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成锦》 分卷阅读1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1 ?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文案 亲人尽数离去,寻母之路波折不断 先天不足的少女一步步成长 灵台清明之时,千年恩怨翻卷而来 千年前爱怨情深埋下千年后的果 千年后万千红尘她一人曲折走过 一千年前,七袖说:若是我,一旦认定,便不会轻易放手。 但是在幻境之中,她做了一个梦到醒不来的梦,知晓她所倾心的不过是一个幻影, 放手也放得洒脱。 一千年后,橘袖说:眼下我不是七袖,我是橘袖。所以那千年之前的记忆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场梦。 所以她再次选择将他推开。 痴傻,转世,虚幻,学艺,失去,爱,与,不爱, 两世纠葛加起来不过五日的回忆,所以只求寻得生身父母,简单平淡。 红尘纷乱情心起,何以残念度一生。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橘袖 ┃ 配角:景乔,沈言,七吟,何生 ┃ 其它:守护,呆萌,法术,寻母 前尘旧梦·云乔 一千年前。南天门口,负责天史的见习史仙个个翘首以待,候着司法天神玖焱平事归来。只因冥界阎王状告妖母九芊在与魔族斗战中,擅引冥河水出界,扰乱了地府秩序,以致小鬼窜行云云。天帝一听,一边安抚阎王,一边命玖焱下界平复此事。为了抢取第一手资料,维护各家史记的实力,这不,众见习史仙就云集南天门来了。 “哎哎哎,你们看见没,阎王的脸铁青铁青的,这下气的不轻呀。” 史仙甲拢了拢衣袖,拂了拂眼前的散云,轻飘飘落出一句话。竞争中也免不了有交流,虽然都很着急,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有附和的。“可不是么,妖母九芊一向以杀戮铁腕闻名于六界之间,这件事也就她能做的出来。” 很快,一团小仙就交流起来,从手头的这件事,渐渐拓展到各家的规矩,再拓展到一些仙家八卦传闻,最后就没有下限了。 这边讨论得热闹,擎天柱旁,史仙洛墨很不赞同地看着其他仙官,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且不说言多必失,史仙之间几句话就能探得所需,就对这件事来看,它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来之前,自家主编大仙就有叮嘱,为了上头条、秀新招,这次的记录报道要不走寻常路!要从天神玖焱和妖母九芊的感情瓜葛写起,一定要感天动地才算完。 “主编,等等!”洛墨掂着小本子好学地问,“他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哪有什么感情瓜葛?”被打断发言的主编不悦地抬了抬眉毛,严肃说教,“我就说你还有好远的路要走。做咱们这一行的,要的是咱家的史记有人看!就拿这件事来说,咳咳……”主编神秘兮兮地环顾四周之后跟洛墨咬耳朵,“据可靠消息称,天帝命玖焱下界查看时,玖焱已经不在天上了。也就是说,阎王还没到之前,玖焱大神就已经下去了。这叫啥?”洛墨一杆笔记得飞快,头也不抬地回答,“不知道。”主编戳他的脑袋,一字一顿,“猫腻!这叫有猫腻!也就是凡间所说的基情,基情你懂么!”来不及纠正自家主编对词语的不正确理解,洛墨就被一脚踢到了南天门这里。 远远看到了司法天神踏云而来,洛墨撇了撇嘴,“什么基情呀,就凭以慢拍呆萌一丝不苟闻名于六界的司法天神,什么情都算不上!”为了深入贯彻自家主编不走寻常路的指示,洛墨看了玖焱身边的下属青沧一眼,然后朝司法天神神邸行去。 司法天神玖焱不喜与人交流,天上地下也就天帝、天后、他的下属还有被他处置的犯人与他对过话。就这样的性子,再加上身边有忠心认真看护他的下属,能在南天门前得到资料的可能一定为零。怪不得都还是些见习的,以为司法天神跟其他神仙一样啊。洛墨站在司法天神府前的台阶下,恭敬候着呈木雕状。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等,等玖焱回禀天帝之后回府时碰碰运气。 摒退了那些喋喋不休追问各种问题的仙官,回府的路上,青沧看了看老大玖焱一眼,“那些仙官闲来无事,你不必忧心。” 玖焱歪歪头,“这些,一向都是你。” 青沧自然明白老大的意思,但还是担心他的心境会受到影响。正想要说什么,一个余光瞥到阶前的小仙,青沧的脸不自觉地耷拉下来。“好家伙,这些人真的是赶不走了还,都追到家门口来了。老大你在这里等着,我把他赶走,你再过去。”好孩子玖焱乖乖地站在原地,按照惯例看着青沧大步走了过去。 洛墨听得脚步声迅速恢复了神采,但当他看到青沧撸起的袖子以及不善的表情时,他的心终于沉了下去。“你,做什么?青沧豪气呵斥,洛墨不胜担忧地颤抖,“小仙散步,散步,呵呵。这就走,这就走。” 青沧点了点头,转身对静立不远处的玖焱做了个手势。玖焱点了点头,然后双眼放空地缓缓走了过来。要离开的洛墨恭身立于一边,注视着眼前的一尺方地。当黑色的袍角飘过,他突然开口,“妖母九芊她最后有没有说什么?” 洛墨突然发觉那块黑色不动了。不动了?不动了!天神他,停在了,自己的面前!怎么了怎么了……一瞬间的惊讶之后洛墨突然记起自己刚才好像说了一句话?!我说话了么?我竟然用那样的语气跟司法天神说话?我竟然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完蛋了…… “嗯?你说什么?” 没有太多感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洛墨开始颤抖,他哆哆嗦嗦开口,“问……问天神,妖母九芊……有没有说什么话……” 长久的沉默,全身已经僵硬,脖子也已酸疼,想到这次出师未捷马上就要身先死,洛墨心里早已经是死灰一片。其实,如果此刻他抬头看一眼玖焱,他就会发现,玖焱放空的眼睛里竟然有了一丝迷茫与怅惘,那是玖焱从未有过的情绪,如同万年冰山,突现一丝裂隙,却很快消失不见。 玖焱看了看躬身而立的小仙,眨了眨眼,突然忘记了自己停在这里的原因。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算了,想不起来了。青沧还在那里等我。于是再无停留,抬步入府。 直到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洛墨才敢直起身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一手撑腰,一手捶肩,风吹过,被汗濡湿的地方尽是透心的凉意。主编又该生气咯。什么都没问出来,还差点丢了命。扣俸禄总比丢命强,知足吧。 “洛墨,你今天怎么样?” 洛墨看着好友木樨花仙云乔有些憔悴的面容,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想着云乔一定急着知道这件事情的全过程,所以才在公事解决之后来到花神宫看他。谁知他已经知道了……不忍揭穿他的痛苦,洛墨故作轻松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2 ,回答道:“今夜去主编府上递交了千字的检讨与寻常报告,被主编又训斥一番之后,终得解脱。” “噢,那还不错。”云乔举着酒杯对他笑了笑,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洛墨看了看院中地上数十个已空的酒壶,终于有些不知所措,他按住云乔的手,劝阻道,“你别喝了。”云乔抬眉潇洒一笑,拨掉他的手,“说好的不醉不归,你胡说什么呢。” 看着云乔虽然难过,却仍然带笑的面容,洛墨不禁想起了与云乔的初见。那是三百年前,他还是个见习史仙,因为接连几天都被主编训斥,再加上各种不熟悉的卑微与无助,不轻易流泪的他在无人角落终于无声哭了出来。“虽是伤心事,也应该,长歌当哭。”突然出现的清冷男声吓了洛墨一跳,他慌忙擦掉眼泪,抬头看向来人。木樨馥郁香气之中,来人一身渐变红衣负手而立,淡金腰带之上吊满红色缨络,如墨长发半数玉带束顶,半数散落飞扬,掩映出一张略显柔美但却是绝世的容颜。然后相识相知。三百年来,云乔给他的感觉一直是潇洒随意,万事存心但却是云淡风轻。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你。”洛墨一掌打落云乔手中的酒壶,拍碎了面前的石桌,盯着云乔,一字一顿,“她已经死了。” 云乔愣怔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冲动呀。”说罢就要恢复已经碎掉的桌子和酒壶,洛墨不给他停顿的机会,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施法,不带任何感情地重复,“我说,她已经死了。”云乔却笑的更开心,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洛墨深吸一口气,心绪慢慢平复。 “她,妖族公主,七袖,已经死了。跟她的弟弟一起落入魔宫里能够腐蚀一切的谣苍之泉中。她的母亲,妖母九芊为了救她和她的弟弟,不惜与魔族开战,却被司法天神察觉而被阻止。之后,这件事以九芊被封印,魔族和妖族都签订了协议为结局而平息。我说,那个一直爱着你,却被你一直拒绝的,七袖,已经死了,魂飞魄散!” 一时间,整个院落寂静无声,木樨花香随风而来,吹散了酒香。听完那段话之后,云乔夜风中的侧脸微微有些僵硬,但是嘴角的弧度仍在。不是不珍惜,只是无勇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洛墨松开了钳制云乔的手,他拍了拍云乔的肩膀,低声安慰,“我先走了。” “这一夜,真凉啊。” 不知过了多久,云乔起身,轻轻开口。他抬头望着院中的木樨,缓缓解开了束发的玉带。墨发飞扬之际,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歪了歪头,右手一挥,红色璎珞消失不见,一身红衣瞬间雪白。抬脚,迈步,行向木樨。 一步。 初见你,故作老成地教训你的哥哥,妖族大皇子七吟,告诉他如果喜欢就要说出来。木樨树旁,你轻巧移步,挥袖间花瓣起舞,馨香蝶舞中剑眉飞扬,“若是我,一旦认定,便不会轻易放手。”言犹在耳,你却不在。 两步。 你坐在池塘边,因为看到母亲对弟弟七逸的宠爱,想到母亲从未对你那样亲昵而失落。但却在看到弟弟弄脏的小脸之后,还是会帮他整理。待弟弟跑远后,你对着我藏身的方位轻笑,“不知阁下这戏看够了没有?” 三步。 云乔眉头控制不住地皱了一下,他抚住心口顿了顿脚步,我想你了。 四步。 相识的那些日子里,你用行动证明了初见时你说过的那句话,不管我怎样拒绝让你伤心,但你都没有放弃。直到那些巧合尽数出现,你终于选择放手。“原来,我最怕的不是你不要我,而是我竟然累了。”你转身的背影那么决绝,那竟是你我之间的最后一面。 云乔用四步走到木樨前,他轻抚着木樨苦笑。原来,你我之间的缘分,只有这么浅…… 千年弹指一挥间,在这一千年内,云乔再也没穿过除白色外的其他颜色。 一日,他在花神宫当值时,洛墨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面带喜色地冲了进来。“云乔,你看这是什么?”云乔随意瞥了小册子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这又是你找来哄我开心的?比以前你找的都要好玩么?” 洛墨环顾四周之后挥手设了个结界,把小册子递给云乔,“你再仔细看看!”看着洛墨如此神秘,云乔只觉好笑,但又不想辜负了好友的一番希冀,只好做雀跃状,“什么东西呀,我可要好好看看!”然而当他看到册子封皮上的几个字之后,他突然不笑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洛墨。 “这是……” 洛墨点了点头,“我家主编和司命有几分交情,今日听得司命说起一件怪事,说是司命办公处凭空多出一本无名命格簿来。然而当司命仔细查看时,命格簿上却突然多出了几个字,定了册子的主人名字,但却不允许司命在上面安排。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司命也记不清上次出现是什么情况,就托我家主编帮忙查天史……” 云乔看着手中的命格簿,嘴唇翕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洛墨收好小册子,叮嘱云乔,“我也是偷偷从主编那里拿出来的,至于确不确定谁都不清楚。不管你要做什么,一定要记得,思虑周全。我先走了。” 望着洛墨远去的背影,因为一时激动而发热的头脑恢复了冷静,有一个想法在云乔的心中慢慢成形。他突然又想到了初见七袖时的情景,天大地大,我会用我的一生去找寻你,这一次,不会轻易放手的,是我。你等着我。 前尘旧梦·君茯 大雪封镇,入夜,裕兴镇城中一片雪白。雪花寂然飘落,各家各户熄灯歇息,多数街道店铺也早已关门打烊,只有城中的云来客栈门口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照亮了一方雪地。 “吱呀”,客栈门打开,裹着棉衣打着哈欠的店小二举着灯笼看了看天色,摇摇头低语喃喃,“看这时候,又不回来了。”正要转身进门,一阵寒风裹着风雪钻入衣中,小二不禁打了个寒颤,灯火忽明忽暗,他急忙护住灯笼,看着突然加大的风雪眨了眨眼,“怎么突然就大了呢?唉,还是赶紧去睡觉吧。” 关好客栈门,小二举着灯笼正准备回房,突然眼前一黑,他眼中精光一闪,眨眼间后退几步,只听得暗器破空声穿来,“叮叮叮”,三枚暗镖钉在了房柱上。小二警觉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人的呼吸,微微一哂暗笑自己真是想多了,方才不过是烛火变暗,竟以为是有人来了。然而等他一转身,便看到了倚在墙边扶着胸口的黑衣人,暗叫不好。 小二慌忙过去扶着黑衣人,“你怎么了?我原本以为你不回来了。”黑衣人拉下覆脸的面罩,露出一张俊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3 朗面容,他长出一口气,握住小二的手满足地笑道:“我也以为我回不来了。”小二眼中一红,轻缓地扶着黑衣人走到桌边坐下,又将桌上的油灯点亮,“秋锋,你坐着,我去拿伤药。” 沈秋锋应下,看着自己的妻子顾君茯前后忙活,又是满足一笑,然后将手中的包袱放在地上。他就着灯火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双手,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四处看看没有找到水,就只好在衣服上蹭了蹭,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不到一会儿工夫,顾君茯已经端来了热水、药酒、白纱、刀具、针具来,此刻她已经解掉了束发的头巾,头发正巧及肩,面容清秀,身着一身粗布衣衫,但却难掩温婉,只是对着秋锋才会露出的温婉。 君茯半蹲着身,剪开秋锋腹部多余的衣物,看到那个还在向外冒血的伤口时,她的眼睛又红了,但是手上动作丝毫没有紊乱。清洗、破开、取出暗器、去毒、止血、上药、包扎。秋锋仰着脸转移注意力,想着妻子为了自己,抛却了她家族的本职成为一个降妖师,而是一直窝在这个客栈做小二,真是委屈了她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秋锋懊恼地慌忙扶起君茯,嗔怪道,“是我忘了,你有身孕在身,今日可还好?”君茯坐下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变化的小腹,温柔地对着秋锋笑道,“不碍事的,很乖。” “哦?是吗?那就好,那就好。”秋锋低着头笑说道,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尴尬的意味,君茯只当没有看到。她一瞥眼看到地上的包袱,包袱周围已有一滩血,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丈夫一眼,然后说出了心中放了很久的话,“这一次之后咱们离开好不好?”她那样急切地想要知道丈夫的回答,却在丈夫失神的表情映入眼帘的时候,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疲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天太冷了,我都开始说胡话了。你受了伤,还是早些休息吧。走,我扶你进房间。”秋锋低着头缓缓说了一声好。 半夜,门外风声加大,寒风携着雪花撞击在窗棂上,君茯的心觉得空荡荡的。她最爱的人就在旁边,但是她还是觉得有点冷。手指轻动,身旁秋锋的呼吸声渐渐绵长,君茯坐起身来,给秋锋掖了掖被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有了龃龉呢?君茯拥着被子失神地看着幔帐,回忆着过往。丈夫沈秋锋是一名赏金猎人,自己是一名降妖师,因为一次行动两人结识并走到一起。秋锋他其实并不喜欢赏金猎人这个职业,但是从做成第一笔之后想退出不是一件易事。结为夫妻之后,君茯一直在背后支持着秋锋,生活虽然充满着太多不可预见的危险,但是因为两人的努力还算是幸福。微妙的变化应该是从腹中的孩子出现开始的。胎儿五个月大的时候,君茯的肚子还是一点隆起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沈秋锋眉间的喜色一点点变淡,慢慢地还出现了惧怕之色。至此已经十个月了,问过多少的大夫,谁也不能解释胎儿是存在的但君茯却没有什么表现的现象。 难为丈夫了啊。他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呢?君茯半躺下去,抚着秋锋的眉眼,面露心疼与难过。方才感觉到秋锋的装睡状态,她对他下了一道符,促使他安然入睡。一想到他们之间连法术都用上了,君茯心中就生出了刀钝般的难过。她又坐起身来,轻抚小腹,感受着体内另一个生命的存在。我的孩子呀,娘亲有点累了怎么办? 独坐一宿,客栈后院的鸡群发出鸣叫,君茯失神的眼睛慢慢恢复了光彩。多年不见的凌厉气势一瞬间迸发,她双手作结,口中喃喃,有金黄色的光芒在眼前凝聚成一个个字,然后消失不见。做完这一切,君茯长出一口气,然后翻身下床迅速穿衣,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君茯望着还在熟睡的秋锋,终于难掩不舍地红了眼睛,别了,吾爱。 有符咒燃烧,在两人之间。尘埃落定之时,一人消失,一人悠悠醒来。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他爹,今天卖的石头和蔬菜可够咱们过个好年了。” 正午时分,连接裕兴镇和石头村的道路上,只有一辆马车在悠悠行着。三十多岁的妇人抄着手满脸喜色地同驾车的丈夫说着话。 “可不是嘛,也不枉咱们冒雪出来这一次。你看那蔬菜一到就被抢光了不是?要说咱们俩是运气好,拉来的那块母石也很快被玉石店老板相中买走,咱两个才能这么早就回家。”说起今天的收获,做丈夫的也是高兴的很。 这两位都是石头村的村民,男的叫李福全,女的名程欢。说起这个石头村,是距离裕兴镇最近的一个村子,村子三面环山,山上盛产玉石,村子里的人多以开山挖石为生,而挖出的玉石就运到裕兴镇来卖。 “恩,马上就到家了,不知道成儿一个人在家害怕不?”程欢望着隐约可见的山峦,有些忧心家中独自一人五岁的孩子。说到孩子,李福全也不由皱了眉头,于是加快了赶车的速度。一刻钟之后,看到石头村村口的大槐树,夫妇俩都长舒一口气。“他娘,你看那树下,是不是有东西呀?”李福全用马鞭指了指树下,揉了揉眼。程欢仔细一看,点了点头,“没错,是有团东西。去看看。” 两人在村口下了车,走到槐树下,待看清是什么东西之后,程欢发出一声惊呼,“他爹,这是个孩子呀!”她一把抱起那个不哭不闹睁着大眼的孩子,只觉一阵心疼,“这谁那么作孽呀,把这么小的孩子放到这里不管不顾,你看把孩子脸冻的!”李福全也很愤然,“没听说咱们村谁家刚添了孩子,应该是被人丢弃的。我们看看这孩子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吧。”说着翻动襁褓,只发现这孩子左手袖口上有一枚橘形吊坠。李福全微微叹了口气,“没有什么有指示的物品。咱们很这个孩子有缘,就收养了它吧。这是个女孩,就叫橘袖吧,你觉得怎么样?”程欢点了点头,发现怀中的孩子已经歪着头睡着了,“恩,这样成儿也有个伴,这就是咱的亲闺女了。咱们赶快回家吧。” 待到二人走远之后,枯败的槐树树干上凭空露出一双手来。那双手苍白修长,略显枯瘦。接着是红色的衣袖,衣袖轻动,有光芒轻柔绽放,光芒散去,一个人影渐渐清晰。不是人间男子应有的容颜,笑意中三分妖邪七分淡然,紫色的眼眸轻动,一切尽在其中。红色宽袍淡金束带,挥袖负手间王者气势尽显,让人顿生敬畏之情。 “逸儿,为兄想和你打个赌。”他偏头看向身侧,略带的笑意难掩声音的清泠美好。他周围的空气慢慢起了波动,有风吹过,扬起墨发。眨眼间,空气中现出一团黑雾,渐渐凝聚成一人大小,却看不真切。有童稚的声音仿佛从很远传来,声音中却带着愤恨,“七吟,你想说什么?” 七吟笑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4 容不变,但是嘴角偏偏攒出一些冷意,他抬手覆上那团黑气,黑气立刻飘到一边。七吟不在意地拍了拍手,笑出声来,“我呀,就想说,你永远比不上你姐姐。”话音刚落,那团黑气已经遍布七吟周围,童稚的声音变得扭曲可怖,“你说什么!”对这样的威胁,七吟仿佛逗小孩儿一样露出宠溺的表情,“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这么缠人闹人。”黑气骤然飘散,瞬间在一旁聚集,恢复原样。 七吟走到黑气身边,“你不要觉得她今世先天不足,而你就可以有什么动作。我已经在你和她身上下了禁忌,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呵呵,后果,你知道的。”偏偏因为那流水般清澈的嗓音,这样警告的话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但却是不容置疑的存在。黑气冷冷哼了一下,“我跟你赌。”听到七逸这样说,七吟心中有些沉重,他抬头看向远处山尖,笑容倏忽消失不见,“我们赌,赌你姐姐此生长安。你且看着,她一人怎样努力,怎样开蒙,怎样获得那些你奢求的一切,怎样,去走完我们永远都不能触及的人生之路。逸儿,你姐姐终得平静之时,便是你超脱之日。你且看着吧。” 当年衣角·学堂 当年衣角·学堂 石头村,李福全家。 篱笆栅门,独立小院。西北角一棵枣树枝干伸出院外,尚在初春,叶不多,也没枣。树下,橘袖手指翻飞,彩线穿梭其中,不多时,一只喜鹊便已成型。做好了饭的程欢走出灶屋,看着橘袖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头也不抬,不知疲倦,只是偶尔腾出手来,将落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她无奈地笑了笑,招呼道:“袖儿,饭好了。”听到声音,橘袖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下,将丝线在盒子中放好之后,她抬头看了程欢一眼,然后起身、走进灶屋。尽管已经看橘袖那双一直无神的眼睛十五年,程欢还是会感到心惊,继而是心疼与无力。袖儿已经十五岁了,容貌尚算清秀,从外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是接触之后,就会发现,袖儿没有一丝感情,眼睛总是失神的,不会笑,不会哭。唉……出神间,橘袖已经盛好了两份饭,并在饭盒里装好,她对着程欢指了指门外,开口道:“走了。”程欢送她出门,仍是叮嘱道,“路上小心。”橘袖没有任何回应地离开。 “袖儿去送饭了?”李福全拍打着身上的灰土,刚下地回来的他同程欢一起看着橘袖的背影。程欢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进院,打了盆水给李福全,她拿着布巾想了一会儿,“书成在邻村教书,总让袖儿送饭,我这心里总放心不下。”李福全接过布巾,“都走了这么多年了,能有什么事。袖儿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在桌旁坐下,“袖儿虽然有点心智不全,但她也知道一些事,路走不错的。你每天都这样担心,以后还要操心更多呢。先吃饭吧。”程欢叹了口气,“理我都知道,但是袖儿的一举一动我都放不下心。” 广德村与石头村一河之隔,相较于石头村而言,广德村人口更多,距离裕兴镇也近。作为两个个村庄里唯一的秀才,李书成便选择在广德村开了一处学堂。因为中午并不回家,是以午饭是由橘袖来送。橘袖中午带着饭来到学堂,并在学堂留下,到晚上再随李书成一起回家。 李书成如今二十有二,温润如玉,样貌虽不出众,但也算得上俊朗。