挣扎的刘虎,瞪着血红的双目捂住胸前的伤口,捡起地上掉落的匕首扔了过来。高衍眼中寒芒闪过,一闪身将我挡在了身后,用自己的手臂生生挨了那一匕首。我还没惊呼出口,他便蹬开再次扑上来的刘虎,抱着我往房梁上跃,下一秒,他踩着房梁,我们从屋顶的大洞飞了出去。 是的,是飞出去。月色很好,月光洒满了浓墨铺就的千里江山。就在我们除了木屋的那一瞬间,一震猛烈的巨响传来,地动山摇,脚下升腾起一股火焰,几乎可以舔舐到我们的衣摆。 乱飞的石块和木头在空中向我们袭来,高衍将我紧紧包裹在怀中,我们落下的时候我闻到烧焦的味道。落到地面时,他的背先着地,我们顺着山坡往下滚,轮流碾过硌人的石块和扎人的枝叶。 终于被一棵大树挡住了滚落,我睁开眼,望见高衍紧紧闭着眼,脸上有些炭灰,抱住我的胳膊上是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他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一样。 我焦急地摇他:“高衍!”他还是没有反应,我伸手到他背后,想将他扶起来,这才摸到他背后的衣服不知何时被火烧了个洞,后背皮肤也不可幸免地被灼伤。我心惊胆战地打量着他,这才发现其实他满身是伤,右臂上是前夜被野狼咬伤的,左臂是匕首刺穿的巨大伤口,而背后如今也成了这样...... 这么重的伤......我突然感觉痛得不能呼吸,望着他毫无反应的脸,泪水止不住地簌簌滑落,壮着胆子抖抖索索地将手伸到他鼻端。 这一试,我的手顿时僵住了,随后浑身颤抖。没有气息,手指没感觉到任何气息。 “高衍......”我发出一声自己都被吓到的尖利大叫,伏□捧着他的脸一阵大哭,不断地摇着他:“你醒醒!你醒醒!” 他是个坏人,他毁了我的清白,他限制我的自由,可是,为什么他死了,我会这么难过! 就是这张脸,曾经对我笑过、吼过、不屑过,可是从今往后,无论何种表情都再也不能了。 我的泪滴到他脸上,他却缓缓睁开了眼,虚弱地望着我一笑:“我......没事......” 我一怔,脸上还挂着泪珠,有些不知所措,一瞪眼,放开了他的脸,气恼道:“你你是不是故意吓我的!” 他没有说话,轻轻笑了笑:“我刚走到奈何桥......接过孟婆汤正准备喝,突然听到一阵哭声,而后口中尝到咸咸的味道......我就醒了,我想啊,我还没有兑现诺言,把你安全带回去......这不,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 我狠狠推了他一把:“你爱死不死!谁管你!” 他被我推到胸口,蹙紧了眉头,似乎极其痛苦。 我心底一紧,急忙扶着树干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来人哪!救命啊!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回到坐看青山老已经好几天了,我的腿伤愈合得很不好,也许是前几天耽搁了治疗,现在还在发炎化脓的状态,连走路都困难。 高衍没有死,他的确命大,那么重的伤也只是医治、休养了几天,就精神很好了。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也在坐看青山老养伤。他坚持不回王府,说是要给我看伤,别的人他不信任。 我疑惑他不担心华阴公主会生疑吗?可又不想直接问,让他以为我真是关心他那些破事。其实我想知道的太多了,比如华阴公主和他看起来更像是因一时利益结盟的盟友,而不像是夫妻。还有这次的劫匪事件,皇后要杀高衍为什么选择暗杀,而不是光明正大地制造一个理由?是怕把高衍逼入绝境而造反吗?此外,顾梦瑗究竟是怎么死的...... 而最让我急于寻找到答案的问题是:为什么高衍对我的态度急转弯?一个对你很凶的人,突然变得很和蔼可亲,听起来没什么,但实际上确实是一件可怕而可恼的事情。 “在想什么?”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正坐在荷塘边上的我吓了一跳,回头正对上高衍那张可憎的笑脸。 我懒得理他,拿过靠在一旁的拐杖便要拄着起身,但拐杖在石子路上一滑,腿用不上劲,我便尖叫着往荷塘里倾去。 “小心!”高衍适时地拉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拽了回去。我一看那张笑呵呵的脸,再看看现在我几乎倚在他怀里的暧昧姿势,一阵气恼,将他推开:“放开!干什么,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 高衍被我推到受伤的胳膊,突然蹙紧了眉头,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我有些后悔,忘了,他现在也是一个伤员,嗫嚅了半天才道:“你......你没事吧?” 他眉头蹙得更紧了:“不知道,估计骨头又断了!” 我吓了一跳:“真的?”随后望见他嘴角浮起的那丝促狭笑意,顿时明白,我又上当了。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却被他拽住袖子:“人家说同病相怜,你看看,我俩现在,一个右腿缠着布拄着拐,一个左手绑着药膏背上还缠着纱,都成这样了,你也不跟我相怜一下?” 荷塘中映着我们俩的倒影,确实是两个模样可怜的伤病残将,我有些想笑,但忍住了,转而说道:“我问你,我的药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我的伤迟迟不好?你都可以活蹦乱跳了,我还这样子行动不便!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现在后悔答应让我走,所以想把我搞成瘸子?” 高衍愣住,喊冤:“没有,绝对没有!我怎么可能希望你一辈子都靠它跳来跳去的?”说着他瞟了一眼我手中的拐杖。 “不是你是谁?除了你,还有谁有这动机!”我狠狠道,“别跟我说我没证据!哼哼,我和你一样,擅长推理!凭推理给人定罪!” 高衍有些难堪地看我,转向荷塘,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放心吧,等你腿伤一好,我立马把你送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有些不想在荷塘边待了,他这种平素强硬的人突然散发的浓重忧伤和无奈,比之柔弱之人的忧伤更让人受不了。 我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也一定会好好配合治疗,按时吃药,早日把伤养好,早点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好了,刀光剑影告一个段落,偶都快写成武侠了~哈哈下面来点平静的生活~ ☆、失明 午后,我睡了一觉,秋天还真是一个适合午休的季节,也许是因为秋乏,睡醒了感觉昏昏沉沉。 睁开眼,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竟然全黑了。心想,天啊,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摸索着要下床,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对!就算是夜晚,可窗户外总该泄点光亮进来吧!可现在这个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我一阵心悸,难道又被绑架了? 幸好手脚没有被绑住,我光脚跳下床,一瘸一拐地往前胡乱走去,大喊:“救命啊!救命!” 不知绊到凳子还是什么东西,我一下扑倒在地,膝盖和手肘磕得不轻。我来不及呼痛,又挣扎着爬起。可是眼前一片漆黑,我似乎又撞到了什么东西,不过这次,我没有倒在硬硬的地上,而是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 “素华,你怎么了?你......”高衍焦急的声音传来。 我一怔,待反应过来便急着推开他,他却紧紧抱着我不放。我急了:“大晚上的,你跑我房间来干吗?你这个混蛋,你要是敢再碰我一下,我就把你阉了!” 高衍抱住我的胳膊徒然一紧,身上的肌肉紧绷起来,他嗫嚅着:“大晚上......” 我也愣了愣:“现在不是晚上么?我到底在哪里啊?”我心头一紧,觉得一切都很诡异。 “是,现在是晚上了。我听见你喊救命,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没事了,我扶你去睡觉。”高衍语气轻快地说。 “我不用你扶!你帮我把油灯点起来。”我摸索着扶住身旁的桌子,想将他推开。 高衍一动不动,既没有放开我,也没有去点油灯。我使出浑身力气,想将他推开,却始终逃不过他的桎梏。他依旧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以至于我摸到他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迸裂开来,把衣服染湿了。 “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想怎样!”我的心越来越慌乱,为何他看得见我,看得清屋里的一切,而我看不见他。 我摸索着抚上自己的脸颊,将手伸到眼前,几乎碰到眼珠子的地方,我还是没有一点感光。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不如此便要窒息一般。 “啊!”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 高衍牢牢抱住挣扎的我:“没事的,是腿伤引发的后遗症,只是一时看不见,我像你保证,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我摇头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泻出。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只知道我看不见了,我瞎了。 今天是我失明的第二天,从昨晚开始,我就看不见东西了。现在已经是白天了,而且应该是中午,因为祝先生已经给我送了两次饭,虽然我都没有吃。 我茫然地坐在窗前,从前这样子可以称之为发呆,或者是顾影自怜地哀怨。可现在,这算什么?坐在哪里都一样,再旖旎的风光对着我,都是一片如墨的漆黑,连一点光都没有。 我不明白,为什么睡了个午觉起来,我就瞎了。高衍说是腿伤引发的后遗症,我觉得这真是前所未闻的医学难题,没听说过腿受伤了,连带把眼睛搞瞎了的。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高衍故意下药,把我弄瞎的。一想到这个可能,我就气得不能自已。他现在一定是后悔当初说放我走的话,所以不但想把我变成瘸子,还想把我变成瞎子?他太疯狂了! 所以从昨晚起,我就不吃饭,也坚决不肯喝药,一口都不肯。连带着腿上的伤也不肯再上药。 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我一时警觉起来,当眼睛看不见后,我发现自己的听觉确实灵敏了许多,比如此时我就感觉到那声低叹来自于窗前不远处,也许就在那丛蔷薇下。 我轻笑一声:“腿受伤了,我跑不了,眼睛看不见,我不知道往那里跑。你不用监视得这么紧了吧!我现在又瘸又瞎的样子,你是不是很开心?以后就可以把我一辈子都关在这个小院里了。” 他沉默不语,良久,在我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感觉到有脚步声正沿着那条小道传来。他来到我窗前,声音竟然有些发颤:“我想过,把我的眼睛挖给你,但是我不忍看见你原来那双美丽的眸子,被我这个残忍之人的阴冷眼眸取代。这会是你不愿的,更是痛恨的。所以,我一定会治好你!你不会瞎的,不会。”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用治了,你送我去乌月离吧,我现在就要走!” “不行!”他决然出口,随即似乎意识到态度有些严肃,软下声音道:“不是我不让你走,是你这样子不能走。万一半路伤势恶化,还没等你到目的地,你就......” 我赌气道:“一个腿伤还能死人吗?就算死,死在广袤的草原,总比死在这个小院子里强!” 高衍的声音有些焦急和害怕:“不许胡说,别老提死!” 我用手托着下巴支在窗台上,茫然地睁着无光的眼睛:“就算不死,我也要离开了。那天在树林里,我都跟你说过了,我要回我原来的世界去了。” 高衍似乎长长地倒抽了口冷气,虽然他很小心不让我察觉,但我还是听到了。“祝先生说你早饭和中饭都没有吃,为什么不吃?这样会不利于伤口愈合。”他转而劝我。 我好笑道:“因为我怕吃完了,我就彻底残废了!” 高衍微微倒抽了口气:“你觉得我要害你?呵呵......我什么时候到了让你如此不信任的地步......” 正在这时,我的胃发出了两声饥饿的响声,面上有些挂不住了,这胃真是拆台,虽然说从昨天下午就没吃东西,可也不要现在叫吧! “好,我陪你吃,你吃一口我吃一口,这样你该相信我了吧?”高衍柔声哄我道。 “我又看不见!怎么知道你吃的是哪里的?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就要动身去乌月离,你不让我去,那我就饿死在这里好了。”我捂紧发出叫声的肚子,就怕它再唱一声空城计。 “王爷,王府来人,说有要事相禀。”祝先生的声音突然传来。 高衍没有回答,半晌才缓缓道:“明天,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害你了。要吃什么告诉祝先生。”声音里尽是无奈和忧伤。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却觉得他的气息还在四周缭绕。心里很矛盾,但我决定跟高衍抗争到底,在这里这么耗着也不是个法子。不如早点去永兴找莫褚问清楚,然后找到紫陌老人赶紧离开。 祝先生送饭来了,我依旧不吃,换了个姿势靠在窗前。这次,祝先生没有急着走,而是叹了口气坐下。 “沐姑娘,你就吃点吧。王爷有多着急,我看得出来。”他劝道。 我没有说话,将头倚着窗户。 “你不吃不喝,不上药,这是糟蹋自己的身子啊,何苦呢?”他喟叹一声,“昨夜,王爷在篱笆墙外的山脚,独自一个人舞了半天剑。后来,夜深了,他就一个人坐在那座小木屋前,垂着个头。你没吃晚饭,他也陪着你不吃。王爷平时对我挺和气,我就壮着胆子给他去送晚饭。结果,一靠近,才看清,唉!” 我竖尖耳朵,不自觉地侧首向祝先生那侧,看清什么? 祝先生长叹了口气,接着道:“王爷他他居然在哭” 哭?我心下一痛,呼吸也一紧,几乎是屏住呼吸在听。 “他满脸的泪,胳膊上、后背全是血,伤口都被他舞剑给崩开了。他就那样坐在山下流泪。唉!那场景,谁看了都难受......” “祝先生,你不要再说了!”我努力抑制心底的波澜,忍不住出声。 “好,我不说了,再说,沐姑娘就要把我当做说客了。”祝先生自嘲地笑了笑,“老朽只是可惜这草药,王爷昨晚一夜没睡,今天一大早不顾一身的伤,硬是上山亲自给姑娘采来的,说是新鲜药效好,唉!” 祝先生把饭菜和药都放在了我旁边的桌上,然后一步一叹地离开了。 我心乱如麻,迫不及待地摸索着关上窗户,生怕别人看到自己此刻茫然无措而又心痛惶惶的表情。如果说我失明了,高衍也这么难过,那真的不是他害我失明?据我前段时间的了解,祝先生是个和蔼正直的老人,他应该不会骗我。 可我久治不愈的腿伤和失明一事,又怎解释? 也许是因为昨晚一夜没睡,这一夜我早早就困了,闻着满桌的饭菜香,在饥肠辘辘中睡了过去。虽然很饿,但是居然睡得很香。梦中,我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喝了些奇怪的饮料,还闻见幽幽的草药香。 睡得真香,我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然后又闭上,想习惯性地赖床。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复而睁开眼。面前满室光亮,浅紫色的帐顶,帐边有一圈晃动的流苏,红木桌子上依旧摆放着昨夜的晚饭和药。一缕缕金色的阳光从窗棂的缝隙中射入。 我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把手伸到到眼前晃了晃,又抓起自己的头发送到眼前,然后赤足跳下地奔到铜镜前,镜中那人睁着一双溢满欢喜的大眼睛,有些发白的嘴唇正难以自持地微微上翘。 我能看见了!我又能看见了!我跑到门口,一把将门打开,迎面而来的阳光和空气都让我欢喜得想大喊。 “我的眼睛好了!”我一路跑到篱笆墙那里,对着空旷的田野和青山大喊。 我一转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祝先生,他脸上是意味深长的浅笑,又像是苦笑。 我没考虑这么多,高兴地奔过去:“祝先生,我的眼睛好了!” 祝先生笑着点点头,又低下头长叹了一声。 我转身欢喜地奔回房间去梳洗,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止住脚步回首问道:“祝先生,王爷昨天下午走了以后,就没有再回来过吗?” 祝先生蹙眉叹了口气,似有难言之隐。我此刻高兴着呢,见他不好说也不再问了,只管奔回厢房迅速梳洗了一番,然后收拾好两件衣服,将匕首别在腰间,拎着包袱出了门。 祝先生一看我的打扮就愣住了,我冲他灿烂一笑,今天心情特别好,觉得有一个新的希望将崭新的世界都摆在了我的面前。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我跑到厨房,随便捡了几样可以带走的干粮,然后奔到后院马棚牵出一匹马。 我抚着马鬃,安抚着这匹小黑马的情绪,笑着对祝先生道:“祝先生,多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请你转告王爷,我走了!不用他送了。” 祝先生急道:“沐姑娘,你要去哪里?” 我兀自牵着马出了大门,利落爬上马背,回头对他一笑:“告诉他,我和他后会无期!”说完不待祝先生反应,我一拍马臀,这小马就欢快地撒着蹄子往前跑了。 那座小院子在我视线中慢慢后退,山脚那座小木屋也渐渐和山体融为一色,最后变得再也看不见。 我顺着少有淤泥的高地策马狂奔,路过破败的村庄,还有那些泥沙淤积的田园。不知跑了多远,面前的景象有了些改变。四野庄稼青黄,远山色彩缤纷,农田里有劳作的人,牧童好奇地看着骑马飞驰而过的我。我冲他们开心地大喊一声:“你好啊!”然后又在他们诧异不解的目光中笑着离去。 这种神经质的行为持续了一路,我真的没有办法抑制对于失而复得光明的喜悦。 当傍晚来临的时候,我在一处村庄外的田埂上歇脚,掏出干粮来吃。不知是不是我兴奋过头了,前晚没吃饭,昨天和今天一整天也没有吃,但我居然到现在才感觉到饿。 这倒好像我昨晚做梦吃的东西都是真的似的,难道我梦游了?这么想着我有些好笑,啃着手中的馒头不自觉回首望了一眼来时路。 来时路,从此以后再不会踏回去的路。 我真的就这么离开了?虽然说永不再相见,但是想到后会无期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的心颤了颤。如果这次我真的顺利到达了永兴找到莫褚,再让紫陌老人帮我回去,我就真的跟这里的一切都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人...... 我口中的馒头一时变得难以下咽,这里的人......也包括高衍。一想到我真的要再也见不到他,我的心越来越慌,长叹了口气也没有能够得到缓解,反而让心底的疼痛几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现在对他到底是种什么感情,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天色渐渐暗下,我起身准备进村去寻户人家借宿。刚站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黯,四周灰蒙蒙一片。我咬紧牙关牵着马又往前走了几步,却感觉越来越糟,天在我面前一瞬间全黑了。 我呆住了,怎么会?我的眼睛不是好了么?怎么会又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沐得了啥病,大家说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小高把小沐搞瞎了?哈哈我真是一个坏人~ 存稿箱抽了,我明明定的是中午12点发,怎么两点了,还在存稿箱里 ☆、还你幸福 我紧紧地抓着马鬃,马像是感觉到我的无措,用鼻子轻轻蹭了蹭我的胳膊。怎么办?回去吗?不可能!我既然已经走了,就不可能再自己回去。可是往前走,我又看不见。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声叹息在身后响起,我觉察到有人慢慢靠近。 “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只是昨晚的药熏才初见成效,你的眼睛还没有全好,我不放心一个人走。跟我回去吧,再做几次治疗,等彻底好了,你再走。”高衍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一惊:“你今天一直跟着我?” 高衍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兀自说道:“你不用着急去永兴找莫褚,我已经派人去接他过来了。到时候,等你的病治好了,你们父女一起离开。” 我沉默了,他的话语很平静,像是思虑很久,虽然言语间有淡淡的忧伤。 原来,昨天晚上高衍真的回来过,难怪我在梦中闻到浓浓的药香。我不肯吃药,他只有用这种法子给我治病,也许我真的错怪他了。 我叹了口气,垂下头:“我们回去吧。” 一路上,我和他同乘一骑,两人都没有说话。 凉凉的月光洒在脸上,风声呼啸过耳畔,空旷的田野中只有马蹄声在回响。背后那人温热的身躯贴在背上,让我有些莫名的心悸。 他的呼吸,他的体温都是如此熟悉。我闭上眼,跟自己说:那又怎样,难道你真的要感动,然后留下来?没有必要吧,就让一切结束好了。 七日过去了,闲来无事的我坐在院中收集槭树红叶,想着用这些叶片做一幅画。这几天心情不错,一是腿伤好得差不多了,行走已经正常了;二是虽说夜晚眼睛还是看不见,但看得见的时间明显长了很多,傍晚时候眼睛也是没有问题的。 院子外一阵马蹄声响起,我以为是高衍回来了。不想,出现在门口的却是四年未见的莫褚。四年的时间,他老了很多,头发和胡须都已花白。当年在草原为我抓野兔的慈父,现在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我激动地奔上去将他抱住。他也用独臂紧紧地将我抱住,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四年前,莫褚真的没有死,那场所谓的俘虏变乱确实是有人故意挑起,受伤虚弱的莫褚被人蓄意推向高衍,高衍刺了他一剑,幸而没有刺中要害。高衍将他秘密藏起来,寻了个模样相像的尸首埋了,华阴公主找到的那具尸体是假的。 之后,莫褚和哈戴被绝密地送到了乌月离族的新聚居地——永兴。当时,朝廷将大批乌月离人迁徙至嘉池关外,广拓良田、屯民关外,建立新城,名之永兴。经过四年的时间,现在永兴城已发展成为人口密集、粮食丰收、农牧并举、商贸发达的关外重镇。 莫褚这些年一直是哈戴在照顾,他告诉我,哈戴已经嫁人生子,更把他当做亲生父亲来敬爱。 我听着这些话,感慨万千,当年的刀光剑影仿佛还在眼前,却又是如此遥远。 莫褚轻轻抚着我的长发,眼里的笑意映照出回忆的光芒:“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像极了你娘当年。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我没有一刻不在担心你,你......你嫁给睿王,这些年他待你好不好?” 莫褚曾经鹰一般锐利的眼神已经有些浑浊,但是还是看得我有些想闪躲。 我摇头:“我......我没有嫁给他!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我和他什么也不是。你别问了,以后我就和你回去了......” 莫褚叹了口气:“虽说他当年设计与白月离联手灭了乌月离,可爹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旷世英雄,有治世之才。如果你想......从前的仇恨,是时候该放下。” “爹!我并没有想要和他一起生活!”我急忙解释。 莫褚笑了笑:“说实话,爹根本不想让你和他在一起。” 我愣住了,莫褚这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说好一会儿说不好。 “英雄要抛弃的太多,要承受的也太多。忽兰朵,爹,不想你受委屈。”莫褚缓缓道,一句话包含万千无奈和担忧。 我默默不语,唉!高衍...... 莫褚在坐看青山老住了下来,他不过刚年过半百而已,身体却越来越不好。时常咳嗽得半天都喘不过起来,还咳出来血,我立马想到了肺结核。看他精神状态不好,我本来想问的一些事情也没敢急着问,想等他身子养好些再说。 这天,他突然找我去,说是有话跟我说。 他睡的厢房是采光最好的一间,阳光铺满半个屋子。他的精神也出奇的好,跟我说了许多。后来,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对我说道:“忽兰朵,爹今天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迟疑地望着他,心里忐忑,我有一种预感,他要说的是我的身世。 “我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莫褚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我望着他沧桑的眸子,心底疼痛,缓缓开口:“可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明知我不是你的女儿......” “我不想让这个秘密跟着我进土里,我的时日不多了,我应该告诉你!” 我被莫褚眼中的慈爱和他的胸怀震撼了。虽然说灵魂已经不是忽兰朵了,但是他毕竟是这具身体的养父,是养育她成长的人。 我跪下,替忽兰朵,发自内心地说:“无论如何,是你在草原上养育了我,你永远都是我的父亲!” 莫褚的眼中淡淡光芒:“有你这句话,我知足了!” 午后灿烂的阳光中,一场遥远的往事渐渐铺开...... 二十年多前,年轻的莫褚有一身好功夫,机智勇敢。他独身从乌月离来到景国,成了景国威震一方的劲翔镖局第一大镖师。那年,镖局接了一票大生意,要将货物从景国经水路运往容国。 任务还算顺利,只是在回程,莫褚从河里救起了一个溺水的女子,那个女子还怀有身孕。被救上船后,莫褚便带着她回到了景国。 那女子神志不清昏迷多日,在鬼门关前徘徊,莫褚却没有放弃希望,一直仔细照料她。回到景国后,这个女子终于醒来,却埋怨莫褚为何要救她。莫褚猜测其是一个遭背弃的可怜女子,对其怨艾都默默忍受。 这女子经常一个人枯坐,沉默寡言,背地里掉眼泪。莫褚怜其无依无靠,担心其再度自杀,为了照顾她,甚至推了好几次出镖。那女子有些感动,又被莫褚劝说,不忍下手连带未见天日的孩子一起死去,情绪渐渐稳定。 可眼见那女子的肚子愈来愈大,在镖局已是呆不下去,闲言碎语四起,莫褚只得辞了这镖师的差事,带着那女子回到了家乡——孟科托草原,对众人称,这是自己在外娶的汉人女子。 那女子告诉莫褚,她叫暮雨,却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和往事只字不提。白天莫褚出门放牧狩猎,夜晚总有一盏灯守候在营帐外。两个相依的人渐渐产生感情,莫褚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女子,而暮雨对莫褚也不似从前冰冷。 不久,一个小生命降生在春日青碧的草原,是个女儿,莫褚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烹羊宰牛,邀请四邻整整热闹了一整天。夜晚,莫褚发现暮雨在暗自垂泪,便对她发誓: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身女儿,有违誓言定天诛地灭。 暮雨感动万分,决定与他结为夫妻,待孩子满三个月后,莫褚就寻了个日子,办了场热闹隆重的婚礼,堂堂正正地将暮雨娶为妻。草原人奔放,只道是从前在外虽拜过堂,现在回来补办乌月离婚礼,众人也都相信。 只是,暮雨怀孕时溺水,坐月子时又忧思神伤,身子受到极大损伤,不能再生育,莫褚宽慰她,有一个女儿已经足够。随后多年就一直将那孩子当做自己的亲身骨肉养大,可惜身子渐弱的暮雨还是在孩子十岁那年不幸离世了。关于暮雨的从前,莫褚从未打听,更不愿意在意。暮雨临终前,让莫褚答应她一定好好照顾忽兰朵,这一个承诺便守候至今。 我紧紧地握住莫褚的手,他苍老了许多,然而我眼前出现的却是那时他在乌月离大雪天给我抓小兔子的样子。他不厌其烦地教我怎么剪羊毛,看着被我把一身卷毛剪得一塌糊涂的小羊,哭笑不得的样子。还有刚开始时,我烧得那些难喝奶茶他都一一喝下,夸他的女儿聪明,每天都比昨天做得好喝....... 造化弄人,这个时空,我先后出现了三个父亲,宇文峰对我是假情假意,因为我只是她女儿的替身。顺亲王对我充满愧疚,宠溺无边。唯独莫褚对我是最质朴而无私的父爱,即便明知不是他的女儿。是他让我在异时空感受到了最真实的亲情,我真的要跟他说一声谢谢。 而他现在的样子,根本就是在交代遗言,我忍不住伏在他腿上哭出声来:“不会的,娘不会要你这么早就去见她。你看你今天身体不就很好,我还没有尽过做女儿的孝道,我们还要一起回乌月离!你不能说这种话......” 莫褚却笑:“有你和你娘陪伴的这一生,我没有遗憾。能在死之前再看看你,我到下面也能对你娘有个交待了。”他面上不见悲伤,仿佛又回到了?br / 陌上芳菲尽第3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35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35部分阅读 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我哭了半晌,抬起头小心地问:“娘,娘她最后是怎么走的?恩,她有没有交待什么?” “你娘,她......她当时摸出了一颗红色的石头,戴在你身上,让你永远不要摘下来。” 我将吊坠从衣襟里拉出,莫褚点头道:“对,就是这颗。” 这颗吊坠是暮雨想对自己女儿的身世有个交待,虽然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的女儿能凭借这块石头与其亲生父亲相认。 “然后呢?娘临终的时候,有没有些什么特别的举动?比如说说了什么话,有什么奇怪的要求?”我追问道,心高高地悬着。 莫褚蹙眉想了想:“你娘最后是说了一串奇怪的话,然后把食指放到了嘴里。” “她说什么了?”我的心一下子揪紧起来。 “我不记得了,也听不懂,倒像是草原上巫师们念的咒。” 念咒?吮食指?我哭笑不得,这一切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我将右手的食指举到眼前,失望地长叹一声。暮雨一定是见过紫陌老人了,她最后的动作和话语兴许就是回家的机关,只是,我没有办法再知道。 也许,我真的只有一条路了,等眼睛彻底好了,亲自去寻找紫陌老人。 说了一中午,莫褚说累了,我便离开了他住的厢房,让他好好午休。 他当时的样子就像是安安静静的小憩,我没有想到他就这样在睡梦中平静地离开了。他将一只土罐子紧紧抱在胸前,那里面是暮雨的骨灰。原来,他早知道自己已经病重了,来的时候就没有打算要回去,带着他爱人的骨灰一起走,生生死死都在一起了。 他是累了,他这一生,为了他爱的人,为了他爱人的女儿,为了他敬重的汗王,唯独没有为过他自己。 高衍陪我将他和暮雨合葬在了院后的山坡上。那里春天青草芬芳,夏天韭兰郁郁,秋天红叶漫落,冬天白雪覆盖。 高衍踏着一地的红叶走过来,拉起仍跪在坟边默默流泪的我,我固执地不肯走。他急了,将我一把抱起:“你是不是非要哭瞎这双眼睛才值?” 我怔怔地望着墓碑:“这个时空,我一直渴望有一份完整的感情,平凡的亲情,刻骨铭心的爱情,真挚的友情。可是,到现在,我似乎什么都没有,最爱我的养父走了,我关照的朋友诸如吕翩翩背叛我,我用力追逐的爱情也没有......” 高衍紧紧箍住我的肩膀:“不,你不是一无所有。你会有的,我会把原本属于你的幸福还给你。”他的呼吸被压抑得短促而粗重,纠结着难过着。 把原本属于我的幸福还给我?我的幸福在哪里?它就像天上的流云,我仰头望向天空,红叶间的碧蓝天空有朵朵白云,不知要飘到何方。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偶的存稿完了,现在是边写边发,所以以后更新时间可能会下午或者傍晚的样子,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啊~~~ ☆、 莫褚的死让我难过了好久,有时候一做梦就看到他慈爱的笑脸。这夜,我被一个噩梦惊醒后,就再没有睡意。睁眼后,我意外地发现,虽然是深夜,但我居然还能看到东西。 一弯月挂在窗外的蔷薇枝头,青蓝的天空有点点星光。自从眼睛出问题后,我多久没有看到夜色了。我轻轻下了床,连鞋都没有穿,仿佛怕惊扰了这宁静的月光,缓缓走向窗前。 窗外,一地浅浅的银霜,我的眼睛扫到门口的一团黑影,下意识惊了一下,又急忙捂口。 他靠在木扉上,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塑像。 我屏住呼吸,他孤独寂寥的样子却像在眼底生了根般,闭上眼也无济于事,我忍不住想转身,不小心碰到了窗台将他惊醒。 高衍有些讶然地望来,随即急忙起身,向窗户疾步走来,焦急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背过身去,将脸隐在暗处:“没有,我口渴,起来喝水。你......你怎么在外面?” “哦,我睡不着,在花园里随便逛逛......” 我打断他:“你是来给我眼睛薰药的吧?祝先生说,这种药睡眠时熏效果最好......”我深吸了口气,“其实,你可以让其他人来,你平日里事情已经够多了。” 高衍沉吟不语,半晌,才淡淡道:“你的眼睛,晚上也能看得见了么?” 我点点头:“是,也许我......该离开了。” “你打算去哪里?”他有些小心地开口,随即又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解释道,“哦,我不是想.......”他的话没有说完,随后只是轻轻苦笑了一声。 我感觉心里一阵翻涌的难受,鼻端也有些发酸,还好是背对他,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掩饰面上的表情。 “不早了,你回去睡觉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下了逐客令,我真怕下一秒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注意休息,眼睛还在恢复,如果不注意,随时有可能复发。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风景,也许能恢复得快些。”他有些不放心地交待。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将窗户闭上,然后捂住嘴擦着墙壁缓缓蹲下,不敢让哭声逸出,因为我知道,如果被他听见,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进屋来。 那时,我就真的不知给如何面对他了,我不想自己离去的心意再动摇。 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又成了一片漆黑,果然如他所说,我的眼睛根本还没好利索。 秋日的暖阳找得人懒懒的,我醒来的晚,早饭和中饭可以算作一起吃了,吃完饭就坐在窗下,专心地用树胶粘红枫木版画,我想把它粘成一副山居秋暝图。 太过专注,甚至不知道高衍什么时候进的屋。他笑着看我把最后一片叶子粘上去,缓缓击掌:“真好看!” 我被他这一声赞叹吓了一跳,抚胸叹道:“你想吓死我啊?怎么今天没有回王府?”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接过那幅画:“可以送给我么?” 我一愣,随即歪头一笑:“可以啊!反正这画我是带不走的。” “素手拈花,红叶漫覆。”他伸手把画板举起来,轻轻感叹。 我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对劲,温柔得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察觉我看他的目光,带着点宠溺的笑意:“你没有听话出去看风景。” 我扬眉答道:“我手下这画就是风景。” “你我眼前的一切何其广阔,来,我带你去看看。”说着,他不管不顾地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去。 我们奔跑在石子路上,踩过槭枫艳丽的前院,穿过飒飒竹林。 院门外已经有一架马车,我惊讶道:“要去哪里?我还没有收拾好东西!” “不必收拾,都给你准备好了!”高衍答着,黑曜石般的眸子尽是坚定。 高衍带着我赶到西建城外,我这才发现,高衍的军队已经严阵以待于此。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惊讶道。 高衍回头,老老实实地说:“长乐公主成婚,皇上命我护送公主到栾江边。把你一个人扔在坐看青山老,我不放心,更何况,你的病情得根据好坏程度来调整用药,我必须在你身边照顾你。” 我一愣:“你说谁?长乐公主要嫁人了?嫁给谁啊?” 高衍笑了笑:“这些你就不要管了,不外乎是拉拢外邦。护送她是我的任务,而你的任务是看看风景,散散心。老闷在一个地方,对眼睛的恢复不好。” 我叹了口气,确实,莫褚不在了,这段时间我都是闷闷不乐。其实恢复视力是小事,估计是想让我开心点吧。 长乐公主是郭皇后最小的女儿,当年我入宫时,她才12岁,一晃5年过去了,也出落成了大姑娘。既然是嫡女出嫁,估计阵势应该不小。 果然,在我们等候半日后,终于远远看见一条长龙蜿蜒而至,仪仗绵延数里。高衍身着玄黑盔甲,长剑悬于腰际,凛然跨坐于那匹通体墨黑的宝驹上,立于队伍的前面,冷峻威严得让人生畏。 长乐公主的车驾在余晖沐浴下驶入西建城。车队的护送将军同高衍见礼。 众人一番你拜我,我拜你的繁琐见礼之后,回到府里,才请出长乐公主,公主茜色长纱覆面,翔凤丝履缓步踏下车外,举手抬足皆是皇家风范。 在西建城留宿的这一宿,我才知道,我和高衍在坐看青山老养伤的那些日子,睿王妃已经返回京城,不知道因为什么。长乐公主在睿王府留宿一宿,次日清晨,公主车队的护送将军将公主交到睿王高衍手上后,由高衍担当送亲大臣。 虽然高衍没有告诉我,但我也从旁人口中得知了长乐公主要嫁的人是容国皇帝。可怜她一个如花少女,居然要嫁给垂垂老矣的容国皇帝。 一路上,我们一行人走得极其缓慢。十日之后才到达西建与景国的交界——栾江。是夜,宿营江畔,高衍给我用药熏完眼睛,还坐在帐中不走。 我睁开眼看他,觉得他的神色有几分严肃又有几分悲伤,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就像是一池盛满了痛苦的深潭,无数说不清的情绪在其间涌动。 我的心跳得有些快,避开他的眼神,故作坦然道:“时间不早,我要休息了。” 他还是没有走,那样专注的眼神看得我脸上有些发烫,一时竟然开不了口再下一次逐客令。 “可以跟我一起出去看月亮吗?”他突然问道,眼睛里的痛苦被一片清亮和诚恳掩下,“最后一次。” 我一怔,最后一次? 我和高衍来到江边,明月千里,宽阔的栾江水在月光下奔涌向前。 我们坐在沙岸上,细小的浪花拍打着河边的卵石。我抬头仰望这另一个时空的月亮,和一个爱我也伤我至深的人。 我们都心知肚明,这最后一次的意思,来生都不可能,怎么不是最后一次? 高衍躺倒到岸边的细沙上,笑着看我:“这沙子很软很暖和。” 我会意一笑,也躺了下去。白天太阳的余温还在沙子上散发,还有一丝丝水岸的气息。我们两人就这么并排躺着。 仰望苍穹,只觉天地浩大,良夜旖旎。 “你那个世界,也有月亮么?”他突然问道。 我认真地答道:“有!” 他露出欣喜的表情,侧首看我:“是不是一样的?那我们也可以共赏一轮明月了?” 我默然无语,这个时空,我更倾向于认为它是与我原来的世界是一个平行时空,有相似的事物,甚至月亮都是相似的,但是不可能有交集。 他见我不说话,有些落寞地自嘲一笑:“我忘了,你说过,不会。” 良久,我们都沉默不语。 “你回去以后,会忘了我么?”他柔声问道,目光投向浩瀚的夜空。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如果可以,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忘了你。”我的声音有些发颤,泄露出我好不容易隐藏的情绪,心如刀割。 “那就好。忘了我,不管是悲伤还是快乐,让我永远从你记忆中消失。”他转过头,凝视我良久,有些寂寥地淡淡说道,眸中似波涛翻涌又似风平浪静。 我将头侧向另一边,不想让他看见我湿润的眼眶。 江风习习,夜凉如水。 “回去休息吧,你的眼睛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要多加小心。”他站起身,伸手来我拉,兀自说道。 我对上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那双眸子灿若星辰,仿佛可以看穿我的内心,又让我惶惶不安。 回营的途中,我们走得极慢,并肩行走在江边,踏着一地月光,耳边是江水的吟唱。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错觉,仿佛我们正在诀别。 到了营帐门口,他淡淡一笑,眸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光华,“保重,沐素华。” 我一愣,随即对他回以一个微笑:“晚安!” 他笑着看我,笑容越来越灿烂,那样的目光仿佛想穷尽一生来追随,他将我的眉眼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决然转身。 我是被震天的乐声惊醒的,蹙眉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居然不是熟悉的白色帐顶,而是朱红漆就的木顶,身下还不断晃荡,似乎地面不稳。 我低头赫然发现自己穿了身十分喜庆的玫红色衣裙,急忙从墙角站起,扫视一圈这个逼仄得像个船舱的房间。房间里除了我再没有别人,幸而还有个窗户,我急忙趴上去往外看去。 果然是在一艘大船上,岸边整齐的军队左右排开,中间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应该就是公主的銮驾,在河岸和船中间搭着一块极其厚实的木板,送亲人从那里将一箱箱嫁妆和礼品搬上船。 我一下糊涂了,怎么回事?长乐公主嫁人,怎么把我也捎上了。回想起昨晚高衍说的话,我突然一阵心悸,拼命摇着船舱门口,那门却像是从外面卡死一般,纹丝不动。 我这阵摇,倒是把一样东西从袖袋里抖落。捡起一看,是一封信。 素华: 请允许我再这样叫你一次。 我爱你,没有办法改变。我曾经自私地把你从你所爱之人的身边抢走,让你和他分离三年,让你痛苦了三年。爱不是掠夺,一开始我就错了,可惜我明白得太晚。 现在,我要让你自由,让你回到他的身边。迎亲的是云铎,他已是容国皇帝,有能力保护你,保护你们的感情。 我知道这三年来,你一直都没有忘记他。我不想再看见你伤心难过。你厌恶我、恨我,我是注定要失去你了素华!可是我也知道自己不值得同情,我真的不想让你恨我一辈子。 今日,我要目送你走向幸福,望珍重。 高衍 像是一个惊天霹雳乍响在耳畔,我被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云铎,云铎,那些遥远的往事如潮水般翻涌而来。 云铎,居然是他!那云枫呢?这个答案既意外又不意外,云枫的潇洒不羁和云铎的隐忍深沉也许一早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云铎,那个位子终归是他的。 可是让我回到云铎的身边?!高衍,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去留? 信封里还有另外一张纸,里面详细记载了我日常用药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甚至还有一句:“我医术不精,若云兄能觅得良医,根治素华之疾,必要好好待她。”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趴到窗前,在在军队中急切地寻找着高衍的身影,又急又恨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怎么看都像是穿着同样穿战袍的人。 长乐公主已经从銮驾上下来,她回望故国山河一眼,便转身走向我所在这艘船。她茜色的面纱在风中飞扬,步伐坚定。 我急了,连踹带摇,可舱门还是关得死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的番外,其实偶已经透露出云铎当了皇帝了,云枫问他,他不是应该在太庙么?清明节,他应该去太庙祭祖,就是这个意思。云枫跑到山南当了个闲人去了,云铎得到了皇位~ ☆、蓦然回首 眼看大船就要开了,我终于在队伍中寻觅到高衍的身影,他的眸子沉静无波,似绝望又似希冀,他挺直脊梁坐在马背上,定定地望着这艘船,望向我所在的船舱。 我将头伸出船舱外,不顾一切地喊道:“高衍!你以为你这样子很高尚很无私,是吗?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原谅你?!高衍,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想把我抢走就抢走,说把我还回去就还回去!我是一件物品吗?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有自己思想的人!你们这个时代的男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爱是需要平等的!不是任人摆布,更不是随心所欲!” 我歇斯底里地一通大喊,引得船上一阵马蚤动,终于有人把外面的舱门给我打开,我在陪嫁嬷嬷惊诧的目光中夺路而逃,还没等她喊抓刺客,就已经三步并做两步奔上了甲板。 船已经开了,我望着下面涛涛的栾江水,冲着岸边的方向,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岸上、船上一片惊呼。 近岸的水并不深,我胡乱淌着往前走,倒也不至于淹死,高衍早就从马上跳下来,迎着我淌水而来。 他急切而不解地伸手来拉我,我望着他喜忧莫辩的脸,狠狠将他手打开:“我不要你所谓的怜悯和一时无私。” 他愣住,我从他身边趟过,裙裾兜满了河水,阻力极大,步伐沉重而艰难地向岸边走去。 我越想越觉得气血上涌,脑袋一阵阵嗡嗡作响,晕乎乎的,依然咬牙支撑着自己走到岸边才跌坐到沙地上,大口喘着气。高衍紧跟在我身后上了岸,他静静地立在我身侧凝视着我我,盔甲上的水落在沙地上聚成一滩滩。 我拧了拧裙裾上的水,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对岸。 嫁船缓缓驶入江心。对岸丝竹礼乐声震天,华盖招摇,幡旗飞舞,一片喜庆之色。众人簇拥下,有一黄袍者高坐在銮驾上。忽一瞟见那道明黄身影,我的心似被捏住一般赫然收紧,呼吸一滞。可距离甚远,除去大体身形和灿金龙袍,便再看不清其他。 那迎亲之人身后的城池就是简州,那里正是我与他初次相遇的地方,不,不是和他,是和那个叫苏墨卿的男子,而不是现在这个高坐龙椅的帝王。 我揉了揉太阳|岤,不想让自己再去想那些往事。 正想着,突然滚滚的栾江水声和震天的鼓乐声中传来一声极其尖锐的鸟鸣,我抬头,只见晴朗湛碧的天空中仿若划破一道宝蓝色闪电,那道闪电在我们头顶上方盘旋一圈过后便冲我直直袭来。 我惊诧万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只有着宝蓝色羽毛的美丽鸟儿,修长的橘色鸟喙,尾部卷曲的羽毛。极乐鸟!居然是它! 高衍蹙眉抽出腰际的长剑,我急忙道:“不要伤害它!它没有恶意!” 正说着,它已稳稳落到了我的肩头。周围人纷纷惊叹,高衍微微蹙了蹙眉,还剑入鞘,疑惑地看着这一切。我小心又紧张地托着极乐鸟,那心情就像小时候架起小板凳从柜子里偷零食吃。 我抚摸着极乐鸟背上光滑的羽毛,轻声唤它:“樱桃!”内心的失落难过悲伤全部涌上,就像见到一个久违的挚友,人可以变,禽兽有时候比人还念旧情。快四年了,它还记得我! 它还是那么调皮,黑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用橘色的长喙啄了啄我的耳垂算是回应了,这家伙,打招呼的方法还是这么特别!我被它啄得痒痒,忍不住轻笑出声来,眼眶却不觉湿润。 鸟兽犹此,人何以堪?我长叹一声,心中汹涌,远远望去,那道明黄的身影沉稳端坐,已有了帝王的气势和姿态。“樱桃”依旧,只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突然一声尖锐的长唿,樱桃像是听到命令般肃然立起羽毛,我一惊:“樱桃,你怎么了?”樱桃扭过头来望我,黑溜溜眼睛定定望我,又啄了几下我的手掌。 我不解望它,这时又是一声唿哨,这次我终于听清这声音是从对岸传来。樱桃如接到命令般扑棱了几下翅膀,随即跃上我的肩头,啄了一下我的耳垂便骤然起飞,飞至半空还似不舍般在景军上方盘旋几周。 我急忙往耳边一摸,发现耳坠已不见了一颗。这才想起樱桃从前是我和云铎的信使,每次我都会让它带点东西给云铎,不管是花笺还是红叶,总之它既是信使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方才它一定是收到了返回的信号,见我没有反应,便自作主张衔了个耳坠回去。 我一颗心缓缓下沉,那道宝蓝的身影越飞越远,已飞越过栾江,直直落到了那灿金龙袍之人车驾上。我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忽然觉得浑身僵硬,使不上力气,咬紧牙关望向对岸。 那边似乎出了些动静,不一会儿见得明黄衣袍的容国皇帝下得鸾车往江畔急走,一批官员急忙紧随其后。云铎步伐之仓促急大,足以让人以为这一国之君对长乐公主的爱慕深情,居然下了銮驾亲自迎接新嫁娘。 云铎面朝对岸,立定江边。隔着一条江,我们根本看不清彼此。 我苦笑,他在找什么吗?一个耳坠而已,他能发现什么?不过,纵然已经过了千山万水,心弦还是不经意间被拨动,那些美好和伤害共存的回忆,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残忍。他的目光明明遥远,我却仿佛能在心底感触到。 不要想,不要想!你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些人和事都将是过往了。 我闭上眼再睁开,力气又重新回到了身上,便站起来往高衍的那匹战马跑去,爬上马背就挥鞭催马掉头。 嫁船到岸,云铎却仍定定望向对岸,身侧有青色朝服的官员拜倒提醒,他仍无动于衷,半晌才缓缓侧首望向从船上下去的长乐公主——他的新娘。 望了长乐公主一眼,他再次向对岸投来一瞥,终于他转身步向对他福身见礼的长乐公主,扶起她,携住她的手缓缓向迎亲的车队行去,这一路再也没有回头。 而我已经骑着那匹高头大马往前奔出了好远。 身后有马蹄声紧紧追随,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但是我现在一颗心被愤怒和气恼撑得满满的,恨不得永远不停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气急攻心所致,眼睛有些模糊,我死死拽住缰绳,眼前随后变为黯淡与光明的交替。我仍旧没有停下,身子已有些不由自主的歪斜。 马蹄声愈近,高衍策马到了我身侧,他焦灼地望着我有些迷茫的双眼,伸手想将我从这匹马上抱到他那匹上。我拒绝了他,一言不发地往前冲。 “素华,你不要乱跑,你的病不能受太大刺激!你快停下来!”他焦急地喊,见我没有反应,他干脆跃上我的马背,从后抱住我,扯住缰绳让马停下。 我胸口起伏,喘着气恨恨道:“你现在怎么那么大度呢?把我还回去?呵呵......还称呼云兄,你们什么时候都称兄道弟了?我还真是感激感动又感谢!” 高衍沉默不语,我只感觉到身后他紧贴我的胸膛也在剧烈起伏。 我眼中的不争气的泪水已经流出:“你问过我么?你问过我愿不愿意么?我最恨你这种什么都唯我独尊的自私之人!还什么看风景,散心恢复视力,你根本就是把我骗来扔给云铎的!” 高衍依旧不说话,我抹了一把泪,用力挣开他的手,跳下马背,指着他恨恨道:“你和云铎一样,都是骗子!” 高衍的眼神一滞,随即充满了疑惑,紧接着也跳下马来。 “素华,这三年来,难道你心里想的不都是他么,你不想回到他身边?为什么今天却要放弃这个机会?爱一个人不是占有,既然你不爱我,我应该放你回到你爱的人身边。虽然我明白得太晚,可是,我真的希望从今往后,你能幸福。”他痛苦地蹙紧眉头,黑曜石般的眸子幽深闪亮。 我苦笑:“谁说我还想回到他身边?这个世上,我谁都不爱。” 高衍有些震惊地看着我:“你......我以为你还一直爱着他......” 我擦了擦不断涌出的泪水,好笑地冷哼了一声,“我跟他很久以前就结束了,跟你则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结束了。我现在要回家!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高衍怔怔立在原地,像是被我的话语震住,又像是不知所措、后悔万分。 我直直向马匹走去,但眼前又是一黑,这次我甚至连站都站不稳。高衍上前扶住我,焦急问道:“素华,你怎么样?”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高衍给云铎的那份药单上写的那句话“根治素华之疾”,心缓缓下沉。 “高衍,你跟我说实话,我到底得了什么病?骗了我这么多天,就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病,更不是什么腿伤并发症。” 高衍抓住我肩膀的手紧了紧,他似乎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我的心更凉了:“是不治之症,我我就要死了,对吗?” 高衍的鼻息有些阻塞,他将我紧紧勒入怀中,把脸贴在我鬓角:“对不起,我没有能力治好你.......” 我却像心地落下一块巨石,突然轻松了。这样也好,让我自己知道总比拖着掩着让我乱猜强。 “能告诉我是什么病吗?”我笑着开口。 “蛊毒。”高衍艰涩看口,不忍看我的笑容。 这两个字一出,我便浑身一颤,蛊毒!五年前,在皇宫,如缀给我上了一课,她说我是真正的宇文韵玦的替身,宇文家为了方便控制,给我下了蛊。可是它在我身体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发现,更没有发作过,我曾经以为蛊毒已经不在了或者说失效了。 “我是中过蛊,可是为什么现在才发作?”我奇怪道。 “你有没有还中过其他的毒?”高衍蹙眉问道。 我想了想,当然有!如缀给我下了剧毒无解的石岩草,然后我就痛得昏死过去,醒来发现被扔在乱坟岗,而自己还活着,当时还以为是体内的蛊毒和石岩草药性相抵消了,难道不是吗? “有,我还中过石岩草的毒,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死。” 高衍低低叹了一声:“那就对了,也许就是你所中的蛊将石岩草药性吸收,让你逃过一劫,却使其自身变为一种毒性更强的蛊,潜伏在你身体里。不发作,根本没法查出。” “不能解毒吗?” 高衍目光有些凄迷,缓缓道:“石岩草剧毒无解,这种蛊吸收了石岩草的毒性,要解它,已经不是杀死蛊母那么简单的事。”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中了蛊毒的?是从那天我落入洪水后,对吗?”我发现一切突然明了了,这些日子的一切都有了正解。 高衍低下头看我,眸中有些闪躲。 我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断,直视他的眼睛:“那天我落水昏迷不醒之时,你给我诊脉就发现我中了无法医治的蛊毒,已经毒发,时日不多了。于是,就想着在最后的日子对我好一些,放我自由.......” 高衍眼中的痛苦几乎快要装不下,他眉头紧蹙成一个团。 我笑了:“我很高兴,你终于肯跟我说实话了。死就死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可是我有!”高衍扶住我的肩膀,大手握得我骨骼疼痛,他眼中居然也有点点泪光。 我怔怔望他,他缓慢而沉痛地说道:“我后悔我轻易地放过了这三年时光,放弃了能和你在一起的最后三年.......” 我闭上眼,泪水溢出,最后三年.......当一切明了的时候,我的时光已经所剩无几。 “如果......”他抬起头望向道旁飘落的黄叶,“如果我当初试着去挽回你的心,而不是彼此伤害。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对么?” 我泣不成声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凋落的黄叶,那叶片打着旋落到我们中间,蹁跹若蝶。 “可惜,时光永远不会倒回。”我闭眼低叹。 高衍将我狠狠搂入怀中,下颌紧紧抵着我的发顶,声音颤抖沙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狠心,连悔过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伸手缓缓抱上他后背,将脸埋在他胸前,让脸和泪都贴着他冰冷的盔甲。 一阵秋风起,漫天黄叶飘落。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我要回学校了。有一堆事要处理,又卡文了,不想随便写写敷衍了事,所以停更一个星期,希望大家等偶啊~偶调整好情绪再回来~ 那啥,后面虐完了,改甜蜜了,敬请期待噢~嘿嘿 ☆、风雨满楼 高衍突然坚定道:“不!我不会让你死的!即便只有一丝希望!”他放开我,望着我决然道:“我带你去找我的母亲,她医术高明,一定可以治好你!” 我怔怔看他,他眼角的隐隐泪光让我的心骤然一痛。 “你走了,我就永远找不到你了。”高衍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凝视着我的眸子,抚上我的面颊,“不要急着走,再多给我一些日子好么?三年,人生还有几个三年?和我在一起,不要走了!” 我咬紧唇瓣,两行泪滑落:“走不走,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也许我连三个月都没有了......” 高衍眼角滑落两滴晶莹的液体:“不会的!我一定要治好你,我不想再错过你了。只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我有些茫然,我究竟应不应该留下来?高衍灼灼的眸子看得我心里难受,但我也清楚地知道这个时代的规则,要高衍只娶一个,已经不现实了,华阴才是他的正妃,要他只爱我一个也不可能,他也会被别的女人打动。而我,也要光荣地参与宅斗吗?以后一生都只能依靠这个男人,然后在他还爱不爱我,谁又比谁更得宠之间纠结一辈子? 我叹了口气,在这个时空渴望唯一的爱已经不可能了,我没有那么宽阔的胸襟和人共侍一夫,既然注定要受伤害,还不如尽早离开。 高衍紧张地等着我的回答,眸中的希冀渐渐淡下:“如果你不愿意,那至少让我陪你一起度过治病这段时光吧!等病治好了,你......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尊重你的想法。”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好,我跟你进京找齐王妃。等病治好了,我再告诉你我的决定。” 高衍眼中希望之光重新绽放,他把我搂到怀中,将下巴紧紧抵在我肩上,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高衍的父母齐王和齐王妃都在京城,回到西建后,他便张罗着要带我上京去看病。其实,就算不去看病,皇帝的一纸密诏也是要把他召进京的。只是,当这两件事重合的时候,我就只关注到了前者,虽然有些奇怪高衍为何带了大军上京,更不知道一场暴风雨前的雷霆万钧已在耳畔。 我的心情很复杂,如果齐王妃治不好我中的蛊毒,我是不是就要死在这个时空了?另一方面,我又安慰自己,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所谓生死由命,不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清楚命运的安排。 一路上,不知是因为旅途颠簸还是病情加重,我时常感觉昏昏沉沉,眼前也经常模糊不清。 高衍焦急地看着我一天天迷糊,有时会很害怕地让我看着他的脸,问我他是谁? 我总是有些好笑地翻翻白眼,然后告诉他:“忘了。”他开始惊慌痛苦,后来就慢慢习惯了,像他说的,如果我哪天不是说“忘了”这两个字,那我就是真的忘了。 大军急行军,一路颠簸下来,我只感觉浑身都颠得要散架了。后来的日子,我大多是迷迷糊糊靠在车里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一睁眼才发现我已经不是在马车里了,是个漂亮干净的房间。粉色的帐顶结着一颗大东珠,帐外垂着一道流光溢彩的珠帘,微弱的叮咚之声甚是怡情。我盖着一床牡丹绣金的锦被,睡在一张雕花大木床上。屋里的陈设简单古朴,一道翠竹屏风将里外屋隔开。 我起身,发现头也没有那么疼了,眼睛也不花了。刚要下床,便见得一个云髻峨嵯、宝蓝广袖宫装的妇人转过屏风,见我醒来,喜不自禁。 我一愣:“您是......” “可算醒了!”她笑着坐到我床边,亲热地抓起我的手。 我更疑惑了,往屏风外张望了一下:“敢问夫人是?高衍......哦不,我是说睿王呢?” 这妇人的笑容里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担忧:“你不用担心他,廷绪进宫去了。我是他的母亲。”我已经猜到她十有□就是齐王妃,只是不敢确认。原来,迷迷糊糊中,我们已经到了京城。 “民女见过齐王妃。”我从床上就要爬起来。齐王妃连忙按住我,摇头笑道:“快免礼吧,不要这么客气。”随后吩咐丫鬟端来刚煎好的药。 我问道:“王妃,请你告诉我,我中的毒还能不能解?” 齐王妃背对着我,她伸向药碗的手一滞,我心底也随之一紧。但她转过身递药给我的时候,已是面色如常,笑吟吟道:“你中蛊毒时间已久,解毒啊不能急。今天是不是感觉好多了?廷绪虽然从我这里学了些,但毕竟能力有限。你也要相信我的医术不是?” 她一番话说得我不好再问,只好笑着接过药碗,将那碗苦涩的药汁饮尽。 高衍一整天都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他进宫做什么了。入夜,刚躺下,便听得不远处的城中一阵阵震天的喊杀声。 我急忙披了衣服出去,却在回廊里跟前来寻我的齐王妃遇上,她急切道:“你不要出来,快回去!” 齐王妃命人将屋门紧紧关闭,屋里也不准点灯,一片黑暗中,房间里的气氛异常压抑。每个人都悬着一颗心,齐王妃静静坐在我对面,黑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表情。联系起高衍此次进京,我突然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京中一定是出了大事!心顿时慌得像是没有了方向,只能攥紧衣袖,暗暗祈祷。 在焦灼中过了一夜,天快亮时,城中的喊杀声终于小了下来。 屋里渐渐看得清东西,齐王妃蹙紧眉头,阖着双目,手中握有一串紫红的碧玺佛珠,嘴唇微动。 又度过了一个难熬的白日,已经傍晚了,高衍还是没有回来。齐王妃依旧不准我出屋,连窗户都不能大开。我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什么,虽然她肯定有她的道理,但只是再这样关着我,我真的会被自己的猜想弄疯了的。 见不到高衍的时候,我才明白自己有多担心他。早知道前几日在路上多关心关心他,也许就能知道点情况,比现在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屋里转悠的情形不知要好多少。 入夜,终 陌上芳菲尽第3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36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36部分阅读 有些消息传来。 原来,昨天下午皇帝驾崩了,遗诏让太子继位。同为进京鼎立新君的江平王高宣和睿王高衍却产生了分歧。江平王和一帮老臣认为郭皇后篡改遗诏,皇帝旨意本来是让九皇子继位的。皇后指责晴妃指使宇文良娣巫蛊害太子,其实要谋夺皇位的是晴妃所生的九皇子。 齐王妃感叹道:“宇文良娣已经死了,死口无对证,全凭皇后一人说。” 我大惊:“宇文良娣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齐王妃好不惊诧地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坐下,缓缓道:“也就是前几天的事,当时你们还在进京途中。宇文良娣易容假扮,被当庭皇后戳穿,撕下了假面皮。” 我登时站起,齐王妃以为我被吓到,急忙安抚着解释道:“那个宇文良娣是易了容的,不是什么妖怪。” 我犹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多年的隐藏欺瞒终是纸包不住火,宇文良娣乔装易容的秘密还是让郭皇后发现了! 我继续追问,齐王妃这才跟我把这些日子我不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这些日子我在途中昏昏沉沉,京中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缀假扮的宇文良娣被揭穿后,牵扯出晴妃唆使假良娣谋害太子的罪行。五年来,晴妃一直和宇文良娣相处不好,其实她们表面上虽然不通烟火,暗地里却相互支持,共同谋划。皇后也装作不知她们背地里的这些勾当,对宇文良娣亲热关心。可怜这个假良娣哪里斗得过这两个深宫的女人,被两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晴妃表面为假良娣出谋划策,暗地里假其手下毒给太子。皇后发现此事,正逢前些日子皇帝病重,后宫由她主事,便果断揭露宇文良娣易容的秘密,将假良娣赐死,把晴妃打入了冷宫。 晴妃谋害储君再加上假良娣欺君罔上,这几项大罪本可以让宇文家本满门抄斩,但最后一刻,昏迷多日的皇帝居然清醒过来,说念在宇文家多年镇守边关劳苦功高,只削夺宇文峰镇国公爵位,把宇文峰携家眷及其子宇文璞流放随州一带。在皇后力主下,北境全线由郭郁律掌控,即日上任。 我明白了,晴妃一入冷宫,宇文氏一门被流放,晴妃所生的九皇子就失去了所有的支持和依靠,太子也就稳坐了帝位。皇后也许早就发现了假良娣易容的秘密,只待合适时机给予晴妃致命一击。 晴妃就更是可悲可叹了,她同郭皇后斗了一辈子,当年还费尽心机让皇后信任宇文良娣,可谓谋筹多年。末了末了,好容易护得儿子长大成|人,自己却一头栽进了冷宫里头。 这场夺位之争以一个名门世家的覆灭和两个女人的牺牲为开场,事情就是从这里闹起来的,江平王和众老臣认为九皇子才是皇帝钦点的皇位继承人。睿王高衍则和其他几个偏向郭氏的年轻王爷力主尊照皇帝遗嘱,让太子继位。江平王本欲先下手为强,却不知高衍早就在皇帝驾崩之前几日就秘密让士兵乔装打扮,分批进入京城。 江平王刚一有举动,他和一干老臣的府邸就被包围住,一番恶战后,生擒江平王,众臣才鼎立太子登基。半月后就是新皇帝的登基大典。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高衍怎么会支持太子呢?他当年不是恨极了郭党吗?更何况,郭皇后要杀他,他又不是不知道。 日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漫长过,又是一晚上过去了,高衍还是没有回来。 我没有上床睡觉,只想着万一他回来了,我可以第一时间跑出去见他,我对他的牵挂到了从来没有的地步。这么想着,不知何时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趴了一夜,脖颈和肩膀有些酸痛,我扶着肩膀直起身,朦胧中瞅见面前站了一个身着紫金软甲之人,我将眼睛瞪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 他神色有些疲惫,不羁的眉毛微微扬着,面上带着淡淡的满足的微笑,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发出熠熠光芒,铠甲上似乎还沾着点点猩红。 “高衍!”我鼻音浓重,再也忍不住,三两步绕过桌子,直接挽上他的脖子,往上一蹦,他配合地一托,我像个树袋熊一般挂在了他身上。 这一刻,所有的仇恨和痛苦都被抛下了,我将他紧紧抱住,连带着他身上冰冷的盔甲,一瞬间,想说的话都变成了哽咽。 他声音里尽是喜悦:“见到你,真好。” “你去哪里了?我好怕......”我将脸贴到他胸前。 高衍眼睛亮亮的看我,笑得很开心:“怕什么?” “我怕,怕你回不来了,还怕死......为什么和你多在一起一天,我就越害怕死......”我将头埋得愈低。 高衍低下头凑到我耳畔,笃定道:“不要怕,我打听到北疆有一个药人部落,他们的祖先尝遍百草,其自身体内就有抗拒百毒的能力,他们一定能治你的病!” 我低低叹了一声,病好了,我会不会就真舍不得走了? 随后的两日,高衍都以受伤为由不去上朝,在父母所居的齐王府休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回他自己的王府,而是整天赖在齐王府。 有时候他和我一起坐在屋里看书,我看的都是他帮我搜罗的小说戏本,我本以为他在看兵法,可后来才知道他研究的是医书。我暗暗叹了口气,看样子我的病让齐王妃也没有辄了。 他似乎听到我的这声叹息,抬首看我,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无聊?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我故作轻松地一笑:“不去,四处奔波累了,现在觉得像这样静静地坐着也好。” 他有些诧异:“可是我感觉你不开心。” 我笑着走到他面前:“我觉得是你才是很不开心。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三十而立,怎么还这么赖皮啊!” 高衍挑眉看我,微微笑了笑,摆出一副我就这样的表情。 我趴到桌上看他:“难道不是吗?你不回自己的王府,老赖在父母的府里,这算什么啊?华阴公主和你们家小郡主还在家等着你呢!” 高衍听完我这话,愕然了一瞬,然后难抑地大笑起来,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笑什么?” “我和华阴不是夫妻。”他终于止住了笑,目光流连过我的脸,缓缓开口,“小郡主也不是我的女儿。” “啊?”我彻底傻了,不是他的女儿!怎么可能,见过被戴了绿帽子还这么欢快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偶回来啦~~~~想shi你们啦~嘿嘿对大家熊抱一个~╭(╯3╰)╮ 话说偶回到学校后,做了不少攒rp的事啊~自己的事还没忙完呢,就帮着照顾室友的朋友的女朋友考研复试,稿子也没有攒多少亲们啊,看在偶是个好孩纸的份上,给偶增点收藏吧,别让我完结的时候,太过难看_ 陌上芳菲尽第3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37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37部分阅读 我的乌月离名字也叫忽兰朵,你可以叫我素华。” 忽兰朵笑了笑:“我知道你是忽兰朵,因为你本来是我,我本来是你。” 我愣住,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忽兰朵接着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占据了我的身体,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跑到这具身体里一样!” 我更是震惊不已:“你......你才是!” “对,我才是真正的忽兰朵。”她正色看着我,“当年,我在草原上被景国人追赶,骑马掉进了河里,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往生了,可是当我遇见变乱中逃离的他,我才知道我还在这里,等待我的人也在这里。”说着,她与伦格尔额相视一笑。 我还犹在震惊中,从来没有想过我占据了别人的身体,那她的灵魂何处安放?我感觉自己像个无耻的小偷,占据了别人的身体,还连带着拥有了那个人该有的爱与幸福...... “伦格尔额,原来你知道我不是忽兰朵......可你为什么不揭穿我?”