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舟》 分卷阅读1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1 《从舟》作者:大王儿 文案: 考古师哥与记者师妹的千秋家国梦~~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职场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原其朗,沈从舟 ┃ 配角:白水,原其龙,秦简 ┃ 其它:考古,新闻,记者,大马士革 原文第9章锁文 ☆、楔子 “哇塞,盗墓笔记真人版啊。”小苹果一拍桌子,吓得她手一抖,茶都泼到裙子上了。“什么盗墓笔记,又拍网剧了吗,还是电影版?又是哪个流量小生演的啊?”原其朗没好气,她已经连喝了三杯大麦茶,这家烤肉店,等餐的时间也太长了。录了一早的节目,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如果不是饿得迈不动腿,她早就拂袖而去了。 今天的江川晚报,你看,这个考古学家在达罕古城访问的时候,被当地政府拘留下来,新政府怀疑他几年前趁战乱盗贩那里的文物。我百度一下,这个人号称“探方贵公子”,当过考古研究所的所长,还得过全国十大考古项目奖……”啧啧啧,我最爱这种道貌岸然的人渣了。 他,怎么会?她想起那年问她,要是考古是个女生,你选她还是选我。这是一道送分题,他却答成了送命题,“我考虑一下”。她踹他,“你去死!” “哇,这码打得薄,完全盖不住这个考古学家的美貌,好像《大明宫词》里面的薛绍啊。我看这期柒周刊可以做这个选题,人肉一下,找点资料照片,做个特稿,有这高岭之花镇楼,绝对劲爆。新媒体也可以跟着炒一波。怎么样?其朗,原其朗。我跟你说话呢!”她什么都听不见,头顶的复古木叶风扇呼啦啦地转着,把她的耳膜震得生疼。 …… ☆、明月照个人来 正月十五的苏园,花不言,月不语。一墙之外是车水马龙,红尘滚滚,粉墙黛瓦之下,却是一派恬静悠然的世外桃源。迈过那道幽深的石库门门坎,原氏正以不逊百年前的世家仪态,复赫玉山雅集之韵。宗族后人来了,文化媒体代表也来了,小小的花厅人头攒动,却无人大声喧哗。 今晚的主戏台建于水池中的三处叠石上,座南面北,隔池正对着主厅。戏台前面两侧是两株百年老树,一棵石榴,寓意多子多福。一棵罗汉松,寓意万年长青。 台上正唱着游园惊梦,松下正站着两个青年。一个是原其龙,一个在和原其龙聊天。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不防有人听贼话儿。 “今天的古戏台还原度不高,不应该用扩音器的。这个水榭戏台用的是隔水听音的声学原理,声音通过藻井聚音,再通过后置的屏风反射,与池塘的水面产生共振。回廊、主厅、偏厅,这整个花厅就是一个巨大的共音箱,可以把声音传出很远。音响把这种自然意境全都破坏掉了。” “你说的对。”原其龙点头. “切,就你懂。”有人在腹诽。 “既然是还原,就要做旧如旧。这里之所以有个偏厅,就是因为建园的年代,女眷是不能见外人的,只能在偏厅隔帘听声音。女宾抛头露面,原非世族大家的风范。” “就是就是,你说的对。” “呸,封建,臭男权。”有人开始爆粗。 “牡丹亭讲的是,因梦生情,男女幽媾。在古代是杂书、j书。大张旗鼓唱堂会,不是世家的体面荣光。倒像暴发户做派。” 原其龙早已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按你的说法,这就是古代*乱party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聊得起兴,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那道怨毒的目光。家门不幸,这傻哥哥,还一脉单传呢,怎么一点家族荣誉感都没有,笑笑笑,笑得跟花痴一样。 “你,谁呀?”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小丫头插着腰,从暗处走了出来。她生得太白了,像是一个云团儿飘了过来。个头不大,架势很足。眼波流转,顾盼生姿。他大概知道她是谁。 今天初到苏园,原其龙的妈妈就拉着他的手说,“其龙倒极好,以后一处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今日逛灯会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以后不要睬她,她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 原其龙拉开他说,“我妈是搞红学的,她逗你玩,你别吓着。” 他笑笑,“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这次是原其龙他妈吓得脸色变了。 正要开口跟“这个妹妹”说话,她已经手快地把音响线拔了,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瞧把你能的,你行你上啊!” 躁动的嗡鸣声没有了,主厅里有人站起来张望。柳梦梅和杜丽娘愣在台边,不知该进该退。 他笑了笑,走上台,手眼身法步,无一不到位。刚才点评时毒舌刻薄的气息全敛去,瞬间就变身成了谦谦君子,斯文中透着孱弱,比柳梦梅还要柳梦梅。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区区几句,像水磨年糕一样细腻软糯,清音高远,花厅诸人莫不痴了。 场间唯一还有理智的,只有对昆曲欣赏无能的原其朗了。人还没下台,就被她逼到场边,“你是来砸场子的吧。你这唱词,几个意思。”她越说越气,越抵越近。眼看都要贴到他的鼻子了。男女授受不亲,他只好往旁边让一让,谁想她一个没刹住,扑通一声,掉到水里。他赶紧跳下来拉她,小小花厅,此时比粉墙外还要热闹了。 月亮高挂在天上,雅集已经散了,原其朗还在戏台边不雅地罚站着。“大清早就亡了,你们还……还……啊切!”虽然换过了衣服,还是冻得牙关打颤。她听到脚步声近,不知怎么地,就觉得是他来了。 他从暗处走到明处,穿的是一件极普通的白色羽绒服。是原其龙的,他穿更好看。原其朗心想。一码归一码,他可真好看。 这会子她才有空仔细端详,他长了一副极标准的桃花眼,亮晶晶的眼眸,白花花的牙齿。带着几分淡笑……呸呸呸,原其朗被自己恶心到了。怎么能见色忘形呢。过世的外婆曾曰过,“淡笑的,不是好人。” “你来干嘛?” “我来回答你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问我是谁,我叫沈从舟,是你哥哥的小学同学。我在北京读书,来苏州实习。” 她缩缩鼻翼,“提问!” 他笑笑,“回答!”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休息一会儿……”,原其朗心想,让我酝酿下。 “年龄?” “21。” “身高?” “181。” “血型?” “b型。”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2 “星座?” “1月21日生的,星座,我不懂。”他耸耸肩,温和的说。 “爱好?” “读书。找东西算吗……” “最爱看的电影?” “《霸王别姬》。” “最喜欢的书” “《管锥编》。” “最喜欢的颜色?” “白色。” “最喜欢的花?” “山茶花。” “初恋是什么时候?” “无可奉告。” 本来想快问快答夹带私货的,这厮完全不上钩。原其朗微嗔,“今天是我原家的大日子,你为什么来捣乱?” “我只是跟小龙聊天,不知道旁边有人在听。” “你现在是怪我喽?那我问你,你在大家面前唱那个词,几个意思?” “这座园子最早姓沈,我只是有感而发。” 他笑了笑,天上一片云彩正好飘走,月光在他脸上亮了几分。眼光余波流转,似一汪清泉。原其朗瞬间卡壳了。 “你还有问题吗?” “暂时没有了” “对了,你哥哥屋里有块拓片,我带来和他一起玩的,送你当赔罪吧。” “什么拓片,俞樾吗?”她撇撇嘴,心想我三岁时就有了。 “不是,鸿雅集序。” “能问一个庸俗的问题吗。” “……” “值多少钱?” …… “你这么爱问问题,以后当记者吧。”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那个……” “我看,我还是拿回去吧……” 沈从舟想,祸从口出就是这样。今天一不该妄加议论,二不该前来赔罪。否则现在也不用说这么多话,纠缠不休,脑壳生疼。 原其朗一直以为,这是他们俩的第一次见面,其实他们很久前就见过,不过这要等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因为和她在一起时,沈从舟说话真的不多。有一说一,有二也说一。他怕抛出一片树叶,就要收获整个森林。 原其朗发现,家里的两个男人已经成了沈从舟的“袍下之臣”,每天不是在一起捣鼓拓片,就是参研书画印章,关系好得就像蜜里调油。当然,主要是原玉和原其龙剃头挑子一头热,整天巴巴地堆着笑,沈从舟面上总是淡淡的。原其朗给他们分别取了外号:古人玉、古人龙、古人舟。花前月下遇到了,也不好好叫人,总是一句,“嗨,人舟。”原玉耳背,还以为她叫的是”嗨,人猪”,教训了她好几次。 沈从舟来了还没半个月,就已经成了传奇人物。 一天,有人送来一幅郑板桥的《墨兰图》托原研斋鉴定,店里的几位老师在一起品评,都说是赝品,送到后园来的时候,原老捋须道:“我这目力大不如前,还是让我的学生看看吧。”沈从舟看过画后说:“是真的。” 后来经省里的行家鉴定,果然是真迹。从此,若有朋友来鉴定书画古物,店里常请从舟协助。原阿爹也把自己压箱底的鉴藏绝学相授于他。 原其朗观察下来,这对师徒分工非常明确: 有事,弟子服其劳。 有酒食,先生馔。 原齐朗亏损她阿爹,“原玉者,真鸡贼也。” 沈从舟还是“捡漏”的一把好手。坊间传闻,他晨跑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太太顶个青花大盘子盛着花环叫卖,本着惜老怜贫的心,“斥巨资”连盘子带花一起买了下来。接着他抱着盘子走到岁柳居,要了二两奥灶面,加了虾仁、爆鳝,还有素浇。桌子小,浇头都放在瓷盘上面,他一边吃一边看,一会儿,浇头被端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花也被拨拉到桌子上。面没吃完,他就把盘子端到了原研斋,店里鉴定了一下,竟然是明初的官窑。从此,他每天晨跑时都要去找那位老太太,等他离开苏州的时候,还特意委托店里发启事以便物归原主。据说这个瓷盘到现在还存放在原研斋,这事都已经过去十来年了。原其朗到现在都还记得,因为当时她正在店里玩,那几位老师发现沈从舟在街上捡回来一个明初官窑的时候,差点没给他跪下。 当然沈才子也不是只有奇谭佳话的。有人来找原玉投诉,“您可劝劝他吧,自打他来了,廊后街的文物贩子都不敢出街。都要做成的生意了,他在旁边说,这个不是真的,跟老师家的不一样。生意大家做,您不带这样拆台的。” “算命的也不敢出街摆摊,正在那算着呢,他跑过来说,您这个周易八卦图画错了。可怜皮瞎子都没被放过,他非说人家推演八字的方法不对。现在人家跑去做盲人推拿去了。” 每次都要原玉拍拍胸口保证,上半年实习结束他就走了。来人才肯做罢。 ☆、花有花香 冬有回忆一把 语言人类学家原其龙对青春期的原齐朗有一句评价:她五行缺揍。 她的阿爹原玉曾为族中女性们定下了一个“功课单”: 晨起,做小菜面点之类食事。日间,浣衣、熨烫,衣事。睡前,做插花练字之类细工。吾家男子于看读写作四字样样精通,妇女亦于衣食粗细四字缺一不可。吾已教训数年,总未做出一定规矩。自后每日立定功课,吾亲自验功。 原玉某天早上起来练气功,发现“样样精通”被打了红圈修订,改成了“样样稀松”。原齐朗被罚站之后,在家里家外上演感天动地窦娥冤。以至于原宅大院舆论一时竟真被她扭转下来。 厨房门口有块牌匾,还是原玉他阿爹题的字:“君子远庖厨”。某天被改成了“女子远庖厨”,原其朗照旧是不认账。她有套奇怪的“耿直”哲学:放屁不该死,死也不认账。 这天沈从舟正在和原其龙下棋,远远看她眼圈红红的走了进来。“她怎么了?”“早起被揍了。” “你们家打孩子?” “今天开学,毕竟高中生了,我妈打算先来顿杀威棒叫她收收心。” “她成绩不好吗?” “还好啊,但有时候爱犯轴。上学期她们语文老师批评同学,她站起来说,你说的不对,还说老师伤害了别人的自尊心。搞得全班都起哄。要不是成绩好,老师估计都要揍她了。” 他想想她骄傲地抬着头的样子,这的确是像她做的事。 “今早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她在那大喊请母亲大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把我妈给气的,一不小心真打到了。捅了马蜂窝,一家人都在看她的脸色,不知道待会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媚眼一翻,原其朗说要去采山茶花。天井里的雪还没有化尽,她踮着脚尖,擎着树枝,小手一翻一折,一朵花已到手,树枝反弹回去,漫天飞雪,意境不差。 原其龙不乐意了,“朗朗,这是宋代的茶树,掉片叶子阿爹都心疼的,你怎么采花?”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3 沈从舟笑了笑,“你找你阿爹要那个汝窑的瓶子插”。 她多“机灵”啊,秀眉一挑,马上就去了。原玉听说孙女要拿镇家之宝插花,气的吹胡子瞪眼,小人儿振振有辞,“花是宋代的,当然要配宋瓷”。 “什么宋代的花,你从哪里摘的?” …… 原其龙眯着眼看从舟,“你,是故意的吗?” “我就是想看看那个瓶子。”他平时都很君子的,此间也觉得自己不厚道了。 “每次遇到你,我妹妹就显得有点傻。嗯不是有点,是很多傻。” 他不说话了,静沉中,呡了一口茶。 自那晚听他说最爱看《霸王别姬》,她就心心念念的,一直缠着原其龙带她去看。原其龙烦不胜烦,“这是禁片啊妹妹”,原其朗心想,那就更得看了。两只小手拽着哥哥,像惨遭遗弃的小狗一般,用湿漉漉的眼神盯着他。“好了好了,周末带你去小沈家看吧”。 砰!原其龙吓了一跳,正月十五早都过了,哪里来的鞭炮声。 “他在苏州还有家啊?” “一百年前,我们现在住的半条街都是他们家的。小学时听说他转学去香港投奔他爷爷去了,家里的物业,除了沈园都处理掉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跟他妈去了北京。” 一边走,一边提醒,“你可别当面打听他们家的事啊,听妈说还挺复杂的。” “哦哦哦……”原其朗点头如小鸡啄米。 沈从舟家也在古城区,哥哥骑车带着她,七拐八绕,没多久就到了一个巷子,大大的木门,只有门牌号,没有其他名牌。 原其龙轻车熟路,按下了门铃说,“找小沈”。 回头一看,原其朗正在发呆。“怎么了?” “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你当然来过,你小时候迷路,跑到沈园门口,哭着喊着要找爸爸。还是沈家人给你送回去的。”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你那会才多点大呀,刚一年级吧。再说了,这里改造过,咱们现在站的地方是以前的停车场,以前的沈园大门还在更里面,进去估计你也没印象。” 刷……正说着,眼前的木门平移打开了。入口是一个水景庭院,庭院正中一条过道通往一座二层小楼,楼上挂着“沈园”的名牌。过道两边是清透的水面,池里有嵌入式下沉的座椅,波光粼粼的水面下,铺着鹅卵石,一动一静,一润一枯,极具禅意。 走进小楼,她才发现这里是一个酒店大堂。前台现在只有一人,正低头打电话。原其龙和他点头致意过,领着她继续往里走。 “这里已经被改成高级文旅酒店了,”原其龙说,还不错吧,据说找了个日本的设计师,不过大部分是从舟的主意。不懂行的人看了,就说是日式侘寂。明明是宋式极简。真是数典忘祖。” 穿过大堂,就进到了园子里面。原有的房间分别被改成了套房、共享厨房、酒吧、健身房,还有一个小型私家博物馆。和苏园一样隔而又续,曲径通幽的味道还在。粉墙、黛瓦、回廊、庭院、方砖与室内的梁柱都保持了老样子。只是外立面的红漆改成了黑胡桃色,更加古朴素雅,房间内只以纯白撞原木色门窗,没有了老房子的狭促昏暗,显得更加敞亮现代。 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是他,原其朗心想。 曲曲折折走到尽头,眼前出现了目前为止最大的一间“客房”。沈从舟正趴在二层的轩窗上,似是等了有一会了,“来了。”阳光从他的头顶泻下来,她想起过世的外婆曾经曰过,“他必像日出的晨光,如无云的清晨,雨后的晴光,使地发生嫩草。” 一层是客厅,二楼是起居室。虽说是主人住的,这里和普通的客房也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少了各种仿古的摆件,多了一墙的书和影碟。 投影仪和幕布早就准备好了,帘子一拉,阳光都被关在屋外。他不知道,这小姑娘,为什么非要看《霸王别姬》,难道是因为他吗。 他和原其龙都是早就看过,就去院子里下棋,关门的时候,看她小小的身影坐在巨幅的投影画面前,心里有些奇异的同情。杀了一局,原其龙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陪她一起看,就站在门廊下发呆。 “不疯魔,不成活。”听到里面传来的台词,他想起很多年前,和爸爸一起看的这部电影。爸爸不管是写诗、作画、唱昆曲,还是读佛经,做什么都如痴如醉,他曾说,王国维的人生三境界,修到第二重就可以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有这份痴心就可以。到第三重就是对结果贪心了。 “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爸爸说,一辈子很短,你执着的东西不能多,最后只能是一样。 他小时候跟爸爸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一起相处时大多唱昆,钓鱼,或是看电影。做这几件事,好像都不用怎么对话。他恰好也不是太喜欢说话的人。这些影碟,大半是爸爸留在沈园的,如果不是她来,恐怕也不会见天日。 “妃子,不,不,不可寻此短见呐!蝶衣!小豆子!” 她知不知道,过两天是张国荣的忌日。他挺想跟她说,他在香港,还跟“程蝶衣”握过手,听到这句,淡情如他,也生出些感慨。 又等了一会,他才推门进去。她还坐在那里,听到他进来也没有动。他过去拍拍她的肩,原其朗回过头来,满脸的泪水。 他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脱口而出的竟是,“别哭了,哥哥给你买糖吃”。原其朗觉得这一幕特别眼熟,déjàvu,肯定是海马体断电了,她对自己说。 他领着她去采芝斋,买了松子软糖、乌梅饼、九制陈皮、沉香橄榄、鲜山楂糕还有奶油西瓜子。 原其朗说,我在家是不能吃这些个的,放到你那里,我下次来看电影的时候吃。 于是她每个周末都来看电影,从早到晚的看,因为张国荣,看了《倩女幽魂》。喜欢上了王祖贤,又看《青蛇》。看中了张曼玉,于是又去看《新龙门客栈》。因为梁家辉,又去看《情人》。原其龙有时在,有时不在。沈从舟有时陪她看,有时就回避,比如她看《情人》的时候。 每次看完,都是一桌子的果皮纸屑,他总得替她收拾。因为每次电影结束,她都是一副余韵未消的样子,有时含着泪,有时呵呵地笑,总之是做不得事说不清话的痴魔状态。 原其朗人小,但是口味刁钻。《活着》这种堆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的片子,她也能翻出来看。 看完跟他说,给我找几本余华的书。 从此,他家除了电影院,又变成了图书馆,她三天两头来借书。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4 沈从舟好奇,她不是学生吗,哪有那么多闲空。原其龙一脸天经地义,“那可是我妹妹,虽不能跟你比,读书也跟玩似的,这样都能进全校前10名,她读书要再用功,给不给其他人活路了。” 一开始,她其实不太读得懂余华,就是想看看哪里好,因为听他说不错。他说不错,那必然已经是很好了吧。读懂已是很多年以后,那时还因为中国第一个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不是余华,愤愤不平了好多天。后来,她听说许三观被韩国一个叫河正宇的演员先演了,更是骂骂咧咧了好久。 班里女生们都在传看言情小说,无知少女玛丽苏,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故事。同桌的秦忆绵看了一本接一本,时而甜蜜,时而忧伤。她给了原齐朗一本,她翻了翻,没看。秦忆绵问她为什么不看,“不辣,不过瘾。” 她那时已看过亨利米勒,劳伦斯,杜拉斯,王小波,贾平凹…… 秦忆绵不服,又拿来一本,偷偷摸摸递给她,“辣哦,别让家里人看到。”她依旧不屑,“文学性太差,没有美好的想象空间。我要看精巧又灵动的。”“那你找个精巧又灵动的给我看看”,她拿出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翻到一页指给秦忆绵看,“她的不发达的乳,握在手里像睡熟的鸟,像有它自己的微微跳动的心脏,尖的喙,啄着他的手,硬的,却又是酥软的,酥软的是他的手心。” “你……这个想象空间也太……”秦忆绵浑身鸡皮疙瘩。 这天她在看顾城的《英儿》,原玉走到背后,瞥到一眼,怒发冲冠,“你从哪搞来这种y书看”“不要侮辱文学好吗?”“文学?什么狗屁淫词艳曲也敢叫文学。”“你不也看嘛。”“你说什么?”“西厢记第四本张君瑞梦莺莺第一折、牡丹亭第二十八出幽媾……”“你什么意思?”“就这个意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原玉被顶得够呛,一气之下给了她一个爆栗子。 好巧不巧,沈从舟正好进来。她的面子伤的够呛,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你还打我,我爸爸从来不打我,就你打我”原玉一听,老怀大恸,甩手走了。 原其朗其实也不是不知分寸,知道戳了阿爹的心窝子,过了几天,又去哄阿爹。她成绩好,不早恋,不追星,不交狐朋狗友,原玉不疼她疼谁去。其实,她不是不想早恋,也不是不想追星,可惜在沈园看多了书和电影,成人文化的冷静和洞察融入了少女的浪漫情怀中,再受不了那些还在冒青春痘的幼稚小男生,也看不惯电视上那些油腻腻的弱智剧情。 沈从舟走了,说要去考古现场待两周,临走时把房门密码告诉了她,“想看什么自己去拿吧。” 她想看什么呢?她想看看二楼啥样,每次都在一楼待着,还从来没去楼上看看呢。这天终于贼手贼脚的溜上去,打开衣柜看看,进浴室瞟瞟,嗨,也没啥特别的。 沈从舟这种人,书房比卧室更要暴露自我,抬手一摸都是他的心头好,半个灵魂都在他的书架上。 “窥私狂”刚要下楼去翻书架子呢,突然听到床头的电话响,反应过来的时候,话筒已经在手边了,“从舟吗?”很温和的女声,“不是,他去考古现场了”“你是……”“我是他朋友的妹妹,帮他看房子的。”原其朗慌不择言。“好的,我打他手机总是不通,如果他有回来,麻烦转告他,爸爸走了,去看一下。” ☆、你遇到过粽子吗 回到家,原玉和原其龙正在一起碎嘴,“听说他本来16岁就考上p大了,历史系读了两年。有次陈志带他和现在的导师一起吃饭,没多久他就想转到考古,陈志不同意转,他就退学重新高考,还是考上了p大的考古系。 陈志说了,考古系的人挖坟挖惯了,竟然挖他的墙角,此仇不共戴天。” 原玉说,“你小子又夸张。” 原其龙赶忙指天发誓,“他的神通您老可是见过的。陈志疼他疼的厉害,要不是他自己要带他去显摆,也不会被人挖了墙角。话又说回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原玉非常讨厌孙子这种说书卖关子的做派。 “小沈就是干考古的料,天生的。这次去方龙首,第一次去现场吧,干了一个星期,你猜怎么了?” 原玉心想,我知道怎么了,孙子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他建议在那些老先生们挖完的4号宫殿旁边又开了个探方,你猜怎么了?” 原玉决定,这孙子要再说一次“你猜怎么了”,他就让他知道谁是孙子。 “竟然又发掘出一段宫墙。我在考古所那位师兄,现在都把他当大哥敬着。真的!” “嗯嗯嗯,不愧是我的徒弟”,原玉看了看原其龙的脸色,色厉内荏地说,“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我想说,不愧是我的兄弟。” 一老一小,笑成一团。 原其朗站在门口,很嫌弃的咳了一声,复述了一下在沈园接到的电话。 “估计那边信号不好。我去找人,今晚肯定能联系上,你就别管了。” 原其朗遇到比较郑重的场合,一向很听哥哥和阿爹的话,一句话不说,就退了出来。月圆之夜人不归,她看着天上,不禁心疼了一下,“你也没有爸爸了吗”。 再见到他的时候,已是2个多月过去。因为原玉的吩咐,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问他爸爸的事。 原玉叫店里早早收摊,把孙掌柜和店里的老师也叫了回来陪从舟吃饭。妈妈不停地给他布菜,他还是很有礼貌,声音淡淡的。原其朗看他神色如远山,朦朦胧胧,像姑射神人。 他还是不太舒服吧,这里越热闹,他心里一定越冷清。他是男孩子,又不像她,可以哭个痛快。 “你挖坟的时候遇到过粽子(僵尸)吗?”少女杀身成仁的提问终于打破了饭桌上尴尬的气氛。 “没有。” “墓里的机关你们是怎么破解的?” “没有机关。” 你们挖到的财宝怎么分啊? “上交国家。” “下墓前要看风水吗?” “不看……” “你下去的时候不怕毒气吗?” “没有毒气,没有暗器,没有鬼吹灯。” 本来只是为了改变一下气氛,现在全桌人的兴趣都被撩起来了,七嘴八舌地问。 “干考古是不是特赚钱啊?” “不会,穷的响叮当,特别适合我这种三世子。” “考古学家是不是都特别酷,像印第安纳琼斯,还有……还有古墓丽影的劳拉”,严重偏题的依然是原其朗。 “考古学家很普通,不夺宝,不穿甲胄,不用黑驴蹄子,不响鹧鸪哨,没有黑金刀。”他还是很有耐心,而且愿意戏谑,看来心情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5 好多了。原其朗想。 “好玩吗?” “很枯燥,做一次田野就知道了。挖一个探方可能需要几个月,进行发掘的遗址可能什么都没有。” “田野?你又不是学农业的,下田做什么?” 原其龙的脸红了。 原玉的脸也红了,忍不住岔开话题,“你就那么喜欢考古吗?还非要搞什么田野考古,你看看你这几个月,搞得又黑又瘦的。像小龙这样,搞搞古文字训诂,或者发挥你的天赋,搞搞古玩鉴定,不是惬意多了。” 他想了一下,认真的说,“成功的田野考古成果可以填补历史的空白,可以穿越时空的界限,甚至回到文字之前的社会,触摸到真实的历史。我希望历史不再是任人随意打扮的小姑娘。” 原其龙觉得自己越来越渺小。原其朗的眼里有星星。原玉的脸更加红了,跟喝醉了一样。作为一代园林主人,他显赫过,也失落过。他没怎么吃大时代的苦,守着苏州,优裕风雅了一辈子。他不喜欢壮阔和喧闹,只爱静静地品味生活。当他回首往事,不以默默无闻而悔恨,但此刻,有点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这个年轻人,怎么活得这么赤诚这么积极这么壮怀激烈。哎,年轻人还不懂人生的真谛。做人吗,还是开心点好”,原阿q迅速地平息了羞愧的小火苗。 “从舟哥,你看见原玉刚才的脸色了吗?哈哈哈,我喜欢。” 他们在戏台前的石榴树下遇到。 他想,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叫我“人舟”了。 “你真的很喜欢考古呀,高考两次,简直等于先被人杀了,然后再自杀。” “这次在发掘现场,有一种很强烈的真实感,让我觉得心旷神怡。其他专业无论怎么好,也不能和这个比,这才是个值得干的事业。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呃,你的高尚境界,我虽不能至,但是心向往之。” “听说你读文科,将来的专业想过了吗?” “秦忆绵想当作家,年年参加新概念比赛,她妈每周带她去北京上作家培训班;孙柏的妈妈让她学艺术,很早就在上表演课;刘洋雯要读外语,她妈说总是能找到工作的。就我们家大人没心没肺的,也没人管我。” “朗朗,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想,他从什么时候叫我“朗朗”的,他以前怎么叫我的来着,没叫过吗? 她吐吐舌,其实她不是一点想法也没有,但自尊心有点强,怕说出来被人家笑。她想学新闻,将来做调查记者,揭露社会阴暗面,打击强权,保护弱势群体。但她没有他那么坚定和热爱。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的选择而已。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自己的主人了。你好好考虑,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喜欢的专业,才能坚持下去。” 他那会子也还年轻,格局也有限,说来说去不过是选专业。不过人生的方向,有时就在那一次具体而微的决定而已。一辈子很短,没机会改来改去,小时候一个决定,也许就是一生也扭转不了的剧情。 “怎么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啊?” “当你想做那件事,对别的事就会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就像《霸王别姬》里说的:不疯魔,不成活。” “嗯……不太明白……” “心跳加速,血往脑袋上涌,甜蜜蜜,喜滋滋地,眼里看不到别的……” “明白了。”太明白了,原其朗心想。 夜露深重,几缕头发沁湿了,贴在她的脸上,快要戳到眼睛,他不自觉地往前走了点,帮她往耳后拨了下。 收回手的时候,他发现她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白玉一般的脸庞,睫毛还在微微的颤抖。他脑门一轰,就迎了过去,在她唇边轻啄了一下,少女的脸颊变得比石榴花还红。 沈从舟走了,结束了苏州的实习,回到北方。给原其朗留下了他的书房、影院,可能还有些别的什么。 原其龙看到妹妹在那铲花,“这是什么?” “从舟哥的铲子,说是他在考古现场用的第一把,让我给他保管。” 原其龙内心波涛翻滚,孔圣人说过,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遥远的北京,沈从舟正在上着课,突然背后发凉,连打了几个喷嚏。 原其龙摸摸良心,妹妹安静乖顺的时候,真是像一幅簪花仕女图。白嫩的小脸,挺俏的鼻子,垂顺的中长直发,杏眼充满纯情,像一只小鹿,能使男人产生强烈的保护欲。但是仔细看的话,她的眼神里不只有小桥流水春澍秋月,还有星辰大海火山山洪,憋着一股子惹不起也躲不起的架势。 你看她在那檐下看书,美人托腮,是挺好看的。可是,这里是苏州。美女质量高且稳定,她也不算特别拔尖的。硬要说她好的话,那就是没有公主病,这点挺好。 原其朗对自己的美的确是没有感知的,阿爹对她的要求是“绝不当绣花枕头”,妈妈更是时不时给她杀威棒,这养成了她美而不娇的个性。 一川烟雨,满城风絮。到了梅子黄时雨的季节,史湘云变成了林黛玉,这位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觉得生活很压抑,想要去远方。 “孙子,朗朗是不是吃了什么迷魂药,每天都在背书学习,不像她啊。” “她不是放话明年提前参加高考吗。” “儿子,朗朗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是不是被男孩甩了。” “妈,她不甩别人都不错了。