从十六岁起,去他家说媒的人不在少数,但都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发。久而久之,便无人去说起这事。李书成在两村之间受人尊敬,是以并没有太多蜚短流长。而李福全夫妇仅在李书成十八岁那年提起成亲此事,当时李书成看了沉默的橘袖一眼,轻笑道,“袖儿还需要人照顾,咱们三个还不一定能照看过来,娶亲之后会分心。还是再等等吧。”于是,这一等便等到了现在。只不过,三个人都很默契地不提娶亲一事,由天定吧。 “将今日所学再朗读一遍,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朗朗读书声中,后门吱呀开启,李书成看着橘袖进来自觉地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明知橘袖不会看自己,李书成还是对着橘袖温和一笑。童声中,李书成温柔平和的嗓音尤为突出。橘袖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饭盒,心里很明确,耳中聚集的这些声音里,属于哥哥的声音就在那里,很舒服的感觉。 “好了,到这里吧。下午的课可不要迟到。”李书成佯装严肃地站在讲台上,他的学生自然知道自家先生的性子,都笑嘻嘻还礼道:“先生再见。”李书成将所有学生送出学堂,不忘叮嘱:“莫在路上嬉闹,快快回家去吧。”等所有学生都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李书成才回到教室。 橘袖已经摆放好了饭菜,看到李书成坐下,她才端起饭碗开始吃饭。李书成笑笑,习惯性地给她夹了菜,“多吃点。”对于妹妹橘袖,他总希望把最好的都给她。她沉默寡言,封闭自己。是用了多久时间,才教会她主动夹菜吃呢?给她什么她接受什么,但是不会主动去要求。橘袖扒了两口饭,歪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夹了菜给李书成,“哥,吃。”李书成低头一看顿时失笑,还是记不得他最不喜欢吃的是辣椒啊。这样的情景每天都会上演,李书成等待着橘袖慢慢改变,哪怕只是一点点。 吃好之后,李书成帮着橘袖将碗筷收拾好,然后拉着橘袖在学堂周围四处走走。“袖儿,上午都做了些什么呢?”李书成一如既往地用这句话开始对话,他希望可以打开橘袖封闭的世界。走了几步之后,橘袖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她习惯性地举起双手,但发现手中并没有彩线之后,又将手放下。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终是摇摇头,然后沉默。李书成笑了笑,“是不是想不起来那个词了?袖儿,你记得哦,那是编织。来跟我说一遍。”见橘袖突然停下,李书成知道她已经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只是还不能接受。他取下手腕上的红线,递给橘袖,橘袖拿着红线顿了顿,终是吐出一个字来,“短。” 叹了口气,李书成半蹲着身,看着橘袖的眼睛,那里是依旧无神的存在,他轻轻开口,“编织。”橘袖把红线又还给书成,依旧沉默。李书成不放弃,一遍遍地告诉橘袖,“编织。”并用手将红线打结,他给橘袖示意,这样的动作就是编织。 仿佛无声黑白的世界多了些别样的色彩,橘袖眼睛慢慢有了焦点,她歪头看着李书成手中的红线,没有出声。李书成欣慰地看到橘袖眼中的亮光,但是很快,那双眼睛又变得无神。只见橘袖拿过红线,解开刚才的结,把它系回李书成的手腕,轻轻开口,“编织。”李书成温和一笑,内心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5 喜悦至极但没有表现,他站起身来,继续走下去。橘袖跟在他身后,始终半步的距离。 初春微寒,但有些地方极暖。李书成知道,有很多地方都变得不一样了。 下午的课还在进行中,无所事事的橘袖早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从九岁开始送饭到现在,她做旁听也已经做了六年。虽然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吱呀”,后门又响起,先露出一个大头,然后是胖胖的身体。早已经习惯课程中的小插曲的学生们和李书成会心一笑,又接着上课了。来人是与橘袖一起长大的刘乐硕,已经十六岁,不过身材略显矮胖,还缺少一些稳重。他在自家农活忙完之后,便会跑到学堂陪橘袖玩。橘袖不会玩。同村的同龄人从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便很少有人和橘袖玩耍,只有刘乐硕一直在,一直陪着橘袖。橘袖不说话,有自己的世界,刘乐硕就在她耳边喋喋不休,把能想到的事情都说出来。李书成看着刘乐硕趴在桌子上,耐心等着橘袖醒来的样子,心中甚是欣慰,乐硕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啊,只是,已经十六了啊……还能陪橘袖多久呢? 因为身体有些肥胖,刘乐硕趴在桌子上特别不舒服,不热的天气,一会儿额头上就起了一层薄汗。但是看着橘袖睡着的侧脸,他心里很高兴。再不舒服的姿势,只要是为了橘袖,什么都无所谓。橘袖她,真好看呀。午后阳光淡然,有风轻轻吹过,橘袖的碎发落下,刘乐硕心中一动,想要帮橘袖别到耳后,但是伸出手后他才发现,做完了农活忘了洗手就急忙过来了,手有点脏。他立刻把手缩了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安静地趴着。 风声忽烈,在学堂外盘旋而发出呼啸。刘乐硕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咂了咂嘴,对这种天气习以为常的他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他扭过头来,正对上两处漩涡,那漩涡翻滚不休,似乎可以吞噬一切,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刘乐硕眨了眨眼,才发现刚才看到的不过是橘袖的眼睛,无神的眼睛。他咧嘴一笑,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一阵山风嘛,还吓得出现幻觉了。哪里有漩涡呀,明明是潭死水。“你醒了呀?” 橘袖睡眼惺忪,听得刘乐硕开口,她歪了歪头,然后微微点头,“二胖,来了。”刘乐硕嘿嘿一笑,全村叫他什么的都有,大头、刘胖子、二胖、胖头,但他就喜欢听橘袖喊他二胖。他知道,对于橘袖来说,这两个字代表的意义有多重,能记住、能说出口,他很高兴。他不奢求橘袖可以叫他大名刘乐硕,这三个字或许对她太难,有两个字的地位他已经十成十的满足。很满足。 李书成看到橘袖醒来,声音不自觉地就带了一丝笑意。干净灵透的声音如细水在教室中缓缓流淌,窗外的风声仿佛也受到了感染,逐渐消减。 橘袖看向讲台上的哥哥,嘴唇翕合,发出很细小的声音。二胖看见橘袖张嘴,但就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凑过头去,压低声音问,“袖子,你在说什么呀?”橘袖突然闭上嘴巴,然后低下头去,将手指竖于唇前。见她这样,二胖也立刻捂上嘴巴,保持安静,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影响了这课堂的氛围。不知怎的,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词来,在他跟着李书成学习的时候曾经学到的一个词——上善若水。 没有人发现,李书成的眼中的震惊,如黑云覆盖天空般沉重。但很快黑云消散,露出万里晴空,那是狂喜。只有李书成知道,刚才橘袖在跟着他朗读,不,是在背诵,一字不差地背诵。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眼角攒出更深的温暖。 愿用多年耐心换一时的记忆。 愿用永远不弃换转瞬的温暖。 只因,你是我的妹妹。怎样,都愿意。 天色渐暗,锁好学堂大门之后,李书成带着橘袖、乐硕回石头村。广德村家家户户已亮起灯光,村中大路清晰可见。路上,橘袖习惯性地拉着李书成的衣角,对于黑暗,她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刘乐硕说起今天下地时的事,翻了多少土,又见到了哪些提早出现的虫,一件件小事拼凑出一幅完整的画面。李书成时不时地补上一两句,带着温和的笑。 出了广德村口,李书成和刘乐硕燃起火把,前者牵起橘袖的手,后者轻轻抓着橘袖另一只手的手腕。橘袖白日里对这段路没有任何感觉,但是现在已经看不到太阳,她会害怕。感觉到手中的小手有些微的颤抖,李书成轻捏了一下,小手慢慢安静下来。 每次行经此处,刘乐硕总要谈起他今日的早饭和午饭,普通无华的农家饭菜从他嘴中说出,就成了这世上不可多得的美味。说这些,无非是不想橘袖太害怕,想调节黑暗中不安定的气氛。可今日刚开了个头,橘袖用一个字截断了他准备已久的话语,橘袖说:“停。”仿佛是为了响应这个字,一时间三人都停下,而四周也变得更加静谧。 李书成急忙蹲下身看着橘袖的眼睛,关切地问,“袖儿,怎么了?”刘乐硕四处看了看,挡在橘袖面前,拍了拍胸口,“袖子别怕,我跟你哥哥都在呢!”橘袖却没有任何回应,她极缓慢地抬头看了天空一眼,跟随着她的动作,李书成和刘乐硕也抬起头来。黑青中泛着些许苍白的天空看起来毫无异样,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紧张和不解。两人同时看向不知何时低下头的橘袖,这是怎么了? 橘袖摇了摇头,终是又吐出一个字来,“走。”李书成心中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牵好橘袖,对着刘乐硕点了点头,“走吧。”刘乐硕挠了挠头,随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走咯!”两个人都选择将这个插曲放在心里深处,出于对橘袖的理解,也是保护。他们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照顾橘袖的安全上,而没有多余去思考一向与众不同的橘袖的突然行为。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橘袖不着痕迹地向后看了一眼,就在刚才他们停顿的地方有两道白影闪过,转眼不见。 当年衣角·病诊 夜色稀薄,和程欢同床而睡的橘袖突然睁开了眼睛。黑暗中她的眼睛熠熠生辉,是平日里从来不见的动人光彩。但那光彩只存在了一瞬,很快就黯然下去。 是荷花吧?在哥哥课堂上吹的那阵风,风中夹杂的香味是荷花香吧。哥哥曾教过辨识的味道,也是裕兴镇上,那个卖香粉的姐姐身上带有的独特香味。橘袖眨了眨眼,向来没表情的脸上竟多出一丝疑惑的表情——我刚才想的是什么?怎么突然就想不起来了呢?我有想什么吗?她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神采突现,同样很快消失不见。 是神仙吧?那两道白影。恍惚一瞥中,有少年笑颜一闪而过,再从记忆中探求时,已是遍寻不得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6 。她眨了眨眼,然后又是一片空白。不久前的疑问再次飘出来,我在想什么?但很快,她就被新的疑问代替,我怎么还不睡觉?于是,新的空白很快占据了她的大脑。她又睡着了。 一片安静之中,橘袖露在被子外面的左手手腕上有光闪亮了两下,程欢翻了个身,模糊中帮橘袖掖了掖被子,然后在橘袖绵长的呼吸声中再次睡去。 “师弟,我可嫌弃你。”石德桥上,一人白衣飘飘,迎风立于桥栏上。与景色相衬,不俗眉目俊朗中多出清冷的意味,眼角一颗泪痣更添几分妖娆。此人斜睨脚边的师弟,抱臂调侃。 桥上那人倚着栏杆,一脸愤愤不平,一张嘴露出小虎牙来,“哼,师兄,你不觉得你应该接受我的嫌弃么?若不是你,在追踪时与我斗法,还偏生不知脸皮厚薄地指导我动作的规范程度,我们会被那荷妖破了结界?!” 听到师弟这样说,做师兄的不干了,他轻巧落地,毫不吝啬地赏给师弟一个爆栗。师弟嗷地一声叫了出来,“你打我做什么!”师兄看着师弟一张娃娃脸,玩心大起,掐着师弟的圆脸一阵摆弄,“师父派我做你初级考试的监考官,你有什么错误,我当然要指出,你说,对、不、对、呀?”师弟手中红光一闪,师兄便松了手,师弟揉了揉脸,瞪着师兄,“哼,你这个监考官太不称职!不用你在,我自己也能降服那荷妖,安然度过这初级考试!” 师兄揉了揉手腕,撇了撇嘴,“不就是理论过了,这实践也就剩这最后一关了,你倒是得瑟。知道你学的好,也不至于对我使这个飞石引吧,砸的我真疼。” “师兄,咱们先把这个放到一遍,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纠结是谁的错就没有意义了。不过,我倒是好奇一件事情。”听到师弟这样说,师兄倒有些疑惑,“什么事情?” 师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很快回想了当时的场景,“不知道师兄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那女孩,就是突然停下的三人中间那个。”看到师弟的慎重脸色,师兄手指点头,仔细想了想,却没有什么结果, “没呀。那个时候你我的结界刚被斗破,我只知道那三人有突然停下来,至于你说的那女孩,我倒是没注意。怎么了?” “她似乎能感应到我们的存在,我们结界破坏时,她抬头朝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你我落地再做结界时,她又对着我们看了一眼。不过,除了那只荷妖的气息之外,我并没有察觉到那女孩身上的异常的气。”师弟回想起那双无神眼眸看过来,竟给他一种超乎那女孩年龄的冷静与凌厉,但应该是不可能的。“你的意思是,一个普通人,明确地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师兄特意在“普通人”三个字上做了强调,师弟点了点头。 想了一会儿,却没有合理解释,师兄抬头做高深状,“看样子,一个动荡的时期将会在人界出现啊。” 谁也不会想到,这人一句玩笑话,在冥冥之中便预见了未来。 师弟实在懒得搭理他这位不靠谱的师兄,他闭上眼睛结印作法,口中喃喃,“……千流落,十字破……”再睁眼时,环顾便看到东南方向有紫烟升起,眨眼间不见。师弟开目记下具体地点,做好一切之后,他拉了拉还在深沉的师兄的袖子,“嘿,师兄,荷妖在裕兴镇,你要是再装下去的话,我就一个人走咯。”听得这话,师兄立刻变脸笑颜如花,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蹭到师弟身边,“走走走,我当然走。我是你的监考官嘛,当然你走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师弟无视师兄可耻的嘴脸,绷着一张脸很无语地看了没眼的人一眼,“师兄,快把你的扇子唤出来,御物飞行,速度走起!” 师兄虚空中伸手一抓,一柄扇子现于手掌之上,但他并没有立即施法,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师弟,“既然你对初级试炼这么有信心,自然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不如我们去探探那女子的底细?” 小师弟撇了撇嘴,满脸嫌弃,“要去你自己去,我只想早早结束试炼,早些回去。” 师兄叹了口气,“走吧。” 淡薄月色中,一道明亮白光倏忽不见。 天刚亮,橘袖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性地看向枕侧,程欢早已不在。她穿好衣服,抬起左手揉了揉眼,手腕上已经藏好的链坠就势露出衣袖。橘袖看着手链,眼前有紫色的眼眸一闪而过,她眨了眨眼,将手链重新塞进衣袖的隔层里,那是程欢防止手链丢失特意为橘袖做的。一开门,就看到不远处井边的李书成。听到门响,正在洗漱的他抬头看向橘袖,然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满脸的水珠丝毫不会让他显得狼狈,反而因为那个笑的存在,更衬出他温润如玉的气质。橘袖走到井边,歪了歪头,“哥,你没走。” 听到橘袖这样说,正在擦脸的李书成微微愣了下,随即就明白了。若是平日这个时辰,橘袖起床后自己早已到学堂去了。他一边帮橘袖打水,一边解释道:“今日休息,我不去学堂。待会儿饭后随阿爹到镇上去,昨夜阿爹胸口疼了一宿。嗯,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橘袖眨了眨无神的眼睛,低下头去洗脸,边洗边说:“去。”因为低着头,是以橘袖没有看到李书成的脸色突然变得一片惨青。水声拨乱中,橘袖隐隐听到有脚步声走远,伴随着模糊声音传来,“嗯,我去帮阿娘盛饭。”橘袖没有回应。 洗好脸,橘袖看到小院木桌上边,程欢和李书成正在摆放碗筷。程欢抬头对她说,“袖儿,去叫阿爹出来吃饭。”橘袖点了点头,刚走了两步,就被李书成拦下,“阿娘,我去吧。”橘袖盯着李书成拉着她袖子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瘦弱,皮肤透出淡淡的不正常的青色。她的余光看到程欢和李书成两人眼中不同的感情,一人疑惑,一人痛苦地坚持。一切都不过是一瞬,李书成进屋去了,橘袖只好到饭桌旁,跟程欢一起坐下。在程欢看不见的角度中,橘袖的双眼中仿佛波涛翻滚,很快不见。 身边有人重重坐下,木凳发出咯吱响动,橘袖抬头正巧看到李福全脸上痛苦的神色,但是李福全在她抬头那一刻很快地用平静掩饰。橘袖歪了歪头,暼到李福全的右手在胸口处揉动。“阿爹,你疼。”习惯了橘袖说话的毫无起伏,李福全笑了笑,“袖儿想多了,阿爹没事。”橘袖立刻扭头看向李书成,李书成身子震了震,将筷子放到她的手中,“吃好饭我们就去镇上了。”橘袖应了一声,低头喝粥。喝了两口之后,她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旁边的碗中,“阿爹,吃。” 太阳完全升起,有和煦的光芒洒落在饭桌上,温暖祥和。 李书成赶着车在裕兴镇的布衣草堂门前停下,橘袖从车上跳下来,和李书成一起扶着李福全下车。栓好马儿之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7 后,李书成对橘袖说,“袖儿在这里看着马,就不要进来了。”橘袖歪了歪头,说了声好。不去看李福全和李书成的背影,她低着头蹭到马儿身边,拉着马儿的辔绳,静静候着。 草堂内,李书成扶着李福全在外堂坐下,立即便有学徒送来号牌。李福全闭着眼睛静静坐着,不再说话。李书成看向屏风后木桌旁的人影,心中百味陈杂。布衣草堂的许大夫年逾八十。大约五十年前,外地来的许大夫在裕兴镇开了这家布衣草堂。许大夫医术高明,善用悬丝诊脉,普济百姓,来此看病的普通百姓一律免酬。对于执意奉谢的百姓,许大夫也只收取一枚铜钱而已。不过,如果有富贵人家来此求医,许大夫一律拒绝。这样的行医风格使得其他医馆和富贵人家心有不平,明里暗里都有不少动作。只不过,没有人得逞罢了。阿爹的病在十年前经许大夫救治之后一直都安然无恙,昨夜突然复发,让他不甚忧虑…… “成儿。” 李书成回神,才发现是到自己的号牌了。面前的学徒恭声道:“请随我来。”李书成道了声谢,将号牌递给学徒,然后扶着李福全走到屏风后。 李福全刚坐下,鹤发童颜的许大夫轻哼一声,“小李头,还不走?”开口时,银丝已经攀上李福全的手腕。许大夫的话乍一听尖酸刻薄,仿若黑白无常的声声追命,李福全憨厚一笑,全然不放在心上,“老许头,我就不走。” 银丝收回,许大夫抬头看了李书成一眼,然后又看向李福全。一边开药方,一边咂嘴,“啧啧,心窍不闭,腑脏亦损,互为牵涉。话说,小李头,你还想要多久?”李福全闻言一愣,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许大夫搁笔,叹了口气,向外喊道:“三儿,一副制成膏药,一副抓好包起。”发号牌的学徒走进来,恭敬接过药方,向外走去。李书成扶着李福全站起,随学徒一同出去。只听得许大夫在身后悠悠开口,言语警告,“百般留念,割舍不下,求而不得,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李福全身子一震,李书成将他扶得更紧。纵使你医术高明看穿生死,纵使你心思灵透看破谜题,我也要用我的念力去争取,逃脱命运之手指间的缝隙。走到外堂时,李书成向门口望了一眼,橘袖仿若感应到他的目光一般,看向他,然后歪歪头无声说了句哥哥。读懂了她的嘴型,隔着不远的距离,他轻轻笑了起来,步伐不停,衣角飘逸。 当年衣角·方锦 裕兴镇,东安街。 商铺接连,叫卖此起彼伏。与其他小摊相比,街口一个脂粉小摊显得有些客少寂寥。偶尔有女子光顾,也是飞快扔下钱拿起脂粉盒子就跑。原因无二,只在于卖香粉的女子相貌着实让人心里有几分难受。 脂粉摊对面墙头上,寻常人看起来丝毫无异。只有几根吹落墙头的草籽发出的草叶在微微摆动,像是被风吹过一般。 “师兄,你说,她是故意长这么丑的吧?”结界内,小师弟一手托腮无奈发问,一手将墙头草一根根拔掉。师兄一把折扇不住敲头,满脸惋惜,“亏了那一身清丽的衣物呀。你看那眼,一大一小,一圆一尖,似乎每种可能都夸大般展现。” 小师弟扶额长叹,接过话头,“月白流纱内衬棉布长裙,除去那流纱,也算是寻常百姓的打扮。只是那脸,暗黄无光,红斑丛生,仿佛墙头摔落脸先着地般悲惨。” 在他们口中无比悲惨的女子抬头看向这两人,然后露出一个无比璀璨的笑来,目光中尽是不屑,“奈我何?”师兄师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士可杀不可辱的怒气,但是两人哀嚎两声,双双伏倒墙头,发出悠长的叹息。那女子笑的更欢,路过的人搓着胳膊步速更快。 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小师弟翻身坐起,眉骨凉棚搭上,然后戳了戳假寐的师兄。后者坐起,顺着师兄的目光望过去,“师弟你在看什么?”小师弟指着向这边走来的两人说,“喏,昨晚那个女子。” 橘袖手持一篮“喜鹊”,那是她辛苦几日的成果。因为不适应人多的地方,她空出的手紧紧拉着李书成的衣角。因为李福全身子不适,就呆在布衣草堂等着他们。李书成带着橘袖把她的做活卖出后,就去布衣草堂接李福全一起回家。一路走来,在街上摆摊的百姓,大多都认识李书成,李书成与他们互相问好,脸上温和的笑容迎着春风化入人心。李书成缓缓走着,不忘开蒙橘袖,“袖儿,不要总低着头,你看看这两边的小摊,很是有趣。” 橘袖听话抬起头来,正看见卖香粉的女子,她歪歪头,“荷花。”李书成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微微一笑,“是她身上的香味。她名字不是叫做方锦吗?你又忘了。”脸上虽是宠溺的笑容,心中一声叹息却怎么也止不住。方锦是好人,为橘袖编织的这些物件找到买家,是个好人啊…… 方锦早就看到了这两人,迎上去接过篮子,又走回摊前取出一串铜钱递给橘袖,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袖儿,这是上次老板给的工钱,拿好。过几天你们再来取这次的。”橘袖接过钱来递给李书成,然后就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李书成对方锦歉意一笑,“有劳了。阿爹还在等着我们,我们就先告辞了。”方锦微笑目送两人离开。 她看着橘袖又自觉扯上李书成的衣角,那片布早已褶皱泛黄,李书成从不在意。她看着他偏头对橘袖说了什么,唇角的笑意氤氲涟漪,而橘袖歪歪头看他却又低下头去,只是拉着衣角的手又紧了几分。那样的温暖,她从未触及。 看得方锦眼中的寂寥,师弟挠了挠头,“这家伙那眼中亮闪闪的不会是泪水吧?”师兄仔细盯着还在出神的方锦看了看,煞有介事地说,“圆眼里还是尖眼里的亮晶晶?你是不是看成眼屎了?” 师弟、回过神的方锦:“……” 方锦微微撩起衣袖,露出光洁的手臂,挑衅地看着墙头两人。小师弟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腕……上的师门圣物,咬牙切齿。方锦是一只荷妖,小师弟师门初级考试最后一个试炼就是捉住方锦,并取回上清石,就是现在被串了绳戴在方锦手腕上的那块小石头。师兄弟二人结界做法皆是师门法术,上清石偏偏可以斗破同门法力,所以这次的考试难度不小。师兄抱臂淡定地接受方锦的挑衅,心里却把出题的师叔祖问候了一遍,不让用法术,那么就是纯粹拼武力和智力了。只是……他扭头看向龇牙咧嘴的师弟,顿时有了一种仰天长啸的冲动。师弟他,分明是没有脑子的呀…… 师兄抬头,目光穿过城镇村庄,穿过连绵群山,穿过云海……他多么希望可以一直穿到师门去,看看他那为老不尊的师叔祖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8 正在做什么…… 七绝山,千流派,九宁宫。 竹林掩映小桥流水,一方石桌虚虚浮在流水之上。石桌旁两人浮空对坐,水气氤氲了两人的面容,似真似幻看不真切。 一人眨眼,棋盘上凭空多出一枚黑子,他看着棋局上只差几子就要连成的白色长龙,笑着捋了捋胡须,白色衣袖上流光滑动,一个“言”字若隐若现。