我垂首低声道,突然之间与这具身体的正主遇上,这一切让人不知所措。 伦格尔额淡淡道:“其实这也并非你所想。” 我慢慢抬起头,他怎么知道? “我找过巫师,也许你不信,我曾经想过把忽兰朵的灵魂召回来。但巫师告诉我,占卜结果说你不是坏人,我的忽兰朵她还在世上,只是需要我自己去寻找。还说这是天神对我的考验,如果我能找到我的忽兰朵,她就永远不会再离开我。” 忽兰朵感动地依上伦格尔额的肩膀:“这就是上天的安排,让我失去之后才明白谁是真正对我好的人,谁值得我等待。” 两人相视而笑,那种默契和温馨,让我又羡慕又难过,也许这真的是上天给他们的考验。突然,我想到自己和忽兰朵不就有些相似?我们都是曾经拥有爱却又将它抛弃的人。如果遇到痴心人,他愿意等你,如果不是,那就是永远的错过。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了答案,经历了这么多的人和事,我终于确定自己情感的归属。 伦格尔额和忽兰朵刚走,我便感觉一阵寒风随着掀起的厚毛毡钻进了帐内,沉沉的脚步声传来,我抬起头,目光正对上高衍深邃的眸子。 虽然今天发生的一切让这些日子一直处于半醒半睡间的我有些筋疲力尽,待他走到床边后,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扑进他怀里,他稳稳托住了我。 “如果有一天,我的相貌改变了,声音也变了,什么都变了。你还会不会记得我?像伦格尔额寻找忽兰朵那样寻找我?” 高衍紧紧和我相拥,我感觉得到他有力的心跳。热热的呼吸喷在脸侧,他坚定而沉缓地说道:“我倒宁愿有那么一天,我们抛却了这累赘人的一切!重新开始,即便一切都变了,心,始终还在。只要心在,我们定能找到彼此。” 他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与他呼吸相接。 “这双手,我不想再放开。”他灼人的眼神仿佛可以融化帐外的千里寒冰,将四周幻化为暖意融融的春天。 我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指腹细细摩挲过他的眉眼,顺着鼻梁滑到嘴唇。幅幅画卷在眼前展现:宁湖边上初次相遇,皇宫中的互相利用,孟科托草原的刻苦仇恨,容国雪夜抢亲的不顾一切,半路那场让人不忍回视的粗暴占有、三年花奴生涯的冷漠伤害,同患难共生死的真情流露...... 我和他的命运似乎从一开始就纠葛在了一起,而我却是今天才意识到,也许他早已在我心中,只是我一直在回避不敢面对罢了。 在景国皇宫,我不能对他有情,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要离开。瀚海大漠,我不愿对他有情,因为我背负灭族仇恨。江南容国,我不想对他有情,因为我幻想与一位温润如玉的男子携手一生。西建王府,我深受伤害的心已经冰封,惟愿此生心如止水。 但我真的已经不愿再爱了吗?爱走的时候无可挽回,但它的时候同样是无法控制。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他早已在我心底。 千帆过尽,最初的相遇是否是我一生的归宿? “你刚才都听到了?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我决定对他敞开心扉。 “你不是忽兰朵,也不是宇文韵玦,你就是沐素华!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他打断了我想说的话,坚定道。 我抬头看他,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穿越时空:“我是不是看起来更像是借尸还魂的妖怪?” 他笑了:“是一个挖人心的妖精!” 我忍不住笑了,随后郑重道:“我有一个重要决定要告诉你。” 高衍期待地看着我,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都是星星点点的亮光,唇角已经微微上扬了。 望着他认真等待的样子,我又忍不住笑了,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惊喜,便改口道:“等我病好了,再告诉你!” 高衍有些失望地望着我,随即哄诱道:“现在不能说么?告诉我吧!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让我提前有点准备不是?”说着居然将手从身后绕到腋下咯吱我。 我边扭着躲避边笑出来:“你这叫威逼利诱!” 高衍笑得很狡黠:“原来还要利诱啊!好,我来利诱一下。”他低下头,我一抬头,我的额头刚好碰上了他的下巴。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发顶暖暖的,柔软的唇随即压到我披散的头发上,试探般轻轻往下移,慢慢地那唇凑到了我额头,再一点点沿着眉毛轻啄下去。 我反射性地闭上眼,他顺势吻上了我闭上的眼和睫毛,然后是鼻梁,最后轻啄到鼻尖。 我的呼吸一时急促起来,他的唇久久地停留在我的唇瓣附近,那么近,我们的呼吸相接,气息相融。只需要彼此靠近一点点,我知道他在等待我靠近我的那半毫米。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微微抬头,终于碰触到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正在这时,帐外传来沈敖的声音:“启禀王爷,乌月离汗王命人送来一些草药,说已经做好救治沐姑娘的准备。” 我一睁眼,对上高衍的眸子,他眼里的恼怒暴露无余,我开始的一点紧张此刻都跑到了九霄云外,遂放开挽住他脖子的手,大笑起来,为这个未遂的吻和他气恼的模样。 他咬了咬牙,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狡黠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我期待有一天,你能主动揽上来,而不是这样放开。” 我又是一阵大笑,他有些气恼地瞪眼恐吓了我一眼,故作严肃道:“还笑,快躺好吧。一会儿要给你治病了!” 在他将我放平,要撤开手的时候,我突然支起半截身子,迅速地凑到他唇上轻点了一下,他眼里的火焰又像是被点燃了,我瞪着眼睛无辜道:“可不要贪心哦!” 他有些恨恨地将我放开,但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悦。我望着他,笑得更加甜蜜,等病好了,我就告诉他我的决定。 蓦然回首,那人依旧在灯火阑珊处,希望此时相惜还来得及。 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我一睁眼就看到围着我的一圈人,他们的衣饰不一,有男有女,只是我一个都不认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身穿玄黑骑服的男人就把我一把拥入了怀中,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记不起我是谁,不知道身处何方。就像是被洗过一样,留下的是一片可怕的虚无。 床榻旁站着的一男一女高兴地看着我,好像在叫我“忽兰朵”?我用劲回想,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只得用力地推开抱住我的人。 抱住我的人,他有一双深邃的眸子,像海一般,俊朗的面容上到处写满了狂喜和激动,我的表情和反应似乎让他有些困惑。 “你是谁?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你们......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我蹙眉问道。 我面前那个男子抱住我的手徒然一松,扶住我的肩膀仔细看来,像是想从我眼中分辨出些什么东西。他黑曜石般的眸中闪动着许多我看不懂的情绪,仿若灿烂星河的流光,又似泯灭在天际的流星,希望与失望相交。他似有很多话,但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床榻边上的一男一女身穿对襟锦袄,此刻也被我的话震住,似不认识一般看着我。 “素华,你不认识我了?”黑衣男子紧张地看着我,黑曜石般的眼眸中纠结着数不清的情绪。 “素华?忽兰朵?”我摇了摇头,我到底叫什么?可无论我怎么摇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灰褐对襟长袍的男子忍不住说道:“他是谁,你真的都想不起来了?他是......” 玄黑衣服的男子却制止他,只是痛心地看着我,随后回首对他低声说了句什么,三个人就出了帐去。空荡荡的帐内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环顾着白色的穹顶,抚摸着厚实的毛毡,心里莫名地惶恐,这三个人一定跟我有着莫大的关系,可是我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玄黑衣服的男子,他眼底的痛意让我的心也忍不住跟着揪紧。他到底是谁? 等他们再回到帐中的时候,面上都已平静了很多,我注意到玄黑衣服的男子并没有在其中,只剩下那两个穿对襟袍子的男女。 那个鼻高眼眶微凹的男子说他是我哥哥,叫伦格尔额,我是他妹妹,因为母亲是汉人,所以娶了个汉人名字,叫沐素华。他旁边的那个女子,是我的嫂子,叫忽兰朵。 我有些诧异地问道:“那刚才那个男人呢?他是谁?” 伦格尔额微微蹙了蹙眉头,但很快又舒展:“他是哥哥的一个朋友,他有急事走了,以后你会有机会慢慢了解他的。” 我捶了捶脑袋,他真的只是哥哥的朋友?可他是我醒来,最先抱住我的人啊。算了,也许以后我就会慢慢想起来了。 我的哥哥伦格尔额是乌月离族的汗王。这年的冬天出奇的冷。一场大雪过后,乌月离与景国和谈,嫂嫂和我在家,有消息传来说白月离人蓄意破坏和谈,并趁机反叛。和谈当时,埋伏在四周的白月离人纷纷涌出,却正中了睿王高衍下怀,埋伏的军队全军覆没。 白月离随后在汗王延克图带领下攻打永兴城,又是一场纷乱的战争。 睿王就是我醒来当日见到的那个黑衣男子。我叹了一口气,心里对战争厌恶到了极点,似乎我以前曾经经历过许多次。嫂嫂安慰我,哥哥和那个睿王一定都会平安无事的。我注意到嫂嫂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耳边提起睿王,说他如何骁勇善战。 只是,我似乎心里有一种对他的天然抵触,会因为他皱眉心痛,却始终没有办法对他产生一种很亲近的感觉。这是一种奇怪的感情,这更肯定了我对自己从前一定与他有过千丝万缕联系的肯定。 问嫂嫂,嫂嫂却一口咬定不知道,让我自己慢慢去了解。 春天到了,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乌月离和景国人联手灭了大部分白月离叛军,延克图侥幸逃脱了。关键时刻,听说是延克图的王妃——一个杜姓的汉人女子背叛了他,将他的行踪报告,随后延克图才被擒获。 姓杜的汉人女子?我心下一动,追问她的名字,嫂嫂告诉我,那个女子是景国和亲过去的,闺名似乎是叫若楠,只听说延克图被抓住后,她也自尽了。 我唏嘘不已,又是一个和亲的悲剧。 当草原上遍染碧色的时候,一切终于安定下来,哥哥以药族后人之尊,成为了月离族三部落共同的大汗,定都永兴,臣服于景国,并与景国定下世代和睦的协议。 那个让我有着奇怪感觉的睿王名叫高衍,战争结束后,他驻守北境边关,京城以北的大片地区都划归了他的势力范围。 嫂嫂还在日复一日地跟我说他的好话,我终于不耐烦了:“嫂嫂,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家里不知道有多少美女!你难道希望把我也塞过去,是不是哥哥让你这么说的?联姻?你看看那个杜王后多可怜,你也像我成那样吗?” 嫂嫂有些震惊,随进平静下来:“我要是告诉你,他府里一个女人都没有呢!” 我诧异道:“不会吧?难道他好男色?” 嫂嫂差点没有昏过去:“你......算了!我不说了,过些日子,他要来永兴城,你到时候亲自问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扭一扭,偶终于写完一章了~ 亲们,偶报了驾校,白天要去学车。所以以后不能日更了,改为隔日更~ 希望大家谅解啊~o(n_n)o ☆、时空中转站 半月后的一天,我在永兴城外的草原上骑马,草原上开满了火红忽兰花,像铺上了绚烂的红丝绸,春风拂面,我骑着马飞驰,像要飞起来一般。 不知疯跑了多久,我才注意到远处有一个男人,也骑在马上,他一身黑衣,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立在一片花海中,静静地看着我。 他并没有走近,我想起,他不正是嫂子日日跟我碎碎念的睿王吗?虽然只在大病清醒过来的那天见过他一面,但他那个霸道的拥抱足以让我印象深刻。 我想了想,勾唇笑了笑,然后调转马头,策马向他奔去。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愈来愈近。在与他侧身而过的瞬间,我笑道:“跟我比比骑术,怎样?”说完便挥鞭策马往前奔去。 身后很快有马蹄的声音响起,我扬起马鞭催马前行,侧首看见他已经赶了上来,俊朗的侧脸带着一丝惬意的微笑。 跑了一下午,他有意和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看得出他有意让着我,心里嘀咕,其实我的骑术也不差,谁让他的那匹马又高又大,单论速度和腿长就胜出我的坐骑好几倍。那马毛色乌黑油亮,体格健壮,一看就是不同寻常的宝驹。 天地广阔,平缓绵延的远山浸在夕阳中,碧色草原的尽头铺着一席橙色的晚霞,如果这样这样跑下去仿佛可以穿越天的尽头。 我慢了下来,喘着气,甩了甩马鞭,大大咧咧道:“我输了!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他侧首看我一笑:“我没有什么要问你的。” 我得意笑道:“你没有啊?那我有,你告诉我,你府里为什么没有女人,嫂子告诉我的,但是我不相信,除非......”我嘿嘿一笑,“除非你真是断袖!” 他诧异地扬眉,随即大笑,不回答我的话,只是噙了一丝笑意,悠闲地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的草原。 我见他不说话,便故意激他:“不说话就是承认了!真是可惜了,这幅样貌身材,怎么就是断袖啊!” 他终于忍不住侧首看了我一眼,有些无奈。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八卦道:“这你就太傻了,就算是断袖,你也可以娶老婆的啊!你怎么也得为你们家列祖列宗想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听说前段日子,你还拒绝了郭太后的赐婚,何苦呢?” 他轻轻勾唇一笑:“我不娶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最爱的人离我远去了,我在等她回来。” 我诧异道:“难怪嫂嫂天天跟我说你好,没想到你这么痴情!”随即了然道,“噢,你说的是你的王妃吧?听说去年冬天她和小郡主一起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找着......唉,你真可怜!不过,我相信有志者事成,你等的人她一定会回来的!” 他黑曜石般的眸子在阳光下有着惑人的光芒,黑衣乌发在开满红花的草原上竟然有一种动人心魄的俊朗,他的笑容盈满了万般情绪:“我也相信,我等的人她总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的!” 睿王驻守的嘉池关跟永兴相邻,他隔三差五便到永兴来。 偶尔是同新任大汗会面,更多的时候是来找我。我们有了某种默契,在午后的那片草原,一回头,说不定他就在附近默默看着你微笑了。 有时候,我们只是单纯地骑马在草原上跑。有时候两人慢慢地骑马晃悠聊天。有一次,他带来两只风筝,我们骑马带着风筝跑,玩得很开心。他那时的笑容纯净澄澈,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我们从前一直都认识的,对吗?在我生病之前。”我问道。 他眼眸亮亮的:“既是从前已经逝去的东西,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不如从现在开始,你说呢?” 我撇嘴:“看来,我们有过很多不美好的过往,可惜没有人愿意告诉我。” 他侧首看我,灿烂地笑了:“你多想了,继续做这样快乐无忧的你!永远不会有人强迫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了,不管是你哥哥还是我,都不允许。” 我渐渐和他熟识,说实话,他确实是个值得姑娘爱慕的男人,可惜,我一想到他对他从前的妻子念念不忘,心里就有些难过。 我想来想去,心里已经编出了一个故事梗概:我从前一定是喜欢过他,但是他深爱自己的妻子——从前的睿王妃,于是拒绝了我,我大受打击服毒自尽了。在我要死的时候,他也后悔了。幸亏哥哥用药人血救了我,才有了我醒来,他抱着我的那一幕,不过,他心里有别人,始终让我心里像梗了一梗刺。 哥哥和嫂子很关心我和他的进展,我觉得奇特,按常理,不是应该由他们做主,然后直接把我嫁过去的吗?还用征求我的意见? 睿王这样子算在和我谈恋爱吗?当我渐渐发觉自己有点离不开他的时候,我感到很不安,然后果断将自己禁足。是的,不再到那片草原去,不再去等他。我想看一看,如果他一连多日见不到我,会不会来找我,是时候该问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但是,我失望了。一连五天,我都没有到那片草原去,可他居然也没有到永兴城里来找我。 我终于按捺不住,在第六天的时候,自己骑马跑到城外,直奔那片草原而去。一路上,只有一个念想——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问清楚,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如果他没有办法忘记他心里的那个人,我就以后都不见他了。 奔出永兴城没多久,那片开满野花的草原出现在眼前,忽兰花的花期快过了,鲜艳的花朵萎靡下去,灿黄的金莲花倒是开得正盛。 远远的,我看见隔着一条小河,对岸坐着一个人,天地之间,花海之中,他孤独地面向永兴城的方向坐着。他还是一身黑衣,跟身后郁郁葱葱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万物在春风中生长,仿佛只有他静止在自己的世界中,等待守候。 我躁动急切而不安的心在那一刻莫名地安定下来,他原来一直都在,在等我。 我下了马,他站起身,看着我,眸中绽放出比阳光更灿烂的光华。隔着一条浅浅的小河,我对他莞尔一笑。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 我笑着下到河里,向他走去。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仿佛从前某次,我也这样跳下河,迎着某人走去。 他也笑了,迈入河中,向我走来。 我心中激动,仿佛找到了长久以来盼望的归宿。 但就在我们只距几步之遥的时候,我脚下却突然悬空,河床上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还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将我往里面吸。 只一瞬的功夫,我还没来及呼救,他的手也近在咫尺,眼前的一切就被水花没过。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河岸上,四周馥郁的花香将我熏醒。身畔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潺潺溪旁是团簇似锦的繁花,碧绿的水草在溪水中摇曳。 我坐起来,向远处望去,阡陌桑田,一派田园风光。农田里有农人在劳作,妇人在采桑,远处有座村落,孩童在陌野和村前戏耍。 我惊诧不已,这情景突然让我想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这不就是一幅世外桃源之景吗?麦苗青碧,我走到最近的一块农田,向一个老者打探情况,他虽然白发白须,却精神甚佳。 他笑着看我:“又来了一个!不过你来的不是时候,紫陌老人他不在。” 我惊讶道:“紫陌老人?他是什么人?这里到底是哪里?” 老者神秘一笑:“姑娘,你就安心住下吧,等紫陌老人回来,你就知道一切了。” 老者把我领回家,他儿子儿媳很热情地为我腾出一个房间,我在他们家每天帮着采桑养蚕,闲来时逗弄一下那呀呀学语的小孙儿。 我发现这个村落是一个奇怪的存在,他们没有朝代没有等级,他们的全部世界都是山里的这片天地,就像是被历史遗弃在某一个时空的缝隙。 转眼已经过去半个月,我越来越焦虑,不知道那天我突然掉到河里以后,睿王怎么样了?也许我曾试着顺着我醒来时看到的那条小溪往前走,结果却出现了一道从看不见的云端高悬而下的瀑布,将前路阻断。 紫陌老人,也许是这个村庄的长老,这个名字倒是有些熟悉,好像从前听过。 一个月后,在我焦虑到极点的时候,传说中的紫陌老人终于回来了。 他一点都不惊讶见到我,也不急着回答我一连串的问题。而是把我领到那条小溪前,我们顺流而上,最后停在了那道飞瀑面前,阳光下瀑布飞溅起的雾气里现出一道美丽的彩虹,瀑布边上长着开出紫花的幽幽兰草,阵阵清香。 “不要急着跟我说你是谁,你要去哪里。其实你并不知道你自己是谁。”他笑着说,“人世间的束缚太多,每个人只有除去浮华和虚幻,才能见到真实的自己,除去皮囊,灵魂才是自己。” 我怔住:“真实的自己?灵魂?” 他点头:“对,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的你吧,该回你原来的世界去了。” 他说着对我一甩拂尘,我有种顿时被点醒的感觉,突然之间,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我记起了我是穿越来的,我遇到了高衍,我们在景国皇宫斗智斗勇,做了一笔生死交易,草原上的国仇家恨,如梦江南的爱恨离别,三年的情感纠结......所有的一场场爱恨通通翻涌上来,我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看着一幕幕场景飞速滑过。 最后终点停在了那条小河边,我看到一身黑衣的高衍像疯了一样,拼命在水中找着什么,他绝望地大喊着,可是浅浅的河水里只捞起了些水草。 我的心一阵揪痛,急忙闭上眼。可那画面却挥之不去。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我知道你想回去,现在,你可以走了!”紫陌老人的声音像是隔着层层纱幕遥遥传来。 我猛然睁开眼:“现在?走?” 紫陌老人捋须一笑:“走吧,你们四人的到来本就是一个错误。我那被逐出师门的逆徒搅乱了时空的安排,扇子流落到你手中,既是机缘又是宿命。我虽要送你们走,也要遵循机缘。现在已经到送你离开的时候了。” 我脑中轰然一响,像一条缺氧的鱼一样大口地呼吸,思维混乱,像要辩驳什么又像是要说明某种不可能,似乎开口说了,就可以否定紫陌老人的话。 “可......可这个时空的记忆会一直折磨我的。” 紫陌老人一笑,一挥手,凝结彩虹的水雾竟然都聚集到他食指尖,最后凝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无忧之水。喝了它,你会忘记你最爱的人。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紫陌老人微笑着对我说。 我有些惊慌地摇头后退,仿佛那滴水是要人命的毒药。等待多年的机会就在眼前,可我却犹豫不决、惊慌失措。 “孩子,不要错失机会,忘了他,回去吧!” 那滴晶莹的水珠折射出我惊慌不安的脸,我似乎透过它看到了高衍那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离开,忘记,然后永世不见...... 不,不!我的心在疯狂呐喊,最后终于冲口而出:“不!我不!” 紫陌老人平静地警告:“违逆天机,你的未来就不可预测了。今后的一切你都必须自己承受。回去,重新开始你的生活,这里的一切都不过迷梦一场,就若从没存在过。” 从来没有存在过?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怎么能忘?怎么可以忘了?我也不想忘记!我从前一直挣扎于爱与不爱之间,从没有想过到如今是纠结于走与不走。 身侧飞瀑流泉,阵阵水声像是击打在我心底,那些痛苦、酸涩、幸福、屈辱、及感动的记忆翻涌而来。 良久,我深呼吸一口气:“我想在走之前最后看一眼他,现在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淡定,偶要做亲妈了~~~ 怎么办?写多了虐,我居然不会写甜蜜戏了写了又删了,都不满意,还好隔日更,我还有时间斟酌~歪嘴坏笑着飘走~ ☆、重逢,求婚 长风万里,北面绵延的青山以南是一马平川的千里大平原,这一带历史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山谷外营帐绵延数里。 夏季的山谷郁郁葱葱,漫山遍野开满了鹅黄花蕊的洁白百合,馥郁芬芳。我站在山腰,背对山下雪白的营帐,仰望头顶那片遍染的清空。一颗心在胸腔中鼓荡,狠狠攥紧了双拳,只有这样才能克制自己难抑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脊背僵硬。风捎带来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我缓缓转身,回首。 他就站在百步之外,玄黑的衣裳,广袖风中翻飞,俊朗的面颊比之上次见面之时又染上了岁月的光华,下颌微微的胡茬让他更显坚毅。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流光万千又幽深似海。 山风轻轻吹过,发丝撩绕,纠缠住彼此的目光。有多少次我和他这样遥遥相望,在草原,在西建的天上,在紫陌老人拂尘挥扫的瀑布前。 然而,我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主动奔向他。我笑着提起裙裾,绊着脚下的野草,穿过密密盛开的野百合,不顾一切地狂奔向他。 他微笑着看我,缓缓张开双臂,在一片百合的花海中等着我。 愈来愈近,我笑着张开双臂。他往前疾行几步,我们便狠狠地撞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的相拥才能让彼此感觉到真实的存在。 颤抖的手死死缠住他的腰,头埋进他怀中,一股熟悉的气息顿时将我包围。他坚实有力的臂膀将我圈住,力道大到箍得我肩膀生疼。耳畔是传自他胸膛的有力心跳声。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一定会!”他喃喃道,语音有些艰涩,却是万分笃定,“别走,我再受不了眼睁睁看着你离开的折磨。” 我将泪水蹭上他的胸襟:“不走了!永远都不走了!永远......” 他将我箍得更紧,仿佛要将我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这个怀抱已经等了你很久,很久。”一声低语似长叹似感慨,随风飘散,却又在我心中密密缭绕。 我缓缓抬起头,坚定地说道:“所以我要把它据为已有!从此以后,它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会把它让给任何人,也不会再丢弃!” 他抚上我的脸颊,眼中的惊喜和感动都化作了深邃眼底的点点亮光:“它本来就是你的!” 我放开环住他腰际的手,捧住他的脸颊认真道:“我这次是真的永远留下来了,为了你,只为了你。我回不去了,可是我不后悔。不管前途有多么坎坷,有多少未知的艰险等待着我,我都不会畏惧,因为我有你!” 他笑着看我,那笑意里蕴满了甜蜜和欢喜,深邃的眼眸里也只有我。 就是这双眼眸告诉我,在时空的尽头,在天地神奇机缘的某个交汇处,任世界荒芜、沧海桑田,永远有一个人等着你。 是的,我没有选择离开,带着违逆天机的未知宿命留了下来。 那天,我提出最后看一眼高衍,在紫陌老人挥扫拂尘中那道瀑布变为了一面光洁的镜子。沙场浴血的高衍,让我担心;夜晚灯下布战的他,让我忧心;月下相思的他,让我痛心。 他凝视我们曾一起仰望那轮月亮的神情,像是一根利刺尖锐地刺入我的心底,再也拔不出来。我们就像是两只彼此追逐的刺猬,若即若离,伤人伤己。 那面镜子不仅让我再次看见了高衍,更让映照出我的内心,让我第一次毫无掩饰地追问自己的真心。 于是,最后一刻,我改变了主意,带着紫陌老人的警告留了下来,毫不畏惧地留了下来,我不能再让自己错过在时空那头等待我的那个人。 有了他,我可以穿越心中的天地,藐视时空的安排,这就是我选择的宿命。 我捧住他的脸视线久久的巡梭着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每一处都是那么熟悉。唇角的泪水咸涩,满心却是充溢着甜蜜。我不觉笑出声来,喃喃道:“我们已经认识多少年了?” 高衍温柔凝视我的眸子:“整整六年了!” 我长叹一声,缓缓闭眼,将鼻抵上他胸前:“我们已经错过了这么久,余生,不要再错过。” 高衍浑身一紧,坚定地将我搂住。“素华,”他低声唤我,那声音和着风声,在一片花海中千般旖旎,“从前,我总以为这世间不会有一人让我心疼让我愿意倾心挚爱,直到你出现,我才知道总有一人是你愿意以性命换取的。” “可惜我总是明白得太晚。你知道吗?当我站在时空的交界,要永远忘了你,离开你的时候,我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你在我身旁就像人要呼吸一样正常,没有了你,好比失去了可以呼吸的空气。原来,我来到这世上,便是为了遇见你。” 高衍将我的手拉起紧紧按于心口,千言万语都在眸中,那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闪烁着点点星光,似有一股引力要将我拽入,只让我迷醉得挪不开视线。我明明在笑,可是眼泪却像是怎么也流不完般。 “你......真的愿意原谅我?”高衍蹙紧的眉头告诉我,他很介意我是否真的能放下过往。 我擦干泪水,坚定回答:“我不会再逃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却让我们一再彼此伤害,既然很多事情无法改变,那我愿意接受,接受这样的你,接受这样的时空安排。我只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别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高衍眼中也有晶莹的亮光闪动。风呼啸过山野,天地仿佛都已沉寂,只有花草摇曳的簌簌声。 我霸道而郑重地说道:“高衍,既然我回来了,就是决定把此生交付于你,那我便要霸道一回!从此以后,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从前有过多少女人,我都不管了,但是以后你不准再娶别的女人,必须对我一心一意,对我忠诚,不许骗我!要一辈子对我好!你若负我......” 寒芒起落,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高衍已经挥剑将衣袖割裂,碎裂的布条随风飘走:“我若负你,如此裂帛!不得好死,生生世世不得安宁!以血为誓。” 我这才注意到他手掌已经滴落一滴殷红的鲜血,他却面不改色地静静伫立着看我。心募地一疼,我蹙眉握上他的手,咬唇道:“我不要你发什么誓言,我相信你,亦如相信我自己。我只要你的行动。” 他蹙眉看我,我怕他又有什么进一步的自残举动,急忙按住他的手,缓和气氛道:“哎,好了!我说的是你将来的行动,你现在就是在这里砍手砍脚都没用。再说,你要是负了我,我也不会轻饶你的!” 他微微一笑:“你打算怎么惩罚我?” “这个,当然不能现在说,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高衍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委屈地低声道:“你已经惩罚过我了,堪比凌迟酷刑。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刑罚,能让我比看着你离开更难受!” 我笑了:“我们彼此折磨那么久,已经够了。等我们老了,我希望下辈子都是幸福的回忆。记不记得治病的时候,我欠了你一样东西?” 高衍笑着看我,轻轻嗯了一声,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欢喜。 我笑着伸手触上他的唇瓣,轻轻摩挲,他微微蹙眉,呼吸有些沉重。我会意一笑,挽上他的脖颈,然后将唇主动凑上。 高衍微怔,有些惊讶,但随后反应过来,细心回应我。两个人吻得越来越仔细,越来越用力。他的唇干燥柔软却在我的挑逗下温热起来,最后变为灼热。 渐渐地,他掌控主动反噬过来,霸道地迫我张开唇,唇舌纠缠间,呼吸相交。我心跳得很快,气息不稳地将他攀住。他却就着我往后倒的姿势,勒住我后腰,继续吻来。温柔的辗转逐渐变为想要将我强拆吞入腹中的强势。 良久,直到这个激烈的吻让彼此口中都尝到了腥甜的味道,两人的呼吸都急促到不住喘息,我们才不舍地将彼此放开,额头依然互抵着。我闭眼平复了一下呼吸,睁眼便对上高衍黑曜石般的眸子。 四目相对,他亮亮的黑眸如同浮动着月光的深海,闪烁着柔情与欢喜,声音温柔得像是低语,又像是恳求:“素华,嫁给我吧!” 我怔怔看他,一颗心一瞬间被幸福撞击得直上云霄,心跳加速,得像是要蹦出来。眼睛又不觉湿润了,想起六年来走过的这段艰辛历程,竟然一时点不了头。 高衍有些急切地看着我,搂住我的手不由施了点力气,微蹙的眉头和眼中闪烁的情绪泄露了他心中的焦虑和担忧。 这个傻人!我低叹了一声,心底溢满了甜蜜和希冀,极缓极重地点了点头,泪水紧跟着掉落。来之不易的幸福,我一定要抓住! 他笑了,然后变为大笑,最后居然抓住我的腰,将我一把举到空中,来回转圈。“我要成亲了!”他开心地喊道。 我被他转得头晕,四周的花海被转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只能边笑便尖叫着喊他放我下来。他的笑声和我的 陌上芳菲尽第3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38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38部分阅读 声缠绕在一起,飘散于风中。 他把我放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晕了,更累了,一起并排着躺倒在了草地上。就像我们上一次躺在栾江边沙滩上赏月一样,只不过现在是看天上自由的白云。 从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天起,我就渴望自由,自由到底是什么呢?也许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自由,不要另一个人的束缚固然自由,但心却是不完整的。相反,和他相依偎的此刻,却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原来,忠于自己的心,便是自由。 碧蓝的天空,流云翻覆。风吹过,醉人花香弥漫。我们的手一直十指相扣,我侧首看他,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眸子。 “你知道你要娶的人是谁吗?” “你!”他笃定道。 我笑着追问:“我是谁呢?” “素华,沐素华。” 我坐起身,俯视他:“我要以沐素华的身份嫁给你。我这副皮囊的身份已经够混乱了,但是我要你记住,我的灵魂是沐素华的,我不要再做别人!我就是我,你明白吗?” 高衍微微蹙眉,长长叹了口气,定定看我,随即也起身,坐起来同我对视:“我明白!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可是,别人没有必要知道那么透彻。” “你的意思是,我还会有一个新的身份......”我看着他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心里一凉。 “你当然会有一个新的身份,我的王妃!”他握紧我的手,“只不过,我会对外宣称,你是忠臣宇文家失散数年的三小姐宇文韵玦。” 宇文韵玦!又是宇文韵玦!我是不是被这个名字诅咒了,从一来到这个时空的那一天,就注定要顶着这个名字嫁人。 我干脆道:“我不愿意。我说了,我要以自己真实的身份嫁给你!不是什么宇文韵玦、忽兰朵!如果不能的话,我不嫁了!”我耍起了脾气,站起来就要走。 “素华!”高衍抓住我的手,饱含无奈喊了一声。我止住脚步,闭眼深呼吸两口,缓缓回身,看着他的眼睛,“什么时候,我才能做真正的我,你才能说出真正想说的话。” 他眉头一紧,眸中精光闪过,低低叹了口气:“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办法满足你所有的要求。” 我也长叹一声,我当然知道他的难处,如果不给我一个足矣配得上藩王的身份,将来,我很难立足。就算有他护着我,也会防不了那些无处不在暗箭。 况且,以景国现在的情形,景国的那把龙椅是谁的尚未可知。 我虽然只在那个类似时空中转站的地方过了一个月,然而在这个世界却已经是过大半年了。这半年里,景国内乱又起,刚登基几个月的新皇竟然缠绵病榻,由郭太后垂帘,郭氏子孙在朝中纷纷被委以重任。 郭太后虽然还没有对付高衍,但掌控了北方全境的高衍决定先下手为强,以匡复高氏江山为名,发动了对郭氏的讨伐。 更令人惊诧的是,高衍在此刻亮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景国开国之君——高祖皇帝高昱的嫡孙。也就是高昱和黎诗翎的孙子。 30多年前,与兄长并肩打下江山的高拓弑兄夺位,欲霸占皇嫂黎诗翎,并将高昱和黎诗翎的儿子——太子囚禁于北境。黎皇后托人将写有密语的锦帛送给太子,可惜太子却没了反攻的机会。因为,为以绝后患,高拓在囚禁太子半年后,制造了一场大火的意外,将太子全家全部残忍杀害。 这段历史,六年前,在景国皇宫,我已经从黎诗翎的日记和何太后等人口中的只言片语里得知,只是,还有着另一段我不知道的历史。 高衍黑眸沉沉:“你想听吗?” “我想,我想真正了解与我共赴此生的人。站在你身边,我会坚强起来的。你说吧!”我坚定地握上他的手。 高衍微微颔首,搂住我的肩膀并肩坐下。我靠上他的肩头依偎着他,他微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kiss那里的姿势大家参考《乱世佳人》里那个经典pose吧~偶最近脑子有点糊,写不好那种感觉,亲们见谅啊~ 小沐回来了,不走了~人家俩人现在要成亲了~~哇哈哈哈,这点充分证明了偶是亲妈这个真命题(摸着下巴得意一笑)不虐吧,这文真心一点都不虐 下一章,揭秘小高的身世,解释清楚第一卷《天阙篇》里,为什么他和小沐总是在皇宫里奇怪的地方撞上,不过,估计大家都不记得第一卷讲啥了偶拖太久了 ☆、此郎非彼狼 五十多年前,景国高祖皇帝高旻和弟弟高拓带领义军收拾了前朝乱局,一统栾江以北的广阔河山。登上帝位的高旻对弟弟依旧手足情深,却不料高拓为了权力和欲望,手刃兄长。 高拓取代兄长的位置,成功登基后,立即软禁了自己爱慕多年的皇嫂黎诗翎,除掉了自己的亲侄——太子。尽管他将杀害太子一事做的极其隐秘周详,但还是出了岔子。那场大火里,一个忠心的将军拼死将尚在襁褓的太子遗孤救了出来,追兵拦路,那将军在半途将孩子掉包,带着那个无辜的孩子一起沉入沼泽。 而那个被掉包救出的真太子遗孤随后被一群忠于先帝高旻的臣子以命保护下来。那婴孩被秘密送到了高昱的堂兄——一直忠于其的齐王高英府中,高英夫妇待他如亲生,将他抚养长大。 那时候的高衍是个衣食无忧的贵公子,饱读诗书,喜欢吟诗作画,还跟随养母齐王妃学医。齐王特意为他请了教习武艺的师父,教他射箭骑马。 直到他十五岁那年,齐王告诉了他这一切。已经成长为一个翩翩少年的太子遗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身世背后居然隐藏着一段血腥的往事。这个锦衣玉食的如玉佳公子毅然决定投身行伍,欲以血肉之躯成就一番功名,为枉死的祖父母和父亲报仇,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十五从军,十年的时间,在烽火狼烟中,他踏着血火,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不用凭借继承养父的爵位,而是以赫赫功勋被朝廷晋封为睿郡王。 他,就是高衍。 他在朝目标一步步迈近,多年的沙场历练和执着的信念,让他坚信,儿女情长只会令英雄气短。如他曾经说过的,女人可以宠不可以爱。所以,当他遇见宇文家天真烂漫的三小姐宇文韵玦的时候,他并没有动心,也不想动心。 救出宇文小姐是他分内之事,就如同追击入侵的巴贝尔人一样。可是宇文韵玦却对他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感情,这个热烈的姑娘不顾一切地想嫁给他,却被一纸皇恩断了念想,遂跳湖了断了自己的性命,当然这是外人所不知的,因为有一个人代替了宇文小姐加入皇宫,成为太子良娣,那个人就是莫名其妙穿越过来的我。 睿郡王彻底击垮了巴贝尔部,入京接受犒赏。因驻守边关,极少入京参加藩王的“会节气”。途中,他在湖边救下了一个意欲自尽的姑娘。 他惊诧地发现那个姑娘居然是宇文韵玦!可奇怪宇文小姐并不认识他。他想,宇文小姐既然嫁入天家,忘却前尘也许是件好事。这不过是他回京途中的一个小插曲。好容易回京一次的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手握祖母黎诗翎当年写给父亲的密信,他开始在皇宫中秘密找寻高拓弑兄夺位的证据,最重要的是找到被皇祖母藏起来的东西——象征皇权的玉玺和调动兵马的牙璋。 前朝梁朝曾在皇宫中修建过一个放养野物的芳华园,被高祖皇帝高旻废弃,斥为玩物丧志。为了磨练儿子的意志,高昱曾让幼小的太子在芳华园内的山间木屋苦读诗书,体会穷苦人家的不易。 所以,已经成为睿王的高衍,入宫第一站就是去那间小木屋寻找,有时候最不可能的地方往往是最可能的。太祖高昱薨后,芳华园已经重新起用,驯养了不少外邦朝贡的奇珍异兽。属下在东华寺引火造乱后,他趁机进入了芳华园,可却没有任何收获。 准确地说,其实也还是有一点收获的,因为他遇见了“太子良娣”,是的,那个曾将想投湖的疯狂女人也趁乱摸进了园子。可惜,她笨得连样防身的东西都没带。在她差点葬身狮口的那一刹那,他终于还是看不下去,忍不住救了她。 我狠狠推了高衍一把,嗔怒:“你居然说我笨!” 他促狭一笑:“难道不是?我有武功都得带把匕首,你就那么赤手空拳大摇大摆进去了!” 我辩解:“我那是......那是被人蒙蔽了,不了解情况!再说后来我不也吸取教训了嘛,哼哼,记得某人曾经被我用迷香迷晕过噢!” 高衍大笑道:“我只有那次失误在你手上了!” 我得意一笑:“不过,我记得在汤池离宫那堆废墟前,我装疯卖傻抱住你的时候,你的心跳得很快啊!是不是那时候对我动了心?或者应该问,如果我当时不迷晕你,你真的会杀我吗?” 高衍眯眸看我:“也许会!” 我惊诧:“什么叫也许会?你好狠的心啊!那你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感觉的?” 高衍认真地想了想,居然狡猾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不过,当时后来我是琢磨着把你从宫里救出来后,要带回我府里的,可你居然跑了。” 我闻言猛然一惊,斜睨他一眼,拖长了调子:“噢~我说你当时非得到宫外才给我解药,原来根本就是想强占民女!不记得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是吧?好,那你就在这里慢慢想。什么时候想起来,我再什么时候跟你回去。” 高衍眯眸一笑,凑到我耳边:“据说这附近有狼。” 我一惊,看着他狡黠的笑意,随即也笑说道:“是啊,我已经看到了!” 高衍本也不信,但也许这附近是真的出现过狼吧,所以他微怔之后,还是警觉地扫了一眼周围。 “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着往后仰去,要倒在地上打滚了。 高衍气恼道:“你个小骗子!居然敢骗我!”说着就来咯吱我,我俩滚做一团,压倒了好几株野百合。 我边躲着他,边伸手向他腋下挠痒,反击道:“你才是骗子......哈哈.....还想吓我......” 高衍眼底的笑意愈发浓厚,把我翻身压住,我挣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挠得又笑又滚,连连直求饶,他依旧不放过我。我一时起了坏主意,伸手便往他身下掏去。 高衍吓了一跳,面色一黑随后转红,下意识收手急忙去捂住,不料我却停在了半路,只是虚晃一招,并没有真的抓上去。 他转为酱紫的脸上,那尴尬又带着点暧昧的表情极其让人玩味。我盯着他的脸三秒,然后放肆大笑出来:“哈哈哈......”他却恨得牙痒痒般咬牙道:“你!” 我挑眉对他眨巴眨巴眼睛:“怎样?”说完又忍不住继续大笑。 “你这个小妖精!”他恨恨说着,黑曜石般的眸子深邃无底。他抓住我的手,上身压制住上来,俯首吻下。铺天盖的吻,初时温柔缱绻,渐渐转为情深不可抑地热烈汲取。他气息渐渐粗重,我却几乎要窒息,他恋恋不舍地放开我。 我感觉他动作停下,胸腔里被挤出的空气又回来,终于又可以顺畅呼吸。我睁开笑得泪花迸出的眼睛,只见高衍俯撑在我上方,身子未再压住我,那距离不远不近。双深邃的眸子却是越看越沉迷其中,也越来越近。 眼他底像绽放开千万朵晶亮欢喜的火花般,眼角眉梢都飞扬着喜色,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欢喜的模样。我甚至能看清那黑曜石般眸子中映出的我,面色微红,眸子晶亮。 高衍的唇又慢慢靠近,大掌轻轻婆娑过我的脸颊:“真美!”这声音低沉却由衷,似感叹又似满足。他的唇渐渐凑上来,我敏感地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小腹碰触到一个硬硬的物件,我猛然反应过来,登时红了脸。 高衍也觉察到,眸子颜色愈深,随即只是蜻蜓点水般在我唇上轻轻一碰,那么温柔的气息随即随即撤开,起身将我扶起。 “我已经犯过一次错。我会等到你真正成为我妻子的那天。”高衍的声音低沉,蕴着愧悔和温柔。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冲,一张脸烫得不像样子,低头整理好衣裙才尴尬地瞟了他一眼。他则朝我温柔的一笑,撩起我刚才弄乱了的鬓角发丝,拉起我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温热的唇瓣从手背到指尖一一细细碾过。 “亲够没?”我突然想起他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便一抽手甩开,“想不起来,我真不跟你回去!” 他朗声大笑,随后低头看我,委屈无奈道:“那怎么办呢?” 我轻哼一声:“明明是大灰狼还非要做小绵羊的样子,谁知道你肚里又有什么坏水。” 他了然扬眉:“大灰狼?噢,原来你刚才说有‘狼’是指我。”随即毫不介怀地笑了笑,“不过,这还真有狼。前几天有几匹马被拖走了,崔放带人守夜射死了两头狼。怎么?不信?回去给你看狼皮。” 我嗤笑一声:“编,继续编!” 他无赖地笑了笑:“此郎非彼狼,不过此郎也很危险。”他挑了挑眉,“你说我怎么把你带回去好呢?扛回去还是抱回去?” 我往后缩了缩:“你敢?”随后镇定道,“嘿嘿......我赌你不敢!两军阵前,一军主帅扛个良家少女回营帐,必定扰乱军心!” “哦,那就只有抱了。宇文璞那被假良娣所害而流落在外多年的妹妹找回来了,将与我即日成亲。我抱自己的未婚妻有什么不可以?”他故作诧异道。 我无语,翻了翻白眼:“礼仪啊礼仪,廉耻啊廉耻,你真的读过圣贤书么?知不知道未婚男女讲究授受不亲啊......” 高衍好笑地看着我俩紧挨着的坐姿,我往旁边移了移:“看什么看......我,我说的授受不亲是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吧。” 高衍讥诮般笑了下,又无耻地往我这边靠了靠:“你有所不知,边塞风气开化,不讲究这些的。说来,你我要成亲,一定少不了众将的戏弄。他们闹洞房的手段可不输于对十八般兵器的舞弄......” 我半羞半恼,站起来:“你有完没完?求婚钻戒都没有送,就想着闹洞房?说你是狼,你还真是狼,而且是大色狼!” 高衍蹙眉疑惑道:“什么?求婚钻.....戒?什么东西?” 我望了望天,随手摘下一朵野百合簪到头发上,“在我们的世界,一个男人要跟女人求婚,是要一枚钻石戒指的,喏,就是指环,上面镶着一粒亮亮的小宝石。钻石很硬,象征着两个人的感情经得起风吹雨打,璀璨的光芒象征着彼此是对方生命中的最亮眼的存在。结婚的时候呢,新郎要给新娘戴上钻戒。新娘要穿婚纱,头上会簪上百合什么之类的花,长长的白裙子......” 本来一直静静望我,仔细听讲的高衍突然蹙眉打断:“不好!白色不吉利。还是红色好看,而且这百合也是白色......”说着他站起来,伸手取下我头上的百合。 “哎呀,你怎么这么迷信啊,百合也不能戴。”我撅嘴不满道。 高衍将我的两手合在一起,他的大手则包在外头。然后宠溺地笑了笑:“我本来没有那么多的迷信,可是我怕了。我只是想好好跟你过完这辈子。” 我们回到军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当然,我是跟着高衍,自己走回去的。 本来以为天色已晚,众人应该都休息了,谁知一拨人正齐刷刷地在帐外等着高衍。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高衍却已经极其自然地携上了我的手。 众人皆惊,这些人里,有我见过的那些一直跟随在高衍身旁的将领,如崔放和齐颂,还有几个从没见过的,其中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则是一直上下打量我,眼神颇为玩味。 高衍大方地拉着我进到帐中,随即宣众人入帐。面对那些列于两旁的将领和谋士,我尽力挺直了脊梁,握紧了高衍的手。他紧紧回握,侧首看我微微一笑,似是鼓励与安慰。 待众人入帐后,高衍严肃下表情,沉声道:“诸位皆知,北境宇文氏,自镇国公一辈,便世代驻守边关,乃力保我高氏江山的忠臣,却为郭氏满门迫害。多年来,本王一直在暗中派人查寻被假良娣陷害流落在外的宇文三小姐。今日,本王要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宇文三小姐已被本王寻到,正是这位姑娘。” 众将中起了一阵低低的哗然,称赞着可喜可贺。 高衍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道:“宇文氏满门忠良,宇文小姐更是为不与j人同流合污,受尽磨难。我今日还要告知各位一件喜讯,我已决定,不日将与宇文小姐成婚!” 他没有再用“本王”的称呼,而是用“我”这个自称。我心里暖暖的,抿唇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 众人一片恭贺声,有好几个认识我的将领也都掩下诧异。唯独那个之前看我有些奇怪的老先生只是随着众人礼节性地笑了笑,随即便沉下脸。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解释了第一卷里面,小高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皇宫里的野生动物园,还有跟小沐屡次在开着琼莲的废殿相遇,这些缘由在本章前半部分都有了正解。小沐找的是可以带她穿越回现代的琼莲,小高找的是玉玺和牙璋,命运让他们阴差阳错地相遇了,所以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这些故事~ 话说当亲妈真的很开心,后面的几章会比较欢快,嘿嘿虐了这么久,希望能给大家带来点快乐~群么一个~ ☆、大捷,订婚 宣布完这件事后,高衍留下几人在帐中商议战事。我被安排到了主帐对面一个单独的帐篷,里面虽然很简陋,但倒是干净整洁。不一会儿,有人抬进来一个沐浴用的木桶,我很诧异,他们从哪里这么神速地搞来一堆东西,不过这也倒是宇文小姐应该享受的待遇。 闭眼泡在水里,回想着今天的重逢,对未来的憧憬让心里涌起一阵阵幸福的战栗,而此刻由于高衍挑明了身份,原来一些让我不解的事情都明了了。 高衍当初助皇后扶持太子登基,一是趁郭氏忙于新皇登基,伺机夺回北境控制权;二是为夺取皇位,师出有名。六年前,在景国皇宫,他曾立誓,若非高氏皇帝鱼肉百姓,拿到玉玺和牙璋的他不会轻易发难。可现在是郭氏乱政,因而他并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 洗过澡,我披散了头发,亵衣外随便罩了件外袍。往对面的营帐望去,夜深了,那里却一直还亮着灯火,还看得见几个模糊的身影在里面晃动。一定是前方战事又出现了什么问题。幸好今天请人帮忙递信给高衍的时候,他还在军营,哪怕再晚一天,都不知道他又会去出征去了哪里。 好容易等众人都走了,我才走出营帐,才迎着那摇曳的烛光走过去。高衍所在营帐门口的侍卫都对我默契地低头行礼。我正准备进去,忽而听得里头还有说话的声音。奇怪,人还没有全走吗?我止住脚步。 “田先生,你的担忧我明白。但她的身份确是宇文韵玦小姐无疑。待过段日子,宇文璞解除西建之围回来,他可亲自证明。” “殿下误会了,老臣并非此意。臣等与王爷筹谋多年,又遇此良机,万万不可因为一女而误了前程。老臣观此女面相,并非母仪天下之人。” “依先生所言,何为母仪天下之相?”里面传来高衍一阵轻笑,“所谓母仪天下不过是站在帝王身旁的那人。将来大业若成,我娶的人就是母仪之人,无关相貌。” “既然殿下执意如此,老臣也无话可说。但容老臣斗胆,请殿下莫要忘了当年那道谶言。” 听得他们似乎说完了,有人要出来,我急忙闪身躲到帐侧。还好,天黑,那人又带着薄怒,出来后又走得匆忙,根本没有留意我。 我认出正是之前一直奇怪打量我的老先生。我回过头看向那道投在帐壁的剪影,那影子很熟悉,此刻却凝固般静静伫立着。 我转到门口,轻轻掀开帐帘,高衍正背对我负手而立。他大概以为是刚才离开的那人,头也没回便开口道:“田先生的苦心我都明白。只不过,此事我已下决心。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先生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我无声地笑了,快步上前,将他从后一把抱住。他微微一颤,讶异回首,半带责怪半带宠溺地问道:“是你......怎么还不睡?” 我将头侧贴在他背上,笑而不语。他慵懒一笑,想转过身来,我却死死抱住他不放手,闷声问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他轻笑,从前面握紧我的手:“我现在不就在你身边?” “明天几时走?”我兀自问道,隔着后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高衍的身子微微一僵,却轻松地笑着:“放心吧,很快。顺利的话,十天就能回来。” 我不高兴,撅嘴嘟囔:“我们才刚刚见面,你就要走......” 高衍将我手拉开,转身把我抱住,他的怀抱温暖宽厚,让我愈发想沉溺其中,不放他走。他的大手轻轻摩挲我披散的发丝,低低叹了口气。 我一咬牙,固执道:“我不管,不管你去哪里,我就要和你在一起!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我明天都会跟着你去的!” 高衍蹙眉:“前线太危险,不要胡闹。” 我歪头仔细想了想:“你要是怕部下说你□好色,那我可以扮作你的近身侍卫!你知道,我装侍卫很像的!以前装过好几次,演技过关。” 看着高衍仍蹙紧的眉头,我决定来杀手锏,垂眸幽幽叹了一声:“你要是不带我去,说不定回来我就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呢?” 高衍眸中精光一闪,抱住我的手勒得更紧,眉头纠结。半晌,他轻叹一口:“好,我们一起去。不过,”他顿了顿,笑着说:“行军在外,可没有洗澡水。” 我笑出声来,恶趣味道:“你不洗,我不洗,以毒攻毒!” 他无奈地摇头轻笑,我却抚着他的衣襟,正经道:“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刀山火海、上天入地,永远都要带着我,陪在我身旁。” “上天入地?傻丫头,我又不是神仙!” 我大笑:“我还要你生生世世呢!” 他笑着伸手抚上我的脸,幸福满足的般长叹一声,将我拥入怀中。 纵观景国战局,北方盘踞着高衍的50万大军,南方有被高衍重新起用的宇文璞,西建的势力如今都交到了宇文璞手上。本来高衍是意欲从北方长驱直下,与宇文璞一起,对郭氏盘踞的景国中部形成合围。 但郭氏多年的派系根植也不可小视,宇文璞前几日进攻随州时,被赶来增援的郭氏门生薛世渊包围,高衍此次出兵便是佯攻北线,分出一部分兵力实攻西线,解围宇文璞。 郭氏将优势兵力都集中于北线,这场仗打得异常艰辛。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 第二十天的那夜,我心惊胆战地坐在帐中守着烛火等了一晚上。中午的时候,终于传来捷报,宛阳城已经攻下了,我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营地,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进城。我也在帐内收拾着那几样不多的家什。其实我发现,自从跟着高衍在外面奔波以后,除了衣物,我最大的家什就是这个男人了。幸好这是个活物,不用我收拾了放包里背走。 正想着,便听得帐外有嗒嗒马蹄声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就闯了进来,我一回头,被门口那浑身浴血的人吓了一跳,他却咧嘴笑了:“东西收拾好没?” 他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让我愣了愣,随后点头:“就你我几件的衣服,都在里面了!” 他笑着快步走来,拉起我的手就往帐外行去,将我抱上马后自己也紧跟着坐了上去,一扯缰绳,马便如离弦的箭般奔了出去。 我本以为他是亲自来接我进城,却发现马跑的方向并不是宛阳城,而是朝相反方向的山谷跑去。四周山林葱郁,花草繁茂,只有我们一骑奔跑在山间小道上。 我不安道:“这是要去哪里?你不怕敌军还没有被全歼,这荒山野岭的,万一中了埋伏......” 他低头微笑:“你怕不怕?” 我仰头干脆道:“我不怕,有你!” 他大笑,揶揄道:“其实吧,我还真有点怕。但是为了不让你我臭味相投,就带你一起冒次险吧!” 待面前出现一条清澈的溪流,我才明白他的意思。小溪从前面的青碧的山谷中蜿蜒而出,高衍先跳下马,伸手来抱我。我一笑,没有接他的手,而是自己往下跃:“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柔弱,很多时候,我可以照顾自己。” 他会意一笑,但随即有些歉然道:“这些天,让你担惊受怕了,对不起!看你,都憔悴了。” 我笑着摇头,抚上他额头上擦伤的一处,心疼道:“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只要你保护好自己,每次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你记住,你多留一滴血,多受一次伤,我就多憔悴一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只要活着,我们就至少还拥有彼此,其他,都是身外之物。知道吗?” 高衍认真地听我说完,感动地点了点头,然后侧首吻上我抚着他脸颊的手,闭眼,像是在享受一般。等他再睁开眼,眼里已不见了忧伤:“我们都会好好的,如你所说,不但能坐看青山老,我还要和你共享天下。” 我轻笑:“其实,对我来说,只要前者就够了。” 他再次笑着吻了吻我的手背,然后指着溪流蜿蜒处道:“带换洗衣服进去吧,我在山谷外面守着。” 我惊诧地看着一身血污的他:“你不洗?” 他指了指我们脚边的溪流:“我在这里洗。” 我蹙眉:“你恶不恶心,我们一个一个地轮流洗好不好?我在上游你在下游,你怎么想的?” “抓紧时间吧!”他笑了笑,然后开始大大方方地脱衣服了。 我瞪眼:“你干什么啊?我们,我们为什么不回城洗,这荒郊野外的你不怕,我还怕呢!”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轻松道:“现在城里一团混乱,房间都还没收拾好。再说现在才下午,我们洗完了还能在这里晒会儿太阳聊聊天,好多天没有好好陪陪你了。” 我望了望四周,草木茂盛,碧草繁花,溪流婉转,确实风景不错,洗个澡躺在草地上晒晒太阳是个好主意。 高衍接着笑道:“今天我们有一下午单独相处的时间,傍晚再回城去,晚上我要带你参加庆功宴。” 我瞪大眼睛:“庆功宴?我去......不好吧,我这次可是侍卫的身份。” 高衍已经把骑服脱了,只着亵裤,露出精壮的上身,紧实的胸肌很有看头,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有种阳刚的美。 我对于他公然地耍流氓有些不满:“又想吓唬我!你脱完了又能怎样?” 他笑着抬头看我,然后朝我走来,还向我伸出了手。 “你......你别过来!”我一面摆手后退,一面忍不住去瞟他结实的胸肌。他的手越来越近,最后一把拽过我身上的包袱,似笑非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我要拿件换洗的衣服。” 我被自己搞了个大乌龙,脸腾的红了,暗暗骂自己,你好歹也是穿越过来的现代女性好不好,怎么这么不淡定。这般想着,便故作镇定地看着高衍将他的衣服拿出来,又把剩下的衣服放回去。 “宇文璞今晚回来了。你作为他的妹妹,怎么能不出席?”他抬起头笑着看我。 我惊讶道:“他......他回来了?” 高衍点头:“宇文峰将军去年去世后,现在他已经是宇文家的一家之长了,今晚他会代表家族的意见,把妹妹许配给我。” 我轻叹了口气:“这样,真的能堵悠悠众口吗?很多人都认识我的,还有那位田先生......” 高衍扶住我的肩膀,有些紧张:“那晚你都听到了?” 我无奈一笑:“听到与没听到又有什么区别,总之问题就是存在的。” 高衍微微叹了口气,随即笑着安抚我:“田先生早年得皇祖父赏识,一直忠于皇祖父和我父亲,在我年幼之时就入齐王府教习我武艺,是我的师父。这些年来,他为了我隐姓埋名,吃尽了不少苦头,他说的那话,你不要在意,他是对我寄予了太高的期望,生怕辜负了皇祖父和父亲的圣望。”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其实我早就料想到和你在一起会有很多阻力。我只是希望你能和我一样坚定!” 他一笑,眸中流转着光华万千:“此生最坚定的两件事,一件事夺回江山,一件是和你在一起。江山美人,我都要!” 我对上他带着笑意和另一层深意的黑眸,心里突然平静下来,遂笑着推了他一把:“少贫嘴!我长得也没有多美,再说请你别离我那么近好不好,很臭啊,脏兮兮的......” 他夸张地挺了挺胸肌,还故意朝我蹭了蹭:“真的么?我怎么没闻见。” 我拎起装着衣服的包裹落荒而逃:“你还是在这里慢慢洗好了,我去霸占上游的优质水源啦!” 夜晚的庆功宴很是热闹,一群人闹哄哄的,我身上穿的是一件高衍事先命人准备好的堇色宫装,广袖长裾,袖上挽缠臂长纱,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穿这么繁复华丽的宫装,我竟然觉得极其不便。 而且说实话,坐在那里,听着那些豪放的武将们喝酒说笑,还得端庄地微笑实在累人。幸好,酒过三巡,今晚的重头戏登场了,宇文璞将妹妹正式许配给高衍。 宇文璞看向我的目光真如哥哥对妹妹般,他端着酒杯站在我和高衍面前:“从今以后,我就把妹妹交给你照顾了,请一定好好待她。” 高衍郑重地点了点头,与宇文璞共同举杯一饮而尽,他俩的模样让我觉得这场戏像是真的,自己真的是宇文璞的妹妹。更何况宇文璞关爱的目光不像假的,虽然坐回席位,可却总是微笑着看我。 我心里一暖,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在这个时空,有这样一个哥哥,真好!除了让我安心下来的宇文璞,高衍的大部分部下也是真心祝福我们的,唯独那位田先生一直冷着脸独自喝酒。 随后,我和高衍接受了无数杯的众人祝酒,我从没有喝过那么多的酒。后来再敬的,高衍都帮我挡了。但我真心觉得高兴,就是想多喝几杯。后果就是在失态前半刻钟,被高衍明察秋毫地果断派人送走了。 所以,我是回到住的小院撒的酒疯。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小沐撒酒疯+求欢(捂脸羞一个),偶一直觉得上次那件事后,让他俩h是件难事,后来发现,随着剧情的发展,其实很多事情是水到渠成的,不用偶这个后妈去担心~ 亲们不要掉队啊,跟上来有肉吃~排排坐,吃果果,oh ye~ ☆、酒疯,求欢 夏夜很热,真的很热,脱了外袍,我只穿着里面那件红色的抹胸长裙坐在院里石凳上。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只是盯着看久了,它们全都活动了,像是无数只萤火虫在天上飞舞。 我挥舞着胳膊站起来喊道:“这么多萤火虫,快拿网兜来!” 立于一旁的丫鬟愣了愣:“小姐,没有萤火虫啊!您喝醉了,还是先披上外袍吧,小心受凉了。” 我揉了揉眼,定睛看去,果然只有满天繁星,顿时有些失落:“让你去拿,你不去。你看,都跑了吧!”说着大喇喇往石凳上一坐,这一坐却不小心绊到裙裾,一下滑倒在地,屁股摔得生疼。 丫鬟急忙来扶我,可这裙子太长,带子太多,爬起来的过程极其不易。待重新站起来,已是折腾得浑身薄汗,裙子也歪歪扭扭。我恼火得很,这是谁设计的破裙子,左一根带子右一根带子,摆明着是要摔死个把。 “热死了!”我豪迈地一挥手,便在丫鬟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目光中伸手到背后把裙带利索扯开。 嗯,这下凉快多了,打扮也时尚多了,抹胸加下面的亵裤,勉强算的上是露脐装,反正该挡住的地方挡住就行了。将脱下的长裙扔给仍目瞪口呆站在一旁的丫鬟后,我然后满意地坐回了石凳上,吹着夜风,仰望星空,心情真是大好。 生活如此美好,让人有一种高声放歌的冲动,于是,我就真这么做了。今夜星光灿烂,今夜繁星璀璨,先从一首《小星星》开始吧!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你的小眼睛......” 高衍配给的丫鬟真是迟钝得不行,居然等我唱完了一首,才反应过来用裙子盖住我。不过,显然这是多余的。我根本不冷,还热呢!所以那条裙子在她一次次地试图给我穿上后,被恼羞成怒的我裹作一团直接从墙头扔了出去。 夜风习习,星光熠熠,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高衍来的时候,我的演唱正进行到□部分,当时我踩在石桌上高歌。其实早在在演唱会开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已经在院子里载歌载舞了。 “日夜为你着迷,时刻为你挂虑 思念是不留余地 已是曾经沧海,即使百般煎熬 终究觉得你最好 管不了外面风风雨雨 心中念的是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要你看清我的决心,相信我的柔情 明白我给你的爱 一转眼青春如梦,岁月如梭不回头 而我完全付出不保留 天知道什么时候地点原因会分手 只要能爱就要爱个?br / 陌上芳菲尽第3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39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39部分阅读 个够 我要飞越春夏秋冬,飞越千山万水 带给你所有沉醉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 梦过了尽头也不归 我要飞越春夏秋冬,飞越千山万水 守住你给我的美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 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在我把最后一句飙完后,那个一直站在旁边欲哭无泪的丫鬟突然对着院门跪了下去,我在笑,她却哭了,我有些生气,我唱得有那么难听吗?还能把人听哭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天空再次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句歌词:“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喊完了,嗓子也差不多哑了,这一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的黑面神。他本来不黑的,只是不知道夜色的关系还是灯光的关系,此刻的脸色黑得可怕。我想了想,一定是灯光不好,便挥了挥手:“掌灯吧,天太黑了。” 丫鬟还是死死地趴在地上没有动,我对这个迟钝的姑娘已经无语了,跳下桌去走到她面前:“你,你抖什么抖?这么热的天,还冷啊?早知道刚才把我的裙子给你穿了!”随即转身对门口站着的高衍喊道:“那谁,把你披风借来给人家姑娘披披,别那么小气!利索点!快!” 随后,我就见到一幕令人震惊而叹为观止的画面,只觉一阵风刮过,站在门口的高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我眼前。 我怔了怔,点头赞许道:“行动确实快!会轻功就是好!不错,改天也教教我。不过你说,我这么大岁数了,现在学会不会晚了点,幸好我根骨和悟性都还不错......” 明明已经在屋里的烛光射程范围了,但是高衍的脸色还是依旧很黑,其实应该说是更黑,他的眼神,怎么说呢,可以算是目露凶光吧。 还没等我说完,他就一把将我打横抱起,然后大步往屋里走去。他咬着牙,一副恨恨的表情。 我呵呵一笑:“牙好胃口才好,老这么错紧牙关,不好!”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狠狠把我摔到床上,幸亏褥子很厚,一点都不疼。 我觉得他这个表情很有意思,似怒非怒,要笑不笑。好吧,他不笑,我要笑了,其实还没这么想的时候,我就已经笑了。 高衍无奈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儿......”说着把被子拉来给我盖好。 我又望着他一阵笑,他终于忍不住也笑着摇了摇头,低低叹了一口气,便转身要走。我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别走!你说,你说句公道话!我唱的到底好不好听?怎么还能把人听哭了?你说......” 高衍离去的脚步一顿,随即转身看我,笑了:“好听!” 我不满意:“回答得好勉强!”随即嘿嘿一笑,“其实,你没有听到全场,所以不怪你。来来来,我再给你单独开个小灶,个人专场!你听好啊!” “日夜为你着迷,时刻为你挂虑,思念是不留余地。”这一开口却发现嗓音早就哑了,便清了清嗓子,继续唱道:“已是曾经沧海,即使百般煎熬,终究觉得你最好。管不了外面风风雨雨,心中念的是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高衍按住我伸出被子来舞动的胳膊,蹙眉道:“别唱了,伤了嗓子。乖!” 我不服,摆手抱歉道:“刚才没有发挥好,来,给你来个高音听听!” 高衍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在我要开口的一瞬间,他突然俯身用吻堵住了我的嘴,声音被堵回喉间,变为奇怪的呜呜声。用不着什么撬开贝齿,因为我本来就张着嘴。所以,他毫不客气地直接霸占了我口中的空间,舌头灵活地搅入,拼命地汲取让我一阵战栗,让我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被吸走了。 我的手死死揪住他前襟,他见我憋得面色通红才将我放开。我气喘吁吁,根本没有力气继续嚎下去,他得意一笑:“这下好好休息吧!” 可他刚一转身,我便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去,就穿着抹胸和亵裤跟在他后面。 他薄怒般回首,蹙眉轻斥道:“又要跑哪里去?你看看你穿成这个样子......”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不屑笑道:“呵呵......无妨!这样穿凉快!我去送送你。” 高衍扶额头疼道,“听话,别闹了。你喝醉了,需要好好休息。”说着就伸过手来要把我抱上床去。 我退后两步,严肃道:“谁说我醉了?我可是千杯不倒姐!只不过是今天高兴!一高兴就歌性大发。”说到这里,我对着高衍吃吃一笑,有些神秘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千杯不倒姐,应该还有副下联。你猜是什么?” 高衍好笑地看着我,无奈摇头。 我跺脚笑道:“一夜七次郎啊!哈哈这你都不知道!还有个横批,叫天造地设!” 