现在流行野蛮女友,你知道妹妹每天打碎多少少男心吗。” ……人民群众在想什么,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一向临时抱佛脚的原其朗,决定用一年时间考上p大新闻系。因为,她再不考进去,某些人都要毕业了。 一年时间,她沉静了,也勤勉了。原其龙送她去考场的时候,比她还紧张。妹妹这一年转了性是为什么,其他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这姑娘十几年来第一次拼命争取一样东西,万一失败了,会不会经受不了打击…… 原其朗看哥哥紧张的怂样,又准备杀身成仁了,“哎呀哥骑稳点,我现在脑子里都是考点,一点都不能哕出来!” 原其龙笑了起来。他这个妹妹,看着浑浑噩噩,其实心细着呢,也很体贴人。这小棉袄走了,家里就要冷清了。他开始有点伤感。 “真的去p大?离家近点不好吗?” “咱家有你守着,就让我自由飞翔吧!” “估计能考多少分?” “不知道诶,每次考完站起来就忘光了” 这样的她,竟真的考上了p大新闻系。 她来了,他却走了。据说去了伦敦大学考古学院。 同学们都在忙着谈恋爱,她却努力的学习。老师不喜欢她,这个女孩子太喜欢提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6 问,老师拿她没办法。 很多男生喜欢她,这些男孩子都挺好,可她偏不喜欢。 没事的时候,她就爱看着远方发呆。 森林的中心,有他们的半永久营地。沈从舟正在帐篷里刮胡子,白人少女从背后抱住他,“留下来吧”。 “我的国家有很多遗址等我去发掘。”还有别的,他没有说。 “我会想念你的”,想念他身上东方植物的香气、想念他神秘忧郁阴柔的眼神。 “chou,可以给我一个goodbyekiss吗”他没有拒绝,轻快地吻了她一下。嘴唇触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苏州城方砖上嫩嫩的苔藓和石榴花开得鲜明的小池边、那个羞涩的女孩。她紧闭着的嘴唇,是世间最甜美的蛊惑。 她已经拿身份证了吧。他想了个很无关的问题。 ☆、有美一人 原其朗歪在床上听《在梅边》,室友推荐的,据说创作灵感来自《霸王别姬》,听了几遍,不觉得啊,都哪跟哪啊。 京昆和rb一点都不搭。唯一打动她的一句是“小朋友哪有时间坐在那里看牡丹亭,花十九个小时唱到所有观众老了。”这是她小时候的真实心理写照。但她还是陪原玉听完了全本牡丹亭,她没耐心,但就是挺能撑的。 “原其朗,有人找你。”隔壁寝室的小苹果露了个脑袋,“这个极品哦”。她懒洋洋的爬起来,难道是那个中文系“王力宏”,今天不知道是递情书,还是送礼物。别的都好,千万别聚齐一帮男生,摆个“花圈”,又谈吉他又起哄的,太齁太幼稚了。 走出宿舍大门,他正在树下站着,靠着辆自行车。穿着白色的衬衣,阳光下干净亮堂的刺眼。一张口,台词还是那么的简约,“来了!” 她眼睛胀胀的,不知道说什么。“你回来啦。” “走吧。” “去哪?” “去我家吃饭,我妈也在。” “等等,我去拿点东西。”她慢悠悠地走进宿舍大门,开始发足狂奔。 不过一年多不见,她长大了很多。清瘦的小丫头,变得明媚动人。沈从舟看着那个从楼梯间窗口极速闪过了3次的小脑袋,嘴角不禁上浮。 跑进宿舍,翻箱倒柜找出条端庄的白色长裙换上,又拿了两盒妈妈刚给她寄过来的上好的碧螺春,用牛皮纸袋子装了。洗了把脸,梳了梳头发,又飞快地跑了下去。跑到门口,再慢悠悠踱了出来。浑不知自己的脸上还泛着激烈运动后的潮红,脖子上的小动脉还在一跳一跳的。 他问她,“你有自行车吗?” “没有。” “我载你。”他把茶叶放到车筐里,用下巴示意她上车。 坐在车后座,原其朗的手不知道放到哪里好,一会前一会后的换地方。车突然刹住了,脸撞到他的后背上,他牵起她的手,揽到腰上,继续往前骑。 法桐树荫间的小光圈在他的白衬衣上一圈一圈的逗留,低眉顺眼的柳枝在她头上一拂一拂的摇乱。他是从竹里流来,自苍云吐出的神骨俱仙。她很想做胡兰成笔下的张爱玲,像陌上桑里的秦罗敷,羽林郎里的胡姬,不论对方是怎样的动人,她亦只是好意,而不用情。是的,不用情就好了。从痴有爱,则我病生。病得还不轻! 骑了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到了,车子停在一幢颇有些年头的住宅楼前,就在p大的东北角,紧邻闹市区。爬山虎在楼壁上自由生长,交错攀爬。 “你家就在学校里面?” “我妈是周毅。” 她腿软了一下。其实她只在电话里听过他妈妈的声音,清明又温柔,所以擅自把她想象成了一个清扬婉兮的古典美人。谁知道她是居里夫人那样的理工学霸呢?简直太拉风了。 原其朗错了,理工学霸和清扬婉兮有什么矛盾的呢,周教授衣饰简单,但不掩倾国之色。原其朗像花痴一样看着出来迎接的她,下了一个决心,不管以后自己成为多厉害的女强人,都绝对不可以失去女性特质。她长得挺美,居然还敢想得那么美。 比起苏州沈园的文旅公寓,沈从舟在北京的家显得寒酸多了。再普通不过的两室套,客厅和卧室都有书柜,有书桌,所以随处都是书房。家里布置得清隽雅致,没有什么书画碑帖,也没有文玩摆设,倒是随处可见绿色。都是些常见的观赏植物,绿箩、米兰、文竹、木香、万年青、君子兰、鹅掌楸……绿在襟袖之间,让她一下子回到苏州的雨巷、花廊、蕉窗……来时的忐忑,瞬时被关在了门外。 周教授在北京呆得久了,说起话来像凉拌黄瓜般清脆爽朗,平添几分亲切。原其朗原本是要在厨房帮忙的,但5分钟后,被周教授温柔而坚定地请了出来,被留在厨房的是沈从舟。她无事可做,到处闲逛。沈园里的书大部分还是通俗读物,她约略知道些。这里的书名,妈妈的也好,儿子的也罢,要不就是她不认识的字,要不就是她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还是看不懂是在说什么。 原其朗属于那种聪明的孩子,但也就是比一般孩子聪明些。以前哥哥老说她聪明人不下笨功夫,否则前途无量。可上p大之后,她也算知道了哥哥是典型的护短。放金庸小说里面,她顶多算是周芷若这个级别的,遇到终南山后黄衫姑娘这种大神,秒k.o.。不像沈从舟他们母子俩,放到哪里都不会泯然众人。 沈从舟的卧室里,也没什么“多余”的装饰,那些传说中的的奖杯奖状,都不知道藏在何处。这里没有风雅风月,跟他整个人一样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他这个人,好像没什么身外之物。所有的精华,都随身携带。 “周阿姨,您不会是芸娘转世吧”,简简单单的几道菜,有《闲情偶寄》的四美羹,有《随园食单》里的红煨鳗,还有鸡米红菱、河虾仁……有个这样的妈妈,柴米油盐都成了风花雪月,他的眼光一定很高。 他们边吃边聊,其实主要就是她和周阿姨聊,她说十句,周阿姨说三句,沈从舟说一句。从舟在北京说的普通话,比在苏州的时候,北京味更重,干脆利落,还有一点可爱的鼻音。她在电视上看王朔说过,过去有句话,江浙人、北京话、新思维、旧传统,这是女孩子里的极品。当年说林徽因就是这么说的。周阿姨也完全符合。想到沈叔叔,原其朗有些为周阿姨可惜,她仔细看了下,家里没有他的照片,也没有他生活过的痕迹。大概是怕触景伤情吧。 喝着碧螺春,陪周阿姨聊了一下午的姑苏往事。他们母子俩原本是极爱清净的,但是原其朗一个人就像是八方来客,家里许久没这么热闹,难得也没有厌烦。沈从舟送她回宿舍,依旧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记了她的手机号,对她说,“毕业后我会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7 先去陕西所,课不忙时来……” 她看他又说着分别的话,突然截断他的话头,“那个,你要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周阿姨是典型的苏州女人,像芸娘一样喜欢菜中清甜,原其朗喜欢周阿姨,但其实不顶喜欢放糖的苏州。她喜欢西北菜,尤爱面食。学校东门外的五花马,是她们寝室的第二食堂,也是她今天过生日的地方。 她原来没有打算告诉他,因为他来得意外。其实,今天看他在楼下出现,她还是有一点小期待的。一直到刚刚,她确认,他们真的不知道她今天生日。她突然邀约,其实挺让人被动的,但今天她被周阿姨刺激到了,有点想把他从云端拉下来,拉到跟她平等的地方,做个凡人。 室友们已经先到了,很不客气地先吃上了羊肉串,一推开包厢的门,孙雁冰正翘手架脚满嘴油地piao她“哟寿星总算来了”,下一秒,她突然就变成了坐姿优雅的端庄淑女,拿个面纸轻轻的揩着嘴边的油。如果她手上有剑,原其朗已经被她大卸八块了。 桌上摆着油泼面、肉夹馍、烤串、口蘑、面筋、孜然土豆、大盘鸡、麻辣鱼、茄辣西……全是她们平时爱吃的,但是没有人关心吃的。所有人都盯着沈从舟看。 “是你男朋友吗?” …… “太帅了” “你是学考古的,酷!” “你平时喜欢干嘛啊” …… 像动物园的猴子,嗯应该说像故宫的国宝一样,沈从舟被围观了。原其朗帮他各种挡酒,还要禁止她们刨根问底以及故意揩油。 国宝本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出奇的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喝几口稠酒,吃几口菜,笑得春风化雨,雨露均沾。秀色可餐,观之真可忘饥。满桌子菜剩的不少,蛋糕也没怎么吃,原其朗的18岁生日宴,搞错了重点,草草地落幕了。 回到宿舍,不理会室友们余韵未消的疯癫劲,她去洗了澡,搓了衣服,用柔顺剂泡上了。不知道沈从舟有没有发现,她现在跟他一个味道。 很久以前,她就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那是一种雨后晴光下嫩草的味道,有阳光、有水汽,青草和木质的融合,没有花果的甜腻,非常清新纯粹。 说起来,在沈园二层楼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她发现了这个味道不是什么香水,而是某某牌柔顺剂。她记了下来,等考上了大学,也开始买来用。不过这个味道跟从舟本人散发的味道还是有点微妙的不同。 她跟孙雁冰聊过这个话题,尽管她说的是“有个朋友”的故事,但孙美人讲话一向是见血又封喉,“这就叫‘对味’。你的犁鼻器喜欢他散发的弗洛蒙,让你不由自主地迷恋他,产生□□的本能”。 原其朗严重拒绝这种生理本位论,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这种味道,北京的空气不好闻,这算是她给自己的“芳香疗法”。 像广告里那样,她捧着刚洗完的衣服狠狠地嗅了一口。手机突然响了,是他的声音。“你下来一下”。她一看都11点了,跑得飞快,到他面前时,心跳得太快了,像要吐出来。 他把她带到宿舍边的紫藤花架下,递过来一个小盒子,“生日快乐”。她一边拆一边想,不会又是小铲子吧。当然了,铲子也不是不好。但是,可是,可但是……是一只润唇膏。 他说,“北京干,我看你一直舔嘴唇。本来想买一只带颜色的,但是你本来的唇色很好看……”他第一次送这种礼物,有点局促,解释地多了。 她往嘴上涂了一下,“我淡淡妆,天然样,就是这样,一个汉家姑娘……”,她抬起头,笑眼弯弯,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带着浴后的清爽,还有种他很喜欢的味道。 他正在心猿意马,她已经自己迎了上去,亲了他一下,直接亲在嘴唇上。看着他放大的瞳孔,她狡黠地笑了一下,“我看你嘴也挺干的”。 “我的18岁礼物,这个才是”,她在心里夸自己,原其朗,干得漂亮! 他把车钥匙递给她,“我很少在校,送给你骑”。亲人家的时候,她还挺坦然的。这会子倒赧然了,“我不会骑自行车”。 于是大半夜的,他带着她去学校操场学自行车,“我在后面把着,你骑”,她看过别人学车,一边蹬一边喊,“你别偷偷放手啊,先告诉我再放”,“我已经放手了”“呀!”她上车还不到1分钟,他竟然已经放手了。车把一扭,眼看是要掉下来,他又把车把住了,“你不要怕,我在的”。她哪里有怕,以前只是没找到机会学,刚刚也只是小小惊慌了一下,很快掌握了要领,已经是御风而行的架势。 “原来骑车的感觉这么好。”她唱着歌绕着他打转,“怎么好?” “心跳加速,血往脑袋上涌,甜蜜蜜,喜滋滋地,眼里看不到别的。”她学着他旧日里的话,逗弄他。他只好笑笑,他好像在她面前也有点傻了。“我好想唱歌。” “唱什么?”“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巡逻的保安很难忘记他们在操场上看到的诡异一幕,一个美得像仙女一样的姑娘,骑着自行车一圈一圈唱着国歌。一个帅得不像人的青年在一旁看着,笑得还很开心。 估计又是喝多了,年轻,真好! ☆、吓煞人香 一天,他接到原其朗的电话,“约个采访可以吗?” “什么采访,你在实习了吗。” “我的毕业论文想写盗墓小说热的传播学解读,需要深度访谈一位考古学大拿。” 他沉吟了一下,“你来西安吧,顺便我带你到西边玩玩”。 她挂了电话,心里有点愁苦,“每次见面,都要隔个一年半载的。牛郎织女吗?” 他去火车站接她,开辆黑色进口jeep。隔了许久不见,上车之后,两人都不知该如何起话头,车里的气氛有点压抑。 原其朗难得也有把天聊死的时候,“过得好吗?” “挺好的。” …… “车不错啊!” “嗯。” …… 沈从舟想,总不能说,为了带你玩才专门买的。 他开的很稳,像他的人一样。车里空调很足,她觉得身上有点冷。心里却又压着一股子无明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窜出来。 他哪里知道女孩子内心戏会那么多,她来了,坐在他的身旁,看着她的侧脸,心里还挺开心。 他把她带到了博物馆,她哪有什么心思看展览呢。摩肩擦踵,挥汗如雨,走马观花,看不真切。逛完古代文明,看完大汉雄风,总算到了盛唐气象,“从舟哥,我好像在看《哈哈镜花缘》啊”。看着鼻子大卷毛多的胡俑,她难得发出一句思古之幽情。 “唐朝就是那样的,长安街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8 头,您能看到的人种之多,远胜今天。” “那是,泱泱上国万邦来朝。” “没有什么上国下国的,文化交流而已。我们的文明史就是胡化的历史,我们都是飞天的后人。” “我是正统的南方土着。”她吐吐舌头。 “你不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的蒙古褶明显,内眼角线长,回去翻翻族谱,大概率是从北方迁过去的。” “族谱?她在原氏族谱上是‘12世孙原羡,字学业,娶琴氏生一子一女’中的‘一女’”。这样的族谱,她才没兴趣翻。 其实原玉有说过她的名字可以放上去的,但是要按辈分重起一名。原玉问她,你想叫“原先富”,还是叫“原先早”,她想了想,问原玉,“可以叫原先笨或者原先丑吗,不行就算了。” 看着小胖脸眯眯眼的唐三彩女俑,她想,要是真能穿越,她一定要魂穿大唐,做女帝,养三千面首七十二君,绝不仰望世上任何一个男人。yy一下,她都觉得自己生不逢时,超委屈的。 沈从舟还在进行他的学术布道,“纯种的中国人到底怎么定义呢?殷墟里面还发掘出黑人和高加索人的残骸呢,可是后来他们去哪了呢?” 要是当时的沈从舟能有几年后做脱口秀的矮大紧一半能说,也许她对历史的兴趣还会浓厚一点。现在她只想赶紧离开挥汗如雨的人群,“我累了,找地方坐会。” 沈从舟带她去的地方是文物修复室。 见到秦简的时候,她正趴在那里拼竹简,穿着橘粉的汉麻小背心,后背是v领的设计,雪白一段粉背露出来。像是怕打扰她,沈从舟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然后用手指指桌上一块只有两个字的竹简碎片,“是这块”。秦简接了过去,头都没有抬,继续在那拼着,两人配合了得有半个小时,原其朗坐在一旁喝着汽水,一肚子都是气。 “好了,搞定,”秦简转过头,“谢谢你”。 “要是小龙在,你们配合一定很快。我和你说过的,原其朗,小龙的妹妹。她来了。” 他领着秦简过来,“朗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秦简。z大汉语史研究中心来的,专攻上古汉语。” 原其朗这才识得庐山真面目。秦简和沈从舟一样,典型的桃花眼,双目含情,天生的风流妩媚。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病了,她脸色有点苍白,皱着眉,表情有点不适。原其朗想到一个画面:西子捧心。 “你读z大,是浙江人吗?” “诸暨。” “哈?”西施故里啊,原其朗心说,还真是巧哦。 她对原其朗的一惊一乍兴趣不大,只是点了点头。沈从舟看着她,倒是很关切的样子。 “你是不是又没吃饭?” “不饿。” “不行,你看你胃病都犯了。我让陈梁给你带一份,多少吃点。” “活没干完呢?” “马王堆1972年出土的竹简都还没清理完,你要去那里吗?” “你真会说笑。” …… 原其朗觉得自己变成了日光灯,在一边亮着,作壁上观。 她想到了两千五百多年前,那个苎萝山下的越溪女,走进吴王夫差的宫殿,占得了姑苏台上春。她想的可真够远的。“哼哼,我们苏州gdp,比你们杭州gdp高。” 最廉价的骄傲就是地域的自豪感。可怜巴巴的笨蛋,一无是处的弱者,找不到自己能为之骄傲的东西,只能出此一招。原其朗不仅怂,还很无畏。她还有别的招,“简才女,古汉语天才原其龙在家模拟过一段发音,你要不要听听是什么意思?” 别说,原其龙的名头还有几分响亮,秦简第一次拿正眼看她。 吭吭吭,她清清嗓子,用播音腔声情并茂地念起来, “玛卡巴卡阿卡哇卡米卡玛卡呣 玛卡巴卡阿巴雅卡伊卡阿卡噢 哈姆达姆阿卡嗙” 秦简的表情,是崩溃了吗?因为她面无表情。 “哈哈哈,这是bbc的《花园宝宝》,原其龙给我表侄念的,逗你玩的” 秦简没笑,沈从舟也没笑。过了会,秦简对沈从舟笑了一下,他也回报她一笑,信息量很大的样子。 原其朗觉得好尴尬,他们俩在打什么默契。 “我吃饭去了,你们在这休息下。”秦简轻丝丝地走了,留下他们俩个人,还有一室挥之不去的虚无感。 沈从舟打开电脑搜索出一张照片,指给原其朗看。 “这是去年中国新闻奖的获奖照片,你学新闻的,应该看过吧。” 她还真的没有看过。照片下面的文字说明写着“2008年5月28日,沙坡镇安置点,一位女大学生志愿者背着一筐重量达数十公斤的砖头,十分吃力,弯着腰一点点向前挪动。” “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很感人,不知道为什么被媒体放过了。大概那样的天灾人祸面前,人跟人之间都有着一种朴素的善意,没有人想打扰她的生活。她的男朋友为了保护校舍下的孩子,牺牲在了那里。她擦干泪水,就去做了志愿者。手都磨烂了,肩膀也勒出了血痕。我们劝她回来,她就是不肯。直到最后实在没有力气了,才离开安置点”。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这就是秦简,她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人,也是小龙唯一认证的学术对手。你今天的行为会让你哥哥生气。” 她武功已废,气息全乱,快要哭了。惭愧感、渺小感、劣等感,各种感觉一起涌上。可怜的自尊心还在作祟,“反正我什么都不好,都是我的错。” “不要吃醋,”他摸摸她的头,“乖”。 顺毛了。美色当前,她大势已去。三千面首七十二君,朕只取一瓢饮。他只说了五个字,她却意淫了五万字。 脸红的像刚刚看过的那副唐代仕女图,不,更红一些,和猴屁股差不多。 气氛太暧昧了,原其朗不堪重负,赶紧转移话题,“哪天带我去玩?” “先做作业 。” “什么作业?” “你的访谈。” “随时都可以的,不着急。” “我帮你约了,今晚就去。” “你约了谁?(我说的大拿就是你呀)” “靳伟铮。” 乖乖隆地洞,事情搞大了。 从听到这个名字开始,她没敢出过文修室的门。那篇才写了500字的论文,被她打印出来后,画满了问号、圈叉,电脑键盘被她敲得雷霆万钧。秦简趴在那,眉间愁容更添几分。 沈从舟办完事回来,看她耷拉着小脑袋趴在那里,可怜巴巴地问,“能不去吗?我……我胃疼。”她学着秦简皱眉的样子。 “你捂的是肚子。我给你两个选择。一,……” “我不选,走吧!伸头一刀,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9 缩头也是一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女!” 人一紧张,话都密了。 其实,事情没她想的那么难办。不管多大的学者教授,老男人见了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如果这个女孩子性格还比较活泼可爱,那么他们的语言将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一般人吹他自己多牛逼,在原其朗面前是会碰壁的,因她对权力免疫,总是很自然地把自己放在和大人物平等的位置。不过大学者例外,特别如果这个人去过惊绝古城,吹过八千年前的笛子,尝过五千年前的酒。那么还是可以使劲吹一吹的。 她正听得津津有味,满眼射出崇拜的星光。他正说的津津有味,满脸发出兴奋的红光。 有人十分扫兴,“你,别扯远了。”谈话变得严肃起来。 “教授,您怎么看待盗墓小说大热的?” “盗墓是犯罪行为,本人不希望这种文学作品大热。” “也有人说,考古学家就是有证盗墓?” “公众太不了解,考古和盗墓完全不是一回事。首先,考古不仅仅是挖掘古墓。其次,即使是挖掘考古,也是保护性的。考古发掘后,大部分文物最终都会送到研究所和博物馆一类的公共机构,对公众进行历史文化教育,实现公共价值。不像盗墓,只为图财,许多没有收藏价值的文物,比如简椟,墓志,纺织品等,就被盗墓罪犯损毁,丢弃。就像我刚跟你聊的那碗几千年前的面条,对我们来说,简直是无价之宝,但对盗墓贼来说就是垃圾而已。 “我看过一些盗墓小说,里面的人物,也不都是图财的。” “盗墓小说不为财,为了刺激、为了浪漫,还有什么,家族使命?难道就不狭隘。归根结底还是只为了自己。不取正道,没有敬畏。有一次,我在博物馆看到,有个学生指着一个玉器说,这个是我爸挖出来的。他爸盗墓被抓了,还在坐牢呢,他的同学还特别崇拜他,觉得他爸特别酷。今天有些人可能觉得盗墓挺酷的,或许是因为国内外这类的小说电影挺精彩的吧。但是在现实生活中,盗墓就是犯罪,你以后在我们做考古的人面前,千万不要为他们辩护。” 原其朗冷不丁被指点,心中有点不忿,我辩护了吗?没有吧。 沈从舟说,“教授说得太客气了。我插一句吧。盗墓者,既然是“盗”,自然是原罪。他们毁灭珍贵文物,散逸珍贵文献,不配小说中智慧风流的形象,也没有江湖义气和快意恩仇。败类,就只是败类,不应该享受一丝一毫的礼赞。” 靳教授瞅了眼原其朗,小心地说,“既然你是做传播学论文。我发现一个现象,即便是国内顶尖大学毕业生,在理解盗墓违法行为方面也没有体现出教育的价值。我们的高等教育出了问题。传媒行业也有很大的责任。” 蒙肯曾经曰过,男人通过吹嘘来表达爱,女人则通过倾听来表达爱,而一旦女人的智力长进到某一程度,她就几乎难以找到一个丈夫,因为她倾听的时候,内心必然有嘲讽的声音响动。 现在原其朗不是在找丈夫,但是她内心有些嘲讽的声音响动,当她感觉自己已经成为虚拟的被攻击对象时,声音的动静就更大了。她媚眼一翻,问道“我能发表点看法吗?” 教授作为学者的情怀已抒,神情又恢复了一个男人看着一朵花的深情,“你说。” “盗墓小说大火,正是推广公众考古的契机。公众不是傻子,不会把盗墓作品当成完全的真实来看待,反倒是在这个过程中,对考古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您说是不是?” “嗯,你说的也对,所以我们……” “搞公众考古最大的障碍应该就是专家们不懂传播规律,不晓得怎么说人话。内容是要靠形式烘托的。最简单的,你们上上百家讲坛,多去去市民大讲堂总可以吧。对不对?” “嗯……” “要不谁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不要只抱怨公众无知,知识也是需要普及的,价值观也是需要引导的。而且要用受众能接受的方式,喜闻乐见的方式。您刚跟我说的八千年骨笛,五千年老酒,多有意思啊。老百姓也一定会喜欢。就是因为考古被搞得太神秘太学术,公众才有误解。” “那个……” “行业里面,应该有学者愿意站出来牵头去做公众考古,从文学开始,后面再做广播、影视、动画、游戏、文创等等,全产业链的去推广。写点有意思的畅销书,拍有流量的纪录片,不要只写干巴巴的论文。曲高和寡,无人问津。” “……” “我爸爸的书架上有童恩正的《古峡迷雾》《珊瑚岛上的死光》《雪山魔笛》,他之后再也没有这种考古学家了。我知道,国家培养你们,是希望你们成为学术界的带头人,但是知识分子没有公共性,就忙着搞各种政绩工程,那还叫什么知识分子。自己得不到公众的认可,转过头又说体制问题又怪公众笨又批判通俗文艺,这是不对的。教授你说对不对” “……” “教授你热吗?你怎么脸越来越红了” “那个小沈啊,我这个酒喝得,我有点上头啊,我们下次再约吧。你叫什么?小原对吧,那个,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那咱们下次再约吧,教授,我还有很多问题想和您探讨。” “那个,我也挺忙的。再说再说啊。” 人走茶未凉,因为刚刚的激辩,“小原”的小脸还红扑扑的。“小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神闪烁,“你在想什么?”小原问小沈。 “我在想我的职业生涯可能要遭遇重大坎坷。” 看她面不改色,他只好苦笑两声,“这次访谈你满意吗?” “差强人意吧。犯我原其朗者,虽老必诛。可惜这位老人家不如原玉,脸皮薄了点。我这炮弹好像都砸到了沙滩上,有去无回的。”她喝了口茶,“哎,你知道碧螺春最开始叫啥?” “吓煞人香”。 ☆、辩机辩饥 他请了年假,准备带她一路开到敦煌去访古。在酒店楼下等了一会,看到她穿了条嫩黄的唐风高腰襦裙,从远处走来。改良的仿古服装有好多历史性“错误”,想到了靳大家,他决定忍住不说。 去掉考据派的强迫症,她穿这身还挺好看。艳丽的衣服包裹着青春的身体,姿态是诱惑的,情态是撩人的,整个人是明媚又嚣张的。 经过大雁塔的时候,她幽幽地说,“人们来到这里,只会想起玄奘,有谁会想起辩机呢?” “我会,他是《大唐西域记》的主要编辑,精通梵文,文采斐然。这份文献的历史价值,足以让他被铭记。” “你们男人就知道千秋功业,我想到的是他和高阳公主不朽的爱情。”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10 “按照传闻,他为此送了命,本来还有很多事可以做的。” “可是,成功的和尚很多,和公主恋爱的名僧就只有那一个。比起他,李叔同苏曼殊什么的,真是” “真是什么……” “偏执自私!哎!慈悲对世人,为何独伤我。” “高阳公主和辩机的事,未有定论。记载这件风月案的欧阳修和司马光,立场都是排佛的,撰史的公正性存疑。” “你真擅长把天聊死!那我问你,你怎么证明这不是真的,《新唐书》与《资治通鉴》都不可信,难道还有其他信史可参吗?”她挑衅地看着他。 打蛇打七寸,他低下头,“真没有,我们考古学,跟你们传播学不一样,我们人证缺失,物证不足,可能永远也不可能获知当时的真相,但我仍怀着最大限度追逐真相的执着。” 她死死地盯着他,“你为了说赢我,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万一我说的是真的呢?万一他们真是一对生死相许的恋人呢,你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吗?作为学者,难道不应该保持思想的开放性吗,难道不应该保持一点怀疑精神吗?” 她才是为了说赢他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吧。 “胡适说过,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个故事的史料细节有很多逻辑错误。权力,阴谋,宗教禁忌,死亡、□□……从叙事的角度来说很有戏剧冲击力,所以容易流传,但我有充分理由相信这就是虚构出来的故事。” “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他刚要开口,她突然大喊一声,“停车!”他把车停到路边,她开门就跳了下去。 他有点愣住了,难道是自己太爱抬杠了。 等了几分钟,看到她提溜着两袋东西,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这是什么?” “肉夹馍和黄桃。我可不想饿着肚子和你辩论。辩机辩机,辩之又不能忘饥。” “好吧。按你们小姑娘的说法,你得叫辩机粉了吧。” “谈不上。我只是《大唐情史》粉罢了。看过吗?我都能背出台词来。” “你背段我听听。”他犹豫地说。 “你瘦了,我的佛”,她学着沈傲君的样子,美丽而无辜的看着他,“天亮了,我就像骊山上的风一样,飘向远方。但夜幕降临的时候,我的心魂又像风一样飘回来,吹灭你经书前的灯火。我真想变成一只小鸟,飞到你的草庵前咻咻的鸣叫,你会从鸟群中认出我来吗?……我的佛,你怎么不说话?……”。 她的佛想请她修闭口禅。 “其实,我觉得,佛法才是他的真爱。公主只是他不能错过的美丽,像佛祖拈在手里的花。他最终选择的,还是佛。男人啊,怎么都这样。” 他有点想维护一下这被她的想象建构的同性,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侧过头去看,却发现她拿着啃了一半的肉夹馍,已经睡着了。嘴里还在咕哝着,“你把你给了我,你是我的男人,你是我的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看到自己笼罩在一团白色的光晕中,难道是做梦?她闻到一阵草木清香,原来是他的衬衣,大概是怕她被晒伤。真好闻啊,她抱紧衣服,从缝隙中偷看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那么修长,那么性感。光线太亮,他在一圈光晕中紧锁着眉头,像是一个百般纠结的情僧。他怎么就这么好看,仓央嘉措、御弟哥哥、辩机……他们加起来,都没他好看。 她一路吃吃睡睡,醒了就聊几句,闲了就打开电脑看几集电视剧。天快黑的时候,车子终于开到了兰州。 经过兰州拉面经济开发区时,她还笑得花枝乱颤,越往黄河边上走,她就越是安静。他看她面色也没有不豫,只是有几分犹豫不决,有几分欲言又止。 等到宾馆停好车时,她总算开了口,“我买肉夹馍的时候,拿的是你的钱包,好像没有拿回来。” “我找找。” “不用找了,我没拿。我以郭芙蓉的名义,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他的身份证在钱包里面,现在是个麻烦事。他让她先去住店,准备打电话去处理“后事”。刚回到车上,她又突然袭击,“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去哪?” “去我大伯家。” 她想象的画面是,他一脸吃惊地说,“你还有个大伯”然后她就一脸“这你都不知道”的表情,云淡风轻地说,“对呀,我还有一个大伯,两个姑奶奶,三个舅爷爷……” 结果他只说了一句:“好的!” 她叹口气解释,“那个,我大伯跟我阿爹关系不太好,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来都来了……” 他笑了笑, 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说,“你不用跟我解释为什么,只用告诉我怎么做。”他的脾气可真好啊。 她在车里给大伯打电话,脸上还在热辣辣地红着,像小婴儿在烧霜。 他也在低声打电话,过不多时,有人给他送来了冰酒和黑枸杞,她瞟了一眼包装,难得脸皮薄了一下,“破费了啊!” 去的路上,她把伯父的事大概告诉了他:在西藏当过兵, 期间自学过基础医学。上过战场负过轻伤,具体情况不详。退役后考入医大进修,进南京军区总医院时,已是业界有名的肾脏病科专家。