他看向对手,“要出来咯。”对面之人一身蓝衣,衣袖流光中也显出一个字,只是并不清晰,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还没出来就被你给堵死了。不过,你以为你的黑色巨刀能逃过去吗?”又是一个眨眼,一枚白子落下。 白衣老者不以为意,笑容不变,落下一枚黑子。“师叔,你一向只看两着之内啊。”棋盘局势突变,一道黑线穿过巨龙之头,将巨龙一着击杀,白衣老者偏头奉上一杯茶来,“师叔,破。要出现的终会出现,该来的总要到来。” 蓝衣老者一张娃娃脸,配上严肃的表情甚是好笑,他抄着手研究棋局,愤愤不平,“如果不是你中间插了一手,那些不该出现的就不会出现。我好好的棋局都被你捣乱了。” 白衣一挥,棋盘消失不见。“岂止只有我插手?那个他、他、他,还有他不都是吗?挡不住的。”白衣老者拿着杯盖轻轻浮了浮茶叶沫子,“嗒嗒”撞击了四下。他挑眉看向蓝衣老者,“话说,师叔,不是你十年前把上清石借出去的吗?那上清石可以净化污浊,固本培元,增加灵力,那荷妖拿它做什么就不用我挑明了吧?” 娃娃脸气的满脸通红,“哼,我就说你师父那个不要脸的收了你这样一个更不要脸的徒弟专门来气我,混帐师侄!孽畜师弟!哼!” 混帐师侄抿了口茶水,笑得轻松,“让你爱看戏,倒是注定把她带过来啊。这个徒弟,我收定了啊。就你乱出手,净帮倒忙。” 看惯了师侄的丑恶嘴脸,娃娃脸扭头生气,“都是一群痴儿,你们都不如我洒脱。哼!” “洒脱?是,嗯,对,咦……呵呵。”混帐师侄低头喝茶,一丝戏谑随水入喉,“也不知是谁输了棋每次都要耍赖皮……” 九宁宫外,巡守弟子忽见宫内紫光蓝光乍起交缠,他们习以为常地选择无视。掌门和长老,童心未泯啊。 天色渐暗,方锦看向对面墙头,那两个小弟子早已离去。她低着头将一盒盒香粉收好,推着小车向镇郊走去。她穿过几条小巷,过了裕兴桥,抬眼看了看要走的这段路,然后发出一声冷笑。裕兴桥,哈,桥连两方,人间、地狱。这里是镇中最下等人的聚集地,路上青石砖早已看不出颜色,随处可见酒后污浊的排泄物,道路两旁散坐着衣衫褴褛的乞丐……方锦推着车,就从这样的路上走过。她的家,在小巷深处。 车轮压过不甚平坦的石路,碰撞的咣当声以及车轮转动的吱扭声,就在这样的小巷中慢慢传开了去。明明还有几家酒坊赌场喧闹不休,但是方锦耳中也不过只有那两种声音罢了。 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最美丽的荷妖在人世间也许是最污浊的地方生活了十年。没有人可以欺负她,普通的人,在她的法术下,如同蝼蚁般渺小。 那些箕坐着的乞丐,搓着泛痒的皮肤,懒洋洋地抬眼看向方锦,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他们知道方锦的厉害,伤不了她的身体,但可以伤了她的心。人世间向来不缺这样的人,对自己的一切不甚在意,但却喜欢看别人比自己更弱,过得更不好。在这样地方呆的久了,那些污秽话语自然学会不少。于是三两开口,似箭直戳向那个踽踽独行的女子。 方锦无声笑了笑,精致的面容在月光下恢复并展露。不多一分恰到好处的线条勾勒,如同水墨画般清新也让人倾心。如远山缠绵的双眉舒展,眉宇间清冷仿若屹立不倒的苍松气节。眼眸轻动,即如荷苞上的蜻蜓似乎感应到荷花的盛开而展翅飞起般灵动。她周身雾气缠绕,凡人怎可观得其颜? 雾气瞬间消失在小巷尽头,习以为常的乞丐们都恢复了懒散的状态。世间一切皆无关,有吃有喝尚是奢侈,管他人作甚,不过是有个熬头罢了。有个乞丐翻了翻身,眼见一片浓云遮住月色,他咕哝了一声,“要下雨咯,又得找地方了……” 当年衣角·夜探 “姐……” 睡梦中的橘袖听得耳边清晰的呼唤,缓缓睁开了眼睛。夜色中,她一双眼睛亮若晨星,与白日里黯然无神完全不同。橘袖慢慢地支着胳膊撑起身子,感觉到旁边呼吸的变化,她警觉地看了枕侧的程欢一眼,发现后者只是翻了个身子之后,就轻轻掀开被子,一个腾跃便轻松落地。她手腕上的手链闪动着柔和的光芒,程欢的呼吸变得更加绵长。 眼前有一团黑气凝聚,橘袖歪了歪头示意出去再说。风吹窗动,房间里只剩了程欢一人。熟悉的黑夜,橘袖抬头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她歪着头眨了眨眼,然后飞身掠了出去。她的速度那样快,没有看到夜色中一抹白色飞入自家小院。 “就知道在这样的夜里,你一定会‘醒过来’,你想去哪里?”黑气围绕在橘袖身侧,充满童稚的声音也包围着她。橘袖飞驰过程中下意识地挥挥手,冷冷道:“你离我远点。我始终不认识你。还有,我不是你姐。” 黑气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么快的速度里,风也不能将它吹散。“行行行,你不是行了吧。我就想叫你姐行吧。我欠,行吧。” 橘袖对这样一句一个行吧彻底无语,黑夜中的她仿若脱去了平日里不谙世事的懵懂,变得凌厉光芒闪动。她脚下生风,心中想着什么地方,便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到达。此时的她只知道最近的记忆是一个落着雪的夜晚,她的阿爹胸口疼痛,呼吸困难,晕了过去。她送他到镇中医治。而眼前的这团黑气,就是那个时候告诉她阿爹有事的“东西”。 至于现在自己要去哪里,橘袖并不是特别清楚。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指示着她,“看清楚……看清楚……”橘袖眉峰跳了跳,撇了撇嘴,看清楚什么呀…… 石头村早已甩在身后,橘袖眯着眼看了看下方,有些疑惑。裕兴镇吗?她收敛气息,缓缓降落,落在一间破败小院的墙头。没有任何停顿,她伏下身子紧紧贴在墙头砖瓦上,在黑暗中仔细打量着这个小院。她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可以瞬间到达这里,也没有想过黑暗中的她为什么可以视物无碍,仿佛皆是本能所在。 墙外不远处有叫骂传来,橘袖心里慢慢有了个轮廓。墙内的小院虽然破败,但是从门口到房间的小路倒是干净。房间有光,但却是淡蓝色的,悠悠晃出两个影子显在漏了个洞的窗纸上。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9 “姐,你要不要去看看?”黑气声音凝成一线,只落入橘袖一人耳中,橘袖翻了翻白眼,伸手一划,一个结界完美罩下。 橘袖翻身落地,叉腰对着黑气一副不满的样子,“喂,小孩儿,跟你在一起我都变笨了。”有童稚的笑声晃悠悠传来,“姐,你总赖我。”听得黑气这样说,橘袖实在没有再开玩笑的心情,她看了窗上的影子一眼,瞬间靠了过去。 “……仍是要多谢你,这么多年来留在这里,为我清除体内浊气。”温柔如水的男声在橘袖听来,却如同炸雷响起,让她全身都硬了。她按下心中疑惑与震惊透过窗洞,看了进去。方桌旁边男女对坐,正中一枚石块悬空飘起,那淡蓝的光晕在女子的指引下缓缓进入男子身体,在男子体内运行一周天后带着浑浊的气体回归石块,如此循环。 “哇,两只荷妖啊。男的吧,长相还算整齐,女的吧也说得过去。只不过,明显都修炼不到家嘛,怪不得在人间呆的久了就要用上清石来转化浊气。真是太没有妖道了!”黑气绕了进去,又很快钻出来,对着橘袖大发感慨。橘袖没有心思搭理它,只紧紧盯着房间里的变化。 女子笑容有些僵硬,“你又何必客气……”她收法将上清石收好,低下头没有说话。一阵风吹过,有雨滴落地,也不知落在了谁的心里。男子看向窗外,只当没看见女子眼中的黯然,“下雨了。锦,你还是回去吧。虽然有上清石护体,但这凡世终究不抵家乡湖水有利修行。” 橘袖身边的黑气一边为她抵挡着蒙蒙细雨,一边嘟囔,“家乡?说的是哪里的家乡呀……总觉得有点眼熟啊。” 女子震惊地抬起头,握了握衣角却难以冷静,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再看男子的反应,橘袖转身便走,黑气一时没来得及跟上,“姐,你怎么不等等我呀?”黑气跟了上来,声音中带着强烈的不满。橘袖自己御气防护,一边飞行,一边与黑气互掐,“就是你笨,我都忘记防雨了。等你做什么?接着笨啊。” 黑气似乎被噎得没话说,半晌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笨,嗯,是,对,噢,呵呵……” 白衣落地,这样说也不太贴切,他只是悬浮于地面两指之上,静静观察着这个普通却暗藏异常的院落。乌云尚未行至此处,一抹月色映出来人容颜冷峻,眉宇傲然薄唇轻抿,那冷似携带着万里寒风呼啸而来,却被两处墨色深眸吸收。眼角一颗泪痣微红,终是将那冷收藏的更加妥贴,不错分毫。这样矛盾的但却不失风采的容颜,正如他这个人。谁都看不清的人,因为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开通灵识,夜色中有厚重浑浊的喘息从正屋传来,白衣轻动,人已至窗边。那喘息一次比一次弱,心窍不闭?白衣没有犹豫,身影晃动已经从门缝中掠了进去,到达床边。月光落下,映出床上挣扎着的满脸青紫的人,赫然是李福全。 李福全从窒息感中醒来,他不明白李书成为何不在身边,他挣扎着想要去拿桌子上的药,却无力支撑着身子起来。他无力地闭上眼睛,想把自己陷入更深的黑暗,终究是大限将至吗?十年前被压制至今而发的先天顽疾,终究是压制不住了吗?可是,至少熬过明日,熬过去…… 隐隐约约有呢喃声传来,继而李福全感到久违的空气又流入体内。他蓦地睁开双眼,就看到一根发光的手指,淡黄色柔和的光芒,就像十年前那个夜晚许大夫在自己面前点亮的灯光。他抬眼顺着手指看上去,缓慢开口道:“可是千流弟子?” 白衣男子平静开口,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是。千流派掌门沈言入室弟子景乔。”李福全闭上眼睛,嘴边溢出满足的笑来,“多谢。” 景乔眼看灵力环绕李福全周身,淡淡收回手指,微带疑惑,“我不知道许师兄他为什么愿意逆天而行帮你。你自己应该最了解你的状况……”李福全挥手拦住了景乔接着说下去,他睁眼注视景乔,“我只请你,帮我多熬一天。明日是我家那口子的五十生辰,我的病拖累了她这么久,我不想死后还让她不安心。她的生辰怎能是我的祭日,这,不行。” 看透生死但却执念不放,景乔一声叹息伴随着一场春雨落下。“许师兄想必也很清楚,所以他的药也不过一日的剂量。我答应你,帮你度过明日。”李福全感激地看着他,又道了句,“多谢。”景乔挥手,东南处灶屋地锅下的柴火自燃,他拿起药物就要向外走,却在要出门时停下脚步。 他偏头对李福全说了句话,李福全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继而被痛苦代替。 景乔不再停顿,飘进夜雨中,飘进灶屋。 “过去过不去又如何?她根本不在乎她的寿辰,她在乎的从来是你安好而已。” 橘袖独自回到石头村,黑气在中途突然消失,她也没有多加探究。她从墙头翻落于枣树上,在看到自家灶屋中的火光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正要飞身而起,却感到浓浓睡意袭来,让她睁不开眼睛。她努力控制身形,缓缓落地,终是无力以继晕了过去。 景乔听到了院中的动静,却只是微微一笑,不甚在意。他挥了挥手,院中的橘袖周身便多了一层保护。不远处,分明还有一种力量正在奔来。他只是专注于面前的药物,减少了柴火的投入,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将火熄灭。景乔把药倒入碗中,端药出门。 唔,是师弟很在意的那个女子呀。景乔看向橘袖,撇了撇嘴,没有法力,那这么晚出门是去偷枣吗?这个时候有枣吗……他一挥手,橘袖悬浮过来,他空出一只手抱住她。单薄瘦弱的身体……景乔又撇了撇嘴,真不知道师弟看上她哪样,果然是小屁孩儿,所以看上小丫头片子。他没有意识到,他家师弟从头到尾也没说过“看上”啊……景乔叹了口气,滴雨不沾地飘进主屋。 李福全见景乔抱着橘袖进来,立刻要起身下床,“你动我女儿做什么?!”然而心口又是一阵疼痛,呼吸就又乱了起来。景乔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一二十五岁大好青年能对你们家小丫头片子做什么?他走到床边,把橘袖放到床上,然后帮助李福全顺气。“你女儿这么晚出门偷枣,然后可能被雷劈了,晕倒院中,我手欠,抱她回来。” 这人……怎么变脸这么快?李福全仔细看了看橘袖,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脸色有点白。现下晕了过去,还是等醒来再问吧。李福全把橘袖放好,给她掖了掖被子。刚做好这些事,一碗药已经递在面前。 李福全接过药,这才歉疚地对景乔一笑。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景乔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却没有说话。李福全也不再说什么,只安静喝药。他心里还在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10 担忧着,成儿怎么还不回来,他去了哪里? 景乔一条腿晃啊晃,没有形象和美感可言。突然冒出一句话,差点让李福全呛着。 “老头,你儿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有人携带风雨气息快速卷入,法术光芒乍现。李福全一口药生生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当年衣角·千流 “袖儿,袖儿,起来了……” 感觉到有人在摇晃自己,橘袖慢慢睁开了眼睛。程欢立在床头,将衣服递给她,“家里来了两位道长,不要怠慢。”橘袖慢吞吞地穿着衣服,偏头看了程欢一眼,发现程欢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 “阿娘,寿,天长。” 橘袖掏出昨日从镇里回来就藏在枕头下面的衣服,低着头递给程欢,说着李书成教了一路的话。可是她还是没有记住哥哥说的全部。 程欢却愣了。十五年来,这是橘袖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往年,她从来都不明白生辰是什么意思,仿若与平日一样,呆呆地看着李书成为自己祝寿,呆呆地吃饭。这衣服,是多久之前去定做的呢?不知道又花了多少钱……想到袖儿和成儿的努力,想到李福全,程欢看着手中的衣服,一滴泪快速落下,消失不见。 “阿娘很喜欢。袖儿很乖。” 橘袖抬起头来,看到程欢真实的笑,她眨了眨无神的眼睛,把手链塞进隔层里,就向外走。 晨曦初露,春雨过后独特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橘袖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这样的感觉很舒服。她步入院子,歪着头看向从自己出门后就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所在。 白衣。 两件白衣。 一高一低。真丑。 橘袖收回目光,行至井边,打水洗脸。 在枣树旁边打坐的两人,看着橘袖视若无睹的动作,小师弟郁闷了,小师弟破功了。“她看不见我……们!看不见我们!”景乔重新闭上眼睛,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来,语重心长地开口,“师弟,专注,专注。”随即景乔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窍不闭,许师兄应该可以修复的,只是为何选择在封闭十年之后又再次打开呢?至于自己的功力,在药物配合下勉强维持一天,可是真的要看着他在今日之后死在自己面前吗?景乔叹了口气,皆有定数,皆为命…… “两位道长,过来吃饭吧。”听到程欢的招呼,景乔和师弟起身,行至木桌旁。几碗长寿面,香美味道扑鼻而来,李福全一边布筷,一边笑道:“简简单单做了点,希望两位道长不要嫌弃。”景乔客气地回道:“李大叔言重了。”其实他知道,李福全很早起来,和面、揉面、拉面、调料、煮面,一步一面皆是心意。景乔看了一眼正位上笑得有些羞涩的程欢,内心有个角落突然变得柔软。他和师弟对视一眼,很默契地低头吃面。 橘袖帮程欢剥了个鸡蛋,突然想到了李书成,她歪了歪头,语气不明地说,“阿娘,哥哥去学堂了。”程欢接过她剥得坑坑洼洼的鸡蛋,点了点头,“昨日不是没去学堂嘛,今天该去了。不能耽误那么多孩子。”橘袖点了点头,然后安静吃面。李福全突然想起还没跟橘袖说起两位道长,便说道:“是我糊涂了……袖儿,这两位是千流弟子,这位是景乔道长,这位是祝唯道长。” 橘袖歪了歪头,显然没理解什么是“千流”,她哦了一声,“然后呢。” 李福全愣住了,袖儿的反应也……太正常了吧。程欢被噎了一下,她轻轻咳嗽,桌子下打了李福全一下。“你又不是不了解袖儿,在这种场合和她说起别人,她能听得懂吗?”“我不是说我迷糊了嘛。老了老了就不中用了。”老夫老妻眼神一对就明白心中所想。听得橘袖这样说,景乔和祝唯却相视一笑,“师弟,是个妙人吧。”“师兄,你不要说你昨夜速传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女子。”“你觉得呢?”不过眨眼间,两人用表情进行了交流,当然祝唯是永远摸不清他们家师兄的。见没有人回答她的话,橘袖又低下头去,把面吃得特别响…… 饭后,程欢和李福全一起去下地了,留橘袖一人看家。也不对,在家的还有两位道长。橘袖枣树下编喜鹊,祝唯枣树下打坐,景乔枣树下散步。其实枣树一点都不大。对橘袖来说,身边的不发声的都可以当做是不存在的,所以不管景乔和祝唯用眼神怎样交流,橘袖都不受干扰。 有风吹过,带落一片长成的叶子,正落在橘袖的小筐里。她突然没了动作,想了想她扭脸问景乔,“大哥,千流是什么?”祝唯抱着肚子一边打滚去了,景乔黑着脸停下脚步,“千流派,修仙门派。离尘大陆多修仙之人,各大门派皆以千流派为尊。我千流派道法自成一家,自创立以来羽化成仙的掌门不在少数。比如本届掌门沈言八百年前修炼成仙,而蓝风长老也在三百年前登仙。”说完他挑眉看向橘袖,内在含义不言而喻,橘袖却只是歪着头说,“然后呢。”滚回来的祝唯又滚到一边去了。景乔扭脸对着祝唯使用了飞石引,“你真的跟小狐走的太近了。回去我要好好管管它抱肚子打滚的坏习惯了。” 橘袖举着一只喜鹊递给景乔,没有表情, “那沈言是不是可以做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有点疑惑,景乔接过那只喜鹊,不明白为什么橘袖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快。他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师父他已然成仙。我们这些修习了千流道法的弟子们或多或少都可以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唔,这喜鹊编的挺好看的。”祝唯凑过头来,将喜鹊拿走,还没细看就又被橘袖拿了回去,橘袖把那只喜鹊放回筐里,慢吞吞说了句,“我也这样觉得。” 祝唯不知道景乔心里怎么想,但他只要看到师兄遇到对手他就很激动。“师兄,我发觉这姑娘是你天敌。”“师弟,难道你不觉得她是所有人的天敌吗?”“这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一开口总得噎死个人。你真的是让我来看她的吗?”“为兄帮你张罗婚事呀。”“师兄,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有开玩笑。我可是认真的。”眼神交流又一次败下阵的祝唯无奈地蹲到一边去了。景乔哈哈一笑,飞身躺到枣树上假寐。 又是一片树叶落下。橘袖抓着那片叶子,把筐里的叶子也拿在手里。对着阳光看到叶子上淡淡的脉络,橘袖眨了眨眼,明明不该落的……她缓缓抬头,无神的眼眸深处波光激荡,头顶稀疏枝叶之上,白衣静卧柔弱一枝,双手枕于颈后,却没有声响。 橘袖又低下头来,将两片树叶缠入喜鹊肚中。若我一日乘风而起,不知落在何处…… 学堂中,任橘袖再迟钝,也可以发现李书成心思没有放在吃饭上。举着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11 筷子在嘴边放了好久,就是不塞进嘴里去。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手指上的淡青色似乎又重了点。橘袖把碗重重放到桌子上,发出的声响让李书成回过神来。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李书成放下筷子,隔桌揉了揉橘袖的头发,歉疚一笑,“袖儿,我……”橘袖抬手轻轻拨掉李书成的手,这个生分的动作让李书成吓了一跳。李书成感受着刚才手腕上一触即逝的温度,他看着橘袖不同于平日的气势,攒出一个苦笑来。 “哥哥,你不好好吃饭。”在橘袖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比吃饭重要。模糊的记忆里,有一段时间自己特别不喜欢吃饭,一到饭时就无比抗拒地东躲西藏,阿娘、阿爹、哥哥,还有二胖,都在跟她讲道理,哄着让她相信不好好吃饭的后果有多么可怕。“哥哥,你不好好吃饭。”她又说了一遍。 李书成禁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突然很无力。他将身子软在椅子里,手指抚上眉心揉了揉,半晌才放下手露出一个很正常不过的笑来。“是我错了。”橘袖歪着头看他,他笑着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这些年将你像瓷娃娃一样保护着;是我错了,没有让你接触太多的人情世故;是我错了,我教书育人却连你都没有教好;是我错了,我以为这是我能做到的对你最好的方式,却不曾想到时间还是将你遗忘了。你封闭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你不懂什么是哭什么是笑什么是生气什么是感动,更不懂什么是爱。是我错了,没有让你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没有让你可以脱离我们的保护独自成长。那个永远陪着你的人在哪? 李书成还是笑着,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橘袖没有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那种让她不舒服的感觉慢慢淡了下去。然而天突然阴了,一瞬间风声呼啸,半开的窗户开开合合敲打着窗框。李书成急忙起身去关窗。橘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瞬不见。“又起风了。昨夜春雨绵软,今日山风刚烈,变得好快。”李书成淡淡说道,想到家中的两位千流弟子,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重新坐下时他对着愣怔的橘袖安抚一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橘袖歪着头看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气氛又压抑起来。两个人各怀心事,对这样的气氛有所感觉但却没有交流。 吃好饭后,橘袖收拾碗筷的时候终于打破了沉默,“哥哥,如果……”李书成震惊地看向她,只是低头顺势掉落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表情,他看不清,只好接过话头,“嗯?如果怎么了?” “我是说如果……” 学堂门被用力撞开,一个肥硕的身躯冲了进来,伴随着气喘吁吁的高喊,“先生!袖子!大叔他……他走了!” 一声炸雷猝不及防地响起,如同那个消息一样,李书成身子晃了晃,看向门外,又下雨了…… 当年衣角·一别 看着程欢平静地帮李福全擦拭身子,嘴中喃喃说些什么,景乔也没有心思去听。从李福全倒下,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得没有给他任何准备的过程。他抬眼望向雨中,似乎想从中窥探到什么,眼中的寂寥一点点沉了下去。 把时间退回中午,橘袖去给李书成送饭。吃过午饭,李福全进正屋午睡,程欢在井边刷洗地锅和碗筷。一切都和往日一模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大娘,二胖我祝寿来晚了,祝您福寿绵长!” 在枣树下交谈的景乔和祝唯被这一声打断了思绪,看到院中来了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偏胖,脑袋很大,手中掂了一个饭盒。程欢听到声音,擦了擦手迎上去笑道,“乐硕来了,难为你有心。”刘乐硕扬了扬手中的饭盒,笑得灿烂,“我阿娘也记得呢。我和阿娘一起做了这个寿桃呢,你快尝尝看。”说着就把程欢拉到桌子边,让程欢坐下。然后打开了饭盒,把寿桃端了出来。 景乔抬眼,笑着对祝唯说:“师弟,你有情敌了。看这小胖子跟李家人很熟哦。”祝唯瞪了他一眼,转而勾着头去看那个寿桃,口水差点没流下来,“闻着就香软,看着就好吃。好想吃。”景乔但笑不语。 