高衍抿唇瞪大眼睛,于是我又再次看见了他的脸由黑转为紫红,最后酱紫,然后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字句般说道:“你......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这打扮,真是......” 真是怎么样?我对他咽下去的后半句话极其不满,什么意思,怀疑我的品味?我借着烛光再次打量了下自己,抬头发现高衍的目光虽然看向我,却似有意无意地避开不看我裹着抹胸的胸部。咦,我这身材真的到了让人不忍侧目的地步? “你干嘛不敢看我?难道你不觉得我这身打扮很sexy?”我笑着朝他走去,见他一脸疑惑,一拍脑门顿悟道:“噢,忘了你不懂英语。嘿嘿,我的意思是我这打扮难道没有让你有一种血脉贲张、心潮澎湃的感觉?” 高衍微微蹙眉,脸色有些尴尬,干脆转过身避开我。我看到他脸色发红,额上居然还渗出了细小的汗珠,关心道:“是不是很热?你看,我就说很热吧!你也热成这样子了!来来来,脱了凉快凉快。”说着便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手拨开他的前襟刚到一半,就被他死死按住,手心下是他有力跳动的心脏,房间里很安静,似乎能听到那怦怦的节奏。 “你的心跳得好快。是不是生病了?”我抬头看向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他的脸愈发憋得通红,呼吸也有些急促,按住我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他凝视着我的脸,似笑非笑:“我没生病,你好好睡觉,我就好了!” 我无奈松开手,垂下胳膊:“好吧!”说完转身悻悻走回床榻,听话地躺下,自己盖好被子。 高衍长长舒了口气,可他转身刚走了几步,我又从床上弹坐起,把正准备离开的他又吓了一跳。他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实在有趣之极,有趣之极! 我忍不住哈哈一笑,朝他勾了勾手指:“我还想跟你说最后一句话,一句晚安辞。来,你靠近点!” “你说吧,我听得见!”他仍立在五步之外,灼灼目光的热度却似乎触手可及。 我沉下脸:“私密话语,让外人听去了多不好!赶紧过来!” 高衍迟疑片刻,无奈摇了摇头,然后慢慢走过来,磨蹭得跟房里布了地雷阵似的。 他站到床前半步处,无处闪躲的无奈将他显得特别无辜,憋得发红的脸在烛火映照下居然红得很可爱,甚至连平时那双沉静深邃的眸子都有一丝丝不知所措。还有那唇,从来没有发现,他的唇这么好看,薄薄的染上一层温馨的烛火颜色,像是一种可口的水果,具体什么呢?现在有些头疼,一时想不起来,容后再细想。 他见我久久不语,只是傻傻看着他笑,便侧首避开我的目光,催促道:“好了,够近了。说吧,我听着呢。” 声音也这么温柔动人,我心下一动,突然有些羞涩了:“还是太远了,我不好意思说。你把耳朵凑过来。”然后拍了拍床边示意他坐下。 高衍听完我说的话,差点没一头栽倒,又气又恨地瞪眼看我,握紧双拳,提了口气才咬了咬牙坐在床边。熟悉的男子气息丝丝逸进鼻端,撩得我心头痒痒。我的手抚上他的前襟,嘴唇擦着他的鬓角移到耳际,轻轻呵气在耳垂,他身子顿时一僵。 我笑着轻声道:“今天我好开心。我想跟你说的话,都在刚才的歌词里了。你没让我唱出来,我就现在告诉你。” 他像是被定住般,僵硬地任我攀住肩膀,我心中压抑已久的情感却像是找到了一个爆发点,一笑说道:“我想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一生爱你千百回。”说着手指便顺着前襟钻了进去,抚上他光洁紧实的胸肌,指尖轻轻拨弄凸起的小疙瘩。 他浑身一颤,蹙紧眉头,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随即侧首看我,声音有些干涩:“别再考验我。” 我吃吃一笑:“考验你?你没看出来吗?我,其实是在勾引你!” 他深邃黑眸中瞬间有一簇火焰被点燃,呈燎原之势。将我和他两人都燎入其中。我攀上他的脖颈,魅惑一笑,吻上他的唇,然后在他意犹未尽的时候突然放开。他久久凝视我的眼,黑曜石般的眸子变得如墨般漆黑,无数星光的碎片在里面漂浮。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我觉得周身燥热,抱着我的人更是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灼热的体温。 “爱我!”我凑到他耳畔轻声道。 三秒后,肩上一紧,高衍猛然将我带进了怀里,居高俯视,眼里都是欲望的火焰。他的手顺着我肩背慢慢滑下,所到之处撩起一层层渴望,手心的温度烫得我□在外的肌肤一阵战栗。我情不自禁微微发抖,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停在了抹胸处,听得他深吸了口气,随着一股往后扯去的力道,胸前束缚顿时全无。肌肤一阵微凉,但这种微凉随即便被另一种极端的火热所取代、所包裹。他手心硬硬的茧摩擦着敏感的蓓蕾,让我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他的喘息顿时变粗,低头吮上我的耳垂,在顺着耳际吻上脖颈,一路向下,吻在柔软之处。手也顺着小腹缓缓下滑,将我的亵裤往下褪去。我顺从地一抬臀,亵裤便被轻松除去,大掌细细摩挲着腿上柔嫩肌肤。 虽然全身已经未着寸缕,但我却觉得越来越热,比刚才坐院子里乘凉还要热。高衍身上的衣服摩擦得我很不舒服,蹙紧了眉头,伸手便去扒。这个动作引得高衍停了手,抬起头重新吻回我的唇,然后帮我一起脱他身上的衣服。 两人都气息紊乱,你拉我扯,合力的方向不对,结果纠结了半天,衣服没有脱下,倒给彼此心里又添了一把熊熊烈焰,我焦躁得很,手下更是没有方向的乱拽,差点没把脚也用上。高衍也很恼怒。两个人共同手忙脚乱、烦躁气恼的后果就是——一起滚下了床。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偶一时手抖就写了好多字,于是只好把h砍做两段,分成两章发,剩下的部分放在下一章了,大家不要急啊~ ps:偶本来想写一个激|情h的,怎么写出滚下床这幕后,偶就觉得莫名的喜感了一些,哈哈也许是我笑点太低了 ☆、春梦了无痕 “啊~”我尖叫着摔倒了高衍身上,不疼,倒是摔清醒了几分。房门随即被人悄无声息地合上了,不知道那个迟钝的丫鬟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悟性。蜡烛被带进入的风吹灭,屋里顿时一片漆黑,但是我明显感觉到还有另一种灼灼的光芒,比如说来自于被我压住这人的眼睛。 那双饱含了气恼、热切和深情的眸子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虽然是我在上方俯视着他,却觉得是他占据了主动,那眼神仿佛想要将我吞吃入腹。 他刚才只脱了外袍,此刻亵衣被扯散,一大半胸肌露在外面,甚至还露着半个肩膀,胸口大幅起伏。因为被我压着,徒然让我生出他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错觉,脑海里还阴差阳错冒出一个词——妩媚动人,然后扑哧一声笑了。 但接下来的事,证明了他绝对不是楚楚动人的小绵羊,因为还没等我笑完,他就一翻身把我抱起来,两人一起扑回了床上。 “哎哟!”我抚着被他压得要断了的肋骨,闭眼呼痛,却突然感觉身上的压制一空,睁眼瞅见他以极其迅速的身手将自己剥了个精光,真是矫捷若猴猿,身姿利落。 他俯身下来,滚烫的肌肤紧紧与我相贴,一手支在我身侧,一手抚上我的脸颊,定定看我,那样的专注炙热,里面有最深邃的冰海,也有最热烈的火焰。我刚才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逐渐被他的眼神所吸引,无法移开视线。 他摩挲我的脸颊,眼里染上了一层□的色彩,像是诱惑般对我说:“把你刚才想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痴痴回望他,觉得自己无比清醒,缓缓开口,仿佛说急了会把这浓情蜜意融化掉:“我要和你一起起床,天天晚上抱着你睡觉,不想再和别人分享你的怀抱,每天早晨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你。我还想生一个长得既像你又像我的小人儿......” “一个好像不够啊!”他低低一笑,然后又用吻将我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的手也没闲着,随即在我身上四处撩拨点火。我难耐地扭了扭,他呼吸粗重,急切地用手将我的腿分开,一个灼热坚硬的东西抵在身体最柔软的地方。 他沉沉粗喘了一声,试探着往里进了进。我顿时浑身一绷,蹙眉低声道:“哎,疼!” 高衍停住动作,俯首吻我,然后逐渐移到耳垂吮住,引起一阵酥/麻,这种酥/麻随着他吻上脖颈,转为一种难以抑制的忍耐。偏偏他的手又上下不断拨弄,终于迫我张口嘤咛一声,他趁机往里推进了一点。 虽然还是有些痛,但我咬紧牙关,紧紧抱住他,感受着他一点点的研进,在爱与痛的欲火中填满自己的心。当他抵达最深处时,两人都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随后开始缓缓的律动,再在两人的越来越急的喘息中渐渐加速。 清朗的夏夜,屋外浮着星光,屋内一片漆黑,两个人彻底放开多年的爱怨,死死纠缠,谁都不想放过谁。我腿牢牢缠住他的腰,胳膊缠上他的脖颈,我只想把他此生都缠住,永远不放开。身体里他带给的极致快乐像是在生命的天空绽放一簇美丽的烟花。 头痛得想要裂开,浑身也酸痛得像是在砂石路上睡了一夜,疲惫不堪,干脆蒙头继续睡,也许这样会清醒一些。可生理问题战胜了睡觉的欲望,喉咙里火烧火燎像要干裂似的。 翻了个身,挣扎着撕开眼皮,银色的帐顶随着我的动作微微晃了晃。掀开帐帘,入眼是满室透亮,外头应该是个大晴天,隐隐有斑驳叶影晃动在窗户上。 我支起半截身子,腰背酸痛,连抬腿到床沿都有些吃力。床沿?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夜色里滚落床边的画面,身体某处的酸痛也提醒着我,似乎昨晚发生了些什么。我一惊,警觉地回首四下观察,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刚才盖在身上被褥也是干净整洁的,屋里桌子、椅子各就各位,地面干净,没有遗落任何可疑物品,一切都很正常。 我长长舒了口气,又暗自有些脸红,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做春梦,而且对象还是高衍,那真是一场极其真实的春梦,呼吸、体温和触觉,还有感受都那么真切,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春梦了无痕。 趿拉上鞋子,扶着床站起,我便晃晃悠悠朝桌子走去,扶着疼痛不止的额头,一面往前走,一面迷迷糊糊地回想起昨晚喝了好些酒,不知道是喝酒头疼,还是做春梦也会头疼。 刚拿起茶杯,手不小心一滑,那杯子骨碌碌顺着桌沿滚落,下意识矮身去接,没接住却差点把自己晃倒了,急忙扶着桌角站稳。 杯盏碎裂之声响起,门立刻便被推开了,一个绿衫的丫鬟便急切迈入屋内,焦急地望向我,见我没事才松了口气般低头福身行礼。 我扶额讪讪一笑:“杯子碎了......我只是想喝口水。” 那丫鬟有些怯怯而略带羞涩地看了我一眼:“王妃要喝水为何不招呼奴婢一声。”然后伸手来扶我。 我坐到旁边凳子上,好笑道:“你还是叫我宇文小姐吧,我和睿王还没有成亲,这么叫不合规矩。” 那丫鬟讶异地看了我一眼,拎起茶壶倒水,低声道:“可是......是王爷让这么叫的......” 我接过斟满水的杯子,发现水居然是热的,温度恰好合适,便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才腾出嘴来说话:“他让叫的......不过一个订婚宴,就要改口?” 那丫鬟接过空杯,又斟了一杯递来,小心地瞄了我一眼:“这是王爷今早离开的时候特意吩咐的......” 我喝到一半的水“噗“一口便喷出,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你刚才说什么?今早离开的时候?那他昨晚......昨晚歇在这里......” 那小丫鬟连耳根都红透了,头垂得更低了。好了,不用她回答了,我知道了,原来昨晚的那一切都是真的!我捂住脸,心底一声惨烈哀嚎:啊~我不活了,我昨晚干了什么?都说酒后乱性,的确是真的!我似乎说了很多平时不敢说的话,做了很多平时不敢的事。 “没事了,你出去吧!”我急忙将那丫鬟支走,这气氛尴尬得我快要撑不住了。 那丫鬟红着脸低着头急忙退出去,房门合上后,我却发愁了,接下来我该怎么面对高衍?这一急,什么头疼腰酸都忘了,来来回回在屋里绕着圈。 绕了半天也没有结论,又悻悻地坐回凳子上,刚坐下叹了一口,听得门外一道熟悉的声音:“王妃醒了吗?” “禀王爷,刚醒。”是那小丫鬟的声音。 我蹭一下站起,跑到门后将门销利索插好,用背抵紧门:“没有没有!还没有!你,你不要进来!” 屋外有一声极力压抑地低笑,随即听见他吩咐丫鬟和周围的人都退下,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外又恢复了安静,安静得听得见啾啾鸟鸣。 阳光将他的影子顺着门上的格子投影进屋里,我们只隔着一道不算厚的门板,仿佛能够嗅到彼此的气息。 他轻轻一笑:“没人了,给我开门吧!” 我继续死死靠着门板,越想越觉得心慌意乱,随便找了个借口:“我还没有穿衣服......屋里乱的很,你先走吧,一会儿我梳洗好了,再去找你......” 他这次笑得更欢快,连声音里都是沉沉笑意:“怎么会?我今早明明替你亲手穿上了。” 我又是一声哀嚎,原来我的亵衣亵裤是这么穿上的。 他在外头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轻笑着说:“你睡觉很不老实,昨晚有我在,不会冻到。我一大早走了,怕你又踢被子......” “啊!你不要说了!”我打断他的话,捂住脸蹲下去,我彻底不想活了。酒后胆肥的后果就是我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在外哄道:“把门开开让我进去,已经大中午了,还不饿吗?” “不饿!让我饿死在这屋里算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昨晚的丑事了吧?”我心头一寒,悲戚问道。撒酒疯还勾引未婚夫,这种劲爆戏码传出去,上够朝野有心人嘲笑一辈子,下够民间艺人写成戏本唱词流传几世了吧。 高衍在外头一笑:“原来你担心这个,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乖,开门,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能有什么好消息?”我不信他,撇嘴问道。 “绝对的好消息!你先开开门。难不成你想躲在里面一辈子?” 我扶着门站起,转身将门销扯开。门被缓缓推开,刺目的阳光涌入,我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盈满笑意的黑眸,垂眸盯着他绣有云纹的衣服下摆看。 他迈步进门,一伸手便将我拥进怀里。下巴抵在我头顶,笑声微震:“傻丫头,昨夜还说要跟我天天相对,怎么现在都不敢面对我。” 我埋首在他襟前,听他说这话,心跳得更快了,昨晚那些大胆挑逗的香艳画面一一浮现在眼前,让我脸红心跳。更纠结的是,我意识到自己正埋首在昨夜被我勾引那人的怀里当鸵鸟,心里又是一阵哀嚎。但话又说回来,现在除了他怀抱,我似乎没有别的沙堆可以埋头了。 他松开我,双手扶住我的肩膀,让我们俩的距离稍微拉远了点:“抬头着我,勇敢点。”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背着阳光,他黑曜石般的眸中是映出我微红的脸颊,还有一双有些不安的眼睛。 “如果昨晚那是你的真心,你又何必畏惧?告诉我,那是你的真心吗?”他灼灼的眸子像是引诱又像是鼓励,随即勾唇一笑:“你说过不再逃了,是不再逃离我的心,还是不再逃离我的人?” 我身心皆是一震,狂跳不止的心突然安定下来。人生短短数十年,能够相爱的时候要学会珍惜,能够相拥的时候不要再把对方推开。昨晚那是我们私密的事,你情我愿,男欢女爱,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乎那么多的外人看法,就让他们说去好了! “当然是我的真心!”我仰首大胆道,勇敢直视他闪烁着笑意的眸子,转而道,“你呢?” 他一笑:“还用问吗?” 我咬牙捏起拳头狠狠捶了他一拳:“果然正中你下怀!我不管了,反正被人取笑也好,说闲话也好,我都不怕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怎样你都得受着!受一辈子!” 他笑得很温柔:“很好很好,我很愿意!”然后将我的手握住,“好了,别担心了。大家虽然知道了,但毕竟你我已经订婚了,谁会活得不耐烦了拿这事说闲话。你昨晚穿得很凉快在院子里唱歌的事,不会有人敢说出去的,相信我。至于后来,”他眯了眯眼,笑得很狡黠:“是我情难自禁,你觉得这个理由如何?” 我刚冷静下来的心又连跳起来,脸有些烫,但一见他玩味的表情,顿时也生出几分调笑的豪气来:“那你的袍泽岂不是很失望?居然没能闹洞房!” “哈哈......”高衍一笑,“宇文璞的消息倒是很灵通,今早一见面就催着我们赶紧把婚事办了。” 我愣了愣:“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宇文璞虽然知道我不是他亲妹,但他这么做,也为了宇文家的威望和名声吧。 高衍笑着摇摇头,明亮的黑眸盛满了温柔和宠溺。 “那是什么消息?”我奇怪道。 他大手抚上我的面颊,食指撩开我一缕发丝,笑得极其灿烂,那样的朗朗笑容,比之日月分毫不差。“好消息就是,从今以后,你我便可如你所说,天天相对,夜夜相拥入睡。” 宛阳大捷后,高衍的南北势力对郭氏形成了合围,但是最富庶的景国东边却仍在郭氏掌控之中,郭氏集团还拥有足够支撑他们的财力和物力。相比之下,高衍这边却问题不断。 屯兵宛阳后,宛阳一带却遭遇了多年不遇的大旱,数千顷良田颗粒无收,战乱之中,百姓更是受灾流离。其次是各地粮食减产后,高衍的粮草也供应不上了。宛阳城涌入原来越多的灾民,可保证军队补给后,哪还有赈灾的粮食。 据说,城里惟有一两家富户开门施米粥,但也是杯水车薪,城中最富的几户不仅未开粮仓,还在集市高价卖粮。高衍下令从南方各地调集粮食,但要一段时间才能到,状况非常严峻。 婚期本来定在中秋节,可眼下这个样子,既心情也没有物力去准备。因饥荒引发的起义和暴动接连不断,高衍整天忙得焦头烂额,时常深夜才回去,天未亮就走了。 这天午后,我到书房找高衍,他正在和田先生商议事情。侍卫禀报后,高衍让我进去了,田先生似乎很不高兴,板着脸严肃道:“殿下,此处乃军机重地,自古妇人不得干政。更何况老臣在与殿下商议大事,宇文小姐在此实在不妥。” 高衍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先生言重了,何来干政一说,让她听听也无妨。先生又忘了,现在应该改口叫王妃了。” 田先生阴冷着脸,不屑拂袖轻哼,我无视他的言语举动,举步行至高衍身侧,对着高衍坦然一笑:“王爷此言差矣,听听可不行。我今日来就是想进言的!至于干政一说还真是扯不上,一来没那个抱负,二来没那个能力,我只不过是个想帮助夫君的小女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滴妹纸们,偶能力有限,h就只能写成这个样子了,大家将就将就~ 祝大家五一快乐啊~o(n_n)o ☆、解困,情浓 高衍扬眉诧异道:“王妃有何妙计,不妨直说。” 我转头对着田先生微微一笑:“不知先生和王爷有没有商量出对付饥荒和起义的计策?” 田先生不屑道:“那些富户高价售粮虽然可恶,但我等乃皇家之师,绝不能为强取豪夺之事。依老臣之见,即刻勒令城中富户开仓放粮,明年以军粮双倍奉还。” 我笑了笑:“双倍奉还?我们手中的钱财本就不多,谁能保证明年战事就一定结束,或者保证不会再连旱一年?若是如此,明年还不上,王爷岂不是要背上无信无义之名?我认为,不如趁现在制造契机,将那些富户手中的大批存粮低价购入,一部分用来赈灾,另一部分还可存做军用,以备将来之需,而不是只着眼于解决目前粮荒。” 高衍点头,蹙眉问道:“目前军粮确成问题,郭军撤离前,将宛阳的官粮基本全部带走。这些宛阳富户狡诈得很,劝说之后也只捐出少数,无不想着日后囤积居奇。明抢又有损我军威名,若不采取非常之法,恐难解决。” 我继续道:“这两日,我已派人打听清楚。楚氏、谢氏、朱氏三家是城中富户,屯粮甚广。其中以城东楚氏最富,其良田百亩、佃户数百人,今年虽也遭受重灾,但应是往年余量最多的商户。商人本就是逐利而动,王爷今年能用军粮之承诺救一时之急,但明年有了更多存粮的商贾随便逮着个天灾也照样可以发横财。恐怕今后惯得那群人胃口越来越大,这利息也越滚越多,物价越涨越高,形式愈难控制。治国也得治经济不是么?” 田先生捋须冷冷一笑,听着我继续讲。 我望向高衍:“王爷派去各地筹集粮草,最多能运多少粮草过来?” “十万石。”高衍蹙紧眉头答道。 “十万石根本不够。”我摇头,“城中之所以粮价飞涨,一是因为城中余粮不多,商户借机哄抬粮价,二是他们知道一时半会儿运不来粮食,即便运来粮食也不一定会够!趁现在粮草还未运到,还有时间给那些城中富户唱一出‘丰城计’!一来保全我正义之师的形象,二来可用低价筹集到更多粮食。” 高衍眸中精光一闪:“丰城计!你的意思是,给他们造成将来城中粮食必将丰裕的假象。” 我点头:“王爷英明!” 田先生蹙眉看我,一言不发。 几日后的傍晚,从西建和晋宁运来的粮食已经抵达宛阳边境。当然,城中百姓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当天夜里,城中就爆发了马蚤乱。 月色下,朱红大门紧闭,门前的街道上挤满了衣衫褴褛的灾民。 高大院墙里头,一个干瘦的男人举着灯笼站在梯子上伸出头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家老爷没有说过要放粮!楚府早就喝汤吃粥多日,哪有什么存粮!不放粮!” “开门放粮!开门放粮!”门外灾民群情激愤地喊着,不管不顾地涌上前,敲打大门,甚至有青壮年的几人架成|人梯,往院墙里跳进去。 一夜的时间,流民将最富足的楚府、谢府、朱府门墙敲碎,入府抢得粮食数石。三府老爷迫于无奈只得求助于官府,无奈睿王正在城外招降起义军,及至次日正午才归来,却不派兵平乱,以不得伤民为由拒不管理。 楚、谢、朱三人自知如此下去府中粮食必将不保,运出已不可能,即使可以运出必定被半道抢走。不得已想将粮食卖与官府,却遭睿王回拒,原来三日后即将有大批粮食运至宛阳,城中并不缺粮,睿王直言百姓此举并非只为抢粮,而是泄恨,此时若是出兵镇压,必将引发动乱。 三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可以将楚、谢、朱三家粮食劫得颗粒不存。三人懊悔万分,只得尽可能赚一点是一点。最后,三人以低于市价三钱的价格将粮食悉数卖与睿王。三府粮食相加,足有近十万石。 三日后,高衍将前几日已运抵宛阳,先存放与城郊大营的粮食运入城中,宣称共有二十万石。 至此,西建城粮荒始解。 “哈哈哈......”崔放是个莽将军,豪放笑道:“王妃好计谋,我这趟虽然是拉了一半干草一半粮,但粮荒解了,我也不算白跑这一趟!” 我拱手道:“崔将军过奖,我不过是耍了点小聪明,真正运筹帷幄的还是王爷,辛苦奔波的也是各位,在此应替宛阳的百姓谢过各位才是。” 宇文璞笑道:“王妃谦虚了,若非你在城中唱这出‘釜底抽薪’,那几个富户怎可能轻易将粮食交出!” 我望了一眼高衍,有些不好意思道:“说实话,那番作为有些宵小嫌疑,其实这招‘釜底抽薪’也全是我一个人导演的,王爷是迫于情势同我一起唱戏罢了。” 崔放蹙眉摆手:“唉!王妃何出此言,那些个富户要不是变本加厉盘剥百姓,哪来的这些大批存粮,更何况前几日已是让他们捞足了一笔,要不是王爷有令,我早想直接带兵掀了他家那粮仓的顶盖!” 众人一阵哄笑,笑罢,高衍随即面色严肃下来:“实际只运来十万石粮食的消息,各位要严加保守,不得外传!” 众人肃然称是,但皆是面有喜色。我同高衍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十万石粮食岂是那么容易筹到,各地也有各地的难处,崔放其实只运回了十万石粮食,长长的车队上所拉麻袋中有一半都填充的是草料。那天我们算过,二十万石便能解宛阳之困,因此只需从外借来十万石就足矣。只是最后要使出一招釜底抽薪,让人带灾民去闹事,逼得富户们狗急跳墙,不得不将粮食贱卖。 众人离去,有人还知趣地把书房门给带上了,书房里只剩下我和高衍两个人,一下子显得空荡荡的。这段日子,我们都很忙,我忙着策划抢粮行动和安抚灾民,他在招降义军,两人见面说得最多的就是战事和饥荒。后来,他又忙于发放赈灾粮食,安置归降队伍,接连好几晚都没有回去睡觉。现在,两人终于都能松口气了。 他微笑着看我,缓步踱来,黑眸中柔情似水,伸手抚上我的脸:“你瘦多了!和我在一起,让你受累了。” 我笑着抓住他的手,望着他有些明显的黑眼圈,也很心疼:“那你怎么补偿我?” 他眯眸一笑,一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抱进怀里,暧昧地问道:“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 我装作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望了望外面铺着紫红晚霞的天际:“哎呀,天要下雨了,院子里还晒了衣服,我得回去收衣服!”说着就挣脱他的怀抱。 他一把勾住我的腰,又将我揽了回来,在我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暧昧话语的时候,他的脸色却变得有些严肃,狠狠咬牙:“前几天我出城招降义军那晚,你是不是亲自出府去鼓动灾民抢粮了?” 我一惊,随即打哈哈:“没有啦,我是派人去的。我那么爱睡觉的人,怎么可能牺牲睡眠时间,半夜跑出去嘛!” 高衍蹙眉,眸中精光一闪:“真的?”随即坏笑了一下,“说谎可是要受惩罚的。”说完便低头吮上我耳垂,我被他吻得微微喘息,急忙将他推开:“不要,不要在这里......” 他笑了一下:“不要什么?还不肯跟我说实话。”随后一声叹息,“你要我拿你怎么办?那么危险的事,搞不好会全城大乱,你也敢亲自跑去,胆子可真不小!我还以为你只有喝醉的时候胆子才大。” 我也知道次招是险胜,确实危险,便狡黠一笑,辩解道:“我怕他们办不好,万一煽动得太过火,会引起大乱子,煽动的规模太小,又吓不倒那个什么楚老爷、朱老爷之流。更何况,你那天紧急出城去了,这城里的事,我不替你看着谁替你看?” 高衍摇头,严肃道:“你以为我那些幕僚是干什么的,早就吩咐好的事,他们会做好。倒是你,现在外头那么乱,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让我......” 我见他严肃,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干脆撒娇连带撒泼:“我辛辛苦苦替你想法子解决困难,为你省钱保面子地买了那么多粮食,到头来,你不谢我,还要说我!”说着推开他,背过身去。 高衍从后将我抱住,我赌气硬要挣脱,他却死死箍住,低声道:“唉!我当然知道你是为我好,愿意背负宵小罪责将逼迫富户卖粮一事揽到自己头上,愿意为了我冒生命危险出府......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我可以没有手中的这一切,但是唯独不能没有你。”他最后一句话,更像是一声长叹。 我深呼一口气闭眼,心头一暖,鼻端突然酸酸的。他把我身子掰回去对着他,大手牢牢扶住我的肩膀:“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再不要命地去冒险了,多重要多紧急的事都不要!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睁开眼睛,望着他黑亮的眸子和挂在嘴角的微笑,我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靠进他怀里:“没有我,你最多成个临时鳏夫,再娶一个不就行了。” 高衍低头看我,有些薄怒:“老是胡说八道,看来还是让你忙点好,闲下来又瞎想。” “让我忙一点?”我傻乎乎地问。 高衍点头,黑眸中带着笑意:“你那晚说的话,可还记得?” 我无辜地笑了笑,错开眼神,我那晚说太多话了吧,老被拿来调侃。 陌上芳菲尽第3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40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40部分阅读 调侃。 “你说,你要生一个长得既像我又像你的小人,你忘了?”高衍笑着,暖暖的气息喷到我脸侧,这话语像是一阵和风柔柔地吹过心底,拂起层层涟漪,又像是一丝蜜糖从心中的某一处缝隙溢进,让整颗心都包裹在甜蜜中战栗。孩子,可以让爱交融在彼此的骨血中,由生命延续下去。 他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我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的时候,急忙推他提醒道:“这里是书房......” 高衍不理会我的话,将我抵到背后的书桌上,急切地吻着我的脖颈,邪佞一笑:“好几天没有回去陪你,你不想我么?”熟悉的气息再次将我缭绕,他的吻还是一样的滚烫。 身后一片碎响,高衍大手一挥,竟然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开,笔架和书册的翻落在地上,七零八落中有一种凌乱与肆意。我悬在桌边,他挤入我腿间站住,一手扶住我腰,一手隔着衣衫托上胸前的柔软,吻回我的脸,然后像是哄诱般继续问道:“嗯?有没有想我?” 我有些放不开外头有侍卫,蹙眉轻喘道:“外头有人......” “放心,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进来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说着吻上我的唇,将我放倒在桌上,紫檀木桌子冰凉的触感与抱住我这人躯体的火热形成鲜明对比,让我浑身一阵战栗。 秋日的傍晚,晚风微凉,窗外有橙黄的余晖,在这场情迷意乱的纠缠中我竟然嗅到了夏夜鸳鸯藤的馥郁芳香。他肆意地攻城掠地,汗水滴落交融,熨烫了身心。发丝撩绕在他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上,如万千情丝将彼此绕住...... 浓情过后,他抱住我坐在椅子上,两人靠在一起。 他将头埋进我颈间:“我真是对不住你,还说什么天天与你相对,现在陪你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我一笑:“看来你从前的话是对的,女人只可以宠不可以爱,一旦儿女情长就英雄气短,确是实话!” 他无奈笑道:“你一直记着当年这句话。” 我长叹一声,点头:“太记得了!所以我就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推翻这个理论。我希望成为你的动力,而不是你的压力或者阻力。” 他抬首看我:“你一直都是我的动力,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说着凑过来吻了吻我的额头。 我的额头抵在他唇畔,轻声道:“婚礼就从简吧!” 他有些讶异地低头看我,我抚着他衣服上绣着的蟠龙道:“我不喜欢那些闹哄哄的场景,铺张浪费不说还累死人,简单一点就好。拜个堂就好,酒席都不要摆,多吵啊!婚礼过后,真正过日子的不就是那两个人吗,你我的婚礼,其实只我们两个就够了。” 高衍抿唇蹙紧眉头,眸中闪烁着一丝丝的心痛还有懊恼无奈,半晌才道:“我连个隆重体面的婚礼都给不了你,怨我吗?” 他完全明白我这么说的原因,我不是不喜欢热闹,也不是不想风风光光地嫁人,而是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余钱让我和他操办婚事,饥荒方解,前方战火连天,战事何时结束还看不到个头,几十万人的军队,开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现在结婚简直是天不时地不利,但我觉得,只要人和就好。 我好笑道:“婚礼对于婚姻而言,顶多算件漂亮的外袍!内里和实质才是重要的,外表金镶玉,里头一堆稻草,有什么用?我不要外表好看的婚姻,我要实实在在的心心相印,你说对吗?呵呵......其实呢,我更喜欢旅行结婚!” 高衍蹙眉问道:“旅行结婚?” 我挽着他的脖子坐正:“恩,本来旅行结婚是说结婚当天就外出旅游。但我们改一下,只拜堂不举办酒席,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外面旅游,赏景游玩的同时享受二人世界,也算是度蜜月了。” 高衍眼眸亮亮地看着我,随即黯淡下,有些为难道:“我可否先欠着?” 我笑着抱住他的头:“你不用欠啊!虽说现在外头战乱纷纷,但只要和你在一起,观烽火也没关系,更何况我觉得这样的蜜月也很有意思。” 高衍叹了口气:“观风景变成观烽火?我实在不想带你一起去受那些奔波劳累的苦,过那种时时刻刻都危险的日子。可又想你能够时时看到你......” 我用手指抵在他唇畔:“那就这么定了!婚礼一切从简,拜个堂就好了,什么宴席都省了,然后,我们一起长歌万里、金戈铁马。” 作者有话要说:这这这感情稳定以后还真不好写,偶总不能章章写h吧~~不能吧不能吧,这太挑战偶了,嘿嘿唯美一点吧就 ☆、连理,携手 事情总是变化比预料更快,宛阳城的饥荒才刚刚缓解,得到喘息的郭氏就趁机反扑回来,前线军情紧急,高衍决定不等中秋,婚礼提前,临出发前必须把婚事办了。 一场仓促而简单的婚礼,全权由我策划,能省的都省了,到最后真的只剩下一场拜堂,唯一用了心的就是身上的红色的长裙。这样的简约却让我感到格外的庄重。我一向认为古代婚礼最核心的部分就是拜堂,不像现代有结婚证,那个时候,对着天地、父母和彼此的三拜就代表了一种无形的约束,记载着誓言与责任。 红烛高照,喜堂上首供奉着景国高祖皇帝高旻、宣和皇后黎诗翎,还有高衍父母故太子和太子妃的灵位。视线被喜帕挡住,在喜娘牵引下迈入喜堂,心跳得愈发厉害。六年前,我刚到这个时空的时候,曾经被当做宇文韵玦的替身嫁入宫中,只是身为妾室,我并没有和太子拜过堂。没有想到时隔六年,我能和自己真正爱的人行礼成婚。 视线只能看到裙下附近的一块位置,那么多双脚,那么多各色的衣摆,让我茫然之间又生出些惶惑不安。直到看见那双乌黑的皂靴和大红喜服的下摆,心顿时莫名安定,可又在下一秒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个人,就是我执手一生的人了。 他上前来牵住喜娘递给他的红绸手牵,我将另一端紧紧攥在手心,每走一步都仿佛行走在云端,无尽的欢喜伴着这些年的怅然在心底涨得满满的。 三拜天地的唱颂响起,一拜天地,让天地作证我们携手一生的祈愿,二拜高堂,请高氏先祖在天之灵保佑我们白首到老。最后一声“夫妻交拜”,我的喜帕与他的发冠轻轻相擦。在“送入洞房”的唱颂和一阵阵热闹的欢呼中,我随着他的步伐往外走,将忧伤和痛苦都抛在身后,从此以后,只跟他走。 洞房里,隔着红艳的喜帕,四处都是一片流光溢彩的红色,朦朦胧胧感觉到红烛的光芒,他明明就站在近处,却似定住般久久凝望,迟迟不来揭喜帕。 在我沉不住气忍不住要催促的时候,他突然举步上前,伸手轻轻掀起了喜帕。我忍不住倒抽了口气,从未看到过身穿红衣的高衍,印象中他总是一身玄黑衣服,威严冷峻。就连上次和顾梦瑗成婚的当天了,他也没有着大红喜服,只是一身常服。不过这样也才对,本来第一次看丈夫穿喜服,就应该在自己的婚礼上。 袖口云纹滚边,金线绣蟠龙的红色喜服穿在他身上,于喜庆中还兀自带着一股气势。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也被染上了一层烛光蒙上了一层温馨的橙色,这屋里的暖色系甚至将他冷峻的脸颊修成了柔和的弧度,嘴角噙着的那丝笑意也沾染着幸福的味道。 四眸相对,我对着他嫣然一笑:“夫君今日穿红衣,可比我还俏丽。” 他也一笑,毫不介意我的搞怪,伸手抓过我的左手。我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一样东西顺着无名指的指尖滑到了关节处。我讶然望去,只见一枚金指环缓缓下移,套在了我无名指上,指环上还有一粒璀璨的宝石。 “从此以后,把你套牢。”他低声笑着说。 我抚着那枚戒指,惊喜不已,张了张嘴望着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他记得,他记得我说的结婚戒指的模样,甚至记得我偶尔提过一次要带在左手无名指上,因为那里的血液直通心脏,代表着套牢爱人的心。 不知他什么时候瞒着我,请人打造的这戒指。指环上纹有精细花纹,像连理枝叶缠绕,枝叶顶端延伸出那粒熠熠的宝石。 我鼻端涌起一股酸涩,难抑地想落泪。曾经我被当做替身嫁入宫廷为妾,曾经我向云铎渴求一段婚姻来逃避现实,但婚姻从没有一刻想这么真实地存在于我的生命中。从此,我的一生,就将跟这个男人牢牢绑在一起了。 我握住他双手,摊开掌心,两人左手和右手的掌心分别平贴,我的先在上。他不解地看我,我对他一笑,念道:“执子之手。”随即又翻过手掌,他的在上,念完下一句:“与子偕老。” 十指交缠,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熠熠的目光璀璨若星辰,将房内的烛光映衬得黯淡无光,他深深将我凝望:“你终于成了我的妻子。” 我也痴痴回望他,总觉得这一切美好得像是梦境,喉间已有些哽咽,再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扑到他怀中。眼前闪过万千场景,从相遇到现在,每一步走得不容易,但正是这样的艰难才让今日的相拥显得弥足珍贵。 我们紧紧相拥,泪水不觉间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在我耳边坚定道:“从此以后,无论天南海北,携手与共,无论生死祸福,共赴此生。准备好了么?娘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拭去,从他怀中直起头:“准备好了!夫君。” 喜服落,玄衣换;凤冠脱,红妆卸。当我们推门出去的时候,已经都换做了常服。 是的,洞房的红烛还没有燃尽,甚至没有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跟着我的夫君踏上了烽火万里的征途。这样的洞房花烛,我并不觉得遗憾,有爱人相伴的地方就是人间四月天。 长风万里,河山锦绣。旌旗猎猎,千军雷霆,铁血劲旅,长龙奔袭,气势锐不可当。 半月后,郭氏的反攻被击退,高衍趁胜追击,随州城外一战,利用秋季干燥的气候,采取火攻,叛军损失极大。高衍的军队一时士气大振,但他却不急于继续进攻随州城,而是似乎在等待什么。 入夜,众将已经离去,他却还在灯下研究行军图。我已经睡醒一觉,看见外间的灯还在亮着,便轻轻掀开帘子,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扑上去圈住他的脖颈。 他沉沉一笑,继而不语,我嘟囔道:“不好玩,都吓不到你。你就不怕是突然出现的刺客?” 他侧首看我,好笑道:“你的脚步声我还听不出来?况且这个刺客已经把我的心都偷走了,我还怕什么。” 我由衷感叹一声,练武的人听力真是非比寻常,估计低赫兹他都听得见。将下巴支在他肩上,往桌上摊开的地图看去,我蹙眉道:“一直研究地图,包围这么多天了,你怎么还不进攻?又有了什么好法子?” 高衍笃定地笑道:“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就见分晓。” 他严肃中带着笑意的模样最是迷人,勾起我的玩闹心情,便将脸贴上他的腮边,睫毛尖触到他侧脸,然后眨巴眼睛,睫毛便轻轻刷过他脸颊。他低沉的笑意从喉间逸出:“别闹了,怪痒的。” 我纠正道:“我没闹。你熬夜加班辛苦了,做妻子的是来给你送夜宵的。这叫蝴蝶吻,所以我现在是在吻你,给你送精神食粮!” 他来了兴趣:“蝴蝶吻?你总是知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个又有什么说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蝴蝶吻,估计是像蝴蝶扇着翅膀飞过一样温柔的意思吧!”我说着又用睫毛在他脸上轻轻刷动,“你先好好感受嘛!” 高衍受不了这酥/麻,侧首想躲我,却被我抱住脖颈不让他躲开,刷得他又笑又痒,正闹着,听得外头来报有人求见。 高衍立刻正色吩咐,让那人在原地候着,他马上过去。 我虽然奇怪他这么晚还要出去,但也没有多问,这应该就是他在等的人吧,便收起玩闹之心,松开他的脖颈,帮他将大氅拿来:“秋夜露重。多小心!” 他点点头,然后凑过来吻了吻我的额头,抱歉一笑:“等我。” 高衍走了以后,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刚迷迷糊糊睡过去,就感觉背后一阵寒凉,有一双大手抚上腰际。我徒然睁眼,下意识手迅速摸向枕下的匕首,却被人按住:“是我!” 我转身看去,松了一口气:“你不是刚走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不轨之徒” 高衍扬眉一笑:“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敢对你不轨。” 我用脑门狠狠撞了一下他额头:“自大的男人!” 他得意一挑眉,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从后面抱住我,温热的唇瓣随即覆了上来。一个人的被窝变成两个人后,暖和了许多。他的唇带着秋霜的味道,我也积极回应他,但当他伸手拉我亵裤时,我却按住他的手,抱歉地瞅了一眼他:“妾身今日身子不便,改日再伺候王爷。” 这两句话差点没有把我恶心吐了,高衍也有些不适地蹙眉:“你还是用平常的语气跟我说话吧!” 我理直气壮道:“那就是老娘我来例假了!这几天休假!” 高衍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挫败地将头垂下,埋在了我颈间,收回手揽住我的腰:“那我就这样抱着你躺会儿。” 我睁眼望了望四周,黑暗之中有丝丝亮光:“天快亮了,你赶紧睡会儿。” 他闭眼点头:“天亮后我还要出去,你好好在军营里待着,如果嫌闷,让宇文璞陪你去周围走走,千万不要一个人乱跑。” 我转身抱住他,心疼地抚上他有些凹陷的脸颊和微黑眼圈:“别太辛苦,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只是时间问题,不要急!” 他睁眼看我,抚着我的发丝,描摹着我的脸喃喃道:“我想要的......” 我觉察出他有些不对劲,刚要问,他却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我揽进怀中:“其实我不喜欢四处征战,更不喜欢杀戮。在十五岁之前,我对于自己会是个一辈子衣食无忧纨绔子弟的想法从未改变过,即便学武也不是为了将来杀人,手染鲜血。可世事弄人,我背负的使命和恩怨,让我不得不踏入行伍。一路走至今,很多事我已是身不由己。如今,我只想让这场战乱早些结束,还天下一个太平治世。” 我将头埋在他怀里:“我明白。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你从前过得有多辛苦,这十几年来,你的心到底有多累多苦?唉,你是万民敬仰的英雄,百姓期待你给他们带来安居乐业,朝廷希望你承担肱骨之责,守卫四方保卫安宁。除此之外,你还肩负着上一辈的血海深仇,不得不日夜在痛苦中隐藏自己。” 我在被子里握住他的手,摸索他手心执刀剑磨起的老茧,笃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没关系,从今往后,有我跟你一起分担这一切,不管是苦痛还是劳累,我们一起承担。” 高衍熠熠的双眸看着我:“上天让我遇见你,何其有幸。”说深深吻住我的额头,笑着将我抵在怀中,两个人紧紧相拥。 我的手绕到他背后扶着他的背,有节奏地轻拍,见他闭上眼睛,也闭眼轻唱:“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不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他没有动,像是真的被我哄睡着般静静地躺着,抱紧我的胳膊却微微用力,我悄悄睁开眼,见他虽然闭着眼,嘴角却弯出一个愉悦笑容的弧度。 他走的时候,我知道。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手拉开,然后重新给我盖好被子。我装作依旧沉睡,眼眯起一条缝,看他起身换上战袍,披好紫金软甲。他伸手取过那柄嗜血长剑的时候,回首朝床榻望了一眼,我急忙闭眼。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眼底的担忧,就让他以为我还在梦乡中,安心地出征吧。虽然闭眼,却仿佛能感受到那灼热的视线,帐内有片刻的安静,不一会儿,磔磔靴声离开,最后消失在帐外。 天亮后,高衍带了部分人马攻打围困多日的随州城,宇文璞留在军营中,从宛阳城重逢到现在,我还没有和这个“哥哥”好好聊过。 一转眼,现在已经深秋了。山上嫣红灿黄各有风姿,色彩缤纷。宇文璞和我一起顺着山脚往前走,秋草枯黄,枯叶覆地,草丛中不时蹦出几只蚱蜢。 “最近怎么样?”他浅笑着问我。 “托哥哥的福,很好!”我笑着认真答道。 宇文璞望向碧蓝的天空:“你过得好,我这个做哥哥的就安心了。” 我会意,也望向红叶掩映的蓝天:“你是在对宇文韵玦的在天之灵说这话呢,对吗?” 宇文璞低下头看我,眼中有掩不住的忧伤:“韵玦是被郭氏那个毒妇派入潜入府中害死的,她不想让宇文家的女子再进后宫。” 我震惊道:“怎么会?不是说是投湖自尽......” 宇文璞的目光投向草丛:“这也是我父亲后来才查出的,将军府早就混进了郭氏的人。可怜了韵玦,她还那么年轻,才十六岁。六年了,可我现在仍记得她笑着叫我‘哥哥’的样子。她喜欢穿红衣服,喜欢无法无天地胡闹,喜欢缠着我比骑术......”他痛苦地蹙眉,似撑不住般长叹一声,然后背过身去。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似乎怎么说都是没有用的,我这张和宇文韵玦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失去妹妹的悲痛。 “对不起,不该提这些让你伤心。” 宇文璞长叹一声,“没有,这不是你的错。有时候,我会分不清楚你和她,我想是不是她在天上,怕我想念她,所以让你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还因为机缘巧合成为我的妹妹。所以,你幸福,她就幸福。她在天上看着的。” 我们一起抬头看天,半晌,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目光已经恢复坚定,“不过,你要记住,那段往事是我们几个人的秘密。你,就是我的妹妹宇文韵玦,是名正言顺的睿王妃。” 我缓缓点头:“我明白。” 宇文璞正色道:“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你讲。” 宇文璞清俊的脸上浮起一抹凝重:“王爷今早离开之前,有没有跟你说,昨夜他做什么去了?” 我摇头:“没有,他最近说怕我替他忧思担心,打仗的事,都不太告诉我。” “昨夜,他去见了随州太守——李崇延。” 李崇延,随州太守,随州被高衍包围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苦苦支撑着等候援军,可郭氏援军陷入了高衍布下的埋伏,已经掉头四散。昨夜,高衍就是去见这个坚定的保郭党? 宇文璞继续道:“击退叛军后,我们首战选择随州,你也知道是为什么。我们手中的粮草很难撑过这个冬天。随州物资丰厚,粮草富足,利于屯兵。但地形易守难攻,因为王爷选择围困,一是逼李崇延自己投降,二是保存兵力,引诱援军来阻击歼灭。昨夜,李崇延派人送来密信,在城外某处密会王爷。” 我心里逐渐有些不安,宇文璞不会无缘无故跟我说这些,追问道:“然后呢?” “李崇延愿降,随州城中兵力物资都归睿王所有,只是要王爷必须纳他两个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多有意义的洞房啊,脱红妆换武装~嘿嘿偶邪恶一笑~ 最近好累,要毕业了,事情好多,白天还去驾校学车,时间真是不够用。 已经十二点了,偶终于把这章写完了,亲们晚安~么么~╭(╯3╰)╮ ☆、一战为红颜 我一惊,心里像是被重锤狠狠一击:“那他答应了?” 宇文璞笑得意味深长:“兵力物资、如花美眷,本是美事,王爷却勃然大怒。昨夜,他只带了我同去,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像昨夜那样失态。他认为李崇延在要挟他,一语不合,会谈便不欢而散。他怒归后,回营后便下了令,召集兵马,今日上午攻城。” 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高衍今早完全看不出怒气,没有想到...... 宇文璞正色看我:“所以今天这场仗可以说,是为你而打。我不知道他对你有什么承诺,但李崇延的话一定是犯了他的禁忌。妹妹,他能为你攻城拔寨,是他对你的好。但你也要懂得自己筹谋,今后,还会有多少人看着睿王大业将成,把自家女儿往他怀里塞,简直难以数清。” 心底一紧,感觉心里突然延伸出许多纠缠的丝线,千头万绪惹人烦躁,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我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坦然看着宇文璞一笑:“多谢哥哥提醒,我明白。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坐在营帐中,恍恍惚惚半天竟然过去了,这半天的心绪极其复杂。惴惴不安中更多的是歉疚,如果说高衍这是一怒为红颜的话,这些本可避免的无谓牺牲该怎么算?作为一军统帅,高衍此举可非明智。 话说回来,李太守的条件要换一个人看,那可算得上是极具诱惑的。李氏两女是随州城有名的大美人,姐妹俩刚过二八芳华,都有倾国之姿,李太守至今未将她们嫁出,想必是欲为其寻觅佳婿。 随州城占据地形优势,城墙高十丈,极其坚固。李太守又是个固执的人,许是驳了他的面子,他带领守城士兵拼死抵抗,双方一整天都相持不下。已经傍晚了,可高衍还没有收兵回来,依旧在城外围困,伺机进攻,大有不攻下来就不回来的势头。 晚饭也吃不下,心心念念的都是高衍,不知道他现在吃饭没有,今天有没有受伤,而我更担心的是他这样子很危险,兵家最忌意气用事。 想来想去,坐在帐中等得愈发焦心,干脆到大营门口去张望等候。天色暗下,青黛的山川融为一体,夜色中有一人一骑奔来,嗒嗒马蹄声渐渐靠近。 我急忙迎上去。那人跳下马来,是沈敖。他神色匆忙,额际有汗珠滴落,见我便单膝跪地行礼:“属下叩见王妃,王爷命属下前来告知,他一切安好,请王妃勿念。” 我蹙眉问道:“王爷今晚不回来了?” 沈敖微微低下头:“是。”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便转身走向沈敖的战马,扶住马鞍往上爬,沈敖惊恐地拦在马前:“王妃,千万不要,前方很危险......” “你让开!”我倔脾气上来了,拉起缰绳就要往前走。正争执着,便见黑暗之中一个人迎面走来。 “王妃且慢!”是宇文璞,他的脸被营帐近处的火把照亮,凝重而又坚定。 “哥哥,你怎么来了”我诧异于他出现的时机。 “别去了。”他似轻叹了口气,伸手将缰绳从我手中夺下,直视我眼睛:“他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我肩膀一颓,也叹了口气:“我明白,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担心他,想看看他到底怎么样,这样才能安心” 宇文璞摇头笑了:“见了就能安心吗?现在的你和当年走着去西建找他的时候真像!” 我有些窘迫,失神片刻。宇文璞还记得当年,那时候,我被高衍冤枉害顾梦瑗,鬼使神差就是要回去找他说清楚,差点没中暑的时候,在半道上遇见了骑马进城的宇文璞,他载了我一程。也许那个时候,宇文璞就看出了我和高衍之间的感情。 宇文璞将手递给我:“下来吧,我的傻妹妹,你去能跟他说什么呢?劝他不要打了,纳了李氏女?” 夜晚的大营有火光闪动,明暗不一,天空的星星也暗淡无光,不知是不是被远处的战火映衬的。 我下了马,抓着马鬃默默无语,半晌才对身后的宇文璞道:“我只是想看看他好不好。” “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你和他,你现在是睿王妃,冷静一点。他这一战,既是为你,也是为他。为对你的承诺,为他的尊严。相信我,在城破之前,他是不会见你的。他会让你见到一个凯旋而归的将军,而不是一个受制于人的他。”宇文璞笃定地笑着。 我闭眼长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我和高衍最相像的地方,我们都固执得无可救药,认准的东西就不会放弃。珍视它,更不能容忍它受到玷污,譬如我们经历了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这份感情。他想守护住它,一如我。 日升月落又一天过去。 已经五天了,这天夜里,我依旧辗转反侧到深夜才睡着,孤枕确实难眠,估计第二天醒来又是一个日上三竿。梦中并不安生,梦到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会儿梦见高衍回来了,一会儿梦见妈妈为我为什么还不回家。 从昏沉中醒来,睁眼,面前是一张无比熟悉的容颜。我一惊,遂了然,是做梦呢,便晃了晃头又闭上眼,可当我复睁开眼,他还在! 我终于明白这不是梦,他回来了! 他静静坐在床前看我,噙着一丝笑意。不知道他究竟这样看了多久。他的目光柔和中带着点点的欣喜和自信,却给我无比安定的感觉,仿佛他一直坐在这里守候着我。 我笑着跳起来往前直直扑进他怀里,将他死死抱住。什么都不必再说,他铁臂一曲也紧紧抱住了我,将下巴抵在我肩上。 他陶醉般在我发间深呼吸了一口,低低笑了一声,然后放开我,扶正我的脸仔细看来,伸手细细摩挲我的脸颊,黑眸直视我的眼眸,如一弯暖流缓缓流入心田,又仿佛一束能够直抵心底的光芒。 我想让自己笑,可嘴角却不自觉往下弯,泪水也溢到眼角。五天,五天的时间,我们在赌誓言,更是在赌前程和命运。如果攻城时间再长些日子,郭氏抓住时机又反攻,很可能我们会陷入被动,战局也将会受到影响。 “我们赢了。”高衍浅笑着说了一句,微微扬了扬眉。 是的,他说的是我们赢了,而不是他赢了。 我知道,他打过的胜仗不计其数,也不是没有输过,但是这一场不同,这算得上是一场爱情保卫战,也是告示那些想要挟他的人。 我久久凝视着他深邃的眸子,流连地抚上他脸颊:“我一直都相信你。” 高衍微蹙眉头,替我拭去溢出眼眶的泪水:“可还是让你担心了。” 我破涕为笑:“你这叫什么话,即便你不是一军主帅,也还是我的丈夫,丈夫出征,妻子哪有不担心的。” 高衍也笑了笑是,随即长叹一声,凝视着我的脸:“五天的时间,我来看过你很多次。” 我一惊:“真的吗?”心里嘀咕,难道他真的半夜回来过,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我,却又不叫醒我。 他促狭地笑了笑:“都是在梦里。” 我捶了他一拳:“居然骗我!”他笑着捉住我的手,一时勾起了我的玩闹之心,便眨了眨眼:“其实,我也梦见过你很多次。哎呀,最美好的就数昨晚了。”说着故作向往甜蜜状。 高衍眯眸看来,唇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什么梦?” 我半侧过去脸,作娇羞状瞄了一眼他:“是这样子的,当时夜黑风高,花好月圆......” 高衍蹙眉玩味道:“夜黑风高又花好月圆......” 我不满瞪他:“这不是重点,后面才是关键!我梦见你我又回到了成亲那天,入了洞房,正欲行鱼水之欢,却发现床板塌了......” 高衍一脸无奈:“塌了......” 我嘿嘿一笑:“对啊,所以我们就搭了一晚上的床!一直到天亮都没有搭好。” 高衍极其纠结而痛苦地看着我:“那我们就不能换一张?还一晚上......” 他那样子把我逗得再也忍不住,大笑着倒回到床上:“哈哈......我骗你的!” 他咬了咬牙,随即眯眸看我:“娘子的意思,我倒是明白几分了。”说着便暧昧地笑了笑,俯身吻来。 我被他吻得有些燥热,他却打住了,深邃的眸子里有映出我尚有红晕的脸。他一笑,直起身顺道将我从床上也拉起,“让娘子孤枕独眠六夜,真是罪过,不如晚上再任娘子责罚,怎样?现在,你起床收拾收拾,跟我进城。” 原来昨天夜里,随州城破,高衍大军攻进城的那一刻,却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李崇延的儿子李敦居然将一直指挥守城的父亲绑了,亲自带人大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据说李崇延一直大骂李敦不孝不忠不义,但奈何已无力扭转乾坤。高衍大军随即占领了随州,将战线又往东逼近。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高衍要来接我一起入城,入城时那种胜利者的感觉真的很好,他淡然地骑在马上,不时跟坐在旁边马车里的我说几句话,以胜利者的姿态藐视着城门旁迎接的李太守之子及其幕僚。 入夜,李敦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欢迎晚宴,觥筹交错。我和高衍坐在上首,左侧坐着崔放、齐颂等众将,右侧则坐着开城投降的李太守之子——李敦和一些李太守的门生。 李敦有些文弱,五官端正,只是一双眼睛有些左顾右盼的不定,整个宴席上不断对着高衍谄笑,这副模样不由得让人生厌。 高衍端起一杯酒,噙着笑意看向李敦:“李公子,今夜良辰佳宴,不如邀请令尊一同共饮一杯?” 李敦惊恐地站起来,疾步走上前,躬身道:“王爷的美意,小人恐受不起。家父冥顽不灵,令王爷辛劳多日,实在罪该万死。只求王爷饶过家父一命,小人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死而后已。” 高衍并没有处死李太守,而是把他关押起来。李敦战战兢兢地躬身等待着高衍的答复。高衍却把玩着酒杯笑了笑:“李公子不要总自称小人,李公子一表人才,机智果敢,今后随州城为民做主的管事可还得你来做。” 李敦躬着的身子突然抖了抖,然后竟然双膝跪下:“小人谢王爷恩典!” 周围人都有些鄙夷地看着李敦,我只觉得这个人可悲又可叹,也许他是想选择给全家一条生路,但是如今却成了众人眼中卑躬屈膝之臣,更成了父亲口中的逆子。正想着,便见李敦哆哆嗦嗦站起来后,又腆着脸笑道:“小人特意为王爷准备歌舞一曲,还请王爷准许呈上。” 我拨弄着戒指的手一顿,目光扫向桌上的酒杯,高衍却淡然笑道:“呈上来吧。” 李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随即击掌三下。掌声刚落,就从侧面月宫门走来两名娉婷的妙龄女子,皆面覆薄纱,只余眼睛在外头。一人身着天青长裙,雪白抹胸下酥胸微露,怀中抱着一把琵琶。另外一名女子则是水红留仙裙,缀有无数珍珠亮片的大裙裾随着她的碎步左右摇摆,婀娜多姿,引得在场众人纷纷顾盼。 待两人走近行礼,我才看清她们的模样,虽然蒙着面纱,但是两人的眼睛却是生得很好,倒像是一个娘生的,都是眸子清亮,眼如秋水,不同的是那个红裙女子的眼睛有些肆意的张扬,她看向高衍的眼神热切而大胆,而另一人则温婉一些,微微红了脸颔首。 两人向高衍和我福身行礼,高衍点头示意后,她们便退会场中,开始表演,青衣女子坐到场侧,抱好琵琶,红衣女子站定场中,拂袖回眸,嫣然一笑,待琵琶音旋一起,她随即猛然一踏挥袖起舞。 红衣女子随着青衣女子乐声的缓急,舞得或婀娜或热烈,长裙如一朵红火的玫瑰在场中绽放,旋转之间红色面纱翩然飘落,众人都惊叹了一声。肤若凝脂,美艳如花,衬一身红衣确实惊艳。 崔放率先鼓掌叫了一声好,周围众人也纷纷叫好。那女子舞得愈发急切,长袖挥舞如霓虹彩练,裙摆的珠翠晃得人眼花缭乱。但任她如何旋舞,那女子的目光却始终牢牢锁住高衍,那柔媚嫣然的笑意也只为他而绽放。我微微侧首,见高衍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没有做任何表示。 我暗暗笑了,这是呈上歌舞还是美女呢?这李敦的心思可不容小视。 青衣女子最后一声旋律拨完,也取下面纱,也是清丽优雅,姿色不凡。红衣女子旋舞着坐到地面,往后一俯,正好将脸对着高衍,又是嫣然一笑。 高衍笑着缓缓击了两下掌,红衣女子亮晶晶的眼里有些掩饰不住的兴奋,脸也染上了一层蔷薇粉。随后她同青衣女子一起缓步上前,拜倒席前。 李敦急忙站起恭敬道:“令妹献丑,让王爷王妃见笑。静言、琴凤,还不向王爷敬酒。” ☆、狠手,旧梦 已经有人将酒斟满送来,红衣女子娇羞地笑着碎步上前,然后微微颔首,目光温柔如水,皓腕如玉,纤纤长指将酒杯递来:“王爷丰功伟绩,静言仰慕已久一杯薄酒,还望赏光。” 我望着静言专注看向高衍的目光,心底暗笑一声,好一个别有企图的李敦!相信在场的众人也都心中有数,宇文璞不动声色地看向我,那个一直不喜欢我的田先生沉着脸,看出个真切情绪。 高衍噙着一丝笑意看向静言,没有伸手去接酒,而是道:“李小姐一曲歌舞真是惊为天人!” 静言的脸瞬间染为绯红,眸中的期盼流露无余。高衍侧首看我,我面上平静地对他一笑,他却似笑非笑地一眯眸,继续对静言道:“长袖之舞固然柔美,剑舞之美也不输于其。所谓阴阳和合,柔美与阳刚之结合,坐中正有一位剑舞高手,不知李小姐有无兴趣与其共舞一曲?” 静言的举杯的皓腕顿了顿,有些讶异地抬头看高衍,面上又是一红:“小女愿意。” 高衍点头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望向坐下的齐颂:“齐颂。” 齐颂了然点头,随后站起来,笑着 陌上芳菲尽第4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41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41部分阅读 高衍拱了拱手:“末将献丑了。”说完大步迈出席位,行走之间伸手将腰侧的长剑取下,那柄宝剑刀鞘闪着幽幽的青光,一声破空的清响,齐颂已经将寒光闪闪的利剑抽出。 静言和琴凤仍愣着,李敦急忙咳嗽一声提醒,二女方如梦惊醒,琴凤急忙坐回原位抱起琵琶,挑了一首急促的旋律。 齐颂的剑舞动得仿若疾光闪电,众人一阵惊叹,静言像是有些害怕被剑伤到,只在外围舞了舞长袖,舞姿不如方才的优美惊艳。齐颂却越是舞越得心应手,走马如飞,左旋右抽,气势凌厉。 琴凤的弦音也拨动得愈发急促,到旋律顶峰之处,“蹭”一声琴弦绷断,齐颂突然高喝一声,随后将剑朝天一掷,众人都随着那道寒光仰望天空,那寒芒恍若入云。片刻之后,又如一道闪电凌空劈下,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齐颂伸手执剑鞘往前一接,长剑刚好穿入剑鞘,不偏不倚,不早不晚。 离齐颂最近的静言早被飞速下落的利剑惊得魂飞魄散,只顾着尖叫往旁躲去,不个小心踩到裙裾正要滑倒之际,已还剑入鞘的齐颂迅速反应过来,长臂一个收回,静言便靠在了他怀中。 待静言由震惊害怕中回过神来,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忙推开齐颂,仿佛吞了死苍蝇般一脸的厌嫌,随后委屈地看向高衍,两眼晶莹若含热泪。 高衍却鼓掌喝彩:“好!齐将军的剑舞不愧是出神入化,一曲剑舞与袖舞,天作之合。二人也甚是相配,不如本王在这里做个媒,就是不知李公子愿不愿意将令妹许配于齐将军?” 李敦震惊非凡,张了张口,静言更是傻傻立在原地,恍若被雷电击中,琴凤也惊慌地看向自己的姐妹。 不过片刻,李敦的额上已渗出亮亮的汗珠,他支吾半晌,终于蹙眉低下头:“一切全凭王爷做主。” 琴凤低低地“啊”了一声,随即意识自己失态,急忙掩口。 我笑了笑:“早就听闻李太守的两位千金美貌才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倾城倾国的大美人。两位小姐的姐妹情深更是让人感动,既然琴凤小姐舍不得姐姐,不如齐将军也将其一并纳了吧。” 静言面如死灰地抬头看我,方才她敬酒的时候,一眼都没有看我,一副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的模样,此刻那怨毒的眼神却像是恨不得把我抽筋扒皮。琴凤怀中的琵琶吧嗒掉落,她失神片刻,急忙跪下连声道:“王爷、王妃恕罪,恕罪。” 高衍侧首眯眸笑着看向我,看戏般举起酒杯饮尽,并不言语。我拨了拨指上的戒指,轻笑道:“能嫁齐将军此等英雄男儿,琴凤小姐定是喜不自禁,不怪你。” 我话音还没落,便听得一声闷响,站在场中的静言已经昏倒在地。李敦急忙向她奔过去,齐颂也蹲下去查看。 高衍侧首看我,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丝的笑意,随即对坐下众人道:“宴已至酣,天色不早了,诸位也早些回去歇息吧。”说完,携上我的手,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道:“王妃,我们也回房就寝吧。” 回廊曲折,李太守家遍植桂树,廊下落了一地细细的金蕊,晚秋最后一抹桂花香气依旧馥郁。 一路上,我们的手始终紧紧交缠相握,七拐八绕的回廊走了好半天,宴会的喧嚣已经远去,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高衍低头看我:“这么好笑?”随即挥手让在前引路的家丁和身后侍卫都退下。周围再无旁人,我们正好行到一处中庭,如水的月光倾泻在屋檐上,在地上铺就一层银霜。 我笑得愈发放肆,牵着他的手往庭中跑去,他随我站在了月色下,唇角挂着一丝惬意的微笑。我仰视着他的脸,认真道:“当然好笑!可惜我曾经痛恨摆布我命运的人,如今,我也成了这样的人。” 高衍眯眸看我:“不过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以为你下不了手。” 我轻笑着抚上他的衣襟,往上抚到他的脖颈,顺着喉结滑到嘴唇,然后凝望着他的黑眸道:“夫君都为我搭好过河的桥了,我为何还要自己拆了它?李氏二女,本与我无干,可若是觊觎我的丈夫,我绝对不会手软!” 高衍扬眉诧异,笑着颔首:“若是还有......” 我指腹按住他的唇,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若是还有,我也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我说过,我不会再把你让给别人,永远不会!我就是一个妒妇,那又如何?” “如何?”高衍大笑一声,随即答道,“那就只好专宠你一人了。”宠溺地看向我。 我抓紧他的胳膊:“如果有一天我年老色衰了......” “那时候,我也老了......” “女人比男人老得快!到时候,你一定会喜欢那些年轻小姑娘的。” 高衍作冥思纠结状,随即干脆道,“要有那么一天,估计我们的孩子也长大了,让他继位,然后我任由你处置,你要我陪你去隐居也好,游山玩水也好,都行!”或者回坐看青山老一起过过悠闲日子,种种地养养花......” 我觉得他的回答已经越来越偏离主题,无奈笑着叹了口气:“好吧,为了你,我不知又要毁掉多少思春少女的梦想!君不见静言瞅你那眼神之热切渴盼,就差当场冲上来献身了。不过,我们也算对得起她们了,齐颂年岁正合适,样貌身份也不算委屈她们。你说呢?” 高衍举目望向夜空,不屑道:“李敦太不知好歹,我已经饶过他们全家,他居然还妄图用亲妹来邀宠。” “李敦不知好歹,他的妹妹可是知道好歹,这不就慧眼识英才地看上你了?”我调笑道,“话说回来,之前没有见过李家小姐,如今看来,倒也是两个名不虚传的大美人。今夜一见,感觉如何?” 高衍低头看我,坦然道:“无甚感觉。天下美人何其多也,若是每一个都值得我动心,我为何还要一直等你。”他深邃的眸子映着月华流转出万般旖旎。 我心弦一动,久久凝视他的眸子,一股暖意缓缓流过心间。上天待我何其公平,居然让我遇见了他,于千万人中相遇,在于千万个时空交错的路口相遇,这样的爱情要跨越多少的艰难与阻碍,所幸,我们在一起了。 他也静静凝视我,低语道:“王妃这般模样,可否理解为痴狂?再这么看下去,我也要痴狂了。” 我点头:“不错,我是痴狂了。”然后耍赖地勾住他脖子,“今早不是说让我惩罚你吗?那我现在就罚你把我抱回去。” 他温柔一笑:“遵命!”说着便将我一把抱起,沿着回廊往前走。倚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感觉全世界都安静,只有彼此的心跳。 他将房门踹开,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格局,我低叹了一声,高衍却敏锐觉察到了,低头笑着看我:“昨晚的梦不会成真的。”言下之意是指这房间的床不是塌的。 我忍不出笑出口:“谁说这个了......”遂无奈又惆怅地抬头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每隔时间就搬一次家,换陌生的地方换一个陌生的家,这跟我想的家不一样。”说着高衍已经走到了榻边,就着抱住我的姿势两人坐在了床边。 我倚在他怀里,望向屋外如水的月光:“如果有一天,真如你所说,垂垂老矣的两个人在一起携手看夕阳,采菊东篱下,白首不相离,坐看青山老。那样的安稳平淡也许是人生最美好的事。” 高衍勾起一抹心疼的浅笑,吻了吻我的额头:“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会有一个安定的家,不会让你像现在一样跟着我四处奔波、担惊受怕。” 我摇头:“不,若不经历一番风雨,我们怎么会知道安定的可贵,我想要过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无论是苦还是甜。等将来一切安顿下来,回首往事,所有的苦也会变成甜的。” 高衍的眸子在黑暗之中亮亮的,低哑的声音极富磁性:“上天一定是怕我太苦了,所以把你从另一个世界带到我身边,让我从此不再孤单,不会再等候。”他温热的唇瓣越凑越近,最后衔上我的唇。 他的气息将我缭绕,滚烫的肌肤熨烫的仿佛是我的灵魂,我如一个溺水的人般死死缠住他,热烈地回应。 鸳床帐暖,满室春色。人生若有尽处,也是与君相许。 几天后,高衍吩咐人把安安从西建接来陪我,一年不见,这小丫头比以前成熟懂事多了。应该是有高衍吩咐过,她人前人后都是称我为王妃,少了一些往日的亲密,幸亏她性子倒是没有变,依旧活泼开朗。这样相处下来,也很轻松开心。 高衍想的的确周到,他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也需要说说知心话的人。一开始,安安老是自称奴婢,把我听得一阵阵别扭,再三纠正,她终于能私下里自称为“我”了。 转眼已经初冬,天气渐渐凉下来。 懒得出门,闲来无事,安安和我坐屋里说些西建的见闻和传说。她说,西南夷部的依琳公主终于嫁出去了,她父亲再看不下去女儿这样长久地等一个不可能的男人,强硬把她嫁给了部族勇士,依琳开始死活不肯,后来据说日子过得还很幸福。 我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安安说就是那年洪水泛滥过后没多久,随即又有些神秘道,据说夷部每年都要马蚤扰一下西建,主要就是依琳公主想见睿王。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这姑娘的求爱方式还真是特别,这打还真能打出感情来?不过,幸好,她现在倒也算的上是圆满幸福了。 安安继续八卦道:“现在好了,她成亲生子了,以后就不会闲着无聊,时不时去马蚤扰一下西建,吵着闹着要见王爷了。” 我愣了愣:“她有孩子了?” 安安点头:“嗯,就是我走前几天听说的事情,孩子出生后,夷部还举办了个什么特别热闹的活动庆祝。” 我陷入了沉思,我一直觉得自己身体健康,可是为什么好几个月了,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难道以为我违背了紫陌老人口中的时空安排,所以要受到什么惩罚?只希望不是,而是时机不对,怀孕这事估计只有老天能说清楚。 安安没有觉察到我的失神,转而继续道:“王妃离开西建后还发生了好多事呢,西建对岸是容国的简州城,这您是知道的吧?今年夏天出一件很轰动的事,据说微服私访的容国皇帝在简州险些遇刺身亡,您说好笑吧?坊间传言,说他是去欣赏简州城外山谷的荞麦花,还是独自一人大晚上去的,结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 安安后面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心早在她提到容国皇帝的瞬间猛然停滞了半拍,云铎......云铎,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他给我的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和承诺如今都如雨打风吹去,再多的美好也只像是一场幻梦,如今忆起他,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安安蹙眉有些紧张地看我:“王妃,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伸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没什么,估计是天变凉了,有些畏寒。” 