后来不知怎么又调到了甘肃。 谈到这里的时候,原其朗逗他,“你肾不好,可以揾他。” 他回了句正宗广东话,她一个字都没听懂。他用普通话又说了一遍,“我肾不好,你怎么知道的”他这么温文尔雅的人,她想,不会是被我带坏的吧。 后来,伯父的消息就越来越少,在家里似乎也成了禁忌。原其朗也不敢多问,渐渐地大家都疏远了许多,但是她记得小时候,大伯非常疼爱她,她第一次吃冰淇淋,就是大伯牵着她的手去买的。爸爸去世的时候,所有人都哭的东倒西歪,只有大伯在冷静地处理后事。夜深了,吊唁的人慢慢散去的时候,大人们让她喊大伯吃点东西,他看着她,充满怜爱的说,“朗朗,怎么办呢?你没有爸爸了。”说完把脸埋在手里,久久都没有抬头,这个画面一直映在她的脑海里。 大伯住在兰州一幢普通的居民楼,看起来也和沈从舟在北京的家差不多。他远远就认出了在楼下张望的人,因为那张脸实在太好辨认了。 原家三代挺有意思,长像是一个模子刻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原玉是公子哥,厚其龙是狂生,这位大伯父看起来却像是个多情种。尽管他在北方生活多年,但唇红齿白的南方小生底子还在,特别那双眼睛,依旧是南方湿地里的一泓清泉,湿漉多情。 看起来厚其朗和伯父是有些生分了,两个人都坐在那木讷讷地。沈从舟一向话不多,也不会觉得气氛尴尬,只是看着原其朗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11 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无奈起了话头,“你们聊,我去下洗手间。” 等他回来的时候,两人终于是聊上了。开始不过是寒暄问旧,但原其朗忍了十来年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大伯,当年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离开我们呀?是不是原玉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他逼婚对不对?” 原慕笑笑,“你长大了,伯伯可以跟你说我的故事了。”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在越南,等往回赶的时候,我的妈妈已经去世了一个多月了。” “我赶了好多天的路,吃不下睡不好,到了家,发现这里一切平静,你奶奶穿过的衣服,用过的杯子,养过的花全都不见了。你阿爹从街上乐呵呵的回来了,听说是去相亲。他让我不要进内宅,先去澡堂洗个澡再回来。他有洁癖,他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这些我不怪他。但我还是生气了,就再也没有回宅子住过,只是每周回去探望他一下。我就是想不通,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消失了。我的妈妈活了几十年,生了两个儿子,但她就像从来没有在世上存在过一样。” 原其朗想了想,的确是,她连奶奶的照片都没见过。原玉的确有点薄情,活该续弦不成。 “其实我当时就是觉得万事皆空。因为我那时候不仅失去了母亲,还在战场上失去了未婚妻和最好的朋友,我想去母亲面前痛哭一场,却发现我连母亲也失去了,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而我越怀念和爱着我死去的未婚妻,就越觉得我的母亲可怜,因为她被抹掉了。也是我把气撒给了最亲近的人吧。” 原其朗听得鼻头酸酸,眼圈泛红。 “其实伯伯是个任性的人,我对不起你阿爹。我当时也是找了个理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家学方面,我实在没有你爸爸的天赋。而且,”他看了看沈从舟,“我不想泡在故纸堆死人物里,更想做点对现在有用的事。在前线见了生死,看着阿爹的闲情雅致,是有些阶级仇恨的。”他笑了笑,“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在东边把医术学好了,就迫不及待过来了,那也是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呢。 原其朗吐吐舌,“幸亏你学的慢,要不我小时候都没大伯的。”大概是想到了小时候相处的片段,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今夜我在德令哈 打破沉默的依然是沈从舟,“您为什么会来兰州?” “我本来想更往西边去点,但是正好有战友在这里请我过来,阴差阳错吧。当时我只想着要往西北走,哪哪都可以,治病救人,不拘地点的。如果迟一年,我估计就走不了了。”他看着侄女说,“朗朗,对不起,大伯是个自私的人。” 她黯然,大伯走的第二年,爸爸去世了。料理完后事,大伯又走了。“为什么是西北啊?” “因为西北好看”,他笑着对原其朗说。这个理由对原家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在沈从舟听起来,简直太没有逻辑了,“我喜欢新疆,青海……喜欢浑厚壮阔的西北,不喜欢风和水暖的江南。最近刚刚才和医院退休的摄影爱好者去了一趟水上雅丹,天地大美,总觉得不虚此生。” 又叙了很久的自然风景,眼看已经11点多了,大伯留他们住下。原其朗住客房,沈从舟睡书房的沙发。她怕唐突了他,小心翼翼地检查大伯铺的被子,又把枕头拿起来左闻又闻。还不错,大伯虽然独居,但日子过得干净。他正在书架上取书看,见了这幕觉得好笑,“我不是豌豆上的公主。”她拿枕头砸他,“ 你是落难公子,遇到我这小姐搭救,还不感恩戴德,以身相许……”说完,一室空气都沉默。 睡前,她用手机qq跟他聊天,“你说辩机和高阳的故事是假的,那我大伯可是活生生的爱情传奇了吧。我那没过门的大伯母虽然死的早,可是真的好幸福啊,有个男人这么爱她,一辈子都不忘了她。” 是爱,还是执着呢。他是个理性的人,倾向于更现实的思考问题,不喜欢拔高和刻奇。他和原玉一样,有些“薄情”。爱过她,她死了,他未娶,在他看来,就是先后发生的关系,不一定有必然的因果联系。但她处在这样的年纪,憧憬永垂不朽的爱情,看事情带了粉红色的滤镜。他不忍心抬杠,只是附和,“是挺不容易的”。 “如果我死了,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会记得我吗?”她问的挺有侵略性。他有博大的情怀,她是知道的。她爱他在云端的优秀,更爱把他从云端拉到小情小爱中的成就感。但她哪有什么好办法,只会矫情。 他还是那么从容,“我是做考古的,越老的东西越有价值,你不要死,你变老比较好”…… 大伯完全背弃了过去的一切,比如精致的审美。他的家里没有任何装饰,只有简单的日用品。吃穿用度都走在实处,连早餐都特别的务实,他亲自做了五谷豆浆、红薯、芝麻酱抹馒头,还有鸡蛋煎饼。 饭间他问原其朗,“还记得小时候伯伯带你去小寒山玩吗?她点点头,“记得啊,跟个和尚吵了一架,在那个什么寺门口就回来了。害得你都没有跟朋友见到面。” 沈从舟不说话,埋着头认真吃饭,他的家教是食不言寝不语,虽然跟原其朗一起总是破戒,但此刻他有不想说话的理由。 大伯看眼从舟,笑着说,“她脾气挺大吧?” 他抬起头,很认真的说,“但她从来不乱发脾气。” 大伯若有所思,拍拍他的肩膀说:“再珍贵的礼物也比不上我们的相聚,以后常来,不要拿东西,我们多相见。我和你爸爸也算是故交,你比他重感情,我不大喜欢他,但很喜欢你”。 她知道分别在即,一直搂着大伯的手臂,撒娇说,“我舍不得你。” 大伯送他们到楼下,车开出很远,还能在后视镜看到他在路边挥手道别,军人的身姿仍在,但也掩盖不住不再年轻了。 遇到红灯,他递手帕给她揩眼泪,原其朗擤完鼻涕,抽抽搭搭地说,“小时候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大伯,但总觉得我像大伯的女儿。每次都吵着要跟大伯走,说原玉重男轻女。” 像是要诉尽平生不得意一般,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到了西宁,她还是一脸抑郁。沈从舟不知道女人悲伤的耐力这么持久,只好用他唯一的一招来哄她,“别哭了,给你买好吃的。” 他去买了黑加仑和杏干,她吃归吃,神情还是不见好转。他难得见她伤情,心里隐隐像被什么撕扯揉捏,“别伤心了,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那好。我们不去敦煌,去水上雅丹吧。”她的话接得特别溜,像是在心里排演过无数遍。沈从舟的内心一阵波澜,想起小时候看倚天屠龙记,殷素素临死的时候说:“无忌,你长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12 大后,要当心被女人骗。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记住,你要记住啊。” 她应该昨晚就在算计了,大抵知道他到了敦煌,肯定沉浸在文物中,冷落到她。又被大伯说的水上雅丹吸引,所以欲擒故纵的把他绕进去了。 虽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他还是弱弱地反抗了一下,“敦煌的驴肉黄面好吃,水果干更是一绝,葡萄干,黑加仑,枸杞子……” “我不吃驴肉。孙雁冰过几天去敦煌,请她带点水果干就好。谢谢你的情报。敦煌以后有的是机会,也没有神秘感,不像这个水上雅丹,我认识的人都不知道,嘿嘿。” 跟这种“小人”玩心眼,他连本都捞不回来。 沈从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原其朗这种行事。他是个严格按计划做事的人,但她制造了很多意外,让他的情绪上下起伏。也让他意识到,原来冷淡如自己,也是有情绪的。 像是良心发现一样,原其朗提议陪他去东关清真寺看看。她昨晚听大伯提起过,这里的礼拜蔚为壮观,也有免费的讲解,可以多了解一些□□文化。 沈从舟研究了一下行程,建议今晚赶到德令哈,时间要紧,所以只是匆匆看了几眼。得利者还是原其朗,她在寺边的东关大街吃到了有生以来最好吃的酸奶,打包了五盒,一路渴了饿了就吃一盒。 沈从舟认真地对她说,“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爱吃零食的女孩子”。 原其朗不以为忤,点点头说,“我的人生梦想之一就是做一份零食地图。走遍全球,把好吃的都标出来,方便和我一样的吃货去打卡。” 他哑然,这不像开玩笑,他真羡慕原家的人,老老小小,都保持一种赤子般的天真。 进入青海以后,不管是西宁,还是一路经过的小镇子,都很干净,人们衣着清洁,举止有礼,比起东南边一些拥挤肮脏的小镇,倒更像发达地区。 原其朗很严肃地问沈从舟,你们学历史的,有没有做过关于各民族卫生习惯的历史沿革研究。我严重觉得,我们汉人就是比较脏。他脑子里闪过无数文献,但更多地是对原其朗的赞赏,“朗朗,你真的很适合做记者,而且你会成为一个好记者的。” “为什么呀?”他难得夸人,她必须刨根问底。 “你虽然样样稀松,但是有很好的问题意识。新闻无学,这份问题意识就能让你走很远。难得你还有些无知者无畏的精神,这会让你如虎添翼。”她第一次被人“夸”得这么通体不畅的。不过没空跟他计较,眼前的景色就不够她瞧的了,哪顾得上他是真夸还是揶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光溜溜的山,低低的云,荒芜的戈壁……乍看新鲜,看久了应该会无聊。但她怎么就看不腻呢。看了几个小时,眼皮都不想眨。她想起海子的诗:遥远的路程经过这里,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中途休息的时候,他们遇到一对年轻的藏人夫妻。男的骑个摩托,女的坐在后面,黑黑亮亮的皮肤,晒得红红的脸,充满健康感的微笑。 他们用有点生涩的汉语和他俩打招呼。鸡同鸭讲了半天,才知道他们的牧场就在旁边,邀请他们去看看。原其朗兴致盎然,反正不用她开车,多一种体验都是好的,她是精神上的射手座,喜欢脱离轨道的惊喜,哪怕是惊吓,也甘之如饴。 从主路开出去十分钟,他们下车行走,牧场虽在眼前,但是“望山跑死马”,走了得有小半个小时,才跟奶牛们面面相觑起来。 他脑子热得乱烘烘的,为什么跟她一起,总要做些平日不做的奇怪的事。再去看她,也热得晕晕地,脸上红得极不自然,像是要晒伤了。他一边把外套脱给她披在头顶防晒,一边和男主人闲聊几句。他不懂藏语,对方也说不了几句汉语,想要进行跨文化的交流,是比较困难的。 原其朗也是没辙,女主人的汉语要好一些,但一点也不符合她对藏区的文化想象,比如走山、磕长头、神湖、布达拉宫、冈仁波齐,还有上师仁波切等等。眼前这位年轻的藏族姑娘正在跟她介绍的是,妇联开的养殖培训班,国家的创业优惠政策,还有万能的淘宝。好吧,世界是平的,原其朗悠悠地叹了口气,问道,“这牛卖到多少钱一头?” 后来沈从舟又“夸”她了,“我发现你还有一个优点,你能快速定位到庸众最关心的问题,也可以说是最能引起关注的新闻点。”她看他脸色,真的,他是认真的在夸她。 临走的时候,藏族的小伙子盯着原其朗看了好久,笑眯眯地对沈从舟说,“你的……姑娘……好看,我的卓玛……好看……多,多”。她的卓玛笑得像天上的太阳一样灿烂,露出一嘴洁白光亮的牙齿。原姑娘“笑”得像个瘪嘴老太,合着今天遇到夸人的都是来气人的。 到达德令哈时已经是傍晚,沈从舟开了一天的车,很是疲劳的样子,俩个人吃了饭,各自回房间休息。她有些恣肆的情感无处去漫溢,因为这里是德令哈,海子的德令哈,她想跟他共鸣,但今夜她两手空空,只有美丽的戈壁,只有内心的狂澜。她的一切都在生长,但他还是他自己,一路过来悠闲散漫,从容不迫。她有些生恨。 推门去阳台上透气,没想到他也趴在阳台上,刚刚挂了电话,“我以为你都睡了。既然没睡,我们去吃宵夜不?要不要一起看球赛?……”“我还有报告要赶。”她有些不愉快,他已经工作了,而她还在读书,这让她有种被排斥的感觉,何况,她也有论文要写啊,“那你忙吧,不打扰了,我出去逛逛。”说完就进了屋。 他叹口气,其实真的有点累,不是因为开了一天的车之后还要写报告。而是因为他们俩之间绷着的那根弦越来越紧。他很珍惜她,珍惜狠了,想要保持清洁干脆的关系,断绝崩坏的可能。但他感到弦马上要崩断,风险莫测,他要大难临头。 怕她一个人出门不安全,他赶紧下楼跟上。却发现大堂根本没人,院子里也没有,路上也没有。他往楼上看去,阳台上托着脑袋看月亮的人,不是她是谁,“无忌啊无忌,你又被骗了。” 她看着月亮,他在楼下看着她。今夜的德令哈,月光照着月光,美丽的月光合在一起流淌。 ☆、文化苦旅 东方既白,“爱提问的”还在睡着,沈从舟睁开眼。他有点断篇,看到旁边的人才想起昨晚种种。她趴卧在他身边,皮肤白得透明,淡青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安静乖巧的样子,很像馆里的唐白瓷卧兔。阳光透过她透明的耳垂,红红的,像一枚小小的南红宝玺。嘟着嘴,皱着眉头,萌萌的样子像商鸮卣。微张的嘴唇像窗外的的石榴花一样红艳。他总忍不住想吻她,于是就顺从自己的心意。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13 她早就醒了,此刻才睁开了眼,乖巧又轻浮地看着他。“疼吗?”他压迫着她,却不忘记绅士风度。酒劲儿都过去了,她比昨晚羞涩,咬着牙,什么也不说。又把眼睛看向窗外,回避他的视线。阳光从窗棂中洒落,灰尘在半空中起舞。她的意识涣散,灵魂却在颤栗。 洗过澡,她擦掉浴室镜的水雾,准备化个淡妆。“为什么要化妆?”他正好过来刮胡子,“马上上班了,总不能外出采访都请化妆师吧。现在得多练练手!”“采访为什么要化妆?”“出镜记者啊!还有要做视频访谈呢。”她回过头,色眯眯地说,“我化妆可好看了呢!” 他抱着她的腰,用胡茬蹭她的耳根,她躲他不过,又被他箍住按在怀里,他闻着她的发香,咬着她的耳朵说,“要我给你画眉吗?”画面很美,但是她敬谢不敏,万一画成唐代簪花仕女图上的黑黑的两团蛾眉,她可没勇气出门,卸妆什么的也好麻烦。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看着台面上的瓶瓶罐罐。 “打底霜、粉底液、腮红、眉粉、唇蜜……”看他难得露出一副“无知”的样子,她笑着解释,“子曰,绘事后素。以粉底为质,然后施五彩。说白了就是先打个白底子,然后再在上面画画。等我画完之后,就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嘻嘻。”她迫不及待想要展示自己最近刚学会的透明妆。 “打底霜?”他拿起她正在涂的这瓶,“我在美国国家科学院学报上好像看过,有个考古队在尼安德特人遗址发现了一个贝壳,里面还有黄色色素块残留,据说是用来化妆打底的。”她在画册上看过的尼安德特人,他们涂脂抹粉?那不就跟张飞戴花一样吗。沈从舟的讲述让她失去了进化的优越感,她在微博上发了个尼安德特人的照片,配文是“当我化妆的时候,男朋友联想到的……”孙雁冰发了几十个笑脸,隔着屏幕都像能听到她银铃般的浪笑。 简单的吃过早饭,原其朗提议去菜场,“我们去买鱼买虾,我试试好吗?”她下定决心重新做人,苦研厨艺。 “我吃别的就可以了。”他从背后抱住她。 “哎,我的妆,好容易才画好的……” …… 原其朗的毕业答辩很顺利,实习也顺风顺水,好几条报道直接上了卫视频道的民生节目。几家单位都给她递了橄榄枝,可是她是心无大志,每天惦记的最多的还是和沈从舟煲电话粥。 每次都是她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他总是默默地听着,也没有不耐烦。“你给点反应啊?”“哦。”“你吱一声会死啊?”“吱……” 她噗嗤一声笑了,继续她的叽叽喳喳。 “今天拍毕业照了。” “今天去面试,穿了那件战斗服哦,你懂得呵呵呵。” “今天怼了面试官,吖性别歧视。” “好多offer啊,不知道去哪家好。” “决定了,去江川台,我在那也实习过,那里有几档调查栏目我比较感兴趣。虽然传统媒体在没落,但还是先去历练下,里面有很好的师传。” “今天租好房子了,靠近地铁站,单身公寓,很方便的。以我的薪水,付完房租就要吃土。还好可以啃老,哈哈哈。” …… “今天办好入职了,一起庆祝一下吗?下周开始正式上班,从此我也是社会人了,约我未必有空了哦。” “我是副领队,不好离开现场。” “我想你了,”原其朗鼻子酸酸,“我来看你,我现在就买票哈”,大概是怕被拒绝,说完,她啪地挂了电话。 “我也想你。很想很想……”远方的人说。 距离西安市区有一百多公里,一个她没听过名字的小县城,那里有他的“田野”。下了火车坐汽车,坐上他的车之后又行了半个小时。到了一个荒芜的开发区,沈从舟指给她看,“到了。” 已是初夏,农人在公路上曝晒着麦子。远处,耸立着一栋栋烂尾楼,野草在夕阳的余晖中随风飘摇,生锈的脚手架随地铺陈,偶尔几条流浪狗经过。铜驼荆棘黍离麦秀,也不过如是了。 从车站就一直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对考古现场向往已久,心情是激动又兴奋。车还没停稳,她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纳尼、这是啥情况”,她看到了一个大工地。 近处一个个整齐的大坑,一群民工模样的人在路边挥着铁锹挖土,尘土飞扬。远处一些土地上覆盖着黑色纱布,被一个个化肥袋压着。附近还有几个蓝色顶的大工棚。再远处还有一些活动板房,大概是宿舍仓库之类的吧。 “这就是探方,我们以这个为单位,分工发掘。”沈从舟指着“大坑”给她说明。 他们正站在一个探方前,有人在下面拿小铲子挖,旁边还有画图,拍照,测量的人,还有人在操作航拍机……… “你要下去挖吗?” “我是副领队,不是本科生。”他讲,好理所当然地样子。 原其朗在探方之间走来走去看了好久好久,就在她无聊的快要瞌睡的时候,终于看到有个探方挖出了一堆陶片。沈从舟说,送回去吧。 他们也跟着送陶片的推车一起来到工棚里,几个学生开始洗陶片,一片一片洗干净,一片一片编上号。还有一些学生在旁边处理之前出土的陶片,一片一片的拼合,一片一片选标本画图。旁边的桌上摆着一些已经拼好的完整器。 “萧承阳,小心点。”被点名的这个同学正拿着小签子仔细地剔着人骨,生怕磕了碰了。 原其朗的想象中,考古现场虽然没有博物馆的光辉灿烂,但应该也有几分神秘色彩,充溢着挖出稀世珍罕的激动与兴奋。现在她终于意识到,沈从舟最爱的活计是个枯燥而艰辛的工作,没有诗意,只有苦禅意。 把她送到宿舍,他就匆匆走了。她举目四望,屋子里陈设简陋,一个木板床,一个小柜子,一套书桌椅。她想起他当日说的意思,不愁吃喝的富家子更“适合”这个清苦的行业。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桌上摆着一本笔记,打开封面,扉页上写着一句不知道谁的诗:“知识或许有其目的,猜想的快乐却总是大于知晓”。 “嗯,”原其朗心想,“后半句正是我此刻的心声。” 她从山坡上采了一把野花,拿瓶子插好放在桌上,又给他换了新的床单被套。沈从舟从“工地”回来的时候,看到她正在宿舍门口,给陆续回来的同事发小布袋。“我做的福袋,你也有哦。”她一副贤内助的嘴脸。打开她递过来的小袋子一看,里面放了防晒霜、无比滴、防虫喷雾、驱蚊贴,还有小包零食。 晚饭后,他对着电脑整理资料,她在一边也没闲,一会给他倒杯茶,一会递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14 吃的,一会又来捏捏肩膀。 她觉得氛围温馨,问他说,“咱俩现在这状态,打一个成语。” “红袖添乱!”他头都没抬。 “你想怎样?” “想请你袖手旁观。” “我选择拂袖而去。” 忙完了工作,他躺在她的腿上休息。新换的床单,有他熟悉的淡淡香气。“我洗好了带过来的,二百支纱埃及棉,给你帝王般的享受……” “其实帝王……” “哎,不许抬杠”,她用手指堵上他的嘴巴,眨巴着眼睛,“用了我最喜欢的芳香剂。以后你每次睡觉,都能闻到我的味道。不许忘记我……”她咬牙切齿地说。 “你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很细心,也很会照顾人。” “我不止细心,我还很敏感。你以后说话注意点……” “你哪里敏感”,他亲她。 “这里敏感,还是这里。”他攻无不克,她战无不败。 他又何尝不是她的手下败将,他很怕触及内心的台词,只想实践身体的政治。除了惊异于自己对她的欲望,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卑鄙的人。 …… 趴在比她宽不了多少的竖穴土坑墓里,和一具白骨贴鼻问候,对禚尔来说,是件很自在的事。让她不自在的是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她头顶的一位漂亮小姑娘。 “姐姐你怕不怕呀?” “不怕,看久了,这些骨头就跟陶罐一样,没什么……” “啊,这个陶罐好萌呀,好像愤怒的小鸟。” “你去别的地方吧,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聊天。” “姐姐你干这行多久了?” 你说你的,她说她的,这姑娘不是聋子吧。禚尔心想。 “快20年了吧。” 原其朗倒吸一口凉气,“能问一个私人的问题嘛,你结婚了吗?” “结了!他躺在隔壁那个坑”,“活的,在刷锅的那个”。 “姐姐,我能问一个庸俗的问题嘛,这个罐子值多少钱?” “不知道!”禚尔用鼻孔出气,懒得再搭理她。 “你……你……需不需要补点防晒霜。” “要吃水果吗?还有话梅瓜子。” …… “你是新来的?” “不是。” “你是记者吗?” 她想了想,摇摇头,“(暂时)不是。” “你是家属吗?” 她娇羞的摆摆手,“(暂时)不是啦。” 禚尔的火山爆发了,往上方大吼一声,“这是谁带进来的?” 沈从舟跑过来说,“她好奇心比较重,别见怪。” “离我远一点,我的时间很宝贵,懂了没?” 她声音微紧,“必须懂”,“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嘛” “说!” “做这么久,不烦吗?” “废话,当然烦!天天烦,烦死了。烦就不做了吗?还是得做啊,这么重要的事!” 又见炊烟升起,禚尔爬出墓坑,四下无声,她背着工具包往宿舍走去,野草一下下绊着脚,日头一点点向下沉,几只鸡在远处悠然踱步,浑然不知脚下踩着的是五千年春秋。 聒噪的少女已经不见,她不能料到,因为她示范的一种叫做认真的职业美感,这个眼神明亮的少女,她的身上正在起微妙的变化,眼里有了更宏大也更务实的东西。 原其朗离开时,天上乌云滚滚,大家都在忙着扯塑料布,没有看到禚尔。沈从舟见她若有所思,“你想什么呢?” “你烦吗?” “烦什么?” “昨天我问禚尔的话。” “我也是人,当然会烦。但是我烦不烦现在不重要。禚尔是我们国家最杰出的女考古学家之一,还是……我的顶头上司。” 她定睛看他,“你具体想说什么?” “我的职业生涯可能再次遭遇重大坎坷。” ☆、下马威与底层物语 原其朗坐在培训教室里,比她早一年入职的小苹果师姐,拿来一叠入职资料表让她填。她正写着呢,小苹果的小脑袋凑了过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坏的!”原其朗的人生哲学是,先苦后甜,早死早超生。 “你被白水钦点了,不过他也没得挑,谁让你最晚报到。”呵呵呵,小苹果笑得跟电视剧里面的老太监似的。 “白水是谁?” “你是我们院毕业的吗?算了,你只需要知道,他是宇宙第一毒舌。咱们全媒体中心被他骂哭的男记者不少于两位数,没人愿意跟他搭档。你不要以为你是美少女他就不会骂你。”小苹果瞅了一眼,原其朗今天化了淡妆,穿着白色的套裙,还戴了珍珠耳钉,很像女主播,她都有点怜香惜玉了,“坏消息是……” “哈,刚才那个还不是坏消息吗?”原其朗翻翻白眼。 “你报到的前一天,深度调查部被撤了,现在只有社会新闻部。你们的调查报道放到柒周刊播,不是固定栏目。哎,台里方针变了,以后调查报道会越来越少,敏感题材过审的概率也要越来越低了。你的新闻理想要夭折了,哈哈哈。”小苹果这把笑得更像贱人了。 “奶奶个熊!”原其朗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当前也只好认命,“只要别跟实习那会子似的,整天让我呆在医院警察局殡仪馆民政局等新闻。让我提策划,让我出去调查,我就ok了。” “深度调查报道和普通社会新闻的区别,大概就跟黑色电影和家庭伦理剧的区别差不多。不过你跟的是白水,大概率会是黑色电影,嗯,还很可能会是r级电影。”小苹果收好表,拍拍师妹的脑袋,很是爱惜的样子。 “姓原的在哪?”一把干燥的男声在门口响起来,两个小姑娘都吓了一跳。白水面如黑炭,穿件烟灰的t恤,深色的牛仔裤,背了个双肩包,要不是小苹果介绍,她恐怕以为是技术室派来修电脑的。 “跟我走吧。”原其朗穿个羊皮的小高跟,笃笃笃地跟着他走过演播室,穿过采编大厅,最后在角落里的一个小隔间里停了下来。眼前是堆得快要到屋顶的书报杂志,小小的茶几上竟然有四个插满烟头的烟灰缸和易拉罐,沙发上堆满了摄影器材。坐没坐处,站没站处。他在屋子里一通乱扔,原其朗吃了一通灰之后,终于看到一个空的工位露出来。 “你就坐这里,我去审片。”他临走回头又看了她一眼,“煞笔,你穿这样,家里死人了吗?”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门又开了,小苹果露出脑袋,“下马威了吗?走吧,饭卡给你领好了,吃饭去。”原其朗有气无力地哼了声,“不吃了!我收拾一下。”小苹果连拖带拽地把她带了去,“气死事小,饿死事大。” 吃饭的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15 时候又听到了一些八卦,原来白水是编外人士,上一任台领导特聘的。大领导说,要把他这当作“黄埔军校”,原话是,“请白水同志以战代训,为台里培养一批优秀的调查记者。打造新闻调查的特种部队。”短短几年,大领导下野,社交媒体爆发,行政控制加强,受众需求向快餐化转型……形势逼人,调查报道式微,这几年深度调查部的人辞职的辞职,转岗的转岗,早就形同虚设,撤不撤也没多大区别。小苹果说,“咱们好歹是全媒体新闻集团,养得起这个部门,主要还是没活干,干了也白干。白水总喜欢做些不能播的题材,挑战老袁总的极限,说也不听,听也不改,要是在普通媒体,估计早就下岗了。不过但凡从老袁魔爪中漏出来的片子,只要播出就是社会热议,你跟着他,一定不会无聊。来来来,祝你早日过审,闻名柒周刊。” 回到办公室,揩揩桌上一寸厚的灰,原其朗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庶务二科呗。 半下午的时候,白水回来了。先走进来,又退出去,在看看门头,是916没错。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桌子一尘不染,茶几上的烟灰缸洗干净了,还插了一瓶白百合。白领丽人不知道在哪换了身行头,现在是格子衬衫、牛仔裤加运动鞋。耳坠摘下了,头发被扎成了高马尾,清清爽爽,典型学生妹。 姑娘看他回来,啪的站了起来,“白老师,实习的时候咱们没遇到过,其实台里我都熟悉过的,采编流程也都了解,您直接派活给我就行。”她递过来一沓纸,“您采访高利贷那期的原片我看过了,这是我拟的稿子,您看看可不可以,可以的话我就送去剪片……” 白水接过来看了大概三秒钟,就给扔到了沙发上,“不行。” “哪里不行,麻烦您指导一下可以吗?” “没空。自己琢磨去。” 第二天早上,原其朗又递过去一沓纸,“白老师,我重拟了一个文案,麻烦您指导一下。” 白水接过去,看了大概三秒钟,又扔了出去,“不行。” “哪里不行?” “没空,自己琢磨去。” 第三天,同上。 第四天,白水还没开口,原其朗说,“琢磨过了,就这水平,您不带我,我不上路,只会拖后腿。您教我一下,我是好学生。给我一点友爱,还你无限忠诚。”她谄媚的看着他,时隔多年摆出小狗乞怜一般湿漉漉的眼神。 白水刚从外面回来,一头大汗,一边脱鞋一边对她说,“先给我倒杯茶去。” “不去。我是来上班的,不是来伺候人的。”狗脸变,小姑娘脾气上来了。 “你是□□啊,什么暴脾气?”白水把稿子拾起来,表情跟捡了一堆狗屎一样,“你看你写的什么煞笔玩意儿,还没上路就学会用套路了。不假思索,人云亦云。有空看点社会学政治学的书好不好,就说不要招新闻系毕业的吧,台里还不信。上手快有什么用,没后劲。” “您能就事论事,就这期节目的文案,说具体点吗?” “没空,自己琢磨去。”他俩异口同声。白水目瞪口呆,这姑娘不是有毛病吧。 原其朗是那种自我评价很高的女孩子,不会轻易患得患失贬低自己,她笑眯眯地看着白水说,“好,我再琢磨琢磨,迟些再给你新的版本。” 白水的套路他已经摸清了,别跟他绕弯子,别揣度他有什么心思,别在意他的情绪,就可劲地磨他,脸皮厚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笑。就当自己在挤牙膏,挤一点是一点。 他背起包,拉开抽屉拿了包炫赫门,看架势准备出去。她又笑眯眯地说,“咱们现在要出去采访吗?” “你去找秦武给你安排采访任务吧,就说我同意的。” “我是您这组的,跟您走。” “我去红灯区,你去吗?” “去,必须去。”她一秒钟都没犹豫。 “走了!”白水以为她要拒绝的,嘴没刹住,整个人都愣住了,真要带她啊,衰! “那个,我需要女扮男装吗?” “请问你是煞笔吗?”白水对我国高等教育的水准产生质疑。 “对不起,我错了……”原其朗想去洗洗耳朵,她是苏州城书香世家的小姐,男朋友是不知脏话为何物的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么摊上这么个满嘴脏话的指导老师。 他带她来到如柳里,巷子里脏兮兮的,垃圾满地,空气中混合着烧烤味,泔水味,廉价香水味,还有尿骚味。 沿巷隔个几十米就有一家透着粉红色灯光的小店,门口摆着按摩推背捏脚的小灯箱,大概营业时间才开始,画着浓妆的姑娘睡眼惺忪一脸厌世地朝门口坐着,穿着紧绷的衣服,露着白花花的胸肉和大腿。 “待会你要怎么介绍我呀?”