程欢看着面前的寿桃,眼中温热,简单普通的样式,但是经过精心地制作,她知道味道一定和往年一样好。“乐硕啊,等你阿娘闲下来,请她来我家吃饭。我得空也去找她唠唠嗑。”刘乐硕坐在桌边,看着程欢满意的笑容,他很高兴地应了声好。 刘乐硕一回头看到枣树下的两位道长,他问程欢,“阿娘,这两位道长是……”程欢给他介绍:“这两位是千流派的道长,今早你大叔身子不适,都是这两位道长照顾的。”刘乐硕哦了一声,然后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跑到枣树下和景乔、祝唯搭话。 景乔见刘乐硕跑过来,就知道他的意图了,他真的没什么心情和小鬼打交道,于是他起身走向程欢。就让小胖子和小师弟慢慢交流吧。 “道长,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景乔刚坐下,程欢放下筷子,不慌不忙地咽下口中的食物,认真地看向景乔。景乔笑容不变,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程欢吸了口气,岁月的痕迹在脸上清晰可见,只是她的关心她的所爱她的坚强让她保留着干练的气势。“道长,我家那口子还有多长时间?” 景乔一下子就愣了,但很快就明白了程欢。他认真地与程欢对视,没有丝毫保留,“不过一日。”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程欢眼中有晶莹涌上来,却又被她压下去。程欢吸了吸鼻子,调整了呼吸,接下来的话语如同呓语一般轻且飘,“他身子一直不好。我知道。嫁过来的时候,父亲母亲多般劝阻,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在裕兴镇买菜的时候,经常会遇到有人故意闹事,都是他一直在照拂我。那次他被镇长儿子的手下打得很厉害,却还是装作无事地对我笑。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嫁给他,是我不会错的选择。” 专属于回忆的柔和表情在程欢脸上显现,看得景乔心中一惊,虽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程欢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后来就证明我的选择是没有错的。我们有了成儿,然后又有了袖儿,虽然袖儿有些不足,但我们四人过得很安宁。他的病时不时会犯,喘气喘得很厉害,但是浑身还是会憋的青紫。他一直是在许大夫那里治疗的,十年前冬天一病之后,再也没犯过。我还以为是上天怜悯,终是将那折磨人的病痛拿走了。却不曾想前些天又犯了。这些天我的心一直悬着。直到道长你们到来。” 程欢看了景乔一眼,自顾自接着说,“多年来我一直浅眠,可是昨夜却觉得脑袋昏沉,没有知觉。等到隐隐清醒的时候,感觉我家那口子给袖儿和我掖了掖被子,然后在床沿坐了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12 下来。我的心里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但却忍住没有睁眼。他坐了好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老婆子,我得走了。’他就这样给我说。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有泪水顺着皮肤的皱折慢慢流了下来,景乔沉默着递过一方手帕,程欢接过擦了擦眼角,却止不住眼泪的流势。景乔别过身子,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程欢。所幸祝唯和刘乐硕相谈甚欢,并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他不由叹了口气。 感觉到程欢的情绪慢慢平复,景乔这才又看向她。程欢勉强一笑,“往年寿桃都是他陪我吃的。我去叫他起来。”看着程欢略显佝偻的背影,景乔的眼睛狠狠酸疼了一下,他抬手掩住眼睛,苦笑,“这是怎么了。” 眼看程欢将李福全扶了出来,景乔知道自己已经不再适合呆在这里了。他对这对夫妻谦和一笑,然后走到井边。察觉到空气中淡淡的香气,景乔心绪快速抚平,嘴角一抹冷笑勾起,呀,荷妖来了。他看向祝唯,祝唯对着他点了点头。正准备行动,一声闷响似乎砸到了景乔的心上,砸得他身形不稳,手指按着井沿才勉强站稳。 “李大叔!你怎么了?!”小胖子飞奔了过去。饭桌旁,没吃完的寿桃掉在地上,程欢颤抖着坐着还没反应过来。而那声闷响,来自于倒下的李福全,没有一丝生气的李福全。景乔眉头紧皱,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却突然有刺眼的红色出现,程欢也倒了下去。景乔这才急忙飞身过去,只见血从程欢嘴角流出,他掰开程欢的嘴,发现是因为咬破了腮帮和舌头。她还是受不住…… 景乔让祝唯带着刘乐硕去找李书成和橘袖回来,他在家中先帮程欢做了治疗,待得程欢醒后,他又将李福全抱回正屋放好。程欢平静地犹如一滩死水,眼中一点神采都没有。因为担心她想不开,景乔一步也不敢离开她。于是就跟着程欢呆坐了许久,跟着她去烧水,跟着她准备清洗身子的东西。 程欢仔细地帮李福全擦着身子,惊雷炸起,大雨落下,丝毫没有影响她手下的动作。 门被推开,冲进来带着一身雨气的李书成和橘袖,接着是祝唯和刘乐硕。祝唯和景乔对视一眼,沉默地退到房间的另一边,刘乐硕也和他们站在一起。 呆立着的李书成狠狠闭了一下眼,他甩了甩头却把眼泪甩了出来,平日温和的气度被沉痛代替,他跪了下来,然后从门口一步一步挪到了床边。“阿爹,成儿来晚了。”他拿起李福全失去温度的手,放在脸边蹭摩,只换得眼泪更加汹涌。 橘袖歪着头站在门口,下意识地拿起桌子上的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灯盏。有淡黄色灯光突然亮起,橘袖举着灯走了过来放到床边矮柜上,她一字一句道,“阿爹睡着了。外面下着雨。屋里黑。阿娘看不见。袖儿给你点灯。”然后她看了一眼李书成,慢慢走到李书成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跪了下去。她取出手帕帮李书成擦眼泪,“哥哥不哭。袖儿给你擦擦。” 李书成一震,突然意识到不能哭,不能让袖儿觉得难过。她不应该在这样的时候去明白生死,不能。他急忙擦干了眼泪,接过程欢手中的布巾,做着程欢没做完的工作。程欢从头至尾一点反应也没有。 “师兄,我……”祝唯拉了拉景乔的袖子,有些哽咽。景乔拍了拍他的脑袋,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难过就哭出来。小胖子咬牙不出声哭了好久了。” 程欢起身拿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放在床头。异常平静地交代李书成,“成儿,你知道怎么去处理……你阿爹的后事。阿娘好累,你要撑起来这个家。”李书成握了握程欢的手,眼睛却又红了,“阿娘,放心吧。” 橘袖歪着头看向程欢,她跪着挪了过去,伏在程欢膝头,“阿娘,告诉袖儿,阿爹怎么了。”头顶传来阿娘温柔的抚摸,以及平静的声音,“你阿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橘袖抬头看向程欢,“可是阿爹他明明在这里。” 程欢抱住橘袖,把眼泪留在她的头发里,“他不在这里了。他去好远好远的地方了。袖儿要乖,乖乖的。”虽然觉得头发湿湿的很不舒服,橘袖很贪婪程欢怀中的温度,她蹭了蹭程欢,“嗯,我会乖乖的。阿娘别哭。” 门外雨不休,一滴一滴都像是砸在人的心中,砸一下全身就要抽搐地疼一下。揽着祝唯和刘乐硕,景乔的衣襟被湿透。 景乔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他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有山怪袭击了他所在的村子,满目的血光,满耳的哭喊,他一个孤儿跟着人群奔跑,摔倒了被多少人踩过。忍着疼痛站起来,感觉背后风声大作,他放弃了挣扎,却突然看到天光乍破。有仙人立于云端,伸手将他接上云端,“孩子,对不起,我来晚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会哭。一晃多少年过去了,他在这间房子里,看着那个跪在地上懵懂无知的少女,同样的不会哭,心情更加沉重了几分。如果失去了庇护,你要如何走下去? 大雨如注,空气中的荷香却更浓了几分。景乔心中空的厉害,无力的感觉遍布全身。他抬头看向房梁,突然觉得一切都只是个开始。又是一个炸雷响起,他平静地收回目光,拍了拍祝唯的肩膀。 当年衣角·二别 循着气味,景乔与祝唯来到村外一片密林中,入春不深,树木枝叶并不繁盛。祝唯环视四周,发现气味并没有移动,他从袖中捏出一张符咒来,口中喃喃作语,淡红色的光芒萦绕在他周围。上清石虽然可以抵挡千流本门功法,但是对基本术法它并不起作用,对于祝唯来说,修习非千流术法可谓手到擒来。 林中东南角有红光乍现,祝唯轻叱,“破!”景乔飞身掠了过去。红光慢慢消散,方锦显出身形。看出是她的真身,景乔错愕中仍是以手作印,却见方锦面对着他跪了下来。 “上清石还给你们,请让我带他走。”荷香愈盛,方锦跪得笔直,双手托着上清石,开口掷地有声。 景乔和祝唯周身的光芒都淡了下去,祝唯不解地看着方锦,问道:“带谁走?”方锦摇了摇头,眼中涟漪不断,“没有时间了。本体和灵元脱离太久,上清石也没用了。我还给你们,你们放我走。” 景乔的错愕慢慢消散,心中忽地沉重。上清石是真的,荷妖也是真的。前几日之所以没有动手,就是因为没有找到方锦的本体所在,目力所及之处不过是她本体的一片花瓣。只是,什么没有时间了?他盯着面露焦急的方锦,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清冷的面容又冷了几分。 景乔拍了拍祝唯的肩膀,示意他将上清石取过来。祝唯伸手一挥,上清石浮于半空飘了过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13 来,他伸手接过上清石,触手的温热却突然让他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方锦她这个样子,究竟是怎么了?这一次试炼的过程,必将终生难忘。感觉到肩膀上的手微微加大了力气,祝唯点了点头,小声道,“师兄我没事。”景乔没有回应,对着方锦说,“掌门事先有过交代,只要归还上清石,其余我们不予追究。你走吧。” 方锦抬头看了看天,迅速起身,一个转身就消失不见。再也闻不到那股气味,祝唯握着上清石吸了吸鼻子,“师兄,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景乔取出扇子,拉过祝唯,浮空而起。风带动衣袂向后飘舞,云气遮掩了视线,密林和石头村都消失不见。掸了掸衣袖,景乔沉沉开口,“嗯,回去了。” 橘袖不知道二胖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注视着阿爹已经好久了。阿娘坐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橘袖抬眼看了看窗外,窗户关着的,她什么也看不到,雨声听不见了应该是停了,只是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怎么也消散不去。哥哥去哪里了,是去做阿娘所说的后事吗,什么是后事。她不明白。 矮柜上的灯油拖拉着流了一滩痕迹,怎么总是漏油呢。谁把下午偷走了呢,明明回来的时候是中午,怎么这么快就夜了呢。橘袖摇了摇头,挪到桌子旁边,将所剩不多的油壶拿了起来。她慢慢地挪到矮柜那里,因为高度不够,她只好站起身来,向灯盏里面续了点油。灯芯歪了歪,灯光明灭几下,又恢复正常。橘袖吐出一口气,又跪在地上。 “袖儿,别跪了,你去睡吧。”程欢终于又红了眼,扶起橘袖,给她理了理额前的发。橘袖就势站起,歪着头说,“阿娘一起去。”程欢看着橘袖无神的眼睛,将她搂入怀中,拍了拍橘袖的背,“袖儿乖,阿娘在这里陪阿爹。” 橘袖歪了歪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从程欢怀里钻出来,“阿娘在这里等着袖儿,袖儿马上回来。”程欢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些疲累地点了点头。橘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将门关上。 橘袖穿过院子,走进灶屋。在地锅里添了水,将柴火点燃,跳动的火焰照亮了屋子,让她觉得很舒服。她喃喃自语,“阿爹睡着了。阿娘累了。我来做饭。” “噼啪”,柴火发出爆破声,伴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吓了橘袖一跳。橘袖扭头一看,发现是李书成回来了,她歪了歪头,“哥哥,你回来了。”李书成点了点头,走过来与她并坐在柴火前,“舅舅家来人帮忙了。”橘袖点了点头表明自己听进去了,然后又向锅底添了把柴。察觉到李书成有些沉默,橘袖扭头看了李书成一眼。发现李书成脸色有些苍白,即使在火光的衬托下也没有温暖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触手的冰凉让她缩回手来。李书成偏过头去,不自然地开口,“外面有点冷。”橘袖朝旁边挪了挪,把火拢得更旺了点,把李书成拉向自己旁边的空地,“哥哥你来这边坐。”李书成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挪了挪身子。 相对无言,只听到柴火噼啪声还有水的翻腾声。李书成淡淡道,“水开了。”虽然感觉到不对劲,但却不知道说什么,橘袖长出一口气,“哦。”她放下手中的柴,站起身准备去淘米,却被李书成拦下。 “袖儿,今日你说如果,如果什么?” 不同于往日温柔如水的声音,而是多了些寂寥与暗哑,橘袖歪着头看着李书成泛青的手指,再看入他的眼睛,里面的陌生让她有了想要离开的冲动。她向后退了一步,慢吞吞道,“如果袖儿不好好吃饭,哥哥也会不高兴的吧。”李书成的手就那样无力地垂了下去,他又把头扭到一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橘袖抿了抿嘴,转身拿碗取米。 “哥哥你没事吧。” 临出门前,橘袖下意识回头看李书成,只见他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橘袖歪着头看不出什么,只好出门去井边淘米。门“吱呀”关闭,隐约听到李书成说了句什么,听得不是很清。橘袖径自到井边,打算等会儿再问。 淘米回去,一推门却没有看到刚才坐在地锅前的身影。橘袖愣在门口,她将视线慢慢降低,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李书成,头枕在干柴上,就像睡着了一样。她急忙跑过去,推了推李书成,“哥哥,哥哥……”但是却听不到回答。触手皮肤的冰凉,就像阿爹刚才的温度。橘袖突然就没了动作,她看了看还在跳的火,咕嘟响的水,眨了眨无神的眼睛,喃喃道:“哥哥,火都在烧,你怎么还是这么冷。我给你暖暖。”她把李书成的头抱在怀里,轻声说,“哥哥也睡着了。” 她突然想到刚才关门时听到的话,哥哥是不是说,我走了。她低头看着李书成苍白的脸,“哥哥,你说话不算数,你说到哪都带着我的。你这次去哪了。不带我。” 没有人回答。水咕嘟响,水汽弥漫散到脸上,湿湿的。 “袖儿,你……” 程欢和她的哥哥程坤站在门口,对眼前的一切只觉不真切。橘袖隔着水汽抬起头来,轻声说,“阿娘,哥哥也睡着了。”听到橘袖这样说,程欢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什么事,她觉得胸口很闷,想要冲过去却全身无力地软了下去。程坤从后面扶住了她,沉声道,“幺!”程欢试着站起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她扭头看程坤,声嘶力竭,“哥!快去看成儿!快!”因为过于用力,她的眼角竟然流出了血泪,然后就晕了过去。 “饭还没做好,你们怎么都睡着了。” 不知道被谁拉起推到一边,橘袖看着突然多出好多人,把李书成抬走,把程欢也抬走,她看着地上被踢翻的刚淘好的米,有些出神地蹲下去。 “袖儿不知道怎么办啊。” 她抓了一把地上的米,捂在胸口。 “阿娘。你在哪。哥哥去哪了。阿爹去哪了。怎么就只有我了。” 有风吹过,院中枣树的影子慢慢分了岔。黑影蔓延伸展到井边,然后慢慢幻化出一个满头枝叶的小姑娘来。 “小枣,你这次玩的有点大。”肩膀上搭了一条毛巾,看上去是棵树其实不是棵树的小仙也从井边显出身形。他瞅了旁边难过地蹲着的小枣,顶着一头树叶随风哗啦啦响。小枣抬起头来,瘦弱的脸更显得皱巴巴的,她挠了挠头,“水心,我就是看不下去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耗在这里,就对小荷的本体做了点手脚,哪能想到她难过成这个样子。” 水心也蹲了下去,看着对面那个低着头手里抓着一把米的姑娘,好看的脸也皱得不成样子。“唉,你就不怕妖君报复你?” 小枣低着头画圈圈,“妖君他是默认的。不然凭我的修为想要伤害小荷的本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水心挑眉看着小枣,故作难过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14 地托腮望天,“哎呀,我以为某棵树会说出,不是还有你,这样的话呢。看来我又想多了。” “啊?——噢。”小枣抬起头又低下头去,“反正你一直都在,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在。水心,她怎么办啊。阿爹哥哥都走了,她要怎么办。” 水心抬手揉了揉小枣头上浓密的枝叶,要怎么跟这个笨蛋说橘袖她分明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一切都有定数。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可不想自家的小枣懂太多,哪天跑丢了他就抓不住了。他用肩膀上的毛巾给小枣擦了擦脸,安慰道,“你记不记得,小乔儿那天在树下给她了个东西?” 小枣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是说。言叔?”水心一个板栗敲到她头上,“跟你说了多少遍,小言子比你小!他才两千岁,你都三千岁了!” 小枣抱着头委屈道,“那言叔是仙,我不过是只妖。”水心把毛巾盖到小枣脸上,“走,回家哭。”小枣把毛巾拿下来,不舍地看了橘袖一眼,“水心我想抱抱她。” 水心接过毛巾,瞥了眼可怜兮兮的某树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最终无奈地别过头去,“就你这个样子,不要吓着她。”小枣点了点头,化作一缕暖风环绕橘袖身边,感觉橘袖身子微微发抖,小枣赶快退出来又恢复身形,她拉了拉水心的袖子,“咱们偷偷跑出来,楼叔会不会生气?” “他?不被我气死就算烧高香了,他还敢生气?嗯?”水心不屑地撇了撇嘴,笨蛋就是看不到自己的能力啊,怎么办怎么办,好惆怅。 有些郁闷地拉过小枣,指尖虚点,浮空涟漪突现,然后消失在小院。 橘袖突然抬起头,摸了摸脸,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手指,那一滴晶莹是什么? 当年衣角·送行 春天分明早就到了,天却悠悠下起雪来。刘乐硕穿着冬日的棉衣,有些畏寒地拢了拢袖子。他靠在裕兴镇一条小巷的拐角处,勾头向外看了一眼,然后又缩回头来。一个时辰内,他已经勾头了许多次,但是那边的橘袖抱着李书成和李福全的衣服,坐在桥边台阶上,都没有动过。刘乐硕抬头看了看天,雪花就落在脸上,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冻红的鼻头。 今日是李福全和李书成的头七,照习俗,头七那天亲人要拿着逝者生前穿过的衣服,沿着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为亲人送行。程欢病倒了,程坤交代了橘袖要做的事,橘袖一大早就抱着两件衣服出了门。因为担心她的安全,刘乐硕一路尾随。 刘乐硕又勾头看了一眼橘袖,发现她把头埋在了衣服里,头发上的白花显得分外刺眼。刘乐硕的眼睛突然就红了。他想到了李书成的谆谆教导,想到了李福全热情的笑,也想到了守灵时一身白衣一言不发的橘袖。袖子她,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守灵时,她眼中的挣扎与疑惑无比真切地看入他的眼睛,那是认识这么久以来,从未出现过的表情。袖子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埋头于衣服中的橘袖吸了吸鼻子,她有些贪恋地吸取着衣服上熟悉的气息。她知道二胖一直跟着自己,但是她真的什么都不想说。 橘袖抬起头来,摩挲着衣服的一角,两件衣服同一个地方都要更薄软一点,那是自己长年拉扯的结果。最初是和阿爹一起出门的,阿爹叮嘱自己,“袖儿,抓紧阿爹的衣袖,跟着阿爹。”后来阿爹不常出门了,换哥哥带着自己。记得第一次跟哥哥出门,下意识地拉他的袖子,却感觉不是熟悉的感觉而放下手来。可哥哥很快就察觉了,哥哥笑着拉过她的手,温和道,“抓紧,我在。” 雪花落在脸上那么凉。怎么就没有早点发现,阿爹和哥哥他们走的那么慢,一步一步都是为了等她,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自己怕自己松手走丢。橘袖一瞥眼看向身边的青石砖,有些不舒服地吸了吸鼻子,青色,布衣草堂里面不是也见过有人按着胸口满脸青紫喘得很厉害。怎么就不理解什么是先天顽疾,阿爹有的,哥哥也有,所以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离开了。什么是再也不回来了呢,橘袖又把头埋了下去。那个一句一个“啊”的赵爷爷不就是再也不回来了吗? 石头村村口的赵爷爷见到橘袖总是笑呵呵的,好像洞悉一切,也好像只是因为老了神志不清楚。一直坐在村口的大树下,一副马扎,一只狗。橘袖对这位赵爷爷有很深的印象。不仅是因为笑,还有别的说不上来的感觉。赵爷爷喜欢在一句话之后加上一个“啊”字,但却只是对橘袖一个人。”橘袖啊,去洗衣服啊。“橘袖啊,去砍柴啊。“橘袖啊……”一遍又一遍。尽管只是日常,但每听一次橘袖心中就有一种惧怕。淡淡开口的一个“啊”字,充满了叹息,也包含了怒其不争的警示。虽然那时的橘袖听不出太多意味,但是潜意识里面会感到不舒服。 赵爷爷临走那天,正在山里砍柴的橘袖听到二胖带来的消息,虽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仍是跟着二胖赶了过去。因为各种忌讳,橘袖和二胖不允许进到赵爷爷的房子里去。好奇心作祟,二胖带着橘袖避开人偷偷转到房屋后面,从后窗瞄了进去。几个年纪稍长的村民正在给赵爷爷擦拭身子,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微睁着浑浊的双眼,不知道在看什么。像是有了感应,他费劲地扭了一下头。 橘袖清楚地看到赵爷爷嘴唇轻动,接着便有费尽气力的声音慢慢地传来,一字一句,那么清晰。“橘袖啊,我走了。”说完就很疲倦地沉沉睡去,是再也不会睁开双眼的睡去。哭声四起之中,橘袖就像傻了一般,一动不动,维持着扒在窗框上的样子。 然后不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吗。 橘袖抬起头抚了抚衣服上的皱折,喃喃道,“二胖,我们接着走吧。”然后站起身来,朝二胖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继续走下去。 方锦的摊子也不见了,哥哥走了,她也不见了吗。橘袖歪了歪头,手指轻轻动了动,想到方锦对自己的帮助,橘袖快步离开了那条街。一直没有见到过方锦说的老板,那些喜鹊的钱怕都是方锦自己的吧。“还没让哥哥还给你,你就不见了。” 走到街口卖桂花糕的小摊,橘袖微微有些愣怔,把菜卖了或者换得编的喜鹊的钱,李福全或者李书成都会买上一两块桂花糕给自己。橘袖翻出身上仅有的几个铜板,买了两块桂花糕。她将一块放在嘴里细细品着,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只是再没有人能跟她一起分享,她把嘴里的咽下去,把另一块包好,然后接着走,“桂花糕一点都不好吃。没有你们的话。” 经过布衣草堂的时候,橘袖在门口停留了一刻。她歪着头看着来往求诊的人,还有在大堂递牌的学徒,难得地撇了撇嘴。她想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15 到最后一次陪着阿爹来这里的时候,哥哥还不让自己进去,一个人和马儿站在门口等候的感觉很不舒服,也没跟哥哥说起过。橘袖看向她曾经等候的地方,仿佛看到了那天一人一马的孤独身影。