云铎,他不是应该在京都郁陵城吗,去简州做什么?看荞麦花......荞麦花,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那个山谷吗?不,不可能,这些坊间传言,多半是杜撰。再说,我对于他,不过是曾经利用过的一颗棋子罢了。 如今,他有自己的天下,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从前种种都当真是一场梦吧。此时我并不知道,那些过往,有人当做幻梦,有人却仍旧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注:这里剑舞情节借鉴唐代将军裴旻的剑舞情景。 《独异志》载,裴旻“掷剑入云,高数十丈,若电光下射,漫引手执鞘承之,剑透空而入,观者千百人,无不凉惊栗”。 哈哈,小三企图插足事件,告一个段落~ ☆、旧爱,吃醋 我陷入了沉思,直到安安一声讶然低呼:“王爷!”才让我回过神来。 高衍静静站在门口,他今日穿一身玄黑广袖长袍,发束墨玉冠,也没有佩剑,有些慵懒闲散地立在门口,一脸淡然,眼中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我站起来:“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安安悄然退下,高衍盯着我的眸子闲步走来,笑了笑:“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受凉了。”说着大手在我两肩搓了搓,随便半搂过我。 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笑了笑:“不冷。” 他微微蹙眉,勾起一抹浅笑:“多穿些。我还要出城去,回来跟你说一声。府里的事要麻烦你处理一下。” 又要走,我心里有些不舍,但还是点头道:“你放心,我会管好府里的。这次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什么时候。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沈敖留下来保护你,尽量少出门,出去也要带侍卫,总之,一切小心,知道吗?”他深邃的黑眸中闪烁着点点晶光。 高衍前脚刚出了府,侍卫就把一人押到了我们所住小院的前厅。我本来以为是犯了什么错的家仆,还发挥想象力猜想是不是偷了府里东西去变卖,或者是调戏府里的丫鬟被逮住了。可带上来却发现是一个乞丐,脸上抹了些乱七八糟的污迹,看不清摸样,一双眼睛里不见畏缩,反倒有些凛然。 他看到我的瞬间,眼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随即死死盯住我不放,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直勾勾看着我,沈敖一脚踢上他的膝弯,将其狠狠按跪到地上:“大胆刁民!不得无礼!” 那人只顾着看我,冷不防跪倒地上,下一秒却又急切地抬头看来,状若疯癫地笑了:“陛下,郡主......我找到了......找到了......” 见他神神叨叨的,我不解,有些好笑,高衍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人既不是家丁,也不是府里的人,倒像是个失心疯,他让我审他做什么? 我端坐椅上,端一杯刚沏好的茶焐着手,问道:“你是何人?干了些什么事,都从实招了吧!” 那人激动地想站起来,却被沈敖按住了,他挣扎着看向我:“夫人,我有话想单独跟您说!”沈敖制住他双臂,他却依旧用恳切的眼神看着我。 我无奈摇头,直接问沈敖:“沈侍卫,他看样子不过是个乞丐,犯了什么事要把他抓起来?” 沈敖答道:“禀王妃,此人伪装成乞丐,欲借乞讨之机混入王府,被守卫识破了。” 我了然点头,伪装?混进来?这么说,这应该是个j细!心里一惊,难道是郭党的走狗?转而又否定掉,不对!如果是郭党的走狗,高衍直接就把他了断了,不用送来给我。那这人的身份就奇怪了。 “谁指使你混进来的?让你来做什么?如果你把一切如实说了,兴许能饶你一命!” 那男子满不在乎地一笑:“小人贱命一条,就算不能活着回去给主上复命,也要将主上的话转达给夫人。定情流云钿,共弹长相守,追昔忆流芳,再盼重相见。” 我猛然站起,手一松,茶盏跌碎成一地的凌乱,震惊地盯着面前之人。他脸上沾着茶渍,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流云钿......长相守......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击打在心上,脑中翩然掠过万千场景,于这千头万绪的一片混沌中乍放出一种猜测。我手紧紧攥住,只想克制住微微的发抖,甚至没有感觉到指甲戳痛掌心。 安安急忙掰过我的手检查有没有被,我木然地任她摆弄手。云铎,当过往已经被岁月侵蚀得不留痕迹,你为何还要来掀起波澜?你早已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皇位,顺亲王的郡主对你已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你还要着人来寻我做什么? 也许是迎娶长乐公主那天,飞越栾江衔走我一只耳环的极乐鸟把那耳环交到了云铎手上,让云铎坚定我还活着。 于此同时的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高衍的意思,我从没有正面跟他解释过当年我和云铎的事,如今的这个探子与其说是云铎派出来寻找我的人,还不如说是高衍探寻我内心的一面镜子,他要看我怎么处置这个探子,要知道我心里到底还有没有那个人。 安安默默地蹲下去收拾地上的残渣,我闭眼深呼吸两口,重新坐下:“这是个疯子,满口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沈敖,抓到j细的规矩是什么,照办吧!” 地上跪着的男人突然目中大亮:“我不是疯子!金风,你还记得吗?跟在苏墨卿公子身边的金风!我是金风!” 我的心又是一颤,难怪刚才就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虽然他现在满面污迹,但还是能看出大概的相貌。他确实和苏墨卿身边的小厮金风有几分相像。金风,那个曾经帮还是苏墨卿身份的云铎和我传递过很多次信息的小厮,印象中是个忠心寡言的人。 他还在不停地喊叫提醒我,我被他喊得心烦意乱,更何况旁边还有这么多人。“沈敖,让他给我住口!” 沈敖毫不客气几个耳光甩上去,那人终于住了口,却是梗着脖子看着我,面上被打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 我硬下心来,撇开眼神不去看他,冲沈敖摆了摆手。沈敖领命便要将他拖下去,看他们走到门口,我却心头一软,忍不住出声道:“慢着!还是把他先关起来吧!” 沈敖愣了愣,随即应着是,带着那人走了。那人不再说话,只死死盯住我,直到拐过回廊再也看不见。 我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来让沈敖杀了金风,怎么说这也是一条人命,跟我也算旧识,还是先把他关起来吧。 一天的心绪都被打乱了,云铎的目的和用意彻底把我搞糊涂了,如果说他真的对我们曾经的一段情念念不忘的话,那是否说明他当年是对我动过真心?那么,当年我看到的他和吕翩翩那一幕就值得怀疑了。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好笑,真不真心的还重要吗?我已经确定了自己心的归属,从前的旧情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寒凉的冬夜里,我突然对上午刚离开的高衍生出一种无比的想念,锦衾上还留有他的气息,而他此刻在哪里呢?我轻叹着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过去。 一片迷雾当中,有一道影子靠近,影影绰绰,及至近处,才看清这人身着雪白的衣袍,玉白腰带上系着的碧色玉佩随他走动轻轻摇晃。而那人的脸始终笼罩在那团迷雾中,看不清模样。 我努力伸手想拨开那片雾气,胳膊却麻木得一点都举不起来,甚至连腿都动不了。 “素华,跟我去看荞麦花可好?”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声音。 这一声遥远陌生的话语撞击着耳膜,我顿时怔在原地。而他的脸也渐渐清晰。面如冠玉,狭长的眼眸目光温润,鼻梁挺直,整个人如一块内敛光芒的暖玉,淡淡笑颜如暖暖晨曦。 他边笑着向我走来边将手递来:“回来吧!容国才是你的家,你忘了吗?你是容国郡主云素华。” 我惊恐地看着他越来越近,脚下却动弹不得,只能摇头:“别,你别过来!不是,我不是......” “我不是!”我大叫一声,猛然从床上坐起来,这才惊觉只是一个梦。中衣后背已经湿透,额头上也是汗水涔涔。 安安闻声赶来,我朝窗外看去,天色已经微亮,也睡不着了。这一身汗黏糊得难受,干脆让安安准备热水,起来沐浴更衣。 安安察觉到我一早起来就有些闷闷不乐,吃过早饭后,便跟我提起随州城的茶花园里有早茶开了,旁敲侧击地问我要不要去赏花。 窝在府里也怪烦闷的,正好出去看看花散散心,备好马车,我们一行人就往茶花园行去。 这个茶园从前是李太守家的产业,种了不少稀有品种。时令还早,开放的茶花并不多,都是些莹白胜雪,层层叠瓣的。放眼望去,整个茶园虽然笼罩在雾中,却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 养花人还别具匠心地将几株高大的茶花搭成一条花廊,雪白的花和碧绿的叶交错盘绕,还有缕缕幽香飘来。 我看了看这条幽静的花廊,回头吩咐众人不必跟来,便独自提步往前走去。这种茶花枝条柔软,低低地垂下来,将前路都遮去大半,需要用手拂开才能前行。 我一路飘飘渺渺地想着些事,也不知走到了花廊的哪个位置,只觉得枝叶繁茂,光线越来越暗。正低头走着,随手拂开前面的枝叶,居然迎面撞上了一人结实的胸膛。 我赫然一惊,刚要喊人,便被一双臂膀揽进怀中:“嘘!别出声,让他们听见了,又打扰我们两人的游园会了。” 我抬眼对上高衍一双带笑的眸子,蹙眉狠狠捶了他两下:“你干嘛不声不响地出现,吓死我了!” 高衍似笑非笑地说道:“不是我突然出现,是你想问题想得太专注,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我本来就是迎着你从花廊对面走来的。想什么呢?嗯?” 我有些心不在焉:“人除了睡觉,其他大多数时候应该都在思考吧,没必要把每时每刻想的东西都搞清楚。” 高衍扬眉看我:“这么不专心,万一刚才出现的是别人,比如说敌方的j细,你可怎么办?” 我赖皮一笑:“那不还有你吗?你能过来,就肯定是得到消息我来了茶花园,”有你在,我还怕什么。这么一早赶过来,是来陪我看茶花吗?你的正事处理完没有?” 高衍一手拂开面前的枝叶,一手揽着我往前走,低头冲我一笑:“我们今天不提这些,一起好好游园赏花。” 茶园里雾气缭绕,恍若仙境,这座茶园依山而建,我们沿着山坡上的小路一层层往上走着,每走一层都能看到不同的风景。最高一层居然看不清底下的情景,因为我们已经身处浓雾的最深处。 我伸出手去拂动四周的雾气,追逐着那些看不见的白雾:“好美啊!好像成仙了一样!” 高衍笑着看我,随手摘下一朵晶莹的茶花递给我:“神仙也没多好,世人皆道,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推了他一把:“你这人真没趣!” 他一笑,拉我面朝东方坐下来,二人并肩坐在山顶,等着看红日从浓雾中喷薄而出的情景,一身玄黑衣服的高衍显出一种威严的气势,剑眉飞挑,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仿佛也有氤氲雾气。我靠着他,突然有些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高衍低头看来:“昨晚没睡好么?” 我调笑道:“当然没睡好,孤枕难眠哪!” 他淡淡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昨晚后院水牢的逃犯把你惊醒了。” 我一怔:“什么逃犯?后院水牢......” 高衍眸中闪烁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精光:“昨天下午你审的那个犯人跑了。” 我登时呆住,从高衍肩头猛然将头直起,不信地看他:“什么!跑了!什么时候的事?”心头转圜过千万个可能,最后只感觉到透心的凉意,金风跑了,他一定会回去告诉云铎,可我并不想跟云铎再有什么交集,如果真又惹出什么麻烦...... 高衍将我重新搂回怀里,语气犹自轻松:“脸都吓白了,那么害怕吗?别担心,他已经死了。” “死了?”我心里一惊又像是松了口气。 高衍淡淡道:“他逃跑没有成功,被侍卫当场刺死。” 我死死盯着高衍的眸子,突然冷笑了一声:“不是没有逃跑成功,是你让人把他杀了吧?你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要干什么。有些事情,既然你那么想知道,为何不当面问我?” 高衍蹙眉看我:“你可曾想过,他既然能成探子,必有些过人的本事。他之前乐得被抓,只不过是为了证实某事,而你居然放过他!你难道不知探子的使命是只要有一口气在,必定要千方百计逃脱,回去向主人复命!” 我挣脱高衍的怀抱站起来,难过道:“可那也是一条命啊!” “这就是你不杀他的理由?”高衍似笑非笑地抬头看我,随即站起身,大掌抚上我的面颊,结茧的掌心轻轻摩挲而过,“我真的很想知道,放他回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从来没有想过高衍这么磊落不羁的一个人也会吃醋,但他没来由地怀疑却让我怒从心生,遂好笑道:“不杀一个探子能代表什么?代表我还对云铎心存余情?呵呵......这就是你想努力证明的东西吗?高衍,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自负的男人,没有想过,你居然对自己这么不自信。你不自信能抓牢我的心,不自信我们能一直走下去......” 高衍突然牢牢捧住我的脸,对上我的眼睛:“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做不到不嫉妒。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才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他不过三两句话就想唤起你的旧情,将你从我身边夺走!他值得你为他辗转反侧,一宿难眠?” 我震惊不已地看着他,心底一阵难抑的苦涩,他不知道我昨晚有多想念他吗?他居然说我是在想云铎,还派人监视我?我努力掰开他的手,未果,遂愤然道:“不是他的东西,他永远也夺不走!是,我做不到你那样的杀伐决断,我下不了手杀一个曾经认识的人,你杀人如麻,自然动手利索!我早该知道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所以可以准你们男人三妻四妾,就唯独不准我们女子有过往!你的顾梦瑗呢?你敢说你心里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高衍听我说完,面色渐渐冷下,捧住我脸的手松开,退后半步静静看我,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我呆立在山顶,突然觉得透身都是寒意,忍不住想蹲下去抱头痛哭一场。我放弃了回家的机会,做好了迎接这个时空一切挑战的准备,勇敢地投入他怀抱,他却还梗梗于怀于那些陈年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哇哈哈~吃醋这码子事,男人女人皆会有之~ ☆、冷战,和好 夜深了,我侧朝里躺着,听到有人在外间洗漱,随后轻轻推门进来,将一卷铺盖从旁边的椅子上搬到地上铺好,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就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 已经好几天了,每天晚上,他还是回房睡觉,只不过是睡在榻旁的地铺上。在外人看来,他和我依旧是一对恩爱夫妻,除了在外值夜的安安,没有人知道我们根本没睡在一张床上,已经冷战好几天了。 谁也不肯向谁先低头,这么耗着不知到什么时候。唉,想不到他这么强势的人也有小心眼的时候。难道说不论男人和女人对于感情都是自私的? 我有些心疼他一身伤还要睡在寒凉的地上,但一想到他那天的态度又一时说服不了自己,迟迟开不了口。干脆每天晚上都早点躺到床上,避免和他正面相对。 他似乎很累,不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我回头看他,黑暗之中只模糊看得见他的侧脸轮廓,心底幽幽叹了一声,这个冬天还真是冷。 冬天白日变短了,这么一晃眼就到了晚上,又是一个纠结的夜晚。我依旧早早爬上床。然而,直到三更,他都没有回来,我不禁自嘲一声,你难道还在等他?虽说负气,心底始终还是忍不住挂念。 天亮的时候,着人打听才知,昨夜高衍带人突袭了郭军营地,大胜,抢回了不少粮草。原来是去夜袭了,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些来。 难得今日天晴,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于青黛天幕之中挥洒一抹鲜艳的绚烂。安安急匆匆地跑进来:“王妃!王妃!王爷......王爷回来了!” 我正坐在桌前练字,听她这么一说,手下一颤,笔尖一滴墨迹滴透纸背,一张好好的宣纸就废了。我顺手将笔往笔架上一搁,有些气恼地将纸掀开:“回来就回来了,别大惊小怪的!” 安安蹙眉为难地看来:“可是,听说,听说王爷受伤了!” 心头突地一跳,我猛然站起来:“受伤了......严不严重?” 安安摇头:“不知道,据说伤得不轻。” 我三两步绕过桌子,边急匆匆往外走,边焦急问身后紧随而来的安安:“他现在在哪里?” “听说回来就去了书房。” 我的脚步骤然顿住,安安冷不防我停下来,差点没有撞上。她不解道:“王妃,怎么了?” 我将手拢回衣袖,轻笑一声,回过头看安安:“能一回府就去书房,而不是回卧房躺床上休养,这证明他还没有伤到那种严重的地步。”我说着便折身往屋里走,心里一片凉意。高衍,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回来就直奔书房,既然如此,那你前几日还夜夜回来跟我装什么恩爱夫妻? 烛火摇曳,火盆烘烤着的屋内暖融融的,我却觉得有一种透心的凉意,人和人本来就不可能完全避免猜忌,可如果这人是你的爱人,那就不一样了。这种猜忌带来不的不仅是隔阂,更是伤害。 呆坐着桌前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蜡烛燃尽。安安要换一根,被我拒绝了,思考的时候也许黑暗更有氛围。安安大概在外间已经熟睡了,我悄悄站起来往屋外走去。伸手触及冰凉的门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木门缓缓打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我蹙了蹙眉跨出去,站在回廊上仰望夜空。微泛紫红的夜空只有几颗稀稀落落的星星。寒风萧瑟,我紧了紧衣领,突然感觉背后一阵风刮过,便落入了一个坚实而温热的怀抱,顿时将寒冷隔绝。 “冬夜寒冷,为何跑出来吹风?”高衍低沉的嗓音徒然传入耳畔,我嗅到浓浓的酒气,回首蹙眉看他,黑暗中他一双深邃的眸子熠熠地看着我。 顺着他的手看去,他居然握着一只酒瓶。我劈手夺过,便将酒瓶往旁边地上掷去,清脆的碎裂声在夜晚尤其响亮。 “你不要命了!受伤了,大冬天的还喝什么酒!”我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怒火。 他一笑,眸子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身体的伤病不算什么,若是心病了,才是堪忧。”他说着一双有力臂膀已将我抱起,我一惊,随即感觉已坐到了一个温热的躯体上。 他坐在回廊上,而我则侧坐在他腿上。他身量较高,这般坐着我们二人的头正好离得极近,很多天没有这么亲近,这种感觉熟悉又暧昧。 惊闻碎裂声赶出来的安安正好看见这一幕,急忙知趣地退回屋里。我挣了挣想要跳下去,高衍却紧紧搂住我,将头埋在我肩窝:“别走!就一会儿!”呼吸间浓浓酒气,“你不肯先向我低头,我便来寻你。”他含含糊糊地说着。 我心里一软,搂住他的头,将脸轻轻挨上,叹了一口气。 良久,他低低说道:“他们说我薄嗣,不该专宠你,我偏只要你!”他说的话,三分醉意,七分清醒。 我身子一僵,不知如何作答。记得他说过,他从来不会醉,今夜是例外吗? 他直起头来,灼灼的目光看向我。我叹了口气,心底募地一疼:“你身上有伤,为什么还要喝酒呢?” “没事,一点小伤。我归心似箭地回来,只想见见你。可我又怕回来了,你会以为我故意受伤让你心疼我......我还是回书房吧!”他迷迷糊糊地说着就想站起来,可复又坐下,不知是真醉了还是要睡过去,头重重地耷在了我肩上。 他的话让我心如刀割,鼻端一阵酸涩,见他不再动作,沉沉的身躯直压得我快要喘不过起来。我感觉有些异常,急忙摇他:“高衍!高衍!”他还是没有反应,我急了,连忙喊人。 忙活了大半宿,先是喊人把他抬回床上去,然后又找大夫。着人把煎药的炉子搬到了我们住的地方后,我就亲自守着炉子给他煎药。 他其实伤的不轻,后背有一道不浅的刀伤,触目惊心。再加上受了风寒的缘故,一整夜,他都额头滚烫,烧得满脸通红,浑身烫得像块烙铁。大夫猜测有可能是昨晚夜袭时受寒,我心底有些惴惴,其实,也有可能是他前几天在地上睡的缘故。 和他认识这么久以来,从没有见他病得如此严重,不对,准确说是根本没见他生过什么大病,倒是他受伤是常事。似乎在我心里,他永远不会倒下,永远是我最坚强的依靠。 我让安安将脸盆里倒满酒,然后让旁人都退下,自己用浸透酒的毛巾帮他一遍一遍地擦拭身体。又一次细细擦拭过他身上缭绕的伤口,内心的疼痛像是抽丝剥茧般一点点暴露。 他本是天潢贵胄,可一朝宫变,乾坤逆转,背负祖辈父辈众望的他,只能凭借一身热血创下不世功勋,夺回皇位。 思绪回到数年前,那一年,乌月离被灭。在草原上,有一个烛火摇曳的相似夜晚,坐在营帐中的他也是这么任由我给他擦洗伤口,只不过那道伤口是我亲手刺上的。如今那里还留有一道浅褐色的伤痕,我轻轻抚上,手不禁微微发颤。我那刀失了准头,其实是刺向了肩窝,如果再偏一点点,也许他就......他当时就不怕我刺准了?难道说爱得愈深恨得愈烈,身体的痛哪怕能掩盖心痛的一分,也是好事。 这么想着,泪水顿时悄然落下。爱恨纠结得够了,如今在一起还要相互折磨,这是何苦呢? 他身体终于不那么滚烫了,我给他盖上被子,然后用毛巾浸酒水搭在他额头。后半夜的时候,他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一直睡得很不安稳,像是梦中也在担心着什么。 剑眉一直紧蹙,我伸手想将他的眉头抚平,只是徒劳。听他呓语道:“粮草......”我哭笑不得,摇头低叹了一声,将他额上的毛巾取下放进盆里濯洗,又听得他迷迷糊糊说了一句什么。 将毛巾重新放回他额上,他摇了摇头,毛巾滑落到枕上。我扶住他的头,明知他听不到,还是板起脸来吓唬道:“不许乱动!不听话要打屁股 陌上芳菲尽第4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42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42部分阅读 要打屁股!”用他曾经跟我玩闹的话来训迷糊中的他,有点想笑,心里酸酸软软的,对他的怨恼都化作了绕指柔的绵绵心痛。 “别走......你说过不走......别走......”他不知梦到了什么,一直在重复这两句,眉头蹙得更紧了,“素华......别走......” 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恍然明白,顿时心中满满的苦涩都化作了甜蜜和怅然。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凝视着他熟悉的面庞,泪水又模糊了视线,只能用浓重的鼻音重复说着:“我在这里,我不走......我为你留下来的,我怎么会走?我不走......” 头越来越沉,我趴在床边渐渐迷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惊醒,想到高衍还生着病。他安静地闭眼躺在床上,我伸手探向他额头,仔细感受了一番才松了口气。还好,已经不烫了,不过脸颊还是泛着病态的潮红,嘴唇也有些干裂。 天已经亮了,这一晚算是平安地挨过去了。 我刚长长舒了口气,下一秒,正欲缩回的手却被从被里伸出的那只大手猛然抓住。他睁开眼看我,目光有些朦胧却又灼热,直直望向我的眸子。我也定定凝视他,房间里一片静谧,两人的目光碰撞到一起,胜过了千言万语。 半晌,我决定打破这个逐渐变得有些尴尬的气氛,笑了笑:“你醒了,饿不饿,我让人给你煮点粥去。”说着便从床边站起,高衍像没有听到般,仍旧牢牢握住我的手。 我看向两人交握的手,用眼神示意他放开。他邪佞地笑了一下,随后拉住我的手一施力,趴着睡久了尚有些头晕脚软的我顿时以一个极不美观的姿势,张牙舞爪地扑回了床上,直直撞进他怀中。 额头撞上他的下巴,他沉沉笑声传来,我却不觉得好笑,下意识想到他身上还带着伤,焦急摸向他被我撞击的胸膛:“疼不疼?” 他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疼,一点都不疼。” 他这副有些无赖的模样让我又好气又好笑,遂瞪了他一眼,想推开他:“明明是你把我拉倒的,说得倒好像自己受委屈一样。” 他见我要起身,急忙伸手揽住我肩膀,把我重新固回怀里:“疼,怎么会不疼,我刚才是怕你担心才说不疼。娘子,你帮我揉揉,可好?” 我无奈抬头看他:“你这是刀伤,能揉好吗?” 他黑曜石般的眸子深邃无波,闪着点点星光:“我心疼。” “心疼?”我挑了挑眉毛,“噢,我明白了,心口疼是吧?来,我给你揉揉。” 高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弯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便要自己把被子掀开。他被里可是什么都没穿,这我比谁都清楚,急忙制止道:“慢着,你伤寒还没好,不要受凉了。我看,还是隔着被子给你揉吧。” 他面上有丝计划失败的沮丧,但这情绪转瞬即逝,他转而微笑道:“好。” 我将手放在他心口位置:“是这里吗?”他温顺地点点头,我温柔一笑,按顺时针方向给他缓缓揉着,他有些享受地眯眸看我,眼里溢满了笑意。 我回以他灿烂一笑,手下却方向突转,袭向他右胸:“这里疼不疼?肺疼?”说着又转而移向肋下,“肝疼不疼?胃呢?还是脾疼?” 他被我乱挠乱杵得一阵闪躲,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突然中断,蹙眉闭眼不动。我即刻住了手,但觉得似乎是又会上他的当,干脆先问:“这次是不是感觉更糟,浑身都疼?” 他双目紧闭,眉头紧蹙,没有回答我的话。我意识到他可能是真的扯到了伤口,急忙凑上去让他翻身:“快!转回去我看看!” 他没有翻身,一睁开眼坐了起来,顺势将我搂进怀里。我怔了怔,自嘲地叹气:“我为什么总是上你这种大灰狼的当。” 他搂住我坐在床边,吻上我的额头,在我睡了一夜已经歪歪倒到的发髻上深呼吸一口,满意地笑了:“你没有上当,有你在身边,我的伤痛就都治好了。刚才还痛的,现在突然全好了,真的。” 狡辩!我气呼呼看了他一眼,随即阴恻恻一笑:“还要不要照刚才那样给你治治其他的地方啊?” 本来我指的是捶他胳膊或者胸膛什么的几下,可他眼中却闪过一丝暧昧:“当然要,有处地方最需要了。”说着就把我的手往锦被里引。 我脸上骤红,犟着要挣脱,他却依旧笑着看我,在碰到的那炙热□的一瞬间,我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指着他嚷嚷道:“你你你,你这样子像是受伤还带风寒的吗?我看你好得很,什么伤病都没有!” 他居然故作无辜地笑了笑:“伤病?我刚才不说了吗,都是娘子这位妙手神医帮我治好的。” 我平定下气息,摊开手冲他一笑:“我治好的是吗?好,那给钱吧!诊费加护理费!给多少你看着办吧,可不要丢了你的脸面。” 高衍眯眸看来:“自然不会少给。你看,一颗心够不够?” 我一笑:“有多重?几斤几两?那还得挖出来称称!” 高衍朗声一笑,随即在床上坐直了,上半身被子滑落,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灼热的目光熠熠看向我:“你可以自己来问问它。” 他的目光像是有魔力般,让世界都安静下来,吸引着我走过去,他拉住我伸过的手按在心口,那一下一下强有力的跳动正是他的血脉在我掌心底下流淌卉张。 “我想,它一定很重。因为它装了一个人。”他低沉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我坐到床边,凝视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我希望它还装着对那个人的信任。” 高衍的眸中有缓缓流动的波光:“离别、仇恨与生死都没能将我们打散,为何我们要亲手毁掉对彼此的信任?人生短短不过数十年,不要再让那些无谓的往事和人干扰我们的生活,好么?” 我点点头:“如果你真的明白我为你留下来的用了多大的勇气和决心,你就不会再怀疑任何事。” 高衍低低叹了一声:“是,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那你给我机会让我慢慢了解,一生的时间一定足够了。” 我将额头抵住他的:“一百年太久,我们只争朝夕。” 他低声笑了笑,那笑声极其悦耳,像一弯清泉缓缓流淌过心田。他笃定而沉缓地道:“素华,我爱你。” 我浑身一震,却又于这恍惚中生出一丝无比清醒的激动与喜悦。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这三个字。爱,一个不轻易吐露的字眼。它是一颗心的分量,更是一生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小沐和小高都是会反省的好孩纸,冷战神马没必要打持久战,对吧~嘿嘿 ☆、失德,冰屋 高衍并没有在床上躺多久,背后的伤和风寒都还没好利索,他就又重返他的战场。冬天到了,双方的粮草都有些紧张。前几天高衍带人奇袭抢回不少粮草,郭氏对于粮草损失大为恼火,遂策划了一场派j细潜入火烧粮仓。幸而被发现及时,粮食只损失了少部分。这一闹,高衍在城里查起了j细,城里和军营也都戒严了。 前天夜里下一场大雪,城外的河水都结起了厚厚的冰层。中午,我让安安去厨房取熬好的姜汤来,然后亲自给高衍送过去。风寒可不能拖,这大雪天的,得早点治好。来到书房门口,我让安安先回去,然后自己拎了装着姜汤和点心的食盒进去。 才上了台阶,便听见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看来,我来的不巧,高衍也许正和幕僚们商议什么吧。我决定先去附近哪间屋里先坐一会,待会儿再来。 刚要转身正好听到高衍的声音:“一派胡言,王妃什么时候有过失德?” 一个苍老的声音平静道:“前段时日,王妃在殿下出战前,与殿下曾有过争吵,以致殿下心情不悦,战场受伤。此不谓失德?” 我心头一颤,谁传出去的我和高衍吵架?夫妻俩吵架很正常,这也算失德? 高衍轻笑了一声:“此等谣言,田先生也信?我夜夜回房与王妃同寝,琴瑟和谐,何时有过争吵?” 像一簇亮光由心中升起,恍然之间,我突然明白了高衍前些日子宁愿打地铺也要回房睡的真正用意。他知道田先生等人会想方设法,找借口找机会让他不专宠我,或者说让他冷落我。 倒不是高衍有多怕他们,只要高衍继续强硬,我的地位仍然无可撼动。只是高衍更明白,越往高处走,暗箭越多。这种所谓的“失德”必会对我日后有影响,说不定还会成什么把柄。如宇文璞曾经提醒过我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和高衍。这就是身在高处的无奈吧。而高衍的良苦用心,我居然现在才明白。琴瑟和谐,夫妻恩爱,他是将所有的苦都自己担着。 “老臣糊涂,听信谣传,还请殿下恕罪。”田先生依旧声音平静,“不过,即便如此,王妃至今不孕,未能为殿下诞育子嗣,也不可不谓失德。殿下已过而立,膝下却无子嗣,于将来之战事不利,更于江山社稷不利。” 手里的食盒悄然滑落,幸亏立于门口的沈敖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其接住。我怔了怔,失神地望着书房的雕花木门,心头一时涌起万千情绪。 “呵呵......先生多虑了,我一向笃信天意,子嗣一事,自有定数。宇文氏劳苦功高,王妃所育必定乃将来继承之人。此事就不劳先生操心了。如今城中j细还未尽数抓获,实乃一大隐患......”高衍说着将话题岔开了。 我对沈敖比了个口型示意他跟我来,他跟我来到台阶下,我交待道:“这碗姜汤,你送进去让王爷趁热喝,说是我遣安安送来的。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一路上,我都低头不语。花园里嶙峋假山被冰雪覆盖,池畔树木雪枝低垂。走到池塘边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差点踩到积雪滑下去,幸亏一把扶住了旁边的假山,安安急忙掺住我:“王妃,你没事吧?” 我深呼一口气,定了定神,极力忍住内心想对着池塘对岸大吼一声的冲动。其实,我现在更想做点破坏性的活动,比如说把路旁的灌木折几枝扔池塘里,或者我有那力气的话,就把面前这座假山给卸了。 没有怀孕就叫失德?怎么什么事情到这个田先生嘴里都能跟女子之“德”扯上边,我在他眼里到底是多大一个祸害啊?说我不孕,他才不孕!我在心里狠狠骂道,不对,他是个男人,本来就不会怀孕!哎呀,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池塘边吹了吹冷风,冷静了些,转身对安安道:“吩咐下去,准备马车,我要出去。” 听完布帘外医馆的老郎中一番用词艰深的分析,我有些懵,便问:“就是说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老郎中再次肯定我只是有些轻微的血不载气,调养调养就好,并无大碍。 我从布帘底下将手腕收回,这里的郎中还没有悬丝诊脉的高超技艺,为不想露面的患者准备了这么一间私人诊室。戴上斗笠面纱正同老郎中准备一同离开的时候,却听见角落里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老郎中也察觉到,顿下脚步蹙眉望去。 不知为何,我脑海中突然窜出一种不好的猜测,猛然之间联想到那个火烧粮仓而侥幸逃脱的人,心里一惊。但不管是什么人,赶紧离开总是对的。 “老先生,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要抓一副伤寒药,天色不早了,麻烦您赶紧下楼配制,我有急事要赶着出城。”我说着将手腕上的镯子撸下递过去。 老郎中不解:“这......夫人已经给过诊费了,老朽不能收。” “先生客气了,若是药效好,这酬谢也是应该的,这伤寒可耽误不得,还请先生从速。”我说着将面纱撩起,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看,赶快走。 老郎中恍然明白,不愧是上了些年纪,倒也临危不乱,从容地伸手推来门,让我先出去,他随后跟出。谁知,我刚迈出门槛便听得一声屏风摔到在地的巨响,角落里跃出一个凶狠的黑衣男人,他的衣着相貌统统可以忽视,只鹰鹫一般的眼中流露出的凶残就足以让人浑身一颤。 我往后软软跌倒,坐于地上,避开他直指过来的尖刀:“别......别杀我......” 老郎中还有几分镇定,那凶徒用刀抵住老郎中,对我们二人恨恨道:“都不许出声!回屋来!”这凶徒腿脚行动不便,右腿上鲜血淋漓,把夜行衣都浸出一片暗色,我猜测他跑到医馆来,一来便于躲藏,二来可以敷药疗伤。 方才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几人,担心万一人多,这群亡命徒会痛下杀手,才让老郎中和我一起撤。现在看来,就他一个,还比较好对付。 我决定装得更像一点,用手捂住嘴开始呜咽,抖得更厉害,说不害怕还真是假的,但现在无论如何也要镇定,看样子,今天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把门关上!”那凶徒对我狠狠吩咐道,他似乎对一个害怕至极的女人和孱弱的老者放松了几分警惕,说着他拖住老郎中往屋里退去。腿伤拖累他不轻,老郎中趁机伸手去抢这凶徒手中的刀。说时迟那时快,人在最危急的时刻往往爆发出最勇敢无畏的一面,我一把抽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闭上眼就往那凶徒腰上扎去。 所有的挣扎和打斗全部静止了,那人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是死亡的绝望和目欲迸裂的恨意,他确实没有想到一个吓得倒在地上直哆嗦的女人居然随身带着刀,还敢对他下手。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心里一阵阵的后怕,我竟然杀人了!高衍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保护着我,所以那把匕首我从来没有离过身,只是没有想到会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用上。 “吱呀”一声门响,烛光将门口那人的一身黑衣染上温馨的橘色,他深邃的眸中闪亮着点点晶光。他迎着我大步走来,我站起往前疾走两步扑进他怀里。他紧紧搂着我肩膀,像哄孩子一般轻轻摇晃着,“没事了,别害怕,过去了......” 他的怀抱宽厚温暖,能安抚下所有的不安和害怕,我将头埋他,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下午在医馆,你可是一副正气凛然、无所畏惧的模样。众人眼中,你已经成了独闯医馆、生擒疑犯的女中豪杰了,现在才知道怕?” “你还说风凉话!”我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一想起下午的情景不禁眉头蹙紧,“下午你出现在医馆那会儿,我倒是想扑你怀里哭一场,可是不能,我......我杀人了......” 高衍握紧我的手,与我十指紧扣,炯炯目光直视我眸子:“你该庆幸是你杀了他。” 我微微一怔,我是该庆幸,也许我捅的不是地方,但好歹没有让自己受伤。 “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一切安好,是我最庆幸的事。”高衍抚着我肩上的长发,缓缓吐出这句话,然后默默地抱住了我。 屋里烛光融融,烛泪悄然滴落。高衍笑了笑,语气转而轻松道:“今晚的夜空很漂亮,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很喜欢。”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一队人马鱼贯而出,一马当先的就是同骑一骑的我和高衍,高衍用大氅将我们俩包裹起来,尽管如此,还是不能完全隔绝刺骨的寒风。 他低头呵气在我耳边:“冷吗?”说着将我又往怀里揽了揽。 我满不在乎地回头:“冷!所以,你那个惊喜一定要是让人热血沸腾的,不然我就冻死了!”高衍大笑,随即挥鞭策马加速狂奔。雪夜里,留下一串杂乱的马蹄痕迹。 离城越远,面前的原野就越纯净寂然,一片白茫茫的皑皑雪原,除了一片莹白再无他物,雪原上是幽深的墨蓝夜空,无数璀璨繁星闪烁。高衍留侍卫们守在了外围,携我的手往雪原深处走去。 走了没多远,眼前的原野上竟然出现了一间小屋,高衍低头对我一笑,我不解,这荒原小屋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高衍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伸手将我眼睛盖住,让我闭上眼跟他走。 雪地里,只听得见我们二人脚踏入雪中的咯吱声,一颗心徒然安静,仿佛可以这样一直携彼此的手一直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走了不知多久,他止住了步子,将手拿开。我睁开眼,随即忍不住惊叹道:“天哪!冰屋!” 高衍笑着点头:“进去看看。” 我兴奋地上前摸了摸那个冰砖,触手冰凉,想到会黏上皮肉,赶紧拿了下来,往屋里走去。屋里温度并不低,甚至比外面暖和很多,据说爱斯基摩人的冰屋不冷,今天可算是真实感受了一回。 进屋左右环顾了一圈,屋中央有一张软榻,我下意识一抬头望去,顿时屏住了呼吸,太美了!眼前的景象就像是浮着薄冰的幽蓝海面映照着熠熠星光。屋顶的冰砖是经过打磨的,像是一面光滑的玻璃,可以透过它看到墨蓝的夜空,点点的星光从冰面上映成了朦胧的光晕,一切就像梦一样。 一双手从后悄然将我抱住:“现在还冷不冷?” 我欣喜地转过身抱住他:“亲爱的!你太棒了!这里是你特意准备的吗?” 高衍有些沮丧地蹙了蹙眉,但嘴角的一丝得意笑意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本来是想过年时候带你来看,但今天娘子受惊了,就把这礼物提前送出让娘子压压惊。” 我心里叹了一声:“你平时那么忙,还有心情弄这个?” 高衍故作诧异地扬眉:“这是什么话?讨娘子欢心,是我应该的。” 我擂了他一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甜言蜜语?”他笑着将我抱在怀里,往屋里的一张榻上坐下,掰正我的脸,久久凝视着:“傻丫头,今天为什么要去医馆?” 我心头一紧,从今天下午他出现在医馆把我接回家到现在,我们都在回避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去医馆。我本来是悄悄去的,可现在这么一闹,是想瞒也瞒不住了,我不信他会相信我真是去给他抓伤寒药的。 我不打算再跟他打什么哑谜了,便涩涩道:“你不都已经知道了么?你想知道的事,还有什么能瞒得了你。”说着便撸起袖子将手腕伸到他面前:“麻烦你帮我诊诊脉,有什么就实话实说吧,我要是有个什么不孕症,你也得让我提前做准备不是?” 高衍哭笑不得地将我的袖子放下,佯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说你有不孕之疾,荒谬!”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那可不是田先生给我诊断的?看样子,我要是再不生出个一男半女来,他怎么都会想办法给你塞几个小老婆。所以我该怎么办呢?要不要学学宫里的女人,来个假孕,先抱个回来养养?以堵悠悠众口。或者找个姑娘代孕......” 高衍伸手扶住我肩膀,蹙眉看我:“胡说些什么!这可不像你。我认识的沐素华,不管什么事都要争取之后才做定论,更不会早早地失望沮丧。” 我扯出一个笑意,定定看他:“这绝对像我,像冷静后的我。如果我们只是一对平常夫妻,那怀孕生子都是自己的事,顶多关系上一辈,但现在不一样,似乎未来社稷都能扯上了。高衍,我说真的,你给我看看,要有什么问题,早点医治。如果治不好......” “你没有病,治什么?”他没好气地打断我话,手抓得我肩膀生疼,“素华,人在高处必须学会的就是冷静和自制。若他说的不对,你不听便是,为何要为难自己?” “我没有为难自己,我只怕为难你。如果我真的不能......你以后,如何能一次次拒绝,你的理由总有穷尽的一天,到那时,我真的无法忍受那种痛苦......”我说着激动起来。 “不会有那一天!”高衍打断我的话,目光中尽是急切与笃定,“如果有一天我们不能在一起,那么只能是两种可能,一是我死了,二是我痴傻了。只要我活着,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只会将戎马半生得来的将来的一切,双手奉到你和孩子面前。” 他的话让我心头狠狠一颤,一阵难过涌上,我可以忍下田先生哪些话带来的委屈难受,就是不想让没有错的他也跟着受累难过,可最终还是只有他能安抚我。 高衍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笑着吻了吻我的颊:“我相信上苍不会对我们那么残忍的,我们的孩子一定是还没准备好来这个世上,也许是他看我们这日子过得太奔波了,想以后再来。” 他这一句话逗得我不禁笑了,推了他一把:“那也太娇气了,一定是个小姑娘!” “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哎呀!你这人,真肉麻!”我有些甜得受不了,面上也不禁烧了起来。 ☆、情敌再现 在这个简单美好的夜晚,我们相拥着躺在冰屋里,仰望了一夜星光浮动的夜空,谈了很多。他跟我讲了许多小时候的趣事。现在看起来冷峻的他,小时候竟然是那么顽皮,讲着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他总是这样,一眼能看出我不开心,知道我在意哪些事。提前送给我这个原本准备迟些送出的礼物,逗我开心,让我放心,不再想那些烦心事。如他所说,一切顺其自然。 今年的冬天极寒,然而阴冷冬日并没有停顿下战事的步伐,东部战线已经逼近了郭氏势力掌控的核心地区,皇帝的病情大有起色,重新上朝理政,正号召朝臣一致讨伐高衍这个“逆贼”。我只觉得他的病来得快也好的是时候,恐怕从前那个只知吟诗作画的太子——现在的皇上早就是郭氏的傀儡了。见高衍步步逼近,郭氏不得已才将正牌皇帝抬出来,但已来不及了,作为手握玉玺和牙璋的先帝嫡孙,高衍的胜算早在他们之上。 可郭氏岂会善罢甘休?果然,隆冬时节传来消息,东线驻军爆发了大规模疫情,我觉得奇怪,一般瘟疫不都是在夏季流行吗?可据高衍说四时皆有疠疾,也就是说四季都会发病,但据来报的发病症状,更像是流感,虽然古代不叫这名字,但是某种病毒性感冒应该是确定的。 可惜这里没有一些有效治疗的药,流感面积还在扩大,已经有士兵不断染病高烧死去,战斗力大减。倒是郭氏那边不知有什么灵丹妙药,居然无人染病,保持良好战斗力,士气十足。郭氏趁此契机反攻,又夺回了一些东部重镇。 高衍决定亲自带兵前往东线,一是鼓舞士气,二是他精通医术,想会同当地名医研究一下治疗方案,否则一旦瘟疫继续蔓延,有可能改变整场战争的格局。 此次前往东部危险万分,瘟疫、战火、严寒,高衍说什么都不愿意带上我,尽管我有一千万个不放心和不舍,也只能叮嘱他一切小心,然后送他出城。 极其折磨人的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每天早晨醒来第一句话和晚上睡觉前最后一句话都是东线有没有什么最新消息,可整整二十多天,他只用飞鸽给我传了一次书信,告诉我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怕鸽子将瘟疫带回,所以只冒险传这一次,日后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冒险再联系我,让我等他。 放下书信,我是既甜蜜又惆怅,甜蜜的是他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对我的关心和思念,惆怅的是这该死的通讯不发达年代,等个消息非要急死人。更何况,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回来。 世界最苦莫过于相思,相思成疾真不是骗人的。 两个月后,当冬日的严寒有了渐渐逝去的趋势,东线终于传来了瘟疫彻底得到控制的好消息,更大的好消息是东海郡温氏出兵支持高衍,两厢配合下反攻夺回了前些日子失守的数座城池。这一消息传来,府里一片欢腾。然而在看到他之前,我长久悬着的一颗心始终难以完全放下。幸而当天,他派人送至的书信也收到了,说东线战事持久,士兵需要休养,郭氏暂时不会再次反扑,因此,他决定留兵驻守,不日即回。 高衍回来那天,我早早就登上了城楼,实在难以说清我看到远处那条滚滚而来的铁骑长龙时,心情有多么激荡。两个月没有见面,他一定瘦了许多。 那条铁黑长龙越来越近,直到可看清那面绣金大旗在风中翻飞,上面龙飞凤舞的“高”字也越来越清晰。千军万马中,心头缭绕的眼前期盼的全是某一人的身影。下了城楼,我并没有同诸位随州的官员一起站在城门外迎接,脚下不由自主地迎着往前走去。 奔袭而来的队伍中突然跃出一匹黑马,超过先头,越来越快,直直向我而来,马上之人紫金软甲熠熠闪光,玄黑大麾在风中鼓荡翻飞,目光如炽。我迎上去,他勒住马,随即跃下。三步开外便朝我张臂,也不顾远处的众人,一把将我拥入怀中。那熟悉的气息再次将我缭绕,他的怀抱就像是一具最安全的防护罩将我完全包裹起,一瞬间,多日来的思念和担心都化作了柔柔软软的心酸和甜蜜,眼中已经不受控制地涌出了泪水。 缓缓抬头,两月不见,他的面容依旧清俊,眉眼之间却更显坚毅之色,眼下有些黑晕,应是最近都睡眠不足,削瘦的脸颊更是让我心头一痛。他像是知道我所想,用指腹轻轻将我脸上的泪珠拭去,然后扶住我的肩的手紧了紧,笑着冲我颔首点头。 我会意点头,最深的思念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们已明白对方心意。高衍携我的手走至群臣面前,大军也已到了城门外。令我惊讶的是,军队中居然还有一辆马车,我诧异地看了高衍一眼,这军中还有女人吗? 他低头有些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让我有些不解,正想着,随着车帘掀起,一名红衣女子从车中下来,一晃眼瞅见她面容的瞬间,我顿时呆住,待她下了车朝我走来时,我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细长眉眼,柳眉淡淡如远山青黛,细致挺直的鼻梁,这女子竟然活脱脱就是顾梦瑗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温柔眉眼中多了几分坚定和淡然。 她徐步上前,朝我盈盈一拜:“璧乔叩见王妃。” 我微微颤了颤,高衍急忙握紧了我的手,我定了定神,回以一笑:“免礼,请起。敢问王爷,这位小姐是?” 那女子起身,盈动目光坦然,她身后随即走上一个戎装男子,对我一行礼:“臣温峻辰叩见王妃。”他虽说叩见,但有些阴郁的目光中隐隐可见傲气。 高衍命他起身后,便笑着对我介绍道:“王妃,此乃东海郡温太守之子温峻辰将军,这位是温将军的表妹许璧乔小姐。” 许璧乔?我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女子,难道她真的不是顾梦瑗?可她又如何会出现在军中?可碍于场合,我只能将心里的疑惑压下,待回去再细问高衍。 一回到王府,高衍就宣众将和随州官员到了前厅。东海温氏在此次瘟疫和战事中立下了大功。许璧乔小姐妙手回春,有效治疗了瘟疫,控制住局面,而温峻辰也带兵屡立奇功,因此大受嘉奖。 我这才知道,这位酷似顾梦瑗的许小姐居然是一位神医,若非她的相助,东线的疫情和战况可能又是另一番情况,更让我想不到的是,离开的这两个月,高衍虽然向我报平安,可事实是在向我飞鸽传书后没多久,深入士兵中间了解疫情的他也不幸染病,整个局面已经一片混乱。关键时刻,许璧乔如神女般从天而降,用数种草药熬制药汁,妙手解除疫情,救了高衍,也挽救了千万士兵和百姓的性命。 前厅只有她和我两名女子,面对众人对她毫不吝惜的褒奖,尤其是田先生对她的赞赏溢于言表。但她只是淡淡一笑,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淡定。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会议散后,众人退下,许璧乔却没有离开,她笑着看高衍:“王爷,我能否和王妃单独谈谈?” 高衍有些诧异地微微蹙眉。我礼貌笑了笑:“许小姐客气了,你救了王爷,更挽救了无数东线将士的性命,应该是我先向许小姐致谢。许小姐有何话,不妨直说。” 许璧乔突然一改方才的淡然,露出一丝天真烂漫的笑容:“王妃莫非真不记得我了?王爷,你不介意我现在告诉王妃吧?或者我该叫她素华姐姐?” 我心底一紧,脑海中像是乍开一处空白,于这空白之处又惊现一些画面,她的话字字句句都指向一个猜测,抑或说是事实。让我心惊的同时更心寒。 高衍面色冷下几分:“许小姐记错了,王妃乃宇文家三小姐,闺名韵玦。”说完,大手握住我的手,温柔地对我一笑。他这一笑有几分真,更有几分是故意做给许璧乔看。 高衍凝视我的眸子继续道:“她身子不好,今日一早就出门迎接,早就疲惫不堪,我看着也甚是心疼。许小姐有什么话,不妨改日再讲。我已为许小姐和令兄安排城中一处宅院,许小姐可先行查看一番,若有不满,再另觅合意新居。” 许璧乔面上依旧一副灿烂笑容,有几分惆怅地感叹道:“唉!好吧,本来要和王妃叙叙旧,既然王爷已经下逐客令了,璧乔就改日再约王妃吧。璧乔告辞!”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前厅门口,一直在门外等她的温峻辰回头看了一眼大厅,然后和许璧乔一起离开了。 高衍的手很温暖,我穿得也不少,可却觉得脊背凉飕飕的,像有一股寒气窜上来。终于众人散尽,只剩我们两人。 “她到底是谁?真的是顾梦瑗?”我侧首看向高衍,还抱有一丝幻想地问道。 高衍握紧我的手,深邃的眸子像幽深的海洋:“她其实一直就是许璧乔,从前的顾梦瑗也是许璧乔。只不过,那是从前。”他刻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地笃定说出。 顾梦瑗!她果然是顾梦瑗!我有些激动地站起来:“不可能!她不是死了吗?她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许小姐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高衍站起来,将刚才被我甩开的手重新执起,诚恳道:“素华,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从前我和她......但你放心,不管她是谁,我和她都不可能。” 我怔怔看着高衍,心底一片凄苦愤然。当年是花奴的时候,跟高衍置气,觉得他和顾梦瑗在一起让人又气又好笑。可现在不同了,我一想到和我同床共枕的男人,曾经和方才那个貌美如花的柔媚女子有过那么多的过往以及亲密接触,一颗心就气得直发抖。我们始终没有办法完全忽视对方的过去。 我闭上眼深呼吸两口,但发现对于平静心情仍然毫无助益,反而让自己浑身都颤抖起来,高衍上前一步想将我拥进怀中,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往后急退几步,高衍蹙眉怔在原地。我对他展露一个苦涩笑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车马劳顿累了,现在这里休息,我回去收拾一下房间。” 我几乎是提着裙裾一路小跑回房间,将房门合上便靠着门软软坐下,高衍没有背叛我这点是肯定的,但是为什么我会这样难过呢,也许因为太爱就害怕失去,所以不能容忍别人的分享,甚至是回忆。 我想的太入神,没有听到房门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我不知道的是,他也靠着门坐下了,我们俩就这样背靠背,隔着一道不厚的木门坐在一起。 不知不觉一下午竟然已经过去,我的心也终于平静。 “你说过,希望我们彼此心中都装着对彼此的信任,素华,我信任你,难道你不相信我了?”高衍的声音低沉,话语里隐隐痛意。 腿脚已经酸麻,我扶着门起身,将门打开,高衍回头看我,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令人心醉的光芒。他拂衣站起,整个过程都定定看着我。 “过往已经在那里了,这是你我都改变不了的。”我看着高衍认真道,“我不想因此错过你,更不想因为她毁了我们的生活。我想明白了,她是从前得到过你的宠爱,但那是从前的她、从前的你。我要的是未来的你。只属于我的你!” 高衍微微诧异地扬眉,最后笃定地说道:“我不想向你保证什么,我能做到的就是好好对你,而她,除了歉疚,我什么也给不了。” 歉疚是啊,当年,如果不是华阴公主的阴招,顾梦瑗也不会毁容,更不会自尽,高衍对此一直心怀歉疚,只是她究竟如何从一个毁容的小妾摇身一变成为东海郡许小姐? 高衍淡淡一笑:“你终于肯冷静下来听我说了。说来,也是一桩很玄妙的事。” 顾梦瑗是许璧乔的化名,从小心高气傲的她慧眼相中了高衍,却不知为什么不愿明媒正娶,非要化名做顾梦瑗来西建找高衍,还装作秀才的女儿。个中原因,高衍也说不清楚。想来也是,她应该没有把自己的心思那么坦白地告诉过一个当年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高衍当年给她的那份亦真似假的温柔和感情就是一种最深的伤害。 顾梦瑗被毁容后,表哥温峻辰来接走了她,制造了她上吊自尽的假象,然后带走了她,将她送至回春谷缪神医处医治,缪神医不但治好了她脸上的伤疤,恢复了她如玉的容貌,更将她收为关门弟子。这一年多来,已变回许璧乔身份的她一直在回春谷中跟随缪神医学医。直到前不久,东线爆发瘟疫,得知情况的许璧乔辞别了师父,带着师父给的秘方出谷帮助高衍。 一切真的这么简单吗?装作秀才女儿的千金小姐,适时的消失和突然的出现,我总觉得哪一个环节有一个极大的疑点,这个疑点也许正是所有谜底的关键,眼前的一切像是隔着一层纱幕,真相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偶对不起大家~临近毕业最后几天,各种琐事各种饭局各种混乱,导师要求很严,我实在不敢忽悠她,所以还是认真准备几天后的论文答辩,特此请假一个星期。26号再回来更新,亲们,等偶啊~~~ 小顾又出来了,后面的故事会是多么地激 陌上芳菲尽第4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43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43部分阅读 丶ざ诵陌。让庹笞樱家部梢院煤眯醇柑煳牧耍兑瞺含着热泪暂时挥别各位~么么~╭(╯3╰)╮ ☆、双面的阴谋 虽然住在府外,许璧乔却时常入府来找高衍。通常情况下,高衍都会在入夜之前,找合适理由将其送走。但是,也有例外,比如今晚,许璧乔是吃过晚饭后才来的。 傍晚夕阳将风雪扫尽,浅蓝的天空竟映出别样温馨的粉紫。我随手翻看本史书打发时间,见安安急匆匆从门外进来,小脸通红,几乎是小跑着奔书桌而来:“王妃......”但喊了句王妃后,她却欲言又止,脸憋得更红了。 我抬头看她,不禁笑了:“别着急说,让我来猜猜。这般面若桃花,心神不定,莫非是沈敖跟你表白了?” 安安瞪大了眼睛,脸都要红得滴血了:“王妃,你说什么呢?” 我摇头笑了:“不老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到随州城跟在我身边后,沈敖第一次见你的样子绝对不像是初识,那欣喜可是溢于言表啊。我猜想当年和乌月离那一场仗你们就认识了吧,难道你不想和他在一起?” “不是呀,王妃,你......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安急得语无伦次。 我看她窘迫,也不再逗她:“好了好了,别忸怩了,这事我做主了。等选个好日子,就让你们成亲。” “王妃!我是想来跟你说,许小姐和王爷在书房里!”安安终于把思路理顺了,一口气憋着把话顺溜地说出来了,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放下手里的书,转头看了看外头暗沉的天色,复回头看她:“是沈敖让你来报告我的?” 安安不知所以地看着我,刚淡下几分的脸红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我大笑:“那你还不是刚见过他?我就说这么羞涩甜蜜,定是和爱郎相会归来。” 安安惊诧地看我,嘴巴长得老大:“王妃,你......你怎么还能笑得出?” 我扬了扬眉,不慌不忙将书页折了个角做标记,然后将书合上,看着安安平静一笑:“怎么不能笑?好了,现在我们该去慰问在书房辛苦研究疫病解除的功臣去了。” 安安执灯笼走在侧边,偶尔撅嘴看着我挽着的食盒,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王妃,你为什么还要挑许小姐喜欢的糕点啊,她喜欢什么,我们要考虑吗?” 我笑了笑:“许小姐是功臣,如今又整日忙碌于研究新药,入府来找王爷也都是公事,此等辛劳,我们怎么可以怠慢?” “可她明明就是想和你抢王爷!”安安脱口而出,有些愤愤。 “也许她有这想法,但目前还没有宣战不是么?敌方尚未行动,我岂可自乱阵脚。既然是备战就该镇定自持,该有的礼数还得有。至于王爷,我相信他。” 书房外植有翠竹,寒风扫过,竹叶上的残雪簌簌扫落,冬夜寒凉,书房门却大敞着,流泻出一片暖融融的烛光,从正门看去,里面的情景也一览无余。 屋内书案桌椅陈设简单,地毯上织锦的暗花随着摇曳的烛火时暗时明。空气中有隐隐茶香浮动,茶盏碰撞的清脆声响传来,高衍坐在桌后的椅上,面色严肃,许璧乔坐在斜对面,侧对着我,看不清神情,有些不悦道:“你真的想好,不施此法?这种药是我研究夷部秘药仿制的,只要溶于河流中,人饮过后,轻则腹泻不止、四肢瘫软,重则脱水而亡,郭狗盘踞之地都在河流下游,此法正好奏效!绝对能在入夏前攻入京城。” “不行!方才我已说了,此药溶入江河必会荼毒沿岸百姓,此等卑鄙下作之事,绝不可为!我高衍打江山既是为夺回先祖江山,开创治世。此番作为,我于心何安?如何面对高氏列祖?”高衍斩钉截铁地否定了。 屋内气氛一时紧张凝固,我跨入屋内,冲高衍笑了笑,高衍绷着的脸松下几分,对我投来温柔一瞥。许璧乔尚有些难堪的面上却突绽灿烂笑容,然后同我见礼。 “许小姐快免礼。你每日辛劳,帮了王爷大忙。我特意带些小点心来,都是小姐爱吃的。”我将食盒放到桌上,然后取出几只碟子。 许璧乔惊喜道:“还真都是我爱吃的!这是王爷告诉你的吧?从前在西建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几样。”说着取了一块温柔地递给高衍,“以前我们最喜欢边饮茶边吃这甜酥饼,王爷说这样能把过于甜的味道消下去一些,还记得吗?” 刚才稍微缓和的气氛刹那间又冷凝起来,就像一瞬间空气都结成了冰凌,堵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头。 高衍脸色微变,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却默不作声。许璧乔自顾自地看着他笑,一副你不接这饼干我就不动的表情。 我迈步上前,笑着接过许璧乔手中的饼:“许小姐不知道,王爷近年口味变了些,不喜欢吃甜食了,这些甜点都是送来慰劳许小姐的。人总是会变的,彼时喜好的东西不一定今日还依旧,更何况,彼时也不一定是真的喜欢。” 许璧乔眸中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脸上的笑意有些僵滞,但随即又绷出一个笑容:“甜的东西是挺容易腻味的,但是有的口味也得看适不适合。王妃不懂医术,不知道有的食物吃起来可口,却是对人伤害不小。黄连虽苦却是良药,夹竹桃花蜜虽甜却足以致命。” “是吗?这么说,改日我还得多向许小姐讨教讨教,回去也多读些医术,学学养生之道。毕竟现在为□了,也要为自己夫君调理调理。”我迎着许璧乔笑了笑。 高衍终于看不过我和许璧乔这番夹枪带炮的言辞,咳嗽了一声:“不觉时辰已晚,许小姐若是再不回府,恐怕令兄要担心了,是本王招待不周!这就安排人送小姐回府。” 许璧乔面色阴晴不定,看我的眼神,似乎有话要说。我笑了笑:“外头化雪,地面湿滑,许小姐路上多加小心!”她垂眸无趣一笑,遂告辞离开。 她要说的,我都不感兴趣,她此刻所言无非是激将我,既然如此,何必自寻烦恼。正想着,一双臂膀已从后将我抱住,暖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在想什么?” 我低声一笑:“在想如何捍卫我的婚姻。” 高衍轻叹一声:“你别老防着她,她经历了那么多,早就看开了,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顾梦瑗了。她曾对我直言,对我只余兄长之情,今生能互通消息,知晓彼此过得可好就行。我同她在一起都是商议公事,无其他私情。” 我有些惊诧地回头看他:“把你当做亲人?兄长?这话可真新鲜!你相信了?” 高衍眯眸看我,似笑非笑。我摇头:“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果然不一样!我是女人,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出山的目的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高衍蹙眉将我抱紧:“罢罢罢,我说不过你。管她有什么目的,我都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把烦心事都留给我考虑,你只管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我无奈:“你是打算养猪吗?我要是再不抓紧面子工程,就这每天吃饱睡、睡饱吃的日子,过几年就肥得你都抱不动了!” 高衍故作严肃道:“谁说你胖了?我来试试。”说着把我抱起来在屋里转圈,蜡烛的光晕在眼前一阵阵晃过,如流星急电,屋里一时洋溢起我们的欢笑声。 冰雪又几重,转眼隆冬时节见过。温峻辰已经回到了东线战场,许璧乔却仍然留在随州城,在这一个月里,她在众人心中的威望值和好感度骤升,我和她虽然当面接触不多,可实际也没少有来往。 她在高衍面前一副天真烂漫、温柔可爱,单独和我在一起时,却时常有意无意地跟我提起高衍对她的好,从前的和现在的。我觉得她很可笑,从前的真实情况她自己最清楚,还要这么自欺欺人?所以,对她所有言语,我都采取左耳进右耳出。 元宵节家宴,也邀请了许璧乔前来。府里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片喜庆气息,人人脸上都是洋溢着笑容。东线战事节节胜利,郭氏的势力大不如从前,宫中又传出皇上多日不曾上朝的消息,郭氏已经自乱阵脚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许攻入京城不需要太久了。 晚宴间隙,我暂时离开吹风透透气,刚走到花园没两步,斜刺里突然叉出一人,仔细一看,正是今天盛装打扮的许璧乔。她今天梳灵蛇髻,婀娜而又不失端庄,水红襦裙上绣有几枝红梅,臂挽牙色缠臂轻纱。 她似有深意地对我盈盈一笑:“见过王妃。好巧,我正好也有几分醉了,一出来就碰见了王妃。” 我也笑了笑:“是好巧,我想去前面的亭子了坐坐,不能久陪。许小姐请便。” “王妃为何一直躲我,我们早应该好好谈谈的,璧乔相信王妃也是坦荡之人。”许璧乔笑道。 “许小姐何来此言?我为什么要躲你?你我之间并无过节,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实在没有心情跟她绕来绕去地兜圈子讲礼节,便直截了当了,挥手让安安退下。 “王妃说话真是痛快!不过当年我还真没有看出王妃的本事不小来。”许璧乔突然一改众人面前的乖巧知礼,言语中毫不掩饰她对我的嫉恨, 我望向亭外回廊下的桂树,微微一笑,不作解释。 她继续颇有深意地道:“我当年和王爷那一段情,我相信你应该没忘。呵呵......这男人哪,心心念念着一个人,却每天把她放眼前使唤,这其实并说明不了什么,不过是一种不甘心罢了,等得到了就厌弃了。相反,有的人等离开了,他才知道是跟他最合适的。” 我轻笑出声,我还以为许璧乔的段位有多高,这样明目张胆地挑唆,实在是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知道你现在把我说的话当做挑唆,但是,我也不是空|岤来风胡说一通的人。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也不会有这番认识。”她笑着看我,眉眼弯弯。 “许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在听,你要说就请尽兴。”我转头投去一瞥,也对她也灿烂一笑。 再回到宴会大厅,我仍面带微笑,但手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发凉。高衍敏锐察觉我的不对劲,悄悄侧首问我:“可是冷了” 我直视他的眸子,轻笑:“没事,我很好,好得很。” 他有些奇怪地蹙了蹙眉头,然后伸手从下面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温暖宽厚,一股暖意从手心蔓延到心底。不远处坐席的许璧乔举起酒杯遥遥敬了我一杯,笑得颇有深意。 我也举杯回敬,昂首望着她,扬眉一笑。 许璧乔刚才告诉我,高衍感染疫病,卧床养病期间,曾和她有过床底之欢。我自然是不信这些。高衍和许璧乔早就连孩子都有过,他要是真想和许璧乔在一起,何必等到现在?这肯定是许璧乔在挑唆无疑。 可转念一想万一高衍病得昏昏沉沉,真的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再加上许璧乔的勾引,他迷迷糊糊间有多强的定力,这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虽然明知这个问题无聊,他们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关系,但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现在的他对我有过承诺,这牵扯到背叛。这么想着,心底似乎凸起了一个小疙瘩。 晚上睡觉的时候,厚厚的被子中,高衍从后面抱住我,我们习惯这样抱着睡。他热热的呼吸喷在耳际痒痒的,他的唇若有若无地擦着颈侧,慢慢吮住耳垂,手也不规矩地顺着腰臀抚上,我心里没来由突然想起晚上许璧乔的话,轻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拉开:“我累了,睡觉吧!” 高衍没有松手,而是将我的腰环住,手臂一带将我转过去面对他,深邃的黑眸光华流转:“你一整晚都心事重重,有什么不开心不能告诉我?” 我凝视他的脸,这张脸,从七年前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熟悉无比。他在我心目中的身份转变过很多次,盟友、敌人到亲密无间的爱人。我伸手抚上他的面颊,问了一个极傻的问题:“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娶谁?” 他刚要张口,我又突然抵住他的唇:“先回答我另一个问题,许璧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忍了一个多月她的挑衅,从没跟高衍提过,因为我不相信,但是今晚我想问问高衍。 高衍微微蹙眉:“你就是为这个不开心?” “听起来很无聊,但我就是自私,我不想看见她在你面前绕老绕去,装可爱装纯情。她到底想要干什么?这所谓的‘兄妹’之情要是一直持续下去,疯的人会是我!” 高衍沉默片刻,淡淡道:“她现在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我知道跟你说她没有任何出格之举,你不会信。但是,她会离开,而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她没有任何出格之举?她跟你说,她会离开?”我问道。 高衍点点头:“春天过了就走。” 不对!有哪里不对!我掀开被子猛然坐了起来,寒气透过亵衣侵入,脑子突然清醒几分,这一冻果然有效果,刚才正要发作的毛躁情绪顿时被按了下去。高衍一把将我拽回怀里,重新盖好被子,狠狠道:“干什么?会冻到!” 我却大笑出声,我明白了,许璧乔果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侧首望着高衍疑惑的眸子,笑道:“我想请你看场戏。” 第二天,我遣人送了封信给许璧乔,约她两日后,一起去城外的寺里上香祈福。她爽快地答应了。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她一定会答应,她埋下的种子,现在是要看看结果的时候。 佛堂里,我和她跪在菩萨面前,我望向宝相庄严的菩萨,她却侧首看向我红肿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王妃这几日没有睡好么?” 我依旧虔诚地望着菩萨:“多谢许小姐关心。我只是眼疾复发而已。” “哦?是吗?我怎么感觉王妃有些哀怨,不知今日对着菩萨许了什么愿望?”许璧乔试探道。 “许小姐!”我旋即起身,直指向她,狠厉道:“你不要妄想了!我不会放弃高衍的!” 许璧乔缓缓站起,对着我的手指,面色冷静得可怕:“是你把他从我身边抢走的!我和他曾经那么幸福,都是你!他现在已经意识到我才是他最爱的人。你没有看到他现在对我多温柔吗?我迟早要把他夺回来!你能给他什么?你们吵架了,你这几日天天以泪洗面,我又不是不知道,沐素华,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许璧乔话音刚落,佛堂侧面的帘子便被一人掀起,脸色铁青的高衍走出,许璧乔的神色瞬间转换了无数,惊讶、恐慌,还有一种无处躲藏的窘迫。 