她见他站定在一家店面门口,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小红,这是我同事。”一盆水正好泼到她脚边,这位叫小红的姑娘刚洗完头,弯着腰揪着头发往里退着,招呼他俩跟进去。 白水熟门熟路,包一丢,身子也往沙发上一丢,小红包着头发过来给他点烟,“你看你衣服皱巴巴的,昨晚又睡办公室了吧,”边说,边拨拨他的头发。“看你这头油的,过来我给你洗洗。” 原其朗上一次欣赏这么古典主义的洗头还是在广告赏析课上,周润发一往情深地给江美仪倒水浇头。现在周润发变成了风俗女郎,江美仪变成了暴烈记者,她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这个小红会不会是白水的相好,她会不会被卖掉,谁都不知道她来这里了,手机呢,她手机呢…… 哗啦一下,门被推开了,她吓得心都要跳出来,整个人往上一窜。 “新来的?”来人好像是熟客,小红一巴掌拍过去,“你别瘌□□想吃天鹅肉了。”两人进了里间。 “我说,你干嘛呢?”他头清气爽,好整以暇地歪在那,看她一会贼兮兮地到处乱瞟,一会瞎紧张,一会又面色沉痛,一个人在那风林火山的。 她已经不热衷刚才的戏剧感了,现在有种“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的痛感,同为女性,她在见证什么呀。 “你跟她那么熟,怎么不帮帮她呢?” “你是不是煞笔?我们不是来救风尘的,懂吗?新闻专业主义,懂不懂?” 妈的,她在心里爆了个粗,忍你一天了。白水是典型的男性说教主义者,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想当然地认为你对他讨论的事情不得要领,一副你这娘们儿的你懂啥,说了你也不懂的嘴脸。他习惯如此,不知道自己已经触了大小姐的逆鳞。 她想到了凯文卡特,他拍的《饥饿的女孩》得了普利策奖。照片中是一个瘦骨嶙峋濒临饿死的苏丹女童,一只秃鹰在一旁虎视眈眈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16 ,等着撕扯她的血肉。人们跟凯文卡特打听这个小女孩的下落,他不知道。获奖三个月后,他自杀了。 ☆、你没穷过,你不懂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跟她发生感情联系,拍完就走。新闻专业主义,嗯?”她叫原其朗,上学的时候就敢怼老师。 “我跟她关系不好,她怎么同意被我拍呢?还有我们是做调查报道,不是纪录片。你不建立联系,怎么跟她沟通,怎么提问。” 白水怕她不懂,决定说得形而下一点,“我不但要跟她建立联系,还要让她同情我,可怜我,觉得我跟她是一个阶层的人。吃一样的东西,说一样的脏话,担心一样的明天。懂了吗?” “妈的,懂你妹。”她心里不服气,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一副谦虚受教的样子。 他充满鄙视地瞅瞅她,“想这么多,你先把记者的本职工作做好啊?就你这样,以后能做暗访吗?”他一向拽拽的,懒得多说一句,今天不知道中了什么蛊,被她绕来绕去,废话那么多。 “有什么不能啊,不就角色扮演吗?我的演技,进国安局都绰绰有余。” “我尊敬的郭德纲先生说过,孩子,人傻不能复生啊。你他妈的007看多了吧。国安局不会要你这种人的?” “为什么?” “你太漂亮了。” “哈?”这什么逻辑,原其朗有点晕,又遇到一个夸人像骂人的? “真正的暗角儿,都是扔到人堆里不起眼的普通人,明白吗?你到哪都太扎眼了。” 好像有几分道理。 “你看,我走到这条街上,就是这条街上的人。你呢?回头率太高了吧。还有,你进来之后,小红用正眼瞧过你吗?” 她想了想,确实没有。 “她眼里不瞧你,其实心里最介意你。她紧张,警惕,懂吗?你呢,你连她倒的水都不喝,刚才她替你解围,你看她了吗,你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生怕被玷污了不是吗?” 他越说教越得意。也是,他不认识原玉,也不认识靳伟铮,没人告诉他,男人在原其朗面前不能说教太过,要出事的。 客人走了,他开始调机器,原其朗东看看西看看,墙上贴的是古天乐。宾果!项少龙,就靠你了。 “你也喜欢古天乐啊,我小时候看《寻秦记》迷得不要不要的。” 小红第一次对她笑,“是吧,我看你挺小,也看过这个?” “当然啦,暑假都会重播了啦,还有《神雕侠侣》,每次电视台放我都看,真的好帅呀!” “真是好帅,我喜欢他白一点,你呢?” “白古白古,必须白古。” …… “哎,你这个裙子好漂亮啊,哪里买的?” “淘宝啊,我不大会买东西,你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 “哎哟,安啦。我不会跟你撞衫的,哪家店的,快给我看看,别那么小气呀” …… 白水脸都绿了,还有这种操作? 小红去关店门,她对白水挑挑眉,“白老师,让女人敞开心扉很容易的。第一招,聊男人聊爱情。第二招,聊购物聊美容。还有一招今天没使上,就是说另一个女人的坏话,这招最管用。扮弱者装可怜什么的,太浪费时间了。”她充满礼貌的笑了笑,媚眼一翻,小嘴一撅,加重语气又说了俩个字,“懂?吗?” 采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小红比原其朗还要先进入状态,白水的采访方式比较偏非结构访谈,他们就开着摄像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小红跟白水都抽着烟,她个子小,穿的裙子又大,有点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原其朗看着烟雾中比她还小的女孩,眼睛火辣辣地。小红才20出头,她做这个已经三年多了。 她想了想,自己十六七岁的时候在干嘛,在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暗恋,在为这场暗恋努力学习准备高考。 “初中就辍学,一定很怀念学校吧?” “神经病哦!又不是家里让我辍学的,是我自己不想念。念书真没卵子用啊,村子里念书出来的也没见多挣几个钱,早早出来打工,早点赚钱多好。” “那你怎么不打工呢?” “一开始是打工的,年龄不够,工厂被举报了。没人管我们,也没地方留我们。……后来年龄够了,也不想去上工了。我又懒,又笨。” “为什么不回家呢?” 小红沉默了片刻,吸了一口烟,“你没穷过,你不懂。”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巷子里陆续有人把桌子搬到路边吃晚饭,路牙子边的阴沟里还有老鼠在乱窜。 沿巷子走不到两百米,出巷口就是这两年新发展起来的cbd,穿着高级套装的年轻人三五成群的走向城里格调最好的西餐厅,路边的露天咖啡馆里,有人正聊着百万年薪的工作机会,有人在说着c轮融资的事。 她想到,过世的外婆曾经曰过: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夕阳的余晖从楼宇和树木的间隙洒下来,把一切染成了橘红色的。道路,街灯,汽车,喷泉,路边喧闹的放学生,推着婴儿车的美丽少妇,在老人怀里撒娇的宠物狗……世界温情脉脉,人间充满欢愉。 他们站在路边等车。她站立的地方,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交叉点,往前一步是野心和繁荣,后退一步是破败和虚空。上车的瞬间,她忍不住扭头回望,夕阳恰好在此时收走了最后一丝光芒,城市的暗角再次向她封闭,冷硬的黑夜正在到来。 她身心都很疲劳,“明天还来吗?” 后视镜里,闭目养神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来了,以后都不来了。我回台里剪片子去。” “我……” “你回家吧,明早带着编好的稿子过来。” “今天感觉怎么样?”前几天每到这个点,她都电话给从舟,叽叽喳喳地说见闻。今天到了这么晚还没有消息,他反倒担心了,难得主动来询问。 “又烦又累。” “还在加班吗?” “对呀,正式成为媒体狗,啦啦啦。” 她不想让他知道今天的行程,怕玷污了心目中的高岭之花。哎,果然还是有偏见的吧。她自嘲,一直笃信的平等意识,经不起一点点的考验。伟人说的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翌日早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白水正躺在沙发上睡着。听到她进来,翻了个身,“去看下粗剪的片子,回来给我报告。” 他肯教她了吗?她赶紧跑到机房,一边看,一边咂摸他的逻辑结构。服,不得不服。过了2个小时,她回来了。白水在那吃泡面呢,泡沫面碗下面垫的是她拟的稿子。 “知道自己什么问题吗?” 她还没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17 开口,他已经开始说了,“你告诉人们这个群体的现状,这只是现象层面的,你有没有深下去挖掘?初中辍学是错误的,那这是她个人的错误吗?读书无用的观点是怎么传播的?人们为什么相信阶层固化,下层上升路径被堵死了?小红这个群体的社会学样本意义在哪?她们需要的是同情还是社会政策的支持?……采访时都触及到了,你没有刨出来。你的话题太浅,观点太弱,触及的层面太少,覆盖的人群有限,作为新闻报道的锐度不够。” 她静静地听完,然后笑眯眯地鼓着掌,“bravo!” 白水心里瘆得慌,这姑娘什么毛病。 她没毛病,是知耻近乎勇。看了白水剪的片子,有种突然开窍的感觉。 白水不站在道德的高度批判,不使用情感的力量煽动,也没有直接批判社会。他用原生态的记录沉着有力地展现了小红这个群体尴尬而卑微的生存状态。比起她浅薄的观点和强烈的主观意图,他呈现的事实更有雷霆万钧之力。 烟雾缭绕中,小红说,“念书没卵子用。”镜头切到了她的小猪佩奇拖鞋。小红说,“没人管我们,也没地方留我们。”画面中出现了她模糊的身影,小小的一团,坐在硬板床上,姿势颓废,背后靠着的铁窗已经生锈,像在囚笼之中的孩子。 最后原其朗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不回去?” 镜头切到了小红的手部特写,拿着烟的干枯发黄的手,微微的颤抖。长长的定格画面,汽车的声音,蝉鸣的声音,还有人声的喧哗都被保留下来。最后是她的那句话,“你没穷过,你不懂。”片子到此结束。 他做的片子像贾樟柯的电影,要是按她的稿子剪,大概像……像八点档的电视剧。 不过贾樟柯的电影也还是被毙了。“三陪女,幼女失学,童工失业,她身上有针眼,你不会不知道是什么吧?……你们送到楼下报社转文字稿试试吧,咱们做不了。这种题材,下次别费劲了。”白水一言不发就走了。 垂头丧气的回到办公室,原其朗感到愤愤不平。白水手上在忙别的,看脸色也是极不爽的。 看你这么有才的份上,让我贴心小棉袄原其朗上线吧,“哎呀!我还想借公务之便去天狼星里面逛逛呢,看来没希望咯。” 天狼星是本市最大的男公关俱乐部,白水眼里已有笑意,嘴里依旧毒毒的,“你这么清纯的嘴里说这个合适吗?”。 啪的一声,小苹果推门进来,眼睛红红的,不似平时活泼伶俐的样子。 “怎么了?我可爱的小师姐”。 “我……”她还没说出口,泪珠子先滚了出来。微红的俏鼻头,卷翘的睫毛,泪光闪闪的大眼睛,上气不接下气下气的娇喘…… 原其朗都看呆了。要是从舟看到这么仙女式的哭泣,是不是得超级动情。得,别想从舟了。看看白水的表情吧,凶她凶得跟鬼似的,这会子怜香惜玉的温柔眼神,真是辣眼睛。 “白老师?”他点点头,出去把门带上了。 “师妹,我要不要辞职?”小苹果师姐是台里重点培养对象,进来才一年就杀进了6点半档的民生直通车,不知道多少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喜欢她这讨巧的小嘴甜甜的笑容。她俩的职业生涯起点,可以说是天壤之别,该辞职的是她吧。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他摸我!” “我了个去!” ☆、张无忌和张无忌 很长一段时间,原其朗都觉得自己是快要离开冰火岛的张无忌。“金毛狮王”将各种“刀法”“剑法”,都要她像背经书一般的牢记,偏又不加半句解释,就像一个最不会教书的先生,要小学生呆背书,囫囵吞枣。等到考试的时候,一个做错,就是一顿胖揍。 “水哥,我不明白,不理解,不消化。你给我说细点。” 白水说了一句好耳熟的话,“没空,自己琢磨去。” 哎,每个职场新人都像她这么坎坷吗。反正就她知道的,哥哥不坎坷,从舟不坎坷,小苹果不坎坷,孙雁冰不坎坷,他们都是青春少年样样红,要雨得雨要风得风,鱼跃龙门就不同。 她跟从舟诉苦,结果他也说了一句好耳熟的话,“朗朗,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慢慢的,不知道是不是看她有一点点可教的价值了,白水开始往细了教,她又觉得自己像受气儿媳妇,遇到个挑剔的婆婆,今天嫌菜淡,明天嫌汤咸: “□□,这个采访你做得太煽情了,麻烦你严肃一点,专业一点。” “我想让调查有人味一点。” “你先有真味再说!煽情了就有人味了?隔壁八点档电视剧,婆婆妈妈都有人味,谁要看你的人味。你的基本逻辑呢?专业素养呢?现在这个时代,受众不需要你提供观点,更不用你提供情绪。你唯一的价值是提供信息。” “你怎么每次说的不一样。上次又说要我挖这个那个层面。” “我说的是新闻事实的层面,价值判断交给公众。记住:一切围绕公众知情权,不要表演性采访,被采访对象不是你布道的工具。懂吗?” …… “□□,这次采访你怎么一点人味都没有?” “水哥!!!”她都快哭了,“你逗我玩的吗?上次是你叫我不要煽情,你说我唯一的价值就是提供全方位多层次的信息。” “让你收起多余的感情,没让你收起你的态度和灵魂。我问你?你用什么尺度来选择提供给人们哪些信息?新闻报道中没有绝对的公正,只能凭自己良心。这个良心就是你的人味。懂了吗,煞笔?” “不敢不懂。”她声音发涩,“提个意见可以吗?”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以后不许爆粗,我是好学生,也是文明人。”文明人其实也有一肚子脏话没骂出口,硬生生憋回去了。 “从舟,我的高考阅读理解是满分,为什么现在听懂他的话这么难啊?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我晕了。已经。”她只有跟他诉苦,就像人们爱找菩萨倾诉,虽然菩萨不言不语仰之弥高,虽然人们往往并不指望菩萨百忙之中真能搭救自己。 半年后,第一次,她写的文案,白水拿来直接用了,没批没骂,理所当然,毫不意外的样子。她心花怒放,但是得不到夸奖,有点遗憾。 一年后,她第一次独立策划一期节目。呵呵,惨败!选题是产后抑郁症。省人医有个新产妇抱着孩子从楼上跳下去了,她觉得选题可挖,白水同意了。她自己联系好产科医生,心理医生,社会学家,产妇,约好摄影记者,现场采访也都很顺利,回来按白水教的“刀法”“剑法”编好稿子,剪片子的时候又对照采访笔记仔细研究修正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18 了很久,终于做好送审。 结果第二天看白水脸色,知道审片结果很不好。 “水哥,这次错哪了?” “这次是你的心丢了。” 白水问她,“你有没有真的关心这些抑郁的人?采访的时候像个贵妇,目中无人,照着自己的剧本走。你只是在凑热闹,所以做出来的都是陈词滥调,没有第二落点。你废了。” 这次骂的挺言简意赅的,杀伤力却最大。 “水哥,被你骂的要轻生了。再做一次吧,我对抑郁症了解更深了。” 跟着白水,原其朗像洋葱一样,被剥了一层又一层,厚脸皮如她,也会鼻酸,也要流泪。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秦武来要人,市里开创业大会,想抽调她去做访谈。 白水问她,“你要去吗?” 她假装不在意地说,“那就去帮个忙吧。”其实她现在只想屁滚尿流地逃走,让她干什么都行。 创业大会的采访任务很繁重,台里在现场搭了演播室,又征用了两间小会议室。三个主持人,平均每天在线访谈十来位企业家和官员。小苹果叫苦不迭,原其朗倒是轻轻松松,巧笑嫣然,按事先定好的稿子顺下来就可以了,有什么难的。而且现场气氛极好,每个人都和和乐乐的。她心想,可算是从冰火岛出来了,缓口气。 难得可以穿的漂亮体面,化个美美的妆。原其朗在微博发了自己的工作照,配了一段文字:伏槎北溟海茫茫,谁送冰舸来仙乡。穷发十载泛归航,七侠聚会乐未央。 下面评论的很多,说的最多的就是,仙女本仙!试问女人谁不爱听人夸她美? 沈从舟出差路过,来陪她吃晚饭,看她穿着白色的纱裙,飘飘若仙,整个人也要飘到空中去一样。 她带他去吃小龙虾。怕弄脏衣服,特意点了冰镇芥香的,又叫了“婴儿肥“和“活闹鬼”来喝。 不知道是圆满完成任务的成就感,还是芥末和冰啤酒的功劳,原其朗觉得好久没有这么眉清目爽了,整个人都畅畅快快地。 更美好的是,可以享受从舟的宠爱。她在那眉飞色舞的说,他在那认认真真的剥,她只需要见缝插针地大快朵颐。 “秦武现在已经离不开我了,还说明天就去找白水要人。哈哈哈。甲之熊掌乙之□□。” “昨天台长带我去见科技厅长,他那个秘书呀,都分不清我们台的主持人,还以为我是沈佳人,要跟我合影呢。哈哈哈。” 从舟擦擦手,喝口“活闹鬼”,也不说话,就淡淡地看着她。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认识的原其朗不爱夸夸其谈,被拍马屁时头脑清醒,而且不会沾了点官气就洋洋自得。” 不该点冰镇龙虾的,如果是十三香,她就不会觉得气氛这么冰了。看她垂着头不说话,他想到她这些日子的压抑痛苦,心又软了些,“朗朗,你来这里干嘛来了?做最好的调查记者不是你的梦想吗?” “我现在做的报道也很有意义啊,你不要有偏见。” “这些有没有意义不重要。‘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不喜欢。’你不是这样的人吗?” 他的当头棒喝激发了她一年多来的苦闷,伤心,难过。原其朗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眼泪还是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也懒得忍了,真是忍够了,开始嚎啕大哭。 小苹果师姐的仙女哭她是学不会了,她就不是仙女啊,仙女会被人这样怼吗? 有人进来了,她也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这里的服务员真是专业,换完盘子,面不改色地退了出去,顺手还把包间门给带上了。 沈从舟走过来,把她牵到沙发上,轻轻的揽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她也不管那么多了,趴到他胸口继续放声大哭。 过了十分钟,哭声渐渐小了,沈从舟笑她,“朗朗,长城都快被你哭倒了。” 原其朗嘤嘤地说,“真的伤心死了。本来就已经有一位斯巴达铁血教练,没想到你也凶我。”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我不就嘴上说说吗,秦武那边我当场就拒绝了。” 说着说着,她又要哭了。沈从舟有点内疚,“别哭了,怎么才能不哭了,我都依你好不好。” “我要你明天再走。”原其朗接话接得特别溜,沈从舟一脸无奈,无忌啊无忌,你又…… 看他那副被拐卖的样子,原其朗破涕为笑,亲亲他的脸说,“我挨了那么多大棒,给点胡萝卜吧。”又凑到他耳边,风情万种地说,“我五行缺火”。 回到原其朗的小公寓,沈从舟有点惊讶。原其朗是个既有清洁的嗜好,又有清洁能力的女孩子,但这家里,有些难堪。玄关的地上堆着一条牛仔裤,像是蛇蜕下来的皮。沙发上到处都是裙子衬衣,厨房的水槽里还有吃剩的泡面…… 她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最近没有十点前下过班。到家累得像只死狗。” 俩人收拾完屋子,他又去照顾她濒死的兰花。原其朗歪在沙发上,睡眼惺忪地看他,“从舟,你用小铲子的时候真性感。” 她是真的累了,他给花换好盆,浇好水,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她已经睡着了。 他把她抱到床上,拧了块冷毛巾敷在她依旧红肿的眼睛上。他们俩一开始就是聚少离多,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其实是很懂事的女孩子,撒娇抱怨也都很有分寸。但是最近他感到,原其朗对他有点患得患失,她嘴里不说,可情绪的起伏在别处有迹可循。他有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说。再等等吧。等定下来再说吧。他想。 天空又蓝又远,白云又近又安静,她的车在呜呜的爬坡,坡的一侧是悬崖,下面有一条闪闪发光的大河。原其朗平时是不做梦的,但是和沈从舟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梦见自己做梦,跟盗梦空间似的。有人骑着马在前面跑。她开得很慢,从白天开到了傍晚,还是没有追到他。 夕阳点燃了一朵云,又把红云扔到了河谷,整条河都烧起来了。她的眼睛被灼痛了,看不清那个人。你去哪里?等等我,她一边喊,一边把车窗摇下来看,风像刀子一样刮了进来,她的眼泪流下来了。 他一直看着她,看她辗转反侧,看她的眼角慢慢沁湿。他轻轻地抚着她紧缩的眉头,“你又为了什么这么伤心?” “对了从舟,”早上刷牙的时候,她问他,“要是……要是……遇到职场性骚扰,不太严重的那种,是不是忍忍比较好?” 他一把拽住她,“谁骚扰你?你是为这个?”眼神中难得出现几分厉色。 看他这么冲动,她很受用。“不是我啦,是我的师姐。最近那个人去北京了,但还会再回来的。” “你没有骗我?”他盯着她的眼睛,两手紧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19 紧锁着她的肩膀。 她吃痛,就势扑到他的怀里,像哄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背,“我对天发誓,你放心。真的不是我。如果是我,当场叫他跪下来喊姑奶奶。” “违背原则的事,绝对不可姑息。懂吗?” “懂。除了你,谁也不能叫我吃亏。”她搂着他的脖子,“亲我。” 原其朗不在,白水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在办公室抽烟。走就走吧,走了也好。秦武跟他提过几次,他也不置可否。这次看她去客串主持,笑得真开心。 门开了,原其朗抱着一堆零食,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擦桌子、浇花、洗烟灰缸,最后抽掉了他手里的烟。 他火大,拾起厚厚的采访笔记,砰的一下砸到她桌上,“□□!你知道自己堆了多少活没干吗?” 原其朗笑眯眯地看着他,“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淡定。淡定。” “你又犯什么病。” “我去剪片子喽!”她蹦蹦跳跳的出去了,嘴里还在哼着歌“头上的乌云,心里的忧伤,全都洒落。啊……啊……” ☆、罗生门 “小苹果,a计划失败!” 中午时分,两个姑娘鬼鬼祟祟地把头凑到一块,对着一台笔电,比记者开编前会还认真。 a计划是写举报信,不出意外的石沉大海。 “为什么啊,老王苦他这么久,这不是消灭竞争对手的最好机会吗?” “咱们匿名举报证据不足。他肯定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苹果沉吟半晌,握着原其朗的手说,“启用b计划吧,委屈你了!” 原其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委屈我什么,b计划是啥来着” “钓鱼执法,抛出诱饵……” 啪,小苹果的后背多了一个五指印,“不是我吓你啊,我男朋友是干考古的,要是知道我去干这个,他会把你家祖坟刨了!” “切,秀恩爱是吧。我要有个男朋友,我能坐在这里跟你商量,我……我……” “别哭……别哭……”原其朗怀疑自己是不是直男上身,为什么每次看小苹果哭都怜爱不已呢。“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来,上网搜搜” 本市白领最爱逛的2046论坛,有个性骚扰讨论区,里面有“前辈”们的泣血控诉和战斗经验,她们参考了半天,觉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小苹果看看手表,“我去上班了,实在不行我就跳槽吧,惹不起躲得起。虽然只是摸两把,但是想到他那个地中海头我就恶心。这个真的没法忍,生理性不适!” 原其朗没理她,她已经被一条最新的网帖吸引了。发帖人是个幼儿园老师,她贴出了几张微信截图,微信名被隐去了,是她和一位男家长的对话。 “你明天来我家一下。” “我不去。” “那你等着被辞退吧。你知道我的身份,让你辞职就是一句话的事。” “你不要逼我。” “来还是被辞退,你自己看着办!” 帖子最后,她说,这位省科技厅的高官,有权力就了不起吗?就可以欺负一个弱小女子吗? 原其朗之所以被吸引,是因为她认识那个头像,她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难怪他那天问她是不是沈佳人,还对她那么殷勤。那天合照的时候他是不是还把手搭到她的腰了。她不太记得了。 她注册了一个账号,发了一封站内信,“您好,我是江川卫视柒周刊栏目的记者,可以采访一下吗?” 傍晚的时候,对方回信了。两人约好了采访时间地点,对方要求不露脸,对声音进行马赛克处理。原其朗都答应了,她很兴奋,觉得自己要做一件大事了。 “□□,你怎么又做起性骚扰了,这个我们以前做过的。” “那个是高校老师。这次是个政府官员,社会关注度更高,也会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让男性上位者知道,占小便宜要付出大代价。” “自从你来了,我们916的节目都快做成半边天了。” 原其朗和对方约在幼儿园附近的小茶馆,下午上班时间,二楼没什么人。 “你说的这位高官是陈启山对不对?”原其朗决定开门见山。 “你怎么知道。”她的眼神有点惊恐。这姑娘气质有点阴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的创伤。 “你去他家了吗?” “去了” “他逼迫你了。” “是的。” “严重吗?” “怎么样叫严重呢?”她冷笑两声,捋起袖子,手上有很深的指印。“我求他放过我。” “他有没有……”原其朗有些难于启齿。 对方的表情很难揣度,“他拉着我不放,但没有再进一步了,我跑了。” …… 她打电话给陈启山,“陈先生您好,我是省台柒周刊的记者,关于蓝天幼儿园黄老师举报您性骚扰一事,方便接受一下采访吗?” “这是造谣。” “方便当面谈一下吗?” “你们很闲是吗?” 啪!对方挂了电话。再拨过去就是忙音。 镜头记录下了这一切。 原其朗好久没被白水骂过“煞笔”了,“这不能用,你带了偏见。” “我是用事实说话!” “他们都说什么了?等于什么都没说。有实锤吗?” “你不是女人你不明白。这种话怎么能说的那么直白。陈启山的态度还不够说明一切吗?我这还有监控录像,她从陈启山家跑出来,衣衫不整,在电梯间里擦眼泪。” “眼见未必为实。高中政治课学过的吧?” “你怕了吗?我们是媒体,有监督权。如果我们不报道,她就白白被欺负了吗?” “她说什么你都信。你这叫公器私用,为了你自己的个人英雄主义,瞎**高潮!哗众取宠。” 原其朗气得要命,“我去找制片,我去找袁大头,出了事,我一力承担。” 白水说,“你好久没这么冲动了,是不是因为小苹果?我告诉你,一个巴掌拍不响……哎哟……” 一声脆响,白水背上挨了一掌,生平第一次有打女人的冲动。原其朗一脸无辜,“哎,一个巴掌拍的挺响啊!再见!” 袁头揉揉眼睛,“我很佩服你跟白水的精神啊。” “是吗?” “徒劳的精神。” 呃……鼋头渚(圆头猪),她在心里暗骂了句,又堆出一脸笑,“陈启山上周已经调到福建了,没事儿的。而且我没实名啊,只会有小范围的热度。放心吧。他官又不大。杀鸡儆猴而已。” “谁是鸡?什么猴?” “领会精神,袁总!我的目的不是搞他,只是提醒大家关注性骚扰现象。” “那你应该多做几个案例,包括非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20 典型性的性骚扰。” “你当我不想做啊,取证太难了。没人愿意接受采访,怕被□□羞辱,败坏名声啊。谁的私生活经得起镜头放大。” 大概异地监督压力小很多,也有可能是最近毙掉他们二人组的节目太多,柒周刊全是些不痛不痒的选题,总之袁头沉吟半天之后,出乎意料的把这期节目过了。 节目的最后,原其朗看着镜头,不无坚定的说,如果你正在被骚扰,勇敢一些,反抗他/她,揭发他/她,你要记住,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节目出乎意料的成功,陈启山被暂停公职,接受组织调查。 有人给台里打招呼,此事不再炒作。原其朗目的已经达到,本来就不打算穷追不舍。她给黄老师“报喜”,对方在电话里只是淡淡的哦了声。她想,再大的惩罚也弥补不了已经造成的伤害吧。 晚上和从舟打电话,她余韵未消,不无得意地说,“我把他办了哈哈,就一期节目而已。现在感觉自己就是温酒斩华雄的关云长,快哉快哉!” “朗朗,华雄多半是被孙坚杀的。” “骗人,明明是关公骑着马,用青龙偃月刀削的!” “按我们考古的成果,三国时是没有马镫的,马上格斗不可能。” “你就逗我玩吧!” “我是逗你玩。但是……”他欲言又止。 “你们怎么都那么喜欢泼冷水?”她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我看了这期节目,你的采访对象说话有点暧昧。从实证角度,证据不足。就像历史事件只有孤证,而且只是个人笔记。你从小就有些自由主义,喜欢恶猜公权。我想说的是,公权和公权里的人是两个概念,你不能带着偏见,预设坏人。” 白水和沈从舟都这么说,她反倒冷静下来了。第二天一早,自己在那看节目录像,翻过来倒过去的看。 是有点引导性提问,但是这种话题不引导一下,对方很难开口啊。原其朗想着,“你确实逼人家大姑娘去你家了啊。” 电话响了,“请问,是原小姐吗?” 她和陈启山的夫人约在楼下的星巴克,随身带了个电脑包防身,其实主要是护脸。还好,对方点的是星冰乐,不是热饮。 不等对方开口,她准备先发制人,“陈太太,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不该来这里找我。我……我私下联系过陈秘很多次,希望他道歉,他都不理我,我们做出这期节目,公开给大众,是媒体职责所在。他私德有亏,我问心无愧。” 陈太太是个很优雅的人,咂了口咖啡,缓缓地说,“好一个私德有亏,好一句问心无愧。希望你一会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其实,你欠我们一个道歉。” “我道歉,为什么?” “我先生有错。错在不该拿职务身份吓唬她,微信截图是事实。我不否认。我先生有错,错在不该以为置之不理就可以得到清净,他拒绝采访是事实,我也不否认。但是其他所有事,你都需要道歉。” “凭什么?” “凭你断章取义,混淆是非黑白。凭你罔顾职业精神,报道不实信息。” “你什么意思?” 沈太太掏出手机,“这是他手机微信的聊天记录截图,我看到你也是他的好友,哼哼,真好笑。” 她半信半疑,开始看屏幕上: “黄**,你为什么殴打我的女儿。” “她不午睡,还在教室里打闹。” “我已经找园长了解过,也看过监控录像,她的行为并不过分,是你过激了。” “我说了好几次她不听才打的。” “不管怎样,打人是不对的。我明天带她去做伤情鉴定,如果有问题,你需要负责任。还有,你必须登门道歉。否则我会申请园方将你开除。” “就你官大是吧?” “你什么意思,这跟我的官职有什么关系?