想到李书成那天隔门的笑,橘袖狠狠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走。“没有了可以等待的你们。我受不住。” 出了裕兴镇,经过广德村,橘袖来到学堂。学堂门口,不知谁写的告示白纸黑字随风飘着,橘袖抱着衣服靠了过去。仔细看了看纸上的字,橘袖无力地坐了下去,天生的感觉迟钝,也没有察觉到地面的阴凉。不远处的刘乐硕却在橘袖坐下的时候吸了口气,印象中袖子她从来没有生过病,也没听她喊过疼。 “谁啊这么惹人厌,哥哥都走了还要他的学生去看他,哥哥一定会难过的。”橘袖抬手撑着脑袋,自言自语。她扭头看向学堂旁边的小路,“编织。”温柔如水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她仿佛看到哥哥和自己在那里散步,风景独好。其实都听进去了,也明白了,就是想听哥哥你多说几遍。“我其实都会,一直忘了跟你说。我都会了你一定很高兴。” 橘袖长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好想睡觉。她抱着衣服站起来,然后推门进入学堂。这次是从前门进去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橘袖走上讲台,感受着李书成曾经站在这里的感觉。那一刻,教室里仿佛坐满了学生,橘袖抬眼看向最后一排自己经常坐的位置,想象着哥哥看到下面一切的心情。“哥哥你的声音总是带着笑意的。很好听。”她收回目光,看向他们平时吃饭的位置,想到最后一次的不愉快,橘袖就失了神。 她缓缓走下讲台,然后对着那天吃饭时李书成坐的位置跪了下去。“哥哥,我错了。我没有发现那时你的表情其实那样难过,我还在惹你生气。哥哥,我错了。在你走的那一天还对你撒了谎。哥哥……我错了。” 站在教室门外偷看的刘乐硕又红了眼,他看着眼中流露出悲伤的橘袖,突然就明白了有时看到的李书成眼中目光的含义。那是看到橘袖改变的欣慰,却又很快产生了也许橘袖会长大然后离开他的担忧。袖子她真的变了,眼神大多时候还是失神的,但是可以很明显地察觉到她有了自己的想法。你懂得多了,就不需要我的保护了,是不是? 不知跪了多久,橘袖终于又站起身来。她抱着衣服走到最后一排,在经常坐的那个位置坐了下去,然后趴到了桌子上。她在心里默默背了背哥哥教过的一些道理,想到哥哥欣慰的笑,突然就忘了下一句。“哥哥,没了你,我忘了的东西谁会再对我一遍遍说起。” 橘袖直起身子,对着门外喊了声,“二胖。”空荡荡的教室里,这一声呼喊突兀隐隐带着回音。刘乐硕从门外冲进来,着急问,“怎么了?!”橘袖抱着衣服从教室后面走到他面前,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回去吧。”刘乐硕呼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走出学堂,刘乐硕始终跟在橘袖身后,空出半步的距离。他看着橘袖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把自己的脚步覆盖上去,走出好远,他低着头轻声说了句,“好。走下去。” 路过那晚第一次看到景乔他们的小树林,橘袖把衣服抱的更紧,她怀中有一方东西咯得很不舒服,她却没有想要调整的意思。哥哥,我对你撒谎了。那一日我想问的是,如果我离开你远行,回来后你还会不会宠我如婴孩。这样的我是自私的吧。没看出你的痛苦,竟然还要这样对你说。我是不是该庆幸你不知道我要说出的话是这样的伤人。哥哥……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她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却发现雪又大了些。她偏头对刘乐硕说,“二胖,雪大了。”刘乐硕点了点头,“没事,慢慢走。” 当年衣角·远方 橘袖和刘乐硕在家门口分别。橘袖看到正屋里亮着灯光,便走向正屋。房间里,程欢坐在床边,正出神地看着床上的两个包袱,眼中是放空一切的空洞。橘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蹲在程欢旁边,将头放在她的膝上,“阿娘。”程欢愣了一下,随即回神,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应道:“哎。” 橘袖贪恋程欢的温度,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好,听到程欢在她头顶淡淡开口,“袖儿,舅舅接我们去他家住,互相有个照应。”对于舅舅,橘袖并没有太深的印象,所以橘袖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程欢又接着说,“袖儿,你如果再大点多好,这样我们就不用麻烦别人了。虽然哥哥他也是为了我好。”橘袖伸手将程欢的手拉到自己的脸颊上,就着手掌蹭了蹭。因为长年劳作加之年纪大了,程欢的手粗糙不平,磨在脸上微微不适,但却很是温暖。橘袖满足地长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在程欢面前跪了下去。 程欢被橘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急忙俯身去拉橘袖,“袖儿,你这是……”橘袖看向程欢的眼睛,她眼中突现的光芒让程欢僵住了动作、忘掉了想要说的话。橘袖深深叩首,又抬起头来,“阿娘,你听我说。”听到橘袖这样说,程欢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橘袖歪了歪头,便接着说下去,“阿娘,我想出去走走。想要去见识更多的城镇村庄,想要去看不同的人,想要经历不同的事。哥哥以前经常告诉我,要我用心去看我生活的人间。” 诧异于橘袖如此清晰的思绪,也震惊于橘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程欢瞪着眼睛愣了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许久,她眨了眨眼,泪水近乎疯狂地滚落,她用力将橘袖拉起来抱在怀里,“可是你什么都不会,你要怎么活下去?你阿爹、哥哥都不在了,连你也要离开阿娘了吗?你要去哪里?你怎么了啊袖儿啊……” 有泪水带着滚烫的温度落在橘袖脖子上,她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她从怀里缓缓挣出,抬头看程欢,一字一句不容置疑,“阿娘,我终究不属于这里。”程欢又愣了,多少天的坚强瞬间溃不成军,连日的病伤折磨的脸色更显苍白,她张了几次嘴都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泪水却更加肆虐。橘袖抬手用衣袖小心地为程欢擦着眼泪,然后抱住了程欢,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阿娘,阿爹和哥哥也不希望看到,我还像以前一样活着。我没有想要离开你,我只是出去走走,你在家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程欢用力地回抱住橘袖,袖儿的改变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她没有想到一切会来的那么快。袖儿她从小到大一直像木头人一样双目无神没有表情,对一切都接受的很慢,不知道疼痛的感觉,连话也说不清楚。她的每一次改变都在自己心里一遍遍回味,第一次开口叫“阿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16 娘”,第一次懂得自己穿衣,第一次懂得关心……第一次提出心中所想,但却是离开的告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袖儿啊……”即使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是这十五年来我早已将你当做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真的要离我而去吗?程欢的眼泪湿了橘袖的肩膀,橘袖眨了眨无神的眼睛,轻拍程欢的背,如同从前程欢哄她睡觉时的姿势一样,“阿娘,舅舅很好,你在舅舅家等我回来。” 两个人用最后一次最亲密的姿势相拥,不知过了多久,有寒意一层层更深地蔓延上来,才听到程欢带着哽咽的声音:“好。” 是夜,橘袖一个人回到了生活了十五年的“家”中。但她没有进门,只是站在栅门口,有些出神地借着雪光,把眼前的一切和记忆重合。枣树下,阿娘耐心地教她编织喜鹊,彩线翻飞串联起那么多日子,无比清晰。灶屋上的烟囱,饭时冒出的袅袅青烟,平淡简单的饭菜是一家人欢笑的温暖。水井边,哥哥隔水抬头微笑,是永远不忘的念想……雪还在下,单薄的身体即使裹着厚厚的棉衣还是会显得瘦弱,橘袖背着包袱却站得笔直。今年的大枣吃不上了,她认真地看着模糊不清的枣树,然后缓缓摇了摇头。“等我。”她转身离开,将这两个字留在身后。一步一步,虽然缓慢,但却坚定。 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到村口,橘袖心里没有害怕的情绪,她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这么多年没有认真看过的各家各户都被遗忘在走过的路上,和阿娘说出要离开的跌宕的心情此刻恢复平静。 橘袖抬眼看向大树下那一点不甚明亮但却足够温暖的灯光,然后止住了脚步。树下,大脑袋少年在看到她之后眼中的神采让她微微失神,明亮的笑容让她的不舒服更重了几分。刘乐硕没动,只是举着灯笼看着橘袖笑。橘袖也没动,她看着刘乐硕背上的包袱,咬了咬嘴唇。等了多久,鼻头红成那个样子。她终于抬脚走了过去,在刘乐硕面前站定,拍了拍他肩膀上薄薄的雪,“二胖。” 等了半天也不见橘袖有什么下文,刘乐硕挠了挠头,将灯笼递给橘袖,然后装作随意地紧了紧身后的包袱,“好吧,我承认我偷听了。本来不放心你就跟你回了家,没想到就听到了那些话。我想好了,我也该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了。男儿志在四方,先生教的。”虽然一直故作轻松,但是还是可以察觉出他脸上的紧张。橘袖歪了歪头,轻声道,“走吧。”刘乐硕顿时松了口气,笑得更加开心,他把灯笼又接了过来,“得令!” 两个人并行走出很远,橘袖突然停下向身后望去。雪光中,树下,李福全和李书成并肩站着,笑着对她挥手,她仿佛听到他们温和交待,“袖儿,记得回家。”刘乐硕没有说话,同她一起回首,他的目光穿过刚才走的路,穿过其他人家,到达自家小院停下,他仿佛看到桌上自己留书的纸页,仿佛看到了熟睡的阿爹阿娘,想到已经成家的哥哥,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等我回来。 橘袖扭过头,拉了拉刘乐硕的袖子,“走吧。”然而手很快垂了下来,刘乐硕丝毫不在意地伸手护了护灯火,回她一笑,“好。”橘袖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又低下头去。 当年衣角的温暖,她再也触不到。 “袖子啊,你有没有想好去哪里?”站在石德桥上,刘乐硕随着橘袖停下。橘袖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方印鉴,“你看。” 刘乐硕接过那方印鉴,觉得顿时有一股暖流涌过全身。他有些惊异地打量着手中的东西,半掌长短见方,碧玉制作,上附雕刻似龙似兽不能分辨。“这是……” 橘袖抿了抿嘴,席地而坐,然后抬头对刘乐硕招了招手,示意他蹲下来。“这个,暖和。你拿着。”刘乐硕一听这话,急忙把东西往橘袖手里塞,“我才不要。”橘袖背着手,坚定道,“你,拿着。我不会病,路还很长。”看出橘袖不会改变主意,刘乐硕只好妥协,“我拿半个时辰,你拿半个时辰,如何?” 橘袖歪了歪头,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要去千流。” “就是前些日子去过你家的道长所属、离尘大陆声望最高、维护人间秩序的千流派?!”刘乐硕有些震惊,袖子她是怎么知道的? 橘袖点了点头。刘乐硕看着她严肃的面容,突然有了一种橘袖很不靠谱的感觉。他循循善诱,妄图用困难打缩橘袖前进的心,“不是,那什么,袖子,你知道去千流怎么走吗?你知道路上有……” “我知道。” 刘乐硕想要说的话,就被这三个字堵在了喉咙里。但看橘袖的样子也不像开玩笑啊。 橘袖取过那方印鉴,“我用一下。这是景乔给我的。这样,就可以,找到路。”她将印鉴在面前的空地上虚虚一按,雪地上淡蓝色光晕柔和展现,紧接着一张地图就出现在雪地上。“出来了。给你。”橘袖拿起地图,把印鉴又递给刘乐硕,刘乐硕早已看呆,橘袖只好把印鉴扔到他怀里。 趁着橘袖仔细研究地图的空当,刘乐硕也在研究那方印鉴,不过任凭他怎么下按,也不会出现另一张地图来。他撇了撇嘴,凑过头去看橘袖手中的地图。橘袖把地图放在地上,指给他看,“这里,芩梓山脉,我们的所在。那里,七绝山,千流所在。沿着这里,这里,再过这里,就可以到达。”手指轻点,一条路线清晰可见。对于橘袖通透的认知,刘乐硕很是震惊。他仔细看了看地图,心里也有了大体的认识。 裕兴镇位于芩梓山和卢连山交界,连接南河码头和西行关口。芩梓山横亘于裕兴镇东南方位,卢连山与之呼应位于西北方位。过石头村、广德村,到达裕兴镇南郊,穿过裕兴镇到达北郊,进入卢连山所属范围。继续西行,过重酒镇、离尘河,到达七绝山所在。目的清晰,准备充足,刘乐硕不禁叹气,袖子她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虽然路线很明确,但看起来路途不近啊。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看完了。”看到刘乐硕直起身来,橘袖把地图拿起折好放入怀中。她认真地看了刘乐硕一眼,抿了抿嘴,“二胖。太远。” 刘乐硕瞪她一眼,“胡说什么。日子还长着呢。远怎么了,一步步走总能走到。”这点距离不算什么,只要与你一起,我才不管你要去哪里。我会做的就是坚定不移地跟着你、保护你。 “走吧。” 橘袖站起身来,看了刘乐硕一眼,示意他跟上。刘乐硕把印鉴递给她,笑道,“半个时辰了。” “你的时间,这么快。”橘袖把话抛到脑后,脚步不停,没有回头。刘乐硕颠颠跟上,讨好的笑,“那再给我暖一会儿,等会儿再给你。” “嗯。” “村民一般都在南郊摆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17 摊,咱们至少得走到镇中心才能休息,不然容易遇见熟人。” “嗯。” “这雪下得真大,都不好走。” “嗯。” “我们要去好远的地方了。” “嗯……远方。” 少年当归·老沈 少年当归·老沈 天色渐亮,一夜走走停停,两人已过裕兴镇中心。经过一个街巷拐角,刘乐硕走到墙边,在一家古玩店旁边的石阶上就地坐下,对橘袖摆了摆手,“袖子,咱们再歇会儿吧。” 橘袖停下脚步,看着刘乐硕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些愣怔。雪气未消,空气都是干冷的,刘乐硕额头上却起了汗。橘袖走到他旁边坐下,把刚塞过来不久的印鉴又塞了过去,“二胖,我没留意。”没有留意你体力不支,没有细想你与我的不同。 听橘袖这样说,刘乐硕没有再推脱那方印鉴,想减轻橘袖心中的不安,他大咧咧一笑,“这有什么!袖子你不要想太多。谁让我长得胖呢!一晚上已经够慢了,你不嫌弃我就好。再说这也有好处呀,一直走下去,我就要告别这一身肥肉了,不就瘦了嘛!” 心有所想,橘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嘿嘿一笑,刘乐硕将包袱枕在墙上,然后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 用手撑住脑袋,橘袖四处看了看,却失了心神。已经有小摊贩开始准备一天的生计,菜农推着车寻着一个摊位开始卸菜,卖馒头的笼屉中冒出白色热气,风卷着香味扑面而来,与记忆中的情景逐渐吻合。也曾在家中菜果成熟之后,跟着李福全或是李书成出来摆摊,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阿爹和哥哥与其他人交谈,偶尔帮忙递个东西。也曾在年关,静静地站在灶屋一角,看着阿娘和面揉面蒸馒头,袅袅热气从笼屉中逸出,模糊了视线,阿娘温柔的笑说。橘袖眨了眨眼,记忆消散。有住户出门到馒头摊买馒头,在她的视线中出现又消失。 “给。” 被干净苇叶盛放的冒着热气的馒头突然出现在眼前,伴随着和蔼的声音轻响在头顶。 橘袖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那一刻,她差点以为看到了阿爹。约莫四十出头,普通的面容,带着有些紧张的笑。面色蜡黄,身材瘦弱。寻常百姓打扮,肩上一把锄头还带着泥,似乎刚下地回来。刘乐硕闻声睁开眼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正好将大叔与橘袖隔开。他笑着说,“谢谢大叔了,不过我们自己带的有吃的,这些您还是自己吃吧。” 听刘乐硕这样说,那人有些尴尬地缩回手,有些语无伦次,“小姑娘盯着馒头摊好久,我以为……我也有个孩子,却跟我走散了……我……走了。”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橘袖却起身叫住他,“大叔,等一下。” 那人转过身不解地看着橘袖,橘袖认真地伸出手,“给我吧。”不顾刘乐硕在一旁的小动作,橘袖的手就那样伸着,没有放下的意思。那人先是愣怔,继而眼中出现泪光,有些激动难抑地点了点头,“哎,给你……小心别烫着啊。”橘袖郑重地接过馒头,“谢谢大叔。” 待那人走远后,刘乐硕要拿走馒头,“袖子,你怎么什么人的东西都敢要,我们出门在外,不得不对人防备,你……”橘袖拦住他,只说了一句话,“他,像阿爹。”刘乐硕就没话说了。 “二胖,咱们去那边吃饭。” 顺着橘袖手指的方向,刘乐硕看到一个小摊。重新背上包袱,两人走了过去。 “两位吃点什么?”老板热情地引两人坐下,“我们这儿腌菜免费,吃食随便叫,这一片小摊都是连着的,饼、包子、馒头……”瞧着橘袖手中还冒着热气的馒头,老板一拍脑袋,“你们带着馒头呢,忘了说了,这馒头放心吃吧,老沈在这儿这么多年都成习惯了。” 刘乐硕就问他,“什么老沈?” 眼看还没有其他客人到来,老板坐了下来,“就是刚才给你们馒头的那个人,我看到了。在这儿好多年了,也不知道具体叫什么,就知道姓沈。他这个人心好,只要看到孩子们有难处,能帮的他就会去帮。” 橘袖歪着头开口,“他的孩子,走散了的。”老板一时没听明白,刘乐硕就说,“大叔他方才说,也有个孩子,跟他走散了,是怎么回事啊?” 老板恍然大悟,脸上也浮出一丝悲悯,“说起来也是可怜人啊。多年前,老沈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到这里,神志不清,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说什么。有好心人请了南头的许大夫来,几贴药下去,就好了。只是老沈不怎么爱搭理人,好了之后很多人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有一天,他无意帮一个走丢的小孩找到了家人,看着那孩子一家团聚,他失声痛哭,这才说了出来。” 老板喝了口水,刘乐硕等不及就问,“说了什么?”老板接着道,“我的孩子啊,我怎么就把你丢了呢?就说了这个。” 有其他客人过来,老板走开去招待。刘乐硕叹了口气,从故事中走了出来,他想了想对老板说,“老板,两碗汤。”老板应了声“得嘞!”盛来两碗汤,又上了一碟腌菜。 刘乐硕喝了口汤,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袖子我错了,我刚才不应该那样说。”橘袖愣了一会儿,偏头看他,慢吞吞道,“没事。” “没想到大叔的身世这么可怜。如果我不小心把孩子弄丢了,想死的心都该有了。那些无言的疼痛,真不知道大叔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刘乐硕嘴中塞着馒头,自言自语嘟嘟囔囔。橘袖托着脑袋突然来了句,“我也很可怜。” 一口馒头用力咽肚,刘乐硕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拍了一下脑门,“啊,袖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对,我没想那么多!”声音有点大,别桌的客人扭头看了一眼,又扭了回去。橘袖递给他一个馒头,拍了拍他的背,“吃吧,别噎着。我随口说的。”从橘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刘乐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吃饭。“等会儿,去看看老沈,可好。”听到橘袖这样说,刘乐硕想了想觉得可以,应了声,“好。” 两个人吃好之后,跟老板结了帐。橘袖歪头问老板,“老沈,家在哪里。”老板有些紧张地偏头看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乐硕解释道,“我们只是想去谢谢他。”老板叹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下来,“我劝你还是别去了,免得再引起他的伤心事。有些人有些事,都是过客匆匆而过,再去刻意追寻反而不好。何必再去打扰他呢?”刘乐硕觉得老板说得很有道理,就对橘袖说,“袖子,咱们还是接着走吧。”橘袖点了点头。 沿着大道走走停停,看看路边摊,过桥看杂耍,有时还要避过一两个同村的人。两人脚程不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18 慢,行至傍晚,已近北郊。抬头看了看天色,两人准备找间客栈住下,休息一夜。 连续进几家客栈问了问,最后两人选了一个价格较低的云来客栈入住。为了互相照应,只要了一间客房。 小二一边引他们到楼上客房,一边介绍,“我们家客栈价钱实惠,服务质量也是很好的。其他客栈都比不上我们……”见橘袖和刘乐硕并没有太大兴趣,小二只好闭口。经过拐角的时候,一位客人从房内走出,与橘袖擦肩而过。 进入房间,将灯点亮,小二给两人简单介绍了物品放置的位置,就要离开,“那您有什么需要就再叫我。”说罢就走出房间,并把门关上。 有冷风从窗子灌了进来,刘乐硕急忙走到窗边关窗,这才发现又开始下雪了。“袖子,下雪了。唉,不知道还要下多久。”橘袖走到桌边坐下,轻轻“哦”了一声。 看出橘袖又在出神,刘乐硕叹了口气,自顾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被褥,背对着橘袖,刘乐硕一边整理一边说道,“你就安心睡床上吧,我有这个印鉴睡地上不碍事。诶,袖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啊,这客栈还挺爱干净的呀。”很久身后都没有动静,刘乐硕觉得有些奇怪,他扭过头看到橘袖整出神地看着她的左手,刘乐硕走过去问,“怎么了?” 橘袖抬起头看向他,慢吞吞道,“手链,丢了。” “啊?!不会吧!”自然知道手链对橘袖的重要性,刘乐硕也急了起来,“什么时候发现丢了的啊,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感觉?” 橘袖摸着左手腕,愣愣开口,“方才,没有摸到。” 刘乐硕从门口到桌边仔细找了两遍,没有结果,“袖子你在这里等着我,哪里也别去,我沿着刚才的路找一遍,很快回来!哪里也别去,听到没!”说完就开门跑了出去。 橘袖急忙跟到门口,“二胖。太远。不要了。” 匆忙远去的身影只是撂下一句话,便消失在走廊之中,“要!怎么就能不要了呢!” 橘袖想说的话终是咽了下去。她进到房间把门关上,慢慢走到桌边坐下。一片安静之中,橘袖突然想到了刘乐硕在房间里说的话,她起身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香味的来源。橘袖走到桌边习惯性地歪头,感觉香味突然浓了点。她有些愣怔地朝自己身上嗅了嗅,无神的眼睛中却泛起波澜。 仔细想了想这个味道的名字,橘袖眨了眨眼。哥哥,方锦都说过的。 檀香。 少年当归·七吟 日光收敛,平日里走过多遍的小巷浓黑得有些不正常。李四抛着刚得到的手链,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想起擦身而过就中招地女孩和小胖子,他啐了一口,吊儿郎当地哼着:“擦个身,动下手,小东西,全没有。”借着住户门口的灯光,他眯着眼再次打量那条手链,“玉嘛,倒是块好玉,不知道能不能卖得比上次多啊……”他将手链塞入怀中,哼着小调去找平时的接头人。 巷尾拐角,李四正欲迈步,却有轻如纱巾质感的东西拂过脸颊,寒意入骨,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一个跨步,背已贴住墙面,他看向周围,除了刚才那户的灯火忽明忽暗之外,也没有什么异常。起风了吧,李四摇摇头,疑心自己想多了。