许璧乔这一月多来,辛苦的维持着两面形象,在我面前是一副挑唆的尖酸模样,到了高衍那里又乖巧伶俐、温柔可人,显得对高衍毫无目的。这样作为的缘由,我也是在那夜受了高衍话语的启示才突然明白。 曾子杀人的故事告诉我们人言可畏,事不过三。任我再淡定再相信高衍,许璧乔的屡次挑衅总有一次会逼得我质问高衍,一旦我和高衍对彼此越来越不信任,我的怨妇形象就越严重。而高衍则一直认许璧乔早已没了从前的心思,反而因为从前对她心怀愧疚,不愿意伤害她。 我的吵闹会被视为无理取闹,高衍的愧疚会被我当成袒护。这样的后果只能是我们之间裂痕愈大。不需要许璧乔再次破坏,我们的堡垒就从内部攻破了。而借此机会,温柔可人的许小姐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可惜,她的真面目今日已经被彻底撞破了。她看着高衍嗫嚅嘴唇,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回头狠狠看我,眼里的寒芒像千万道银针直直扎来。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偶回来啦~~哈哈,一个星期不见,好想大家~~~嘿嘿所以多更了点,么么~挨个亲╭(╯3╰)╮ 我过了极其混乱的一个星期,大家过得都好吗? 发现自己不擅长写宅斗,下面的情节要推进很快了。许小姐可不是省油灯,她现在的斗的段位比当年已经高不少了~大家猜猜她下面会干吗? ☆、不可拒之人 春风刮过,陌野染绿,又是一年春来到。自寺里那件事过后,许璧乔就病倒了,我曾代表王府前去探望,她避而不见。待病情有好转,她就急匆匆离开随州回东海郡去了。 宇文璞似乎听闻了些传言,奔赴前线之前专程给我送来了信件,让我不要掉以轻心,继续提防许璧乔,言语之间暗示我赶紧生个孩子以稳固地位。 随着东部的战役越来越深入,郭氏依靠的广大富庶地区已经归到我方势力,高衍带大军逼近京城,与东线一起将包围圈缩小。 离开随州那天,我望着屋里熟悉的摆设,心里滋味百般,跟着高衍四处征战的这段时日,随州是住得最久的地方,好容易在这里已经有了家的感觉却又要离开,而且这一走,也许就不会再回来。那檀木画屏是我亲手画的,上面的诗词是高衍所题,屋角那个天青瓷瓶里曾经插过我采回来的梅花和茶花,里间的床见证了我们第一次真正对彼此交付身心,还有...... “我会着人照看屋子,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变。以后只要你想回来,我一定陪你。”高衍不知何时站到了屋门外。 我回头正对上他黑曜石般熠熠的眸子。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一走,将会一鼓作气攻入京城,随州这个临时的战时指挥中心不会再回来了。到那时自有一番天地,他的地位身份会变,我的也会变,在那个锦绣天阙里这样简单的生活将不复存在。 但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我心底叹了一声,随后过软转身走向他,将他右手掌摊开,然后十指交缠,与他相视一笑。未来面对的是什么?不管是是君临天下还是更险恶复杂的朝堂之争,我们都会携手一步步往前走。 沣阳是北境入关的重镇,攻入沣阳,再切断郭氏与东面的联系,京城就成了一座孤岛,到时郭氏便再也无力回天。温峻辰倒也骁勇善战,在他和宇文璞、齐颂的左中右翼夹击下,东部郭氏势力范围已经被分割得七零八落,被逐个击破,捷报不断传来。 景国北方和西面,大军在高衍带领下已经占领了沣阳等重镇,正向京城逼近。万里大地一片春回的青山碧草,然大片良田荒芜,百姓凄惨流离。高衍时常深夜辗转,我知道他的心里不好受,明显感觉得到他有意加快进攻的步伐,这一场战争,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这日上午,外头来报,有一个女人哭着喊着要见高衍,死活跪在营地外不愿意走。我让人把她赶走,但是她就是说什么都不愿走,甚至不惧怕拳打脚踢,一直跪到了傍晚。倒是没有士兵敢去调戏她,只是她一直跪在那里,影响不好。更何况高衍出征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过去的时候,离老远就看见大营门外,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女人俯首跪在地上。走近,才看清她身上有一道道泥印和鞋印,应该是被守卫屡次驱赶的缘故。 因为离得近,怕她有什么举动,沈敖上前将其捆住。我站在十步开外警惕地看着她。现在是特殊时期,即便对这样一个弱女子,我也不能流露太多的同情心,她的身份谁都说不清。 她挣扎着不让捆住,只尖利喊道:“我要见睿王爷!睿王爷!我要见睿王爷......” 这声音莫名地让我有一种熟悉感,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听过。我忍不住又往前走近几步。挣扎中她的脸露了出来,虽然覆着污泥,只余一双惊恐的眼睛,但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如缀!她还没有死! 她迎向我的目光,一瞬间便圆瞪双眼,嘴巴大张,死死盯着我。 营帐里烛光摇曳,白色的篷布反射着微弱的光线。沈敖和安安立在我两侧,如缀只随便吃了几口碗里的饭食。她脸上的污迹已经用清水洗净,其实她也是个清丽的女子,当年却一心想借着宇文小姐的容貌、身份攀高枝,易容这么多年,现如今不知为何终于愿意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 如缀喝了几口水,恢复了些镇定。皇宫真是一个磨练人的好地方,如今的如缀跟七年前的她相比,胆识早已大大长进。 她放下碗,郑重地理了理破烂的衣裙,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重重跪下,以额触地:“王妃,我今天来是想求你一件事。”她倒也不避讳营帐里的其他人,自顾自说道:“当年在皇宫是我下毒害了你。你恨我,就我杀了。千刀万剐还是凌迟处死,我都不怕。只求你和睿王放过皇上。”说完就开始不断地磕头。 她额头上很快被磕出一块血迹,我看不下去,让沈敖将其拉住,蹙眉对她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别作践自己。当年的事,我并没有怪你,如果不是你,我还逃离不了皇宫,没有那番经历,或者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如缀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恍然大悟,随即转为迷离:“你的选择是睿王,我早该知道当初你一心想出宫就是为了他。而我取代了你,选择了太子,落得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可是,我不后悔。”如缀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柔中带钢。 我轻轻勾唇一笑,却觉得这更像苦笑:“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当年的选择是为了什么,已没有必要和她解释。 如缀平静道:“一开始我只是想感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我拼命往上爬,终于从宝林爬回了良娣之位。我刻意模仿宇文小姐的一颦一笑,每天都戴着别人的面具都过着别人的生活。最初,太子的恩宠让我很幸福,但不知不觉间我却被太子的单纯善良打动,他不是一个明君,也不想做一个明君。你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郭氏那毒妇□□,他的无奈和痛苦,我都痛在心里。当我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时,我也开始了痛苦,我多想以自己真实的容颜获得他的宠爱,可是我害怕他知道真相就嫌弃我,嫌弃我的出身嫌弃我的模样......” “你可以得到的,只是你错过了。当年我和他相处不过一两月,接触也不过几次,他后来爱上的宇文良娣根本就是你,而不是我留给他的那些记忆幻影。只是你选择了那条路,就只能一直假装下去。” 如缀苦笑出声:“呵呵......你说的对,我要是早点和他说清楚多好,也不至于连累他后来为了保护我跟郭太后敌对。先皇驾崩的时候,太后揭穿我是假扮的,他为了保护我不惜与太后决裂,坚决要处死我,他想尽一切办法,终于用我会易容术的方法找他身边的宫女替我死了,而把我一直藏在身边。我成了他的宫女,看着他被郭太后安排娶亲,看着他和妃子欢好,看着他受人摆布,憔悴痛苦。 这种日子我真是受够了!虽然他拥着我说,总有一天会摆脱他母亲的控制,可哪有什么安稳日子,一转眼你们已经打过来了!他什么都没有,没有虚幻的权势,甚是没有宠爱一个人的自由,现在又将要丢掉性命。他真的太可怜的!王妃,我求求你!你劝劝睿王,攻进京后,不要伤害他,让他远走江湖,他不会有什么复仇之心的,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当皇帝!求你们放过他!求你们了......” 我的心突然被触动,一时酸楚很不是滋味。陷入爱情漩涡中的女人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她的柔情可以打动男人,这种痴情却打动了我。如缀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溜出了皇宫,从京城一路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只为了为她所爱的人求情,求一条生路。当今皇上也是一个可怜人,深宫之中只有这样一个必须躲躲藏藏的知心人,只能悄悄地相爱,安抚彼此不安的心灵。 “王妃,我知道自己不可饶恕,做过害你的事,我会以死向你谢罪的!皇上对我的好,我也只能以死来报。我只求你不计前嫌,替我向睿王求情,求他放皇上一条生路......”如缀说着突然痛苦地蹙眉,眼睛仍极其期盼地盯着我,“求他不要杀皇上,放他离开......过一个普通人的日子......这是他这辈子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如缀唇角突然溢出一道诡异的血色,然后软软倒下,双目仍然圆瞪。 如缀就这样死了,当年宇文韵玦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历经人事变迁,看破了权势和浮华,最终情愿为了爱牺牲自己。我交待人将她火化了,骨灰收起来装好,将来送还给她那个一辈子可怜的爱人。 三日后,大军凯旋而归。紧跟高衍身后,温峻辰也于当天下午来到了军营,他带的人马并不多,但气势凌厉,因为准确说,他是挟怒气而来。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哭哭啼啼的许璧乔从身后拽出,指责高衍对其妹妹不公,早在东海郡爆发瘟疫的时候,就跟许璧乔有过肌肤之亲,却因王妃悍妒,不愿意娶许璧乔为妻,甚至还将其赶回了东海郡。 一番说辞引得众人哗然,温峻辰突然的发难更让我和高衍都措手不及。我想过许璧乔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没想到她采取这样的方式回来,然而让我更想不到的还在后头。 许璧乔接下来居然幽怨地瞟了一眼高衍,然后死死拖住表兄温峻辰的衣袖:“表哥,你不要说了。我不要他负责!你要是再逼他,我就死在这里!”说着就去拔温峻辰腰上的剑,幸而被温峻辰及时按住了。 又是一番吵嚷,我看得有些烦躁,她做戏未免做得太过了。只不过还真有入戏的人,田先生即刻站出来为许璧乔鸣不平:“殿下,许小姐乃望族千金,与殿下甚是相配,更何况温将军为我大景立下汗马功劳,万万不可怠慢。” 温峻辰不屑冷哼一声,高衍不悦地蹙紧眉头,随后一直隐忍不发的他突然站起走到许璧乔面前:“许小姐,高某一向行事高明磊落,在东海郡绝没有对小姐做过不轨之事!如若不实,愿意自断一指,请许小姐行刑。”说着抽出长剑递给许璧乔。 许璧乔惊恐地后退半步,被温峻辰扶住。我望着高衍决绝的目光,心里一突,疾步走到高衍身边,一把夺过长剑:“王爷,万里河山还待你一统,岂可因为儿女私情伤了自己。”说完冷冷看着许璧乔,她眼中的柔软霎时隐去几分,两人的眼中激起一圈刀光剑意。 许璧乔将目光转向高衍,又变为一副哀婉的模样,高衍有些厌恶地撇开眼神不看她。不一会儿有压抑的低泣响起,那哭声正是从捂住嘴的许璧乔口中发出,她凄楚道:“我从没想过要和王妃争什么,王妃为何要一直敌视我?我的身份、我的家世不是不能够嫁给王爷,但是我什么都不奢望,只要和王爷有那么片刻的亲近,我此生也就满足了。可是,王爷,为何连你也要这样对我?” 温峻辰蹙眉怒视高衍,忍不住吼道:“殿下,你可还记得三十多年前,是谁把你从北境太子府的火海中救出?” 许璧乔拉住温峻辰,哭道:“表哥,你别说了!别说了!” 我头脑中轰然一响,三十多年前......这又怎么扯上了那段老黄历? 温峻辰将许璧乔稳稳扶住,愤然望向高衍:“殿下当然不会记得!因为当年遭受那场横祸之时,殿下尚在襁褓中。是璧乔的叔父许岩将军以命相救,将殿下与一婴孩调包,才把殿下救出了太子府,许岩将军一家随后被太宗借口诛杀。许氏剩下几房子孙深知大祸将至,都退出朝堂,隐姓埋名,数年之后仍被太宗派人秘密诛杀。我姑母预感不详,早前将璧乔托付到了我家,这才得以为许家留下一丝血脉。这么多年来,无父无母的璧乔过得怎样,可有人问过?” 温峻辰这一席话犹如扔下一颗重磅炸弹,我被震得头脑嗡嗡直响,在场的人也没有几个不被震惊得瞪大眼睛的,高衍眼中精光一闪,挺直的腰身微微晃了晃。 “表哥,你别说了,我不想为难王爷!这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且不说这些,即便有先帝赐婚那又怎样?”许璧乔边说边抹眼泪,用袖子遮住了半边脸。 先帝赐婚?我心头巨震,脑中的嗡嗡声更大,今天到底还有多少惊奇? 田先生面露惊喜,上前道:“若许小姐真是许岩将军之弟许淩太守的千金,确有赐婚一说!当年许氏一门深受先帝器重,先帝曾对许岩将军言及将来嫡孙娶妻必娶许氏女,许此诺时,老臣恰巧在侧,有幸见证,能为温将军和许小姐作证。” 世事如此奇妙,当年高祖皇帝高旻居然给还没有出世的孙儿定下了亲事,那时候高衍还没有出生,甚至许璧乔也是许家隐退多年才出世的,连指腹为婚都算不上,可关键是许家的救命之恩怎么能忘! 灵魂有一瞬间虚脱的错觉,眼前变得虚无,只有许璧乔那从凄楚中闪出的得意笑容尤其真切。我努力挺直脊梁,保持站立的姿势,我不想在许璧乔面前软弱,更不能在这种场合倒下。 高衍震惊地看着许璧乔,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一向是波澜不惊,我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大帐里一片静寂,也许是我双耳已经失聪。 “殿下今日若是不给一个说法!哼!如何向先帝交待?”温峻辰咬着牙狠狠道。 高衍定定立在帐中,惯常冷峻的脸侧对着我,痛苦地蹙眉,拢在袖中的拳头紧握,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救命之恩加上先帝指婚,他没有拒绝的理由,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不娶,是忘恩负义,更是违背先祖旨意。这对现在已经胜利在望的高衍意味着什么,我们都清楚。 春日的气温一下降到了冰点,我仿佛听到了心底结冰的声音,一瞬间周围空气冷得像是将人浸入北冰洋的海水中。 我听到一个声音说:“臣妾这就着人择良辰吉日,让王爷迎娶许小姐。”这声音冷静得让人害怕,不带一丝情绪,连悲哀都没有,而这声音居然出自我的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我好火大,本来小沐小赢了一局,现在又被扳回去了 娶还是不娶,妹纸们说嘛~ ☆、孽缘,爱恨 大帐内突然一片安静,高衍回头看我,眼中的不忍、不安、心痛和无奈纠结作一团,变为千丝万缕的痛苦,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凋落一地的心碎。 指甲深深扣入掌心,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自己继续保持这个端庄的姿势站着,直到脊背已经僵硬,笑容已经麻木。突然,听得身侧温峻辰一阵急呼,回头恰巧看见许璧乔软软倒下。 男人都回避了,许璧乔闭眼躺在床上,一副虚弱的模样,然而睫毛却轻轻扇动。我让安安等人退下,立在床边看着“昏迷”的许璧乔,“许小姐,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必再装了吧。” 睫毛扇动几下后,她睁开了眼睛,脸上并没有尴尬之意,反而笑得很自在:“找个单独跟王妃私下密谈的机会可真不容易,这次王爷没有在帘子外头了吧?”她说着轻松地坐了起来,“不过,我还真希望他此刻就在外头听着。” “原来许小姐还有很多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真是难为你了。可惜我没有兴趣听,你要是想讲给王爷听,那就自己去找他吧。”我淡淡一笑,转过身去。 “他是我的梦,是我从小种在心底的神。两年前,我告诉过你这句话。”许璧乔冷笑出声道。 我脚下步子一顿,这句话我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它太奇怪了。当年,顾梦瑗被华阴公主毁容的那天晚上,我偷偷潜入她房间想问清真相,她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此刻想来,难道她的话语果然暗含深意。 “顾梦瑗就是故梦圆。我娘留下书信告诉我,我是许氏女,我未来必然要嫁给那个叫高衍的男人,这是先帝定下的婚约,也将是我们许家的荣耀。”许璧乔细弱的声线里充满了坚定,“但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先帝嫡孙的身份,除了他的养父母齐王夫妇和许氏知道以外,再无外人知晓。他一天不亮明身份,我就一天不能光明正大地成为他的妻子。 在我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故事,他是我仰望的神。虽然远隔千里,可他早已在我心里。你信不信,他的从前,我比你了解得多得多!他还是齐王世子时所作的诗,我一首不落地誊抄下来,他投身行伍后的每一次征战,我都在遥远的东海郡为他默默祈祷。我能记住他所有大大小小胜利,你能吗?” 我一阵眩晕,心头一颤,她真的和高衍有这么难以诉清的情缘? 许璧乔顿了顿,继续道:“那年我已经十八岁了,上门提亲的人快要把温家的门槛踏断了,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但我清楚自己再也忍受不了这种遥遥的相思之苦了。不管他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夺回祖父的江山,有没有机会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公诸天下,我都不能再等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可以抛弃许氏女的身份,改名换姓。顾梦瑗,只不过是想圆一个故梦而已。这个故梦本来是可以圆的,可都是因为你!你就那样半死不活地吊着他的胃口,让他对你念念不忘,让我那么痛苦地活着,呵呵我真没觉得你有多好!” 许璧乔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全部道出,语气愈发急促,说完还微微地喘着气。我背对她而立,脚下如生根一番,想走也走不了。 这世界的因果纠结就是如此玄妙,许璧乔当年曾跟我说过:“他是我的梦,是我从小种在心底的神。我历尽艰险,不顾一切来到他身边,我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我要的是他的心!”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这牵扯半个世纪的恩怨是缘还是劫?这段情缘牵扯起来,我倒仿佛成了外人。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许璧乔展露一个笑颜:“可惜感情不是等价交换,你的付出并不是他应该爱你的理由。也许我确实没有你了解他的从前,但是我比你了解他的内心,了解现在的他。我和他彼此相爱,我是不会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他是你的梦,而他是我留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理由。这是比梦更实在的追求!”说完我不再管许璧乔有何反应,大步离开了营帐。 皓月千里,春风遍野 陌上芳菲尽第4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44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44部分阅读 越过那夜色下绵延起伏的山峦,仿佛可以看见百里之外的繁华京畿,那里有皇权,有不可一世的欲望,还将要有一位新的主人。 夜风席卷而过,引得树叶蔓草一阵婆娑,在这簌簌之声中有踩踏枝叶的脚步声靠近,我没有回头,依旧仰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一双臂膀坚定地将我从后抱住,狠狠勒住,仿佛想将我嵌进身体。坚实的身躯紧贴着我后背,温热的呼吸洒在颊侧,他的呼吸中带有某种压抑的情绪。连空气也抑郁得让人想要窒息,我只觉得再不做点什么,我就快要疯掉。这种情绪积攒到了一定极限,只有用尽全力的大叫才能宣泄,于是我真的这么做了。 高衍在身后死死勒住我,直到我叫喊得声嘶力竭,浑身都失去了力气,瘫软在他怀里。嘴角尝到了一丝咸涩的味道,我惊讶地触摸着脸上潮湿,然后将指尖沾染的泪滴放在月光下,亮亮的,像谁眼眸中转动的光华。 高衍蹙眉心痛地看着我,我对他一笑,然后拼命将脸上的泪痕抹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的头按入怀中,恳求般低声道:“别这样!别这样” 眼中有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我的手在他手里屈握成拳,头埋进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前,呜咽得像一只受伤委屈的小动物,可小动物也有利齿,唇碰触到他的衣襟,我张口隔着衣物狠狠咬向了他的胸肌,他的胸膛微微瑟缩,随即便不再动,任我下口咬去。 齿间酸痛,他仍然伫立不动,我拼尽全力一把将他推开,他没有防备,踉跄了两步,伸手过来拉我却被我躲开,他只能站在原地惊痛地看着我。 “别这样?那能怎样?我还能怎样!有一个女人站在我面前,明目张胆地跟我抢老公,我却只能端着王妃的臭架子,端庄僵硬地笑着,大度得体地谦让着!就像一个傻瓜,一个木偶!我恨这样的我,我为什么要妥协!为什么要退让!”我急喘了口气,心口的疼痛让我几乎难以再继续说下去,高衍蹙紧眉头,眼中的痛苦纠结在月色下闪烁,他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来扶我。 我退后两步,捂住心口恨恨道:“我恨死你,恨死这个鬼时空了!你说你只娶我一个人!你说过!你能做到吗?你根本做不到!我不要当什么王妃、皇后,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和爱我的人厮守到老,有那么难吗?嗯?你说,有那么难吗?”我边哭边笑,状若疯狂,脚无意间踢到草地上放置的罐子。那是一只酒罐,带出来到现在还没喝呢。 我弯腰抓起酒罐,朝高衍高高举起,然后灿然一笑:“来,庆祝你马上就可以享齐人之福!”说完举起酒罐,仰脖往口中倒。凉凉的液体顺着脖颈流进衣领,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这种感觉让我霎时畅快了不少。然而下一秒,手中一空,酒罐被高衍劈手夺过扔进草丛中,圆圆的罐子顺着山坡骨碌碌往下滚,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中。 抹了把脸上的潮湿,不知道是泪还是酒,衣襟也被酒泼湿了一大半,我蹙眉怒了:“你凭什么扔了我的酒?别以为你有世间所有的权力!我”我的下半句话被堵回喉间,不过一瞬,他已大步上前将我拥进怀中,用唇堵住了我的嘴,舌头灵活地搅进我口中,我想推开他,却敌不过他的力气。在他疯狂地汲取中不知谁的牙齿磕破了谁的唇,只感觉口中腥甜还带着泪水的苦涩。大手紧搂住我的腰和背,我开始时奋力的推拒最后演变为双臂绵软无力的攀附。 这个疯狂的吻持续了很久,他扣住我的后脑,像要将我吞吃入腹般,久久辗转吮吸。我始终没有闭眼,他的绝望和无助一丝不落地映在眸瞳中,唇舌纠缠间两个人的目光始终缭绕,那样直抵心间的目光,将彼此内心的恐惧和害怕看了个通透。 他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也会无助到无可奈何,也会害怕到绝望。他一点点将我脸上的泪水吻去。 “我为什么要爱上你,如果不爱,就不用受这种折磨”我痴痴开口,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问他。吻住我脸颊的唇突然停顿,他眸中笼上了一层不可置疑的坚决,“就算你不再爱我我也会爱你。”说完吻上我的额头。 我冷笑着摇头后退:“爱?爱又怎样?你不都还得娶那些女人,把你的感情分给她们?该死的!为什么就非得我来忍受这种痛苦?我不想爱了,我不爱了!不爱了!”我气恼地喊着,试图挣脱他往山下跑去,可他死死箍住我,两个人纠缠之间被不知什么藤蔓绊倒,一齐摔倒在地,往山坡上滚了几步。 后背和肩膀似乎被石头硌了几下,我咧嘴呼痛出声。高衍一股碌爬起,紧张地抱起我:“素华,你怎么样?” 微弱的烛火轻轻摇曳,营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他的手在我肩上涂着凉凉的药膏,轻轻地按摩着|岤位,那里大概已经青紫了吧。我闭眼不语,只想这样睡过去,至少睡着了就不会想起这些烦心事。 朦朦胧胧中,我等了好久,也没有发现他有上床睡觉的迹象,一睁眼,他居然怔怔坐在床边就那样看着我,目光柔暖。突然对上我睁开的眼睛,他有些诧异,微微错开目光。 “上来睡吧,你不困吗?”我闷闷出声。 他听话地脱了衣服躺上来,似乎犹豫了一下,试探着用手臂环住我的腰,而不是像往常那样果断地将我从后面环抱住。我心头一时涌起酸涩,转过身对着他,“你是想让我把这一生的眼泪流光吗?” 他深邃的眸中涌动着波澜,手臂一收就将我带入怀中:“我只怕有一天是你不要我,然后永远地离开。” 我无声地苦笑,我们这样的两个人,注定是一对冤家。我一次又一次的离开,让他害怕失去我,他一场又一场的考验,让我担心失去他。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那我也要做你生命中最美的旋律,让你永远铭记在心,永生不忘。”我轻声道。 他瞳孔骤缩,眼眸中像是点燃了一把火焰,抱住我一个翻转,顿时变成了他压制在上俯视我的姿态。四目相对,我凝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那里面像是深邃的海洋,浮动的深情如阳光下海浪的碎片。 我闭上眼,不想再看他的眼睛,可这一闭眼,不争气的泪水又顺着眼角溢出,他细细地吻上我的脸颊,这吻一路蔓延至嘴唇、耳畔和脖颈,有凉凉的液体落在脸侧。一睁眼,竟然看见烛光下他脸上隐约可见的两道晶亮痕迹。 我的泪和他的泪交融在一起,汇成苦涩的溪流。这条溪流点燃了彼此的爱火,我伸手抱住他的头,也吻上他的脸。不记得是谁先把衣物全部褪掉,这炽热而绝望的爱火既能把人的心融化,也能把人的心烧成寸灰。 听得他在我耳边一直喃喃语道:“对不起对不起”滚烫的肌肤相贴,他的手在我身上点燃着一簇簇火焰,我死死扣住他的肩膀和腰身,指甲陷入肌肉,他却愈发狂野地撞击,疯狂地进占。 “我要你说你也要我”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眼神迷离而清醒。 我感觉身心都已沸腾,但这句话听在耳中却是无比的清晰,我咬了咬唇,坚定道:“我要你的心还”下半句话被他的狠狠一记撞入掐断,他刻意放缓节奏,居然停住不再动作,深邃的黑眸近在咫尺,如有魔力般牢牢地吸引住我的目光。 仿佛从愉悦的云层跌落,激|情的突然缺失让我感觉空落落的,难耐地扭了扭,他蛊惑般出口:“继续,接着说。”说着故意轻轻抽动了两下。 我浑身一颤,“我要你的心还要你的人” 他似松了口气般,笑得很诱惑,然后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我几乎要招架不住,竟然发出自己听到都面红耳赤的呻吟声。他喘着粗气俯首到我耳畔,笃定道:“你要我,我也只要你!所以,我们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如果坚持下去,会怎样?沉溺在爱与欲的浪潮中,只听得见内心反反复复说着“不放弃”三个字。 几天后,大军开拔,高衍带着我一起离开,许璧乔想跟着一起走,被高衍以未嫁之身不便随行拒绝。看得出,高衍的冷淡和厌恶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她跟着高衍一直走到马旁,还是不死心:“我是不是未嫁之身,你比谁都清楚!为什么不带我去!带她去就好?那也没见她生出个一男半女来!” 高衍本来已经准备翻身上马,听得这话猛然回头,紧锁眉头看着许璧乔道:“就算你将来嫁过来,也别忘了应有的规矩,她是王妃,不是你能随口直呼的人!她的孩子不管什么时候出生,都是嫡子!” 我站在不远处,他们的对话不大不小,刚好能听得清楚。许璧乔满面涨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你你可以不把我放在心上,但是你真的忘了我们那个可怜的孩子” 高衍语声低沉,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正压抑着怒火:“你还敢提那个孩子!你当年亲自下手杀死自己骨肉的时候,你大概从没有想过他也是你的孩子,他只是你前进路上的工具,一个可以随时舍弃的工具。我真后悔曾经让你有过做母亲的权力!” 许璧乔顿时呆住,脸上挂着一滴泪珠怔怔望向高衍,风拂起她的茜红衣裙,她却如被定住般一动不动。 高衍不再看她,决绝转身,跨上马背。我又看了一眼许璧乔,并不觉得她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为了铲除情敌,她能对自己尚在腹中的孩子下手,心狠至此。 她一直目送大军离开,走出好远,还能看得见远处路口的那抹红色,孑孑独立在风中如一片红火的秋叶。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不好意思,更新晚了~这这这好久不写h,我发现自己退化了,不会写了(捂脸羞一个)于是纠结了好半天 其实我觉得许璧乔也有可怜的地方,她的信念是从小就植在心中的,爱一个人并没有错,只是她不择手段和攻于心计让人生厌。 ☆、千里佳期一夕休 许璧乔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始终在外人面前展露柔弱一面,博得众人同情,很多事情又有表哥替她出面,比如成亲一事。 这次围攻京城,许璧乔虽然没能跟来,但是温峻辰却已将娶他表妹之事提上了日程,高衍以正处于总攻的关键时期为由,暂不娶许璧乔,等将来攻入京城,成就大业再行嫁娶。 温峻辰却得寸进尺,提出既然许璧乔与高衍由先帝指婚,理应许璧乔为正妻。宇文璞不服,当场与温峻辰起了争执,高衍重申我随其南征北战,不能抛弃糟糠之妻,我的正妻地位不可撼动。温峻辰虽然对此极为不满,但也一时没有办法。 而许璧乔被我们甩落在后方安全地带,不见她整日无病呻吟的晃悠,心里舒坦多了,可谓眼不见心不烦。 绿暗红稀的晚春时节,就在高衍大军逼近京城之际,南方边境突传紧急军情:容国皇帝云铎亲率百万大军压境,跨过栾江,占领了西建、沧德等地! 此消息一传来,朝野皆惊,举国震动,现在的局势可谓内忧外患,先不谈京城中的保皇党和保郭党的争斗,还有几个不服高衍的高姓藩王蠢蠢欲动,目前的乱局,很多人都想从中渔利。而此刻,云铎居然亲率大军入侵。 高衍紧急拨出一部分人马,调派宇文璞赶往景国南方抵御容国大军入侵。 宇文璞在西建等苦战数日,因兵力有限,鏖战甚艰。急需兵力补充,可如果再从东线和围困京城的军队中再抽调一部分紧急奔赴南方,无疑会给郭氏以喘息之机,郭氏与其东部大本营的联系一旦恢复,战争将持续更久。京城攻坚战本来就是最难的一场战役,怎么可以在这种紧急关头出状况? 高衍思虑再三,又派崔放带领十万大军增援宇文璞。然而,情况比我们想象的都还要糟糕,南方的军队不知为何军情遭到泄露,节节失利,容国人已经打到了栾江的支流——沧河边上。 高衍已经很多天没有睡一个好觉了,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又帮不了他什么大忙,只能尽自己的一点力量帮他分忧。平时在军营里就着简单的布裙,也不是脂粉,帮着管理调配一下粮草。 这天下午,突然有客到访,侍卫说是一位年轻男子,但入帐一看,分明是扮作男装的许璧乔,她一进门就焦急搜寻高衍的身影,看到正站在桌前看地图的高衍,脸上顿时绽放了如花的笑容,蹦跳着上前想将高衍抱住。 高衍反应极快,迅速伸手架住她的胳膊移开,然后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拉开与许璧乔的距离,淡淡道:“前线兵荒马乱,许小姐为何不待在后方?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让我怎么跟令兄交待?” 许璧乔撅嘴娇嗔道:“你只担心怎么和我表哥交待?难道你就不担心我?我可是你的未婚妻!我来陪陪你有什么错?” 高衍看向站在一旁的我,温柔一笑:“我自有王妃照顾,王妃贤良,万事周全。许小姐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这就派人将小姐送回去。” 许璧乔收起方才的小女儿姿态,严肃几分:“王爷,我这次来,可是事关你的千秋大业,你真的要急着赶我走?” 高衍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控制住情绪:“许小姐言重,小姐医术确实高明,可沙场征战之事,还是不劳小姐费神了。” 许璧乔意味深长地扬眉:“我当然不能上阵打仗,可如果我说我查出了军中的j细” 我和高衍有些惊讶地对视一眼,高衍微蹙眉头,淡然道:“此事正在调查之中,许小姐从何知晓这些?” 许璧乔得意地笑了笑:“我从哪里知道并不重要,我查出的事实才是关键!王爷,这个人隐藏得极深,我想要你召集所有将领和谋士,当着众人的面,我自会说明。” 高衍冷下脸静静看她:“许小姐,此事事关重大,关系人心,可非儿戏。” 许璧乔又是自信一笑:“我要不是查得万无一失,怎么冒然跑来揭穿?这个j细在军中多一天,我们的处境就多一分危险。请王爷三思。”说完向我投来一瞥。要召集所有人,是为了防止j细逃脱,可是为什么她看向我那一瞥里竟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宽阔的主帐中,武将和谋士分列两旁,我站在高衍身旁,一身布裙不施脂粉倒也不显和这战争的氛围有什么不合,许璧乔立在中央,命人将一个男子带上。 那个男子身材健硕,虽只着一身粗布衣,但却有一种练武之人的独特气质。他抬眼看我,眼里闪过一线精光,随即朝许璧乔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 许璧乔了然颔首,正色道:“王妃,请问你可有一枚红晶石吊坠?据说王妃的那枚吊坠是随时不离身的,现在应该就戴在王妃身上吧。不知可否取出一示?” 我暗暗一惊,她怎么知道我又一枚红色吊坠?此刻提起又是何意?高衍警觉地看向许璧乔,然后回头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对许璧乔一笑:“抱歉,此乃我私人之物,不便当众展示。” 许璧乔轻笑出声:“呵呵王妃当然不便展示,因为那枚吊坠里面有你亲生父母的两滴血,只有带在你身上才会显出鲜红的颜色,否则那块晶石是蓝色的,我说的对吗?而王妃的亲生父母是谁,王妃敢大声说出来吗?” 如一柄大锤重重击在心头。许璧乔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根插入心底的利刺,将从前的隐秘一一挑破,这本是我和高衍极力隐瞒的事实,她是从何而知? “放肆!”高衍突然拍案而起,许璧乔被吓了一跳,但毫不畏惧地迎向高衍的目光。高衍眉头紧蹙,定定盯着她,深呼一口气:“许小姐!王妃乃镇国公宇文将军三女,其父母之名讳岂是可以随便直呼,此举是为大不敬!许小姐今日若是为了言此,我看不必再议!” “王爷~”许璧乔拖长调子撒娇,随即狠狠瞪我,正色道:“王爷不要被她蒙蔽了,她根本不是宇文三小姐!她是容国人,是容国顺亲王的亲生女儿—平岚郡主云素华!” 像一颗水珠滴进滚烫的油锅,许璧乔这句话让所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营帐里安静片刻后起了一阵躁动。 容国郡主云素华我脑中反复回荡着这几个字,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面上努力维持的平静再也绷不住。 高衍上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冷冷斥道:“简直一派胡言!许小姐,你如此污蔑王妃,究竟为何?王妃与本王相濡以沫已久,携手征战千里,乃贤良淑德之典范!你如此目无纲纪地污蔑,罪责之大不容再忍!”高衍压着沉沉怒火看向许璧乔。 一直冷脸立在一旁的田先生刚站出来想说话,高衍便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转而继续对许璧乔道:“念在许氏先祖恩情之上,本王免去你责罚。来人!送许小姐回帐休息!” 许璧乔并不接这个台阶,而是倔强道:“慢着!我今天带来了证人,王妃是不是容国郡主,问一问便知!”说着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个男子,“你把跟我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大声说一遍!” “是,多谢小姐不杀之恩。”地上的男子对许璧乔俯首,然后抬头看我,“她确实是容国的平岚郡主。我小人曾经在皇宫中见过她,当日顺亲王大殿认亲,小人为殿前侍卫,曾见过她身上那枚吊坠,那就是证据。不信,小姐可以解下来一试。”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许璧乔得意一笑:“说,谁派你来的?” “皇上哦不,是云云铎,他派小人和同僚来景国找郡主,想办法和郡主取得联系,前些日子的情报,南征大军的兵力和部署,也是是郡主提供的” 惊诧、怀疑、不解的目光纷纷向我射来,让我几乎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这一切太过突然,我头脑一时发懵,不知从何解释起。就像是一个早就结痂成疤痕的地方再次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平岚郡主云素华的往事和如今的我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然而当那些纷扰的过往铺天盖地袭来时,我却感觉快要窒息。 “许小姐,你说过说完就放我走,小人若能从此回家伺候高堂,定永生不忘小姐恩情!”那男人俯首向许璧乔,以额触地。 许璧乔满意点头:“你已经‘死’了,我保证容国人追查不到你。”许璧乔话音匍落,随即响起了她的尖叫。就在众人还都没有回过神的时候,高衍已大步上前,拔出佩剑一挥,银光闪过,刚才还俯首向许璧乔的那颗头颅悄然落地。 许璧乔捂眼尖叫着躲开,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血溅上衣摆。 “如此轻易吐露秘密的线人,怎会是真正的细作?大敌当前,诸位务必要警惕施离间之计!此人所言所语,分明是栽赃陷害!既然如此,留他何用?”高衍冷冷道,“许小姐还是太容易轻信恶人了。” 营帐里一片安静,田先生冷眼看着这一切,抬头看向我的目光闪过一丝丝怀疑和敌意。 夏季将至,这京郊的山野,万物并没有受到驻扎在这里军队的影响,山花依旧烂漫,夜晚的唧唧虫鸣依旧格外清晰。 我握着那枚吊坠坐在烛光下,看着走进来的高衍,有些沮丧道:“毁了它吧!用你的剑。我用匕首劈过,它太硬了。” 高衍淡淡忧伤地一笑,他很少这种表情,此刻倒像是有些无奈。他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拿过那颗红晶石,看着它渐渐变成蓝色,然后将其举在烛火前:“父母之恩,天高地厚。这里面的两滴血与你身体里的血液相同,既是你生身父母留给你的,岂能毁了?” “可留着它,迟早会惹来大麻烦。” “大麻烦已经来了!”高衍将那块吊坠放还到我手中,“这块证明你身份的吊坠是小事,我最担心的是,许璧乔如何得知这些,还有云铎的殿前侍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心头一紧,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想来想去,只能这样解释:他上次派来的金风等人没有回去,他再次派来了曾经见过我的殿前侍卫到景国找寻。 “恐怕这一切没那么简单。”高衍听完我的分析,淡淡地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好了,不提这些了。来,我们找个好地方帮你把这宝贝藏起来。”说着拉起我往外面走去。 这场危机引起的风波表面上虽然渐渐平息,可关于我是敌国郡主的传言已经传遍了军营上下,这个震撼惊人的消息几乎是以光速进行传播的。 南方的战局依然严峻,崔放带去的援军配合宇文璞的反攻,虽一定程度上抵挡了容国人的入侵,但离将他们赶回去却还差得远。京中的郭氏见情况有逆转趋势,又拉拢了一批原本动摇不定的朝臣,再度召集人马,于几天之内在京城周边部署了重兵,形势愈发不利。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高衍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居然又出了状况。 高衍拂袖怒道:“田先生,枉我一直尊你为师,敬重你,不想如今连你也这么糊涂!王妃怎么会是j细?这种谣言日后不得再传。如有犯者,无论官衔军职,一律五十军棍处置!” 田先生躬身向高衍,痛心疾首道:“殿下!为人君者必先明明德,再者必善听忠言。王妃通敌罪证已在眼前,殿下却仍一味包庇!老臣孰不能再忍!臣一死不足以惜,只唯恐辜负了先帝和故太子圣望,有这妇人在一日,我大景的社稷江山就一日危险啊!殿下......殿下今日不做出决断,臣等便在此长跪不起。” 高衍面上泛起一层冷峻的颜色,眸中却是决绝的肯定与坚持,他撑在桌上的大掌死死抠住桌面,骨节泛白,青筋暴起。 我看着这一切,脊背一阵阵地发凉。今天傍晚,一只宝蓝色的鸟飞入军营,准确地落在我肩头。准确地说,那是一只极乐鸟。当它用啄耳垂的方式跟我打招呼时,我就认出了它是樱桃。几乎同时,我看见了它腿上捆着的那卷纸。心底一突,下意识想到它可能会带来麻烦!急忙赶它走,可它死活不走,只是绕着圈圈飞,我只得捉住它往营帐里带。 说来也巧,正在此时,来找高衍商议事情的田先生和一帮同僚突然出现,樱桃受惊欲飞走,当然,它没有走成,因为它被箭射了下来,而它腿上的那卷图纸俨然成了我通敌的罪证。一切如此偶然,又如此巧合。 夜深了,营帐里烛光昏黄,我坐在大帐离间,外头很安静,如果不是知晓方才那番情况,简直难以想象现在外面还跪着田先生和几位幕僚,而高衍则定定坐在桌前。我猜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想,这件事总必须有个了结,这么跪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一片诡异的安静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高喊:“报!八百里急报!八百里急报!”这声音随即急速地闯入帐中,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气氛。 “启禀王爷,西建急报!五月十八,容军炸毁平安堰,洪水泛滥,崔将军战死,十万大军大半淹没,余下之人已无御敌之力,宇文将军孤军奋战,情势危急......” 来人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进去,脑中嗡的一响,浑身的血液全都涌头顶,等我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起来冲到了外间,我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一身泥污与汗水的报信军士,然后将目光移向高衍。 高衍定定站在帐中,脸色严峻的可怕,虽然他依旧冷静地站着,但是我们都清楚,情况很糟糕,非常糟糕。 “我可以解释这是为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双纤纤玉手将帐帘掀起,许璧乔昂首走进来,对高衍恭敬行礼,随即道,“容国人如果不知道平安堰的构造,怎么能够首先选择炸毁起分洪作用的鱼嘴,让洪水灌入营地?所以,一定是有人把平安堰的构造图泄露给了容国人。对吗?素华姑娘?或者我还是应该叫你王妃?”许璧乔缓缓举手,直指向我。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目前情况虽然糟糕,但是我们要相信前途是光明的啊,光明的~~~ 另,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哈哈不管现实怎么样,希望我们都能拥有一点像孩子一样简单快乐的心态,也许这样能让生活能更开心幸福一些 ☆、谁将一女轻天下 “诸位看清楚了,站在我们眼前这位睿王妃,根本就是容国的平岚郡主云素华!两年前,本应嫁人的她诈死,实是有了新的任务,就是到景国来,潜伏于睿王殿□边。当年,她化名为沐素华,以一个花奴的身份接近了王爷,获取了王爷的信任和宠爱,平安堰就是她参与设计的!”许璧乔像是事先演习过一般,口齿流利,叙事圆满。 “此事已经非常清楚了。”田先生肯定地望着高衍,指了指桌上那具僵硬的极乐鸟尸体说道,“极乐鸟天生敏锐,不管主人身在何处,都能找寻得到,是极佳报信之物。它腿上捆有的书信足以证明,王妃就是泄密之人!请殿下严惩!” “请殿下严惩!”满帐的人都跪了下去。 我极力抑制住浑身颤抖,攥紧双手拢在袖中,郑重道:“田先生,许小姐,你们说我是j细。那我只问一句:嫁人从夫,我既已嫁与王爷,打定与他白首同心之意,为何要私通敌国,这样做岂不是害己害人?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是区区一只极乐鸟和几句谁都可以写的话,就能给我定了通敌的罪名!未免太过牵强!” “一点都不牵强!”许璧乔底气十足地反驳,“因为素华姑娘你的心根本就另有所属,当年,容国皇帝将你赐婚给五皇子云枫,你不愿意,想跟你喜欢之人——如今的容国皇帝云铎在一起,为了他,你甘愿到景国来做j细,隐忍多年。睿王殿下心地纯良,居然被你一直蒙骗!” 我震惊无比,许璧乔她从何知道那么多的隐秘的往事,只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不可能这幕后到底都有谁? “你说不出话了吧?”许璧乔得意一笑,“因为这就是事实!” “够了!”高衍骤然出声,铿锵之声仿佛在帐中回响,他的脸冷峻异常,黑曜石般的眸中沉静无波,又仿佛蕴着滔天巨浪。 田先生坚定地看着高衍,俯身以额触地,跪了一地的谋士也纷纷效仿。 我的心慢慢变凉,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点希冀。如今,我已是百口莫辩,但是高衍知道,他知道一切,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他也依然会相信我! “请殿下严惩j细!”又从帐外迈入几人,一双双闪着仇恨的眼睛犹如把把剜人心的尖刀。他们是跟随高衍多年的将领,是崔放的袍泽,与其一同沙场浴血,如今崔放却被我这个“j细”出卖情报害死,还枉死了十万大军,我的“罪责”足以让所有人仇恨。 愈来愈多的人涌入,最后连帐外的士兵都已跪下。严惩j细的呼声渐渐散开,最后变为声势浩大的齐声高呼,响彻夜空。 一身玄黑骑服的高衍立在营帐中,犹如天神般伫立,俨然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他缓慢而艰难地回头看我,眸中包含了一切的愤怒与悲伤,还有那些深情与无奈,所有的这一切,我都能看懂。 我对他莞尔一笑,颔首。 他定定凝望着我的眼,半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似雷霆响在耳畔:“将王妃关入单独营帐,任何人不得接近!” 一种猜中的了然和失落的彷徨同时袭向心头,海啸般的冲击让我有一瞬间的灵魂虚脱,身体也木然了,不能微笑或者迈步,连悲伤的表情都做不出。高衍眉头紧蹙,下意识朝我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来扶我。 不知为何,一刹那间力气又回来了,我倒退半步,缓缓朝他福身行礼,什么都没有说,然后举步离开。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我走得很稳,甚至没有晃动,人就是这样,当真正面对打击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坚强。 夏方至春已残,在这个营帐里已经三天了,高衍从没来看过我。虽然失望难过,但是我不怪他。因为,如果我是他,坐在他现在这个位置,我也会这么做。当前局势内忧外患,若不稳定军心,随时可能哗变,无论是攻入京城还是反击容国,一切都是空话。 他虽没有明说,但我现在的状况等同于软禁。没有审问,因为根本不需要,以田先生为首的幕僚集团和温峻辰、许璧乔等人早就给我定了罪。现在已不在让高衍承认我是j细那一地步,他们是在叫嚣着要让高衍惩治我。 怎么惩治?听听外头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就知道了。 “处死j细!为崔将军报仇!为枉死的弟兄报仇!” 山呼海啸也不过如此,处死我?一盘棋下到这一步,许璧乔可以说已经胜利在望了吧。 “王妃”有人掀开帐帘,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我抬头,正对上安安哭得红肿的眼睛,她手中的食盒猛然落地,她几乎是扑到我面前,不可置信地望着我:“王妃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摇头一笑:“别叫我王妃了,我已经不是了不如像从前一样,你还是叫我素华姐姐吧。” “素华姐姐”安安怔怔抬头,又忍不住埋头到我裙裾上,这一哭就忍不住了,几乎是嚎啕大哭。 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抚着她的长发交待道:“安安,沈敖是个好人,你以后跟着他好好过日子,他跟随王爷多年,王爷不会怠慢你们的,但你也要提醒他小心,伴君如伴虎,过往的一些事特别关于我的,你们二人一定要守口如瓶,免得将来惹祸上身” 安安猛然抬头看我,脸上是纵横交错的泪痕,只是摇头:“不会的,王妃,王爷不会杀你的你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怎么舍得杀你就是他让我带话给你,说他正在拖延时间想办法救你,让你千万要等他!” 我轻笑:“傻丫头!皇图霸业就在眼前,他没有选择。就算他一个人想放弃,别人也不会允许,一路走到现在,太多的人有太多的付出,从30多年前那些忠于高祖皇帝的臣子开始,到现在王爷身边的每一个人,多少流血牺牲,所有的代价和谋划,不可能为了一个我而停下来。” 安安似懂非懂地怔怔看我:“可你根本不是j细!如果如果宇文将军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帮你说话,想办法救你的!” “错!我正好是庆幸他不在。如果他在,情况更坏。”我摇头,“看来温家的野心不小,搞不好会成第二个郭氏,要不是现在宇文璞正在抵御容国入侵的前线,一定会被我这个妹妹连累成通敌罪人。” “许璧乔!一定是她害的你!”安安恨恨道,“王爷现在根本就是厌恶极了她,她还想怎么样!” “嘘!这话以后不要说了!”我打断她,示意她小声,“她日后要成了你的主子,你可要知道怎么做。别哭了,我都不哭了” 安安是高衍派来的,高衍知道我最近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特意请人做了几样我喜欢吃的东西送来。我望着那些食物,心里一阵苦涩。我曾经说过,将来等安定下来,要学做菜给他吃,现在看来,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安安前脚刚走,就又有人进来了。我自嘲一笑,是不是我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刻了,一个个都来离别赠言。 来人并不是高衍,是精心打扮过的许璧乔,牙色长裙外罩玫红短襦,更衬得她服色莹白,面若桃李。 她看着我面前的那些菜肴,笑道:“王妃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这么好的菜都难以下咽吗?王爷让我来代表他送送你,他是不会见你了。呵呵被你毁了万世基业可不值。” 我冷冷瞟了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许小姐现在就来验收胜利果实,未免太早了点,我还没死呢。就算我死了,也会看着将来许小姐如何一步步走进自己布的迷局中。” 许璧乔将我的直奔主题理解为嫉妒,欢快地笑了:“我早跟你说过,他是我的。你偏不信!这不,我们才不过几个回合,你就败下阵去,如今连性命都快没有了,拿什么和我斗?” 我觉得很好笑,这么想着就笑出声来,许璧乔的脸色微微变了,还是故作轻松道:“你就赶紧笑吧,趁现在还有机会笑,少拿什么鬼神来吓唬我。” “许璧乔,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果你以为自己最大的对手是我,那就错了。即便没有了我,他也不会再爱你了,永远不会!他只会憎恶你,厌弃你,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只会让人感到无比地恶心!你什么都得不到,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许璧乔被我戳中软肋,徒然怒了,一双细长美目有些扭曲地大睁:“你!你是嫉妒我!我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他那么喜欢过我,如果没有你,我一定能重新夺回他的心!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日后,我会是皇后,我的孩子是未来的储君!而你,你不过是一坯黄土而已!” “难道你不会成一坯黄土吗?”我冷笑道,“只怕你到时候的结局还不如郭太后。” 许璧乔狠狠咬了咬牙,压下怒火,挤出一个复杂的笑意:“其实,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还不知道吧,这是刚刚收到的消息。也许你不用死了,你的老情人来救你了。” 心头被狠狠一击,我猛然抬头:“什么?你说谁” 许璧乔很满意我的震惊,脸上迅速恢复了淡定的神色:“就在一个时辰前,云铎派使者送来一封信,信中承认你确实是他所派j细,乃容国顺亲王的亲女平岚郡主,你在景国潜伏多年,吃了很多苦头,是容国的大功臣。得知你将被处死,他于心不忍,甘愿交还侵占的城池,退出景国,条件只有一个——换回平岚郡主。” 脑中一片轰鸣,像是被雷击中,眼前甚至闪过一些虚白的画面。云铎 陌上芳菲尽第4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45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45部分阅读 铎他遣使来承认我就是j细,还愿意用城池换回我?这多少有些交换战俘的味道。可为什么,我觉得这一切极其虚幻,像是在听一个跟自己无关的故事。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诡异,我原本以为自己能掌控命运,可到头来才发现,很多事情,早就在我的理解之外。 “许小姐,王爷得知你私闯营帐,命属下请小姐即刻离开!”门口的守卫突然掀帘进入,对许璧乔严肃道。 原来,许璧乔是闯进来的,但她丝毫没有被戳穿的难堪,冲守卫厉声喝道,“我知道了!”然后对我笑着扬了扬眉:“素华姑娘,后会有期了。我想我们不用等太久就会再见面。刑场上,我会去送你,去容国的大道上,我也会去送你。” 不知一下午是怎么过去的,浑浑噩噩已经到了晚上。面前的饭菜一点没动,可我丝毫不觉得饿。 外头依旧是一浪高过一浪的严惩j细呼声,直把人鼓耳膜震得发痛。我原本以为,死已经是最坏的结局,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一个转折——云铎以这种意外的方式突然出现。 高衍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顺应众意处死我,以告慰南方枉死的将士,安抚军心,重新凝聚人心。二是将我这个“j细”送回容国,交到云铎手上,容国人依约退兵,南方之困一解,高衍便可集中兵力,围攻京城。 再没第三条路。 夜深了,明天大概是个阴天,月色朦胧。营帐里没有点蜡烛,我静静坐在黑暗中,脚边有一只金色花纹隐隐闪烁的小蟋蟀,它很友好地在我脚旁边跳了几下,匍匐在草间瞿瞿歌唱。谁说过要夜夜拥我入睡,而如今,居然只有这样一只小蛐蛐在陪伴我。 回想来到这个时空的七年,不禁感叹光阴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七年时间,白驹过隙,从最初追求自由和无拘无束的我,到现在为了某一人可以豁出一切,走过了一个多么艰难的历程。然而,这一切就要戛然而止了吗? 突然,帐外传来两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人倒在地上,还有一人的低咽和刀剑出鞘的声响。我刚警觉地站起,一道黑影便快速地闪了进来,他疾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捂住我的嘴,然后将我往背上一甩,背好便飞速往帐外飞奔。 他对整个军营的布局非常熟悉,带着我左突右绕,奇迹般地没有被守卫发现。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跃出大营栅栏那一刻。面对围上来的军士,刀光剑影间,他一剑砍断了栅栏,吹响一声唿哨,暗夜之中奔来一匹毛色如黑绸善良的战马。黑衣人将我扔上马背,自己随即跃上,那马驮着我们从那道裂缝中飞跃出去。 这一跃,马腾空跃起那一瞬间的感觉,恍然间让我忆起多年前的芳华园的那一幕,有一人救我狮口脱险后,带着我于树顶御风而行,一样的洒脱和自在。 他抱住我匍匐在马背上,耳畔是呼呼划过的羽箭声,就像死亡的号角,但我一点都不害怕了,背后那人温暖而宽厚的怀抱像是一道铜墙铁壁将我护住。 不知策马狂奔了多久,铁箭破空的声音渐渐少了,直到四周变为一片寂静。茫茫夜色中,我们骑在马上没有方向地奔跑着,耳边惟留马蹄踏在夜色下的嗒嗒回响,寂寥而急促。 身后那人只是牢牢圈住我,一刻不停地催马前行,两人都没有说话。天涯苍茫,天地浩阔,总有可以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事情到现在,大家应该都觉得很明了了吧,许璧乔知道那么多往事的原因 是不是偶写得太糟糕了,这点击咋呈一段一段的不规则状递减,还好偶有一颗磨硬了的心,坚持到底的说! ☆、天涯静处无征战 这匹马耐力和速度都是上乘,跑了一整夜,当它浑身汗湿的时候,青云密布的天际终于现出一线曦光,万道金光冲破云层的阻碍,挥洒在宽广山河间。我看清面前是一片山地,高大葱郁的松树和桦树生长在山间。 太阳渐渐升高,天空湛蓝,晨风中飘散着花草和自由的气息,马蹄惊起一群在树上鸣唱的飞鸟,远远看见绿草如茵的山脚有一处村落。 身后一直紧紧抱住的人扯紧缰绳勒住马,□的黑马喘着粗气,微微耷拉下脑袋,放慢了脚步。我缓缓回头,毫无意外地对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那里面映着最美丽的朝霞,还有最动人的情意。 我们彼此凝望着,相视一笑。这一笑却让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刹那间汹涌而出,要说的话太多,却又似乎不知从何说起。他理了理我被风吹散的长发,眼波澄澈,笑意暖暖。 昨晚从黑衣人进帐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谁,自己爱人的气息我怎么会感觉不出呢?即便蒙住眼睛,失去嗅觉,也还能感受得到他熟悉的体温。 “你”我揪紧眉头,哽咽着开口。 他放开缰绳,将我圈在怀中,低头在我额头印上一吻,背对灿烂的朝阳,笑容欢欣,语声笃定:“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千万种情绪冲击在心头,我无声地张了张口,再说不出什么,只能紧紧抱住他。我想说的他都了然于心,深邃的黑眸波光流转,他的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听到世界上最沉悦的声音:“从此以后,世间没有了高衍,只有一个叫高廷绪的男人和他的妻子。” 世间之大,总有可以容下我们的地方。 山坡上绿草如茵,已经有早起的农人赶着牛羊往林间走去,高衍下了马,顺着通往村庄的那条土路牵马前行,路边开满了粉色的格桑花,宁静美好。 迎面走来一个农人模样的和善老伯,高衍上前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在寻找到合适住所之前可不可以先暂住几日。那老伯一身简陋的粗麻衣,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遍布皱纹,将我们上下打量一番后,咧嘴淳朴一笑:“看二位不像是寻常百姓,莫非是大户人家逃婚出来?” 我不得不惊叹于这老伯看人的眼光,我和高衍都穿着寻常布衣,这都能被他看出些端倪?我和高衍相视一笑,高衍点头道:“算是吧!我们二人以后就打算长住在此了,想选块地建所房子。” 老伯爽朗一笑:“二位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别找住处了,如果不嫌弃,就跟我来吧。那地方虽说简陋一些,但修一修总比你们自己动手盖来得快。” 那老伯把我们带入林间,叶影斑驳,鸟鸣幽幽,脚下厚厚的腐叶松软,往前走,居然听见水鸟悠长的叫声在不远处回响。当走到树林尽头时,我忍不住深深倒吸了口气。 眼前碧波万顷,白鹭从烟波浩渺的水面掠过,澄澈的水面倒映湛蓝天空,仿佛可以一眼看到深深的湖底,湖水呈数种颜色,依次从最边上的浅蓝到浅绿,最后到遥远湖心的墨绿幽深。岸边是笔直高大的松树,树脚开满了丛丛紫色和黄|色的鸢尾,晃眼一看像是千万只蝴蝶栖息林间。 老伯见我们二人惊叹的表情,笑道:“这湖呀,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代桐花村人,后生们都在这打渔,家里的老人才去山上放羊。”边说便带我们沿岸前行。 我没想到湖边除了那些红松,居然还有其他植被——竹子。老伯把我们带到距离湖边不远的一片茂盛的竹林,其间有一座破败的竹屋。老伯解释说这片竹林是个很早隐居于此的一个世外高人所种,很多年过去了,这片竹林也愈发长得茂盛。竹屋则是他年轻时在湖边打渔时的居所,现在老了不再打渔也就废弃了。 我惊喜不已,在我看来,这个叫桐花村的地方简直就是如世外桃源一般的仙境,有山有水还有这间小竹屋。我和高衍连声感谢他老人家,那老伯乐呵呵一笑,交待我们既然长住于此,以后有什么事就到村东头找他,还跟我们说了一番附近的风土人情。照他这么说,我们现在其实是在景国的西边,原来我们昨晚是一路向西行的。但在哪里都无所谓了,不管在何处,我身边都有那个人一直陪伴。 我和高衍谢绝了老伯的帮忙,自己动手修葺竹屋,这间竹屋隐藏在密林深处,很少被风吹日晒,保存完好,除了屋顶被覆满的落叶压塌以外,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高衍去附近找来些结实的藤条,将墙壁和屋顶重新捆弄了一番。我把里外仔细收捡打扫了一番,将屋里原本就有的一张简陋额藤条床和藤条桌椅擦洗干净,摆放好后,居然有了点家的味道。 正午时分,那老伯还专程来给我们送了馒头,老远就听见他爽朗的笑声,他笑道就担心我们会饿肚子。高衍从怀里掏出银两给他,他却连连摆手,说什么都不要,最后干脆板起脸来严肃道:“虽说二位是大户人家出身,可也别小看了我们桐花村的人。我是看你们逃婚而来,无依无靠。这位公子又与我家小儿年纪相仿,才不忍心看你们受苦。” 我笑道:“老伯这么乐善好施,儿子也一定很孝顺,一家人肯定过得幸福和睦。” 老伯听后却神色一颓,长长地哀叹了一声:“早就家不像家了,这几年打仗打的,小儿被抓去当兵了,两年多没归家,也不知道死是活。老婆子是生生把眼睛哭瞎了,儿媳在家也整日以泪洗面。唉!这日子” 口中的玉米馒头顿时变得难以下咽,高衍的脸色骤然变了,他蹙紧眉头,低头不再说话。没想到桐花村这么一个宁静如世外桃源般的偏僻小村庄也难逃战祸殃及,我急忙转移话题,向老伯打听起附近有没有什么城镇集市,好去买些家用的物品。 老伯说对岸就有一个镇子,划船过去要快一些。我们又絮絮地聊了一些,吃完了饭,我和高衍将老伯送出竹林,一路往村里走去。 老伯的家在村东头山坡脚,两间简陋的小土屋,篱笆围做院墙。一个年轻女子本正在井边取水,见到有外人来急忙扔了桶躲进了屋里。老伯笑着招呼坐在院中枣树下的老妇人,说是有客人来了,就是今天跟她说过的那位公子和小姐。 那老妇人摸索着椅边靠着的拐杖,抖抖索索要站起来却脚下一软,我和高衍一齐上前搀住她,那老妇人茫然地睁着无光的眼睛,咧着瘪下嘴笑了笑,嘴里念叨着说我们都是好人,一定有好报。 她的话说得我心里极不是滋味,我们是好人高衍一直笑着看她,弯腰搀扶那老妇人进屋,趁老伯不注意,掏出自己怀中的钱袋,将全部银两都抖落堆放到屋角柜子下,我默契地替他挡住了老伯的视线。 老妇人拉着我们的手,絮絮叨叨地讲起了自己的儿子,想到那青年现在也许已经是沧河边上一具白骨,我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老妇人又吩咐儿媳将洗干净的床单送我们一条,一再强调是儿子结婚时缝的,统共没用过几次,洗得很干净。 我笑着接受了,但心里难过得想要掉眼泪,坐了一会儿,便以还要修葺竹屋为由告辞了。回去的路上,两人牵手边走边看路边风景,刚才那偷偷放下的银两,让我的心稍微宽慰了些,虽然知道那根本解决不了什么。 我们都刻意压下愧疚伤感的情绪,气氛有些冷清。高衍从路边摘了些格桑花,编了个粉红的花环递给我,我对他一笑,想把花环往他头上放,他躲来躲去,我便追着他绕树跑,林间一时回响起两人的欢笑。 “你别跑!”我绕着树转了一个圈,不期撞入没有按原来方向跑的高衍怀里,他抱着我,低头看着喘笑不止的我,笑容澄澈:“娘子,从明天起,我们真的要自食其力了。” 我握紧他的手:“钱财乃身外之物,这么做应该的。他家中已经没有了壮年劳动力,我们以后还要多帮他们做些实事才好,有时间多去照顾照顾他们老两口。自食其力好啊,我喜欢自食其力的生活!” 高衍笑着点头,然后低头吻了吻我的脸颊,“你放心,你相公我不会是让娘子饿着肚子的。” “那我今晚要吃烤鱼。或者这里的野山鸡也行。” 高衍含笑看着我,眼中似有深意:“娘子之命岂敢不遵?不过此刻,我一时觉得浑身无力。”灿烂的阳光下,他脸上印下斑驳的叶影,眼眸中光华闪烁。 我了然一笑,然后凑到他脸上,若即若离,在嘴唇刚要碰到他脸颊上的时候,突然一把推开他,笑着往湖边跑去。 他从后面追来,连声喊道:“娘子快跑,我要追上你了!”声音里掩不住笑意,时慢时急的脚步声,惹得我一阵尖叫狂奔。 初夏的晌午,热烈的阳光映照着湖水,湖面上流淌着粼粼波光。高衍砍了两支竹子削尖,这会儿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卷着裤腿站在湖岸边叉鱼。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结实胸肌流下,在阳光下一闪而过,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性感,我在岸边拾柴火,回头眯眸看着他,不知不觉笑得像一只狐狸。 一阵水花响起,阳光下他举着一条银光闪闪的大鱼,高兴地看向我,却正好碰见我犯花痴的眼神,他一愣神后有几分得意,黑眸熠熠生辉:“娘子,看什么这么专注?” “看我相公啊,今天才发现原来我的相公也是秀色可餐的。我细细一回想,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他拐骗成功的,真有点稀里糊涂的。”我由衷感叹。 高衍大笑:“就当是你□成功的好了。” 我放下手里的松果,拉下脸严肃道:“高衍同学,你知不知道这是个很严肃的命题,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就没有回答我。明明是我热爱自由的精神感召了你!” 高衍又是一阵大笑,将那条鱼从竹尖取下扔回岸边,装聋卖傻地继续叉鱼,我索性挽起裙裾跳到浅水处,朝他一阵泼水。他挡也不是躲也躲不掉,恼道:“鱼都被你吓跑了。” 我望着他沾上水渍成深色的裤子,邪恶一笑:“我只知道你裤子湿了,要不要上来晒一晒,顺便我们好好聊一聊□的事情。” 高衍低头看了看被我泼湿的裤子,也邪佞笑道:“我不介意放岸上晾着,你介意我现在脱了么?” “你脱啊!我不介意,我一点都不介意!”我冲他挑了挑眉,无赖一笑,然后随手指向湖边道,“呀!那里有一位洗衣服的大婶!”高衍回头去看,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不想脚下一滑便直直跌进了水里。 高衍惊呼“小心!”急忙淌水过来拉我。我没用他拉,自己迅速从水里站了起来,抹一把脸上的水,发现衣服全都湿漉漉地贴着皮肤,从头到脚都在滴水,狼狈不堪。我哭笑不得地望着几米开外极力憋住笑的高衍,哀嚎一声:这就是害人终害己啊。 幸好高衍的外袍一直堆在了岸上,倒是个干的,我缩在他宽大的外袍里,将湿了的裙子铺在湖边的石块上晾着,看着他叉鱼。他叉到一条,我就鼓掌欢呼一阵。他得了表扬,越发得意,更是卖力地抓。 练过武的人就是不一样,精度和力度都把握得好,没多大会儿功夫,又叉到了好几条大鱼,我们俩就寻思着晚上送两条到老伯家。 太阳渐渐西垂,我用拾回的枯树枝和松果点了堆火。高衍将抓到的鱼收拾一番后,穿在松枝上烤着,不一会儿就阵阵香味扑鼻。虽然没有盐和其他佐料,但这鱼却依旧鲜香无比,带着点甜味。 吃完了鱼,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的我俩终于累了,两人就倒在岸边鸢尾盛放的草地上躺着,夜幕刚刚低垂,浅浅的月亮悬在空中,天色半明半暗。睡了一会儿,感觉精神好多了。 高衍起身下到湖中游泳,月色很好,湖边茂密的树林在湖水中映出晃动的暗影。累了一整天,是该好好下去洗个澡。 湖水触上皮肤凉凉的,我不会游泳,只在岸边浅水处将身体浸入水中,细细地揉着打湿的头发。高衍在不远处游泳,一会儿仰泳、一会儿蝶泳,像一条大鱼,掀起一阵阵欢快的水花声。 不知什么时候,耳边突然安静下来。我转身向水面四处张望,湖水如一面映着皎洁月亮的光滑镜子,不见丝毫涟漪。 “高衍!”我有些害怕,不知道他突然去了哪里。没有任何回音,我小心地趟着水,往他刚才在的地方游去。 “哗啦”一声水响,我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就被一个有些凉意的身躯从后抱住。那人放肆地笑着,我惊叫着让他放开我,他愈发笑得得意,双手还不安分地罩上我胸前的两团柔软,揉捏着蓓蕾。 浑身迅速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月色下的肌肤微微泛起了蔷薇色。他在我耳畔坏笑一声,一时激起了我的玩心,我反手迅速握住了他的,他一时诧异,微微怔了怔。我从没对他有过这么大胆的举动。 我感觉那东西在手中渐渐膨胀发烫,本是得意地回头对他一笑,却发现他眼中浮起一抹愉悦的神色。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要甩手,高衍抱得更紧了,急道:“不要放!”说着吮上了我的耳垂,手指也没闲着,轻轻拨弄我的蓓蕾。我竟鬼使神差地听了他的话,没有放手,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奇妙感觉让心头痒痒。 