希望你态度端正一点,否则我就报警处理了。” “你要是报警我就去网上曝光你欺负平民百姓,跟你没完。” “你这是威胁!我不吃你这套。我要去问问你们园长,你这样怎么为人师表?” “我就这样,你女儿伤了我可以付医药费,其他的我管不了。” “不行,你必须登门道歉。你明天来我家一下。” “我不去。” “那你等着被辞退吧。你知道我的身份,让你辞职就是一句话的事。” “你不要逼我。” “来还是被辞退,你自己看着办!” …… 原其朗越看越心惊,陈太太就这么看着她,面上淡淡的,“他这个人,在官场这么多年,还这么沉不住气,跟个小丫头抬杠。这姑娘还来我们家撒泼打滚的。因为孩子没什么大伤,也换了班,我们也就算了。” “再接到电视台的电话,已经烦透了。不想再被这摊子破事缠着。我们想着,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电视台也不能无中生有,怕什么呢?谁知道啊,你们节目做的真好,我公公婆婆看着都像是真的。还专门打电话来问。” “组织调查我们不怕,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可是他的名声坏了,心里也很灰暗,今后仕途难保不受影响。” “我的孩子被她虐待了,我的先生被她污蔑了。可是最后受伤害的还是我们。难道因为他是个当官的,就活该吗?难道你不应该说句道歉吗?” 她语言节制,但句句诛心。原其朗冷汗直流,“对不起!” “你看,我们对她所要求的也不过是个道歉。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我来也不是要为难你,你也不用公开辟谣了,到时又有人说我们暗箱操作,给电视台施压。我只是来提醒你,以后做人做事,不要那么自以为是。” 原其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办公室,用颤抖的手拨通了黄小姐的电话,“我问你,你是不是撒谎了?” “你什么意思?” “你打了人家的孩子。我看了你们完整的聊天记录。” “那又怎么样。他用官威逼我上门,不然就让园里辞退我。这都是事实。” “你把帖子发在性骚扰板块。” “他就是骚扰我了。” “你为什么骗我?他只不过叫你去道歉,你就造谣说他性骚扰?” “我没说,从头到尾,都是你说的。你自己做的节目,自己不会看?” 原其朗全身凉透,“我去找你,我们要辟谣。” “你有病吧!造谣也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想反驳,一时语塞,黄老师沉默了一会,又说,“我说什么你就信,然后就做节目。现在他们家说什么,你又信了,又要翻案。你这么没主见,还做记者?我问你,我去他家的时候,你在吗?你就这么相信他无辜?我现在跟你说,他当时就是摸我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21 抱我了,你爱信不信!”黄老师挂了电话。 白水的声音响起来,“你知不知道记者为什么被叫做无冕之王。你有话语权,但这个话语权不是让你自以为是地对抗强权,而是让你报道真实。人们天然地会相信权威,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威力有多大,杀伤力又多大,必须谨慎再谨慎。社会的上层有恶人,底层也有恶人,“底层”两个字不代表天然正义。没人教过你实证精神嘛?” 听到这四个字,她眼睛一热。 “你看不到人的价值,扯什么新闻价值,做什么调查记者,还跟我扯什么人味。你沉浸在自己的表演欲里面了,知道吗?走走走,那边出门左拐,下两层楼,去做自媒体。怎么惊爆怎么写,流量至上,无论真假……” “哎,我就说说,你怎么还哭了,你看你这……”原其朗第一次当他面哭,眼泪像瀑布一样,哗哗直流,白水不知道怎么处置了。“哥哥说得太过了,对不起啊!”他把原其朗揽到怀里,跟哄孩子似的拍了起来,她一把推开他跑了。 ☆、堂吉诃德.倔驴 嚼着眼泪经过采编大厅,看到“地中海头”已经从北京回来了,正在小苹果旁边蹭来蹭去的,乍看是在谈公事,但是一双咸猪手,一边搂着她的肩膀,一边摸着她的小手。原其朗一声怒吼,“秃子,起开你的脏手!!!”整个大厅都静下来了,对方一惊之下,手还没收回来,小苹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仙女哭一出,全场男性都义愤填膺,她这件事算是落定了。 冷静了两天,她才跟从舟说了那件事。不想表现得没有专业精神,硬是忍住了没哭。“从舟,我看到的你,总是那么自信。找不到真相的时候,你有怀疑过自己吗?” “考古学有点特殊,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确保获知当时的真相。但我仍怀着最大限度追逐真相的执着。” 这话好耳熟呀。 “我们考古发掘的时候也很难不带有预判和想象。但最终还是要用事实说话,不要带着偏见。简单来说,就是实证精神。” “他跟你一个调调。” “谁?” “白水呀,我这组的指导老师。没跟你提过吗?” “我知道他,他还在做调查记者吗,我上次看到他的新闻,好像还在拘留中。” “纳尼?” 放下电话,原其朗开始搜索白水: 实名向省长举报矿难、遭驱逐被打住院、黑社会悬赏300万买他人头…… 最新的一条是四年前,白水主创的杂志关门,团队解散,重新回到体制内媒体打临时工。这是她入职的前一年,也是“调查记者白水”作为新闻关键词隐身匿迹的第一年。 她休息去了。电脑没有关机,屏幕上最后呈现的,是一则道歉声明: “本人白水于2012年12月在《新闻眼》杂志发表《黄河矿业乱象调查》一文,2012年3月11日被内蒙古**县公安局以涉嫌损害商品声誉罪刑事拘留,3月25日经**县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目前已办理取保候审。 我本人在写作上述文章时考虑不周,缺乏严谨性。如果因该文给黄河矿业有限公司带来了负面影响,本人谨在此深表歉意,同时希望黄河矿业有限公司予以谅解。” …… 连遭三劫,白水以为原其朗会变成霜打的茄子。看没想到这姑娘倒像是浴火重生,越发斗志昂扬了。 以她的专业背景和这两年的历练,工作的实操自然是游刃有余。但以她的年龄和阅历,一来就做调查记者,新闻背后的有些问题是看不懂的。 可她不愿在节目里放水,也不愿意在别的节目里玩水。所以,除了拼了老命的看书学习以及“不耻下问”,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除了高中时候在沈园,原其朗不记得自己有这么死命的看过书。那时是为了接近某人的灵魂,现在却是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 岁月惠人。她也从不断丰富的人生经验中获取了深度,稚气渐退,显现出一种成熟的风姿。 《□□语》说,深沉厚重,是第一等资质;磊落豪雄,是第二等资质;聪明才辩,是第三等资质。原其朗觉得,从舟母子是第一等,靠天赋人格把世界踩在脚下。白水和哥哥是第二等,凭勇气和侠气行走江湖。她,只能算第三等,全靠能力素质行走世间。聪明人下笨功夫,她终于懂了哥哥的话,也觉得挺好,至少努力了能有结果,好过没有资质,努力了也白搭。 今年以来,她独立做的几个调查性报道都引起了很强烈的社会反响,全台都在猜,她是不是有希望拿个新闻奖。 马不停蹄的日子里,她偶尔会突然想起那个荒墓里埋头苦干的禚尔,想起满地竹简中慢慢拼凑的秦简,想起成堆白骨中抬头微笑的从舟。 想起他们说的,烦归烦,做还是要做的。 她庆幸很早就认识了这些纯粹的人,让自己了然死磕的价值,没有遇到困难就走弯路。 又是一个宁和的秋日,她和小苹果照例是吃了午饭去顶楼的阳光房约会晒太阳,发发牢骚,骂骂领导,谈谈工作中的小腌臜,聊聊女儿家的小确幸。秋高气爽,她俩喝着水果茶,这样的午后,甜蜜又美好。 愉快的心情在走进采编大厅的瞬间戛然而止,原其朗被撞翻在地,小苹果被挂在某位记者的相机包上,跟跑到电梯口才脱了身。 “怎么了,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中午吃的饭都要被撞出来了。” 撞人的已经跑远了,挂人的也跟着跑了。 秦武把她扶起来说,“师大附属幼儿园门口有人砍孩子,据说已经死了一个了。微博上刚爆出来,他们去抢突发。” “白水,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们是调查组,不用抢现场,后续做个深度吧。” 秦武的队伍真心不是吃素的,没过20分钟,就从现场发回了第一条视频报道,后续更连续不断进行着现场连线。 凶嫌已经当场被俘,画面中,满身鲜血,趴在地上嚎叫。那不是孩子们的血,那是愤怒的家长们踹的,如果没有警察拦着,估计他在现场就会被活活打死。 4个,他一共砍死了4个不足学龄的幼儿,还砍伤了3个。幼儿园门口,已经成了眼泪的海洋。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人间的悲情,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天色晦暗,阴风怒号,雨点一滴滴洒落下来。整个城市都陷入了阴郁的情绪。 原其朗一直盯着舆情库,微博和2046论坛亲子板块的讨论最激烈,有位名叫“阳光宝宝2014”的用户,在两边都发出了同样的帖子,“四个天使折翅了,四个家庭陨灭了。我不关心这个罪犯的人生,也不在乎他有没有遭遇过不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22 公承受过不幸,我只求他速死。不许替罪犯说话,我只要看他死!快杀!快杀!快杀!”短短3个小时,帖子就收获了近万的点赞。 “水哥,我做这个选题,不论啥姿势,绝对是被唾沫星子淹死……”她心里犯怵,给正在4s店“卧底”的白水打电话。 “谁说的,你整期都骂他,保准没人骂你。” “我有那么low吗?”她翻翻白眼。 “唧唧歪歪的,那你要不要做。” “做!咱们916出去的,个个都是堂吉诃德,嘿嘿。” “点解?” “哪怕烧灼在地狱火中,也自阔步前行!” “说人话!” “就是被人嘲笑也不回头的倔驴呗!我去干活了!干完这单,也许我的人头也要被悬赏了。” 白水微愣,他的老黄历,怎么被这姑娘翻出来了。 “悬赏金15亿贝利,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女人!” 白水摇头,这姑娘压力一大就犯病,病的还不轻。 6点半,民生直通车,头条播报完整再现了事件发生的前后经过,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遇难小朋友带血的奥特曼玩具上。切回演播室,男主播开始淡定沉稳的播报事件最新进展。一旁的小苹果,大概是被现场家长撕心裂肺的哭喊给震撼到了,眼泪还在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正在大口呼吸强自镇定。 导播迅速切到男主播单人画面,但她的镇台“仙女哭”已经光速传到了全省老百姓面前。 下了直播间,小苹果趴在工位上继续哭,全台男士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原其朗走过去拍拍她,“别哭了,一般老百姓都不会在乎这个,人家只会夸你有人情味。你哭得这么美,谁忍心怪你,你看秦武已经自己去写检讨了。” 小苹果抬起头,“这个禽兽,这么可爱的小朋友,这么小这么软的身子……要不是有专业精神撑着,我直接就开骂了。” 原其朗看着她,“专业精神”,谁给你的自信? 第二天她明白了,是大众的爱给小苹果的自信。她原本就是六点半婆妈鸡零狗碎档的当家花旦,观众就是爱她真诚,不作伪,如邻家小妹一般的亲切感。他们要的本来就不是高冷知性的女主播。小苹果甜美的外形,亲切的姿态,本来就符合他们的期求。昨儿那几滴眼泪更是辉映了他们的泪眼朦胧,他们爱如潮水,雪片一样的表扬信赞美帖源源不断飞向小苹果。 台长下午来9楼视察时,还亲自点名和小苹果握了握手,你就是那个哭鼻子的小主持啊,我妈昨天看了节目,还掏出手绢说要给你擦眼泪呢。 大家哄堂大笑,气氛一片大好,好到要让人忘记昨天的悲剧。媒体人有点“没人性”,整天跟新闻打交道,死再多人,很多时候也他们眼里也就是一个数字,很快被新的数字所替代。 如果她们俩是情敌,那么在小苹果的大女主戏里,原其朗一定就是自以为是讨人嫌的恶毒女配,上街买菜没人理,出门打车没人载,在街上被人砸鸡蛋的那种。 周六晚上十点档,事件过去28小时,睡了不足4个小时,呕心沥血的调查报道是她的作品。原其朗硬朗朗地白描了一个弱者的人生,无能无力,走投无路,感到被社会抛弃,却只能挥刀向更弱的人来报复宣泄。而比他更弱的,似乎只有稚嫩的幼儿。在之前的报道中,凶嫌的残酷、罪恶以及反社会性早就一览无余。原其朗的新闻叙事中,更多是追溯了他卑屈而又无力改变的命运和遭遇,她解构了命中注定的原生邪恶,加入了对体制化因素的反思。同时也指出了学校应对的不足,探讨了制度性改良的可行性。 节目播完,她如释重负,刷了下微博。 “煽动同情加害者的圣母*出现了,人血馒头好吃吗?”“阳光宝宝2014”在她的最后一条微博下写下了这条收获最多点赞的评论。 她回了句,“你们不关心犯罪动机只想判快杀,但媒体有义务去追溯。关心背后的故事并非‘洗白’”。 对方回复的很快,“你这就是狡辩,明明是蹭流量,为恶魔辩护。我们根本不想知道犯罪分子的故事,你偏偏还要煽动同情。” “蹭流量的不是你吗?如果你有脑子,又何必害怕被洗脑呢?你的逻辑很荒唐,也无异于社会的进步和制度的改良。”写完她拉黑了对方,接着看其他评论: “都是一个台的,做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知道你们爱小苹果,行了吧。 “希望下次被砍的是你家孩子,看你还能不能大言不惭。”要不要这么毒啊! “大家联名请愿,让她滚出记者圈。”这么绝? 于是,她果断地关掉了评论。 周一早上,原其朗颓的不行。因为她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又打开了评论,后来被广大网民虐的不行,一怒之下借酒消愁,结果现在是伤心加宿醉的状态,头疼的要开裂,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永隔一江水 我一定是入错了行,从小到大都是听表扬,自从进了台里,天天被骂,我长得像挨骂的样子吗? 原其朗埋着头抱着腿坐在茶水间的地上。得出了一个不那么伤害自己的结论:记者本来就讨人烦,特别是调查记者。 小苹果走过来,关切地给她做头部马杀鸡,“师妹,头很痛吗?别难受哦。键盘侠都是这样的。我也被骂过很惨。” “你也有人骂?” “当然啦,说我矮冬瓜,笑得像智障,这年头阿猫阿狗都能做女主播什么的。” 她心理平衡了一些,“我没事,别担心,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就是没想到这期节目有这么多人看,嘿嘿,影响力上去了。”她自嘲的说。 白水一脸煞气的走过来,她觉得后背发凉。“这次错哪了,水哥。”工作几年,她最圆滑之处,就是遇事嘴上先认错,反正随便说说,又不会少块肉。 白水说,“谁说你错了,我削他。都他妈地有阅读障碍吧?我们这个社会总是观点过剩,优秀的报道被逼的越来越少。” 他拍拍原其朗的脑袋,“妹子,你越来越牛叉了!” 他第一次□□裸地夸她欸,可是还是有点小伤心,感觉像是安慰。 老袁头经过,进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原啊,这期节目送审的时候我就很满意!再接再厉,好好做啊!” 秦武走进来,拍了拍她的后背,“新闻不死!白水不在,这么短的时间,你从哪搞来那么多背景资料,还采访了这么多人。简直帅呆了。我这抢时效,你那搞深度,双剑合璧,咱们笑傲江湖如何?” 谁是最可爱的人?当然是这些雪中送炭,送爱心,送温暖,送表扬的同事了。 从舟的电话来了,“扛得住吗?”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23 她笑笑,“现在没问题了。”笑完又有点想哭,本来说再也不哭了呢。 再大的悲剧,只有历劫的人才会记住,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过是一轮又一轮应激、恐惧、愤怒、悲伤、焦虑、遗忘的循环而已。过了两个月,4个被砍死的孩子便只是报纸上的数字和网络视频里不会再增加的点击量而已。看客的悲伤早和枝头的残花一般,零落成泥捻做尘了。 圣诞夜,今冬第一场雪,迎合着节日的氛围缓缓地飘了下来,整个城市堵车堵得水泄不通。原其朗难得早下班,竟然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只好到超市买了一堆泡面。 打开家门,发现灯是亮的,桌上还摆着一盘冒着热气的茄辣西。是田螺公子来了?她冲过去抱住这个朝思暮想的背影,把头从他的腋窝里塞进去,像小狗一样蹭他,极尽撒娇之能事。“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啦?”“吃过珍珠翡翠白玉汤以后。” “切!来陪我过节吗?” 看他一脸迷糊,“知道啦,你这种‘古人’怎么会过西方的节日呢?还好我也没期待,从来就没相信过圣诞老人。” “你可以相信。土耳其一个古代教堂下面最近找到了一个古墓,里面埋的可能就是圣诞老人的原型主教圣尼古拉斯。” “这是什么?不会是圣诞老人的骨头吧?”她见他拿了一个木头盒子出来。 “是我的。” 她做出认真的表情,他赶紧解释,“不是骨头,这是块比圣诞老人还要老很多,和太阳一样老的陨石碎片。就当是圣诞礼物吧。” 他这么没有仪式感的人竟然送她圣诞礼物,真是“等闲变却故人心”。不过智人直男就是智人直男,他不知道她最想要的礼物不是这种石头,是那种闪闪发亮的石头。不是那种石头也可以,她要的是那个意义,那个承诺,那个永恒的邀约。 最近网上疯转木心的《从前慢》,她看着就来气,“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这就是典型的沈从舟接电话,多一句都不说。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现在不也一样,一个不喜欢用社交媒体的现代人,和从前的人有什么区别。 这两年他主持的项目越来越往西走,他俩的状态是: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俩人几天都打不了一个电话,还经常信号不好打不通。 这样谈情说爱实在是太古典了,她意见很大。她想要“现在,马上,就来”,她想要“执手相看,你侬我侬”。比如现在,他在刷碗,她在泡红茶,他走过来,把她抱在怀里,她非要给他抹护手霜,他们腻在一起看电影。 “怎么想起来送我陨石啊?” “我想送给你满天的星星,就像你给我的一样。”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情话。她满足了,要什么钻石,这叫陨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他俩倒没想想,陨石跟星星的区别在哪里。 电影渐入佳境,她挑的是《真爱至上》,英伦“贺岁片”,虽然有休格兰特的美色当前,但她花痴的对象还是身边的这位。 “哼!太早遇到你,我太吃亏了。”她用脸撞撞他。 “为什么?” “只对你花痴,搞得我都没有追过星,也没谈过校园恋爱。真是人生憾事啊。” 他笑笑,复述电影里的对白,“all i ;in christmas, is you.” …… 事情的后续发展沈某人想得不太一样,他想象的画面是,念完这句迷人的台词之后,跟有情人做快乐事。现实的画面是,他的左脸旁边举着一只录音笔,右手拿着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正前方是原其朗的痴汉脸。 终于录完了讨价还价后的10首,她问他,“你怎么会说这么标准的伦敦腔。” “我外婆教的。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她叫顾维芗。她翻译的十四行诗是国内公认的最好版本。 ” 乖乖隆地咚,原齐朗啊原齐朗,你可真是高攀了。她想。她一直觉得他比同龄人都优秀,但照目前来看,他的成就可不如他妈和他外婆。“婆家”阴盛阳衰,她自觉与有荣焉。 “我外婆和你阿爹是小学同学。” 原玉啊原玉,你怎么就那么没出息,丢不丢人。 “shall i pare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e.” 她跟着录音念了一句,“哎,我得买个好点的耳机。听完耳朵好像怀孕了。” 他一听,耳朵有点红,放下茶杯子,拥了过来,像一个浪头把她扑倒,再起来时已经是全身湿透。 清晨,整个城市都被冰雪覆盖,洗尽铅华,像是穿越到了古代。她正在梦中穿越。和他一起,她总是多梦。这次是战火纷飞的民国,他是军阀,她是清倌人。他们在离别的车站,他说,‘同行多有不便,将来成功之日,必不相忘。”她说,“将军拔剑南天起,我做长风绕战旗。”梦里也知前途坎坷,她心惊肉跳,强行醒来,心里有点发慌,靠在他胸口,许久才缓过来。 看不到他的时候,她是标准好学生,勤勉上进,外人看来简直是野心勃勃的女强人。看到他的时候,她就是扶不上墙的阿斗,胸无大志的废人,只想跟她的美人腻歪着。说白了,她的“成功”全靠异地恋成全。 她摸摸他长长的睫毛,顶顶他高挺的鼻梁,还想找找小酒窝在哪。很少有人知道他有酒窝,因为他笑得太收敛。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男人中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他不只是好看,他还很干净,没有比他更干净的人了。 她想每天醒来都看到他的睡颜,可他在做的事很重要,谁能承担将雄鹰折翅的罪恶感呢。 “这次你要去多久?又要多久才能看到你呢”。 像是听到了她心里的提问,他突然开口说,“我要去阿富汗,接着还会往西走,两三年间回来的机会很少。元旦后出发。” 她沉默了,还能说什么呢?她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会缠着他一起去浪迹天涯。何况,她的事业,也很重要,不是吗?可是,他们呢,他们要怎么样呢?就这样吗?她想起一首老歌,“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可惜不是你 忙到11点多才结束手头的工作,原其朗一进电梯就迫不及待地给从舟拨电话,突然一股子口臭味喷了过来,有个戴棒球帽的男人揪住她的肩膀说,“臭丫头,你挺敢报的啊,给你点厉害瞧瞧。”她吓得全身僵硬没法动弹,突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24 然感到有液体从头上淋了下来。 电梯停到一楼,那人把她大力推了出去就跑了,原其朗摔倒地上捂着脸大声尖叫。白水正好坐另一班电梯下来,冲过来按住她,先是拉下她的手看了看,又捡起地上的空瓶子闻了闻,“是水是水,不是硫酸,是普通的矿泉水!” 原其朗又叫了一会才静下来。白水扶着她在飘窗坐下,“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你别走,我好怕。” “我去找保安把监控调出来,咱们报警,我马上就回来。” 白水走了不久,棒球帽竟然又折了回来。他原本是受人之托恐吓原其朗,但是她刚才惊恐的样子,让他起了凌弱的色心。原其朗看到他的瞬间已经吓得不能动弹,但是对方还没碰到她的肩膀,斜刺里一阵掌风过来,白水已经跟他扭打在一起。 原其朗一边大声喊保安,一边用颤抖的双手打电话报警。眼看形势不利,对方按住白水拼命用膝盖顶他。白水抱着他的腰,死活不撒手。两人都有些精疲力竭的时候,棒球帽从屁股口袋又掏出一把小刀。白水赶紧放开对方,但还是被划到了手掌。棒球帽在空气中划拉了几下,一边后撤,一边吼道,“信不信老子捅了你。” 白水的右手已经开始滴血,但仍是往对方身前步步逼近,想把刀夺过来。血一滴一滴落在浅色的大理石地面上,现场情状十分恐怖。 “我白水可是吓大的。今天算你倒霉。我告……” 他话音没落,就看到一只纯净水桶砸了过来,砰的一声脆响。白水趁对方被砸懵的瞬间,一个反手切过去,刀落地了。 保安赶到的时候,看到的画面是:地上的那位已经被打蒙了,女的还跟疯了似的拿个水桶不停地抡,男的在后面拦着,“行了行了,可以了,小原,□□,冷静!冷静!” 做完笔录,白水手上还在渗血,原其朗红着眼,帮他包扎伤口。 好久不见她这副怂样,白水感到浑身不得劲,“□□,高尔基教育我们说,你不要这个样子。” 她用眼神剜他一下,“真的不去医院吗?” “不用,不算什么。止血就行了。哎……你他妈给我系个蝴蝶结干嘛?傻缺啊!” 白水坚持送她回家,坐在车上,她还是有点紧张后怕,拽着他的衣角问他,“拼命三郎,你当初为什么道歉?” 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点了一支烟,看着纱布上沁出的血说,“命是个好东西,也有些东西比命还重要,比如……我妈的命。那帮孙子,呸!拿我妈要挟我。他们发信息说要血洗我的家庭。最后我只好先道歉,出来后麻溜地把我妈送到国外我妹那里去了。我自己硬气没什么,不能把我妈祸害了。” 他看她吓得脸色发白,笑着说,“我也怕死。我一闭上眼,就想到被整死的那些人。所以……” “所以你先虚与委蛇,让人把你从拘留所放出来,道歉之后,乘对方放松警惕,又发了更猛的料,整死了这家公司。但是怕残余势力报复,怕同事受牵连,所以解散杂志社,跑到南边韬光养晦来了对吗?” 白水瞪她一眼,我要说的是,“所以我吓得整晚睡不着觉,都他妈要得抑郁症了。” “杂志社不是因为这事儿解散的,经营不善早就要倒了,我们做的这种硬稿子,除非有金主养着,自己是拉不到广告,也做不好发行的。哥几个本来都定好去处了,在我被拘留的时候,也是大家仗义,发动各种人脉营救我。大家一起搞,搞到中央去,地方上也没办法了,等我出来了,把这最后一期做完了,大伙才散了。还有,我不是来韬光养晦的,我是被重金挖来的,ok?” 他接过原其朗递来的矿泉水,“哥是不是好久没骂你了。” “大恩不言谢。你有什么不爽的,今天就骂个痛快吧。”原其朗特别潇洒的说。 “我说你这姑娘能不能多用点脑子少用点心,别什么事都瞎bb高潮好吗?这世上没那么多个人英雄主义!哥只不过比有些人多那么一点点骨气而已。要是没点人脉,我早就死了,还谈什么新闻理想啊?” 都说无知产生崇拜,恐惧也是,她余悸未消,此刻对白水崇拜的要死,不能接受偶像的自我降格,“不对!新闻于你,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她借用杜奶奶的话来表明自己的景仰之情。 “我现在有点想吐!” “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她有点紧张了,“是我不好,手都伤了还让你开车。快停到路边,换我开,我送你去医院。” “划了个口子而已,没那么娇气。想吐是因为,面对一个戏精,我很难不恶心!” “呃,不是失血过多就好,吓死本宝宝了。” “这位宝宝,以后不许给我贴标签,我的标签只能我自己贴!” “那,你究竟怎么看自己?” “哥修的是顺心意,求的是长生道。” 她沉默了很久…… “水哥,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不当问!” “你的三观,不会是网络爽文塑造的吧?” “关你屁事!”白水的黑脸上起了一丝红晕。 原其朗开始盘算,今天是哪路人马整她。 “是那家爆雷的永昌财富。经侦这两天大概要去了。”白水猜到她在想什么。 “水哥,这次的事,如果我们没有做这个揭发报道,投资人也许不会恐慌挤兑,借款人不会趁机废债,老板也许不会跑路,平台或许还有一息余力处理后事……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血本无归。你说,我们到底是在为善还是在作恶呢?” “你这种脑子就不要想伦理上那么复杂的事了,如果你不报道,平台越做越大,这些也许还是会发生,到时受害者也许更多。g租宝忘啦?你只是做了该做的。” “现在我该怎么办?” 白水刚要开口,她的电话响起来,“喂,”“朗朗吗,抱歉才看到你的来电……”“你过半个小时再打给我吧。”她打断他,把电话挂掉了,转头看着白水,“你接着说。” “他们要是想伤你,今晚不会留情。估计是没有下文了。别怕。”白水看出来,这姑娘看着虎,其实还是比较惜命的。她过去的“大无畏”,纯粹是无知者无畏。因为被保护得太好,从没吃过亏。这次吃了一大亏,难免显得畏畏缩缩的。 “我不是说这次,我是说以后。你说我要不要取个化名,以后遇到会得罪黑恶势力的题材,我也跟采访对象一样,打马赛克、变声,这样是不是就安全了。” “孩子,人傻不能复生啊。”白水沉吟了一下,“要不你还是换组吧,柒周刊又不是只做调查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5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25 报道,像小苹果一样,漂漂亮亮的坐在台里,或者专门跑跑会议,空调吹着,舒舒服服的,不用跟哥出去遭罪……” “别说了,你觉得我会听吗,咱们916二人组的外号忘了吗?堂吉诃德倔驴,哈哈哈。” “听哥一句话,不要暴露你的软肋,不要让人有机会伤害你很在乎的人。”听了这话,原其朗一下子感觉自己满背的软肋,一根大概在偷偷打开柜子点自己的瓷器,一根在做红楼梦,一根在用2000年前的秦汉发音说梦话,还有一根,现在她最挂念的一根,大概正在荒郊野外拿着小铲子挖坟掘墓,同时在纳闷他的小女友今天怎么这么拽,居然挂他的电话。 她怂了,蔫不拉几抬头,又跟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肿么办?”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小声说。” “你来劲是不是?”她又狗脸变了。 “正经点说,你可以不说真话,但绝不说假话,更不要说鬼话。保护自我的同时,守住底线和操守。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水哥,谢谢你,你今晚真他妈帅!”她变了,也会用脏话了。 “爱听不听,不听死去。下次让你男人救你,我他妈招谁惹谁了。”他倒是没变,一郑重就皮肤瘙痒似的浑身不得劲,非要这样说话才爽利。 到家已经快凌晨1点,从舟的电话还是来了,“朗朗,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就是有点累。刚刚在台里有点急活,所以先挂掉了。”她不想他担心,也觉得解释起来很复杂。 他是冷淡,但不是没有情绪,心里漫溢出很多复杂的东西,有思恋,也有很多把握不住的不安全感。 “朗朗,我在巴米扬大佛的调研快要结束了,过几天会往两伊和叙利亚方向走。” 巴米扬大佛,公元四世纪和七世纪,中国晋代高僧法显和唐代高僧玄奘都曾先后到过这里,因为塔利班组织的倒行逆施,现在只剩下石窟和残骸,满地碎石黄土,圣地不复。 “德国的同行现在正在对几千个碎片进行沉积特征分析。有点像我们人类的dna分析,可以确定每个碎片在佛像上独一无二的位置。我觉得很高兴,大佛修复还是很有希望的。” 她听着听不懂的专业词语,感到他隐隐的兴奋和幸福,心里的嫉妒似乎要压过开心,“修好的也不是原来的了。就放着一地残渣,做文明启示录,岂不是更有意义?” “如果放置不管,人们会忘记文明的伟大,只会记住创伤的部分。” 他停了一下,见她没有反驳,接着说道,“这次出来,我对自己的事业有了更深的认识。这里原来是辉煌的文明故地,现在却是一寸山河一寸血。我想,我们做考古的,通过挖掘和修复久远的过去,也能对未来产生价值。比如认识到人的价值,文化的价值,和平的价值,还有很多……”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原其朗终于也能熬到让沈从舟对她“喋喋不休”的一天,如果她哥知道,肯定也会喊句“干得漂亮!” 