手却下意识地向怀中摸去,这一摸,身子就僵住动弹不得。 檀香味萦绕身边,李四连个喷嚏也打不出来。他惊恐地转动眼珠,却什么也看不到。有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稍微忙了点,竟被你钻了空。你说,该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李四只觉眉心一凉,清明世界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带着笑意的,“小孩子,真可爱。”不远处的灯突然就暗了。 将包袱重又背上,到大堂橘袖同小二交待道,“如果,我的同伴比我早回来,烦劳你同他讲,让他在这里等我。” 小二明知自己不该多管闲事,还是不放心道,“这么晚了,又下了雪,客官你出门小心啊,我自当把话带到。” 橘袖点了点头,出了客栈。风裹着雪花迎面扑来,街道上人影稀少,都紧了紧衣衫快步向自家行进。橘袖远目看了看来时的路,不禁担心起刘乐硕来,尽管有印鉴护体,这样的风寒他还是受不住的吧。方才就应该和他一起去的…… 低着头走了一段,因为盯着雪地过久,眼睛有些酸胀,橘袖抬手揉了揉眼,放下手时就看到一抹夺目的红。愈盛的檀香味中,橘袖有片刻的失神。说实话,在石头村的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去围观嫁娶之事。不管是身着礼服神采飞扬的新郎官,还是莲步轻移红裙曳地的新娘,带给她的震撼都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满心满目全是红色,绝代风华非其他颜色所能攀附。 橘袖眨了眨眼,顺着那片红色看了上去。一袭红衣,执伞而立的男子微将伞向后倾斜,露出一张拥有绝代风华的面容。如果说景乔是冬夜的月华,冷却柔,那么眼前的男子便是秋季的日光,暖却张扬,眉目轻敛,占尽了月光。 男子点头对着橘袖谦和一笑,薄唇轻启,清冷声音泠泠传来,“姑娘可是在寻找这个?” 橘袖歪头看向男子手掌中的手链,平淡开口,“是。” 男子轻笑一声,对着旁边的小巷招了招手,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背着刘乐硕走了出来,恭敬站在男子身边。“这位,可是你的朋友?” 尽管心里担忧得很,橘袖还是面无表情走过去看了看刘乐硕的情况,淡淡应道,“是。”男子将伞向橘袖那边倾斜了点,“姑娘不必忧心,你的朋友劳累加之感染风寒,晕倒路边。我遇到时,已经给他喂了药,他迷糊之中一直念着'橘袖'二字,想来是有同伴的。我与下属便寻了过来。” 在心里仔细过了一遍男子的话,橘袖认真看向男子,接过手链,“多谢。药钱多少,还你。”说着就要从包袱里取钱,男子哭笑不得,无奈拦住她,“姑娘不必客气。” 橘袖抿了抿嘴,“那我们就告辞了。”说着便将刘乐硕从大汉身上扶下,家教极好的大汉任橘袖行动,不加阻拦,只是看向男子。 看着橘袖毫不吃力地架着刘乐硕就要离开,男子眼角泛出笑意,面上却是略带着急的,“姑娘住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橘袖没有回头,将“不必”两个字丢在身后。男子却跟了上去,命属下又接过刘乐硕,“这么冷的天,姑娘总不会介意施舍我一杯热茶吧?” 橘袖歪头看了男子一眼,不禁腹诽,站了那么久,穿的这么薄,现在觉得冷了?脸上却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就在前面,云来客栈。公子,请。” 在大汉的帮助下,退了刘乐硕身上泛冷的棉衣,给刘乐硕掖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19 好被子,橘袖转身来到桌边,看着把玩茶盏的红衣男子,在他对面坐下。大汉恭身退出房间,将门带上。 “你的伞,去哪里了?” 听到橘袖这样问,男子将茶杯放下,然后笑着说,“用完了,扔了。”言语中的随意散漫不同于初见时的清冷疏远,但却独具风格。看橘袖似乎在思考刚才的话的意思,男子将桌上的桂花糕推到橘袖面前,“请。” 橘袖看着面前的桂花糕有些出神,想到手链还没有戴上,便低着头整理手链。红衣散落地面,男子半蹲在橘袖面前,拉过她的左手,将手链温柔地系在她手腕上,慵懒声音满含笑意,“若是再丢了,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 橘袖猛地抬头与男子平视,“你是谁。” 男子站起又坐了回去,左手放在桌面上,食指轻叩桌面,看着橘袖挑了挑眉,“我么?你哥哥呀。” “不是。哥哥只有一个,他叫李书成。”橘袖冷冷开口,无神的双眼瞪着男子,细细密密的睫毛轻颤,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悲戚。 男子一声叹息轻逸于空中,还是慵懒的语调,“我长你几岁,又是个男的,难不成受不起你一声哥哥?” 橘袖许久都没有说话,意识到自己方才或许有些太过激动,她放轻了声音,“我叫李橘袖。木子李,橘子的橘,袖子的袖。”笑意流转,男子抬眼,“七吟。七弦琴,浅唱低吟,首尾相取。”香味中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琴音清越,隔空而来。 橘袖抬起左手仔细嗅了嗅,看向七吟,“檀香,我没有了。但是,你有。” 佯装无辜,七吟瞪大眼睛,“唔,我有什么?” 橘袖抿紧嘴,不想搭理他,却还是讽刺他,“你是不是总是这么人模人样的去装无赖?” 一撩衣摆,七吟翘起二郎腿,反唇相讥,“你是不是总是这样面无表情的像块木头?” 刘乐硕呓语一声,翻了个身。橘袖走到床边,看了看他的情况,抬手覆上他的额头,没有方才那么烫,她呼出一口长气。 “小胖子身体挺好的。”七吟在身后撂下一句风凉话,橘袖扭头看他一眼,又坐回桌边。 橘袖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仔细品尝,吃完一块之后才慢吞吞开口,“他不是小胖子。他叫刘乐硕。快乐。硕大。” “噢。”七吟有些恹恹地应了声,趴在桌子上抬头问橘袖,“木头,你除了抿嘴,还会其他的表情吗?” 闻言橘袖愣了一下,然后抬手将眉峰顶高,做出一个挑眉的表情,“比如?” 七吟就只剩下呵呵了。复又像充满活力地挺直腰板,“微笑、大笑、冷笑、皱眉、撇嘴、白眼、悲伤、生气……”不断变换着脸上的表情,橘袖保持着挑眉的状态,淡淡开口,“哭。”正在佯装生气的七吟嘴角抽了抽,“你赢了。我不会哭。” 橘袖尝试着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正好。我也不会。七吟,我这样是无奈吗。” 七吟咬牙切齿地栽倒在桌子上,“和面无表情有什么区别吗?” 刚要说什么,就听得门外响起几声叩门声,七吟支着手臂揉了揉眉心,“事多得很,我得走了。” 橘袖内心很欢快,开口却还是没有波澜的语调,“慢走不送。还是道一声,多谢。” 七吟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他扭头看向橘袖,“不如我们打个赌。明早你对着小胖子笑一笑,小胖子一定会很高兴,如果我猜对了,下次再见到我,你就叫我哥哥,如果我猜错了,唔,我不会错的。” 橘袖歪歪头,很爽快地应道,“好。” 门又一次关上,橘袖挑眉自言自语,结果怎么样也是我说了算,不叫,就是不叫。能不能再见,还是另一回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青山绿水,后会无期。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 黑气萦绕在七吟周围,童稚的声音中满含调侃与不屑。 七吟从案几的折子堆里抬起头,宫殿里的真火随之颤了颤。虽是笑着,笑意却不曾进入眼睛,连声音都带着寒意,“那又如何?终归是我愿意。”说着又低下头看折子,“总归好过某某死皮赖脸地叫她姐姐。” “我才没有叫他姐姐,叫的是姐!一个字!不是两个字!”黑气成功地被撩拨地炸了毛。七吟头也不抬,“嗯,是,对,呵呵。” 黑气绕到柱子上,似乎在生闷气。七吟抿嘴一笑,却又皱起眉头,“话说,逸儿,你还是化不了人形吗?” 没有回答。七吟放下笔,对它招了招手,“过来。” 没有动静。七吟走到柱子边,放柔声音,“下来。” 黑气却窜得更高,声音中带了点哭腔,“我就不。” “那你舅母呢?还你舅不。” “……” 七吟抬手一勾,那团黑气顺着他的手落了下来,“还跟个小孩儿似的,闹什么脾气。” “我才没有闹脾气。紫奕找了那么多仙草吊着我的魂,但是魄早就散了,凑也凑不起来。” 黑气难得没有拒绝七吟的碰触,声音中的委屈听得七吟心中一软,“逸儿乖,时间长着呢,相信哥哥,好吧?” 将自己的修为缓缓传给黑气,黑气正中微弱的亮点顿时浑厚了不少,黑气察觉到七吟在做什么之后,迅速逃到一边,“你修为很多吗?没地方用了是不是?以为是妖仙,就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体吗?” 七吟扶着柱子,脸色有些苍白,开口又恢复了慵懒的语调,“你喊的这么大声,是不是通敌呀,想趁着我身子不好来偷袭?” “哥,我错了。”黑气飘过来,缩成一团落在七吟脚下。 七吟抿了抿嘴,眼角攒出笑意,“嗯,原谅你。” “如果不是我糊涂,就不会害了姐姐,也不会连累了母后。” 七吟走到案几后坐下,收敛了笑意,眉宇间多了几分寂寥,淡淡开口,“过去的就过去了。我现在就等着你和你姐姐,平安归来。” 少年当归·重逢 一觉醒来,睁眼所见的亮堂房间让刘乐硕有些不适应,他坐起身有些愣怔。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呢?和煦的阳光透过微开的窗户照进房间,橘袖坐在桌边对他打招呼,“二胖,你醒了啊?脸盆里有水,洗漱好就可以吃饭了。” 刘乐硕又愣了,橘袖,怎么了?觉得有些不真实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却面不改色地应了声,“好。” 洗漱好之后,刘乐硕在桌边坐下,接过橘袖递给他的馒头,他有些疑惑,“袖子,我怎么回来的?” 橘袖手拿筷子支着头想了会儿,道:“我跟小二出门寻你,你晕倒路边。” 刘乐硕拍拍脑袋,发现根本没有印象,只能讷讷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20 一笑,“是吗,我都不记得了。哎,对了,手链还没找回来呢吧,我们赶快吃好饭接着找。” “找回来了。”橘袖把手腕亮给刘乐硕看,“赶快吃饭吧。” 刘乐硕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许久长着嘴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不至于晕倒后就糊涂了吧?他看橘袖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只好收了心思,开始吃饭。 想起昨晚七吟的教导,橘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甚自然但是勉强算的上微笑的表情来。刘乐硕刚拿着馒头咬了一口,看到橘袖的表情后,一个不小心,馒头脱手掉在地上,他自己也被噎住。看到刘乐硕万分狼狈的样子,橘袖抬眼看了看房梁。下次见到七吟,记得跟他反映一下,他打赌打输了。 走出客栈,落雪消融,尽管春日和暖,微风携带雪气而来,仍是泛着凉意。刘乐硕不由打了个喷嚏,一瞥眼看到客栈招牌下,一个约摸四十岁的男人正憨憨看着他笑,右手食指还被含在口中反复吮吸。有路人经过对着那个男人指指点点,“这不是李四吗?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亏心事做的多了呗!” 刘乐硕揉了揉起了层鸡皮疙瘩的手臂,对橘袖说:“袖子,咱们绕着走,好好的人怎么就痴傻了?” 被刘乐硕推转了个方向,橘袖边走边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细想就抓不住了。橘袖看向前路,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什么都不懂,多好。”刘乐硕偏头看她一眼,挠挠头便是不理解,“啊?”橘袖却没再说什么了。 两人蹲在裕兴镇北郊的地界碑旁边,打开了地图。刘乐硕在眉骨处搭了个小棚,观察了一会儿对橘袖道:”袖子,过了前面这个树林,就进入酒山地界,翻过酒山,就能到重酒镇了。”橘袖闻言将地图合上,仔细收好,“唔,在山上过夜是必不可少的了。” 刘乐硕正准备接话,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马飞驰而来。他捅了捅橘袖,“袖子,你看,老沈!老沈诶!” 橘袖不由一愣,站起身来看向老沈。不似昨日的平易近人与温厚,今日的老沈眉宇间多出几分冷峻之色,一身青色衣衫妥贴衬出精炼体魄,黑发未束,仅用一根发带系于发尾,尽数随风飘扬。“和话本上画的大侠一模一样!”刘乐硕随着橘袖站起,看着老沈满心惊羡。 远远看到橘袖和刘乐硕,老沈也有些微错愕。收绳勒马,老沈翻身而下,待走近二人,又带上和蔼的笑,“小姑娘,又见你们了。” 没想到老沈还记得自己和橘袖,刘乐硕对老沈的好感度大增,“是啊,大叔。昨天我们还想去看你呢,没想到今天就又见你了!” 拍了拍刘乐硕的肩膀,老沈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抢在刘乐硕开口之前,橘袖轻声道:“重酒镇。” 听橘袖这样说,老沈微微皱了眉,想了想道:“我此行路过那里,不如同行,你们觉得怎么样?” 刘乐硕笑得见牙不见眼,恨不得马上给老沈一个拥抱,“好!当然好!” 上山途中,老沈牵马于前,橘袖和刘乐硕并行在其后两三步的距离。刘乐硕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问一问橘袖。他咬着牙不动嘴唇,挤出一丝声音,“袖子,为什么你不说去千流派,反而说重酒镇呢?”橘袖嘴里叼了根草叶,咬牙反问,“我说的不对吗?” 是哦,没有什么不对的,我想多了?刘乐硕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放下这层顾虑之后,刘乐硕欢快地奔到老沈身边,问东问西。 橘袖抬眼看向前方的两人一马,将草叶一点点咬入口中。这样一个有故事的人,橘袖终究没有办法做到坦诚相待。她歪了歪头,将咀嚼过得草叶吐到路边,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酒山以其中的泉水闻名,山泉水清洌甘甜可口,用这里的泉水酿造的酒,酒味尤其醇厚。据说天子微服私访至此处,机缘巧合尝到这种酒,天子十分欣赏它的味道,便给这座山赐名“酒山”,县官管辖的城镇赐名“重酒镇”,意为“酒中之重品,其位不可撼动”之意。 天色渐暗,三人在一眼泉旁边升了堆火,就此过夜。 夜色微凉,刘乐硕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衣服递给橘袖,“袖子,穿上吧,山里气温太低。”正在拨弄火堆的老沈手下一顿,有些疑惑地看向刘乐硕,“衣袖的袖吗?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刘乐硕点了点头,“她,李橘袖,橘子的橘,袖子的袖。我,刘乐硕,快乐的乐,硕大的硕。” 橘袖看了刘乐硕一眼,接过衣服却递给老沈,“我不会冷的,你又忘了。大叔穿的少,应该给他。” 慢吞吞的语调,声音很轻,听到老沈心中却很温暖感动。老沈没有拒绝橘袖的好意,认真接过衣服,披在身上,对橘袖温和一笑,“很暖,谢谢。” “还是袖子你细心,大叔,我这里还有几件衣服,你还要吗?”刘乐硕说着就又要去翻包袱,老沈爽朗一笑,拦住他道:“乐硕,不用了。我有真气护体,这一件足够了。” 听到真气两个字,刘乐硕的眼睛又亮了。他挪到老沈身边,又开始抛出各种问题,老沈耐心地一一解答。温暖的火光映得两人脸色红润,橘袖看着他们,心里觉得很舒服。她托着脑袋认真听着,在臂弯里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来。 半夜,橘袖被拨弄水的哗啦声惊醒。她坐起身来,转头看到刘乐硕微微起鼾。她伸手重新给他盖了盖掉落的衣服,却不见老沈。不远处的泉边,模糊蹲着个黑影,水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橘袖看了看天,这么晚了,老沈,洗脸? 拿起一根正在燃烧的比较粗壮的木棍,橘袖蹑手蹑脚向黑影靠近。还有丈远的时候,黑影扭过头压低声音笑问:“吵醒你了吗?”正是老沈。 橘袖回头看了眼刘乐硕,发现并没有影响到他。她走近老沈身边,也蹲了下去。“没有。我只是突然醒了。”说着就打了个哈欠,老沈轻笑,“突然得好突然。” 将火举得高些,橘袖仔细看了看老沈,抬手指了指他的左耳侧,“这里,没有弄好。” 有阴鸷从眼中一闪而过,凛冽的气势突起又消弭。老沈就地坐下,有些颓然地抬手撕掉刚才匆忙戴上的面具,他无奈地笑着,“橘袖,你怎么这么聪明?” 仔细打量了老沈的眉眼,橘袖攒出一个不合格的愣怔的表情,“叫你老沈,把你叫老了。”老沈的真实面容不过三十左右,虽然不如七吟与景乔那般脱俗,但也能算的上俊朗无双,如夏夜星辰闪亮。橘袖眼前突然浮现与李书成一起看星星的画面,那么温馨。却不敢多想。 老沈手在橘袖眼前挥了挥,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怎么了?看傻了?” 橘袖回过神来,抿了抿嘴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21 ,“没有。我在想。” “想什么?” 橘袖抬眼慢吞吞道:“我在想,你脸上的东西,很像,一坨屎。” 老沈:“……” 在这里又拢起一小堆火,清理好脸上残留的药物,将面具重新戴好,老沈看着又在出神的橘袖,悠悠叹了口气。如午夜绽放的昙花,香味清浅缱绻,携着感伤而来,听得橘袖心中一跳。 “你在想什么?”老沈撑着头看她。 橘袖盯着火苗应道:“曾经。” 老沈被这两个字带起了兴趣,偏头眼角含笑地问:“你在想曾经?是人名,还是过去?”橘袖抿了抿嘴,隔着火堆抬头看老沈,“过去。” 她眼中的空洞看得老沈心中一跳,窜动的火焰随风拔高了一点,却又落了下去。老沈拨了拨火堆,又丢进去一些柴火。再抬眼时看到橘袖又低下头去。丫头和乐硕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自己还是不要多问的好。只是,困于过去又怎能前进?老沈端正了坐姿,认真地想了想,把要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诚恳道:“虽然不知道你的过去如何,也不晓得你对我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同你讲话,会不会有厌烦的感觉。但是,我觉得吧……唔,你看这堆火,你拨动它、给它添点柴,火就烧的更旺;你不管它,不多时它慢慢就熄灭了。” 老沈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满怀期待地看向橘袖,但发现她没有什么反应之后,只好接着说下去:“很多事,也是这个道理。你越去想它,把它当个事儿,那你就把自己逼到死角走不出来;把事挪到一边放放,就容易看开,前景光明。你说对不对?” 似乎为了响应他的谆谆教导,柴火发出些许噼啪声。橘袖眨了眨眼,似回过神来,她歪头看向老沈,半晌没有说话。 等了会儿也没等到什么,老沈幽幽叹了口气,“小茯以前总说我嘴笨,果然这么多年了还是没长进。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说罢就起身,朝刘乐硕那边走去。 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传来水声,老沈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去。看见橘袖正用水袋盛着泉水往火堆上浇,他有些诧异地同橘袖对视。橘袖抬眼看他,慢吞吞道:“浇水,火就灭了。”话音刚落,那个临时的小火堆很应景地灭了个完全,半点火星也没有留下。 老沈愣在原地。橘袖站起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没有停顿也没有看他,却撂下一个字,“快。”然后径直走到刘乐硕旁边,躺了下去。 老沈扭头看了看那个已经熄灭却还冒着烟的火堆,又看了看安然装睡的橘袖,内心一股憋屈油然而生。让你多管闲事!小丫头不就是说,走另一条路会更快吗?有些人,习惯并且有能力把事想清楚,及时抽身,而不会画地为牢,自设囹圄。他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走到火边坐下,百无聊赖地把火堆拢的更旺。 却不防橘袖轻轻开口,“小茯是谁?” 老沈的手就顿住了。 少年当归·死城 小茯是谁? 原来我还敢提到她的名字。 老沈放下手中的柴火,偏头看了橘袖一眼,顾左右而言他,“不是说要睡觉的么?怎么还没睡?” 橘袖翻了个身子,侧卧看向老沈,眨眼间透着几分狡黠,语调仍是平平的,“大叔你放了十几年,可曾放下分毫。” 想到方才自己开导橘袖的话,不由好笑,最洒脱的终归不会是自己。老沈挑眉看橘袖,“你倒是挺记仇,怎么着都得从言语上讨要回来,半点都不肯落了下风。” 被戳破心思,橘袖捂嘴打了个哈欠,“好瞌睡,要睡了。”她翻了个身,背对老沈,便不知老沈此时的表情。 许久才听到老沈轻声道:“想不起就放得下,想得起就放不下。不过是,放下一点,提起一堆罢了。” 橘袖眨了眨眼,然后沉沉睡去。 已近仲春时节,晨起暖意回升,橘袖与刘乐硕换上轻松的春衫,三人吃了点干粮便下山去了。 到达重酒镇镇口,如果不是地界碑上“重酒镇”三个大字,老沈三人还以为走错了路。沿着主道望去,街道空无人烟,商铺、住户门窗紧闭。偶尔有一两朵纸花被风吹起,飘旋到旁边的小巷中消失不见。 此时已经正午,诡异的景象让刘乐硕有些受不住。他拢了拢袖子,有些迷茫地看向老沈,“大叔,这里真的是重酒镇吗?怎么破败荒凉的像一个……” “死城。” 老沈冷冷开口。空气中的阴冷分明是死亡的气息,多年刀尖舔血的生活让他对这种感觉保留了足够的敏感度。“这里距离裕兴镇不远也不近,但却不曾传出一丝消息。”他抬眼看向镇中唯一一处升起炊烟的地方,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许久没来,不曾想到,这里也变了模样。” 言罢,他转身看向橘袖和刘乐硕,有些担忧地开口,“你们到这里来,可是要投奔什么亲戚?” 橘袖摇了摇头,“不是。我们只是从这里取道。要去千流派。” 对于那三个字老沈不由一颤,似初见那日有些无措,他有些失神地低声开口,“你们竟是要去那里。”刘乐硕不明所以,上前一步问道:“大叔,你怎么了?” 老沈摆了摆手,收拾好多余的情绪,“眼下城中未必安全,你们定要跟紧我,知道吗?” 刘乐硕和橘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去看看,那里的烟气是怎么回事。” 跟着烟气的指引,三人来到了县衙门口。看着眼前张灯结彩一派喜气的装扮,有些怀疑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但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的存在着,更显诡异。 “在县衙办喜事,是不是太过儿戏呢?”老沈将马儿的缰绳拴到门口一头石狮脖子上,然后抱臂冷睨眼前景象,不屑开口。橘袖偏头看他一眼,抿了抿嘴腹诽,镇宅用的彰显威严的狮子都用来拴马了,好像更加儿戏的是大叔你吧。 未等三人抬步上阶,县衙大门沉重开启,一名衙役从门内走出,立于台阶上方,严肃开口,“奉县太爷之命,请尔等过府一叙。”不过言行举止之间没有让三人看出半分“请”的意味。 老沈偏头看着刘乐硕和橘袖,和蔼笑道,“你们想去吗?不想去的话,我们就走。” 刘乐硕自然相信老沈的能力,但还是不忍橘袖涉险,略一思忖,“我们走吧。” 老沈又看向橘袖,后者慢吞吞开口,“进去看看。不然方才就绕过重酒镇直接翻山去了。大叔,也是想去看看的吧。” 难为橘袖说了这么多的话,老沈爽朗一笑,拍了拍刘乐硕的脑袋,凑近他道:“丫头心粗,体会不了你的深意。方才你就该说,为了橘袖,咱们还是走吧。你说是也不是?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22 ” 橘袖不明白刘乐硕的脸为什么突然红了,但是她看着老沈同刘乐硕咬耳朵的样子,从心底生发出一股嫌弃之情。她撇了撇嘴,不顾那两人,率先踏上台阶跟着衙役进了门。 “橘袖,等等我们啊!” 老沈满含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没有人注意到橘袖眼中一丝狠决闪过,失了踪迹。 绕过衙门大堂,进入知县府第,一路分花拂柳,带路的衙役步伐略快,身后三人却很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园中景物。刘乐硕不由发出惊叹,“好家伙,不曾想到大户人家的院落这样阔气,哎,橘袖你看,那水里成群的鱼!” 不似刘乐硕那般激动,橘袖一向淡然的眼中偏生出几分冷意,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更像春日。” 