手背是冰凉的湖水,手心却是越来越坚硬灼热,高衍的喘息越来越重,却仍贪婪地吮吸着我的耳垂,粗重的鼻息让我忍不住一阵颤栗。 “扶它进去” “啊?”我从浓情中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一时红透。 “乖”他继续哄诱,还象征性地向前拱了一拱。 见我半晌仍红着脸羞羞答答迟疑不决,高衍终于失去耐心,就着从后抱住我的这个姿势,将我抱高,我刚一松开手,那灼热的坚硬就紧紧抵在了腿间。 不知是不是因为湖水的阻力,他试了几次,想将我放着坐下,都没有成功。 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却一直没能如愿,我忍不住笑了。他听见我的笑声,狠狠咬牙道:“小妖精,看你往哪儿跑。” 我一愣,这台词似乎在西游记里听过,下一秒,他已经把我翻转过来。我们俩改为了面对面。他邪佞一笑,抱着我往湖边趟去。 作者有话要说:偶真是一个神奇的姑娘,在大家以为偶要写宅斗或者宫斗的时候,偶笔锋一转,开始写种田偶觉得种田文最美好的就是亲近大自然,淡淡的温馨~ 话说,偶还发现自己胆子越来大了,写h写得越来越大胆,额,这两句话怎么像颠过来倒过去似的~嘿嘿大家自动忽视它~ ☆、东山白首还归去 湖边有一片石滩,高衍寻了一块扁平的石板,将我放下。幽蓝的天幕上点点繁星闪烁,一弯新月斜斜挂在天际,如水的月光从茂密的林间泄下。 耳边是唧唧虫鸣,仔细听似乎还有湖中鱼儿咬动水草的细响。 良夜靖好,我脑中突然冒出的是这样一个字眼。 身体上却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高衍眯着眼睛看来,不满我的不专心,惩罚般轻咬我胸/前的蓓蕾,我一笑故意不看他,兀自闭上了眼。 但下一秒,更强的惩罚就来了,他突然拉开我的腿,毫不犹豫一记撞入。我惊叫一声,睁开眼蹙眉看他,“痛啊!” 他顿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有些懊恼,蹙眉小心地观察着我的表情,然后俯首吻住我,身下没有再动,开始不断撩拨,直到我情迷意乱地嘤咛出声,他才继续进攻。 他精壮的腰身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月色,我紧紧搂着他的脖颈,仿佛荡漾在一片温暖的海洋。 “高衍……高衍……”我忍不住低低叫出口。听到我的喊声他身下更强劲,他喘着粗气说道:“叫我廷绪!” 我忘了,这里没有睿王高衍,只有一个叫高廷绪的男人和他的妻子。 “廷绪……” 夜色将春色尽数遮去,独留下彼此缭绕的低吟和喘息。 第二天下午,我们划竹排去了对岸的集市,那个小小的镇子居然是这一带的行政中心,我在镇上看到了府衙。白墙碧瓦的房屋朴素清雅,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有些年头,都被磨得泛起了光亮。百姓们也都很淳朴,我们打的鱼和野鸡因为新鲜,卖的价钱还不错,买了点米面,剩下的够配置口锅和几副碗筷了。 我们在陶器摊上买了几只青花瓷碗,碗口的花纹是几朵素白的梨花,我告诉高衍,我的名字正是来源于梨花,素华也做素花,父母取“素华春漠漠,丹实夏煌煌”一句中的素华二字为我的名。 高衍看着那碗口那枝素白的梨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娘子的名字还有这样的由来,真是人如其名,素净美好。” 卖瓷器的老者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俩笑了,我悄悄拧了高衍一把,低声道:“有什么话,你就不能留着回去肉麻。” 那老者捋须笑道:“一看二位就是刚新婚不久,今天是来配制家用的?你们要是喜欢,待我回去再烧制一套梨花杯碟,日后等你们来取。” 高衍喜道:“如此甚好!那有劳老伯了。”然后侧首看我,“若有时日,我们去窑里亲手烧制一套。” “好啊!我要自己设计图案……”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两个人一路规划着一路继续逛集市,买了点油盐,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后便回去了。 碧水斜阳,竹排缓缓从湖中划过,远处的树木和山沐浴在余晖中,安恬美好。这样的日子,真希望能永远。 日子平静地过了几天,我烧菜水平一般,高衍倒也不挑食,一直夸好吃。不去打猎和捕鱼的时候,他帮助我从附近移栽些野蔷薇和野栀子花到我们的竹屋外,我的计划是让蔷薇绕上屋檐,栀子花在屋外要小有规模。 我选择种栀子花也是有一番寓意的,栀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与约定,它从含苞到怒放前后经历由冬至夏的半年时间,象征坚强、永恒的爱,代表一生的守候。夏夜里那馥郁的香气更是如爱情般让人迷醉。 高衍对此一直大力支持,他的赞赏无疑激起了我继续美化家园和生活的欲望,变着法地创新。我发现大自然真是一个巨大的宝库,比如说这附近有一种开在刺株上的白色野花,团簇雪白,特别漂亮。记得在老家,奶奶常做这道菜,将花用水焯过后炒食,入口还余有淡淡的花香,没想到在这个时空也有。 我很惊喜地去采,想着可以给高衍做一盘野花宴,但一时兴奋,一不留神,袖子被花枝上的藤刺刮破了一道大口子,风一吹过,呼啦呼啦地很有喜剧效果。 晚饭的时候,高衍对我的这道新菜赞不绝口,但敏锐地发现了我手背上被刺划出的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还有那处被我补过的衣袖。我解释说不小心被挂破的。 高衍哪里会信,我只好实话实说了,他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心疼,抓过我手抚着上面的伤口,严肃地交待我,以后不准再去采这花了。 第二天清晨,是悦耳的鸟鸣将我叫醒。习惯性地一伸手却发现竹床一侧空空的,睁眼发现身侧已没有了人。我起身推开屋门,清新的雾露迎面袭来,竹林中有尚有朦胧的雾霭,缕缕金光从树叶缝隙中穿透,青青竹叶上露珠晶亮。 他这么早是就出去打猎了……我微微蹙眉,露水还没干,这样是要打湿衣服的,真是不爱惜自己身体,这么想着,忍不住心疼。 他中午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做饭,老远便听到他在屋外高声喊着:“娘子……我回来了!” 我奔出屋去,看见他背着弓箭从湖边走过来,脚下泥泞不堪,一头汗水却笑得极其开心。我上前拭去他额上的汗水,心疼道:“一大早就出去,雾露这么重,也不等太阳出来。猎到什么了?先不说这个,饿了吧?快进屋吃饭。” 他深邃的黑眸里跳动着光芒,拉住我的手:“我们带上干粮走吧,趁现在时辰早,去镇子上还来得及。” “来得及?我们赶去镇上做什么?”我一头雾水,他却笑得愈发开心,闪亮的黑眸中全是幸福和满足,我从来不知向来稳重的他为什么事会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也不跟我解释了,进屋拿了几个馒头包好,拉起我就走:“到湖边你就知道了!你猜我今天猎到什么。 我无奈道:“难道你今早在湖里捕到美人鱼了?” “美人鱼是什么鱼?美人还是鱼?”他回头看我,调笑道,“哈哈……我已经抓到过一条不会游泳的美人鱼了!” 我们的笑闹声比我们更早穿过树林到达岸边,惊起了岸边的一群白鹭,湖光浩渺,碧水悠悠,浅滩的青青竹排上躺着一头肥壮的野猪。不错,这就是他一早上的战果,准确说应该是一晚上的,我后来才知道,他是昨天后半夜就出去埋伏等候的了。 我们划船去了对岸的集市,野猪可不好猎获。才在集上一摆开,就引来了众人的围观,不过迟迟没有人出价。后来好不容易卖给了镇上一户富户,开价却很低。我不愿意,高衍却爽快地同意了。 我心疼道:“一晚上加一早上的辛苦和危险,就值这么点银子啊?” 高衍抬头看了看有些西斜的太阳:“这都下午了,我们再不卖掉就没时间了。” 他满脸幸福的笑容瞬间感染了我,我轻叹着抚了抚他发皱的衣襟,鼻子突然有些酸涩,他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然后一本正经道:“娘子,我想给你作件新衣。” 我被他逗乐了,笑道:“你给我做新衣?你会吗?” 他故作恼怨地瞪我一眼,唇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随后狠狠拉着我的手将我拖进了临街的裁缝店。别看这个镇子小,裁缝店里居然还有那些名贵的绸缎和丝绢布料,那些当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我如今早就不需要那些轻纱曼罗了。隐居于此,布裙荆钗,有何不好? 高衍挑了一块手感很好的布料,紫罗兰的底色上纹有细小的暗花,离远看大方朴素,近看却很精致细腻,但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我蹙眉摇头:“这太华丽了吧?你想想我穿着它去爬树摘花做饭的样子,你不觉得很滑稽?我一个乡野村妇,怕对不起这好料子。” “我只知道你穿上一定很美。”高衍温柔地笑着看我,那眼神仿佛已经看到我穿上的样子了,说着还拿起那匹布料往我身上比划。 我往一旁闪去,胡乱抓起旁边的一匹粗布挡住他:“我觉得这个好,实用耐穿,还是那么漂亮的颜色!” 高衍和老板一阵愕然,然后不约而同地望着我手中的布瞪大了眼睛。我低头看去,发现自己手中抓着的布是暗暗的土红色,暂且不说料子,颜色就实在是不敢恭维的。 我歪了歪嘴,一咬牙,理直气壮道:“我就喜欢这亲近大自然的颜色,大地是养育万物的母亲,土地的颜色才是最美的。” 那老板讪讪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丝狡黠:“这位夫人,依我拙见,还是你家官人手中这布匹更适合你。此布匹乃西建长绒棉所织,染功精细,不易褪色,堇色更是衬夫人的肤色。夫人也知道,如今容国人打过来了,西建那边乱哄哄的,这两匹还是去年留下的,恐怕今年都进不到货……” 容国人……西建……打仗……这店家的话进到耳中,让我的心头猛然一颤,拿住布匹的手也跟着微微抖了下,小心抬头地看了看高衍,他低头抚着那匹紫罗兰色的布料,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端倪。 一切并没有因为我们的离开而结束,该继续的还是继续,包括战争和燃烧的苦难,这些是我们永远躲不掉的东西。 高衍拍板道:“店家,就买这匹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了钱。 “慢!”我一个箭步上前按住那匹布料,振振有词道,“相公,你忘了吗?我们待会儿还要买一块新床单和一床褥子,还有家里的油盐酱醋都用完了,对了,我们上次跟那老伯约好的杯碟也还没去取,这样算来,除非我们欠老板钱,嘿嘿……” 高衍蹙眉:“怎么会?我昨天还看见油盐都还有……”随即了然看我,固执道,“那些以后再买,今天必须给你做这件衣服!” 我笑吟吟一把将钱揽进自己怀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拿起店家放在桌案上的剪刀,潇洒一挥,冲刚才那块土红色的布料扎了下去。高衍伸手来抢,还是晚了一步,在他和老板的惊叹声中,剪刀已经落了下去。 高衍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气恼又不得发作:“你……” 一个显眼的口子,成就了一匹不得不买的布。走出裁缝店的时候,我脸上挂着胜利者的惬意微笑,高衍则有些悻悻。为了防止他用剩余的钱再回去把那匹紫罗兰布料买了,我又拉着他在街上逛了一圈,到另一家裁缝店买了一块心仪已久的绣有大红牡丹和翠绿叶子的花布。 高衍对我的审美情趣已经无言以对了,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我以为你不喜欢大红大绿的东西。” 确实是,今天一天已经颠覆他的审美观了,从那匹土红色的布料到这条床单。我谆谆教导道:“人人都说我们是新婚小夫妻,不买条喜庆的床单,多对不起眼睛雪亮的广大群众。其实,我原本想的是这床单上除了富贵牡丹,还得绣个龙凤呈祥呢,这老板却愣是说不敢,可惜了。怎么?你不觉得这床单很好看吗?” 高衍接住我冷冷扫过去的一眼,立马严肃起表情,表示出很深刻的思想觉悟,坚决点头:“好看!娘子挑的东西那是没得说,我看改天我们再来买两块回去当窗帘。”我顿时惊倒,窗帘就算了吧…… 回到家里,吃过饭后,我就欢快地将床单铺上。左看右看,发现古人绣这图案做新婚床单真是有道理的!这种花色的床单在温馨的烛光下真是越看越好看。繁花叠瓣,金色花蕊粉色花瓣在大红底子上越发娇艳,绿叶在淡淡昏黄中自有一番清新味道。 高衍以铺新婚床单必须做点新婚之事为由,自然没有放过我,于是我们很节约蜡烛地早早去试用新床单了。我对他这几天没完没了的热情很是诧异,他却无耻道:“长夜漫漫无所寂寥,身边又是如此佳人。我是怕达不到佳人的要求……” 我咬牙瞪眼看他,狠狠踹向他小腿:“少来!明明是某人好色,我有那么欲求不满吗……” 他扬眉惊诧道:“是吗?我怎么记得有一次,有人跟我讲了一副对仗极其不工整的对联,上联是千杯不倒姐,下联是……” “啊!你别说了!”我急忙去捂他的嘴,没想到他还记得那次我喝醉酒说的话,他则得意地大笑起来。 夜风将栀子花香味拂进竹屋,夜已经深了,两人相拥而眠,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起来。半夜的时候,感觉到他轻轻抽回了手,似乎要翻身下床,一直没敢睡实在的我猛然一转身,抱住了他胳膊:“又要去哪里?不准你再像昨晚一样跑了!” 他微微诧异,随即了然轻笑:“我不走。”然后又环住了我。我靠到他怀里,脸贴在他胸膛上,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去干什么,可是我想说,就算你再打到一头野猪明天拿去卖了,我也不会要那布料做的裙子。你应该懂我的心,如果我要的是那些,就不会和你在这里甘之如饴了。没有锦衣玉食,没有纷繁人事,我们的生活要多简单就有多简单,多好!” “即便没有那些,我也要为你撑起一片天。”高衍轻叹了口气,将我搂得更紧了。 我笑着他怀里靠了靠:“这间竹屋这个小院,离我梦想的家已经很近了。和你在一起后,我一直有个梦想,一同住在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一间小小的木屋,屋顶爬满粉色蔷薇,屋外繁花绿树,树间装一架藤篾秋千……” 他笑着静静听我说,两人相依的夜晚,安恬而美好。只有屋外夜风吹过竹叶的飒飒低吟和着夏虫的唧唧叫声。 第二日,高衍整整用了一天时间,用藤条将竹片绑起来,做出了一架秋千,就支在门前的最粗大的两根竹子间。我傍晚时候很开心地荡了好久,坐着的青竹板已经被高衍细心地磨平了,他看着我高兴也乐呵了一整晚。 这是闲暇时的娱乐活动,除此之外,我们当然也没忘记继续美化家园。我交待高衍下次逮野鸡要活的,然后在竹屋一侧两人花功夫用竹子圈了一个鸡圈,放养逮回来的野鸡,这样做自然是要下蛋吃。 可关了两天,那几只鸡愣是一个蛋没有下。我仔细想了想,猛然忆起动物界是雄性鸟类羽毛比较鲜艳,那就是说这些羽毛颜色艳丽的家伙都是公的了?我大呼郁闷,高衍却建议我不如改养白鹭,他在湖边见到过白鹭的蛋。 我无奈翻了翻白眼,白鹭你就能分出公母?这样讨论一番,还是觉得野鸡的辨识度高一些,于是我们改为了抓羽毛灰白的野鸡,留下一只宰吃后,余下几只公的全带到集市卖了,再顺道从裁缝店将我的衣服取了回来。 因为是个不小的洞,那店家没办法只用线补起来,只好用同样颜色的布料打了一块补丁。我讪讪一笑,我那天的力道真是够大,居然戳了这么大一个洞。 从我回家穿上这件衣服后,高衍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我,看我穿这件打补丁的新衣快活地在屋里屋外忙来忙去,他的眼中满是歉意。 “不好看吗?”我拉着裙摆笑着站在他面前,他微笑着颔首:“娘子穿什么都好看。” 我得意道:“那是当然!最关键是,这可是我相公用辛勤汗水换来的!劳动创造美,所以这是最美丽的衣服,我喜欢!呵呵……我的相公最棒了,来,给你奖励一个!”说着我踮起脚尖环住他脖颈,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两人相视一笑,屋外斜阳脉脉,竹林间秋千随着吹过的湖风微微晃荡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小日子,可能有点琐碎,但是感情寓于平淡中嘛,嘿嘿 ☆、人生百年如流电 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九天了。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明明感觉每天都很短暂,可九天下来,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就像是在这里生活了九年。 湖边、竹林里,无处不留下我们的欢笑和足迹。清晨的流岚晨曦,傍晚的湖光山色,夜晚 陌上芳菲尽第4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46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46部分阅读 璀璨星空,都印刻成了我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这一切,足够了。 今天是我们来到桐花村的第十天。一大早起来,我就陪高衍去湖边打渔,中午两个人划着竹排去了对岸镇上的集市,我借口说有些累,走不动了,要赖在渡口等高衍。他有些不放心,说道速去速回,让我等着他。 他的身影刚一消失在人群之中,我便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沿着记忆中的方向朝府衙跑去。一路的狂奔,泪水也掉了一路。我管不了那些路人诧异的目光,也管不了路过瓷器摊时老伯惊诧地喊道:“夫人,你家的杯碟烧好了!” 我家的杯碟……他这一说,我的眼泪掉得更急了。这条路并没有我记忆中的那么远,府衙门口,我停住脚步,郑重地用袖子拭去泪水,一点痕迹都不留,然后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迈。从没有走得这么艰难,脚下像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感觉快要继续不下去,每一下都像是有一把尖刀戳在心上。 府衙两个大字在我眼中无限放大,最后变成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一端是相守,一端是离别。 吃晚饭的时候,高衍总不时看我,“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在街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他蹙着眉头有些担心道。 我急忙笑着掩饰:“没有!我是可惜前几天抓的野鸡,唉,居然都被狐狸叼走了,本来还打算养两只下蛋呢!”今天下午,我们回家后发现竹篾鸡圈被不知什么动物袭击了,破了一个大洞,里面一地鸡毛,三只野鸡都被逮走,高衍猜测是狐狸干的。 吃完饭,收拾洗净碗筷。我们趁着夜色去湖中洗澡,高衍在水中翻搅一番,居然抓到了一条大鲢鱼,我们很开心地把鱼收拾好了带回去。 回到家,高衍又帮我一起收晾在外面的衣物和床单,望着他熟悉的高大身影,我心头刻意压下的不舍和难过又一齐涌上,便缓缓走上前去环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宽厚的背上。 他轻轻一笑:“娘子,这是怎么了?” 我努力掩住鼻端酸涩,将鼻子抵在他背上:“你想不想听关于我的一些事。” 高衍从前面握住我的手:“想,娘子的事,我都想知道。”说着坏坏一笑。 我拧了一把他腰间肌肉,惹得他一阵故意虚张声势的大呼小叫。 坐在竹林里的秋千上,伴着竹子被风吹动的簌簌声,我跟他说了很多关于从前我的故事,把我在21世纪的生活跟他大致讲了一遍。他时而诧异时而疑惑,但始终安静专心地听着,不时用手帮我理理还有些湿漉漉的长发。 “你也许不相信,但这都是真的,这才是最真实的我。”不知说了多久,直到我口干舌燥,眼皮也开始打架。 我望着他,默默在心底说道:在你彻底忘记我之前,我要让你知道一个真实的我,这样才对得起你我爱恨纠缠一场。 “这么美好的夜晚,我跟你讲个故事吧。”我仰望被竹丛遮住的星空,慢慢道,“你那天不是问我,美人鱼是种什么鱼吗,是人还是鱼?呵呵……我现在就来告诉你。关于她啊,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高衍抚着我的长发哄道:“以后再讲吧,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困了,今晚先回去睡觉。” 我摇头,执拗道:“我现在就想讲给你听。”高衍无奈,揽过我倚回他肩头:“好,那你说,我听着。” …… “太阳渐渐升高了,王子和他的新娘在甲板上找人鱼公主,却怎么也找不到,只看到蔚蓝的海面上远远地漂着洁白如雪的泡沫,他们将一束鲜花抛向了它。小美人鱼的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笑了,她祝福着他们,感到无比的幸福,然后渐渐消散……” 我讲完了,高衍却半天没有动静,只是木然地任我依偎着。片刻后,他侧首看我,眉头微蹙,浅笑着将我脸上的泪珠拭去:“傻丫头,怎么哭了,你刚才都说了这是传说,不要信它。” “不,我相信。”我握住他拭去我眼泪的手,郑重地说道,“我宁愿相信为了爱牺牲,是幸福的。” 高衍低叹了一声,伸手将我拥入怀中。我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脑子却是异常清醒,这样静静坐着不知多久,高衍大概以为我累了睡着了,就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起往屋里走去。 他将我放平躺在床上,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去把竹门关上。我依旧闭着眼,等那阵熟悉的气息渐渐靠近,才伸手搂住他的腰,将头舒服地枕上他胸前。 以为我已经睡着的他有些意外,随后轻轻笑了,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我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口,睁开眼笑着看他。他也笑着凝视我,伸手撩开我那缕挡住脸颊的发丝。 他黑曜石般的深邃眸瞳有醉人的光华。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凝视着彼此。 爱不一定要轰轰烈烈,在平静中相爱并不比于荣光万丈中逊色。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彼此明了、安心。有时候,只需要一次目光的缠绵就能感受彼此的拥有。 湖边的夏夜凉快,两人的肌肤都凉爽滑腻,但他身上的那些缭绕旧伤仍然触手可感。我抚着他心口那道我留下的褐色伤疤,低头吻上,闭眼仔细用唇去琢磨。 明天以后,当你看到这道伤疤,你会记得它是怎么留下的吗?大概不会了,紫陌真人的忘忧水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我在心底幽幽叹了一声。 唇触碰到高衍胸前那粒小疙瘩,他倒抽了口冷气。我继续挑逗着他,唇舌从他的胸肌一路滑下到小腹,他低低吼了一声,想翻身将我压下。 我却止住他的动作,邪魅一笑:“我来!”他愣了愣,呆呆看着我,随后会意地躺下。 我一路吻下去,用手握住他的,他浑身一紧,看向我的眼眸却闪闪发亮,比夜空中最亮的星星还要好看。我笑着褪下衣衫,他的眼中墨色骤然加深,似乎又想起身,我推了他胸口一把,他又顺从地躺了回去。 我扶住他的,然后翻身压住他,跨坐了上去。当我们彼此相碰到的时候,他忍不住长长地吸了口气,我笑着看他,清清楚楚地说:“我爱你。” 是的,我爱你,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句话,如今,再不说,就没有了机会。 他眼中骤然一亮,眸中顿时绽放无比灿烂的光华。我望着他,坚定地往下坐,一种充实的感觉满满溢出。他忍不住抓住了我的腰,我们已经紧密结合在了一起。 夏夜朗朗,竹屋内却是满室春光。 我喘息着趴在他身上,他望我一笑,突然搂住我翻了一个身,我感觉到他更深地进入,轻轻低吟了一声,顿时刺激了他。他之前好整以暇,此刻的攻势如火如荼。 当我们都到达巅峰的时候,我忍不住用脚背紧紧缠住他后颈。他随后俯身将我抱住,头埋在我颈间。他很沉,而我此刻却反而将他搂得更紧。我们刚才紧密结合之处还没有分开。 良久,我们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屋外夏虫的鸣叫,久到我以为他会就这这姿势睡去,我往他的耳垂吮去,缠住他后背的手在他背上用指甲轻轻划着圈,慢慢地划到他腰侧,再往前胸而去。 他察觉我的意图,微微支起身子,我的圈子趁机划到了胸前凸起的小粒上,他眼中亮亮的,有些诧异却满是宠溺,我搂住他的脖颈,主动吻上。 唇舌缠绵间,我感觉体内正被灼热的充盈慢慢撑起,四目相对之下,他眼中的墨色也愈深。我却突然一偏头,撤离了他的唇,然后邪魅着笑往后一蹭,体内的充盈顿时滑出。 高衍反应极快,他一把控住我的腰,想重新送回,我伸手撑住他的胸,媚笑着说道:“别,从……后面……” 他眉间的神色不掩诧异,微微扬了扬眉,我发誓这辈子从没有像今晚这么妩媚地展现过自己,也许以后也不会了。 他又惊又喜,我笑着扭过身去,将后背对向他,高衍长长抽了口气,温热的唇碰触上我的脊梁,缓缓向下,我浑身颤抖,感受着他的吻。他已扶住了我的腰送入。 这一夜,我们抵死缠绵,我的主动让高衍惊诧不已,更让他兴奋。当两人都精疲力竭的时候,窗外已经泛起了浅浅的青色。 “廷绪,不要睡……”我拍着他的脸颊。 他低低地答道:“唔,没有,我没睡……” 不要睡,紫陌老人说,忘忧水一觉醒来就会把你最深爱的人忘了,这一睡就恍若隔世了,你不再认得我,而我也只能装作和你素昧平生。 昨夜,他喝的水中被我加入了紫陌老人给的忘忧水。 当日在时空中转站,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留在这个时空。紫陌老人在提醒我可能面对不可知未来后,让我带走了那滴无忧水,他说:“无爱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也许有朝一日,你会再用上。” 那滴水一直都在我手上,就藏在我食指指尖,只要念一句紫陌老人教给的咒,它就会自己冒出。晶莹剔透的一滴水,看起来和平常的清水并没有什么区别,却是如此残忍。喝了它,梦醒之后,忘了你最爱的人,忘却一段最缠绵不舍的往事。 不管曾经多么艰难,多么相爱,从此以后,彻底遗忘。 渐渐地,他的呼吸平稳起来,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我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真想趴在他身上痛快地大哭一场,而此刻却只能死死咬住唇,憋紧呼吸低声呜咽,任凭泪流满面。 我紧紧抱住他,最后感受一次他的体温,这具身躯,曾经在冬天寒冷夜晚给过我温暖,曾经在无助时给过我安抚,曾经……然而,一切都只能是曾经了。 不知哭了多久,他突然翻了一个身,将我搂进怀里,嘴里喃喃道:“我爱你……素华……” 我的心痛得救要撕裂开了,嘴唇已经尝到腥甜的味道,我依旧拼命死咬着。原来,撕心裂肺这词并不是假话。怕眼泪将他惊醒,我将头埋进荞麦枕头间,让泪水沁入其中匿去。 今生今世,这是他最后一次跟我说这三个字了。这个时空,我们再也无缘,下辈子也永不会相见。我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如今竟要全部成为事实。 天亮了,我推开门走出竹屋,笼罩在淡淡雾霭中的竹林中再听不见平日啾啾的鸟鸣,而是一片渗人的寂静。五十米开外,数名全副武装的景国士兵将竹屋团团围住,宇文璞从竹林中走出,一脸凝重地望着我,眉头紧锁。 “把他带走吧!”我轻声道,“然后麻烦将军为我安排马车,送我到容国。” 宇文璞身后闪出一道亮丽的红色身影,她面部表情有些扭曲,眼中是嫉恨愤怒,嘴角却噙着属于胜利者的淡淡微笑:“郡主的盛装和马车,还有过江的大船,我都已准备好了。” 许璧乔?她也来了。我冷冷一笑,她倒是很积极。我昨天让县令派人将令牌送到西建交给宇文璞,我相信,宇文璞只要一看见那个令牌就知道怎么回事。一定会以最快速度赶来。 只是没有想到许璧乔也这么快得到了消息。温氏,我是不会相信的。桐花村在景国西面,离西建不会太远,宇文璞是我现在唯一信任的人,他能最快赶到,更能将高衍安全无虞地带回去。 湖风微凉,那凉意从袖口灌入化为了森森寒意,浸入四肢五骸,连脚都已经寒凉得有些麻木。我再一次深深呼吸了一口这里的清新空气,缓缓走过那架秋千,不舍地抚上那缠得密实的藤条,轻轻摩挲过他打磨过的竹子座板。昨夜,我们曾经依偎着坐在这里…… 眼角的热流就要涌出,不能再想了!我狠狠心收回手,闭上眼,横下心往前大步走去。没敢再回头看一眼竹屋,只怕自己这一回头会不顾一切地想要留下,会拼了命地想唤醒竹屋里安睡着的那个人。 走过许璧乔身边时,她扬眉笑道:“我说过会来送你,今天我做到了。” 我坦然一笑:“我并没有输给你,我输给了爱情。” 景国京城围攻战正处于僵局之中,前方战事已陷入群龙无首的危险境地,高衍不能抛弃他作为主帅的责任,更不能抛弃与他同生共死的袍泽。伦格尔额虽然遵守和睦相处的协议,盘踞于北方的月离族暂时没有动静,但谁又能肯定一旦景国大乱,他们不会搅入乱局?更何况此刻景国还正处在敌国入侵的危急关头。 十天的时间,已是极限,若再长,一切也许将不可挽回。一旦战火撩起,大江南北将成一片人间地狱,就连桐花村这样看似偏僻宁静的小村庄也在所难免。这些燃烧的深沉苦难就是对我们自私离开的控诉。 表面上,我们过着平静甜蜜的生活。高衍也从未跟我提起那些事,但我如何不了解他内心的挣扎。怕伤了我的心,他宁愿白日欢笑,只于夜晚背着我小心翼翼地暗暗叹息。 我不愿意看他在丢弃责任的内疚和痛苦中过一辈子,也不愿意有抱负的他龟缩在这里,永远做一个渔夫或者猎人,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为辜负祖辈厚望辗转反侧。 那样的他即便装得幸福,也是痛苦无比。最真实的生活往往呈现在自己心底,痛或快乐,你才是最清楚的那个。 也许我们的幸福快乐注定是短暂的,但十天里,不管发生什么,听到什么传言,我们都默契地不提那些事情,只字不提。 十天的平静时光,已经把这辈子的祈愿和梦想都过完了,剩下的,也许只有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写得偶好难受,偶一颗后妈的心都被自己虐到了唉~ 亲们hold住啊~还是那句话,偶们要向前看!↖(w)↗ ☆、问余别恨今多少 江风徐徐,我回望江北岸的景国山河,那山那水那人,一切离我越来越远。 船已驶到栾江南岸,我依旧面朝北站着,直到身边的人提醒,才木然地缓缓转过身。江边是庞大的迎接的队伍,招摇的华盖,整齐列队的人群。当然,其中最显眼的是那个身穿赭黄龙袍的天子,他早已下了御驾,大船一靠岸,便急切大步行来。 他遥遥望我,远远伸出手来欲扶走下甲板的我。江风带起他绣有飞龙的衣摆,广袖翻飞。依旧是那张面如冠玉的俊秀脸庞,只是印象中那双总带着温润笑意的琉璃眸子,如今已有了几分帝王的霸气。 “素华……”遥远而陌生的声音,竟然微微发颤,像是压抑着千万种情感,有澎湃的喜悦又有绵绵的伤感和理不清说不清的歉意。 我迈下甲板站稳,手依然拢在袖中,并没有递给他。他一双手徒伸在半空中,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愕然,随即自然地垂放下手,毫不介怀的一笑:“路途上可还好?累不累?” 我们离得很近,却像隔了无法跨越的万重山水。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冷冷问道:“人已到,何时退兵?” 他错愕看我,眸中浮起一层失落,笑容顿时僵住,眉头有些无措地微蹙,侧首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然后淡然道:“不说这些,我们先进城。” “不!必须先说。”我定定站在原地,不依不饶,“按照你的书信,人一到就要即刻退兵。我必须亲眼看着你下退兵的命令,否则,我就站在这里等着,等你的大军从对岸一一撤回来。” 滚滚江水一刻不停地奔涌向前,水花拍打江岸,如雪堆云积,阵阵轰鸣。而这一刻,却仿佛只听得见我一个人的声音。 他久久凝视我,琉璃般的眸子映出我苍白的面容,良久,他缓缓开口:“拟旨,命各路将军即刻退兵,火速快马传递到前锋大营,不得有误!”他身侧的内侍躬身应着,急忙退下。 马车颠簸摇晃,青山绵延,道旁绿树成荫,山坡上盛开着于风中招摇的簇簇野花,那些风景看在眼中,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幻像。 我木然靠在车壁上望着灿黄缎帘外的风景,对面坐着正襟危坐的云铎。他没有给我准备马车,而是违背礼制的让我与他同乘御驾。我并无甚感觉,坐什么车都一样的,反正都是达到同一个目的地,面对同一个人。 从上车起,我就一言不发,不搭他半句话。气氛很冷清。马车已经驶离江边好远,他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笑着来握我的手:“素华,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回城我就召御医来给你诊脉。” “不必!”我缩回手,冷冷道,“如果心都死了,生和死还有什么区别?”说完索性闭眼,不再看云铎。 耳边是纷乱的马蹄声和马车有节奏的颠簸声,似乎还夹杂着一声极低的幽幽长叹。 我坚持要在简州看着所有军队都撤回来,云铎没有反对,陪我住在简州等待撤兵。半月后,所有攻入景国的军队统统越过栾江,全部撤回容国境内。 半月里,发生了很多事,但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云铎发疯似地想要欢庆这场失败的“胜利”。明明是做了无用功,却还举办了庆功宴。他这种皇帝可谓劳民伤财。 当然,容国的朝臣和百姓也不是傻子,朝中众人对用十座城池换一个已嫁作他人妇的郡主纷纷表示反对。云铎力排众议,硬是将我迎回了简州,并昭告天下,平岚郡主云素华肩负先皇遗命,为容国甘愿牺牲自我,潜入景国作卧底,容国大军近期在景国所取得的胜利,其功不可没,晋封为护国公主。 护国公主?这真是个天大的讽刺?我护了哪一国? 围绕着我的功过,容国掀起了一场朝堂风暴,然而作为这场风雨最中心的我,却是对此最漠不关心的一个。这些我都不在乎,现在的我,只有一个活下去的动力和目的——我在等待一个消息,等一个让我安心的结局。 我离开容国的这五年,简州变化不小。云铎登基后,在简州修建了行宫。简州作为两国交界城市,修建行宫本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也得皇帝敢来住才行。可云铎还真建了,并且每年夏天都会来小住几日。 我们待在简州的这半月,就一直住在行宫里。简州行宫修建得朴素淡雅,但处处透着精雕细琢,小到一花一木,都安排得独具匠心。行宫中最大的寝殿并不是云铎居住的地方,而是我的住处——月明宫。这寝宫似乎从未有人住过,漆新柱光,纱帘崭新,摆设却像是很早以前就设计好的。 云铎派了几名侍女给我,最贴身伺候的那姑娘叫百合,和我从前在顺亲王府做郡主时伺候我的小丫头一个名字,不知道云铎让叫同样名字姑娘做我侍女有何用意,也许是为了唤起我对过去的一点回忆? 百合是个机灵的姑娘,我时常不说话,懒得说也不想说。她也从不多嘴,只默默在一旁站着尽自己分内的事。 寝殿前植满了各种花卉,如霞似锦的紫薇,娇艳晶莹的荼靡,还有蹁跹若蝶的雪白琼花……看着看着,我逐渐将这些与记忆中的某些碎片联系起来。 五年前,当我只是容国街头一名画师的时候,有一个叫苏墨卿的男人,于他不在我身边的日子里,一连十五天,每天遣人给我送一样不同的花,那些花似乎就是如今殿前空地上开得热闹非凡的这一堆。 我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浅笑,世事真是阴差阳错,想当初我和他从美好开始的,不曾想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一旁的百合见我冷冷笑了半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欲言又止。我余光瞟见,便吩咐她退下。她应声,往回退了几步,在内殿廊柱的纱帘旁止住了脚步,立在那里。 我一时烦躁,怒从心起,顺手拾起旁边妆台上的一柄梳子扔了过去,直直掷到她脚边:“我是让你退下!你如果那么想监视我,不如过来些,免得隔着纱帘看不清,不好跟你的主子交待!” 微黄的象牙梳顺着地毯溜到了她的脚旁,她却一动没动,神色犹自镇定,待我说完才低头道:“皇上交待,两国兵戈方息,极不太平,命奴婢随时贴身保护公主。” 贴身保护我?我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嘴,怔忪片刻,失声笑道:“呵呵……告诉你们皇上,让他放心吧,我是不会自杀的!至少现在不会,我还舍不得死。你也不用盯我盯这么紧,看久了你不累吗?我可累了,要去躺会儿。”我说着就站了起来,可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急忙扶住了墙壁。 一瞬间的功夫,百合已经快步移到了我身边,扶住我急切道:“公主!” 我讶然抬首看她,她果然是有些功夫的,云铎想得还真周到。百合担心地看我,细长的秀眉微蹙:“公主是否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御医。” “不必了,我说了,我想去休息会儿。”我果断拒绝了她的提议,往床榻走去,坐到床上后又补充了一句:“院子里的花香气太重了,我就是被那些味道熏晕的,让人把它们全都拔了!希望我睡醒一觉起来,不要再看到!” 可能是因为头晕的缘故,这个午觉睡得尤其香甜沉稳。一觉醒来,居然已经夜幕降临。睡了这么久…我猛然坐起,徒然发现黑暗之中床榻边上坐着一个身穿牙白衣袍之人,正是换了常服的云铎。 他微笑着看我:“醒了,饿不饿?我还没有让人传晚膳,你想吃什么?”说着做了个手势,身边的宫人迅速点上了蜡烛,内殿顿时明亮了不少。 他的笑意极其温柔,琉璃色的眼眸里跳跃着融融烛光,我却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既然当年没有喜欢过我,现在作痛改前非的深情悔悟状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觉得剥夺别人的幸福很有趣?这种厌恶逐渐由心理反应升级为生理反应,我难以自持地伏在床边一阵干呕。 云铎一面伸手帮我抚着后背,一面大声喊着:“传太医!” “不用!”我将他的手拉开往旁一甩,恨恨望他,用最大声音吼道:“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你有严重的失忆症、妄想症,或者已经精神分裂了!我好得很,只要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就行了!顺便带走你院子里那些恶心的花!” 云铎怔住,默默地看我。良久,他站起身落寞道:“我这就走,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吩咐,你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 “你走!”我干脆打断他的话,拥着被子背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冷冷的背影。 片刻后,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那是皂靴踩在地毯上的摩擦声,他走得很慢很轻,像是怕惊起什么。 许是白天睡久了,晚上难以入睡。一想到高衍,泪水就止不住地掉落,我清楚地记得这是我离开他的第十四个夜晚,也是第十四个落泪湿枕的夜晚。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把他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话,都包裹起来,藏在了心里。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一幕幕的画面统统变成了蚀骨的相思和难以言说的痛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脸上犹带有昨夜的泪痕。屋外已经看不出一丝种过花草的痕迹,原本翻新出来的泥地都已经用崭新的宫砖盖上,殿前现在成了一个宽阔平整的的广场。 我坐在梳妆台前木然地任百合给我摆弄头发。她试探问道:“公主,今日想梳什么发式,梳凌云髻如何?” “随便!”我望着镜中自己红肿的眼睛,对她懒懒道。 “梳花冠吧!”一道温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昏黄光晕的铜镜中倒影上另一人的影子,正是身着龙袍的云铎,金冠束发,眼神睥睨。 我垂下眼眸不看他,他似乎早就知晓我会懒得理他,便兀自道:“今天带你去看阅兵,所有兵马是否已经撤回,你可以亲眼验证。” 我讶然抬头,对上镜中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他见我抬头看他,望着镜中的我牵动唇角,那笑容里带着些许讨好,竟带有一丝苦涩。 整个阅兵冗长而无聊,城楼下的山呼海啸气势惊人,到最后只觉耳边振聋发聩的声音像是要将人震晕。 云铎身披甲胄站在简州城楼上,一身闪烁着寒芒的银白铠甲,曾经温润俊雅的他已经有了睥睨天下的气势。在此之前,我只见过一次他穿战盔,还是在那年的皇家猎场,当时我和怀眠玉躲在树上给皇帝画画,也是那次被我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让苏墨卿彻底变为了云铎。这次见他穿是第二次。 银白铠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望着他的背影,我眼前又不自觉浮现出那熟悉的身影,那人喜欢穿玄黑的衣服,他的战甲是紫金软甲,我曾经帮他擦拭过那上面的污迹…… 我正出神地想着,云铎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正凝视他,略微惊喜地扬了扬眉,然后冲我温柔一笑。这一笑猛然让我从回忆中惊醒,我收回迷蒙的目光,一垂眼睑看向别处。 阅兵结束时已是傍晚,天边流霞翻卷,暮色四合,眼前那片如潮水般的军队渐渐退去,城门下只余黄尘滚滚宽广空地。 云铎转身向我走来,面上挂着这几天他一面对我就有的习惯性微笑:“看你今日心情不错,我们先不要回行宫,到城外散散心可好?” 城外散心?我有些愕然地抬头看他,我确实不想回那个憋死人的行宫,虽说同样面对这一个我不想看见的人,但至少可以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我没有说话,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就当我默认了:“那我们现在就去。”说着毫不避讳地上前拉住我的手,我往旁轻轻一甩手,径自越过他往前走下城楼。 一旁的随侍和宫婢都用惊诧的眼光看着我。皇帝来拉我,我不理,这是不敬,越过皇帝先行更是大不敬。我放肆地冷冷一笑,只管昂首大步往前走。 下城楼后,云铎换了一身月牙白的常服,带我一同坐上了出城的马车,由一众侍卫保护着,浩浩荡荡往城外开去。 半路在城外一家客栈吃了晚饭,说是一家客栈,其实就是云铎刻意安排的,乡野简陋客栈哪里来那些精美的食物。不过这倒是顿随意的饭,没有宫里那么多规矩,还能欣赏郊外景色。 天色完全暗下的时候,马车载着我们离开客栈继续往郊区的山上行去。山路越发崎岖,马车颠簸得厉害。掀帘望向车外,这条山路我似乎曾经来过,连那路边的野花和半山凋零的桃林都似曾相识…… 当马车已经不能前行的时候,云铎扶我下马车,将侍卫都留在了山外,面前是一条山间小道。这条小道,我也是熟悉的。我甚至能忆起不远处将有一个拐弯,拐过那里,面前将豁然开朗,站在那处山间凸出的石台上,可看见下面是一片如雪的荞麦山谷。 月明荞麦花如雪,美景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 猛然间,我明白了云铎的用意。既然如此,就不必再走了,我停下来。云铎也止住步子,下意识伸手来扶我:“累了吗?” 他的眸子在月色下流淌着温柔的笑意,却只能引起我的厌恨。我定定看他,直看得他蹙起眉头,担忧而不解,才轻笑出声:“不必再往前走了,前面是什么你我都知道,只是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那些往事已经死了。还有必要抱着墓碑缅怀吗?” 云铎眼中闪过忧伤的情绪,眉头微微颤动,月光为他的衣袍染上了一层银霜,山风拂起衣袖。恍惚间,他仿佛还是当年那长身玉立的公子,是那个跟着我一起流浪的苏墨卿。 我怔怔看他,想在他身上在寻找一些过往的踪迹,从前一身白衣翩然的他和白天那个身穿战袍一脸睥睨天下神情的男人,到底哪一个才是云铎?也许,前者本来就只是一个幻影,一个叫苏墨卿的幻影。 “云铎,我觉得我俩很可笑。当年,你利用我,想得到顺亲王的支持,离那个位子更近一些,而我才发现自己也是一样的无耻!”我说着不觉笑出声,像是发现了一样很好笑的事情。 云铎痛苦地蹙紧眉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终是作罢,只低低叹了口气。 我自嘲一笑:“你以为,我当年为何突然转变态度愿意和你在一起?呵呵……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有那个人,只是当时的我不敢面对、不愿承认罢了。所以只能选择用一段感情来逃避铭刻在心的另一段情,我不信自己不能忘掉他,不能不爱他。但是,我发现自己错了!我根本没有办法爱上其他人,包括你,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这次回来也全都是因为他,只为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唉~可怜的俩孩子啊~小高和小沐啊~偶对不起你们 ☆、夙愿,有孕 云铎表情一僵,琉璃眸瞬间黯淡下,覆上一层失望的灰烬和不愿相信的茫然,仍紧紧盯着我,似乎在等待我告诉他,刚才所说都是假话,是我在开玩笑。 可惜我没让他如愿,我笑得洒脱:“呵呵……你我都不必再装了。我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做到底是何用意。也许如你当年和吕翩翩所说,你装太久,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你若对我无情,天下没有人逼着你对我好!你现在是皇帝了,你可以左右自己的选择。既然如此,我们两人一个虚情,一个假意,何必要相互为难着?不如把话说开了。说吧,你现在到底想怎样?” 云铎像是被毒蝎狠狠蛰中,眼中寒芒骤缩,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我们的目光狠狠碰撞在溶溶月色下,他将话语一字一字从唇间挤出:“那是一场可怕的过去,让我们都忘了吧。从今以后,没有人能将你从我身边夺走。当年,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反抗,将你留住。如今,放眼这万里江山,你我的命运都掌控在我手中!相信我,我会把当年对你的亏欠一点点全部弥补上。” 我失声笑出:“哈哈……亏欠?弥补?可是我根本不想要你所谓的弥补……你眼中的感情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好比一件喜好不定的摆设。你大概不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这句话吧?我只想跟你说,我们永远不可能了,即便你把我捆在你身边,也无济于事。因为我爱的人是高衍,永远是他!” 回到容国后这半个月,我从没和他说过这么多的话,过去十五天说的话加起来还没今晚的一半多。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因为激动还不住地喘气,胸口起伏着,一直憋屈的心头却感觉顺畅不少。 云铎俊朗的面容有一瞬间痛苦的扭曲,他垂手在身侧,双拳紧握,嘴唇紧抿,眸中浮起一层淡淡的血红。我无惧地盯着他,他亦看我,仿佛想将我看穿,又像是想将我禁锢在眼中。 良久,他眼中疯狂的嫉恨弱下几分,渐渐被愧疚和黯然神伤所占据:“我知道你还一直怨恨我,错就错在当年我先放的手。这些气话,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素华,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你的四哥啊。这里有你的家族和未来,容国才是你的家。不急,我们慢慢来,你会渐渐习惯,重新接受这一切的。” 我说的是气话?!为何与他这种人就如此难以沟通呢?说了半天,他仍旧觉得我在说气话…… “云铎,你知道两个人之间最可悲的是什么吗?不是相爱而不能相守,也不是爱恨交织。而是不爱亦不恨!形同陌路,就如我现在对你的感觉,我连恨你都懒得恨。” 云铎怔住,眼中一点点落寞黯淡下。我没有再理会他,说完便转身往山下走去。 荞花山谷之夜后的第二天,云铎就下了御旨摆驾回京。我乘坐的马车紧跟在他的御驾后面,他有些刻意回避着我,只命人严密保护。 我懒得再像那天晚上一样同他长篇大论一番了,干脆选择了无声的抗拒。一路上,不管任何情况下,只要跟他的目光碰触,便坦然地调转视线,当做是看见棵平淡无奇的花草或者屋里的普通摆设。他还是不太习惯我冷漠,视线相汇的瞬间总是瞳孔骤然一缩,压下隐隐的痛意后也将目光调转。 一路上,走得不紧不慢。十几天后,我们终于到了容国京城——郁陵城。阔别五年之久,当年被高衍掳走,没想到如今以这样的方式重回。 云铎为我在皇宫中安排了寝宫,是后宫中地势较高的一处宫殿,云铎将其更名为青穹殿。缘由是我已经被封为了护国公主,自然不能再回顺亲王府居住。这件事在后宫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云铎又做了特别规定,我不必向皇后等人请安。他知道,我不会去,也不屑于去,干脆这样说了,大家都省事。不过后宫的三千粉黛们可不这么认为。 我的身份始终是个奇怪的存在。许是为了摸清“敌情”吧,从皇后到各妃嫔都依次来看望了一遍远道归来的我,表面上大家都尊我为为国立功的护国公主,但我明白,根本没几个人相信,她们看我的眼神无疑把我当做了这寂寂深宫的又一个潜在竞争对手。 除了有一个人,她随皇后等人来见过我两次,与其他妃嫔或试探或嚣张的态度不同,她总是愧疚胆怯的模样,一旦同我对上眼,又变成欲言又止的纠结。我当然不会忘记她,当年温婉天真的少女,如今已蜕变成为风姿绰约的少妇,气质风采都非当初能比,只是为何她的眼眸深处仍藏着淡淡的寂寞和忧伤。 过后,她曾单独拜访过我很多次,每次被我以各种理由拒绝见面。今天,依然。 “公主,柔嫔娘娘已经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了,她问候您是否还在午睡?” “我身体不舒服,不想见任何人。你让她别等了,以后没有什么事就不要来了。”我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额头,懒得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确实没有说假话,最近不知怎么回事,老是昏昏欲睡,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片刻后,百合又回来了,悄然立在榻边:“公主,柔嫔娘娘走了。她让奴婢将这样东西转交给您。” 一个精巧的首饰盒,里面躺着一柄雕作牡丹状的玉簪,红玉作层叠花瓣,水玉葳蕤,莹莹动人。我低低叹了口气,吕翩翩,你还记得当年我对你的好,还把我专门设计送给你的礼物珍藏着? 当年,在简州相遇的时候,我怜她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和?br / 陌上芳菲尽第4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47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47部分阅读 和云铎一起将她从青楼救出,却没想到她恩将仇报,和云铎一起做出了那些事。柔嫔,正是云铎给她的封号。 “收起来吧。”我闭上眼不想再想那些,随手将盒子递回给百合,那些往事,我不想追究了,因为我现在最关心的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件事。 傍晚,云铎来看我,我跟他提出要回顺亲王府看望父亲。云铎的表情很微妙,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两下,随后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应该的。你刚长途跋涉回京,我原本就打算等你再休养几天,陪你去看望他老人家的。” “岂敢劳烦皇上。我回自己的家,不需陪同。我想明天就去,还望皇上恩准。”我淡淡道。 “只要你想去,随时都可以,不要说让我恩准这种话。在这里,你是自由的。”云铎蹙眉,对我刻意和他拉开距离有些不悦,这些天来,他还是不习惯我的冷漠。 我是自由的?这是一个冷笑话吗?我心里轻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口。云铎刚温柔下来的眼神又换做几分担忧:“素华,你瘦多了。好好吃饭,别再折磨自己了好吗?百合说你今天晚饭又没吃多少,这样下去对身子不好。” 我置若罔闻,只一下一下地将茶盖搭上茶盏,“叮叮当当”的响声听起来很悦耳。云铎长长叹了口气,对内侍吩咐道:“传朕御旨,从明日起,所有御膳都传至青穹宫,朕要在此陪护国公主一同用膳。” 得知我要回府的消息,顺亲王府老早就清扫街道院落,府门口张灯结彩,王府众人也都早早站在门口恭迎。老远,就看见大敞的朱红大门,门口立着的紫袍老者比记忆中又苍老了几分,花白的头发,唯独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仍然和当年一样。下了车,我就直直冲他跪了下去,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女儿,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却没有为那姑娘尽到为人子女的义务。 顺亲王将我扶起,紧紧拉住我的手,久久颤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惟有老泪纵横。入府后,他安排了家宴招待我,席间甚是唏嘘,数次举杯落泪,对让我流落到了景国自责不已。 我解释这不是他的错,作为父亲,他当年支持我的决定,让我选择不嫁给云枫,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难能可贵。更何况,我并不后悔到了景国。 顺亲王听完我说的话,不屑笑了,说道如果高衍是个真丈夫,为何愿意用我来换取江山太平?我将真相地告诉了他,是我让高衍喝了忘忧水忘记我。顺亲王大受震动,心疼地连声说我傻。 我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丫鬟,顺亲王了然,示意众人退下。我起身拜倒在他面前,诚恳道:“求父亲把现在景国的情形告诉我。他……高衍怎么样了?他有没有攻下京城?内乱也都平息了吧?他是不是要登基了?” 我一连串的问题让顺亲王一时不知从何答起,无奈又心痛地将我拉起:“唉!爹的傻丫头呀,他都已经不记得你了,你还这么惦记着他,你让为父心里……”说着长叹一声。 “你知道,你一定知道!我在宫里根本得不到消息,也没有人会告诉我,我求求你,告诉我!”我死死攥着他的手摇晃,这是我唯一能得知高衍情况的途经了。 回宫时,我的心情已经异常平静。煌丽宫阙映衬下,绚烂晚霞如花般绽放在天际,像是一场盛世烟花到了散场的那一刻。我站在青穹宫门口的回廊上看了很久,直到那玫紫和橙黄的流云渐渐褪为青色的云彩,最后消散在渐渐暗下的夜空。 高衍曾经问过我,我们那个时空也有月亮吗?我的回答肯定的。这个时空和那个时空,相似的月亮,相似的晚霞,可一旦离去,却没有了相同的人。 云铎一直在等我回去吃晚饭,我告诉他已经在顺亲王府吃过了。他温柔一笑:“吃饱没有,不如再多吃点。”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对他自然地笑了。他怔住,诧异看我,有些不敢置信地扬眉,在确认我的确是笑了后,也开心地笑了。 这顿饭,他吃得很愉快,没说什么话,总是抬头看我,眼角眉稍全是喜色。晚膳用毕,他仍噙着笑意看我。我也不躲避他的目光了,坦然迎上去淡淡道:“我累了,想去休息,就不留你多坐了。你请便,再见!”说着起身走向内殿,留下他立在原地,有些错愕而落寞地看着我。 不管是爱还是恨,是伤害还是恩情。能于千万人中相遇,就是缘分。说完这最后的几句话,云铎,你我缘尽于此了。 二更的更声遥遥传来,在寂静深宫中悠扬回荡。 我伸手伸向眼前的黑暗,虚探了几下,空气在指间流淌,除了黑暗再没一物。本来,不管我在景国还是容国,都能和他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气息,但是从今以后,就再不能了。我握了握手中的金簪,尖利的簪头戳上手腕的皮肤有钝钝的痛意。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离开这个时空,也许是死。但在我看来,死都比我现在这样痛苦好得多。 顺亲王告诉我,十天前,高衍就已经攻入了京城,定于下月初登基。他背负了多年的祖辈厚望,终于要实现了。他的付出,我的牺牲,这一切到底值不值暂且不说,可他可以光明正大将自己身份公诸天下,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了。 这是我在这个时空最后一桩挂念的心事,夙愿已了,该离去了。闭上眼,最后一次回忆他的脸,那张无论是冷峻还是微笑都让我的心为之牵动的面容。眼角的泪水溢出顺着耳际滑落,狠下心咬紧牙关,往手腕上狠狠一划…… 朦胧间,看见黑暗中浮起那熟悉的容颜,谁在对我微笑,黑曜石般的眸子如耀眼的繁星,刹那间光华流转,闭上眼,七年的爱恨与短暂的相守,万千风景红尘过,回首已是天涯尽头处。 永别了,高衍。 这个梦很长很长,梦里穿插了七年的时光,一会儿是我还在景国皇宫和高衍一起冒险刺激地寻找玉玺。一会儿我又回到了居住十天的湖畔竹屋,高衍逮到了两只母野鸡,高兴地带回家,计划着重新弄个牢靠一点的竹笼。下一瞬间,我独自行走在茫茫草原上,远处行来千军万马,阵前最先那人,一马当先策马冲我奔来,唇角微扬…… 但总有人断断续续的说话把我的梦打断,比如方才。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声音吼道:“尽人事,看天命……你们除了这些还会说什么……她不能死……若她活不了,你们都别想走出这个大殿……” 我选择将这偶尔闯入梦中的声音自动屏蔽掉,我才不愿意醒过来,梦里,我和高衍在一起,好好的,为什么要醒过来? 刚要继续睡过去,突然一只手温柔地拨弄我额际的头发,流连般轻抚着我的面颊,轻唤着我的名字:“素华……素华……” “高衍……”我心头一动,喃喃道,意识有一瞬的清醒,急切地想伸手去捉住那只停住的手,这一动却感觉手腕上锥心的疼痛,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 “你终于醒了!素华……”方才呼唤我的那声音突然拔高,惊喜不能自已,那手捧住我的脸,一遍又一遍的摩挲。 我撕开眼皮,昏黄的烛光在眼中连成一片朦胧的光晕,我只看得清离我最近那人的脸,眉目俊雅,浅棕色的琉璃眸绽放晶光,削薄的双唇勾起一抹喜悦至极的笑意。 我厌恶地蹙眉,使出浑身力气艰难地摇头,开口道:“放……开……”然而声音虚弱道我自己都难以听清。 他微一怔忪,随即温柔笑道:“没事,一切都过去了,你醒了就好。”手依旧抚着我的脸,脸上不知何故浮起了一层淡淡忧伤和失落。 “过去……了……”我心底自嘲一笑,用尽全力将字一个个挤出,“你救我……就是为了……看我……痛苦……是吗?我死……你也不让……你到底想怎样?” 空旷大殿中灯火通明,隐隐雷霆响在天际,夏夜里气氛压抑而沉重。一阵疾风突然灌入闷热的大殿,泯灭了一排蜡烛,鹅黄宫纱拂起,暗影憧憧。榻前数步之外齐齐跪着一排御医和宫婢,皆俯首屏息,仿佛如同这大殿中的其他物品一般,静止不动。 云铎紧抿双唇静静凝视着我,神情复杂却一言不发,片刻后,他轻轻抬手一挥,御医、婢女等一干人如释重负般齐齐起身退下。 整个大殿更加空寂了,昏黄的烛光铺在殿中的地毯上,勾勒出明暗交替的花纹,除了宫纱拂动的窸窣声,只有我们二人的呼吸声。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云铎轻吐出这句话,落在我心底却是重重一击,此时恰好天际滚过一道闷雷,这雷仿佛是劈在我心头,震得头脑一时发懵,云铎的声音在耳畔也是忽远忽近。 作者有话要说:公告:从今天开始,偶要做勤奋日更君。未来十天,每天都更噢~ 哈哈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于是爬上网来得瑟,恢复n久以前日更的好习惯。貌似很多妹子们都在忙着期末考,祝大家考试的妹子考试顺利,工作的妹子工作顺心~ ☆、人世几回伤往事 “你说什么……孩子?我……有身孕了……我有身孕了……”我不可置信地重复着这句话,茫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抬起未割伤的那只手轻轻抚上,那里依旧一片平坦,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悄然攥紧手,牵动了被雪白绷布缠绕手腕的痛意,那里还有隐隐的鲜红渗出。 脑中此刻如空空如也的大殿一般,一片空白,自从离开了高衍,心就像是被掏空了,我感觉不到它除了悲伤之外还有其他任何感情。可我现在居然真实感受到心如刀绞的痛意和汹涌而来的惊喜。 “太医说,已经一个半月了。” 一个半月了,一个半月前,我在哪里?噢,是和高衍一起在湖畔竹屋……忆起竹屋的时光,还那么清晰却又恍若隔世。残酷现实和美好回忆一齐汹涌上心头,喜悦和痛苦交互撞击,突然让我有一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泪水却早先于这种感觉涌出。 孩子,我们一直渴盼的孩子......我蜷缩起身体,将被角紧紧攥在手心,浑身抖得愈发厉害。一阵轻微的笑声响起,压抑而喜悦,直到泪水顺着咧开的唇角滑入口中,我才意识到这笑声居然是自己发出的。这笑,亦喜亦悲,亦甜亦苦。 如果现在在我身边的是高衍,他不知该怎样的高兴!想到这,呼吸骤然一滞,像是被人猛然间死死扼住了喉咙,随即意识到一件无法忽视的事情,那就是高衍现在已忘了这一切!不记得我,更永远都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个孩子!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关于我的一切也许连梦里都不会出现。 云铎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小心避开我手腕上的伤口,想将我的手从被角拉开:“松手吧,伤口还没愈合。” 泪水滴落在锦被上晕开,我目光毫无焦距地望向纱帐,手固执地紧扯被角。心早已鲜血淋漓,还在乎这点血?手腕雪白的绷布上鲜红渐渐扩散开。 云铎蹙眉,一手微微用尽扣住我的手臂,另一手握住手掌,想将我的手掰开。 我苦笑,状若痴狂地对着北方道:“我有我们的孩子了,你知道吗……你要当爹了……你高不高兴?你说话啊……你说啊……” 云铎终于忍不住将我一把拥进怀中,死死搂住,嗓音低哑:“不要这么折磨自己,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背负坏名,不明不白地把孩子生下来的。” 我木然地靠在他怀里,仿佛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不想动也不想挣扎,什么都不想,我累了,如果说孩子是上天赐给的礼物,那这便是一份迟到的礼物。他在最不该来的时候来了。 云铎微微将我放开,低头深深凝视我目光涣散的眼睛,他眸中是一片坚定:“素华,做我的妃子吧,我会给你和孩子名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相信我,我会好好待你们。” 我像是被毒针扎到般猛然跳起,天知道我从哪里涌上的力气,拼了命地想将他推开,云铎初时一惊,反应过来后就死死箍住我,不让我乱动。 “不行!”我喘着气坚定地摇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不是你的孩子!他不可以认你做父亲!他的父亲是高衍,不是你!他是我和高衍的孩子,是我们的!不是你……不是……”我像是想证明某事般,将这一事实一再重复。 “可他现在已经不可能是你们母子的依靠了!他下月登基,到时候大婚迎娶许氏女,是他不要你了。”云铎缓缓说完最后一句话,也沉默了。 我抬头看他,他微微调转视线,躲避我的目光,眉头不自然地蹙了两下。 “这就是你和许璧乔达成的盟约吗?你得到我,她得到高衍。”我紧盯着云铎的眼睛,不让他有闪躲的余地。 “呵呵呵……”我看着他冷冷笑了,最后这笑容竟然有了几分真意,我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腹,甜蜜道,“不管他怎样了,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只是我的……谁都抢不走。其余的,你们爱抢谁就去抢吧!只不要吓到我的宝贝……” 云铎心痛地摇头,坐在榻边无奈地久久凝视着我。 “公主,该喝药了。”百合端着一只盛满黑色药汁的瓷碗,向倚在榻上的我走来。 我倚在软垫上没有说话,警惕地扫了一眼那碗药,待她走近,将碗递到跟前才猛然挥手将那药碗打翻,一阵摔杯裂盏的声音中,地毯上泼洒出一片褐黑。 “公主……”百合讶然地看着这一切,张大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怔了片刻后,她收拾好地上的残渣,悄然退下。不一会儿就又端着一碗药进来了,但又被我以同样的方式处决了。她学聪明了,再送药来时,就双手牢牢地捧住碗。 “公主,求您不要再这样了。太医说您失血过多,如果再不好好调理,不但身子恢复会受影响,对……对孩子也不好……”说道孩子,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声。 “对孩子不好?喝了这药,他才会彻底不好了吧!”我护住自己的肚子,狐疑地望了一眼那晚乌黑的药汁。 百合猛然抬头,随即跪下,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颇为不平道:“公主,您怎么这么想呢?您昏迷的时候,皇上不合眼地守着您几天几夜,当太医说您失血过多,有可能胎儿不保时,他命太医全力救治,一定要保住您的孩子!他有多在乎怕伤了您的心,可您却……” “却怎样?难道我该对他所作的这一切感恩戴德?是他让我的孩子失去了父亲,是他逼着我走到了这一步,我却还要感动?”我感到无比的可笑,随即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百合,宫里是不是都知道了?” 百合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摇头道:“回公主,皇上下旨不准那天晚上的任何人出去乱说,透露一丝口风的即刻处斩。所以……宫里现在,除了皇上、那晚的御医和这宫里的奴婢,还没有其他人知道公主已经有孕的消息。皇上只说公主得了急病,需要静养,命各宫娘娘不得前来打扰。” 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说昨夜到现在这青穹宫,居然如此地安静。 “公主,药要凉了……”百合又转回正题上,端着碗期盼地看着我。 “朕来吧!”一道声音打住了我正要说的话。我和百合齐齐回头,只见内殿屏风处,转过一个身穿灿金龙袍之人,修长身材,俊逸间现出帝王的气势,稳步迈来带起微微鼓荡的广袖。百合匆忙向其行礼,云铎接过她手中的药碗,示意她出去。 我目光抗拒地看着他手中的药碗,云铎无奈地叹了一声,坐到榻边:“我不会害你的,喝药吧。你身体急需恢复,不然孩子怎么成长。” 云铎依旧是当着外人的面自称朕,面对我时还是用“我”来自称。 我伸出手,没有再打翻药碗,而是将药碗轻轻推开,对云铎道:“皇上,护国公主云素华品行不端,在外□,结了孽胎,有辱皇家威名。请皇上将其罚至京郊望月庵忏悔修行吧。” 云铎诧异地看我,蹙眉轻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你将我遣出皇宫的理由。”我平静道。 云铎不敢相信地看着我,随即有几分好笑道:“将你遣出皇宫?我为何要这么做?” “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嫁给你。关于这个孩子,人言总有禁不住的一天,肚子也迟早会掩盖不住。与其到时候,流言蜚语满天飞,让皇上为难,丢了天子的颜面,不如趁早找个理由将我送出去。” 云铎凝视我的眸子,温润一笑:“你一个人在外面,又怀有身孕,我不放心。” “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只在于你想与不想?”我迎上他的目光坚定道。 “我就是不想。”云铎面上仍带着如晨曦般温馨的笑容,声音却是极其坚决,“让我照顾你有什么不好?我不怕那些流言蜚语,更不会让人有机会伤害你们母子,你放心吧,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我的心渐渐凉下,彻底认清了他不会放我走这个事实,失声笑了:“这就是你说的,在这里我是自由的?” 云铎脸色徒然微变,随即转为惯常的淡淡笑容:“自由也要在一定限度内,你要是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我岂可由着你?” “那我要是不同意接受你的封号,做你的妃子,你也会将这一切强加给我?” 云铎有些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这是两回事,本来嫁与不嫁,我不会逼你,但如今你有了身孕,总要给孩子一个名分。” “多谢你的好意,我替孩子谢过你,他不要这个名分。我的孩子就算没有降生在煌丽宫阙,在山野长大,我相信我也能把他教育成一个光明磊落、正直坦荡的君子,不像某些人阴暗无耻。” 云铎眉头一蹙,有些难堪道:“你再仔细考虑考虑,这是对大家都好的法子,不要再一意孤行了。”说完看了看自己手中那碗药,抬起来一饮而尽,唇角还沾着一丝浅褐的药汁,似笑非笑地看我:“这是补血之药。如果我如果想害你的孩子,早在你昏迷的时候就让太医下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这一考虑,我们就僵持了一个月。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原先惨白的脸色渐渐红润有了血色,不再整日卧在床榻上。我和云铎还是各执己见,他想做的我不同意,我要求的他坚决不肯。 我日渐忧心,如果等孩子真的出生在这宫里,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了。我难以想象等将来孩子长大,我如何把他的生父不是云铎这个事实告诉他?又如何解释清楚我和高衍、云铎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所以,我必须离开皇宫,在显怀之前。 最近养成了每天逛御花园的习惯,都说孕妇要适当运动,总憋在青穹宫自然对胎儿的发育不好。白日还好,我有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的事情,考虑吃什么做什么,去哪里看看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什么对孩子好或不好。一到夜晚,就是最难捱的时光。 漆黑静寂的宫殿,空荡荡的床榻上只有我一人,我多希望肚子里这个小小胚胎的父亲能和我一起分享孕育生命的喜悦,多希望他能像电视剧或小说里说的那样,伏在我小腹上感受新生命的胎动和心跳,然后笑着跟我说一句:“他在踢我……” 然而所有的希望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和两行清泪,他现在好吗?我会不会偶尔出现在他梦中,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让他觉得熟悉无比却又想不起来的背影,醒来后有那么一刻的疑惑和喟叹。 每每想到这些,只能用力咬住被子,妄图用压住呜咽来抑制内心的思念,却发现思念是决堤的洪水,越挡它,它便越汹涌。 