和他对话,要文绉绉得多,“从舟,最近经历了一些变故,我对做的事情其实有一点动摇。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你那么笃定,但我一定比你批判。这行呆久了,发现媒体轻于大道,重于大声。我不确定我做的事到底是否有价值。” “落实到你个人,我觉得做不做一件事,不一定要看有没有用。想做,就去做。不想做,就停下来。‘价值’本身,又一定有价值吗?你想得多,就会陷入无解的困境。” 她隐隐感到从舟只是在理解她的处境,但不能真的对她感同身受。就好像一个学霸对你说,这题很简单啊,你用这个公式,这样这样,不用想复杂了。但是你不是学霸啊,而且你看到他,会觉得有点可恨。 “这次去南京,参观了利济巷慰安所,也采访了很多慰安妇,算是在做挖掘过去的事情吧。在世的慰安妇越来越少,却没有获得应得的记录,将要随风而逝,丢失在历史的烟尘中了。我觉得,时间对每个人很不公平……” 他们分别的时间并不长,但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沧桑了。她竟然和他一样,张口闭口都说历史、时间、过去……好像一下子晦暗了许多。 挂了电话,他看着天边的月色,巴米扬大佛,会有很多人花力气去研究去修复。很多东西,却是修复不了的。这不是态度问题,是能力问题。对于她,他到底是能力问题,还是态度问题呢?他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前提是,他觉得她的某些部分被伤害了,而他虽然不在场,却也难辞其咎。 ☆、一骑绝尘千山独行 硝烟散尽,达罕古城依旧是一片萧条破败。两个星期的致命空袭之后,原控制该地区的反对派武装与政府军谈判,双方达成停火协议。古城的原住民们陆续返回家园。一辆辆小卡车、拖拉机、小毛驴,载着老人儿童,还有桌椅板凳被子等物品,行驶在返乡的路上。其中有一辆卡车颇为引人注目,因为货厢上坐着一个英俊的东方人,正在跟几个本地人谈笑风生,他的白衣衫已经脏的有些发黄,但是眼神晶亮,举手投足温文尔雅而有领袖力度。 在炮火连天中,一些武装分子趁机洗劫了当地的博物馆。精美的文物在黑市被售卖,珍贵的文献被拿来营火。幸好,馆长在从舟的建议下,事先将馆藏文物分批运出,只有极少一批留在馆内。 沈从舟带着自己的助手,和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一起,运着几十箱馆藏,辗转几百公里,历经了轰炸、流寇、车祸、火灾,将文物送到秘密地点存放,终于在乱世中保全了这些瑰宝。 从4天前开始,他们分批运送这些文物回到古城,沈从舟负责殿后。这是他这次为期3年的跨国考古科研的最后一站,完璧归赵之后,他将回到故国,去见思念已久的人,对他而言,那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瑰宝。 枪声响起的时候,他的嘴角还在微微上翘着,下一秒,他看到了自己的血,汩汩地流淌着。颜色真红啊,艳红艳红的,像石榴花一样。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仿佛看到了石榴树下的女孩,和她石榴花一般娇艳的嘴唇。 另一方天空,一样的酷暑,只是多了很多的湿气,其实更加难熬。澄州的环卫工人罢工已经进入第三天,原其朗和白水走过发臭的垃圾堆,走进静坐示威的人群,躲开一些审视的目光,蹲在人群里,一个个地,采访了大半天。 一位大姐说,我每天凌晨3点半起床,4点就开始扫地,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这种大热天,每□□服上都结满了盐霜,但是每个月工资才2000,自己都不够用,更别说养孩子。现在一个高温补贴都压着不发,到底要我们怎 分卷阅读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6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26 么活? 一位大叔说,现在不但不涨工资,还动不动扣钱,一个烟头扣1块,上不封顶,要是找个地方休息,就要扣20,我们不是人吗?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 原其朗汗流浃背,但是心里跟掉进了冰窟窿似的。她做这行以来,见过太多社会的断层,一些人之恶,一些人之惨,虽然与她无关,但都让她产生了原罪。 日头西斜,她蹲得两脚发麻,缓缓站起来后,心口突然被一阵强烈的刺痛击中,整个人眩晕起来,旁边的大姐赶紧扶住她,给她喂了藿香正气水,这才稍微缓过来一点。白水说,你赶紧回车上吹吹空调,我再补点素材,等一会咱们就撤吧。 她缓缓走到车上,灌下一大杯绿茶,心里还是怦怦乱跳,紧捂着胸口,也不能消停。沈从舟送她的小陨石,被她用线穿了起来,她把石头握在手心,希望能压下这从未体验过的心惊肉跳。 白水上车的时候,看到她已经睡着了,脸色惨白,愁眉紧锁,手里还攥着块破石头,非常的嗤之以鼻,“切,你男人泡妞还真是省钱。” 他俩来了澄州最好吃的胖丫头龙虾馆,她约了在此地做客座教授的哥哥一起吃饭,一落座,原其朗就叮嘱白水,千万不要说她险些晕倒的事。原其龙推开包间的门,看到妹妹马上噤声的鬼祟样,眉头皱了两下。 原本以为,白水这种说三句话就要爆粗的糙汉子和原其龙这种酸秀才必然是话不投机,却没想到这俩聊得不亦乐乎。原其朗想起几年前她教育白水,女人之间熟悉起来其实很简单,比如聊聊男人。这法术放男人之间也适用,比如让他们一起聊女人。 这俩人聊的是原其朗的嫉妒之星—秦简。 “当年你跟她在一个安置点?我了个去。”她怀疑哥哥一直暗恋秦简。 “我看到她的时候,真是瘦的脱形,但是眼睛又深又亮,不悲伤不空洞,有一种新生的力量在里面,她的气质,那个获奖照片没有拍出万分之一。”白水也不是不会夸人啊。 “哎,据说她又破译了一批上古文字,有望把中国信史提前几百年,不服不行啊,不服不行啊!这年头,阴盛阳衰啊!来,兄弟,走一个!” “你们俩当着我的面夸别的女人,有没有点情商啊?” 家门不幸,原其龙一向是胳膊肘往外拐,“你看看你的形象,嘴油的,脸黑的什么样?哥记得你挺白的啊,你就不会用点防晒吗?” “用了,出去半个小时就跟汗一起淌掉了,也没空补。没事,家里呆两天就白回来了。”她一边吃十三香龙虾,一边吸溜哈喇子,这家辣椒好像不要钱,放那么多,呛得她眼泪鼻涕横流,面前堆满纸巾。 “不能吃辣就别吃,吃相真难看。” “我是隐藏的受虐体质吧。” 原其龙看着她晒红的胳膊,干巴巴的脸,突然就真的心疼了起来,“你说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拼干什么。你又不是没有人要。”他瞟一眼白水,对方正埋头吃桂花糖藕,头都不抬的,用手比了个叉。 “哥哥诶,直男癌了吧。你得学会欣赏独立女性。比如我……”她拖长了声音,“还有为本民族提升文化自信殚精竭虑的秦简女士。” 原其龙看着妹妹,她和秦简是反着的。秦简绵里藏针,像沈从舟他妈,比男人还刚毅。他们这些男人,都不入她的眼。原其朗呢,外刚内柔,其实就是很怂,人善,心软,看着更让他心疼了。 原其龙去结账,白水终于吃完了,很认真的看着在那品茶的原其朗,“我不止欣赏,还很喜欢独立女性,比如你……” “当然了,你是妇女之友!”原其朗笑得不知道多假,但是白水这次没打算跟她混不吝,“你准备装糊涂到什么时候?” 她举起手机屏保,一个男人坐在一具白骨中间冲他微笑,这是她的男人,她的骄傲。 白水叹口气,“好惆怅啊,你跟我这种赏金300万的男人一起,竟然在思别人的春,你是不是瞎了?” 她媚眼一翻,“300万够在南京买套学区房吗?北京呢?” “喝茶喝茶!” “水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原其龙在门口招呼了,白水拾起背包起身,懒得看她。 托哥哥的福,今晚她升级了江景房,洗了半天,身上总算没有了龙虾味。又在化妆间敷了半天的美白面膜,把孙雁冰送来之后从来没离开过包装盒的美容仪也拿出来用了。 “臭哥哥,敢嫌我丑。”她虽不以美貌自负,但自持美貌,活那么大,要说不知道自己美,那可太恬不知耻了。 从浴室出来,才发现房间一片漆黑,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了。手机铃声响起,是从舟。 “采访顺利吗?” “在澄州呢,有哥哥帮忙,比想象的顺利。” “嗯,你注意安全,早点休息吧!” “从舟”,她摸着那块石头,决定还是告诉他,“今天下午我心里特别发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你别笑我,爸爸去世的那天早上,我也有类似的感觉,上了两节课我就跑回家了。就有点像是一种心电感应,说起来是不是太玄了。” 作为信奉科学的实证主义者,她自己也觉得说得太荒谬。 “我很想你。”他说。 “你能回来陪陪我吗?”那头没有声音,她像是等了半生。 “好的,等这个项目结束。” 她放下手机走进阳台,江上一片繁忙。繁华的大都市,万家灯火平安夜,一切好像会永垂不朽。 他那里看不到什么灯光,但一定能看到天上这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江畔的什么人最初见到月亮,月亮又是从什么时候成了相思的象征呢?今夜不在德令哈,她看着月色,却没有人在月色中看她。 刚挂完电话,铃声又响起来,是原其龙,沈从舟有些意外,“你这个男人把世界都踩在脚下,几千年前的人骨头你都敢刨,还怕求婚吗?” “小龙,我……” “你再不抓紧,可不要后悔,我妹妹不是没人要,我也不是非要你做妹婿。喜欢她的人从北京排到南京,她马上30了,你自己想想吧。我不说了,再说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原其龙真的感到鼻子发酸,啪的挂了电话,不想听沈从舟说话。 有人从他手里把电话抽走,是照顾他的无国界医生文正花,“chou,你现在不能乱动,也不能劳神。这里的医疗条件不好,伤口如果恶化,后果非常危险。” “正花,我下周能出院吗?有件很要紧的事,快要来不及办了。” 俏丽的韩国女孩嘟着嘴唬他,“开什么玩笑!你受的是枪伤,真是除夕夜盼着月亮升 分卷阅读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7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27 啊!” 听到“月亮”,他向窗外看去,夕阳的余晖还在,月亮却已经爬出来了,淡淡的一轮,不是很分明。她是不是也在看月亮呢,他想。 原其朗早就没看月亮了,熬夜写了文案,第二天一早就顶着熊猫眼来台里剪片子,中饭也没吃几口,搞到夜里才从小黑屋出来。隔天睡到自然醒才来台里,一问审片的情况,肺都气炸了。因为,“鼋头渚”审都不审,看都没看。 “袁头,您先看看再说。”她拖着白水一起来逼宫。 “看什么看!”老袁拍了一下桌子。 啪,有人拍了回去。 白水和老袁都吓坏了。 三分钟后,原其朗灰溜溜的出来了,手掌还在麻滋滋的疼。 白水逗她,“谁给你的勇气?” “现在怎么办?这帮人都没个说话的地方了吗?” “当然有,人民群众路线啊。”白水正色,“生活中总存在着这么一些时刻,在这些时刻,如果我们保持沉默,那将是一个错误,而言说却是一种义务。我们无法回避生活中的某种公民的责任、道德的挑战,以及必须要去履行的天职。” “水哥,那个……这话真好,可是你这叫剽窃。人法拉奇不答应。” “我这叫拾人牙慧。你上次用杜拉斯的话,才叫□□裸的剽窃。” 他俩把做好的片子重剪了一下,只留下采访人的部分,提问的部分都用字幕代替。当晚发到社交网站,立刻引起了舆论的轩然大波。澄州市领导“第一时间”来到维权现场慰问环卫工人,市工会报送的《澄州市环卫工人待遇落实情况调研报告》也得到批示。 可是“始作俑者”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老袁,鼋头渚,早上哼着小曲进的办公室,接了几个电话,脸色越来越差,直接冲到了916门口,插着腰大骂,“你们当东兴路上那帮人是傻子吗?” “他们又没证据,打死不认账不就行了。”原其朗嘟着嘴。 “开什么玩笑,我已经接到电话了。你们去采访难道是蒙面的吗?几千双眼睛都看到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无名英雄,我告诉你们,你们的所作所为叫讪君卖直,懂吗?已经市场化的事,就交给市场去调节,即使需要政府出面,也不能绑架舆论。你们这样做,纯属激化矛盾。懂吗?” “他们都快活不下去了,咱们还做什么理中客,过火了又怎么样?” “过火了,我怎么保你们?”老袁面色沉痛,他们不懂他的心,他外号“鼋头渚”,他知道他们指责他缩头乌龟,但要不是他苦心经营,这俩人做的报道,连播出的平台都没了。他辛辛苦苦,为了谁呀?这俩傻子。 白水站起来,“老袁,我知道你的难处,这次我来扛。是我做的,我辞职。” ☆、啊朋友再见 啊爱人…… 一个月后,江川市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原其朗一脸欲哭的表情。 “想我的时候,别给我电话,做公益很忙的。”白水伸出手来,使劲捏着她的脸颊,“哎,果然不是18岁,胶原蛋白流失得厉害啊”。 “哎,完了,你不会告我性骚扰吧。你可擅长冤枉人了。” 她掰开他的手,正要发作,却触到了他右手上的那道伤疤,想起他拼死保护她的样子,眼泪终于流下,抽抽噎噎的,话都没法说利索。 “别哭了!” “嘟!” “再哭我不走了啊!” 她突然止住了哭。白水瞠目结舌,“女人啊,心真狠。” 原其朗突然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说,“你要保重,少抽点烟,多为你自己着想。那些地方污染太严重了,自己带点纯净水喝,多买点防霾口罩,按时吃饭,定期体检,缺钱了跟我说,我们家其实还挺有钱的……” “知道了老母亲!”这通唠叨,白水还以为他妈从美国回来了。“你也是,姑娘家家的,爱点好。别再整天披个麻袋出门了,你报到那天,穿得真好看,以后都那样穿,该美美,谁说妖艳贱货不能做好记者的。” “我呸,我那是标准白莲花装扮好吗?”她平时最烦那些侮辱女孩子的词了,今天却不想跟他计较。 “还有,我跟你港,你要是真对他死心塌地,就别在其他男人面前哭。祸害我一个就算了。”她总觉得娇滴滴的小苹果哭得美,却不知道自己这种爱笑的女孩一旦哭起来有多招人疼。 白水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早一点遇到我……” 她打断他,“人生没有如果。有位诗人说过,猜想的快乐总是大于知晓。不是吗?”她亲亲他的脸,”很高兴认识你。” 她很笃定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爱上过别人,但却不至于死生契阔,连“如果的事”都需要那么斩钉截铁。 白水还僵在原地。 “水哥,你怎么了?” “你这个狐狸精,这是我的初吻!” “初你妈个头啊,滚!” 离开机场,开的是从舟那辆jeep,每次离开,他似乎都会把座驾丢给她,她像个蜗牛,想着自己的心事,背着别人的壳。 电台里有人点播了一首老歌,王菲的声音轻灵婉转,“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从舟的电话正好来了,“我回来了,中秋节一起回苏州好吗。”她的心狂跳不止,却又很快趋于平静。等待的时间太久,好像又不敢期待了,怕攀得越高,摔得越重。 几天以后,一万米的空中,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洒到他的侧脸,看起来神圣又温暖。在这接近人类想象中至高存在的地方,她突然不怕“摔”了。“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她说,“当年你为什么要去苏州,如果是实习,你有更好的选择。” 她认可人人心里都可以有片自留地,但还是想进入他心中最隐秘的一角,一个从来没有对她打开过的世界。如果成功了,她才有信心。如果失败了,能怎么样呢,也许就,算了吧。 “不去苏州,我就不会遇到你。”他转头看着她,看到她的眼里波澜不兴,“这个回答不满意对吗?” 他看向舷窗外,“这次回来,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原其朗刚放下碗筷,就看到某人倚在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走!” “去哪?” “上山!” “那个,可以不……” “走吧!” 他要带她去城外小寒山上的径山寺。小寒山平平无奇,既无绝景,也无名人到此一游来加持魅力,径山寺更是没有出过什么高僧大德,因而平日里就乏人问津。今天又是团圆佳节,山径更是冷清了。秋 分卷阅读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8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28 高气爽,路不难走,但毕竟是登高,身上汗津津的,也有些喘不过气,走到半山腰的六角亭,她便嚷着要休息。 沈从舟今天有些不一样,话依旧不多,但非常地强势,完全不像往日里那个无可无不可的温吞君子。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稀里糊涂地被他带到了山脚下,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她在亭边仰头望着,如果按照禅宗开悟明心的见解,沈从舟想,这是叫他“停”一下啊。脚步一停,山间的风也静了,阳光暖融融的,似乎给了他一点余裕,把他凌乱的心从山风中一点点地收集回来。 她从背包里拿出几样茶器,布置了一个极简单的茶席。用保温杯倒了开水,泡普洱给他喝。初见的时候,她明明像是个任性的大小姐,可是自从他们相识,她似乎总是以他为先。她自己爱喝的,明明是绿茶。带这么多东西来,无非是为了他。她心里,总是装着别人,却不知道自己是这样好的人。 她又从保鲜袋里取出几片柚子,装模做样地说,“此间没有香供,就用这个柚子吧,请公子不要责怪奴家则个。” 阳光从她身后洒进来,小巧透明的耳垂,耳鬓茸茸的碎发,身上驼色的羊绒衫,都笼罩在一团暖色的光晕中,没有工作和烦心事的牵绊,她身上透着久违的调皮,更多的却是一种平和柔软。 他许久没有这样端详她,竟至于看出了一点陌生感。那是他不在场的岁月耕耘,也是他自己种下的因。 原其朗看他靠在柱子上发呆,不禁咯咯咯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你看你背后的柱子上,哪个没文化的刻的,错有错招,真他妈好笑。” 他听她吐出“他妈”的二字,颇有些惊讶,转身一看,也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踏遍青山人味老”,原其朗一边吃柚子,一边咂摸这几个字,“你别说,‘人味老’还真是接地气多了。青春作伴又如何,爬到这,肯定也跟我一样一身汗,可不是人味老吗。” “你那不能叫人味老,你那叫香汗淋漓。”他也久违地开起了玩笑,两人间似乎又回到了逗趣嬉笑的少年时光。 她笑得更开心。“哎呀我肚子疼,让我休息会。别逗我了。” 她说要休息,是真的“休息”,含了口茶,就着亭外山翠晴岚,风和日暖,眯着眼睛养养神也是桩人间乐事。但是他不管,坐到身侧就开始拨弄她。细细密密地吻,落到她的眼睛、鼻子、耳垂、在她的颊边颈上磨蹭,纤长的手指伸到她的衣服里面逡巡。 她觉得五心烦热,口干舌燥,拿了一盏茶,吞了半盏,又把剩下的含在嘴里,转头渡他服下,看着他脸酣耳热了,一把推开他说,“沈公子到底想干嘛?我可不想引起森林火灾。” “走吧,”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迅速地收好东西,“不是要去烧香吗?” 他的心思有些飘忽,粘人的姑娘变干脆了,不是他求仁得仁吗?她身上有好闻的茶香,还有清新的柚子香气,但没有原来那个熟悉的味道了。他也在咂摸那句诗,“人味老”,气味不相投了,心是不是也远了呢?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到了山门。原其朗十几年前跟大伯来过径山寺一次,大伯来访一位故人,正跟一位胖胖的和尚寒暄,她因为好奇摸了一下铜钟,结果被那和尚呵斥了一下,说女人是脏的,不可玷污法器。大伯打了圆场,说她还是个小孩,不要紧的。她又累又气,问他是哪里来的“瘦头陀”,想不想毛东珠,要不要来颗豹胎易筋丸。大伯看她气的不轻,故人也不见了,带她去山下的湖里做鸭子船,从那以后她也没机缘再来这里。 回忆往事,她还有点记仇呢,进寺一看,却又险些笑出来。这里已经没有了和尚,现在是比丘尼在主持着。“瘦头陀”也不知身在何方了。 她准备买柱香敬拜一下,却被沈从舟拦住。他牵着她的手,带她穿过庵堂和大殿,走到后山一座药师塔前,“就是这里。” 她脑子里电光火石,突然想到些什么,大伯、周教授、和尚……所有的一切都联系了起来。“你真名是不是叫许仕林?”话音刚落,她自觉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从背后搂着他的腰,胸贴得紧紧的,乖巧又轻浮地倚着他,生怕他一生气不跟她说了。 “我10岁那年,爸爸在这里出家。21岁那年,爸爸在这里圆寂。出家人断七情六欲,尘缘本该了了。但他身体渐渐不好,所以妈妈嘱咐我来看看他,当年回苏州,是她的坚持。她倒不怎么恨他。” 她在他背后点点头,像周教授这种大科学家,肯定不会像她这般儿女情长。 檀香的味道很好闻,檐下风铃很悦耳,阳光从草木幽深处挤了进来,他的声音在林泉间缓缓回响。 “我10岁就去了香港,爷爷去世后又和妈妈去了北京,跟爸爸的感情已经很淡了。在苏州呆了好久,我才来寺里。我不是怕见他,就是觉得,早一天晚一天无所谓。 那天寺里很空,我走到这里才见到人,是爸爸在扫着地。一看他,我就知道,我是我爸爸的儿子。他就是我,我们俩是一体一样的。” 她依旧靠在他的背上,不敢打扰他。她的爷爷伯伯爸爸哥哥,长得都挺像,但是气质浑然不同,处久了觉得他们一点都不一样。她不太理解他说的“一体一样”,到底是什么样,当年要是不和“瘦头陀”拌嘴,说不定早就见过他一体一样的爸爸了。 “小时候,他其实常常陪着我,昆曲也是他细细地教我入了门的。你在沈园看的电影和书,也大都是他存下来的。那年回来,我们彼此生份了许多。他允我时常留下,却不怎么跟我交流。我观察他读经时的痴迷、问道的执着,有所获时的狂喜,好像就在看我自己。他病逝三天前,我去看过他一次。我向他报告我第一次下田野的惊喜,他却说我痴迷之状与修行无异,执着不差于他,心无旁骛,顾及不了俗事,将来不牵累好女子为好。我告诉他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他只吟了一句,‘多情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巳灰。’” “我不知道他对妈妈到底是怎样的。但我还是把第一把小铲子送给了你,我觉得我没有他说的那么薄情,还是想顺承自己的心意。他圆寂以后,我感到非常寂寞。我感到,我自己的一部分死去了。他就葬在这里,当年我没有来,我不喜欢那种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释然。对我来说,送别的仪式没有意义,最后那段相处的时光才是我和他的道别。” 相爱多年,第一次暴露心灵最深处的沉屙。她有些心疼他,爸爸突然出家,妈妈又是出名的科研狂人,他小时候,一定没有得到过很多亲情的温暖,她所以为的冷淡 分卷阅读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9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29 ,其实是他从未习得过的热情。她越发心疼,抱得更紧了。 “你来p大上学了,我心里既高兴又彷徨。我带你去见我妈妈,她心里都明白,叫我活在当下。你带我去见你大伯,他也暗示我不要被爸爸的事所局限。我当时也不管不顾了,最初那段日子,我真的好快乐。但是我渐渐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事事以我为先,总想着我念着我,但我有时候,好像会把你忘记。” “你第一次来考古工地看我,我心里很高兴,但是第二天,直到禚尔喊起来,我才想到你也在那里。多么可笑,前一晚我们还睡在一张床上,可是第二天我竟然忘了你也在,并不是说我有多忙,而是一专注起来,世间种种都与我无关了。我爸爸没有说错,我做事近乎修行,是灭情绝性的。” 他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她一句都不想错过。 “这样冷淡的我,你是否需要呢?我这样想着,总怕把你弄坏了。我做这行,远离人群与热闹,没有办法时时守着你。这些年,我忙着考古。虽然不是故意跑的那么远,但也有意不那么紧张你。我想着,如果遇到特别好的人,我也许能够祝福你。我总是不够积极,你一定很委屈。” “那天晚上,你挂掉我的电话,我知道你一定有事,但你没有告诉我,你第一次对我那么敷衍。我觉得整个人都窒息了。原来我也会那么痛。我什么也不管了,我现在把你领过来。” 他掰开她的手,转身面对着她,把手按在她的肩头,“所以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带你来是要告诉他,我爱这个女人,我确认我会负责到底。我爱你,我要娶你,我不要再离开你,我会想法子去省博,从此守着你。” “你呢,你怎么说。”他看着她,目光如水,静定从容。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从山上回来后,原其朗好像又恢复了少女时的轻盈感。原本是约好次日一早再由从舟上门向长辈说明两人的意志,结果吃饭的时候,因为失败的表情管理,被抓了个正着。 “嘿!”原其龙突然大喝一声,吓得她汤都从鼻孔里出来了。 “嘿你妹呀!” “对呀,嘿我妹啊。” “你有什么毛病?” “这话应该我问你。无故发笑,非奸即盗。” “奸你妹呀。”话音刚落,她脸红了,她哥脸都绿了。 原玉听到喜讯,高兴极了,吩咐厨房把他的20年陈酿拿来,全家人都喝了个微醺。 “原玉,你也是个薄情的人,你觉得他像薄情郎吗?能嫁不能?” “小龙,去取家法来……” “阿爹别,我错了!” “原其龙,我有点害怕呢,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过年就结婚是太仓促了,那要不我去跟小沈说,延期吧。” “别呀哥哥!” “妈妈,我……” “朗朗,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你出了嫁,万不可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 “老祖宗,我省得了。您回荣国府吧啊!咱们家啊,没一个好人!”原其朗翻翻白眼。 不过几日,两家人开始见礼。沈家请了两家都认识的长辈做媒人,过礼、文定、请期,也都一一操办起来。 两个当事人倒像是事不关己,各自回去上班了。临走前,原其朗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就一个要求,简单简单再简单。你们操办你们的,但是不要操弄我们,我们,呵呵,长了腿的。” 回到台里,原其朗不在状态,倒不是她有了郎君忘了公粮,主要是白水一走,深度调查组彻底塌方了。她勉力支撑了两个月,觉得大势已去,干脆辞职回家。想着婚后换个地方再重出江湖,与小苹果喝了杯道别的水酒,从此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在苏州过起了久违的大小姐生活。天天招朋引伴,吃吃喝喝,繁文缛节都交给长辈,自己做个甩手掌柜,乐得快活。 以前遇到街坊宗亲,原玉就会说,我孙女电视台的,从小就学习好,长得还漂亮,工作能力又强。现在就会说,马上要嫁人了,嫁哪?三条街开外,沈园女主人。嘿嘿,哎呀女孩子总归是要嫁得好才重要。 沈从舟又去了趟达罕古城,试图找到失踪文物的线索,可惜一无所获。 他中枪之后,武装分子哄抢了文物,幸亏一支政府军正好巡逻过来,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虽然他的助手和一起执行藏宝计划的工作人员都猜测是残余军阀势力凑巧袭击了他们,但他的分析却并非如此,对方的火力显然集中在他这辆车。知道宝藏计划的人并不少,如果要怀疑有人监守自盗,他自己反倒是头号种子,因为每一组人最终出发的时间和线路安排,都是由领队决定的。他又跑去黑市查访,奇怪的是,被劫的文物并没有出现在当地的地下文物交易市场,像是人间蒸发了。线索全断,他也只能作罢。回国后,他通过恩师的几层关系,预备年后调到省博,年前除了交接考古所的工作,便是静候佳期。 一个是忙着把几年没玩的着补回来,一个则是忙着查访案情交接工作。两人粘在一起的时候倒真不多,总想着,结了婚以后,有的是时间。 有时原其朗感到自己像陈升歌里那个放风筝的小孩子,因为她太容易担心,所以他把线交到她的手中,不敢飞得太远。虽然知道风筝应该在云间自由飞翔,但当他滑落怀中的时候,她选择了紧紧抱住了不撒手。 苏州这边,原玉亲自上门,请了全城最资深的俞绣娘为原其朗手工定做新娘礼服,一针一线地,花了几个月才做好。实物送来的时候,这位阿爹的表情就像见到唐僧锦镧袈裟的黑熊精,十分不想给孙女儿了。 原其朗也是这时才惊觉,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不接盘,他俩就成了老人家们的下饭菜。她赶紧在微信群向姐妹团求助,孙雁冰直接丢给她一个结婚待办事项的excel表单。原其朗一看,啧啧啧,这条理,这细致度,要不咋能说人家孙小姐牛呢,要不是这出类拔萃的工作能力,怎么能嫁入豪门还在自家公司做高管呢,现在豪门富二代又不傻,谁要娶个只能看的花瓶回家。 what?孙大小姐所列待办事项的第一条,竟然是新娘子要提前六个月开始健身保养?没事,原其朗吁口气安慰自己,我又不办那种“大型、尴尬、荒谬、自相矛盾、自嗨的私人举办的庙会”(by飞飞大王),不用搞得跟选美皇后似的。 准备礼服n套?有一套够了!虽说现在被原玉扣着,还怕他不给吗,哼! 婚庆策划?不需要!每次参加别人的婚礼,她都只把肉体送去,因为如果灵魂在场,可能会从鸡皮疙瘩上 分卷阅读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30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30 出窍的。她早就交代过了,庄庄重重,不闹不疯,好好吃个饭完事。谁要是搞什么婚礼上常见的孝道展示环节,她就当场不孝给他们看。 新房购买?沈家早准备好了,就在江川,方便他们上班。在苏州的时候,就住在沈园。她去新居看过,心里十分满意,是傍山的大平层,进那里一看就是从舟的风格,干净亮堂,一切都符合她的审美。其实她也就只关心房子家具好不好看。位置、结构、采光、管线、智能化、亲子空间……这些她都没在关心的。 婚礼酒店预定?这个不担心,老人家们早定好了,虽然太中式喜庆了一点,不过也就是吃饭,在哪都一样。妈呀,这孙大小姐的控制欲是有多强啊,这些事全部要自己定啊?累都累死了。 草拟宾客名单?哦,这个简单,直接删掉原玉列的那么多八杆子打不知道的亲戚就完事了。我阿爹怎么这般不懂事,人沈家8桌,你要开18桌。还说是世家公子呢,简直脑残到家! 蜜月旅行资料收集?不用了,跟着郎君走就好,从家一路自驾去云南。她满心期待。 …… 她又去看婚礼前三个月的待办事项表单: 预约婚纱照?没有西式婚礼,婚纱自然是不用了。反正是旅行结婚,多拍点美美的旅拍照呗。从舟堪当大任,当年他给原其朗在水上雅丹拍的照片,迄今依然是她最满意的一张私照。 新家家具采购?都准备好了。哦对,床垫要换新的,去定套崔佧,嘿嘿嘿,床一定得舒服。嗯嗯,日常生活必需品也得置办一些。 珠宝首饰购买?