很快就明白了橘袖的意思,原本为了刘乐硕的激动还在笑着的老沈突然就失了笑容。院中生机勃勃,城中死气沉沉,如此明显的对比,实在失了欣赏春色的心情。 前方的衙役有些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强忍着怒斥的冲动哑声道:“县太爷还在府阁恭候,不知三位可否快些?” 橘袖抬眼看向衙役,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老沈和刘乐硕看着橘袖也没说话。衙役忍着怒气重复了一遍,“县太爷还在等候,可否快些?” “噢。”橘袖看着衙役,愣愣开口,却掷地有声,“否。” 衙役:“……” 老沈和刘乐硕笑得很是欢快,在衙役回神之前,拉着橘袖快走了几步。 衙役回过神之后,有些阴狠地笑了笑。他看着前行的还在说笑的三个人,眼睛里泛出了异样的光。他又恢复原本的跋扈表情,赶到了三人之前带路。 衙役带着三人来到一座阁楼前,“我家县太爷便在阁楼里等候,三位,请。” 三人正要迈步,便听到半空一声厉喝:“别去!” 下一秒,老沈就揽起刘乐硕和橘袖向后退,然而眼前的一切迅速变化,瞬间便被一片混沌取代。三人便在污浊里渐渐失去了意识。 看着眼前的木樨树林,橘袖微微有些愣怔。尽管对刚才的事情还有印象,但在此刻置身的环境中,她明确知道只是一个梦。对于这一点,她莫名自信。 不远处的一棵木樨旁,有一男一女不知在说些什么,女子背对着橘袖,看不清面容,但举手投足之间潇洒之气浑然天成,因为离得远。那个男子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是觉得有些熟悉。细细碎碎的只言片语传过来,但是并不清晰。橘袖慢慢走上前去,脚下的土地一片松软,心中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在发芽生长。 待看清男子面容之后,橘袖不由愣住。这是……七吟?低眉顺眼的七吟?橘袖眨眨眼,才发觉除了气势之外,让她不确定的因素还有一个,面前的七吟眼眸是深紫色的,显得有些妖异。离得很近,交谈的两人也没有因为橘袖的到来有所停顿,想来是看不见自己的。 只听得女子声音甜软,却故作老成地开口,“我的小哥哥呀,如果喜欢就要说出来啊。”她轻巧移步转了个身子,将面容露了出来,挥袖间花瓣起舞,一派蝶舞中眉峰轻扬,“若是我,一旦认定,便不会轻易放手。” 橘袖却愣了,想要近一步看得更清楚些,抬脚刚落地,七吟和那个女子便消失不见,只剩下木樨香味芬芳馥郁。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也只是徒然。她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伸开的手,歪了歪头,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定是看错了吧。 抬眼间眼前又换了一个场景,大雪纷飞的夜,橘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景象,有些诧异,此时的她站在布衣草堂门口,不由感慨变得好快。夜空中有什么带风呼啸而来,橘袖瞪大眼睛,却看到意想不到的一幕。五六岁的自己背着李福全凌空而来,丝毫不费力气。橘袖退后几步,因为过度震惊而跌倒在地。 这一跌便又扰乱了眼前的一切,橘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她不愿再去看眼前上演的她不知道的事,不知真假不知由来。耳边却传来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心跳仿佛就漏了一拍。 “累了吗?” 橘袖迅速睁眼,想要说,哥,袖儿好累。却有一个声音抢在她之前回答,“嗯。” 初见的那个女子抱膝坐在房顶上,有些慵懒地看着身边的男子,眉目间的疲累怎么也掩饰不了。男子却不是李书成,但声音却一模一样,“你要回去吗?” 女子抬头看着眼前的落日,有些犹豫地皱了皱眉,“你看,多应景。” 男子将手递给她,“走吧,我带你回家。” 女子将手覆上双眼,有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恳求一般道:“等我……等我同他告个别。” 橘袖歪了歪头,站起身来,想看看自己走一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一步,却从房顶上掉了下来。心中猛地一空,橘袖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不能动弹,她眨了眨眼,对眼前略显灰暗的环境有了适应,听得一个带着玩味的娇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看了许久没有看出来你是个什么东西,有点意思。” 橘袖却没有立刻看向声音的来源,而是去寻找老沈和刘乐硕他们。瞥眼便看见老沈和刘乐硕贴在旁边的两根柱子上,没有任何绑缚的东西,但却倒不下来,尚在沉睡当中。她长出一口气,却没有说什么。这个就是鬼神之力么? “唔,差点忘了,你好像不能动。” 那个声音又响起,橘袖觉得浑身一轻,连呼吸都顺畅许多。她起身走到刘乐硕身边查看了他的情况,然后晃了晃他,“二胖,二胖。”却怎么也叫不醒他。 “竟然不理我?你倒是有胆量,跟别人不一样。” 话音刚落,橘袖便感觉一股力量钳摄住自己,被拖到声音的主人面前。橘袖抬眼,看着面前半躺在暖床上不辨男女不知是什么的家伙,然后缓缓扯了扯嘴角,反问,“我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你是什么东西。” 少年当归·赌局 那个家伙支着头笑意流转,“我先问你的,自然是你先说呀。” “人。” “灵。” 听到它的回答,橘袖微微歪了歪头,“那是什么。” 它抬手,指了指旁边,“喏,你去问她。你们来之前,我同她讲过的。再讲一遍,很费事的呀。” 橘袖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女人,坐在暖床旁边的地上。那女子此时正抬头瞪了床上的家伙一眼,然后看向橘袖,“小姑娘,你过来。” 橘袖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面前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温婉小巧,却身着一身淡青武服,言行举止之间透着潇洒与英气。 “方才若不是同它打赌,你们也不会到这里来。我很抱歉。” 没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23 想到她开口说的是这些,橘袖更是一头雾水,想了想道:“婶婶从头说起,可好。” “……我老的都可以被人叫婶婶了?”女人摸了摸脸,有些郁闷。 橘袖急忙道:“不是。因为不知道怎样称呼。” “顾君茯。君子的君,茯苓的茯。哎,你可别叫我顾婶婶,就叫我君茯就行。”顾君茯甩了甩头,将额前落下的一缕黑发顺到脑后,面露埋怨,似乎还在对橘袖方才的称呼耿耿于怀。 橘袖很识相地叫了声,“君茯。”然后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 顾君茯偏了偏头,没忘正事,“那家伙本体是一只怨灵。”看见橘袖脸上迷茫的神色(也许她把橘袖的面无表情理解成了茫然),顾君茯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你能不能理解也没什么意义,凑合着听听,你也不是做这一行的。”见橘袖点了点头,她又接着说道,“多年前重酒镇,有位书生中举得了名次,却不想被别人买官垄断。书生心中郁结,投井死在买官那人后院。做官那人贪污腐败,为官期间害人不少,有些被害的人也被扔到那口井中。怨气积累,怨灵能力一日日强大,就变成了这家伙。吸食人的精气,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死城。它造的结界强大,没人出去过,是以没有什么消息传出去。前几日,我路过此地,想要收服它,却不想反被它制住,真是丢人。” 说到这里,顾君茯脸上浮起一丝不好意思,橘袖问道:“君茯你方才说,打赌输了,是怎么回事。” 顾君茯转了转酸疼的脖子,叹了口气,“它将我制住,只留脑袋可以动弹。看到你们三人来到此处,它同我打赌,就赌你们会不会进县衙。我赌你们不进。如果我对了,它就放你们走的。这家伙喜怒无常,但却喜欢同人打赌,并且很有赌品。”说到这里,顾君茯有些不解有些嫌弃地看向橘袖,“你说你们为什么进来啊,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么?” 橘袖伸手给顾君茯揉了揉脖子,淡淡开口,“就是觉得不对劲,所以才想看清楚。” 顾君茯撇了撇嘴,“谢谢你啊。你们跟那个家伙都一样,就是任性较真。什么都比不上自己活着重要。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执念都那么重。” “因为在乎!不想放下!你呢,你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一声厉喝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在空旷的大殿里,质问带着回声而来,顾君茯的脸色瞬间惨白。橘袖手下动作不停,却扭头看了老沈一眼,淡淡道:“大叔,你醒了。二胖,还没醒。”老沈却不回答,只是悲伤地盯着顾君茯。 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气氛里,怨灵满足地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唔,没想到,还会有一出好戏上演。”它看了看顾君茯又看了看老沈,最后看向橘袖,“嘿,人,你说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橘袖收回手,起身走到怨灵面前,歪头看它,“二胖怎么还不醒。” 怨灵也歪头看向橘袖,脸上是同样的面无表情,语调亦是平平,“二胖怎么还不醒。”橘袖没有眨眼,仿若失了魂一般,声音却低沉了些,“二胖怎么还不醒。”顾君茯回过神来,注意到怨灵和橘袖之间的异样,尽管双手不能结印,却还是念动口诀,希望橘袖不要被怨灵迷惑。声音距离橘袖一步之外处停下,君茯这才发现原来又被下了结界。她看着橘袖的背影十分焦急,但却无可奈何。 “我找了你那么多年,你竟一句话也不肯对我说吗?你甚至不愿意看我一眼。小茯,这些年你……”老沈口中的“好吗”被顾君茯突然凌厉的眼神逼了回去,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相识以来,这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表情。 “我不想说你有多自私,橘袖她是跟着你来的,现在她有危险,你却还想着你自己的事。秋锋,你想要我跟你说什么?” 顾君茯脸色苍白,但说出的话掷地有声,老沈内心突然一阵绞痛,痛得他有些受不住。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自私的家伙…… “破了。” 橘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却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顾君茯急忙扭头看向橘袖,就看到她身边的结界碎裂开来。 “好厉害的人。”怨灵脸朝上躺倒在暖床上,发出一声感慨。 橘袖摇了摇头走到顾君茯身边,“君茯。” 顾君茯激动难抑地看向橘袖,“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我就是一直问它,二胖怎么还不醒。” 怨灵从床上坐起,眨了眨眼,发出一声轻笑,“唔,越来越有意思了。人,我要同你打个赌。” 橘袖没有看它,但却坚定回答,“我不赌。” “由不得你。” 它话音刚落,橘袖眼前的顾君茯就消失了。橘袖抿了抿嘴,起身看向四周,发现老沈也消失了。而二胖…… 橘袖想要冲过去,但却被控制了身体的行动能力,她看着二胖身前邪上方的刀板,大喊了一声:“二胖!” 怨灵飘到她身边,带着可惜的语气,“你看吧,你不跟我赌,小胖子身前的刀板上的绳子立刻就断,刀板就斜着扎入他的身体,而另外两个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也会很快死去。”感觉不到橘袖有什么变化,怨灵有些愤怒地飘到她面前,与她对视,“可是如果你同我赌,赌赢了,我就放过他们。他们的死活就看你咯。我就问你,你赌,还是不赌?” 看着橘袖眼中起了波澜,怨灵满意地笑笑,退回到暖床边坐好,“你有权利说不哦。” 如果不是我要走,二胖就不会离开石头村!如果不是我坚持要进来,二胖就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如果不是我! “我跟你赌。” 橘袖很平静地开口,倒吓了怨灵一跳。怨灵敲了敲床沿,一方幻境便在橘袖眼前徐徐展开。“方才的两个人被我封了记忆放在这片幻境中,封印下得很轻,如果他们自己的意念足够强大,那么随时都可以解开封印记起一切,不过需要合适的时机哟。我们要赌的就是,三天内,他们两个的封印会不会解开。你先选一个吧,是会还是不会?” “他们会不会相遇。”抛开选择,橘袖先问了一个问题。 怨灵耸了耸肩膀,“你猜。我才不会告诉你,这个场景是我从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的记忆里提取的片段,不过稍稍改动了一下。如果够熟悉够深刻,那么封印一定会解开的。” 保留怀疑,橘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顾君茯自老沈开口之后的表情变化。尽管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橘袖还是可以看出来顾君茯眼中的挣扎。会,还是不会? “你不选择,他们两个的故事也不会开始,只有三天时间,你大可耍赖拖到三天之后然后说不会,不过那个时候我会做什么就不一定了。”怨灵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24 在身后凉凉开口,略带委屈,“同我耍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也不是故意刁难他们的。” “会。开始吧。” 听到橘袖的回答,怨灵欢呼了一声,然后拍了拍手。一张椅子出现在橘袖身后,橘袖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怨灵也拖了一张椅子到橘袖身边,拿着一包瓜子讨好地笑道:“嘿嘿,开始了,你吃不吃瓜子呀?” 橘袖抿了抿嘴,不想搭理它,把注意力全部放到眼前的幻境上,怨灵也很识相地没再说话,只有瓜子不断落地的声音(那家伙没有实体,吃进去的瓜子啪地就掉在地上,也就是应个景)。 冬雪飞舞,肩带毛巾的小二站在云来客栈门口打了个哈欠。橘袖看到客栈的名字愣了愣,前几日住的那家客栈? 小二看了看天色,扭头跟店里的掌柜喊了句:”掌柜的,应该可以打烊了!”掌柜应了声行,小二便退回客栈,将门栓好。 掌柜从账簿后抬起头看了小二一眼,“小顾,赶紧歇着吧。”小二恭敬问了句:“那您呢?”“我算完这笔帐就去了。” 橘袖一面欣赏掌柜的好心,一面有些奇怪这名掌柜赫然就是前几日的那位,就是年轻些。难道真的是裕兴镇的云来客栈? 收敛了思绪,画面已经转换到小二的房间。小二刚退了外层的棉衣,桌上的灯忽然就暗了一下,下一秒小二就被一名黑衣人钳制。冰冷的剑紧贴着小二的脖子,他哆哆嗦嗦压低声音开口:“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黑衣人冷哼一声,“倒是聪明。” 话音刚落,黑衣人就向后倒去,小二伸手揽住他的腰,阻止了他倒落的趋势。小二撇了撇嘴,“唔,看样子口诀还没忘完。” 将黑衣人小心放在床上,小二抬手去了他的面巾,“唔,长得还可以。” 橘袖歪了歪头,看清了黑衣人的面容,正是老沈。橘袖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小二,不由松了口气,方才一直没有留意,细细看来倒能看出一些痕迹,正是男扮女装的顾君茯。 少年当归·救赎 因为有血腥味存在,顾君茯把香炉点上,然后看到老沈腹部还在冒血的伤口。微微皱眉,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纱布、伤药,又端来一盆热水。小心褪去老沈上身衣物,看到男子健实的身体,君茯微微红了脸。但当她看到那个狰狞的伤口时,她微微向后仰了仰身子,撇嘴道:”这么大的味道,想来你也是不喜欢的吧?”手下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微有费力地将纱布缠好,避开伤口给老沈盖好被子,君茯长出一口气。她伸手拍了拍老沈的脸,“我没医术,凑合给你包扎的。说不定你还会感染发热,撑不撑得过去就看你自己造化。” 说着就打了个哈欠,然后跪坐在床边,右手手指轻搭在老沈手臂上,然后就趴在床沿睡着了。半夜,老沈果然发起热来,触手的温度之高将君茯从睡梦中催醒。只听得口中喃喃,一张符纸便在她旁边虚空点燃,光很暗,但却足够让她看清老沈黝红的脸。 把被子掀开,将毛巾用凉水弄湿,君茯就开始一遍遍地帮老沈擦拭身子。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就恢复淡然,对于这个转变的过程,橘袖觉得十分好笑,君茯她真的是……顾君茯嘴里念叨着“我就是在擦洗猪皮,这是猪皮,这是猪皮,这不是人……” 因着老沈身体素质极好,再加上及时散热,折腾了约摸半个时辰,他的热终于是下去了。顾君茯将毛巾扔到脸盆里,看着熟睡的老沈愤愤不平,“这叫什么事。你醒了之后说不定还要杀我灭口,我救你是不是欠的慌啊。”虽然口上这样说,但她还是很好心地把被子重新给老沈盖好,还给他喂了点水,尽管是凉水。 一夜过去,天亮后老沈悠悠转醒,察觉到身上的异样,他皱着眉坐起,然后掀开被子,看着那个包扎的很不像样的伤口微微有些错愕。他转头看见枕边有一张字条,“这里没人来,应该很安全。桌子上有饭,没毒。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不相信我就等我晚上下工回来之后杀了我。”字条最后是一个很丑的小人,老沈哭笑不得。 他披上衣服,把字条小心地塞进怀中放好,然后走到桌边,没有一丝犹豫,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橘袖心中一轻,觉得不管老沈的身份如何,他对这顿饭菜的信任已经是极为奢侈的事。 摸了摸肚子,橘袖淡淡开口,“我饿了。” 怨灵瞪她一眼,把包袱挥手扔到她面前,释放了对她的禁锢,很嫌弃地撇嘴,“你真是麻烦。”橘袖从包袱里取出干粮,却没有吃,反而看着它说:“二胖还没吃。” 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事心有余悸,怨灵缩了缩脖子,“他没知觉,不知道饿。再说了,如果他醒来就看见有刀板悬在脸前,还不得吓死?” 橘袖却坚持道:“二胖还没吃。” 怨灵摸了摸鼻子,万分不情愿地有些艰难地抬了抬手。橘袖站起身来,抱着干粮就去刘乐硕那里,听到怨灵在身后招呼,“你不看了啊?!” 橘袖头也不回地回答:“君茯不在,故事肯定到晚上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呢么,你又不会耍赖。” 怨灵动了动嘴唇,却也没说出个反驳的话来。有些颓然地缩到椅子里。 刘乐硕睁开眼便看到刀板,发出一声低呼,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却没成功。他看见橘袖走过来,便问:“袖子,这是怎么了?” 橘袖简单地把情况和刘乐硕说了说,末了,又抿了抿嘴加了句,“我会救你的。信我。” 刘乐硕还给她一个明朗的笑容,“嗯,肯定相信你。”他的心里却充满了担忧,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里面,半点不曾提到橘袖的结局。却已经下了决心,不管怎样,都要一直陪着橘袖。 接下来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幻境里只显示了空荡荡的房间,老沈不知道去了哪里,君茯也没有回来。大殿里,怨灵歪在椅子上睡觉,尽管橘袖很难相信,一只怨灵还会睡觉,但是在幻境有变化之前,它就是不肯睁眼。刘乐硕也很反常的没有说话,眼睛出神地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橘袖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刘乐硕,又看了看他身前的刀板,难得地皱了皱眉。二胖,我一定会救你的。想到以前在石头村,自己经常一晌一晌地编织喜鹊,什么都没想过,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可是现在,这种窒息的感觉,好像,从来没有过呢。橘袖歪了歪头,尝试找回当初的心情,却怎么也找不到。 终于到了晚上,君茯揉着肩膀进入房间,没有看见老沈,她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君茯飞一般地奔到桌边,然后又奔到床边,翻寻无果之后,她愤怒地在桌边坐下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25 ,“奶奶个腿的,竟然一点钱都没有留下!亏了给他用了那么好的纱布和伤药,还有那么多水,还睡了我的床!”君茯愤怒地指着自己的床铺,手指都有些颤抖。最后无奈地收回手指,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下肚,希望可以浇灭心中的愤怒之火。 柜门吱呀一声开启,君茯的身子突然僵住。清冷的男声带着微不可寻的笑意从柜子那边传来,“多谢你问候我的奶奶,可惜她已经走了很多年。不然,她一定很高兴。” 君茯咬了咬嘴唇,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手中的茶杯很应景地掉了下去,却落在宽厚的手掌上。老沈在她对面坐好,把茶杯放到桌子上,表情很冷,眼中却含笑,“我用了你的上好的纱布和伤药?” 君茯腾地站起,摆了摆手,“我……” “还用了你很多水?” 君茯又向后退了退,“我……” “还睡了你的床铺?” 君茯咬了咬牙,曲膝就跪了下去,唯唯诺诺,“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就靠小人一人维持生计,好汉饶命啊!”说着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老沈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君茯自导自演。 君茯又咬了咬牙,然后歪头晕了过去,嘴角一行血流了出来。瞧见君茯这个样子,老沈掠了过来,立刻掰开君茯的嘴,瞧见舌后根的伤口虽不致死但也能看出下了狠劲,他愣了愣,“还说着饶命,怎么有勇气自裁,还想咬舌自尽?”把君茯放到床上,老沈叹了口气,“你这姑娘,怎么这个德行。” 老沈在房间里翻了翻,拿着瓶伤药有些不知所措,“若是自己的伤,闭着眼就倒进去了。这家伙,也直接倒?”他一手掰开君茯的嘴,一手拿着药瓶,纠结了许久也没倒进去。末了挑了挑眉,瞬间倒进去半瓶,满意地看到君茯的眉毛动了动,他轻笑一声,“咬的时候怎么不怕疼?该。” “你可别咽,这个似乎不是内服的,而是外敷药。”看着君茯似乎有吞咽的趋势,老沈袖手凉凉开口,成功地让君茯僵了身子。君茯再也不装了,睁开眼睛,张着大嘴,有些费劲地坐了起来,然后拥着被子贴到墙角。 看到君茯的动作,老沈挑了挑眉,“你这是做什么?”又自顾自接口,“哦,忘了你不能说话了。”走到桌边坐下,他偏头看着快哭了的君茯,有些难以置信,“咬的那一刻真下的去嘴,现在觉得疼了?”伸手添了杯茶,想了想终于良心发现,“唔,我骗你的。那个是我自己的药,不是你这里的。是可以吞下去的。”君茯咚地一声栽倒在床上,狠命对着老沈翻了个白眼,算你狠! 老沈又换了个茶杯,倒了杯水端到床边,“喏,起来,喝点水,把药冲下去。”君茯听话地又费劲坐了起来,伸手去要老沈手里的茶,老沈歪了歪头没给她。看出老沈眼中的戏谑,君茯又翻了个白眼,然后自己下床,看样子想自己去倒水喝。 老沈拉住她,“你这姑娘,怎么半点亏都不吃。”君茯的目光在老沈拉住她的那只手上停留许久,然后瞪了老沈一眼,老沈淡淡收回手,然后把茶递给了君茯。君茯端着茶,有些纠结地看了许久,最后一仰头,以一种壮士赴死的决然喝了下去,然后又晕了过去。老沈伸手扶住了她,看着君茯晕过去仍然蹙眉的表情,他皱眉道:“真的那么疼么?这个药药效好,不过我没用过。唔,看样子以后也别用了吧。” 