盛夏时节,我没有换上轻薄的纱衣,依旧捂着有些厚的绸缎宫装。在御花园走动多了,自然难以避免遇到云铎后宫的妃嫔。有心的妃子刻意想与我搞好关系,皇上对护国公主的关爱,宫里宫外无人不知。我明白她们的意图,通常只对这些讨好一笑了之,不置可否。 云铎的后宫,我认识三个人,一个是当年太后寿宴赐婚时曾见过一面的正宫娘娘——邓皇后,还有一个就是视我为恩人却背叛我的吕翩翩。第三个说来就有些奇妙了,那便是我和高衍一同送嫁的景国长乐公主,她现在是云铎的淑妃。 两年前,高衍奉旨护嫁长乐公主至栾江边,误以为我心中一直有云铎的高衍打算将命不久矣的我还给云铎。阴差阳错,我跳船没有去成容国,但耳坠却被极乐鸟叼给了云铎。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云铎开始怀疑我没有死,然后才不断派人到景国找我。 世事如此奇妙,如果当日,高衍没有误会我还喜欢云铎,如果我没有去江边,如果极乐鸟没有突然出现,如果云铎后来派去寻找我的人没有被许璧乔发现,如果他们二人没有联手,如果……那一切又会怎样? 这天是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的一天,我在御花园随意逛着,繁花碧柳,鸳鸯藤在亭间迤逦如瀑,蜿蜒的石子路尽头是数株葱郁的玉兰,碗口大的莹白花朵盛开在枝头,树背后似乎站有有一人,露出一角青袍。 估计又是个妃嫔吧,我没有太在意,依旧不徐不慢地顺着石子路往前走,张望着四处的风景,余光瞟见树下那人影闪出,站在了路中央,一道让我无法忽视的灼热目光穿过午后的阳光直直射向我。 我回首一看,这一看只觉得阳光顿时凝固,连呼吸都变得苦难。 多年不见,他不见沧桑多少,笑容却依旧不羁,眼里更多了些散漫慵懒。一身天青广袖长袍,长身玉立于花树下,一身潇洒。那样温暖的目光,时光仿佛又倒回了他嬉皮笑脸叫我“郡主妹子”的时候。 “你还好么?”他笑着看我,眼底的光芒没有了灼人的烈焰,却盈满春水般的温柔,从前风流不羁的他何时有了如此专注柔暖的目光。 我定定看他,千言万语涌在心间,却张口无言,反而牵动心口丝丝疼痛。我宁愿他像从前一样调笑着跟我说话,这样淡定的他,太孤寂落寞。 我张口半晌,努力牵动唇角,最后却变为苦笑一声:“你呢?” 他微微仰首一笑,这一笑恢复了几分我熟悉的放浪潇洒,我心里一时柔暖,他还是云枫,依旧没有变。 “百合,你们在此候着吧。”我遣开身边之人,百合迟疑片刻,斜眼轻瞟了一眼云枫,福身退下后留在了石子路尽头。 我和云枫顺着林荫小道继续往御花园深处行去。分花拂柳行去,来到一处荷塘边上,红莲亭亭玉立于碧绿荷叶间,明媚阳光铺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灿烂耀眼,一如流年逝去的光华。 ☆、豁命相助 “这些年……”我抬头看向云枫的眼眸,刚开口却被他抬手示意打断。他洒脱一笑,将目光从荷塘转到我脸上,略带疑惑的目光巡梭在我脸上:“我只希望你过得好。你,现在快乐吗?” 我静静凝视他,他的眼中没有责怪也没有恨,只有一片温暖的阳光在荡漾。许是日光太刺眼,我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云枫此刻的关心倒像是一直包容我的亲人,不再是当年那般浓烈炽热的感情,却平静悠长如亲情。不怨谁也不怪谁,只于多年后重逢之际,浅笑着问出一句:“你还好么?” 我咬着唇憋住眼泪,笑着摇头:“我不好,更不快乐。” 云枫一蹙眉,长长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你,才从山南赶过来的。皇兄变了,自从当年得知你过世后,他就性情大变,手段尽施地想得到权位。我已不想同他再争什么了,我对你的‘离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宁愿此生偏安山南一隅,愧悔一生。 他最后胜出,却已不是从前那个他。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可以不择手段。朝堂上那些事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料到他竟然会牺牲你的幸福来弥补当年的亏欠。他可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亏欠!你是如何忍心看到这么不快乐的你?” “五哥,他已不是当年的他,你可还是当年的你?”我望着他,心头一阵阵揪痛。 云枫轻笑,眸光闪闪:“我永远是你的五哥。”他说着取下腰带上的荷包,从中取出一枚银光闪亮的哨子,抬眼看我,“还记得这枚银哨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带在身上。我依旧和当初一样,随时可以为了你,豁出性命。” 我怔怔看他,心头难过翻涌,原来这些年来,对爱无怨无悔的人是云枫。他是看似最风流的,却也是最清醒的,不强求不抱怨,守着心中的爱便能安居。 不觉眼眶一热,有热流从眼角溢出,云枫轻叹了口气,递来一块手帕帮我擦拭眼泪,柔软的棉布像谁温暖的手。 我拭去眼角泪水,一把拽住他将其拉入茂密树丛中。云枫惊讶地看着我,我定定看他,紧攥住他的手,万分恳切道:“求你,帮我!” 顺着荷塘畔返回石子小道的时候,百合和一众人依旧在那里等候,见我和云枫一切如常地行来,百合微微松口气。我平静地跟云枫道别,云枫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后闲步离去。 他天青色的身影很快隐没在御花园的繁花翠柳中,夏日的暖风从荷塘边拂过。我转过身,不期与一人迎面遇上。明丽轻快的一袭浅茶色纱裙,挽雪白缠臂飘逸,柔嫩肌肤若隐若现。其人云髻堆叠,眉目秀丽,样貌间同景国的郭皇后有几分相像,不错,她正是郭皇后最小的女儿——景国的长乐公主,如今的容国淑妃娘娘。 她远远看见我便笑着打招呼走来,待到走到近处,目光敏感地落在了我长袖交叠掩住的腹部,我警觉地将袖子微微拉高。 她看了看我的绸缎长裙,随手拉起自己的缠臂轻纱于手中拨弄,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么热的天气,公主为何不换轻薄一点的衣物,这要外人看见了,还以为皇上没有给公主拨够例钱,那可冤枉皇上了,殊不知皇上是把公主当成宝贝捧着的!” 我一笑了之,朝她颔首:“淑妃娘娘,日头太大,恕不能再叙,我先行回宫了。”百合小心地伸手想扶住我,淑妃眸中一亮。我不动声色地推开百合的手,斜递一眼过去,百合了然,急忙放开手。 晚霞依依,晚风徐徐,错落有致的宫阙楼台浸在一片暮色中,瑰丽宁静。云铎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窗边煞有兴致地读一本诗词,选的都是些优美的语句,给孩子做胎教。 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靠近,一双手温柔地搭在我双肩,云铎笑着俯□:“你念诗的声音简直堪比天籁,还在外面我就听见了。” 我不搭他的话,只淡淡道:“你回来了就传膳吧!我饿了,孩子也饿了。要不是读诗哄着,早该闹腾了。” 云铎笑了笑:“对不住,朝中还有些事未处理完,所以晚回来了。你既饿了,为何不先传膳,你现在最要保重身体。” “皇上对皇妹拳拳关爱,终日陪伴,仔细照顾,皇妹多等上这么一会儿不算什么。”我放下书,难得平静地好好跟他说道。 云铎有些诧异,目光在我脸上巡梭,眼中似有隐隐惊喜,随即笑了笑,命人传膳。 接下来的几日,我的态度越来越平和,云铎看与我的关系有缓和迹象,便又旧事重提,征求我对册封一事的意见。但我没有精力同他商议这些事,夏天炎热,我又害喜严重,只要他有提及这事的意向,我总会适时地犯一下晕,卧床休息个半天。 直到一天,云铎终于忍不住冲专门为我诊脉的御医发火,问为什么公主总是头晕犯虚,御医自然又是一番失血过多、气血不足的论断。 “皇上别为难太医了。”我披着外衣慢慢走到内殿的屏风处,对一肚子恼火没处发的云铎说道。 云铎讶然回头,随即紧张道:“你怎么下床了?快回去躺着。”说着便来扶我。 我虚弱勾唇一笑:“其实不怪太医,是我自己的问题。本来就身体不好,又整日闷在宫里缺乏锻炼,身体怎么可能强健起来?” 云铎眯眸看我,随即扫眼看向一旁的御医。御医急忙点头道:“公主言之有理,药补与自身调理本就是一外一内,若能配合适当,定是对恢复大有益处的。” “我想换个地方住段时日,城外的离宫背倚紫薇山,风景不错,空气新鲜,也许对我身体调理有帮助。”我浅笑着说道,甚是向往的样子。 云铎有些为难地微蹙眉头,片刻后浅笑道:“可我最近走不开,恐怕不能陪你去行宫小住。” “这有何妨?行宫守卫森严,皇上是怕有有人进来,还是怕有人出去……”我望着云铎眸中的精光,一语双关地问道。 “那倒不是!”云铎很坚决地否定了我的猜想,“只是总觉得我能更好地照顾你,把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呵呵……”我笑了,“皇上说笑了,皇上平时上朝,晚上回寝宫歇息,这些时候我不都好好的?再说,皇上可以安排人随行,从太医到侍卫、侍婢,不都是皇上说了算吗?” 云铎仍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依了我的意思,让我去城外离宫住上段时间散散心。 黄|色琉璃瓦,赭色围墙,深红廊柱九曲回折。背倚青葱的紫薇山,面朝京畿。 这座离宫,我曾去过一次。五年前,紫薇山望月庵的静仪师太告诉了我一条从望月庵通往离宫的密道,我顺着那条密道到了离宫,根据静仪师太所安排人的指引,去到了云铎的别苑,目睹了云铎和吕翩翩的欢愉,更知道了一些隐瞒我已久的真相,让我对云铎彻底死心。 望着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怎么也难以将它同记忆中那一道道黑黢黢的宫门和漫长冰冷的回廊联系起来。想也是,那时候,我乔装打扮做宫女去找云铎,一路心虚怕被发现,又一门心思想去找他问清楚,哪有心思看其他。 云铎让我随便选择寝宫住下,我在宫中逛了一圈后,选了离厨房最近的一处庭院做居所。这处院子不大,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以离厨房近,方便随时点吃的为由选择了这地方。最近一段时间,我越来越能吃,而且喜好离谱。云铎清楚这点,因此没有对我的选择有异议,只是吩咐人寸步不离地照顾好我。 站在离宫的楼阁上,可以望见绿树葱茏的紫薇山,山间掩映的飞檐一角正是望月庵所在之处,藤萝攀附的陡峭绝壁上立着我曾经熟悉无比的极目亭。望月庵,极目亭,不知是何人取的名字,望月而归,极目天下,惟卿在心,正是我现下的心境。 住了四五日,日子也倒过得清净。这天深夜,睡梦中的我被外头一阵刀剑之声吵醒。百合紧张地奔入内室:“公主不要担心,奴婢在此……”话语戛然而止,她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软软倒了下去。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除了屋外的刺客,屋里还会有人攻击她。 “五哥?”我惊喜地试探着问道。一人从黑暗中疾步走来,牢牢扣住我的手,只吐出一个字眼:“走!” 云枫带我走到外屋,将桌子移开,赫然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方形洞口。还真被我猜对了,这里就是五年前静仪师太让我走的密道出口。那时,静仪师太让人在密道口接应我,我曾隐约看见旁边的院落有拎着食盒的侍女出入。凭着当年的印象,我猜测密道入口应该距离厨房不远,便选择了此屋居住。不过即便我赌错了,我相信云枫也一定会想办法打通往此房间的通道。 事不宜迟,外头刀光剑影,云枫抱着我从那处洞口跳了下去,站稳后即刻转动密道里的石雕,洞门轰然合上。 前面路口微光闪烁,他扶着我往那处光亮走去:“这些刺客都是我豢养的死士,皇上查不出什么的。望月庵那边我已安排好,静仪师太在等你,她让你在庵里先躲一段时日。” 眼前骤然亮了不少,墙壁上别有一直燃烧的松油火把,云枫上前取下,眼眸晶亮地冲我颔首。我心头一暖,握了握他的手:“五哥,谢谢你!” 他洒脱一笑:“傻妹子,还要跟五哥客气。” “五哥,万一皇上追查到你头上怎么办?”我心里还是隐隐不安。 那天在御花园,我告诉云枫,离宫有通往望月庵的密道,并约定了大概的接应时间——十天以后。云枫采取了刺客夜袭的方法来分散云铎的注意力,固然会让云铎误以为我是被人劫走,不会察觉房间里有到密道,然后追查到望月庵,可这样一来,前些日子突然从山南赶到京城的安王云枫就危险了。 云枫无畏一笑,稳稳托住我的胳膊往前走:“五哥现在什么都不怕。” 我加紧步伐跟着云枫顺着密道斜坡往上。这条密道,我当年走的时候是从紫薇山上往下走,一直是下坡路,走得倒也轻松。如今变成上坡,地势陡峭还有很长一段长满苔藓的阶梯。 云枫见我走得有些吃力,说道:“素华,我背你走吧!”说完后扫了一眼我的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后,蹙眉略一思索意识到不妥后,改为将我的胳膊挂上自己颈后,让我半挂在他身上。但这样一来,火把就不方便拿了。 我摇头深呼吸一口:“没事,我走得动!是这密道太闷,有些喘过气来。这段时间我天天都有运动,就是为了今晚!我没事的,我一定可以带着孩子安全逃离这个鬼地方!”说着我咬紧牙关,扶着岩壁卯足了劲往前走。 心底有了这样的信念支撑,脚下漫长的台阶也变得可以忍受,连踩上湿滑的青苔也能站得稳。昏暗的密道,我怀着与第一次走时完全不同的心情和祈愿,往前摸索着行去。 云枫搀紧我,感觉得出他在用劲托着我,好让我走得更轻松些。方才我提到孩子是我支撑下去的信念,他沉默了半晌,突然淡淡道:“素华,你真的打算今后独自带着孩子过?” “恩,望月庵我也不打算久待,过后找个偏僻的小镇躲一阵子,过了风头再做打算,日子总有办法过下去。”我侧首对他莞尔一笑,“其实,想想未来的日子,我并不觉得苦,至少我还有他。”我抚了抚小腹,心里一时满满都是希冀。 “素华,我知道你对我只有兄妹之情。但,我想告诉你,不论何时,只要你遇到困难,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随时出现在你面前。”云枫将我的手摊开,一样凉凉的东西触到掌心,映着融融火光,正是可以感应吹响之人身在何方的那枚银哨。 云枫坚定地冲我点点头,然后包住我的手握好那枚银哨,眸中深深无奈:“我若说愿意以后照顾你,你一定会误会。虽然我是真的愿意?br / 陌上芳菲尽第4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48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48部分阅读 意在身旁守候着你,没有其他祈愿和妄想,只希望能看到你幸福,哪怕远远观望也好。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太苦。” 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云枫啊云枫……那天在御花园相遇,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孩子的父亲,我未来的规划。我求他帮我逃出云铎的掌控,他当下即毫不犹豫答应了我,并约定于今晚准时来离宫接应。 我望着云枫诚恳的眸子,庄重地福身下拜。云枫急忙将我拉住:“素华,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咬唇看他,心潮澎湃,在这个时空,我曾对云铎心动过,深爱着高衍,而唯独没有对云枫做出情感的回应。这样的亏欠,他却依然如故对我,用五年的时间将感情酝成一坛芬芳甘冽的陈酿,淡然绵长如溪流。他的理解和恩情,岂是我这根本不值一提的浅浅一拜能谢得了的。 “五哥,谢谢你。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只是今生的恩情,只能来生再报了。”我盯着他的眸子,湿润的眼中逐渐模糊。 “如果真的有因果轮回,我相信,来世我们一定会再遇上。”云枫笑着,又恢复了几分洒脱,“不过来世已是他人,我更希望你今生能幸福。” 前面的路越来越陡,我知道这是在紫薇山的山腹中了,越陡就说明离望月庵越近了。密道里不透风,空气稀薄,走过最陡那段后,我已经气喘吁吁,后背襦裙被薄汗黏在身上,湿漉漉地很难受。云枫帮我拭去额头上的汗,鼓励我就快到了。 最后的一段路变得平坦了许多,终于看到了尽头点着的油灯,我和云枫都长长输了口气,相视一笑,加快步子往那里走去。 云枫掰动机关,随即传来了石板摩擦地面的声音,从洞口泄下馨黄的烛光。云枫先顺着那几级台阶上去,再转身伸手拉我。我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手脚并用下,总算是爬出去了。 四面是垂下的金黄布幔,刚好能将我和云枫笼住。这个洞口在庵里大殿的香案之下,隐蔽而不易发现。然而当我们掀开布幔钻出的一瞬间,两个人都同时震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云枫真是个好娃,表扬一个~ 大家猜猜他们看见了什么?哇咔咔 ☆、滑胎,仇恨 大殿里灯火通明,目之所及一片各异的黄|色。数排长明灯皆被点燃,橙黄的烛光摇曳不止,垂下的灿黄经幡轻轻晃动。门口站着一人,他身着赭黄的龙袍,浅褐的琉璃眸子中也跳跃着暗黄的烛火,嘴角噙着一丝惬意的微笑。 我的心骤然停跳了半拍,听见他缓缓道:“五皇弟,这么晚了,还要带护国公主同游望月庵?”他的目光落在了云枫扶住我的手上,掠过一丝寒光。 云枫没有松手,反倒添上另一只手搀住我,对云铎淡定一笑:“皇兄不也喜欢夜游望月庵。这望月庵果非徒有虚名,是夜晚观月的佳地。” “夜晚观月固然是美事,但护国公主身体不好,不宜受了夜晚风露。来人!把公主带回宫休息。”云铎轻轻抬手,从大殿外的黑暗中即刻出现两名侍卫。 望着渐近的那两人,我仿佛看到了离我越来越远的自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死死拽住云枫的袖子不愿撒手。 “皇兄!”云枫目光一凛,徒然伸手将我护于身后,目光炯炯地看向云铎。 云铎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声音却是冰冷无比:“安王云枫,无朕御旨便擅自离开封地潜入京畿,该当何罪?那日你闯入皇宫打扰到护国公主,朕就已经饶过你一次!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的忍耐力!” 云枫眸中的光亮燃烧愈烈,他直直看向云铎:“臣弟领罪!罪在不该年年入京祭拜平岚郡主,皇上两年前的勒令——无旨不得入京,臣弟至今记忆犹新,不敢忘记。敢问皇兄,若真心疼爱一人,为何不给她自由,却忍心看她终日痛苦、困死深宫?这就是皇兄口中的念念不忘、深情不渝?” 云铎一直带着笑意的脸骤然冷下,犹如一场暴风雪席卷而过,连眼神都结冰成刀,从没见过温润如玉的云铎发怒,此刻的他已经到了火山爆发之天摇地动的最后一刻,他紧盯云枫步步逼近。 云枫无惧地同他对视,牢牢将我护在身后。 “云枫,别以为朕不敢杀你!”云铎的眼睛突然闪现一丝血色的残忍,话语中的寒意沁入骨髓。 “可以!”云枫轻松一笑,愉快地答应了,“但是,放了她!用我的命换她的自由。” “云枫!”我赫然出声,惊怕地抓住他胳膊,不住摇头。 他回首对我淡淡一笑:“好好活着,素华,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这个新生命。” “不!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我将云枫拦住我的胳膊一把拉开,挡到他面前,狠狠咬唇,瞪大眼睛看着云铎:“云铎!你要是敢动他,就先杀了我!”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云铎神情复杂地看我,大殿里甚至听得见蜡烛燃烧爆起的噼啪声。那两个侍卫迟疑地立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趁众人分神之机,往前扑去,抽出一名侍卫腰边的长剑,直指向云铎,打算做最后一搏,逼他就范。 云铎见状,眸中精光闪动,却没有出手还击,而是侧身避开我的这一剑,待我剑锋落空后才伸手抓住我的胳膊,万分心痛地大吼了一声:“素华!” 我没有理会他眼中的惊痛。既然一手被他制住,就用另一手接过剑,欲反手将剑刃架上云铎脖颈。云枫不敢贸然上前,怕伤了我,只能在一旁焦急喊道:“素华,危险!快住手!” 云铎望着袭来的剑锋,往后侧仰,依旧只是避让。我脑中只剩下“最后一搏”这几个字,满是愤恨和焦急,扑向云铎的瞬间,却不留神踩到自己裙角。 “素华!”在他们的惊叫声中,我扑倒在地。 这年的夏秋,发生了两件大事,分别发生在景国和容国。七月初,景国高祖嫡孙高衍登基,改元建隆,聘许氏女为皇后。八月初,容国安王云枫擅自离开封地入京,触怒龙颜,被软禁在京郊离宫。 许如我曾跟高衍言及的,有他这种父亲,孩子也是个命大强硬的小家伙,那一跤,我只是动了胎气。但太医说我之前失血过多,现在又遭此变故,必须卧床静养数日,云铎借此机会把我禁足在了青穹宫。 我屡次求他放了云枫,但他态度坚决,始终不肯应允。 转眼到了中秋,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肚子再也掩饰不了,宫里一时谣言满天飞,有人说护国公主和皇上在简州就已经同寝同居,有人则怀疑这根本就是我从景国带来的孽种。 云铎还是每天来看我,这一举动又让许多怀疑观望之人相信皇上确实宠我,这个孩子应该是皇上的无疑,但为何不给我封号,又引得众人纷纷猜测。云铎倒不再提封妃之事,时常带些书籍过来,选个闲暇的午后,坐在榻边诵读那些优美动人的诗句,说是念给我腹中的孩子听。 望着他认真的样子,我心中百感交集,难过、厌恶又尴尬,这个角色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扮演?这是高衍应该做的呀!可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他,怎么会知道他就要做父亲了呢…… 同样是一个斜阳脉脉的傍晚,云铎准时来了。我正靠在榻上看书,抬头便见他迈进内殿。 他今日穿一袭银色绣金龙袍,负手身后闲步走进来,眸中柔暖光华,噙着笑意看我,坐在榻前的椅上:“今天有两件喜事要告诉你。第一件,朕打算放了安王。第二,朕即日便册封你为蕙妃。” 我手中握着的书跌落在锦被上,心底一突,云铎已经很多天没有跟我提册封的事了,为什么今天突然又说起来? “皇上,如臣妹曾经所说,臣妹既为护国公主,就乃皇上姐妹,如此一来不等同乱囵?”我淡定说道。如果说不愿意让孩子认他为父是私人理由,那么这个理由就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乱囵?”云铎不屑轻笑,“顺亲王乃先帝堂兄,你我也并非亲兄妹,封你为护国公主只是表彰你的功绩。何来乱囵?历朝历代先封为公主,再嫁与王公贵族,早有先例。” “可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愿意,不同意。”我攥紧双手迎上他的目光,坚定道。 “你若成妃,我就即刻放了云枫。”云铎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话。 心头被猛然一击,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云铎:“你真卑鄙!” 云铎语重心长般对我道:“素华,没有时间了。难道你真的要等孩子生下来,再找合适理由在宫中立足?”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你的后宫立足!”我反驳,继而赌气道“你如今也知道面子挂不住了?你要是敢封我为妃,我就敢去宣扬孩子不是你的!” “你不会。”云铎定定看我,淡定地说道。 是的,我不会,如果我这么做了,无异于断了自己和孩子的生路。笼中困兽犹做最后一搏,我如今却连最后一搏的底气都没有,云铎拿捏住了我现在不会轻易拿自己生命开玩笑,抓住机会将生米做成熟饭。 我只觉得心口憋着一口恶气,这分明就是要挟! “我不介意你和他的过往,甚至可以包容这个孩子。可你为何就不能退让半步呢?我只不过想好好对你,和你一起生活。从前我有诸多不得已,但这么多年来,我从没忘记过你。我们从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相信我。”云铎仍苦口婆心地劝说。 “不要再说了!”我忍不住怒道,“从前的一切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区别?那可以改变半分你我的现状吗?你不要再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了。我是不会答应你的。云枫是你的弟弟,就算从前你们曾经为夺嫡争斗过,可他现在已是闲云野鹤之心,难道你非要置他于死地?那我真是看不起你了,云铎。从前的你,虽没有喧天权势却自强不息、温润谦和,而如今,你看看自己已经成什么样子了?” 云铎浑身一震,眉头微微耸动:“我若不争、不变,如何握有这一切!如何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不论怎么变,我对你的感情从没有改变过,即便是当初迫不得已欺骗你的时候。” 迫不得已?他现在跟我谈迫不得已?我心里一阵好笑:“皇上倒是过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了,现在是在逼别人迫不得已了。如果实在看不惯我这副不知好歹的模样,不如把我遣到离宫和云枫一起软禁起来。” 白天争执之后,两人不欢而散。虽说我现在被看得很严,但心里从没有失去出宫的希望。肚子渐大,我将来会越来越行动不便,近期想逃也更不容易。所以我打算就这么拖着云铎,等孩子出世后再寻找机会逃脱。 入夜,我和平常一样喝下一碗安胎药后躺下。黑暗静寂的大殿,不管白日里多少纷扰,但一到夜晚,它就属于我一个人。我可以尽情地思念某一人,可以跟腹中的孩子讲悄悄话,跟他讲他的父亲,偶尔小家伙会动两下表示回应。 小腹已经明显地鼓起来,摸上去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了。听说四个多月大的胎儿已经发育完全,甚至连小手小脚都长好了,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儿,我一直偏心地希望是男孩,他一定长得很像高衍,虽说小时候可能皱巴巴红红的,但将来长大了,一定会有一双黑色的深邃眸子,飞挑的剑眉不笑的时候很冷峻,笑起来就会完成一个温柔的弧度,他一定也有挺直的鼻梁,坚毅的下颌…… 今夜的我依旧在思念和遐想中入睡。梦中我像是漂浮在平静的海面上,那海水很奇怪,暖暖的,尤其腿间感受得愈发清晰。慢慢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和海水融为一体了。 猛然惊醒的一瞬间,我发觉这不是梦。腿间的热度依旧感触清晰,心跳得像是要蹦出胸膛,我几乎是颤抖着手去揭开被子,小心翼翼地往被期间瞄去,剧烈的心跳在目光触及的一瞬间骤然停止了跳动,仿若从云端跌倒了谷底。 大殿里回响起了我撕心裂肺的尖叫…… 木然地躺在床上,感觉不到疼痛,身体和心一起死了。老天爷居然这么残忍,连最后的一点念想都不给我。 现在已经是白天,床上换上了新床单,没有遗留一丝之前发生过什么的迹象。如果不是已经微瘪下去的小腹提醒我,那夜不是一场梦。虽然我真的很想自欺欺人地认为那是一场噩梦。 想起那夜的场景,脑子里一片混乱。似乎云铎来过,噢,对,他来过。而且任我胡乱扔砸东西始终不躲避,直到我挣扎着要下地去和他同归于尽,才有宫人嚷着护国公主疯了而死死抱住我,不让我过去。 云铎前额被我砸出一处鲜血淋漓的伤口,他没有让人包扎,只是一动不动地立在榻前。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哭得死去活来之际,他的眼中居然也有晶亮在闪动。 最后不知是谁将一样燃着青烟的东西凑到我鼻端,我的意识就渐渐模糊了,然后再醒来就是现在了。我甚至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已经好几天了,也许仅仅是一夜。但多久又有什么分别呢,不管多久,心底的痛都不会减少半分。 一声低叹钻入床帏,榻前有一个模糊的银色身影。我知道是谁,心里的恨意又翻涌而出,手指攥紧着锦被仍难以自持地发颤。云铎,他果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云铎,他好狠毒!难道真是无毒不丈夫,成为天子的他早就狠毒惯了。昨天我拒绝了他,他就让我彻底失去和高衍的最后一丝联系,失去我最在意的东西。 “带上来!”他的声音冰冷疲惫,片刻之后,床帏外又有几道人影晃动,似乎有人押着谁跪在了榻前。 “毒妇淑妃,大胆谋害护国公主,你可知罪?” 隔着床帏,外头影影绰绰,但仍能分辨得出立着的那人是云铎,而伏在他脚边的似乎就是他口中的淑妃。 女子的清脆笑声传来,淑妃笑着回答:“臣妾不知。敢问皇上,护国公主所怀并非皇嗣,实乃敌国余孽!臣妾何罪之有?” 我浑身一颤,帘帏外随即响起一声极其响亮的耳光,淑妃惊呼一声仆倒在地。 “你这个毒妇!”云铎怒斥道,“朕今日要你跪在护国公主面前好好悔过!” “悔过?难道臣妾说错了?护国公主怀的就是高衍那个叛贼的孽种!”淑妃捂着脸转过头看向床榻,“哈哈……护国公主多好听的名号!好听到几乎让人忘了你之前曾经嫁过人。但我不会忘!你的好夫君高衍拥兵自重,反叛朝廷,逼死我母后,夺我兄长皇位!这种叛臣贼子就该断子绝孙!这么多条人命我就只用一个小小胎儿的命来抵,已经够便宜你们了!” 我犹被电流击中,浑身狠狠一颤,被痛苦麻痹的大脑瞬间又恢复了知觉。原来如此,我差点忘了,从前身为景国公主的淑妃是郭皇后的亲生女儿,是景国那个不成器皇帝的妹妹。 “疯妇!丧心病狂!简直不可理喻!”云铎怒了,吩咐道,“来人!淑妃谋害皇嗣,罪不容恕,赐毒酒一杯!” 纷乱的脚步声,推搡抗拒的声音,最后还有微弱的挣扎声,半晌后,外头终于安静下来,隐约见得地上那人抽搐不止,渐渐静止。 立着的那道赭黄身影渐渐靠近,几乎已经贴在了帷幔上,他悲凉低沉的声音传来:“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让淑妃这个毒妇有机可趁。我对不起你。” 我使出全气挣扎着爬起,掀开床帏,望着面前的云铎绝望地冷笑:“还有没有毒酒?” 云铎愕然,随即蹙眉:“素华,你不要想不开……” “我是问,如果有的话,给你自己也来一杯!”我恨恨道。 云铎瞳孔骤缩,琉璃色的眸中尽是痛意,面上线条紧绷。他就那样定定立在榻前直视我的眼睛,双拳紧握在身侧。 “你以为这样就算是还了我一个公道?是啊,处死了谋害之人。可我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他死了!他永远离开了!你如何才能体会到这种痛苦?!你才是杀人凶手,因为你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我心里有多痛,我就有多恨你!”我哭喊着,情绪又再次失控。 不管你想让我做什么,孩子是无辜的,他才存在于这个世界四个月,甚至没有来得及呼吸一口外界的清新空气,我还没能好好感受他带给我的喜悦,他就匆匆离开了。这简直比将我的心剜出来还痛苦! 太医匆忙赶至,周围一群人的脸在晃动,我又再次闻到了安神香的气息,青烟缭绕中,云铎始终站在榻前不远处痛苦地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偶真是个后妈,这这这实在是太惨了,惨得偶都写不下去了_ 陌上芳菲尽第4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49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49部分阅读 我坐到了云铎对面,揶揄道:“皇上记性真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如此清楚。” 云铎神情淡然,微微笑了一下,掩唇咳嗽了几声。他脸色不好,衬着月牙白的衣服,更显得脸有些透明的苍白,他咳得眼睛都有些发红了,半晌才抬起头笑着看我:“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个荇菜汤,来,我给你盛。” 有些东西变了就无法再找回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做这些无用功,倒也不觉得累!我心里冷笑一声,嘴上却懒得同他辩驳,接过他盛好的荇菜汤,慢慢喝着。 “你最近身体好多了,但我知道你始终没有释怀。”云铎不知何故,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低头认真地喝汤,不认同也不反对。他突然伸手握住我拿汤勺的手,意味深长地笑道:“如果我让你见了你想见的人,你会不会就此收了心,好好过日子?” 手中的汤勺赫然滑落,在溅起些许汤汁,然后打翻了汤碗,那碗和勺一起滚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严冬的栾江结起了厚厚的冰层,昔日流水汤汤的大江如今凝冻成一弯冰河。寒风呼啸着刮过,江畔两国大军各据一侧,放眼望去,一片冰冷的黑铁之色。然而天地萧瑟却掩不住喜庆的气息,除了甲新剑亮的大军,最引人瞩目的当属一片艳红招摇的送亲与迎亲的仪仗队。 一月前,云铎主动提出与景国修好,并欲将自己最小的妹妹——柔嘉公主嫁予初秋登基的景国新皇高衍,两国联姻以固永世之好。高衍同意了,商议之下定了迎娶日期,还将亲自赶往栾江边上迎娶柔嘉公主,届时两国会盟。 云铎这人越来越让我琢磨不透,很多事情,他似乎是一时兴起而为之,从他出兵景国到后来突然退兵,再到他闭关一月,以及现在的请求联姻,但似乎总有他的深意。表面上看来,他嫁妹妹是想缓和两国关系,但我总觉得除此之外,他还想告诉我,高衍已经忘了我,可以爱上别人,娶别的女人,已经不在乎我了。 景国几月前国内才安定下来,急需安内抚外,这种巩固邦交的事,高衍自然不会拒绝。可是忘记了我的他,他会变吗?又会变成什么样? 江边搭起了宽阔华丽的营帐,云铎身后是凤冠霞帔的皇后,我跟在皇后后面,顺着铺锦的长道,徐步往会盟营帐走去。一颗心怦怦直跳,手心紧张得直冒细汗。既想绕过皇后,直接提起裙子健步如飞奔进去,又害怕见到的他已变得让我不敢相认,想这路再长一些。 远远地看见对面也走来服饰华丽的一行人,华盖招摇,依仗整齐。与云铎的月白龙袍不一样,最前面一人身着玄黑龙袍,虎步龙行,行走之间带起广袖翻飞。他的样子居然和我梦里一模一样! 高衍!我的心刹那间沸腾了,膨胀得有些生疼,内心里早已呼喊了千百遍他的名字。他越走越近,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黑曜石般熠熠的双眸,如海一般深邃,剑眉飞挑,一脸冷峻傲然之色。只是不复我熟悉的温柔,此刻的他让我想起了八年前景国皇宫的那场盛宴,当时我和他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彼此猜忌、彼此防备,他在我眼中是一个威严冷峻的将军,我在他眼中是一个居心不良的可疑女子。 如今,历尽千帆,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他依旧是那个冷峻的陌生人,留下我一个人守着回忆。 会谈上,一派气氛融洽之景,双方相谈甚欢。我的视线不曾离开过高衍一刻,我大胆地望着他。他感觉到我的目光,终于转头看向我。视线相交的一刹那,我感觉灵魂被击中般,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会认出我吗?还是…… 他疑惑地轻扫了我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也是,他怎么能长久地盯着邦国的妃子看呢?我心底一声苦笑。不一会儿,便见他侧首轻声问一旁的内侍,内侍俯耳回答后,他有些诧异,眉头微蹙,又冷冷瞟了我一眼。 那一眼极其冷淡而平常,可以使人的心瞬间冻结。一阵巨大的失落涌上心头,我低下头端起酒杯掩饰自己的难过,喝到口中的似乎不是酒而是黄连汁,苦涩不堪。他没有认出我!他果然已经不记得我了。明知是这个结果,满心的希冀还是被打击得七零八落。 我看向高衍,而他身边也有人的目光直直看向我,来自许璧乔和宇文璞。今天真是个会故人的好日子。许璧乔身着皇后的凤袍盛装,端庄娴雅地微笑着望向我。 方才她在营帐外头看见我的一瞬间,有明显的诧异和紧张,她估计没料想到我会前来。我当然知道她担心什么,方才高衍投向我的那一瞥,她又是一副精神高度紧张的模样。可方才的一切证明了,我对她已经完全没有威胁。 宇文璞坐在随行臣子的席位上,闷头喝着酒,偶尔一瞥我,也是神色复杂。云铎会谈之际也不忘不时观察一下我的表情,我落寞的神情尽收他眼底。 总而言之,这是一场各怀心思的宴会,每个人绷着面皮做着生动的表演。 时隔半年多,高衍的冷漠和淡然让我再次陷入了湖畔竹屋离别时的痛苦中,只能用指甲掐着皮肉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外头虽冷,却丝毫影响不到这大帐里的热烈气氛,把酒言欢,歌舞升平。我以更衣为由悄然离席来到帐外。此番前来,我向云铎提出要求,要见一个我想见的人。云铎同意我可以见除了高衍之外任何景国人。我选择了见宇文璞,多年来,他对我亦兄亦友,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江边有一片樟树林,冬日依旧一片苍翠。寒风凄切,我站在树林边上,面朝已经结冰的栾江遥望对岸河山。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我以为是应约而来的宇文璞,不想回头却见到身着锦绣凤袍的许璧乔。 她命随从停在远处,独自行来,浅笑看我:“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望着她闪动试探的眸子,淡然一笑:“劳你挂心了,我很好。不知你如何?” “皇上封我为皇后,我如今又怀有龙子,你说他待我如何?”许璧乔意味深长地笑着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我的心被千万根利刺插入,无一处不是难抑的疼痛,我再摆不出淡然的表情,只能转过身面朝栾江:“皇后娘娘既然屈尊来此见我一个他国的小小妃嫔,恐怕不是为了闲话家常吧!” “自然不是,本宫是特意来向你道谢的。”许璧乔愉悦道,说着走到我身侧一同面向栾江而立,“本宫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谢谢你当年的退出。也祝你在容国步步荣华,早生贵子。”说完这些,许璧乔就嚣张地笑着离开了,但风中似乎仍残留着她身上的脂粉香气。 “许璧乔,如果你还有什么没说完的,不如我们进大帐里边喝边聊!也许高衍更喜欢听这些。”我听到走远的脚步声又回来了,心里一阵恼火,她还真把我当成了好捏的软柿子。 “是我。”一道男人的声音传来,我猛然回头,宇文璞站在几步开外苦笑着看我。“她跟你说了什么?”宇文璞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上前来就直接问我。 我咬紧唇瓣,想起许璧乔方才的话,心里一阵阵海啸般涌上的难过。 “不必说了,我大概能猜到。如果你相信她,那她就真的得逞了。”宇文璞笑了笑,轻声道“皇上虽然忘了你,但也没有再喜欢上别的人。宫里的妃子,包括皇后,我看得出,他没有对谁用心。他现在一心都系在了国事上,少近后宫女色。可怜许璧乔虽耍尽心机,如今也不过是作茧自缚。 你走以后,皇上对她的厌恶愈深,虽封她做皇后却极少迈进中宫。本来这些,也不是我们外臣能知道的,可皇后闹得太厉害,都传到了宫外,这只让皇上更冷落她。她若再这么不知好歹下去,恐怕连皇后的位子也保不住了。” “你是说许璧乔并不受宠?可她刚才告诉我,她怀孕了……”我恍然大悟。 “皇上冷落她已久,她如何有孕?他们二人早就僵持数月。”宇文璞有些好笑道。 “原来如此……”我喃喃道,忘忧水让高衍忘记了他爱的人,却没有让他遗忘憎恶的人。许璧乔永远失去了她追寻半生的感情,而且再也找不回。她也就只能如今日一般刺激刺激我来寻找存在感了。 爱是一件多么难以把握的事,它像手中沙,抓得愈紧,就流逝愈快。这一点,她和云铎永远不懂。 “皇上身边近臣的一致口径是皇上在征战中受了伤,忘记了些旧事。皇上自知也许会忘记某些重要的事,曾私下问及我,他对皇后的厌恶不是天生,是否因为某些事情?作为臣子,自然不能跟他说实话。这,你不会怪我吧?” 我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山川,也将话题引向更深远的方向:“当初把他交给你带回去,果然是最正确的决定。谢谢你这段时日帮我隐瞒。不过,接下来,我想与你合作,再做一件事。你是我在景国最信任的人,你愿不愿意信我?” 宇文璞眯眸看我,已刻上几分成熟沧桑的面庞不复当年轻狂,他望着我,良久,郑重地点头:“信!” “我要翻排命格,复立乾坤,掌控自己的命运,让该受惩罚的人付出代价。”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愿意在这个时空就此认命,在云铎的后宫中悲切痛苦地过一生,我要做最后的抗争。 ☆、壮心犹得几徘徊 一年半后。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我凝视着手中那枚纹刻连理缠枝的戒指,忆起当日我和高衍的誓言,他将这枚戒指郑重套在我指上的场景,一切恍若还在昨日,却早已流逝不复返。 自我最近一次见他,也就是上次江边会盟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七个月,十七次月亮的阴晴圆缺往复变幻。 庭院里鸟声啾啾,青山依依绕院墙,山上如霞似云的杏花凋零几许,点点粉白随风扬落院中,如雪似飘絮。无可奈何春归去,就犹如这落尽的芳菲,谁也阻挡不住它的离开。 “叩见娘娘,皇上召娘娘即刻前往书房。”一个赭红衣饰的内侍跪在屏风外。 我的思绪被打断,随即低低应了声,将戒指放回妆匣仔细收好,懒懒站起身,走到铜镜前将披散的头发随手挽就个坠马髻,跟着内侍往云铎住所行去。 一路上岗哨密布,不时能看到巡逻的侍卫列队走过。青砖白墙,院落精巧。墙外山上是一片杏花林,这院落的主人却喜欢梨花,中庭那一片如雪的梨花酿出淡淡花香,飘散开来。 不错,这里不是皇宫,是京城以北百里之外的一个小镇。大军就驻扎在镇外,此院落成了临时的行宫,别看此刻这里安宁无比,百里之外却早已是一片烽烟。 去年夏天,景国境内的沧河连降暴雨,几年前修建的平安堰自被云铎当年派人炸毁后还没来及重修,洪魔又开始肆虐,景国西部大面积受灾,西建以东一带城池荒芜。 云铎不顾当年栾江边的会盟和约,出尔反尔,趁机出兵攻占了景国西南地区。容国士兵都用苦蒿熏过的面巾蒙住口鼻,防止感染瘟疫,迅速穿越了洪泛区,直逼景国中部而去。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这句话用在政治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一年半前栾江边会盟的时候,谁能想得到不过几个月,这两个联姻的国家就要兵戎相见。 云铎的打算,我能明白几分。他自从那次闭关出来后身体越来越不好,几乎日日服药,人也仿佛老了十几岁般沧桑不少。他忧心自己会命不久矣,更忧心若没有他,容国会马上被景国吞并,最关键的是:他的壮志雄心再没机会得偿,这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而彼时,高衍夺取景国皇位的时日尚短,尚未完全建立掌控全国的权威。若错失这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恐日后再难寻良机。因此,去年水灾时,云铎毫不犹豫挥师北上,再次杀入景国。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他势在必得,不会为任何事而停留。 只可惜,高衍也绝非无能之辈,即刻部署兵力还击了云铎的突然入侵。双方在景国中部激战数月,云铎因粮草一时跟不上,暂时失利了,只得后撤。这一撤居然就再难扭转战局,一直撤到栾江边上,最后是撤回容国境内。 面对已经撤回容国的敌军,高衍并没有在江边止住步伐,也许他和云铎想的一样,一鼓作气一统河山。在战争开始半年后,也就是去年冬天,高衍率大军跨过了栾江,由被动反击变为了主动进攻。 高衍征战多年,用兵勇谋兼具,行事谨慎。在攻入容国的初期,他并没有急于往前进攻,而是采取了兵分几路刺探虚实,保存实力再伺机行动。高衍的伺机是正确的,在栾江边做了短暂时日的停留后,他做出了一系列决策,明着是想将云铎部署的阻挡兵力一一粉碎,暗里绕过云铎布下的障眼法,直捣云铎的御驾所在。 云铎万万没有想到高衍居然算准了他屯兵何处,即刻逼到了眼前。不过数月,局势已经逆转,变成景国军队势如破竹,将攻入容国腹地。 我飘飘忽忽地想着一些事,不觉已经走到了云铎居住的院落。推门进去,他正坐在桌前看一张地图,见我进来便抬头一笑,嘴角刚弯出柔和的幅度,眉头就猛然一蹙,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我徐步上去,替他轻拍了几下后背:“皇上是不是今日又没有喝药?” 云铎侧首看我,浅褐的琉璃眸光华流转:“还是你关心我。” 我抿了抿唇就当作是笑了下,目光却不意落到他手中的那块丝绢手帕上,赫然发现一点鲜红,心突地紧了一下。云铎感觉到我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那帕子收起来,笑了笑:“我就是想让你来陪我坐会儿,春光明媚,可惜我们去不了踏青,只能坐在小院里看看山上野杏。” 我默不作声,他却笑得更轻松:“也无妨,等战事结束,今年夏天,我们就可以回皇宫看荷花了,那品种是我特意为你寻的,你曾经见过,一定喜欢的。” 我一心想的都是那方染血的丝帕,随口支吾了一声。云铎看出我的心不在焉,将我的手拢入掌中:“唉,我到底该怎样做才能让你开心一些?还是我对你还不够好?” 我怔了怔,欲抽出手却被云铎一把抓牢,他忧伤而无奈地看着我。 凭良心说话,他对我确实不错,后宫中,他把我保护得很好,吃穿用度都是上乘的,后又晋为贵妃,仅在皇后之下,不曾委屈我半分。这一年半来,我总是以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为由,暗示他我不会做妃子应该做的事。他也不逼我,即使来我宫中闲坐,也只是待到傍晚就知趣地离开,绝不留宿。 我们保持着一种很奇怪的关系,淡漠疏离,日日相见却算不上朋友更谈不上亲情。我对他早就没有了情,只有恨,无论多久都无法磨灭的恨。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做回我的素华……”他轻叹了口气,拉我的手至唇畔,温热的唇瓣贴在了手背上。我浑身一激灵,使出全身力气抽出手。 云铎愕然,手顿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正在这时,内侍前来禀告,邓尚书和一干臣子在屋外求见。我急忙福身告退,想抓住机会逃离这个尴尬的氛围。 “别!”云铎出声制止道,随后挤出一个有些尴尬而讨好的笑容:“我今天就想看见你,只有你在,我才安心。你坐到里间候着可以吗?议事完了,我们一起用膳。” 我仔细在他眼中寻找诚意,笑着拒绝道:“皇上与臣子议事,嫔妃在一旁唯恐不妥。臣妾还是告退吧。” “他们看不见你,我知道你在就好。你坐里面只和我隔堵不厚的墙,就像坐我身边一样,去吧,等着我。”云铎笑着挽留。 我福身颔首,然后顺从地转入里间。刚坐下,就听外头云铎宣那几个臣子觐见。他们说话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景军连克简州、乾州,前些日子又险些将皇上御驾拦截在熙阳,臣觉得此事蹊跷,除非他高衍会观象算卦,否则如何准确得知陛下所在,臣怀疑军中有人泄密。” 我心底一紧,揪紧了衣袖,侧耳凝神继续听着。 “邓爱卿,高衍那人行军打仗多年,战术上不拘一格,他这次许是碰巧猜对而已。纵然他深谋远虑,但毕竟是在我大容境地,地形和补给还是我方占优,好好考虑如何迎战定能将其击退。 朕连夜思考,已有了妙计。众卿请看,景军如今刚攻克熙阳,势必会做短暂停留,眼下我军呈溃败之势,高衍定不料我军会偷袭。偷袭成功后,可派一股队伍将高衍引入这条名叫绝音谷的山谷。朕曾向高人讨教过,绝音山谷,人入其中则神智昏迷不清,可能手足自残,牲畜进入则发狂乱奔。别看山谷宽阔,若到时混乱起来,景国人不是自相残杀而亡,就是被马匹踩踏……” 我坐在里间听得心惊肉跳,这世上还真有这种神奇的山谷?高衍他们不熟悉容国的地理地形,如果真的追击敌人去到那里,真是死路一条…… 云铎他们商议完计划已经接近傍晚了,晚饭时他跟我说话,我依旧表现得不冷不热。天色渐渐暗下,侍婢掌灯,房间里又亮起来。我正准备起身告辞,云铎却浅笑着拉住我的手:“今夜留下来。” 头脑中轰然一响,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回头,正对上他噙着笑意的眼眸,其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希冀和一些另外的情绪。我留下来?我想也许我该建议云铎下次带个其他的妃子来,她们一定很乐意听到他说这句话。 “我一直都在想如何才能弥补对你的亏欠,皇后之位,你不屑,我对你的真心,你也不在意。但不论你怎么想,这场仗一结束,天下一统之后,我会给你至高无尚的荣耀和地位。”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有些想笑,这算是在利诱我吗?明知道利诱不上,还是要这么一说。更何况天下一统,他这样子还有一统天下的机会吗?我轻轻掰开他的手:“皇上太抬举臣妾了,邓皇后是你的贤内助,又是皇长子的生母,她才是你将来应该给予荣耀和地位的人。臣妾今日身体不适,恕不能伺候皇上。告退!” 云铎的手指被我一根一根掰开,他放了手,眼中却莫名地染上一层凄然的神色,这种悲伤来得莫名其妙,哀切得让人有些难以拒绝,对我却无济于事。他默默站在烛火昏黄的屋中央看我离开,没有再说一句话。然而,走出好远,我仿佛还能感觉到背后一直追随的那道目光,让我如芒在背,居然有一丝的不安…… 回到住所,我坐到铜镜前,以自己动手卸妆为由,遣走了百合。待她一走,便打开妆匣,从夹层中取出事先裁好的小纸张,用极细的叶茎笔写上两行字,于烛火旁晾干,然后裹上蜡油封号。 做好这一切后,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对着青黑的夜空吹响一声唿哨,不一会儿,一道黑影划破夜空,像风一般袭来,不偏不倚落在了我手上。我将这卷蜡封的纸于它的腿上系紧,这只宝蓝色的鸟儿随即展翅飞向了夜空,它飞得极高,渐渐消失在如墨的黑夜中…… 夏天踏着晚春的落红步步前来,转眼已经是盛夏。又是两个月过去了,高衍没有中计迈入那个要人命的绝音谷,云铎也没有实现他说的结束战争,更再没可能和我一起等御花园的荷池莲花绽放。 前些日子,面对气势锐不可当的景国大军,容军节节败退,一路后退,退守至京畿的云铎以举国之兵力在京城以北部署了一道坚固防线,却被高衍找准了薄弱点突破了。云铎本就已病入膏肓,这一击更再难支撑下去。 容国国内一片混乱,尽管如此,一向谨慎、不会轻敌的高衍得知云铎病得奄奄一息的消息,并没有轻率冒进,而是欲等待后方大军渡过栾江后再发起总攻。 高衍尚在备战阶段,忠于云铎的一帮臣子却乱了阵脚,见京城即将不保,匆忙护着云铎和后妃们往南撤。南行的一路可谓混乱不堪,平日养尊处优的宫妃们哪里经历过这种死亡和绝望的侵袭,撤退途中哭声几乎没有断过。 云铎病危,皇长子尚年幼,容国北方的驻军早已四下逃窜,连京城附近的守军都不知溃散到何处,如何扭转败局? 是的,我已经默认云铎输了,他用兵打仗根本不是高衍的对手,更何况,高衍还有一个内应,那就是我。从前我曾经被误当做过j细无数次,这次却是真的。 其实,高衍起先也不相信我,但我的情报几乎没有失误过,经过这么多次的考验,他应该是很信任我了吧!宇文璞只告诉他,安插了一个地位极高的间者在容国皇宫,身份绝密。不清楚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但不管他怎么想,他目前仍对孤军深入,直取容国京畿抱有一份小心,不肯轻易发兵攻打。 我最近倒是很闲。自从南撤之后,皇后就包揽了照顾云铎的所有任务,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即便面对逼到眼前的强敌和病危的丈夫,也从未在外人面前落过泪。只默默地照顾着云铎,让太医用尽一切好药救治她的丈夫。除此之外,她替昏迷的云铎做了主,不许我再接近云铎。她的态度很坚决,我至今仍记得她幽怨目光中闪烁着的倔强。 她字字清朗地说:“从今以后,不准你靠近皇上半步。”恰巧一阵风吹过,她柔弱的身躯仿若在凤袍中微微发抖,又坚强无比。 皇后肯定是讨厌我的,也许是从那次她让人逮住我养的极乐鸟开始。云铎斥责了她,说我喜欢极乐鸟是我的自由,可以随便放养在宫廷周围,唿哨声只是唤回极乐鸟的方式,何来吵嚷一说。 云铎有明显的偏袒之意,更多的是他明白极乐鸟对我们两人的非凡意义,樱桃已死,但也承载过我们美好的曾经。所以,在我提出要另养一只极乐鸟的时候,云铎极力赞成,派人去深山里帮我捉了一只来。 极乐鸟的确是一个好信使,平日里,它会自己寻觅隐蔽住所,但通常不会远离我,只要一呼唤,它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它认定的主人是我和宇文璞,就只会在我俩之间传递信息,不会迷路跑错方向。云铎只当我是养极乐鸟做个寄托,没有管那鸟儿每天飞出去做了什么。 这一年来,这只极乐鸟改变了战争的格局,它让云铎的诱敌深入失算,让云铎布下的千里防线溃于一瞬,更让我沿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进行下去。 容国的南方风景秀丽,可惜南撤的众人没有多少心情去欣赏。 这日,我们路过京城南边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城,本是一路向南欲奔向容国南方重镇的队伍却突然停了下来,传来旨意让在此城安营扎寨。我心底一突,一定是出了大事,而且很有可能是…… 果然,刚安顿下来,便有一个内侍形色匆忙地来寻我,满面凄切惶然,说皇上传我过去。 “皇上怎么了?”我试探道,心里却突然一阵莫名的慌乱和紧张。 “禀娘娘,皇上今日已经大好了,一醒来就四下寻找,只说要见娘娘。”内侍低头禀告,眼神有些闪躲。 一瞬间,我全都明白了,遂淡淡道:“你先回去禀告皇上,我梳妆之后马上就到。” 那内侍走后,我独坐镜前。铜镜中那人的容颜,十年间,我已经看惯,此刻却觉得她陌生得可怕。脸颊泛着些许苍白,眼睛也因为瘦弱也显得格外大,曾经清亮明媚的眸子里此刻只有冷漠和淡然。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也许仇恨本就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 我叹了口气,从妆匣中将一柄银钿取出,蓝宝石镶嵌成的云彩,像极了秋日湛蓝长空的流云,多美。流云,留云,可如今恐怕是谁也留不住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小沐已经来到这个时空十年了~十年啊十年~~ 那啥,有木有人觉得云铎也有可怜之处呀 ☆、满眼韶华尽吹去 我对镜认真地上妆,红唇抹艳,胭脂染颊,然后将流云钿仔细别在发髻上,蓝宝石熠熠的光芒犹如点点繁星闪烁。妆成,我对着镜中的那人展颜一笑。 有多久,我没有对自己这样笑过。但今天这一练习的笑容却不是为我,而是为某人,我会戴上他送给我的流云钿,对他展露他曾经迷恋过的灿烂笑容,送他最后一程。 云铎,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否则皇后不会准许我去见他的,我不相信昏迷多日的他突然大好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回光返照。 收拾打扮妥当,我抽出妆匣中的纸片,细细写上这样一行字:“云铎已死,速攻京城。”一声唿哨后,那道宝蓝色的影子又出现在窗前。 长裙漫地,迤逦在长有青碧苔藓的砖石上。这座不大的富户院落居然就要成云铎最终的归处。脑海中,从前那个白衣若仙的清朗公子仿佛还站在一片绽放绚烂烟花的夜空对我笑,如今他却已变成病榻上那个垂死之人。时光翩然,不觉十年已过,时光给了我如许的美好,又带走了那么多的美好…… 还未到云铎所在的小院,就听见遥遥传来的哭声,我心里一突,加快步子。不大的院中跪满了憔悴凄然的嫔妃,全都伏在地上低低抽泣。我大概是最后到的,刚一迈进院子,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我。 院中碧树葱茏,门外廊下侍卫和内侍,嫔妃们竟然一时安静了些,望着我从她们中间穿过,步步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短短一段路却仿佛有一万年那么长,那扇红漆雕花木门依旧紧紧闭合,里面有未知和死亡。我止步在台阶下,木门缓缓开启了,一身鹅黄宫装的皇后站在门内,院中方才还哭泣不止的妃子们全部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皇后。 皇后眼中是如死灰一般的绝望,面上是平静到淡然的悲戚,她扫了一眼院中跪着的众妃,最后将目光落回我身上,冷冷道:“皇上有旨,宣蕙贵妃入内。” 匍一迈入屋内,扑鼻就是一股浓烈的药味,我跟着皇后转过屏风,入眼便是雕花大木床上铺着的黄绫锦被,差不多有十来日我没有见到他了,我突然有一瞬间的恻然,不愿看到那锦被下濒死之人的眼神。 “素华……素华……来了么……”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床帏间幽幽传来。 皇后怨毒地瞟了我一眼,往旁边退了一步,把床榻边最靠近床头的位置让了出来。我咬了咬唇,迎着那声音的来源一步一步移去。 “是,我来了。”我没有再自称臣妾,我是以沐素华的身份来看他,而不是蕙妃。 随着我的步步走近,他的脸从床帏背后露出,那是一张苍白却两颊泛着奇异潮红的脸,清朗的眼眸如今暗淡无光,但仍直直看向我,泛白的嘴唇翕动着:“皇后,该交待的……朕方才……都说了……你退下吧,朕想单独和……蕙妃……待一会儿……” 皇后心痛地瞟了一眼云铎,强忍这不流出盈满眼眶的泪水,恭敬福身道:“是,臣妾遵旨。”言毕便拖着步子后退到屏风外。 我小心坐上床边,俯身向他:“皇上想说什么?” 他蹙紧眉头,半晌闭了眼痛苦道:“你走……吧……” 我心中一惊,将目光移向锦被上的祥云,冷静片刻,淡定问道:“皇上想让我去哪里?” “去你……想去……的地方……”他闭上眼,疲惫万分地微叹了口气。 去我想去的地方?我倒抽了口凉气,紧盯着他越来越黯淡的眼眸,心头五味杂陈,报复的快感夹杂着汹涌而来的悲伤,还有一刻的心软?我说不清此刻内心的真实感受,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我并没有做错。云铎不是明君,我不过是想助高衍夺取天下,将这两分的江山一统。当然,另一方面,自私来说,我也想让云铎尝尝失去最在乎东西的滋味,他不是最喜欢权势吗?那我就让他试试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可如今他不但要失去权势,还有生命。 “皇上!事到如今,你还不要跟她说实话吗?是她害了你呀!”皇后突然从屏风后奔出来,痛心疾首地喊道。她终于忍不住了,抛却了优雅端庄。可她说的“实话”是什么? 我不解地望向皇后,她却看都没有看我,疾步行来,猛然扑跪到床前抱住云铎,泪眼婆娑道:“皇上……你一定要把什么苦痛都自己承担吗……早知道你要把自己的二十年寿命给她,你用臣妾的好了!大容不能没有你,臣妾为了皇上甘愿万死……” 皇后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许多,只有一句让我心神俱震,就是那句“把自己的二十年寿命给她”。 “你说什么?什么二十年寿命?什么意思?”我抓住皇后的胳膊焦急问道。 皇后本埋首在云铎胸前哭泣,听得我问这话,缓缓直起头,怨恨地扫向我,方欲开口却被打断。 “不要说!”云铎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涨得满面通红,说完又是一阵猛咳,一口气接不上,脸又憋成了酱紫。皇后急忙将其扶起,边为其抚背,边连声哭喊。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突然极度不安,慌乱不已。 云铎的咳嗽渐渐平下,眼神却愈发黯淡,呼吸困难而粗重。 皇后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串串滴落在锦被上,她抚着云铎的脸颊郑重而坚定道:“臣妾嫁与皇上已经七年,从未违背过皇上的任何旨意。皇上说好的,臣妾不会不喜欢,皇上说想要的,臣妾都尽力置办,皇上喜欢哪位妹妹,臣妾也是盼着她能承恩泽露早日孕育龙子。但是今日,臣妾就要违背一次!要告诉这个狠毒的女人,她是如何将皇上捧给的一颗心摔在地上狠狠践踏的!” 我浑身一震,缓缓站起身,望着皇后凛然正义的眼神,心中有一瞬的疑惑,我究竟在皇后心中坏到了何种地步? “蕙妃娘娘,你以为你谁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皇后也站起来,立在床边同我对视,眸中犹如有万根寒芒刺出,她冷笑一声继续道,“不是妙手神医,也不是巫术妖道,是皇上!他明着宣布闭关,暗里却是瞒着所有人外出,去寻找你们曾经一起见过的那什么紫陌老人,让他救你。为了救活你,皇上甘愿把自己二十年的寿命度予你!二十年的人生啊……而你,你是怎么对皇上的?他生病时你没有一句热话,冷冷淡淡,事不关己,到如今他……惦记的人却还是你……” “住口!”云铎突然从床上挣扎着爬起,眼中是慑人的光芒,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几欲暴出。我和皇后都震住了,呆呆望着他。片刻之后,云铎半支起的身子软软倒下,圆瞪的眸子仍直直看向帐顶,其中的光芒却一点点消散了。 “皇上!”皇后惊恐地大喊着扑回云铎身上,继而回头大声道:“太医!传太医……” 丧钟长鸣,所有人都伏跪在地,哭声直上干云霄,我木然地跨出院门,没有人独挡我,只因云铎临死前留了一道圣旨,不得阻拦蕙妃去任何地方,更不准伤害其。 皇后命令我即刻离开。说白了,就是赶我走。她现在恨我恨到了极点,巴不得杀了我,但碍于云铎遗言,只能赶我走。我最后看了一眼永远睡去的云铎,他睡着的样子安详了许多,再也没有病痛的挣扎。 我将头上的流云钿取下,放到他枕畔,最后看了一眼他的面容,然后狠狠心转头离开。眼泪也在同时落下,云铎,我究竟该恨你还是感激你…… 我只带走了两样东西,除了高衍送我的结婚戒指,还有那件被我单独珍藏在一个箱子里的布衣,那件土红色的补丁布衣。两年过去,它已经有些褪色,手抚过粗糙的纤维,微微扎手的感觉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脱下了繁复宫装,换上这件布衣,我骑马朝着来时路一路狂奔。我彻底自由了,再没有人能拘束我。不需要去任何地方……因为我现在想去的只有一个地方…… 残阳如血,晚风瑟瑟。 城外杀声震天如海浪般涌来,将整座皇城淹没。凌乱脚步声和惊恐尖叫随处可闻,昔日这座歌舞升平的宫殿在众人眼中仿佛成了万劫不复的修罗场,钗鬟零落的宫娥只顾尖叫着四下逃命。 没有人留意穿着一身粗陋布衣的我,更没有人关心知道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穿过道道宫门,离那里越来越近,长途跋涉的疲惫也似乎被一扫而空,我轻轻一笑,撩起被风吹散的鬓角发丝,迎着散逃的人群,一步步走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一切都乱了,只有它是静的。 它静静伫立在夕阳下,仿佛如入定的老僧,外界的一切喧嚣和厮杀都与它无关,如果可以,它会伫立千年。 四周渐渐安静,再没有人声吵闹,空旷寂寥的殿前广场仅余我一人。止步被余晖染上一层浅黄的青碧石砖,同那座孤寂的大殿凝望着彼此,是的,人在看景,景未必不在观人。 从建成至今,它还从未如此孤寂过吧?它看惯了历代王朝更替,目睹过血溅宫阙的悲剧,今天它将见证什么。 我提起步走上云阶,一步一顿,仿佛走得万般艰辛,又似万般留恋。这是帝王御道,我走得这样慢,孤独的背影被拉得很长,映在那余晖中依旧温润如昔的盘龙云壁上,如同一个虚无的幻影。 高高的云阶终于被我完全踩在脚下,回首来路,百尺长阶,惟有萧萧晚风。我突然笑了,如果没有可能陪他一起站在这里,那就让我描摹一遍他即将走过的路线吧,走过这长长的云阶,站在这接受万人朝拜景仰的盘龙云壁之上。 杀声愈来愈近,宫城早已是一座空城,杀入其中早已是不费吹灰之力。 余晖中尘埃细细,殿中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颓靡的昏黄中。我恍恍惚惚地望着那抹愈来愈黯淡的余晖,伸出涂了丹蔻的手指,出神地望着。 皇后那失了优雅瞬间的暴怒面孔突然闪现脑中。 “她害死了你!你还要护着她!为什么!是她!是?br / 陌上芳菲尽第4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50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50部分阅读 是她害死了你啊!是她啊……”她不可置信地尖叫,最后变为歇斯底里地泣喊,这个温婉贤惠的女子终于崩溃。 她说的没错,我害死了那个人。那个人,是我曾经倾心爱过的,也曾狠狠将我伤害,我应该恨他,但他已用命来偿。我应该谢他,却是在他弥留之际才知道真相,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对不住。 我是一个狠心的人吧,他死了,我却决然离开了,独自踏上返回这即将被攻陷的京城的土路,独自返回这将死之城,去见那个在我心底扎根的另一人。 也许,我不是一个好人。 自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从心心念念地想回去,到为了自由而拼命,再到只为了幸福而追逐,最后到愿意为了某一人而牺牲一切,甚至放弃了重回21世纪的机会。是的,也许我疯狂,也许我痴傻,但是这些都留给后人评说吧,我只想用力追逐自己心之所至。 这种执着,一如我此刻的等待,我在等待,等一个奇迹。 最后一眼,即便这个我为之默默付出之人早已不记得了我,我也要等下去,成全我在这个时空最后的执念。 …… 天色渐渐暗下,晚风挟着血腥扑入殿内。 杀声愈来愈近,我尽力挺直腰板坐在龙椅上。细细抚平衣摆上那一道由于久压箱底而形成的褶皱,褶皱下面是一块用同色布料打起的补丁。这件布衣是当年他送给我的。 那天,他猎到了一头肥壮的野猪,一进门顾不上吃饭,便高高兴兴拉我出门。我从来不知向来稳重的他为什么事会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二话不说,带我划船去了岸上的集市,将野猪卖了换做钱,一脸幸福的笑容,一本正经道:“娘子,我想给你作件新衣。” 当时的我扑哧一声就笑了:“你给我做新衣?你会吗?” 他故作恼怨地瞪我一眼,唇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随后狠狠拉着我的手将我拖进了裁缝店。 这件衣服,用的是很便宜的布料。并不是卖野猪的钱不够,而是我罗列了一推柴米油盐和生活必需品,扣除这些就所剩无几了。 我振振有词一番论述后,便笑吟吟地将一堆钱收进怀里,挑了一块最便宜的布料,他生气了,坚持要挑一块好的,我抢过老板手中的剪刀大手一挥,往自己挑好的布料上扎了一个洞,这下不要也得要了。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气恼又不得发作的表情足足让我随后乐了好几天。 但就是这个洞,让一件新衣一做成便了一件打补丁的新衣。看着我穿着这布衣屋里屋外快活得不得了,他的笑容里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歉疚,仿佛做错事的是他。 他呀!心里悠悠叹了一声。 越想他,心底的那个洞就越大,像再也弥补不好。一遍一遍地抚着这个补丁,只剩下紧紧咬唇不让自己哭出的能力。 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黑暗的大殿中,我抑住泪水,努力坐直。抬眼望去,数只火把已将殿前广场照亮。 一群士兵擎着火把闯入殿内,大殿被这突然的光明照亮,那群士兵却都不约而同定在同一个呆住的表情,随后面面相觑。也许,他们是被一个敢独自坐在龙椅上等待敌人的女子吓到,也许仅仅是惊诧于这座空城般的皇宫里还有一个活物。 我没有将目光过多停留在他们身上,而是高高越过他们,望向殿外那不可知的暗夜,心底的痛苦夹杂着欢欣,顷刻之间变为了不可名状的辛酸。 仿佛隔了一千年那么久,殿外响起了那熟悉到陌生的磔磔靴声。指甲深陷入掌心,心头被狠狠掐住。 包围大殿的士兵退开让出一条道来。我努力睁大眼,想努力看清那道身影,却发现无济于事,眼中不知何时溢满的泪水将面前一切都扭曲成一面巨大的五色琉璃镜,惟有脑海中那夜夜午夜梦回的黑曜石般眸子越来越清晰。 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祸国妖妇,得而诛之。” 泪水悄然滚落,眼前骤然清晰不少。 那人已举起了雕翎长弓,那双坚强的手臂曾努力为我撑起一片天,而此刻正挽弓向我。那双黑曜石般坚毅的眸子曾温柔地看过我,而如今却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他,早已不认识我。 我当初让他喝下忘忧泉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是我让他忘了我。如今,他有疼爱的娇妻,有活泼可爱的儿女,还将拥有这分裂数百年的万里河山,他将是万世敬仰的开国帝王,他将名留青史,将载于史册,然而无论他是什么,都再与我无任何瓜葛。 心口被撕裂的巨大伤口,呼呼地穿过千年烽烟,让灵魂深处痛得无处遁逃。凄然一笑,我高高仰首,缓缓闭眼,滚烫的泪水顺着脖颈滚落衣领,灼出一路伤痕。 罢罢罢,此生爱与恨都已远去,连我也无法分清自己所做的对与错,但这些都已不重要了。我对不起的人太多,对不起我的人也太多,但我惟不愧对天下苍生,即便这其中夹杂着我的私心。 惟愿从此以后,天下一统,四海升平。 那高举的雕翎瞄准了我喉间,弓满箭落…… 作者有话要说:偶滴神仙哪~~~终于写到楔子那一章了!好艰辛的一个过程~ 小高说小沐是祸国妖妇,是因为当年江边会盟的时候,他发觉小沐一直看自己,后又得知这女人居然是护国公主升职上去的,就认定其是靠美色勾引自己“皇兄”乱囵的,然后就记住她了~ ☆、万世苍茫动魂魄 双眼紧闭着,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中,我仿佛听见了那利箭破空而来的声音,岁月如箭,十年的时光搭载在这支利剑上飞速穿来,一幕幕画面如疾风吹过的画册,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箭已至面门,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一瞬间,身体骤然悬空,如跌落万丈深渊般直直下落。一秒钟的失重后,眼前随即变为一片黑暗,谁的臂膀稳稳托住了我,这是一个温暖而散发着淡淡杜若香气的怀抱。 耳畔突然安静下来,静得有些可怕。那人抱紧我往前跑,随着厚重的墙壁摩擦声,面前的墙壁几起几落,抱住我之人终于停下步子。我茫然地睁大眼,待眼睛适应片刻才发现这里并非完全黑暗,密闭的空间里壁上还燃有一盏油灯,微弱的烛光渗着莫名的诡异。 “你是谁?”我努力辨识着抱住我之人的脸,心中惶惑不安到了极点,方才的事情发生太快,不过一瞬,我就死里逃生,从方才灯火通明的大殿到了这个昏暗的房间。 淡淡烛光勾勒出那熟悉的轮廓,柔和的侧颜,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褐瞳,仿若琉璃般淡淡光华。 “云铎!”我惊叫着从他怀里跳下去,差点没直接摔到地上,他急忙扶住了我的腰,我害怕地用劲推开他,坐在地上惊恐后退:“你……你不是云铎……不是!他已经死了,你是谁?到底是谁?” 他伸来的手顿了顿,眼中光华闪烁,唇角微扬,勾出一个我极熟悉的温润笑容,他淡淡道:“别怕,素华,我来救你了。” 我如遭雷击,脑中轰鸣,眼前一阵恍惚,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他:“不可能……你不是云铎……他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冒充他,到底有何居心?” “素华,你一直都错了,我才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除了我,谁还会回来救你?”面前之人浅笑着淡然道,仿若他不知道外面的血雨腥风,不知道整座皇城已经沦陷。 “你真的……是云铎?”他的淡然、语气都和云铎无异,只是如何解释云铎未死一事,他此刻神采奕奕的模样和那个病榻上的垂死之人完全判若两人。从南边一路入京,我整整花了十三天的时间,云铎怎么可能在这十三天之内起死回生,并跟随我一起回到京城?我怔怔摇头,突然发现情况诡异到我无法想象的地步。 “素华,你就那么希望我死了?”他带着笑意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哀伤,“见到我活着,我感受不到你的任何惊喜,我原本以为你最后在我榻边流的泪水是真心的。”