沈家送来的“五金”已经够了,她原本就很少戴饰物,也就婚礼和回门的时候戴一下,估计就要束之高阁。 …… 再去看婚礼前一个月的待办事项: 请婚假?不用了,整个正月,都是她俩的婚假。 采购烟酒、蜜月用品?好像也不需要了,就连度蜜月,装备也都是从舟的事,她只用带上漂亮衣服和足够的零食就行了。 婚前财产公示?原其朗想,不用了吧,我的就是我的,他的也是我的。嘿嘿嘿。 婚前协议?协议什么,太见外了,呵呵。 结婚登记?嗯嗯,婚礼当天早上去,长辈选好的吉日。哦对了,得准备两套登记时候穿的衣服,这个照片可是终身制的。记一下。 采购糖饼喜糖?呃,家里准备的可以送给半条街的人了。 …… 就这样研究到了大半夜,又紧急召开了婚礼筹备人员会议,总算是捋顺了。记事本上突然多了好多待办事项,她就拖着沈从舟一起去办。 原本还是浑浑噩噩的,现在突然有了实感,原来,建设小家庭是这种甜蜜蜜的感觉啊。早知道不让老人家挑房子定家具了,自己去买,家里每一件东西都应该有自己的烙印,多好呀,而且两个人商商量量的,不知道有多甜。 新床垫到的那天,两人去了江川,把新居里里外外拾掇了一下。除了没贴红喜字,已然是可以拎包入住的状态了。她坐在梳妆台前,美滋滋地模拟以后对镜贴花黄的日常,从舟看她总是挂着那块石头,突然说,“好像结婚的首饰都是香港那边的叔伯婶母准备的,我还没有送你什么,你去买一个喜欢的项链吧,石头放在家里收好,弄丢了就没有了。” 说完掏出钱包,把银行卡递给原其朗,“这是我的老工资卡,等新卡办好了,也交给你。” 她叹口气,“哎,你要不给我买礼物,要不上交工资卡,同时进行算哪样,这两种快乐是不能兼容的啊,我的傻书生。”看他难能愣在那里,她又扑哧一下笑了,“走吧,放血去!” 他俩先去吃了日料,然后看了场电影,最后开始逛商场。这种城市小夫妻的标准生活方式,从前她只能幻想,现在已然成真。但她还是有些不安,这一切太如梦似幻,就像粉红泡泡,她怕一戳就破。隔天醒来,她还是一个人,在深夜无人的电梯,紧紧贴着后壁,吓得不敢动弹,总怕耳边突然出现个无面人。 沈从舟读书时是大少爷,花钱没有数。工作后又总在乡野荒郊,有钱也没处花。对于物价,他的概念是稀薄的。虽然他并非刻意耍帅,但递出工资卡的时候,姿势那是相当自信的。然而当他俩很懂事的先给两家长辈挑了野山参、真丝纱巾、手表等几样礼物后,他看着银行发来的提示短信,有些许冒汗了。 原其朗也不比他强,虽然不比沈家家底雄厚,她也是没有为钱愁过的。原玉早就把几间旺铺过户给她,租金直接打进她的卡里。她没什么奢侈的爱好,对物价也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想花的时候,卡里总归是有钱的。所以等她发现自己把沈从舟的工资卡刷到不足2000块的时候,也是有些尴尬了。一个晚上就把男人存了十几年的钱花光了,也太败家娘们了吧。 怎么办?自己的项链还买不买?买什么才能不伤自尊又不落得刻意呢?走进御本木看看,吐吐舌又退了出来,“你家给我的彩礼里面有条珍珠项链,随便一颗珠子都比这里面的好。哎,今天是买不成了。” 沈从舟笑了笑,“那是我妈妈送的,不是我送的。” 这男人怎么不知道顺杆下呢?原其朗正头大,突然瞥到一幅海报,上面的项链让她颇为心动,最后她真的买下了那条“跳动的心”。 如果小苹果知道,一定会笑她三天三夜。她原来为这牌子跟小苹果在天台斗过嘴: “师姐,你又不是没钱,干嘛买假的,买个真金白银或者珍珠翡翠的多好。” 小苹果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给她掰了半天的使用价值、符号价值 消费心理学……最后说她是个“真金白银”的钢铁直男内芯。 曾经评价别人振振有词,如今自己打脸啪啪有声。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就看中了这个“心”,就像她从来都无法得知,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爱上他。她不想明白道理,只想为这当下倾心。 带着空空的银行卡回到新居,沈从舟看着敞亮空旷的大平层,不禁有些自嘲,“我们是不是应该住在更符合家庭收入标准的小公寓里面。” 她撇撇嘴,“有便宜不占,那叫王八蛋。” 他捏捏她的脸,似笑非笑地说,“是的,有便宜,那是一定要占的。” 隔天起来,原其朗再次确认了投胎的重要性,否则以他们两个理想主义者那点微薄的薪资,哪能买如此舒服的新床垫呢,怎么翻滚都不会变形,什么姿势都妥妥贴住……她不好意思想下去了。 婚礼还剩不到一周,大伯也从兰州赶回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过去的不愉快似乎都被忘记了。她看着饭桌上侃侃而谈的原家三代男人,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可 分卷阅读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31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31 是,身边这位也过于沉默了,是怕生还是嫌弃他们太呱噪呀,嘿嘿。她想去握握他的手,却扑了空,他捧着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 ☆、素手裂红裳 “从舟,这不是我的手机吗,你发什么呆呢?” “哦,刚才看到电话响,就帮你拿过来了。” “是不认识的号码,我回拨过去吧……呃,挂掉了。” 接连几天,这个陌生的号码都给原其朗打电话,如果她回拨过去,对方就是正在通话中。原其朗渐渐害怕了起来,与从舟说了被袭击的往事,只是略过了白水英雄救美的部分。 沈从舟正在锁车门,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以后要是下班晚了,我就去接你。”他看看她,好像真的挺怕的,牵着她的手说,“你以后还做调查记者吗?” “我还没有想好。我们结婚了,我就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了,我得对你负责。”她对他挤挤眼睛。 “你不要为了我放弃自己的理想。” 那你呢,你是不是放弃了?想这样问他,但是没有说出口,怕破坏掉这安宁的气氛,她说,“虽然我是个女权主义者,但是我最大的梦想却是做你的妻子,为了建设我们共同的生活,别说理想,就算是做人的原则我也可以放弃。” 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如果有人听到了这句情话,一定会回头看看,如果他们看到说话的女孩如此美丽,必定觉得她的爱人占了天大的便宜。但是如果他们再看看旁边那个男人,看到他如此英俊,看到他的眼里如此多情,一定就不会这么想了。好看的人站在一起,本来就是偶像剧,多说几句肉麻的情话,画风才对。总不能让这么好看的人在那讨论鸡毛蒜皮吃喝拉撒吧。 “你不会是招惹了什么花花草草,来跟我这示威吧?”画风突然变了。 这次他有点紧张了,“我……我自从认识了你……再说我去的地方,你让我怎么……” 看他结结巴巴的样子,她扑哧一笑,扑到他的怀里,趴在耳边说,“逗你玩的。我和你说句话,说完你别大惊小怪,不要做出太大的反应。有人在跟踪我们。” “你做暗访调查的时候,经常和人这样吗?”这喝醋的时机奇怪,她咬了他一下耳朵以示惩罚,“你往我头顶看过去,自然一点,别被发现。9点钟方向,咖啡店门口,戴个渔夫帽,靠在那假装玩手机的。” 他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旋了一圈,指指她说的方向,“谁都没有。” “不可能啊,我刚刚补口红的时候还用化妆镜看到了。”她还要去那边找找,沈从舟已经推着她的肩膀往停车场去了,“你太累了,回去休息吧,电影下次再看。” “我跟你说,我是怕我们婚礼的时候有人来捣乱。我以前也是得罪不少人的。” “不要疑神疑鬼了,屏蔽号码吧。”他拍拍她的脑袋,“我看你啊,就是职业病犯了。等休完婚假,还是去做你的调查记者吧,我给你当内助,洗衣做饭,专车接送。好吗?” 她这才松弛下来,“我有职业病吗?可能是吧。”她把手举起来,做出采访的样子,“提问!” “回答!”他想,这个梗她怎么还没忘记呢。 “请问沈先生,如果家里有一个特别爱挖黑料的老婆,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我也是做发掘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希望沈太太能够秉持科学实证精神,不要走入主观唯心主义的误区”她咯咯笑起来,不再纠结此事。 过了几天便是除夕,苏园内外贴满了春联和福字,宅子里每一进都挂着红灯笼,像是给几天后的喜事预热。吃了年夜饭,对了遍婚礼的流程,他俩无意守岁,更不想看春晚,给长辈辞年了之后,散着步去沈园,“你是不是很无聊啊”他这几天比平日更加沉默。她知道他不喜欢繁文缛节,但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婚礼流程,他还是意兴阑珊。 他正看着她,鼻尖冻得通红,嘴里冒着白气,手里还提着个小灯笼,像是初遇时的小姑娘。他把她的手牵起来插到自己的口袋里,“我都可以的,你喜欢就好。”嗨!你都可以?她忍着不吐槽,你是没参加过什么婚礼吧? 一到沈园,她就忙着整理需要寄出喜糖的名单,从舟在旁看了片刻,突然问她, “我想起来,正花跟我说,你曾经为了采访的事找过我?” “我们去鬼市暗访,拍了些照片,想找你看看,可是你正在养伤。说到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都跟你心电感应了,你也不告诉我。要不是那个韩国医生接了电话,你准备瞒我一辈子不是?” 他没有理会她的嗔怒,“照片呢?” 原其朗打开网页,进入网盘,沈从舟看到,她设的密码是他们初次相见的日子。 “你想让我看什么。” “你听我从头说。本来我们是接到报料,去暗访盗墓和文物外流情况。结果发现竟然有海外文物,而且是非常珍贵的西亚文物在交易,这在江川的鬼市太罕见了。我们偷拍到过几次,带货的人都穿着卫衣,帽子拉起来,还戴着口罩。后来线索突然断了,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打草惊蛇了。”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刷照片,“喏,你看这张。”她指指屏幕,“这只黄金鹅头,我想让你看的就是这个。有次我们视频的时候,你不就是在擦这种鹅头吗?太像了。对不对?” “这是四千年前贵族墓穴的殉葬品。” “我能问一个庸俗的问题吗?” “我不是文物贩子。”他开始一张张浏览照片。 “老周已经把喜糖搬来了,我去装快递,你要一起吗?” “你先去吧,我再看一会。” “好吧,你现在就算发现什么线索,对我是没什么帮助了。不过人民警察叔叔也许会送你一面锦旗。” “这个人,”他指着屏幕上的一个瘦高个,“你有拍到正面吗?” “没有,他们都很警惕。你认识?” “……看不出来。” “诶我很好奇呀,你看到这些倒卖文物的人,是不是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你说的对。” “哈哈哈,我放心啦。” “你放心什么?” “你跟你爸爸果然不一样,竟然要把人家碎尸万段,佛心都丢了,哈哈哈,我去干活了,你慢慢看吧。” 她的前同事、从舟的前同事和新同事、她的老同学、从舟的老同学、香港那边的亲属、北京那边的师长……赋闲了2个月,原其朗第一次为“工作”抓狂,不知道装了多少盒喜糖,不知道填了多少张面单,足足干了2个多小时之后,她到死党群去撒娇。大家不是在吐槽春晚,就是在抢红包,只有孙雁冰理了她一下,“你有没有按我说的列表单。” 分卷阅读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32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32 “列了啊。” “列了直接给快递公司打印啊。你手填做什么?” 她两眼一黑,而且,十分想试试拉黑功能了。沈从舟从二楼缓缓地走下来,脸色也有点惨白。 “你怎么了?”他看她气鼓鼓的。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气成这样,这么心疼啊。有线索吗?”他自己不知道,他看起来真的很生气的样子。 “没有什么发现。” “哈?”原其朗翻翻白眼,“你是不是为了不干活,故意的啊。” 他笑笑,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说,“你辛苦了。以后这种事都留给我做。”她看着他,他又不知道看向何处去了。是在看烟火吗,她突然也有点想放烟火了,这年过的有点太没年味了。 原其朗发现,最近从舟有点心不在焉。她问哥哥,“你说,他会不会是婚前恐惧症啊?” 原其龙眨眨眼睛,“要不灌醉他,酒后吐真情?” “我看可以有。” “万一他真的恐婚,你怎么办?” 难道只有他恐婚吗?原其朗心想,所有人都觉得她恨嫁,好像她是强娶唐僧的老鼠精一样。求婚的是他,着急结婚的人是他好吗?她心里也有很多忐忑啊。一切都太快了,匆匆忙忙的,好像有什么地方不通顺,她隐隐觉得,他们在用战术上的勤奋掩盖战略上的懒惰。 “从舟,这是给你买的白衬衣,登记还有宣誓的时候穿,你试试呗。” “好的,你放那,我一会试。” 她把衣服往床上一掼。 “阿爹总算把我的礼服送过来了,我去试穿一下。” 过了会,她推门进来,问他,“你看我穿这身好看吗?纯手工,做了三个多月呢。”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我根本没有穿。” 他回过头,看到她眼中翻飞的泪花,心里也是一恸,他又错了不是吗? “从舟,你想念考古现场吗?跟我说真话。” “有时候,我还挺想再去一次。我会想起,禚尔看我的时候那副傲慢但又欣赏的神情,想念写工作笔记的夜晚,满天的繁星和旷野中的虫鸣,想念阿富汗的小驴车,咿咿呀呀地走着,好像走了几千年一样。” 她叹口气,“你是真爱干那个啊,那这几天是在害怕吗,怕你后半生要远离真爱?” “我只爱过你。” “但是不够啊,”她尽量心平气和的说话,“你在小寒山说,我敷衍你一次,你心痛到窒息。那你敷衍我半辈子了,你知道吗?” 他无力辩白,只知道胸腔中跳动的那颗心,越跳越快,越来越疼。 “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我是不是挺天真烂漫的,现在我是不是特别懂事?从不知道发愁的孩子到百无聊赖的大人,这中间经历了多少扫兴的事,你知道吗?……其中,最扫兴的是你。” “我不是在怪你,你跟你爸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不是文物,躺在那里等你来挖,来证明什么,我是活生生的人。你知道吗?” 她就是在怪他,她说得颠三倒四,他认真的听着。 “去年采访时我摔了一跤,尾骨轻微骨折,晚上只能侧着睡。白天太疼了,只能站着吃饭。我看到隔壁卡座里一个小姑娘撒娇,她对男朋友说,你上午也没有陪我,下午也没有陪我,我要跟你分手。我在一边看着,就觉得真幼稚啊。我就笑,但是笑着笑着,我的眼泪就出来了。我跟她一样的委屈啊,我还是计较啊。今年到现在,我们见面的天数不超过20天。不管我多需要你,你永远不在我身边,你甚至很少主动给我打个电话。” “不管你以后怎么做怎么弥补,我的伤是已经发生的。跟我的骨折一样,等我死了,你去刨,折过的痕迹还会在。” “小的时候,我以为爱是永恒的。现在我知道了,爱是消耗品,它不会从少到多。我也恨我自己,明知道你是那么被动的人。这几年,我为什么不去问你,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没皮没脸自己一次次往前送。如果我主动一点,也许今时今日情况就不一样了。” 她觉得自己正在一列高速下行的过山车上,那么慢那么慢的爬上去,吊足了的胃口,然而在最高点的时候,你心里是最害怕的,你知道,一下子,你就要飙到最低谷,以最快的速度。你整个人,就要失重了。你的人生,终究还是要回到低处的。 “但是没用啊,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按耐了那么久,积压了那么多,今天撑不住了,我的心快要疼死了。” 她拿起剪刀,把俞绣娘花了几个月一针一线缝好的新娘礼服绞了。决绝如此,他从未见过,不敢劝,不敢哄,甚至不能插一句话,只有无穷无尽的心疼。 “我这几年磕磕碰碰,好容易缓过来了。一开始,我自己都不喜欢我自己,我越喜欢你就越害怕,越怕就越想把你推开,可是我都没有机会推开,你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一直做梦,梦见我在到处找你,我在空中,你就在地里。你不往上看,我怎么喊你都听不见。后来我不喊了,我梦见我躺在土里的棺木里,等着你来打开。你怎么也都不来,好黑,我好怕。真的,我的心快要疼死了。” 她一口气说了真么多,眼泪已经和瀑布一样,满脸都是湿的,“我们分开吧。”她不愿就这样结婚了。她不要只有她一个人狂喜,更不要他们两个人都有所犹豫和保留。 他往前一步,想要够到她,她又后退了三步,退到了门口。 他没办法了,红着眼说,“你知道的,我很会找东西。但是如果你走了,我没有信心找回来。” “我们完了。”她说。 她走了,空荡荡的沈园,他看着天空,天空也是空荡荡的。正花说的对,除夕夜盼着月亮升,是妄想啊。 电话接通了,沈从舟对着那头说,“不要再骚扰她。” ☆、yesterday onbsp;more 人家失恋寻死觅活,原其朗失婚也不过是淡淡然。她越淡青墨影的,旁人便越要浓墨重彩:你不要强撑啊,伤心了就哭啊…… 明明是我悔婚,为什么是我要伤心,她很好奇,有没有人劝沈从舟哭。他会哭吗? 再说了,她又不是没有伤心,难道还要看她在家宅个半年,蓬头垢面,不想见人,自暴自弃,生活在垃圾堆里,才算正常。 她的伤心是慢慢释放的,就像她的爱是被慢慢凌迟的,并不是在那一天。 为了耳根清净,她跟大伯去兰州呆了数日。大伯就很好,从来不问她,更不安慰她,只是跟她普通的过着日子,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也不为她特意张罗什么。 过了一个月,她正坐公交车在 分卷阅读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3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33 市内瞎逛,看到座位旁边站着的圆脸女孩脸色很奇怪,往后瞟了眼,发现女孩后面站了个留着“地中海”发型的油腻男。“地中海”两手把着扶杆,把她紧紧的箍在中间,鼻子快贴到她的耳朵,身子也在她屁股上面蹭啊蹭的。 it\'serday onbsp;more,原其朗叹了口气,大喊了一声,“让一让!”吓得面前两人都一个趔趄。她拽拽姑娘的衣袖说,“我是不是嗓门太大了,你坐吧。我还有两站下车了,站一站就好。”“地中海”刚回过神,就发现面前站了位天仙一般的女子,柔情似水的瞅着他,他慢慢贴过去,温香软玉在怀,心里已不知道高潮了几次。突然,他的胸口被人用手肘重重的击打了一下,疼得他冷汗都流了下来。 当年遇袭后,原其朗去学了几招防身术,没想到在这派上了用场。眼瞅着对方那不肯善罢甘休的眼神,她指指手机,“你刚干什么,我可都拍下来了。”她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已经存到云盘了,砸我手机也没用。你说说你,能不能活得像个人样。”对方脸色灰败,急匆匆走到车门边,车子还没停好,就跟个兔子似的,一窜便不见了。 原其朗陷入了沉思,座位上那女孩对她说,“姐姐,谢谢你。你是这站下?”她便跟被洗脑了一样,车一停,真就下去了。 既然已经下车了,她便索性在公交站台坐了下来。看了看天上,什么都没有。看了看脚下,积雪还没有化尽。看看远方,铁桥古渡斜阳,黄河有没有开河呢?她好像听到坚硬的冰甲在开裂。再看看自己的心,一汩汩热流在血液中被唤醒,向她的心脏奔袭。突然,她的心河解冻了,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更神圣更崇高的感情。 “好了,该做事了。”她对自己说。 原其朗心里有个疙瘩,很久以前,她低着头,说了一句有生以来最沉重的“抱歉”。但她现在想把头抬起来。在那件事之后,原其朗曾经仔细咂摸了陈启山夫人和那位黄老师最后说的话,又有些新的想法,比如,陈启山是不是真的“无辜”呢? 人就是那样,被指出错误的时候,有些人就拼死扞卫自己,寸步不让。放屁不该死,死都不认账。哪怕本来不少很笃定的事,一旦受到指摘,马上变得百分百肯定,反正我没错! 有些就脸皮很薄,态度诚恳到低贱,恨不得彻底否定自己。天啊,我怎么犯这种错误,太羞愧了,真是抬不起头来。 自尊心作祟,掺杂的情绪太多,在事发当时还能进行冷静客观理性思考的人,只有极少数。 大多数人要经过很久,才能看到很多被模糊的细节。第一种人可能会在夜半无人时,幡然醒悟,觉得当时振振有辞的自己是个傻缺。第二种人或许会在午夜梦回时,突然想到,错不至此,觉得俯首低沉的自己可怜可悲。 原其朗偏向于后一种人。虽然有质疑,但她比较谨慎,并不想对个人的行为做太多推测和猜想。她真正质疑是自己的方法论,在那次采访的过程中,她做了有罪推定,做了引导性访谈,呈现的事实有了太多的偏向。她认为,程序正义仍然是应该大于结果正义的。所以,她错的还不小。 还有个问题就是讨论这个话题的准绳在哪。就像打辩论,先得有明确论点。如果双方的定义都不一致,那么就是鸡同鸭讲,浪费时间了。 虽然学界和媒体界也有相对比较成型的共识,但性骚扰到底是什么,至少到现在,她觉得在社会中存在一个巨大的认知鸿沟。有没有可能,同样的举动,在陈启山看来没有任何主观的骚扰故意,但是对于那位黄老师,感知到的却是确定无疑的性骚扰。 排除恶意重伤抹黑造谣,指称自己被性骚扰的人,到底如何定义这个过程。没有具体的案例,一切都没有生动性和社会学意义。她想要找到尽可能多的个例,扩大话题的样本量,她想拍更写实的纪录片。 她想到了白水,白水对于做公益的现状比较满意,无意加入她的计划,倒是给她找了几个不错的搭子。 准备了1年,用了3年,采访了100多个性骚扰案例,采访对象遍及国内外。她只做案例,不做评述。只问细节,不做评价。采访时,一般只对信息的全面性进行把控,原其朗极少去打断被访者的讲述,即使有人情绪失控,她也只是默默坐在一边,等待对方平复心情,继续讲述。 虽然不做评述,但是原其朗做了三个“议程设置”,一是受访对象一定要有男性,一定要保证情境的丰富性和样本的多样性。第二是采访情境充分尊重隐私,不论受访者,还是侵害者的隐私。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要问受害人是否有“抗拒”?因为原其朗认为,那不是衡量性骚扰的要旨,内心是否真的欢迎才是。 纪录片每集1小时,每集4个案例,选择了国内最大的视频网站一次性放出,短短一周,播放量近亿。好多人看了之后才赫然发现,黄色笑话、过分劝酒、要求漂亮女同事陪领导,甚至死皮赖脸的追求,都可以算是性骚扰。而通过媒体和专家的推波助澜,大家又发现,国内现行的性骚扰法律,根本是重女轻男,对于隐蔽环境中的性骚扰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有人表扬原其朗,说她做了全民启蒙,推动了反性骚扰立法的进程。也有人骂她骂的狗血淋头,说她挑唆两性关系,搞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有人突然想起了她,那个在江川卫视十天半月露不了一次面,漂亮得可以做明星的女记者,于是去她的微博下面评论,却发现没法发言。她什么时候拉黑我的,为什么啊?他是想不起来了,键盘侠又怎么会记得自己的一句恶言给别人多大的伤害呢。 江川卫视3号演播厅,小苹果挺着孕肚站在台下,满眼都是桃花。台上一左一右正在录制访谈节目的,正是她的夫君冯万松和她的“老相好”—原其朗。 “原小姐,请允许我问一个比较庸俗的问题。据传您为了拍这部片子花光了自己多年的积蓄,甚至不惜负债,这是真的吗?” “前半句是真的。新闻民工的那点收入,几个月就烧完了。”她突然回忆起,自己曾经一晚上就烧掉了一个考古民工多年的收入。嗯,干得漂亮! “那后半句呢?” “当然是假的,我们家,不缺钱。我是光明正大的啃老族。” 小苹果吐吐舌头,今天老公有得受。 “我注意到,网上也有一些批评的声音,认为这种采访方法,与真相有出入。比起真实的新闻纪录片,反而更像有剧本的试验短片。你怎么看?” “先说一下,如果有人认为片子是演出来的,我没法自证清白,这是我的调查方法赋予我的原 分卷阅读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34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34 罪,您信就信,不信你就当故事看。您不用给我盖帽子。” “再回答前面那个问题,与真相有出入对吧?这句难道不是废话吗。和人有关的真相从来就是主观的,讲自己的事,当然向着自己,谁还能用上帝视角不成。完全客观的真相是什么,我来告诉你,是数学,是物理。” “我本来要记录的就是绝对主观真相。我不需要受访对象跳出自己的立场。我想知道,遇到什么样的事,人们会说自己被性骚扰了。它的环境、现象、烈度、感受,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只有把大家千差万别的叙述中一些共性的东西找到,我们才能开始真的认识性骚扰。否则,口水战打的再厉害,依旧是盲人摸象,瞎争一气。” 冯万松头上有点冒汗,小苹果觉得原其朗真是越来越硬朗了。当年她虽然是拼命三娘,但也没少哭鼻子,如今倒是一副无血无泪的样子。嗯,不对,她想了一个更好的形容词,“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不能排除,他们在诉说的过程中,会美化自我,弱化自我,强化侵害,或许还有自我臆想。所以我们才设置了比较真空的环境,减轻他们的心理负担,抽离自己的社会角色。随着社会进步,如果人们能少一点歧视受害者的话,也许受害者就不会需要打着马赛克,变着声,搞得跟是自己犯了罪一样。” “您花了将近4年的时间自掏腰包做这项工作,中途有没有觉得后悔的时候。” “这也许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4年,生活没有输赢,只有收获,我不后悔。我自己的时间,我自己的钱,想怎么花,我自己说了算,不关别人的事。有人说过,我家境很好,可以做我喜欢的工作。他说的对。” 小苹果眨眼睛,妹妹,你需要一直强调你不差钱吗。 原其朗是真心的,别人不知道她的动机,但她只是诚实地说起了自己成长经历中的真实片段。 “在这4年的工作中,有没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 有次,她在飞机上剪片子,等她合上电脑的时候,摄制组的小伙伴们一拥而上,有人端茶,有人递饭,还有人捏肩膀,吓了她一跳。“你们干嘛?” “头儿,你胳膊不疼了吗,下了飞机要不要去打针封闭?” “啊?什么意思啊,你们?” “我刚喊你你听见了没有,你是听见了故意不理我是吗?” “我没有啊,你们到底想说什么,要憋死我啊。” “哦对,你要不要先去上个厕所。” “有屁快放!” “你从上飞机到现在,头都没抬,足足搞了5个多小时了,你造吗?” “真的吗?”她看看手表,突然觉得七窍都要出血。 把这个段子讲出来之后,她心里有点哭笑不得,从舟,你知道吗?我好像变成你了,如果这会子我有个男朋友,估计也会被我气跑吧。 今天是怎么了,老是想起他,她有点分神。 冯万松听了她的描述,开始发挥了心理学专业的特长,“您这是进入‘心流’状态了,大脑极度兴奋,才思泉涌,周边发生的一切已经不在考虑,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对不对?” “差不多这个意思。”她面色不变的对小苹果使了个眼色。 小苹果得意地抬了一下嘴角,很是为老公骄傲。 切,给你三分颜,你就开染坊。 “原小姐,其实很多观众都已经认出来了,您是咱们台走出去的王牌记者,今天可以说是回娘家了。当初为什么会想到辞职去做这件事呢?” “需要更正一下,我辞职是因为个人原因,不是为了拍这部片子。而做这件事,其实是源于职业生涯初期的一次惨痛的失败教训。” “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当时的我,在报道一起疑似性骚扰事件时,急于显露姿态,让一个可能无辜的人栽了个大跟头。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挥之不去,可能从那时起开始埋下了种子吧。” “您是说,想还他一个清白吗?” “不是,我是想弄明白,到底有几个人明白什么叫性骚扰,如果大家连定义都没有共识,那又何来的是非对错呢。” “原小姐,很多观众和网友给我们节目官微留言,想问问你,在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下,怎么平衡事业和家庭的发展。” “如果我是一位男记者,你还会问我这个问题嘛?” 冯万松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笑。 “对不起,我这么说只是为了提醒公众,这就是一种隐形的性别歧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我乐于回答你。 我没结婚,但我很幸福。至于你说的平衡,不存在的。时间花在哪里看得见。顾此必然失彼。” “那么您向往的感情什么样的呢?”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不喜欢依赖别人,把情感责任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累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会更累。” …… ☆、因为我捉鸡啊 五花肉迟迟没有上桌,小苹果倒是有脸批判她,“你这么说话容易挨揍知道吗?” “你不要以为你是个孕妇我就不敢揍你。你带我来什么破地方,烤个肉是不少要先去捉只鸡回来养啊?” “为什么抓鸡啊?难道不是抓小猪崽吗?”原式幽默到底要拐几个弯才能get到笑点啊? “因为我捉鸡(着急)啊!!!”她冲着小苹果喊。 “那人家还不是想让你吃好吃的吗。”小苹果委屈地撇着嘴。 “还有,你老公怎么回事,整那么八卦的问题干嘛。我又不是流量小花,凭什么被问感情生活。” “呃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小苹果赶紧转移话题,“欸,好久不看报了,我来看看今天的《江城晚报》。 “哇塞,盗墓笔记真人版啊。” …… 报纸放在桌上,小苹果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 “你是说,这个盗卖文物的国际盗墓贼就是你当年心心念念的那个男朋友,差点结婚的那个?” “嗯。”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现在跟我没有关系了。” 小苹果啧啧舌,女人啊,心真狠。 回到家,洗过澡,原其朗准备下包泡面吃。都怪小苹果,找的什么破烤肉店,吃几口,等半小时。再吃几口,再等半小时。吃完更饿了。 第一回合,烧开水,水开了,包装都没撕,整袋面就放进锅里去了。 第二回合,洗锅,烧开水,发呆,二十分钟后,水干了,锅开始冒烟。 第三回合,洗锅,烧开水,放面。十分钟后,面彻底烂了。 第四回合,烧开水,放面饼,放调料,起锅,端起,太烫,碗掉地上,脚背被烫到 分卷阅读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35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35 ,凉水泡脚,涂药,拖地。 …… 原其朗彻底怒了,不吃了! 做了好久的腹式呼吸,压下心头愤怒的熊熊火苗,呆坐了半小时,她终于拉开了写字台的抽屉,为一段过去解开了封印。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还沾着泥的考古铲,一块缠了红丝线的石头,一颗“跳动的心”,还有一只录音笔。 这些东西,已有四年没有碰过。她突然感到身心俱疲,关了灯,戴上耳机,沉沉睡去了。 “朗朗,比起莎士比亚,我还是更喜欢中国的情诗。如果你有天听到这里,希望你告诉我,你也喜欢。”半梦半醒时,耳畔传来他的声音。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关掉录音笔,她翻身坐起来,开始打电话。 “白水,当年咱俩去鬼市暗访,还记得吗?我的照片被人从网盘删掉了,你还有备份吗?” 今天看到新闻,她心里就有了联系,当年种种奇怪之处,都指征了一个简单的现实,她一定是发现了些什么。 但是她没有马上行动,因为她心里仍有怨气,为什么,就是不能告诉她。他总是自己在那苦苦煎熬,却不肯告诉他。他怎么那么傻。 “现在几点?你是周扒皮吗,有没有礼貌?”白水被她吵醒,态度不太友好。 “因为我捉鸡(着急)啊!!!”她怨气冲天地喊着。 白水的相机存储卡没有扔,照片很快从云盘分享了过来。 趴在比她宽不了多少的竖穴土坑墓里,和一具白骨贴鼻问候,对禚尔来说,是件很自在的事。让她不自在的是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她头顶的一位漂亮姑娘。 “怎么又是你?” “姐姐你记忆力这么好,帮我认一个人吧。”她赶了一天的车,风尘仆仆。她们只见过一次,时隔多年。禚尔能认出她,就一定能认出那个人。 她仔细推演过,如果只是单纯的拍到了某个熟人,沈从舟不会这样表现。这人早在鬼市见到她,却在沈从舟和她准备婚事的时候发难。这是算准了沈从舟一定就范。而他在鬼市之所以认出她,他们之所以产生交集,只会是因为当年她出现在那个考古工地。所以,她来找禚尔了。 “我在工作,晚点再说。” “不可以。现在,马上,一分钟都不能耽误。”她抱着ipad,斩钉截铁的说,“因为……”她很想再吼一次,“因为我捉鸡(着急)啊!”但是她没有,因为她们不够熟,“因为……事关从舟的生命。” 临走时,已是日头偏西,禚尔找了个小面包车送她到县城。她对禚尔说,“谢谢你,谢谢你当年对我说,因为是重要的事,烦也要做,这样才有了今天不会后悔的我。” 禚尔看着夕阳余晖中姑娘好看的剪影,嘴角难得付出一抹微笑,当年那个犯嫌的小女孩,怎么变成了和从舟一样持重而又有良心的人呢,造物真是奇特。 “白水,帮帮我,我拿不到国际报道证,也没法办签证。我必须去那里。”车子还没到县城,她就已经在安排行动了。 “你不是悔婚了吗,还要为他去发疯。” “他是被冤枉的,你不知道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做了多大的牺牲。” “你就这么相信他?” “你不明白,以他的家世,根本不需要犯这种风险赚这点小钱。我怎么跟你说呢,他就是‘老钱’,明白吗?” “不明白。” “你现在上班的那栋楼是哪家地产公司的,你知道吗?” “沈氏置业?” “就是他名下的。还要我继续吗?” “那你还蹬了他,你是不是傻呀,妹妹?” “不是我甩他的,是他制造出那种气氛,让我不得不先提分手。要不我就一点尊严都没有,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呃……不懂。你不是一向脸皮很厚的吗。再说,既然他要分手还让你做坏人,你救他干嘛?” “关你屁事,你帮不帮,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他现在还在大马士革的拘留所里关着。我……我……” “我知道了,你等我消息吧。” 原其龙跟原玉一样,是个非常惜命的公子哥,但是此时他的车已经飙到快140,车载收音机不知道是哪个调频,好听的男声开始播报整点新闻,“据中国驻叙利亚大使馆网站消息,近期,大马士革东胡塔发生疑似化武袭击事件,美国等国家威胁对叙进行军事打击。此外,叙政府控制区内也时常发生恐怖袭击、绑架勒索、武装抢劫等事件。鉴于叙当前局势依然复杂危险,外交部和中国驻叙使馆再次提醒中国公民近期暂勿前往叙利亚进行旅游、探险等活动,当事人将面临极高安全风险。”车子嗡的一声飙到了180,原其龙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爆了,头上也一定在冒青烟。可当他赶到机场的时候,宝贝妹妹还是飞走了。 “白水,我告诉你,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原其龙,你讲不讲道理。你妹妹的能耐你不知道吗?她要真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只能说你原家没教育好孩子,女孩子家家的,为了男人,命都不要。你看人家秦简会做这种事吗?” 原其龙立时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同时又莫名羡慕起沈从舟。你真好啊,还有我妹妹拼了命的喜欢你。 新闻固然不是危言耸听,局势的确是依旧混乱。但不管如何的乱世,日子依旧要过。大马士革市中心已经较少听到战争的消息,原其朗眼里依旧是《一千零一夜》里的古老城市。别致典雅的白色石楼温柔而坚定的矗立了上千年,老人和小孩依然在清真寺旁晒着太阳,金色尖塔和青铜梁柱间依然有燕子掠过,阿訇们高昂的唤礼声似乎亘古未息地在古城的上空回旋。天空之下,古老的集市也是人声鼎沸,人们在细心挑选着皮革、山羊毛的坎肩、珍珠母贝和黄铜家具。原其朗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鳞次栉比的店铺,心情却没有一个游客的起伏荡漾。你也在这里走过吗?你现在在哪呢?我只有一个模糊的嫌疑人,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要怎么才能帮到你呢?原其朗来时全凭一腔孤勇,此时陷入了沉思。 租住的小公寓里,艾玛丽大婶每天都要去地方法院询问她的儿子什么时候能从拘留所释放,她告诉原其朗,去阿里香料铺,有人能帮她见到“丈夫”。 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她必须见到他无恙,心里才能安。在白沙 分卷阅读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36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36 瓦的时候,她看到新闻说,叙政府处决了一批发国难财的文物贩子,心里急得跟什么样的。虽然使馆工作人员跟她保证说,官方还在斡旋,沈从舟暂时不会有事,但她夜夜做梦,都是他在被严刑拷打。他作为那辆车上唯一活下来的人,和失踪文物同时间出现在国内,的确难以自证清白。 他到底有没有把那个人供出来呢?原其朗猜,没有。没有证据的指认,看起来无非是推卸罪责的狡辩而已。 华灯初上,阿里香料铺到了,五颜六色的香料摆在白色的麻袋里,从屋里堆到了屋外。店老板躺在沙发椅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大约认为她是普通的游客,懒洋洋地用手指了指柜台上的玫瑰精油。她摇摇头,把艾玛丽大婶帮她准备好的一张纸和一沓美金递了过去。 那人起身把钱收好,又在纸上写了句她看不懂的阿拉伯文,她不明白,掏出手机准备用翻译器,那人直接把手机抢去,在谷歌地图上给她标注了一个地点,“here,wait!”说完又躺了回去,似乎一切都未发生。 ☆、当我再次看到你 玉带般的巴尔达河畔,小小的沙瓦勒马小铺,羊肉插在钎子上,在烤炉中转动,如果不是擦哈喇子的时候摸到了厚厚的面纱,原其朗会以为自己还在新疆街头某个名叫买买提的烤肉摊前呢。她已经连续来这一周了,如果阿里香料铺的老板没有耍她的话,也该有人来接应了。即使全身都包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但这黑黑的眼眸还是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出。 马路对面,一个年轻的本地男人已经观察了很久,最终,认准了这对黑眼睛的主人。 “it’s you?”那人状似无意地坐到她身边。 虽然有点口音,但她能听懂。问题是,她不确定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不愿错过一丝一毫的机会,赶紧点点头。 “follow say any words.” 她跟着他,走过了大门口的岗亭,绕到侧门,终于进入了那个破败的高墙背后,所有美国电影里最阴森可怖的所在。 她不敢抬头,只是看着前面那人的脚,依稀知道自己跨过了两道简陋的门禁,走了大约5分钟,那人停住了,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掌,她赶紧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美金都塞给了对方。 “透明国际”刚刚发布的调查数据,这里已经是全球最腐败的国家之一,她虽然嫉恶如仇,但此刻没有任何原则比她要见的人更重要。为此,她没有底线。 那人看看她,指指自己的手表: “5 minutes.”说完指指右边的牢笼,接着消失在本就微弱的光线里。 她看着一个人影从笼子的深处走了过来,突然闭上了眼,竟是不敢看,也不敢说什么。 “朗朗,我没有被刑求。只是没有刮胡子,十几天没有洗澡而已。” 是他的声音,这么肮脏的地方,只有他的声音才会那么的清澈干净。 “这里的人都对我很好,你不用害怕有人会告密。” 这是四年以来,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和第二句话。他知道她时间紧迫,也知道她最关心什么,害怕什么。 她开始翻自己随身的布包。烤馍片、面巾纸、指甲剪、口香糖、丝巾、纸盒牛奶…… 她太粗心了,忘了准备些什么,只是把自己所有的,兴许他能用上的东西,一股脑的都往笼子里面塞。她塞过去一样,他便接过一样。手接不下下了,就用衣服兜着。 他的牢房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子,虽然开的高,但正赶上西晒。余晖从他的背后打过来,光影重重,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于是又伸手去摸他。他瘦了,脸上的骨头凸了很多,胡子也乱糟糟的。他那么干净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受这样的侮辱。这多么像是她的一个梦境,她又多希望这梦赶紧醒来。 “元好问,我很喜欢。照片恢复了,我去找了禚尔。”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受了太多的冲击,等到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开始说正事的时候,先前带她进来的人已经冲过来,拽着她就要走,似乎是有人来了。她死死的扒着牢房的门,连个句子都说不完整,在被扛走之前,最后蹦出来一个人名, “萧承阳?” “去找拉希姆!” 走出磨坊监狱的大门,原其朗恍如隔世,她又走到街对面的沙瓦勒马小铺,坐在炉火边发呆,“拉希姆又是谁?我去哪找他?” “你好,拉希姆在此。”她愕然,说话的是这个正在烤肉的大叔,“你是拉希姆,the 拉希姆?” “是的,舟让我在这里等你。” 他有这个神通?她一直把他当成不通俗务的书生,但这颇有戏剧性的一幕让她觉得他倒更像是武侠小说里深藏不露的高手。 “你会说中文?” “我在中国呆过5年,是你的校友,舟的系友。” 拉希姆带着她走街串巷,来到了一栋极为普通的公寓,虽然外墙已经破烂不堪,但进入室内,她心里便有了七八分明白,这里是从舟在本地的住所。白色亚麻的床单和窗帘似乎是新换的,非常干净。拉希姆让她坐下,跑去烧水,洗杯子,过了会端了一杯绿茶回来。原其朗喝了一口,砰的一下把杯子重重地放回桌上,吓了他一大跳。 “怎么了?” “这是今年的明前碧螺春。他不怎么喝,是为我预备的。你们早知道我来了,为什么一直不露面。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比窦娥还冤。”拉希姆虽然满嘴络腮胡,但是年纪跟从舟相仿,中国话说得很俏皮。“舟被抓起来没几天,沈家就派人来了,这是他们喝剩下的。” 原其朗这才想起来,沈家那么大势力,需要她来做急先锋?可是,他们也确实没把人救出来呀。她心里更急了。 “当年,为了保护馆里的文物不被战火摧毁,我们制定了一个藏宝计划,把一部分珍贵文物藏到了安全地区,等到战乱平息,再分组押运回达罕。这件事,我们进行的很隐秘,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 拉希姆把茶端起来又递了给她,他不知道她知道些什么,于是从头开始说。 “包括萧承阳?” “你已经知道了?” “嗯,非常对不起,是我的同胞。”原其朗有些心虚,“当然你的同胞肯定也有参与,萧承阳一个人能兴起多大的风浪,他估计也就是个马仔。还有,从舟是来帮助你们的修复文物的,你们的政府居然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就把他抓起来,根本就是受了内奸的挑唆吧。”爱国心不能丢,话得说全了。原其朗想。 “我们这边的叛徒是谁,还不是很清楚,但是舟很确定,只要沿着萧这 分卷阅读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37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37 条线顺藤摸瓜,就一定能够水落石出。但是你们中国有句话怎么说的,打蛇要打七寸。”拉希姆喝口茶,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不要给我卖关子了,所以呢?然后呢?”拉希姆吊胃口的死样子很像她哥,倒是有几分亲切,亲切到她很想一拳挥舞过去。 “那时,舟总有些心不在焉。他说要先回去跟一个女孩子结婚。我对他发了好大的火。”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你一入境,他就知道了。他早就带话出来,让我去找你,但是因为萧的原因,我对他身边的人不太信任。今天看到你,为了他跑了这么远,做这么危险的事,我相信你了。” 原其朗没有怪他,她心里又飘到了四年前,那时候,他是真的想和她结婚啊,连这么大的事都可以先放下。 “舟说要去结婚,回来却很沮丧。他说,发现了文物的下落,但是萧很警觉,暂停了所有的交易。他向我们承诺,一定会找回所有的文物。”他没有告诉拉希姆,萧承阳骚扰他的未婚妻,威胁了他。 “那这四年,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在等待。等待时间让某些人放松警惕,等待时间让某些人按捺不住,等待时间让某些人急不可待……” “你们咋不等待戈多呢?” “等待”,“时间”,她听到这些永恒无为的抽象词汇,胸腔中就有股子无明业火在熊熊。“现在呢,他都下狱这么多天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还是要等。等待时间……” “那个啥,拉希姆是吧。我知道你中文很好,但是你这样说话很容易挨揍知道吗。” 几杯热茶下肚,原其朗惊魂稍敛,慢慢镇定了下来。脑子里所有的线索都过了一遍之后,媚眼一翻,有了主意,“我曾经暗访过地下文物市场,有一些线人。我们来钓个鱼怎么样?” “钓鱼?你的逻辑,我不是很明白。” “我们伪装成老买家,找萧拿货。他忍了这么久,现在知道从舟被关了起来,一定不会错过机会。等他和你们这边的叛徒接上头去起货的时候,咱们就来个瓮中捉鳖、人赃并获。” 一个星期后,大马士革东边的一处普通民宅,萧承阳和两个前达罕博物馆工作人员,一人拿着一把钥匙,打开了地窖的大门。等他们从地窖出来的时候,等待他们的,是十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萧承阳被押走的时候,看到原其朗叉着手站在巷子里,似乎并不吃惊。他请求警察让他们说几句话。 “你记得我吗?” “坦白说,不记得。” “当年在现场,我看着你和他一起走过来,那是我第一次看他露出那种小心呵护的表情。他待你果然不一样。” “所以你是因爱生妒,不坑死我俩不罢休吗。”原其朗佩服自己还能跟他对话。 “我看过你做的节目。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送你一句话:你没穷过,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要钱就罢了,你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你比他可笨多了。他为什么那么快就猜到是我,恰恰是因为我留了他的命。如果我当时没有请求那些人留他一命,你以为凭你拍的几张模糊的照片能把我怎样。你以为凭你的小手段,真能抓到我。” 她突然无言以对。 “但是我不后悔,他是我在世界上最尊敬的人。我这次来,心里不是没有怀疑,但我还是自投罗网了,大概我心里真正想要的结局就是这样的吧。”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否是真的,也并不想知道。她第一次明白当年那些键盘侠的情绪,我根本不关心你背后的故事,只想让你接受惩罚。 “这四年,我有钱了,但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快乐过。你帮我转告他,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这些年跟着他做助手,一起走南闯北。” “你想得美!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他。”原其朗念书的时候看了好几年的《犯罪心理》,她觉得,最这种人最大的惩罚,就是把他说的话当作放屁,不给他任何讲述和被铭记的满足感。 萧承阳已伏案,这次她是光明正大的来看他,“他们全都招了。还有一些流程要走,你很快就可以出来。现在你可以考虑写回忆录,卖大ip了。” 他只是笑了笑,胡子太长,很像诗仙道圣,更添几分风流潇洒,“我早说过,你真的很适合做记者。” 她也在笑,眼泪却留下来。嗯,从听到他被抓,到现在就要被放出来,她还是第一次流泪呢。 沈从舟出来的那天,太阳很炽热,她披着白色的面纱,向他跑去,却又在身前一尺站住了。他们现在还是可以拥抱的关系吗?她还不太确定。 他只说了一句谢谢,看起来非常疲惫的样子。拉希姆带着他们回到了从舟的小公寓。洗了澡,剃了胡子。面前站着的,还是那个干净爽朗的青年。 “舟,敌人都解决了,现在是不是该我们去起货了?”拉希姆突然说。 ☆、淋过一场大雨之后的晴朗 “起货!”她呆了,“你们不会真的?” 拉希姆在旁笑了笑,“你误会啦,这也是我们藏宝计划的一部分。” 他是一个热衷说书的人,还是从舟说话简洁明了,“当年我们不相信政府军能守住这里,那四批文物依然是□□,里面很多是假货。这件事,萧承阳都不清楚。大部分最珍贵的文物被我们封存在中央银行的地下金库,我们原本打算铲除内奸之后再去取。” “这还得多亏了你的女人,否则萧不会这么快来的。”拉希姆急得搓手,“快去见证奇迹的一刻吧。马曼和哈立德他们可能都等不及了。” 他突然瞥到她面色苍白地坐在那里,“朗朗,你怎么了?” “你们聊,我走了。” 她刚起身,沈从舟就从茶几后面跳了过来,一手拉住她,一手拽起拉希姆,把他丢了出去,接着一脚揣上房门,把原其朗丢回到沙发上,紧紧地箍着她,按着她的肩膀说,“这次,你别想逃走。” 她从没见过他如此凌厉凶悍的样子,但气场绝不落下风,“我逃走?上一次,难道不是你抛弃我的吗。” 他眼神一恸,放开了她。 “好伟大,好感人,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坦荡到迂腐的书生。但是我错了呀,算计人心、阴谋诡计,你玩得很溜呀!” “你当时,用冷冰冰的态度刺伤我,逼我退婚,并不是为了保护我吧。只是为了让萧承阳相信,你为了我,宁愿销毁证据,愿意不追究他。你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彻底放松警惕,好让你们钓出这边的内奸。这样你们才能确保最重要的这批文物不被内奸染指。 即使我不来救你,他还是会在回来起货的时候束手 分卷阅读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38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38 就擒。哪怕我不找他,以你的神通,自然也会有办法让他来。沈家那么大的势力却救不出你,是因为你自己根本不想出来,你想让萧承阳放心大胆地来大马士革。” “我真傻啊,我刚刚才明白,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你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我怎么那么傻,在这忙前忙后,还以为自己在帮你。剧本你早就写好了,我没添乱就不错了,我又自作多情了不是?” 沈从舟按住她的肩膀,诚恳地看着她说,“除了你的部分,你说的都对。你记住,我永远不会拿你冒险。不管最后能不能抓到他,我都不能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 我最痛心的就是当时不能对你说出真相,我怕他真的会伤害你。当我看到你的手机上出现他的号码,当我知道你掌握了证据,置自己于危险之中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萧承阳,他真的很厉害,他以一己之力,一举毁了我两个梦想。” “在牢里,我一直在回忆,你是左脸有颗痣,还是右脸有颗痣。我想着,这件事已解决,我一定要去找你,永远不离开你。你恨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我都不在乎。如果我在世界上,还有什么在乎的,那就是怕你受到伤害……” 他在里面待的太久,三餐不济,日晒不足,此刻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虚汗,说出这么多话,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原其朗立马心软了,“我说错了,你别着急。你看你一脸的汗。” 屋外,拉希姆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作证,舟一定是为了保护你,才不能和你结婚的。他每天都要看你的照片。喝醉了还会喊你的名字。朗朗,朗朗,朗朗……” 门吱呀一声开了,原其朗轻飘飘扔出几个字,又把他关在了外面,她说的是“你丫闭嘴!” 看着床上疲倦到极点以后沉沉睡去的人,原其朗决定不再自欺欺人。四年来,她很想念他,因为可怜的自尊心,她不允许自己承认。她把他关在心灵的小黑屋里,即使她跑到了大马士革,把他从牢笼里接了出来,但在她的心里面,他的刑期还没有结束。 她说自己“自作多情”,其实,她更多地是“自挫自败”。她怕再一次承受打击和拒绝,害怕深情再一次落空,于是自己提前锁定败局。就像一个资优生因为经历了一次成绩的滑铁卢,于是在下一次大考前,把书扔了,放弃努力。即使考砸了,他却可以获得一份心安理得:反正我也没尽力。 当年的悔婚难道不是一次典型的自挫,她猜疑,她恐惧,然后她自己举起白旗,直接宣告战败。她没有给他申辩的机会,却把罪全部算在了他的头上。 她想,现在不该这样的,应该反过来,尽一切的努力,即使最后结果不好,也不会遗憾。从此后,不管你怎么样,总之我就死心塌地的爱你就好,我原其朗在这场爱情中,只会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再不会临阵脱逃。 她摸摸他眉头紧锁的川字,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颊,“对不起。”接着趴在他的身边,也睡了过去,她实在也是太累了。恍惚中,感觉脸上湿湿的。 梦里,她回到了那个初夏的傍晚,她离开他的“田野”,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一切是那么的浪漫,未来是那么的值得期许,她随兴改了王力宏的一句歌词,“我是淋过一场大雨之后的晴朗,你是春雨里洗过的太阳。” 第二天一大早,拉希姆又出现了,他对于戏剧性的偏好与他当电灯泡的不自觉,一样地坚不可摧。他坚持要在叛徒“伏诛”,舟兄获得清白的时候去“起货”,要让整件事充满着传奇色彩,成为国宝的一段佳话。 “拉希姆,我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怎么了?你把钥匙弄丢了?不行啊,少一把都不行。仗打了这么多年,可找不到什么高明的锁匠了。” “不是的,我这几天在牢里听到了一些士兵的谈话,当年趁乱洗劫博物馆的可能不是反政府武装……” 拉希姆沉默了半天,沈从舟也不说话,他知道拉希姆对这一天有多期待,也知道他此刻有多失望,多无助。 原其朗在艾玛丽大婶那里也听来一些事情,她大概判断了一下,这个地区现在,跟我们内战时期差不多。未来的事,都还不好说。 “起货吧!”原其朗说完,发现两个男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她。 “这会子政局暂稳,名正言顺的起出来。” “那万一又打起来,或者,或者……”拉希姆像泄了气的皮球,从舟的话让他从天堂堕入了地狱,一时还没有回魂。 “办这件事之前,你们先得整理好内务。”她指指拉希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们馆长呢?” “馆长被is斩首示众了,因为不肯说出文物的下落。”拉希姆眼眶含泪,原其朗却没有伤感的时间,“好,那现在谁说了算。” “马曼,他是副馆长,现在正在帕尔米拉古城讨论重建方案。” “那我和你说,他说了不算。”原其朗转头看从舟,拉希姆颜面尽失。 “我们请外交部的人出面,跟现政府提出在国内安排文物展的愿望,”她顿了顿,“这事,你让沈家来办,开口的官员,级别越高越好。” “然后,你请马曼他们好好儿策划一下,挑选出最珍贵最不想受损的文物,带到咱们国内去展览。” “接下来就好办了,会有很多的展览邀约过来,你让他们挑选精心得力的人,带着文物在外面流浪就可以了。当然,你可以帮着运作一下。美国、法国、德国、日本……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跑。懂吗?” 沈从舟的眼神慢慢地亮了起来,拉希姆的眼神却是越来越浑沌,“她在说什么呀,什么流浪。” 可是没有人理他,原其朗看着沈从舟灼热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不禁问他,“你在想什么?”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他俩会心一笑,拉希姆更加郁闷了。他明明熟读红楼梦,但怎么还说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呢。 马曼回来了,听了从舟“夫人”瞒天过海的计划,120个不满意。 “吉布拉为了阻止这些文物流失,献出了生命,现在你要我们把这些珍宝主动送出国外,这让我非常难过。” 原其朗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只是觉得马曼家的喷水池真好看。 “这是最靠谱的一种方式,可以保护文物不在战火的肆虐中损坏和遗失。你也知道,我们的藏宝计划,只有中央银行的这部分暂时完好无损,其他都有不同程度的毁坏。甚至是不可修复的。而战争并没有彻底结束的兆头。” 沈从舟也有些激动,牺牲的吉布拉馆长是他这些年最尊敬的良师益友,他敬重这些人,除了吉布拉,仅他共事过的,就有4名考古学 分卷阅读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39 从舟 作者:大王儿 分卷阅读39 家为了保护文物惨被斩首杀害,也正因为如此,他作为一个“外人”,才会冒着忌讳,努力想要说服马曼。 “没有彻底的和平,所有的文物保护工作都没有办法真正有效的开展。” “属于叙利亚人民的记忆、历史和理想,被送到外国流亡,我觉得对不起我们的国民。” 从舟看着远方冲他比出加油手势的原其朗,“有个人等了我很久了,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他掏出钥匙,交到马曼的手上,“谢谢你和吉布拉对我的信任。如果你改变主意了,记得找我。我会奉献我的一切来帮助你们。” 他走过去,挽起原其朗的手,跟马曼、拉希姆还有在达罕就一起共事的朋友们告别。 “马曼,”临走前,他看着这位昔日里并肩的战友,“吉布拉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文化存,则国家存。” ☆、吹落山风叹千秋梦 “《保护国宝:叙利亚文物特展》正在苏州博物馆展出,文博界一度以为已在乱世中消失殆尽的珍宝,毫发无损的再度面世,引发全世界惊叹。达罕市立博物馆现任馆长表示,这批文物的背后,是叙利亚和中国考古学家共同努力的见证。” 原其朗关掉手机视频,有些酸溜溜地看着沈从舟,“不去看看?真的就隐姓埋名?咱们做了这么多事,就算不接受采访,也值得记录一下吧。” 沈从舟笑笑,点点她的鼻子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是是是,我的道心不够坚定。” 他又笑笑,“不交僧道,便是好人。” 原其朗微怒,作势要打他。却被揽在怀里,不得作声。 刀光剑影、铁甲鲜花、千秋家国,都渐行渐远。只有他们两个人,耳鬓厮磨的夜晚,磨磨慢慢的雨声。 园里不知何处又传来咿咿呀呀的水磨腔,“你有没有发现,昆曲里面的‘梦’特别多,游园惊梦,南柯一梦。在大马士革的半个月,我也跟梦了一场一样。” “没有想到,这次是你救了我。” “我没有救你,谢谢!按流行的话说,我是强行c位。本来没我啥事。” “不,如果你没有在那里,我可能没有信心回来找你。” “那你……还会走吗?” “我曾经答应过你不走,这个承诺依然有效。” “混蛋!” 沈从舟皱皱眉,她现在越来越爱说脏话了。 “你看过《阿飞正传》吗?张国荣说过的一句台词,这个世界有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可以一直飞啊飞,飞到累的时候就在风里睡觉。”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咱们没必要互相把对方拴在裤腰带上。” 沈从舟脸上渐渐流露出一种要被遗弃的表情。她笑了笑,亲了亲他的脸颊,“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长相厮守不适合我们。” 她站起身,“所以呢,你该干嘛,干嘛去。不要轻易再去许诺。你要知道,我从你身上学会的最珍贵的东西,是对职业的热爱。这在我们的社会,比男女间的真爱还要稀缺。” “你现在是和我分手吗?”沈从舟有些糊涂了。 “当然不是啦,”她揽着他的腰,“我……我明天要出差了。可能要去三个月,甚至更久……” 沈从舟看着天上的月亮,哎,风水轮流转。(剧终) 分卷阅读39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