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柄银光闪闪的东西,“送给你的东西,为何还要回来?” 流云钿!我的目光紧锁在那柄闪烁着幽蓝宝光的银钿上,再也没有任何怀疑,云铎,面前之人确是云铎! 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拉过我的手轻轻摊开,将流云钿轻放在我掌心,整个过程都目光晶亮地看着我。我不明白他何来的喜悦和轻松,他仿佛看穿了我的疑问,意味深长地一笑:“好好待在这里等着我,我和他,谁会赢,你马上就可以看到。” 我浑身一震,伸手死死拖住他的衣袖,心悸道:“你什么意思?” 云铎眯眸看我,眸中阴冷之光闪过,他语音低缓深沉地说:“我的意思就是高衍他进得来,出不去。你给他引的路,如今还能再帮他么?” 后背窜出一股凉意,顺着全身的血脉蔓延至每一个毛孔,森森的寒冷将我包围,冷得启唇都困难,牙关微微打战:“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你早知道……” “不错!我早就知道!知道全部。”云铎毫不避讳地肯定了。 他知道我用极乐鸟传递情报,知道我一直心向高衍,甚至可能清楚我传递的每一份情报!难道说,这些日子的溃败,包括他费尽心机制造的假死之假象,就是为了引高衍入京,狙杀其于皇宫?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杀得了他,景国大军已经攻入城中,皇宫也都被占领了……”我还抱有一丝幻想,否定道。 “素华,你还是太天真了。这是在我大容境地,戍卫京畿的几十万大军怎会说溃败就转眼间四散?既然你想知道,我不妨告诉你,京郊有数座天然溶洞,山腹宽阔,山顶自然冒烟,俗称冒烟洞,通风良好,正好可以隐蔽军队生火的炊烟。我的大军就藏在那里。至于皇宫,你就更不必担心。你我此刻身处的地下密道可直通整座皇城任何一个角落。如果我先反包围了京城外的景军,然后切断高衍后撤出宫的出路,你说会怎样?” 我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心底被巨大的恐惧淹没,刚才让我面对那支夺人命的利箭时,我都没如此恐慌。云铎……我还是太小看他了!他比我想象的要精明得多,原来一直像个傻瓜的人是我。我此刻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他北征景国时只带了我一个妃子,为什么他做重大决策时会留我在身边,为什么他给我找最灵敏忠诚的极乐鸟……我在算计他的同时,他也在算计我! 我紧紧咬唇,环抱住胳膊努力抑住自己的颤抖,云铎怜惜地看来我一眼:“你别担心,他死了,我一样好好对你。” 我颤抖着嘴唇冷冷一笑:“好好对我?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我都是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你利用我,我利用你。活捉了高衍,你打算怎样谢我?你曾经说过战争结束要给我荣耀和地位,就是为了表彰我的功绩?我真是荣幸之至!” 原来,云铎才是心思最深不可测之人,也是,若没有这份藏匿的野心和能力,他怎么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素华,你就不能选择我么?你当初跟他回景国,如何原谅的他,难道不能原谅我。你为何不相信和我在一起会幸福?”云铎痛心疾首地扶住我肩膀,狠狠摇着。 “我为什么能原谅他……”我喃喃着,望着云铎映着昏黄烛火的眸子,心里霎时明亮得如同四月春水倒映碧空,“因为他从来不愿放弃对我的感情,无论是我和他敌对的时候,还是我逃离他身边的时候,抑或是他尝试着爱上别人的时候,他的内心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而你呢,云铎?面对感情和权势,你一次次地选择了后者,一次次地把我推向痛苦的深渊,过后又一次次向我痛心疾首地忏悔弥补。从当年逼我嫁给云枫,到现在利用我诱高衍入瓮,你不是曾经问过吗?为什么你珍爱的美好都要离你而去,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因为你的心中只有权势,它才是你最看重的东西,至于感情,不过是一点点缀罢了!不是没有美好,而是你抓不住美好,我敢断言,你此生都无法拥有美好了。” “素华,你不要太过分!我对你怎样,你心里清楚。我若不是还爱着你,为何要救你。而我救活你,也不是为了让你背叛我去帮别的男人!”云铎徒然怒了,蹙眉盯着我。 “背叛你?自回到容国,我的心何时属于过你?我沐素华爱就爱了,恨也恨了,我就是爱他,就是恨你!就是想帮他夺取天下,让你尝尝失去你最爱权势的滋味。你扪心自问,自己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我是不是一个好皇帝,你将来一定看得到!”云铎将话语从唇间一字一字地挤出,紧盯我的眸子闪烁着夺人的光芒,他何曾有过这样震慑人心的气势,如今的他让我彻底不认识了。 “那可不一定!”我说着一把勾住云铎的脖子,顺势将一柄冰凉的东西抵在了他喉间,这柄匕首是当年伦格尔额送给我的,一直被我随身携带,不知道帮过我多少次,今天,它也许是事情最后的转机。 云铎瞳孔骤缩,面上一时僵住,他丝毫不惧地侧首看向我:“你还想再救他一次?”目光诚恳,语音平缓,似在诉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你真的不选我?”他再次发问,希冀地望着我,目光中带着点点奇怪的凄然和自嘲。 “打开宫门和城门,放他走!否则我杀了你!”我咬牙狠狠道,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我不答应呢?”云铎勾唇淡然一笑,“要杀我,现在就动手吧!我不会放他走,既然你选择了他,就只能杀了我。” 我握住匕首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只能握得更紧,但越想保持住不颤抖就越发抖得厉害,匕首尖处的森然寒芒闪烁在他喉结处,他毫不介怀地看着我浅笑。就这一刹那,他伸出两个指头夹住匕首轻松翻转,我还没来及发出惊叹,匕首便被他夺下了。 一声脆响,匕首被远远掷在密道远处。他眸中温柔依旧,话语却是冰冷无比:“我本不想吓到你,让你见到那么惨烈的场景,既然你如此想见他,我这就带你去。来人,拿朕的战袍来。” 夜空被燃烧的宫殿染红,仿若窑里烧制的青瓷,有一种奇绝的美艳。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铺天盖地,兵器碰撞的声音和着羽箭的嗖嗖声在皇城乃至整座京城上空翻滚涌动,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如今火光四处,脚下被鲜血遍染的青砖仿佛都变得滚烫。 一路上随处可见厮杀的士兵,脖系青色布巾的景国士兵被大批容国士兵包围,已渐趋下风。 云铎身披战袍,银白的铠甲被火光染上点点流光。他拉着我大步往前走,身边的士兵执盾将他团团保护,随着他的行走不断改变形状严密保护。我被他拖得跌跌撞撞,他却紧抿唇瓣一言不发,只顾拉住我前行。 前方宫门大步迈来一个浑身浴血的披甲之人,他单膝跪下对云铎行礼:“末将参见皇上!” “战况如何?”云铎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 “皇上英明,高衍果然中计攻入金殿。依皇上计策,按照八卦阵图布兵密道,如今攻入皇城的景军已被分割包围。” 云铎眸中精光闪过,睥睨地一笑,转而问道:“高衍现□在何处?” “启奏皇上,高衍现被围困在青穹宫。” 我心头一颤,真是天意弄人,他居然被围困在了我居住的青穹宫。云铎回头看我,正对上我失神的眸子,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们还真是有缘。”随后对那将军道:“速调一千弓箭手围困青穹宫,一只蚂蚁都不准给我跑出。朕要亲自指挥围攻。” 无数只松油火把排成了圈辉煌的火墙,将整座青穹宫照得如同白昼,宫墙上的精美琉璃瓦被揭下扔散在四处,墙头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挽弓瞄准弓箭手,墙外还围有数层披坚执锐的士兵,整座青穹殿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云铎踩着梯子站上墙头,我紧随其后也爬了上去,只一眼,面前的情景就几乎让我窒息。青穹宫熟悉的殿前空旷的广场上倒着无数具尸体,有景军的,也有容国人的,蜿蜒出交错纵横的血色溪流。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一堆如小山般堆积的容军尸首。 有一人站于尸山前,他身着玄黑战袍,紫金软甲上点点斑驳的血红,手中的长剑染红,剑尖犹有滴滴殷红滴下。他岿然不动地立在那里,凛然如战神,额际的发丝被风吹乱,苍凉却不落魄。 我心痛得霎时无法呼吸,高衍,高衍,高衍……心里和眼里都只剩下了这两个字,心底的呼喊终于冲口而出,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高衍!” 云铎赫然回首,蹙眉薄怒,遂大手一挥命令旁边的人抓住我:“看住她,给我抓牢了。”说完警告地看了我一眼:“我只是带你来看他,你马上就会知道自己的选择有多错误。不过,我愿意给你机会重新选择一次。你好好考虑考虑,不用急着回答。”他笑得阴邪而冷酷,让人不寒而栗。 嘴被人捂住,手也被反剪到身后,我只能支吾着摇头,流泪看着爱人在死神的面前。立在院中的高衍听到我的喊声,看向墙头,他的目光遥远而迷离,隔着血与火,生与死,我们就那样对望着。 漆黑的大殿矗立在一片火光中,飞檐吻兽都被映照得栩栩如生。他身旁立着数不多的百名士兵,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凛然的无惧,虽被围困却生出一种冲天的豪情。 松油火把劈啪作响,弓箭手的弓弦已经拉满,只待云铎一声令下。夜风拂起大氅,高衍依旧纹丝不动地立着,牢牢握住手中长剑,他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疑惑和不屑,我遥遥凝望着这个用尽我此生爱恨的男人,望着这个让我不惜用一切追寻感情的男人,心中涌出无限的期待和痛苦,他想不起我来了,永远想不起来了,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高衍!这天下终究是朕的!”云铎朝着高衍喊了一声,最后还颇有深意地补充了一句,“包括女人!最美的江山和女人,我都会握在手中。如果你现在认输,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高衍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黑曜石般闪亮的眸瞳光华流转,他抬首看向墙头上的云铎,大笑着朗声道:“大丈夫死亦何惧?站着死,虽败犹荣!” 云铎眼中闪过一线杀机,他举手示意:“放箭!” “不!”我大惊,狠狠咬向捂住我嘴之人的手,这人吃痛松手的瞬间,我握拳狠狠击向了他的裆部,他完全没有想到我会这一招,一个不稳往便后翻到了墙外,而我则趁机跳进墙内。 摔落在地上,膝盖和手肘磕在冰冷的宫砖上,我却顾不上疼痛,以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速度飞快爬起来,咬紧牙拼命向前跑,向着箭雨对准的方向——高衍所在的地方跑去。 耳畔是密集的嗖嗖声,似乎还有云铎的大喊:“素华……你给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云铎才是最深沉最腹黑的,如小沐所说,他每次面对感情和权势抉择的时候,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不能说他无情,没有爱过女主,他也愿意为了女主给她二十年的寿命,但是他的感情和江山、权势一比,就微不足道了~ 话说明天大结局了,偶不想折磨大家了,从发文到现在已经八个月了,生个娃都要出来了所以大结局的上下两章,偶会上下午各发一章,一天之内发完,ho~ho~ ☆、大结局(上) 箭雨飒沓,流矢飞舞,在云铎疯狂的喊声中,羽箭渐渐稀疏。铁箭划破了衣袖,贴着耳鬓飞过,我仍不顾一切地朝高衍跑去。 突然,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痛,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猛然扑倒在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眼前只剩下浓墨一般的黑,我咬紧牙关,撑起手臂想站起,却发现肩胛骨痛得像是断裂开。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的心猛然一沉,不用想,一定是云铎让人来抓我回去的!嗖嗖几道箭声从头顶掠过,身后传来几声惨叫便再无声响。 我直起头,望向前方不远处。夜风徐徐,大氅翻飞,身着紫金软甲的他手挽长弓而立。这弓他方才一直背在身后,也是不久前他要取我性命的那张弓。他的目光冷冷扫向我,他挽弓射向了刚才来抓我的人,却没有再用铁矢箭头对准我。 他一定也疑惑了,不知道我为什么拼死狂奔向他。我牵动唇角,冲他粲然一笑,刹那间,他黑曜石般的眸子变得如海水般深沉,波光闪动,虽然仍有森然的寒意,但在我看来,这已是最美的眼神。 我挣扎着爬起来,后背的疼痛被撕扯得更痛,每走一步都牵动伤口,钻心的痛,可是我离他更近了,只有百步之遥。 箭雨全部停止了,天地间一片安静,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所有人都静止了。宫墙上的弓箭手保持姿势静静立着,甚至被围困宫中的景国士兵也没有再动作。 两年了,他从来只出现在我的梦里。从没真切地离得如此之近,我只想再抱一抱他,再感受一次他怀中的温暖和安心。 我笑着走向他,只望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那枚戒指被紧攥在手心。 弓箭手全都拉满弓弦,只是没有再射箭,云铎方才已经命令暂停进攻,我想象不出此刻他脸上的表情。面前被围困的景国士兵也执刀对着我,前后都是刀剑,天地之大,我却选择了一步步走向绝路,就算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高衍依旧是冰冷的神情,他随时可以用手中的长弓像傍晚那样射向我。只是现在他犹豫了,因为他不解。 他在等我走近,而我,在等他想起。 浑身浴血的他站在夜风中,铠甲上像开了一朵朵艳丽刺目的红花。我心里默数着,五十六、五十七…… 每走一步我就离他更近一些,或是死亡。 我直直望向他,就像一个天真的少女扑向爱情的怀抱一样,眼中没有害怕,只有喜悦和幸福。我朝他高举起手中那枚戒指,金灿灿的指环在火光映照下好看极了。 他蹙眉不解地微摇头,定定看着我手中的东西。半晌,他眼中突然乍放一线光彩,这一线光彩如一簇闪耀夜空的焰火,随即点亮整片星空。他的目光也由狠戾渐渐变为惊诧和不可思议,瞳孔骤缩,一脸难掩狂喜和激动。 心潮澎湃到不能自己,我咬紧牙关强忍疼痛加快步子向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原来很如此能忍痛,肩背有热热的液体留下,沾湿了布衣。 当他扔开手中长弓,大步奔向我的时候,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多年前我与他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傍晚,落日熔金,那时的天空也是这么红,不过那是晚霞而不是火光。我要落水的瞬间,一双有力坚强的臂膀将我救离了水面。 后背再次感受到坚实的依靠,一瞬间的触碰泪水赫然落下。那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还是一样流淌着让人心醉的光华,他的额前掉落一缕发丝,线条硬朗的面颊上有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 我笑了,流着泪,他也笑了,眼中亮亮的光华在流转。 这一刻,我们看不见刀光剑影,管不了成王败寇,眼中都只看得到对方。天地之间万事万物,纵然繁华万千,最终拥有的却只有彼此。 他握住我的手,一并握住了那枚戒指,凑到唇边吻住,温热的嘴唇熨烫了我的心。他终于记起我了。 我抬手缓缓抚上他的面颊,从宽阔的额头到俊朗的眉眼,再顺着挺直鼻梁滑到嘴唇,终又触碰到了朝思暮想的容颜,这次不是在梦中。 眼中的泪珠滚落,喉间一时哽咽,我终于面对面叫出了他的名字:“高衍……” 他猛然将我的头按入怀中,那样的紧,像是想从此以后再也不分离。我埋头在他怀里,脸紧紧抵着冰凉的铠甲,什么都看不见,也不需要看见什么,耳畔是他拼命压抑的厚重鼻息。 他不能落泪,即便可以,也不是此时此刻。 我几乎是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浓厚血腥味后面的熟悉气息,不多时,他却突然将我抱起,小心地避开了背后的伤口。 我从他怀中抬头痴痴望他,他一双黑眸直视前方,脸上的坚毅决绝我从未见过。夜风吹起他额前的散发,不觉潦倒,徒生几分悲壮。当我觉察他正走向宫墙上的云铎,顿时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开始不断挣扎,他却死死箍我在怀里,不让我跳下去。 他冲着宫墙上的云铎高声喊道:“云铎!你我之间的胜负不应该牵扯进她。带她走!今生今世好好待她!让她离开,你我再一决生死!” “不!”我拼尽全身力气死死抱紧他的腰,“你没有权力决定我的去留!你们都没有!”我转头冲着宫墙上的云铎喊道:“云铎!你的二十年,我不要!我还给你!”之后继续紧紧靠着高衍。 高衍低头看向怀中的我,坚毅的面颊线条紧绷,深邃黑眸像是一汪无尽的海洋,其中沉浮纠结着不舍和痛苦。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过他腰际挂着的长剑:“如果你要再离开我,我宁愿现在就死!” 高衍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劈手便来夺剑,我死死握住却眼见就要被他夺走。“求你……不要再抛下我……”我摇着头颤声道,泪珠滑落。 高衍手上的动作突然一滞,表情顿时凝固,心痛地望着我。 “不要再让我一个人苦苦守着、念着,你走了,忘了一切,我却只能痛苦地回忆。不要这么残忍,不要……我忘记过你一次,你也忘记了我一次,我们已经扯平了,没有谁对不起谁,从此以后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他闭眼,喉头滚动,将难过和痛苦吞咽入腹,再睁眼已是眸光晶亮,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 “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即便死亡也不可以。”他笑着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击打在我心上。他黑曜石般的眸子犹如落入凡尘的星星,有让人迷醉而安心的力量。他冲我鼓励地一笑,随即转身,高举长剑直指夜空,对着被院中所剩无几的景国士兵吼道:“突围出去!” 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藏在皇宫地下的容国军队将景国人分割包围,各个击破,景国人不熟悉环境,在火攻和箭雨的轮番猛烈攻势下,所剩无几。而与此同时本应能接应突围的城外景国大军,也遭遇了容国人的突袭和包围。 整个郁陵城成了一片血与火的海洋,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 厮杀声和震天的叫喊声渐渐弱下,天快亮了。 我看到天边的云彩幻化成了一片片春日芳菲,梨花似雪,桃花灼灼,海棠春意正浓,眨眼间,嫣红、粉白纷纷扬扬蹁跹而落。 有诗云,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陌上芳菲如人世繁华,春一旦归去,陌上芳菲终会落尽,所谓万世功业不过是幻梦一场,有人被梦里繁花迷了眼,有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如有来生,我想,我愿意和他做一对平凡夫妻,享岁月静好,求一世安稳,只要握紧彼此的手。 高衍抱着我一起靠在御花园的假山上,身边的人几乎都已死光了。因为我的错误情报,让他轻敌了,而容国人做好了周密安排,几乎是以逸待劳地等待着和千里奔袭的景国军队决一死战。 就剩下我们两人了,我知道云铎正在缩小包围圈,不多时,他们就会搜到这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冰冷,而高衍的更凉,我试图用手捂住他胸前的伤口,却仍止不住喷涌而出的血。 明明是一个最绝望的清晨,我却平静甜蜜得如同重获新生。迎着微凉的晨风,我倚在他怀里,轻轻哼起了歌。高衍面色惨白,静静闭眼仰头倚在假山上,嘴角勾起,微笑着听我唱歌。 面前是一池碧荷,微白的晨曦中田田荷叶翠绿动人。这是云铎说的特意寻来给我的荷花,前年种下,历经两年一直没有开花,如今又是一年盛夏,它仍迟迟不开。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 就是遇见你 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 陌生又熟悉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 却无法拥抱到你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但愿认得你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 身边又怎样风景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 却如此难以忘记” 我望着如波般起伏的荷叶,轻轻哼唱着。突然,面前之景让我眼前一亮,不禁睁大眼睛怔怔望着,半晌才轻摇高衍,“花……廷绪,你看!花开了!廷绪,你看哪!” 荷塘中,青碧的荷叶间缓缓冒出一支支碧绿的花蕾,这些花蕾慢慢鼓胀变大,由青绿变为浅浅的绿色。映着天上的朝霞,满池的荷花摇曳生姿, 高衍也睁开了眼,我们一同惊讶地望着那花蕾慢慢张开。雪白、鹅黄、粉红、浅紫的四层花瓣依次舒展,瓣瓣晶莹剔透,嫩黄的花蕊丝丝微颤。 我心头一紧,那些久远的画面又纷纷闪现,除了在那柄送我来这时空的绢扇上见过,十年前我和高衍第一次相遇的宁湖边,我和他屡次相逢的琼华宫废殿,我都亲眼见过这荷花绽放,这是第三次! 我感觉几欲窒息,紧紧拽住高衍的手,惊喜地嚷道:“琼莲!是琼莲!”背上的伤口被扯痛,每说一个字都忍不住喘息一下。 高衍没有我那么激动,只是微笑着回握我的手,额头抵上我的额:“我看到了,很漂亮。”随后,长长叹息了一声,“还记得我们当年在白云上上说的话吗,你说怕没有下辈子。这辈子,我欠你太多太多,却再也没有机会弥补……” 我紧紧贴上他的脸,两人的泪水交融在一起。 “不!有的,我就要你用下辈子来还……”我哽咽着抱紧他,他渐渐冰凉的脸颊上滑落一滴温热的液体。 高衍突然笑了,眼中绽放出孩童一般亮晶晶的光彩:“我们约好,奈何桥上不要喝孟婆汤,下辈子无论身在何方,都要找到彼此……” 我笑着流泪:“不许骗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高衍轻轻吻去我脸上的泪水:“再也不分开了,永远在一起。” 我们二人静静凝望着,对周围纷沓而至的脚步声置若罔闻。 “我很庆幸,庆幸老天爷让我来到这里遇见了你,那些爱也好恨也罢,统统都是我和你一起经历的……哪怕下下下辈子,都永远不会忘记……”我迷离地笑着,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周围围满了士兵,我似乎看到了云铎,身穿银色铠甲的他静静立在荷塘对岸,冰冷而沉痛的目光,再无从前的温润如玉。整个人散发着阴沉而睥睨的气势,他没有动,所有人也都不敢擅自行动。 “下辈子啊,我不要做什么王爷、皇帝,只要有你。我们在一起,做一对最平凡的乡野夫妇,过像在湖畔竹屋那样的日子,你说好不好?”高衍笑得极其灿烂,又带着点哄诱。 “好。”我点点头,轻轻问道:“廷绪,你知道,我是怎么来这个世界的吗?” 高衍笑了:“天上来的。” 我轻笑,用额头轻撞了他一下,斜眼看向旁边的荷塘:“是它带我来的!” 高衍望着这一池四色琼莲,故作诧异:“这花如此之美,莫非你就是它幻化而来?” “嘴可真甜!”我撅嘴瞪了他一眼,却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有腥甜的液体涌出。高衍瞳孔一紧,随即将我紧紧搂在怀中。 刚才的一阵猛烈咳嗽像是耗尽了我最后的力气,口中涌出的液体越来越多,眼前开始模糊,甚至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高衍。我终于到了极限,昨夜被射中后背后,肩膀又中了一箭,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撑这么久。也许因为这是我和高衍仅剩不多的最后时光了。 “廷绪,我想看荷花……荷花为什么离我那么远呢……我不怕死……可我舍不得你……我怕来生再也见不到你……”我喃喃着。 脸上有一滴凉凉的液体落下,紧接着更多。高衍的臂膀将我紧紧抱住,试图抱着我站起,却踉跄了一下,猛然跪倒在了石板上,额头上垂下的发丝扫在我脸上,痒痒的。 他艰难地站起,中箭的腿让他每走一步都印出一个血色的脚印。他也快支撑不住了。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自己像是在一叶在烟波浩渺湖中荡漾的扁舟。我们终于行到池塘边,他俯首凑到我耳畔,满怀欢喜地说:“你看,荷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吟。我感觉到我们似乎飞起来了,他和我一起飞起来了。 下一刻,巨大的水花溅起,冰凉的池水将我们紧紧包围。这个时空在我眼前的最后一景,是那一池迅速绽放的绚烂琼莲…… 耳边似乎有悠扬的唱谒传来:“凋朱颜堕绿水,抛凡尘尽芳菲……”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我泪流满面,真有自虐倾向了 终于到了最后一章,心情很激动也很复杂,为自己的坚持喝个彩,向一直支持我的妹子们真诚地道一声谢谢~ 如果大家觉得这文写得还可以,就收藏偶吧~(ps:偶不会弄那个收藏作者专栏的按钮,所以麻烦大家点进作者专栏收藏偶) 这篇文足以证明某云的坑品啦,目前正在筹备新文,收藏了偶,开坑的时候欢迎大家跳坑啊~么么~偶爱你们╭(╯3╰)╮ ☆、大结局(下) 明媚阳光铺散在窗台上,吊兰细小的紫花薄薄的花瓣半明半透。窗外是小区的花园,有嬉闹的孩子和乘凉的老人,小区外是川流不息的马路。 我站在窗前轻轻拨弄着吊兰的花朵,抬头仰望蓝天,清空遍染,流云翻覆,和那个时空真没有什么区别呢,可却再没有了那个人。 已经半年多了,从我因火锅店煤气泄露被送进医院,昏迷十天后出院到现在,我没有一刻忘记那段无比华丽的历险,只因为我在那场冒险里邂逅了最美的爱。那样浓烈的爱,那样炽热?br / 陌上芳菲尽第5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51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51部分阅读 热的深情,让我永远无法忘怀。 十天的昏迷,十年的爱恨。我又回到了原点,而他在哪里呢?我们曾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许诺,来生一定要找到彼此。但我清楚,也许再也找不到他了…… 明明是那把扇子把我们四个人带到了那个时空,但醒来后却被告知是发生了煤气泄露,导致四个人都昏迷不醒。我们四个人,各自在那个时空经历了不同的人生,如今,也都有了各自的道路。 小桐没有再醒过来,也许她在那个时空和云慕生活得很快乐幸福吧,可惜却把悲伤留给了她的亲人。崔颖离开了这个城市,去了一个可以看海的地方,我把一些她不知道的真相告诉她,她很平静,只说人生总要继续下去。沈溪瑶继续完成她的历史学博士学业,她申请参加了一个考古队,她想寻找遗落在历史时空的乱世芳华,她相信看似冰冷的历史背后总有一段段值得回味的感情,即便在铁与血的乱世,真情仍在。 岁月可以把感情沉淀,也可以将感情发酵。每天走在繁华的大街,我的思绪总不自觉翻飞到那遥远的异时空。朋友和同事都觉得我的落寞是因为孤单,劝我该找男朋友,而在我心中,谁又比得上他呢? 突如其来的一段清脆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那声音来自旁边桌上躺着的手机。拿起一看,是同事潇潇。今天星期六,估计是约我出去玩的吧! “猜你就是在家里。沐素华,我都该叫你宅女总代表了!你不出门怎么可能撞见桃花嫁得出去嘛?哎,老天真是有眼,俗话说,上帝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所以给你这种宅女也专门配备了超级宅男!” 听到这里,我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还没等我开口拒绝,她就未卜先知地抢先道:“先别忙着说不去!你听我说,这个真的特别适合你!人绝对靠谱,他是我表哥,我们全家看着他长大的,哦不,是我爸妈看着他长大的,嘿嘿……人长得那叫一个没话说,想当年,他在医科大上学的时候,对面文科大学的小姑娘可是组团来围观的!” “他是医生?”我心底一突,医生……高衍如果不是处于那样的位置,他倒也能是个称职的医生呢,也许因为这个,我对医生多了几分好感。 “对啊!是不是心动了?哈哈……就知道你会喜欢的。我跟你说,以我表哥的质量,他要不是那年出了点意外,根本不可能还单身!” “他怎么了?”我被潇潇勾起了好奇心。 “他那年在医院加班救治病人时,劳累过度昏倒了,醒来后就不会西医了,完全不会了,临床外科可是他的主修专业啊,你说奇怪吧!然后他就很神奇地变成中医了,都快赶上中医圣手了。而且他在醒来的最初一段时间,就像傻了一样,见到什么都新奇,啥都不会了,连电脑什么的基本操作都是一点点学起,后来他就跟医院辞职,自己开了个中医馆……”潇潇心直口快,说着说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媒人已经跑题了。 当她意识到我这头已经插不上话,只能听她讲时,立刻回归正题:“你看我多够意思,对你多好!我表哥这么优秀的男人,我姨妈让我给介绍女朋友,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我却完全没了兴趣,媒人口中的优秀通常要打折之后再打折来看的,更何况我觉得自己这辈子是不大可能再爱上另一个人了。 听到我的拒绝,潇潇恨铁不成钢地嚷嚷道:“你们怎么都一个德行!两个宅货!气死我了!你过几天不是要休假吗,刚想让你和他一起结伴去旅行,正好有个伴,不成也可以做朋友啊……” 我还是没有和潇潇的表哥见面,只后来又断断续续听她说起,她表哥突然关闭了中医馆,说是要去远方旅行,寻找最美的湖泊。潇潇的姨妈急得不行,都岁数不小的人了,样貌不错,工作优秀,为什么就是抵触找女朋友。现在更好,中医馆正开得红火,却放着赚了大把的银子不赚,非要去远游。 我一笑了之,为什么远游,不找女朋友,也许也是心中有难以忘怀的人吧! 盛夏很快过去了,夏末的时候,我跟公司休了半月的假,把一年的年假都用上了,独自背着旅行包来到了向往已久的那个湖泊。 曾经无数次在电视上和各种网页、图册上见到过这个湖泊,它和异时空桐花村的那个湖泊是最相似的,湖边都有牧草丰盛的草场,还有树木葱茏的森林,岸边则阡陌交错,木摞房舍,繁花遍野,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宁静安恬。 我没有报旅行社,到的当夜住在了附近城镇的旅馆中。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起床了整理好背包出门了,我不想错过泸沽湖的清晨,和高衍在湖畔竹屋的每一个清晨都让后来的我缅怀不已,如此美丽的湖泊一定有着相似的清晨。 霞光初现,万顷碧波平静无波,如一面巨大的明镜,半湖瑟瑟半湖红,群群水鸟从湖面掠过。高原的青黛远山笼罩片片云雾中,绵延于天际,湖畔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更令人惊喜的是湖畔草地上盛开着成片的格桑花,和桐花村的一模一样。粉白嫣紫交错绽放,簇簇迎着湖风招摇,花瓣上尤沾染着点点晶亮的晨露。 我在湖边坐了一会儿,随后仰躺在草地上,风轻轻刮过,发丝撩动在耳际,像是谁温柔的手在拨弄,蓝天澄澈如水洗过,天上的白云幻化流动。闭上眼,我会以为自己还在桐花村的岸边,仿佛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到身边那人。可睁开眼,却只有风声略过耳畔,遍地的格桑花静静陪着我。 太阳升高后,我朝着村庄走去,随着景区的开发,这里的村庄虽不可避免地受到现代文明的影响,却仍保持着古老的斜屋面样式,有陈旧的土坯房,也有看起来整齐漂亮的木屋,还有一些新近盖起的几层小楼房。 我顺着村中的黄沙路走去,道旁是泥土夯成的土墙,荆棘栅栏将田野隔开,不时从附近院子闲逛出几只鸡鹅。我一直走到村子的尽头,心中怅然若失,,茫然不知到底要寻找什么,叹了口气,一抬头不经意发现离村子不远处还有一间爬满蔷薇的小屋。 粉红的蔷薇蔓延在屋顶,若不是□的褐色木墙,完全看不出这是一间木屋。就像刚才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穿越村子走来一样,脚已不由自主往那里移去,不知为何,每走近一步,心跳就加速一分。 有馥郁的花香袭来,似是栀子的香气。走到院墙边上,我终于看清这座院落的结构,碧绿竹子做的精巧篱笆,院中支有一架攀满绿色藤蔓的秋千,屋前开辟出一个花园,只栽有两样花卉——正当花期的雪白栀子和紫蓝色的鸢尾,远远看去,仿若蓝紫色的蝴蝶蹁跹在一片香雪之中。 沉睡已久的心弦刹那间被扣动,我不自觉推开篱笆院门,迈入院内,路过那架竹制的秋千,穿过盛开鲜花的院子,伸手叩门的瞬间,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我在干什么?要这样冒失地打扰一户陌生的人家吗?这一切只不过是让我回忆起了曾经的美好罢了,也许这里生活着一对幸福的夫妻……算了,我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我叹了口气,垂下手,转身拖着脚步缓缓走出院子。走过那架秋千旁时,下意识停住,伸手抚摸那磨得光滑的竹板,目光不经意被上面刻着的一行小字所吸引住。 我逐字看去,渐渐感觉呼吸困难,到后来像被谁扼住了喉咙,就要窒息!我站起,转身奔向那木屋,急促地敲门:“有人吗?请问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可我敲了半天门,始终没有人回应。 “你找李医生整哪样?”有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我勉强能听懂。我回过头,见篱笆墙外站着一个身穿摩梭族服饰的少妇,她头戴彩色珠串,一朵鲜艳的红花簪在乌发上,她友好地望着我笑了笑:“他要是不在,就是去镇上了。” “李医生?这里住的是个医生?”我诧异了。 那少妇有些诧异:“你不认识李医生?我还以为你是找他看病的。” 我有些窘迫:“不,我是来……寻找一个从前的朋友,也许他住在这里。” 少妇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摇头说道:“这房子是三个月前我们帮李医生一起盖起来的,一向都是他在住。买的还是我家的地,他可是个大好人,去周围村寨帮大家看病,还不要钱,老人家就信他的中医,他医术好得很!本来我是不要他钱的,他硬是说不能让我家亏了……反正这里只住了他,你要找的不是他的话,可以回去了。” 一阵失落涌上,我却不死心,急忙奔到篱笆墙外对那少妇诚恳道:“大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他的情况?我不能白来一趟,我看得出大姐你是好人,我这样子也不像坏人,不会打李医生什么坏主意的。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这个人。他去哪里了?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那少妇淳朴一笑:“你能打他什么坏主意,李医生可不是那种人,作风正派得很,人家可是有对象的人。” “他有喜欢的人了?”我心底一沉。 “可不是,他今天就是去……”那少妇索性放下手中的扁担,跟我详细叙述。 烈日正当头顶,高原的太阳烤得人有些犯晕。那少妇已经回家了,我坐到那木屋的廊下阴凉处,从背包里掏出吃的和矿泉水,就着水啃了两口面包,然后屈膝靠在门口静静等着。 遥遥望着通往村子的那条道,眼睛被白茫茫的日光刺得直流眼泪,仍不愿挪开,就怕错过了那里出现的任何一个身影。 日头渐斜,落日余晖映照着幽深宁静的湖泊,波光粼粼,水天相接处青山披上了一层浅黄的纱幕。远远传来悠长的号子,一艘艘细长的摩梭船向岸边驶来,有游客跟着一起欢快地高歌,歌声回荡在湖光山色间,尘世之欢与自然之美完美地交融。 泸沽湖的夏夜夜幕降临得晚,已经快八点了,天色才有些朦胧地暗下,这屋子的主人还是没有回来。我坐到院里的秋千上轻轻荡着,湖风吹拂,却一如异时空多年前的傍晚,只是身后没有那双手在推动。 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沿着村子的路急步向这里,心骤然停跳半拍,我跳下秋千迎着那人走去,却发现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打量我:“阿姊让我来看看你可还在,你还真在呀!阿姊说你要没地方去,就去我们家吧!” 小姑娘带我来到了村中一间瓦房,这就是她们的家。在这个走婚制的地方,一个家庭通常是由几个女性组成和几个孩子组成,白天我遇到的少妇叫拉姆,是一家之主,平时在湖上划船拉游客为生。她们一家年老些的不大会说汉话,但年轻的都能较流利地和我交流。 拉姆给我做了一顿丰盛的摩梭族晚餐,她家的碗碟都是白底青花的,我望着那熟悉的梨花纹路,心头一阵波涛汹涌。拉姆却告诉我,这些碗碟都是别人送的,并将这碗碟的来历故事跟我讲述了一番,拉姆发现我的反常,还以为我难过李医生已经有了心上人,安慰了好半天。 吃完了饭,拉姆为我安排了一个房间睡觉。夜晚,我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想到第二天即将面对的未知,心里激动万分又忐忑不安。即盼着天早点亮,又担心明天见到的人已不是他……总盯着窗户看天亮,不由胡思乱想起来,想到这里的走婚习俗,想着不知道我会不会被谁“走婚”了,虽然后来知道这是自己理解有误,但当时确实担心了这件没必要担心的事。 一夜辗转,外头此起彼伏地响起鸡鸣,我起了身,刚出门就碰见了同样早起的拉姆。我迎着晨曦跟她感谢、告辞的时候,她送我到门外,拍了拍我的肩膀,爽朗一笑:“妹子,李医生是个好人,但世界上的男人还很多。” 我明白她的意思,对她感激一笑:“拉姆大姐,谢谢你。” 告别了善良的拉姆,我又顺着昨夜的路往那间小木屋行去,曙光中湖中小岛若仙洲漂在碧波之上,那满屋的蔷薇映衬在浅蓝天空和幽碧湖水间,美若仙境。 我推开篱笆院墙,坐到那架秋千上,经过了一夜的不安,此刻的心情居然莫名平复下来了。馥郁花香环绕身旁,闭眼靠在碧绿蔓藤上,脑海中又浮现那双黑曜石般幽深的眸子…… 隐隐有脚步声传来,我睁开眼。晨曦中,浅黄的沙石路上走来一人。修长身材,穿白色衬衣和一条卡其色休闲裤,手里用袋子拎着一包东西,看起来有些重。 我心头一紧,急忙从秋千上跳了下去。他渐渐走近,我看清了他的样子,这是个眉目俊朗的男人,英气而不失亲和力,一头短发配上白衬衣显得清爽干净。他有些诧异我出现在他院中,随即一笑:“你是游客吗?想拍照请随意吧!”他似乎对游客的侵扰已经习以为常了。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面孔,我心头一涩,笑了笑:“我不是游客,是慕名前来找李医生看病的。” 他打量了我一番,浅笑着点头:“抱歉让你久等了。那我们进去吧!”他打开屋门,我跟在他后面迈入,屋内陈设简单,用帘子将卧室和堂屋隔开了,西墙是一个存放中药的抽屉式柜子,难怪我刚才一进门就闻到了淡淡的药香。 屋子正中有一张藤篾编织的精巧圆桌,上面摆放着几只漂亮的瓷杯和一只瓷壶,都是雪白的底色,上面是青色镶边的梨花图案。 “请坐。”他客气地请我坐在圆桌前,自己转身将拎回来的那袋东西放好,听声音像是一堆瓷器。他随后熟练地从药柜抽屉里取出诊脉用的布袋,坐到了我对面。 我伸出手,他搭腕上来,仔细凝神地诊断。我趁机将目光大胆而肆意在他脸上巡梭。那双熠熠的眸子似乎还带着某种我熟悉的神采,我望了他半晌,他却依旧保持那个凝神诊脉的姿势,不知道是没有感觉到我的目光,还是不为所动。 不一会儿,他收回手,蹙眉浅笑着望我:“我没发现你有什么病,身体很好。你平时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定定望他,肯定道:“不,我得了一种绝症。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发作,每当孤单寂寞的时候就会被它吞噬,每当回忆往事的时候,就难以控制地心痛。” 他坐在我对面静静地听着,眉头蹙得越来越紧,有些奇怪地盯着我。 “曾经我和一人约好,来生一定要找到彼此。可当我从那个时空回到现实,却发现再也找不到他了。我害了严重的相思病,你能治吗?”我缓缓说道,望着他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知道他还记得我。”我伸手取过桌上倒扣着瓷杯,轻轻抚上杯口的素白梨花,“他找到一个和我们小家附近湖泊最相似的湖,他盖了一栋和那间小竹屋相似的木屋,他记得我说过要让蔷薇爬上屋顶,他记得我说过栀子花象征着坚强、永恒的爱,代表一生的守候,在门前种满了栀子。他做了一样的竹制秋千,上面刻着‘美人鱼变成了泡沫,我却永远等你’……” 我的声音已有些哽咽:“他还记得我的名字来自梨花,特地找师傅学习了烧制瓷器,每个星期都要去瓦窑一趟,将烧制回来的梨花瓷器分给沿岸村落的村民们,让他们对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讲述梨花青瓷的故事,寻找他的心上人,他坚信总有一天那个女子会来到湖边和他相聚……” 桌子被一把推开,他绕过来急切地抓住我的肩膀,眼里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动,手扣得我肩膀生疼,我望着他,泪水不知何时已经落下。 他颤抖着声音:“真的是你吗?” “是我……”我哽咽着抚上他的脸,“高衍……我是你的素华……你说过,就算来生变了模样转换了姓名,我们也要找到彼此……我们做到了,真的做到了!我们不会再分开,永远不会了。” 他眸中有晶莹的光芒在闪烁,凝结成一片片水光,他将我一把揉进怀中,我死死勒住他的腰。我们终于再次相拥。 即便时空变了,样貌身份变了,但心从未改变。再没有那些纷纷扰扰,繁华落尽后,我们还能再执起彼此的手。 金色的朝阳漫过蔷薇的花枝透,从窗台泄入,丝丝缕缕纠缠在莹白的瓷杯上,将上面的梨花映照得晶莹透亮,一如最纯净美好的感情,淡雅素净。 陌上芳菲有时尽,真爱却永不落幕。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全文大结局了~~~之前想过的许多话,却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篇文是我的chu女作,我为之付出了很多自己才知道的努力与艰辛。 去年暑假,我曾经做过写论文和写小说同时进行的事,每天对电脑对得头昏脑胀。为了保持不断更,我也曾经做过在谢师宴上喝了两瓶啤酒,回来还精神抖擞更文的事,当时头脑倒是很清醒,就是更完以后,头痛得不行。然后我发现自己其实应付不了,于是跟大家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等那些混乱和饭局过去。想起当初构思这篇小说,晚上想情节也经常想得失眠,真是疯狂的一段岁月不过也值了,谁的青春不疯狂一把?哈哈 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耽误大家时间了,其实这么说也不是想博得大家同情神马的,只是纯粹的个人感慨罢了。第一篇文没有太多经验,写得自己也很多不满意的地方,但是我会继续总结,努力创作出更好的故事~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续会有几篇番外奉上,明天会有端午节温馨番外噢~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番外 一生一代一双人 青石板街道平整光滑,昨天半夜刚下过雨,瓦片上淤积的雨水沿着青瓦的檐角嗒嗒落下,在青石路面溅起朵朵晶莹细小的水花。路两旁古色古香的房屋下挂着大红的灯笼,那艳红的颜色被高原的日光微微晒浅了几分,变成了与这些古老建筑更相衬的色彩。 古镇的早晨并不宁静,街道上已有不少早起的游人和当地居民。 打开二楼卧室的木窗,我迎着第一缕找到斜屋檐的金色阳光,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屋檐下悬挂的风铃轻轻晃动,在晨风中细碎地低吟浅唱。后背贴上一具温热的身躯,他伸手顺着我的胳膊将我拢入怀中,温热的唇在我颊边印上一吻,下颌微长出的胡茬痒痒地蹭过耳际。 这个人就是已经转换了身份姓名的高衍,他虽然现在是李医生,但是我偶尔还会叫他从前的字——高衍或廷绪,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叫他——老公。自从半年前我们在泸沽湖畔相逢后,两人就火速领了结婚证。之后,我辞了工作,和他一起来到了丽江古镇,两人一起经营一家中医馆。 对于我们的闪婚,最喜悦到喜极而泣的是潇潇的姨妈,儿子终于愿意结婚了。最震撼到目瞪口呆的莫过于潇潇:“这就是缘分哪~我早跟你说过你和我表哥最配了!你可不准赖皮,你们的红娘是我啊!谁都不准和我抢……” 最感慨万千的则是我和他,我们在异时空的古代已经结过一次婚了,没想到老天如此照看,让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波折后,还能让他再亲手为我披上婚纱。 选择离开喧嚣的都市,来到这里,是因为丽江的宁静气息和悠闲节奏都是我们最爱的。在这里,岁月仿佛也变得绵长,经历了那些轰轰烈烈的往事,从战火和生死中穿越回来的我们,格外享受这种简单平静的日子。每个清晨可以呼吸到最清新透明的空气,而身边,就站着那个人。一如此刻。 他抱着我的手不自觉移到了小腹处,轻轻抚摸。 我笑道:“李医生,我觉得你要是把这按摩的功力放在其他方面,一定成效显著!” 他无赖地凑到我耳边哈气:“谁说我这是在按摩?我这是在做胎教,亲子交流。” 我被他弄得痒痒,往旁边侧着躲开:“你这交流得也太频繁了吧?昨晚上时不时就摸两下,这肚子都还是平的,我倒要问你能摸出个啥啊?人家正睡得香呢!你看看我这黑眼圈,都是被你弄的!”说着我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他,这才发现他也顶着两个黑眼圈,便扑哧一声笑出:“我说你不会昨夜一晚没睡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像是被人发现了秘密。 原来,他昨晚兴奋成这样。我暗自好笑。事情的起因还要从昨晚说起。 昨晚医馆关门后,我们一起出门散步,手牵着手沿着河岸闲逛。夜晚的丽江清凉宜人,客栈民居都点亮了灯火,红红的灯笼倒映在河水中隐隐绰绰。穿城而过的小河关闭闸门后,清澈的河水便漫上了青石路,在皎洁的月光下流淌出一湾月色,濯洗去了白日的喧嚣,也撩动着行人的心。 如果是往日,我会很开心地脱下凉鞋,然后光着脚丫在青石路上跑,感受河水漫过脚背的清凉和惬意。但是,昨夜的我没有。我在木拱桥上停下了步子,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笑了:“我觉得我不应该走了。” 他有些诧异:“怎么了?” 我依旧笑得很狡黠:“或者说我不能走了,原因嘛,你自己想!”说着我将他的手甩开。 他微皱起眉头,黑亮的眸子闪着疑惑,几秒钟后,他恍然大悟了,惊喜万分,激动得声音都有点抖:“你……你怀孕了!” 我故作惆怅状地将目光投向桥下的流水,撇了撇嘴:“就不能是其他原因?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我要只是大姨妈来了,你是不是就今晚把我晾这儿,一个人回家了?” “岂敢?为夫向来都是把娘子放在第一位。你可是医馆说一不二的老板娘!从早到晚,我什么时候没有好好照顾你?”他话里有话地暧昧道。旁边路过一对情侣,回头看了看我们这对互称夫君和娘子的夫妻,暗暗偷笑。 我拧了他的腰一把:“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什么时候大街上也敢调戏我了?” 他哈哈一笑,拉过我的手,背过身去弯腰让我上去:“娘子,趴好了!” 我趴到他背上,他的背温暖宽厚。我一直都惊诧于彼此能那么快习惯对方的样貌,后来想明白了,也许这就是心意相通的默契吧。 他下了桥,背着我慢慢地在青石路上走着。 我想着要告诉他的消息,心里甜蜜得根本忍不住了,他听到我的笑声,回头对我粲然一笑:“要不要再高兴一点?”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突然背着我大步往前跑,风将我的长发吹起,他像个孩子似的撒欢往前跑。在古代的时候,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欢快的他。也许从前他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吧,期望、责任与野心。现在的他,洗净刀光剑气,飞越了沧海烈焰,心中平静,只想和我做一对安稳的现世夫妻。 他边跑边回头笑着问我:“要不要换挡加速?” 我大笑起来,这家伙接受知识的能力倒是一流,来现代不过一年多,都知道要换挡加速了。路边的行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欢笑着的我们,但也就那短短的一瞥就收回目光各自行走。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在这里,欢笑是应该的。 “不要啦,这里是石子路面,还有水,我们慢慢跑,要减速!”说着我扯了扯他的耳朵,他听话地慢下来。 我心里暖暖的,凑到他的耳朵边轻声道:“我告诉你啊,其实刚才我是骗你的,你猜对了!” 他托住我的手突然一紧,随后回头看我,温柔一笑:“我知道。” 这次轮到我惊讶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刚才。”他的目光像是一弯流满幸福的深泉,笑容沉醉,“所以我才这么开心。” 我突然想起来他刚才拉我背上背的时候,一直按着我的手腕,这医生当得都可以做间谍了! 我们俩的脸离得很近,我甚至能感受他有些急促的气息,他深吸了一口气,真诚而缓慢地对我说,“素华,谢谢你,让我这么幸福。有了你和孩子,我这辈子,无憾了。” 明明不一样的黑眸,我却在其中看到了一样璀璨的幸福流光。我心中一动,挽紧了他的脖子,蹭上他侧脸:“所以你要把从前的遗憾,一样一样补上。上次,你错过了得知自己要做父亲的惊喜,这次我本来想让你自己发现的,可心里一时憋不住了!”我说着有些懊恼。 提起从前的那个孩子,他眸中闪过一丝痛意,皱紧了眉头:“这次,我不会再错过什么了。”说着他回头对我郑重地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看着她在你肚子每天一点点地长大,等着她降生的那一刻,我想,那时候我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然后我们一起养育她,看她出落成一个和她娘一样如花似玉的姑娘……” 他憧憬地说着,背着我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潺潺流水让月光仿佛都有了歌声,青石路在水中浸出清亮的颜色。远处的酒吧灯火辉煌,那里有激扬的青春和寻爱的梦想。据说这个古镇是最容易发生艳遇的地方之一,来这里的匆匆过客们,邂逅了宁静山水、秀美古镇,又何尝不想寻找到一份单纯美好的感情,这样纯净的山水是适合生长最纯粹爱情的地方。 而我,多么幸运,我已经有了他。我终于明白了紫陌老人所说的机缘,纵然时空的安排残忍无情,但怀一份坚定与执着,总有一天,会寻到你心中的真美与至爱。 太阳升高了,金灿灿的阳光从斜面屋檐缝隙处涌出,我的思绪从昨夜被拉回到了此刻。身后的他已经开始研究起了另一个更深刻的话题。 “你说取个什么名字好?我觉得你的名字就很好,出自诗歌,还寓意优美,不如我们也翻翻古籍,女儿的名字一定要优美动听……” 我抬杠道:“谁说要生女儿的?”然后故作娇羞转状,“人家要生龙凤胎……” 他微微蹙眉,随后挑眉一笑:“娘子是越发妩媚了,不过这样,我喜欢。” 我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转回身捶他:“那还是生女儿吧!免得生个儿子跟你不学好!” 他边躲着我的拳头边提醒:“胎教要从小时候抓起,你小心吓着孩子。” “她现在还是个胚胎,什么都听见,我不怕!”说着我追他在窗边打闹起来。不经意眼睛往楼下瞟了一眼,望见一青衫道人拿着柄绢扇问一个背着旅行包的女孩:“买扇子吗?” 只一晃眼间,那扇子上鲜艳的四色荷花生生灼痛了我的眼,只是那画上之人已经换了。琼莲……我一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身边之人趁机抱住了我,甜腻腻地凑上来:“我就知道娘子舍不得打我。” 他刚好将窗户挡住了,等我探出头往楼下看时,刚才那两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那女孩到底买了没有,也不知道那青衫道人又去了哪里。 我一直都相信这个世上还存在很多不能解释的东西和现象,就像这奇异的琼莲,它在我和高衍相遇之初就出现过,也许就是它注定了我们的爱恨纠葛与兜兜转转,最后又是它带我们回到了这里,让我和高衍的爱有机会在这个时空延续。 说不清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但是我们都不想去追究了,只想把握好此刻实实在在的拥有。我们会共同浇灌这份得来不易的情感,让它在宁静的古镇慢慢绽放花朵,结出饱满的果实。 等白发苍苍的时候,我们还能一同坐在医馆门口的青石路旁晒晒太阳,到那时,也许我们老眼昏花,但我们仍能准确握住彼此的双手,能一起追忆当年经历的风雨,跟子孙讲述我们的两世情缘。 如果那柄扇子被人买走了,又会是另外一段传奇的故事吧……相信那又会是一段风云际会的旅行。 抱住我之人轻轻摇我,他有些担心我突然的出神和沉默。我回过神,对他灿烂地一笑,伸手抱住他:“老公,取什么名字都好!都是我们感情的结晶不是吗?” 风雨之后沐斜阳,老来还有你相伴。岁月悠长,此生静好。 ☆、番外 流尽年光是此声 三更钟漏响起,一声声回荡在夜色深沉的寂静深宫,空灵悠扬,像是谁久久不歇的叹息。 大殿廊下,一人风露宵立,殿内灯火仍然明亮,御案上整齐堆放着批阅过的奏折,每一份都用朱砂仔细批示。哪怕到三更不眠也要将当日奏折阅完,这是皇帝多年来的习惯,除此之外,皇帝不时微服私访探查百姓疾苦,日夜勤政操劳也让他积劳成疾。 作为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王德清楚记得,从蕙妃殒命的那年起,皇帝的身体就不好了。 那一年真是多事之秋,先是景国末帝攻入京畿,中了皇上布下的埋伏战死,后又是蕙妃莫名其妙殁了。关于蕙妃的死,流传着好多不同的说法,有人说她是为保护皇上于混战中被射杀的,还有人说她根本就是心向景国,是景国安插在皇上身边的j细,景军兵败之时,她羞愧自尽而亡。 但那么多的传说,后来都没有后来了,因为这件事成了宫闱禁忌,凡背后胡言私传者,都被惩罚了,或死或比死还痛苦地活在宫廷的某个角落。而当年那些知道真相的人,也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少。 那是一场神秘而惨烈的战役,整个京城成了血与火的海洋。景国末帝和蕙妃都死了,景军兵败如山倒,群龙无首的景国,不待容国攻入便已起了内乱,分崩离析。几个有权势的藩王本想借机夺取大权,可都成不了什么气候,最后屈膝于容国。只剩下一个最衷心的叫宇文璞的将军仍领人顽抗,护着皇后和几个妃子一直退到了北方草原的边界,月离族首领伦格尔额收留了他们。 关于那些人的下场也众说纷纭,听说宇文璞殉主了,许皇后接受不了打击,疯了,直到一天夜里自己在草原跑丢了。 也是那年冬天,皇上彻底肃清了景国余孽,一统了栾江南北的万里江山,登基为帝,改元开皇。四海升平,六合归一,景国和容国这两块分割了近百年的土地终于融为一个整体。这是一个开国帝王彪炳史册的万世之功,但皇帝似乎并没有众人想象的那么高兴。王德清楚地记得,白天隆重盛大的登基大典结束后,皇上遣走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做空旷的大殿静静坐了一夜。 那一夜过后,皇上像是苍老了数岁。当次日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大殿的时候,皇上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迎着那阳光突然笑了一下,那一笑转瞬即逝,迅若流星,他的唇似乎嗫嚅了两下,呆呆望着漫入大殿的灿烂阳光,他手中握着一样闪烁着熠熠蓝光的东西,王德看不清楚,只觉得似乎是女人的某样首饰。 金碧辉煌的大殿,一个孤独的帝王站在天下权力的最高处,至高无上却孑孑独立,威严却落寞。 皇帝那一刻的落寞和此时的中宵立风露有着惊人的相似,王德想着,暗叹了口气,想着该怎么提醒皇上,夜深了,要保重龙体。 他上前将外袍搭到皇帝肩上,恭敬道:“陛下,夜深露重,该歇息了。” 云铎没有动,依旧仰望夜空,半晌道:“王德,简州的荞麦花可开了?” “回皇上,现在才刚过春分,荞麦花应该还不到时节。”王德回道。 “哦。”云铎点点头,“朕忙糊涂了,每年都记得的事。” “皇上,待夏至一到,老奴就着人安排简州行宫。”王德揣测着皇帝的意思,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皇帝的心思,他基本能猜得□不离十。皇帝每年夏天都回去简州行宫小住,除了有一年沧河水患,他亲自前往监督修筑沙堰。 “不必了,今年,朕不想去了。”云铎淡淡道,一脸的平静冷淡看不出什么异样。 王德听到耳中,心里一惊,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静立半晌见皇帝并无怪罪之意,才稍微松了口气。皇帝则已经转身往寝宫方向走去,衣袖带起飒飒清风。 伴随着声声震耳的巨响,夜空中此起彼伏地升起绚烂焰火,丹枫河畔熙熙攘攘,挤满了放荷灯的男男女女。一河的五色缤纷与夜空中七彩流光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这是热闹的京城临河大街,彩衣少女们结伴而游,翩翩公子坐在街畔酒肆等着谁,青衣少年执荷灯为身边的人许着愿,更有有惊鸿一瞥的少年不远不近地追随在那羞涩的姑娘身后,姑娘的女伴轻声打趣着她,一阵嬉笑。 好一幅世俗美景,一如多年前的那个七夕。又是一年七夕夜,一样的焰火,一样热闹的丹枫河。 云铎抬头望了望河畔那些高大的枫树,十八年过去了,它们似乎又长高了许多,以他现在的轻功,抱着一个人估计是飞不上去了。云铎想着轻笑了一声,其实是身体也大不如当年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还有谁会让他抱着飞树上去?人倒是有,而且不缺,怀这种心思的女子后宫比比皆是,只是,都不是她,她离开已经整整十年了。 云铎继续顺着河边往前走,擦肩而过的人都表情轻松愉悦,这种情绪不知不觉将他感染,仿佛他也成为欢乐的一员。王德跟在越走越快的皇帝身后,喘着气踮脚小跑。 前方出现一座古旧的石桥,“采薇桥”三个大字在荷灯映照下清晰可见。 采薇桥,当年有长身玉立的公子已经不在了,那个男扮女装嚷着要自己养活自己的女子也不在了。一个独立庙堂之高,一个十年生死茫茫。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有时候它会消磨一切,有时候它却让某些东西历久弥新。云铎至今还能回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她的样子,那是一个混乱的夜晚,还是皇子的他奉命到简州查案,犯案的简州刺史欲将人证灭口,年轻气盛的他立功心切,不顾危险亲自带人去劫。 也就是在那场混战中,他遇到了她。他中了毒箭,靠在树下等手下赶来。她却误以为他也遇到了危险,好心地把他拉到了旁边树洞躲藏。就是牵手的那一瞬间,他知道了她是女子,也许男人也会有那样柔软的手,但是她的不一样,像是某种等待已久的邂逅,只需刹那就能确认。 黑暗中,一切都隐约可见,他却如此深刻地记得她那明艳大方的笑容,这种笑,他多少年没有再见过了,自从小绿走后吧 陌上芳菲尽第5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芳菲尽第52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52部分阅读 绿走后吧。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他做出了疯狂的事,他答应了跟着这个“女子”冒险,虽然她一再强调自己是男人。其实,她那时的样子很可爱,为了强调自己是男人,还故意调戏了他两下。 云铎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抬头仰望七夕的夜空,一只只橘色的天灯晃晃悠悠升起,越来越高,融入浩瀚的星空,承载着一个个美好的愿望与梦。 她的梦……云铎记得她说过自己的梦是和爱人自由自在生活。她不喜欢被人拘束,她不喜欢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说也可以养活自己,不想依附男人。她……她好像有太多的要求,可惜自己都满足不了……但后来他又不禁怀疑,是不是她并没有真正爱上自己,所以才没有选择退让。要不然,为何她后来又愿意为了那个男人而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呢? 万般情绪一时涌上,徒然旧恨上心头,多年来,云铎最不愿忆起的就是和她在一起的最后时光。 那一年,景国有意联姻,欲将长乐公主嫁过来。他亲自到江边迎娶,对岸送亲的人是景国的睿王高衍,他早听说过这个人,据说他战功赫赫、攻无不克,如果有可能,倒是想和他引为知己,只可惜身在两国。 迎亲仪式进行得很顺利,如果樱桃没有突然飞出去,又没有衔着一只耳环回来的话。那是一只式样普通的耳环,但看到的一瞬间,云铎却像被闪电劈中,樱桃从来不会认错主人,这是它作为优秀报信鸟的最大优点,它绝对不会衔主人之外其他人的东西回来。 隔着汤汤江水,只看见对岸军容整齐、旌旗招摇。他心中刹那间升腾起了新的希望,她还活着!她没有死!就是从那一刻起,他暗下决心,只要她还活着,不管隔着千山万水还是茫茫人海,就一定要把她找到,弥补当年的亏欠,实现当年对她的承诺!这样想着的他遥遥望着对岸,居然忘了那时自己是去迎娶新娘的,而把已经到岸的新娘晾在了半边。 随后的两年里,他不断派出人去景国寻找她。他的命令是得不到消息就不要回来。于是,真的没有人回来。也许是真的没打探到,也许是打探到而被人灭口了。直到有一天,一个探子惊慌失措地回来了,说已经找到了平岚郡主,只是郡主现在已经嫁给了睿王,是睿王妃了。 无法形容那时的心情,云铎至今想起仍忍不住蹙眉,那真是一种噩梦般的感觉,但如果是梦又好了!她居然嫁人了!当年,她和他就差一步,一步而已,可就是那一步,让两人失之交臂…… 心中的愤恨和不甘像潮水奔涌,胀得一颗心满满是疼痛。 猛然间,他明白了一切。他恍然忆起当年她似乎一直在躲一个人,她就是为了躲那个人才逃到了容国……一切都有了正解,此刻他终于知晓那个人是谁。心中一瞬间又被难以言说的嫉恨占据。 那个人为什么能让她放下一切心防倾心相许?也许她喜欢强大的男人,可他云铎也并非弱者!当年夏天景国遭了水患,他发兵攻打景国,他不信他不能将这天下收归囊中,到时候,她一定回到自己身边的。 战事顺利推进,景国的南方已经尽在掌控中,而那个睿王高衍被国内战事搅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增兵南顾。正在这时,一个神秘使者来了,此人声称自己肩负许璧乔小姐交给的绝密任务,问可愿意一起合作。原来,许小姐抓住了他派去的探子,知晓了一切,于是有一个绝妙的主意。只要他退兵,就可保证他抱得美人归。 说实话,他当时犹豫了。要是撤兵,就相当于放弃了全部的战果。没想到许小姐也是个果敢厉害的角色,擅自做主公开了云素华的身份,将所有人都逼到死角。他、高衍还有素华,都必须做出抉择。如果他不退兵,素华作为j细必死无疑,而他退兵,至少还可让素华重回自己身边。 夺取江山,日后还会有良机,但弥补他从前犯下过错的机会,也许只有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他给高衍发了信函,声称愿意退兵,只要交还回平岚郡主。 二十多天后,她终于回来了。六年未见,她比从前更成熟了,只是再不复当年的明媚开朗,再没有灿烂的笑容,她眼中只剩下死灰一般的平静和冬日雪原一样的冰冷。 她不屑于他的任何行为,他努力让她和自己一起回到当初的美好,然而她却止步在荞麦山谷外面,连迈都不愿迈入。她说:“两个人最可悲的不是相爱而不能相守,也不是爱恨交织。而是不爱亦不恨,形同陌路。” 她如此决绝,但他更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能感动她。她嫁给高衍也许是被逼的,日久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不想逼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淡忘那些事,所以他封她为护国公主,想着等她慢慢接受了眼前的一切,再和她进一步发展。但事情往往不会按照预先设想的走,谁都没有想到,她居然怀孕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让他难过难堪,更嫉恨不已!他可以不在乎她是不是再嫁之身,可一想到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就难过愤怒得不能自已!望着她在鬼门关外徘徊的样子,他最终还是心软了,如果让她留下这个孩子,她也许会更有活下去的动力吧。 得知自己怀孕后的她心绪渐渐平静了,对待他的态度也平和许多。那是一段静美的时光,有时他会有种恍惚的错觉,觉得自己和她、她的孩子已经成了一家人,午后华庭前乘凉的两人是一对幸福的夫妻,在念诗给他们的孩子听。但这也只是一种错觉而已。因为接下来她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多么不愿意待在他身边。 云枫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带着她一起跑!只可惜这么多年了,云枫还是和当年一样傻,这种人注定是要在当年的皇位之争中败了的。他早派人暗中监视了云枫的一举一动,轻而易举就抓住了逃跑的两人。 后来……云铎紧闭上双眼,头顶的夜空继续升腾着绚烂的焰火,街头的欢笑传入耳中却是如此地刺痛人心。 后来,她失去了孩子,她的生命犹如秋日衰草般枯萎。她恨透了他,而他又何尝不是痛苦彷徨。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忆起多年前曾和她在山南遇到过一个神秘道人,那个青衫白髯的老道似乎知道着些什么秘密,也许他有办法救她。 他以闭关为由,瞒着众人悄悄出了宫。功夫不负有心人,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后,在山南的一处山涧边,他遇见了一位钓鱼的老翁,正是那个叫做紫陌真人的道人。紫陌真人说已经等了他很久了,还告诉他,素华在这个时空的生命已经接近终点,这是定数,再多再好的药也治不好她了。要救她,除非最诚心想救她的人,将自己的寿命裁剪一段给她。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他自觉身体很好,二十年而已,和她一起走完此生足够了。紫陌老人最后送给他一包莲子,让他回去种下,会有奇迹出现。 他也相信了。这就是素华曾经说过的琼莲,那神秘的四色莲花,当花开的时候,会有奇迹,他愿意等这个奇迹,也许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惜,等啊等,第一年,只长了一池荷叶,第二年依旧只有碧叶招摇。 而那时的他心里也已另作他想。他发现她在私传情报给景国人。初时,他难抑的愤怒和悲伤,但很快他便有绝妙的主意。只是他为难了,照此实施下去,他也许会得到江山,但一定会失去她。不实施,他也许还能挽回她的心。 为难之际,他给过她机会。那天书房会议后,两人坐在一起用晚膳,得知绝音谷秘密的她一直心不在焉,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心里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于是他向她提出了一个多年来从不曾提过的要求:“今夜留下来。” 她明显地有些震惊,随即迅速平静下来,以一个妃子应该有的礼貌委婉拒绝了,然后果断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他彻底明白了,此生,他们已经没有了未来,只能渐行渐远,最终分别站在天之尽头海之崖的两端。 最后那夜,火光映红了整座京城,一片血海的皇宫中,她宁愿死在那人的手下也无所畏惧,直到他救了她。 他当然不会让她死,他要让她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强者,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本早已绝望的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真的不选我?” 其实这句话早已多余,只不过是最后一星比奄奄熄灭的炭火中那微微一红还弱的希望,她很快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了自己的选择。 漫天的箭雨中,她不顾一切地狂奔向那个人,她中了箭,扑到那人怀里时却绽放了如花的笑颜。那灿烂的笑容是后来的这两年,她从未给过自己的。那笑可以打败所有对死亡的恐惧,可以让天地喧嚣都化为宁静,他们就那样旁若无人地紧紧相拥。 直到最后一刻,两人都是一起笑着坠入荷池…… 那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池从不绽放的荷花,居然迅速舒展出花苞,然后齐齐绚烂而开,耀眼美丽得让人不敢直视。 想到这里,云铎长长叹了口气,睁眼望向夜空中渐渐消散的焰火,再繁华的焰火总会有谢幕的时候,人生何尝不是如此。自己这一生,到底得到了什么,权倾天下之后,为何心却如此空,空得像可以装下整片天地。 每年荞麦花开的时节,他都回去简州城外的荞麦山谷,仅着白衣布履,独步前往那处山谷,月下独望着山谷中一片弥漫的香雪。每每那时,他总能想起多年前那一幕。 一个轻狂的白衣男子仰望皓月,对身边的女子说道:“一人安为不安,万民饥则己饥。只是如今这天下两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一统,让苍生安享太平。如果容国真的能一统天下,那一定会是另一番盛世。” 身边那女子笑言:“要一统天下也不会是你我!” 而他则举头望向皓月,喃喃道:“会的,会有那一天的。” 是的,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终于让这一天实现了,而她却早已不在了…… 素华……云铎默默在心底念了那个名字,你曾经说过我不会是一个好皇帝,而如今在我治下国泰民安,天下升平,你看到了吗? 云铎想着又自嘲一笑,看到又怎样,如你所说,纵然我手握万里江山,却早已失去了拥有美好,永失所爱…… 七夕街头依旧热闹非凡,人群中有爱闹的双髻小儿穿梭嬉戏,口中念唱着歌谣。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似昔人非。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 【完结+番外】 陌上芳菲尽第52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