把君茯放到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老沈又缩回柜子里躺好。 看到这里,怨灵笑看橘袖,“还没有解开哟,一天过去咯。” 橘袖不甘示弱,挑了挑眉,“还有两天。” 看着幻境中的黑夜,橘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醒来前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她偏头看了刘乐硕一眼,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怨灵无聊地在大殿飘来飘去,乐此不疲。而此时,橘袖却半分睡意也没有。不仅因为对顾君茯和老沈之间故事的担忧,还有对自己睡着之后的害怕,她害怕再看到那些她不知道的人和事。她宁愿回到石头村那些年什么都不懂的时光,仿佛只要她不懂,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只是,她那么清楚地明白,她回不去了。 幻境中天蒙蒙亮了,君茯却还没醒。老沈从柜子里出来查看了君茯的情况,看着老沈眼角的黑影,橘袖有些不解。点燃灯油,他在房间里找到笔墨,然后趴在桌子上开始写些什么。橘袖偏头想看清纸上的字,但是没有成功。写完之后,老沈用钱把纸张压好放在桌子上。然后不带留恋地看了看房间一圈,似乎只是找一个出口,他来到窗边翻身跳了出去。 橘袖心里一沉。怨灵在一边拍了拍手,“走了。肯定不回来了。” 橘袖没有说话,耐心等君茯醒来。君茯醒来后,捂着喉咙费力坐起,抬眼看到桌子上的东西,微微有些愣怔。她下床走到桌边,拿起老沈留的银两,掂量之后撇了撇嘴。看了看老沈的字,又撇了撇嘴。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此多有叨扰。姑娘以后做事切勿任性为之,害人害己。舌头上的伤小心处理,一条毒舌坏了实在可惜。青山绿水,后会无期。” 少年当归·玖焱 顾君茯把纸条对着灯火点燃,然后松手打了个哈欠,看着纸烧完之后,她取出一张纸,开始给掌柜写点东西,“掌柜的,我偶感风寒伤了嗓子,今天恐怕只能不说话地接待客人了。”吹干了墨迹,君茯倒了杯冷茶,猛地仰头咽了下去,狠狠皱了皱眉。然后吹熄了灯火,上工去了。 房间门关上,橘袖的心又沉了几分。她平静地跟怨灵说:“我渴了,我饿了。”然后平静地拿过怨灵给的水,又取出干粮,走到刘乐硕身边,喂给他吃的喝的。 不顾身后一直黏在身上的视线,橘袖不甚熟练地对着刘乐硕笑笑,“还有两天。故事还在发展。不怕。” 刘乐硕眼睛有些酸涩,橘袖她是在安慰她自己吗?却也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没心没肺地笑道:“嗯,袖子很厉害,我相信你。”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顾君茯做着该做的事,似乎老沈只是一个过客,多年小二的生活让她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记得,什么该忘却。 一天过去了,顾君茯无声地进行着服务,老沈没有再出现。 又一天过去了,顾君茯还是那个样子,老沈还是没出现。 当夜幕袭来,裕兴镇又下了雪。顾君茯推门休息,熄了灯,盖好被子,呼吸浅长。橘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幻境在她面前一点点缩小,最后消失不见。怨灵有些唏嘘,撤了椅子,如同那日问橘袖要不要吃瓜子一般随意,它对橘袖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26 说,“不好意思啊,小胖子要走了。” 吊着刀板的绳子倏然断裂,橘袖看着刀板一点点斜着落了下来,便冲了过去。怨灵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透明的手,那个禁锢,又破了? 刘乐硕认命地闭上眼睛,只听得“噗”得一声,刀板带动的风却突然停了,他睁开眼睛,痛苦地喊了声:“袖子!” 一把尖刀生生穿过橘袖的手掌,她支着手臂阻拦了刀板下落的趋势。血流了下来,橘袖看着刘乐硕痛苦的神情,皱眉道:“二胖,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刘乐硕大吼:“袖子,你走开,这刀板太沉,你拦不住的,你走啊!” 刀板一点点逼近,橘袖脸上竟出现了痛苦的神色,她歪头问:“二胖,我现在很不舒服,我……”她想了想,有些愣,“疼。我感受到了我很疼。” 刘乐硕看着橘袖翻滚不休的眼睛,难过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袖子她,竟然感受到了疼痛?! 怨灵飘了过来,轻巧落在刀板上,刀入肉又深了几分,橘袖眉头都聚在一起,却只是看向刘乐硕,重复着:“二胖,我救不了你。” “没事的!袖子你走吧,走啊!”刘乐硕瞪向怨灵,“你让袖子走,有什么的都冲着我来!”怨灵娇媚一笑:“她想走我也拦不住的。关键是你看她想走吗?” 刘乐硕恳求地看向橘袖,却再次愣住…… 橘袖感觉脸上凉凉的,她疑惑地看向刘乐硕,“二胖,我怎么了?” “你哭了!”刘乐硕也流下泪来,他多么希望此刻受苦的是他而不是橘袖,“袖子!你走开啊!走开啊!” 九重天,司法天神府。 正在发呆的玖焱突然眨了眨眼。他偏头看了青沧一眼,然后消失了踪迹。只撂下一句话,“别跟来。瞒住。” 青沧一句“啊?”都来不及说。 七绝山,九宁宫。行知堂内,沈言正在给景乔等人讲述反噬结界,蓝风长老却飞了进来,“师侄啊,我对不起你啊。” 看到长老进来,景乔等人徐徐退出去。沈言起身问道,“师叔怎么了?” 蓝风长老愧疚地红了一张娃娃脸,“你不是让我看着那女娃嘛。结果我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那女娃出事了!” “我的徒弟呀!”沈言一拍大腿没有形象可言,对着门外喊了句,“小乔儿,别走,跟我接你师妹去!” 景乔迈步的腿突然就抖了抖,“师妹?!” 妖族王宫,七吟的手狠狠抖了抖,他扭头对七逸道:“逸儿,我们忘了你姐姐。” 话音刚落,七吟携带着一团黑气便离开了大殿。 几乎是同时,离尘河畔,一方荷塘里飞出一道绿光,倏忽便没了踪迹。 四方不同存在的力量此刻都朝着一个地方奔去,目标——重酒镇。 “二胖,我救不了你。” 橘袖只是哭着重复着这句话,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让她渐渐失去了理智。 怨灵看着近乎疯狂的橘袖有些错愕,它敏锐地嗅到了强大的灵力释放,“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然而,这却是它留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如此强大的怨灵,唔,倒是我的疏忽了。” 不带任何感情的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怨灵想要回头看一眼,却瞬间被昊天塔收服。玖焱轻轻挥手,刀板化作粉末消失无踪。他走到橘袖身边,用法器将橘袖收入其中,然后便消失了身形。 刘乐硕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行动的能力,想要追上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人。他扭头看见老沈和一个女子昏迷在地上,急忙奔了过去,“大叔!大叔!” “乐硕,橘袖她去了哪里?” 听得熟悉的声音,刘乐硕惊喜地看向来人,“景道长,袖子她被带走了。” 听完了刘乐硕的描述,沈言微微皱眉,“莫非是昊天塔?司法天神玖焱?”转而对景乔说,“小乔儿,你把这三人带回七绝山,送到蓝风长老那里。我去去就来。” 若按上天述职的规矩来,找到橘袖不知猴年马月,只求司法天神回天途中迷个路,耽误点时辰,半道上遇见才好。沈言召来一方云彩,面色凝重地上了天。 十大神器之一的昊天塔为昊天上帝伏羲所有,可吸星换月,拥有浩大无俦之力,能降一切妖魔邪道,必要时仙神也可以降服。数万年前,伏羲大帝之徒玖焱十万岁飞升上神,伏羲大帝便将昊天塔赐给他作为法器,领天界司法天神一职。说起玖焱,以慢拍呆萌一丝不苟闻名于六界,他不喜与人交流,天上地下也就大帝、几个上神、他的下属还有被他处置的罪犯与他对过话。并且玖焱有些路痴,平日出行,身边总有一个叫做青沧的小仙跟着。 回九重天的路上,玖焱同青沧传话,“下来接我。”早就等着自家老大同自己联系的青沧欢欣鼓舞地应了声,“好!老大你别乱走,等着我。”好孩子玖焱当真就立在云端不动了,如同一尊雕像。偶有路过的小仙也只是远远行个礼,不敢近前。 “玖焱上神。” 闻到熟悉的香味,玖焱转过身子看向来人。他想了想道:“妖君……” 七吟行礼之后接上他的话,“七吟。” 玖焱难得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七吟,“何事?” “请上神归还吾妹。” 玖焱抬头想了想,似乎没有听懂七吟的话,慢吞吞道:“我捉了她?” “方才在重酒镇,上神将吾妹同怨灵一同用昊天塔收服。” 七吟说罢,示意玖焱看向他自己手中的法器。玖焱举起昊天塔看了一会儿,又看向七吟:“嗯。然后呢?” 对玖焱之名早有耳闻,七吟很好脾气地恭身道:“请上神看在家母面子上,放了吾妹。承蒙上神及时施救,封住了吾妹的气息,不致被发现。若吾妹被带回天庭,她有什么结果上神定比吾清楚。” 玖焱正要说些什么,青沧已经带着十足的杀气奔了过来,介入玖焱与七吟之间,“小小妖仙,何事拦路!” 七吟后退一步,仍是目不转睛地看向玖焱,坚持道:“请上神归还吾妹。” 玖焱拍了拍青沧的肩膀,然后上前一步,淡淡开口:“噢。”他伸手一托,昊天塔虚浮于他手掌之上。炫目的神光绽放,七吟眯着眼接住了安静沉睡的橘袖。再抬头时,却已经看不见玖焱和青沧的身影。 凌霄殿上,太上老君向天帝禀告了方才观测到的异象,“突闻类似于妖母九芊的气息释放,却便寻无果。臣唯恐当年之事并未妥善处理,是以上奏天帝,请天帝判定。”此话一出,众神便心知肚明,老君这样说,矛头不就指向当初解决这件事的司法天神了吗?暗指司法天神徇私舞弊? 天帝眼风一扫,正在讨论的众神都很识相地噤了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27 声。没有看到玖焱的身影,天帝沉声问道:“司法天神何在?” 抓住个话尾的玖焱在大殿外由着青沧整了整吹乱的发丝,然后顺着天帝的询问,慢吞吞走了进去。在老君面前站定,玖焱施施然行礼,然后又变成了一尊雕像。 天帝轻咳一声,铺了一个大台阶,“玖焱,关于老君的思虑,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玖焱转脸看了太上老君一眼,脸上的面无表情看得老君心中一跳,玖焱问:“什么思虑?” 太上老君抖了抖拂尘,压下了心中的郁闷,斟酌开口:“方才我感知到了与妖母九芊类似的气息,有些担忧当年她并没有归去,此事尚需掂量。” 玖焱又石化了一会儿,然后面向天帝,慢吞吞开口,“妖君七吟乃九芊之子,气息相似,实为常理。适才妖族内部变乱,他受了些伤,上应天象而被……被老君感应。”又扭脸看向老君,玖焱欠了欠身子,轻声道,“不好意思,差点忘了你的名字。” 被众仙友注视着,老君也不好发作,只能尴尬地略显不满地拱拱手,“好说好说,客气客气。” 天帝点了点头,问道:“可有大碍?” 玖焱老实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天帝说了什么,玖焱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微微扬了唇角,划出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原来我也会撒谎,不是个笨蛋。 少年当归·归去 沈言坐在桌边平静地喝掉了第二杯茶,因为味道不是很正,他摇了摇头;然后抬眼看了看头顶上方半丈高处的蓝色影境里还在昏迷的橘袖,他又摇了摇头;然后扭脸看到正在打盹的蓝风长老楼小若,他第三次地摇了摇头;一低头看到桌边正在打瞌睡的师叔的灵兽马交,沈言已经没有想要摇头的意向了……此时此刻,沈言就想自己的师弟莫雨在,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和师弟一起调戏他们的师叔楼小若,那一定很有趣……不过如果和师叔一起调戏师弟,那一定也很有趣…… 楼小若突然打了个喷嚏,沈言伸手取过茶来悠悠呷了一口表示淡定围观。只见自家师叔用右手揉了揉鼻子,似醒非醒地闭着眼睛咂了咂嘴。灵兽有了感应,也醒了过来,起身后晃着屁股行到楼小若那里,又卧了下去。楼小若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之后,他摸了摸马交的头,马交也很配合地蹭了蹭楼小若的腿。好一派人兽和谐的大好景象,沈言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 当看到橘袖还在影境中沉浮,楼小若“咦”了一声,然后背着手来到影境正下方。他偏着头看向沈言,“师侄,你老实同我讲,妖君为什么把她留在这里?” 师叔站着,师侄自然不敢坐着,沈言站起身来,走到楼小若身边,“她今世为人已极为难得,带回妖族必会危险重重。她既然有了来千流的心,留在千流才是最佳选择。更何况,千年前,我同她有个约定。”指了指橘袖,“她说,若有一日我成为千流掌门,那她便屈尊历凡做我一世徒弟。”微微叹了口气,“若非那些事,已成妖仙的公主,做我的徒弟,又何止是屈尊呢。” “唔,不是我说,师侄你总要为千流想想。”楼小若皱了一张娃娃脸,叹了口气,“毕竟她不是普通人。你费心用影境将她凝聚不全的魂魄修补得更加完整,那么她的身份就更容易有暴露的一天。这次是司法天神法外开恩,那以后呢?你打算用千流为她护法?护得住吗?” 沈言看了橘袖一眼,“她的手链是九芊拼尽全身修为留下的,抓住她破碎的魂魄一丝然后化作人胎,这些是妖君同我讲的。妖君如此坦然,我很佩服。”楼小若不明白沈言怎么会答非所问,他不解地看向橘袖的手腕,“所以?” “手链在一天,只要不暴露血气,谁也看不出她是什么。”沈言特地加重了“是什么”三个字,“所以,只要保护好她不流血,手链不丢失……” 楼小若看了灵兽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好家伙,能瞒得住天?小马儿你怎么没这么大能耐。”马交喷出一口气,扭头把屁股对着楼小若,表示很嫌弃。 沈言捋了捋胡子,看着马交笑而不语。楼小若哼了一声,“我还是去看看那三人吧。对了,那个降妖师根骨不错,我收她做徒弟你没意见吧?”沈言气定神闲瞥他一眼,“你想收,她未必肯拜师。” “我一定能做到。” 楼小若走到门口对沈言撂下这句话,然后给马交使了个眼色,可惜灵兽没有看到。楼小若郁闷地打了个呼哨,马交才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一人一兽消失在视线之中,沈言淡淡道:“让你做到那还了得?”然后捏了个诀对着一根小笛道:“小乔儿,来九宁宫。” 橘袖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到一股力量在周身流转,触目所及的淡蓝色让她微微有些晕眩。 “你醒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有声音从下方传来,有这样的感知橘袖有些愣怔,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虚浮于半空,承载她的是眼前淡蓝色的“光晕”,站在她下方的便是景乔,此时正微微仰了头,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已具效果的微笑来,轻声嗯了下,又问:“我现在是在……” 没想到橘袖会笑,景乔扬了扬眉峰表示意外,回答道:“你在千流派。掌门师父将你救了回来。”他抬了抬手,橘袖所在的虚障像有了感性一般随之而动。他又将手向下按了按,虚障慢慢带着橘袖降落下来,待橘袖落地后便消失不见。看着橘袖还保持着坐的姿势,景乔伸手将她扶起,“方才是师父给你设的影境,是千流紫级基础治疗术法。关于影境你不必了解太多,它没坏处。” 橘袖点了点头,没想到走了那么远想要到达的地方,已经到了。回想走过的路,她的心中一种复杂的感觉渐渐萌生。一想到刘乐硕,她立刻急了起来,但却只是语速快了些,“和我同行的人,他们怎么样了。” 景乔递给她一杯水,安慰道:“你不必担心,他们在长老那里,已经得到了救治,很好。”明显看到了橘袖的变化,景乔心中虽有疑惑但却压了下去。不久前见到的还是一块木头,而现在已经多了许多活力与灵气,不过短短几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橘袖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不知在想着什么,看到橘袖还是有些失神的表情,景乔问道:“你要去看他们吗?”橘袖抬眼有些紧张地看向景乔,“想去,你带我去吗。” 景乔笑了笑,没有说话,却率先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站在原地歪头看他的橘袖,“不走吗?”橘袖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应了一声便快步跟了上去。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28 已过正午,神圣肃穆的宫殿在日光照耀下有着别样的美丽,不曾见识过这些的橘袖在心里发出由衷的赞叹,但很快这种激动便被失落取代。在石头村的时候,只是想着到千流派,却没有仔细想过,到千流派之后是不是就能留下,是不是就可以做到一直想做的那件事。还有二胖,他跟着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如今也是该回去了吧,我凭什么将他束缚在我身边,而不得安定。 想到这里,橘袖扭头对景乔说:“大……景道长,你从这里到石头村需要多久。” 幸好不是又叫大哥啊,景乔腹诽,面上却还是一副认真的模样,“不过一日,要送你回去吗?” 橘袖停下脚步,低声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记忆里,刘乐硕也是家人。是没有因为橘袖的异常,而抛弃、遗忘橘袖的人。橘袖想到刘乐硕,就如同想到李书成、李福全抑或是程欢一般的温暖。 记得从小到大一同成长、一直呵护着的小小少年,第一次对她伸出关心的手,第一次站出来呵斥其他欺负橘袖的同龄孩子,却被一同欺负。记得上山砍柴橘袖崴了脚,刘乐硕就背着橘袖一步一步走了下来,因为身体肥胖,累的气喘吁吁满头是汗。数年如一日地把他的欢乐说给她听,不会因为她的反应平平就放弃;农活之后,奔跑到学堂安静陪她一下午,同哥哥一起给予她无限的安全感。在阿爹和哥哥相继离去之后,一直陪在身边的一直是他,丢下他的家人随她远行的也是他。雪夜略带紧张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在得到自己肯定之后的欢欣鼓舞,一路上无微不至的照顾,和老沈初见时他的紧张显而易见,手链丢失时他比自己跑得都快,被怨灵抓住后他无言的信任,看到自己受苦他的愤怒与痛苦…… 一幕一幕携着回忆呼啸而来,橘袖不曾想到,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那么远。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橘袖愣了愣,慢慢走过去将门打开,却不见门口有人。而小院石桌旁一位道长正抬头看月,听到门开,才转过身,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道长约莫古稀之年,容貌清癯,眉心一条蓝色水纹,但却没有诡异的感觉,反而很亲切。紫衣长袍,袖口亦是两道蓝色水纹,右袖水纹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个“言”字。 橘袖走过去,对着紫衣道长跪了下去,“李橘袖拜见千流掌门。”沈言将橘袖扶起,引她在石桌旁坐下,“小乔儿同我讲你要见我,只是事情稍微多了些,所以现在才到,丫头不必客气。” 橘袖没想到千流掌门这么平易近人,她想了想,起身对着沈言行礼,仍是慢吞吞开口,“多谢掌门救命之恩。” 沈言受礼,轻声开口,“天地人生,因缘际会,皆有定数。丫头不必客气。” 在李书成的教导下,明白这样的话不是难事。只是接连两句不必客气,是有什么深意吗?橘袖掂量了一下开口,“不知我与千流是否有缘,我能不能留在千流。” 沈言手指轻叩桌面,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内心实则风起云涌。一开始要塑造一个良好端庄的形象,所以连说话都拿捏词句,没想到橘袖如此开门见山,我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觉得思考的时间有些长,沈言清了清嗓子,看着有些紧张的橘袖,慢悠悠开口,“我近来想收一个徒弟,你想不想拜师?” 橘袖愣过之后用力点了点头,“想。”然后又对着沈言跪了下去,“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沈言将她扶起,交待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第五个徒弟。明日在九宁宫正殿有拜师礼,将你的其他师兄介绍给你。” 橘袖郑重点头,“好。” 第二日,橘袖起了个大早。洗漱之后,便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之后便看到刘乐硕站在门口,眼睛有些肿。 橘袖将刘乐硕让进门,“二胖,你怎么了。” 刘乐硕轻轻一笑,但却没了眼,有些疲累开口,“没事呀。大叔醒来之后没有告别就离开了,还有那个女子也很快就走了。长老那里很无聊,我来看看你。” 看着刘乐硕强颜欢笑,早就料到一切的橘袖心里很难过。毕竟,一切都是她安排的。但她还是开了口,“二胖,我……我要留在千流了。千流掌门已经答应收我为徒了。” 听到橘袖这样说,刘乐硕意料之外地很平静,他笑了笑,“嗯,那很好,袖子你一直想来千流,很好。”然后他认真地看着橘袖,像是最后努力再看一遍似的,“我要回家了。” 橘袖没有说话,刘乐硕丝毫不在意地低下了头,接着说,“景道长去石头村做事,阿娘便求了他一起过来,要带我回家。先生以前常说,父母在,不可游,游必有方。”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平静开口,“我看着阿娘在我面前哭得那么伤心,我恨我自己让她那么伤心。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之后回到现实,梦中的一切欢喜紧张痛苦都消失不见,仍然是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存在,阿娘哭着对我说,儿子,跟阿娘回家吃饭。”抬头看向橘袖,刘乐硕很认真地说,”袖子,对不起,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橘袖一不小心碰倒了一个茶杯,有些慌乱地收拾着水渍,淡淡道:“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你的陪伴,我很欢喜。” 刘乐硕摇了摇头,然后狠狠闭了闭眼,睁眼却带了笑意,“拜师礼要开始了吧。看你拜师结束之后,我就走。” 橘袖抬手飞快拭去眼角一滴泪,轻声道:“好。” 刘乐硕走出九宁宫的时候,拜师礼行将开始。他骗了橘袖,刚才的告别已经是他最后能做到的事情,再呆下去,他怕忍不住会哭出来。相知同路,终归殊途,这样的结局,他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天意。 接到阿娘,由千流弟子送回石头村。半空中,他低头看了眼已经看不清的九宁宫,轻声道:“袖子,再见。” 千流印记·湘焰 千流印记·湘焰 千流派的创始人已不可寻,传闻是九天上被贬的一个掌管水事的小神。所谓千流,并不是一千种道法,相反,千流派的道法只有七级:红橙黄绿青蓝紫,每一级下又细分多种。但总共也没有千种多。千流今时有一掌门五长老,分居六座宫殿。掌门沈言座下四位关门弟子,随沈言一同住在九宁宫中。五长老分别是负责各种查探任务的青雨长老莫雨、掌管门规法纪的青电长老白默枫、照应各种策划外交的青雷长老林溪、管理弟子常务的青云长老秦生以及协助掌门管理派中事务的蓝风长老楼小若。所有进来千流派的弟子,千流会根据他们的资质将他们分到蓝风长老设置的不同讲堂中去。每位长老可从每月、每年检测活动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29 中挑选中意的弟子收为关门徒弟,当然也可以不选。为激励弟子上进,两年之内不能达到红级中等水平的,则退出千流下山。 同橘袖讲了一些千流的基本情况之后,沈言指着旁边的两位弟子说:“这是你的两位师兄。三师兄景乔,四师兄祝唯。”橘袖老实走到景乔和祝唯身边,规规矩矩行礼,“三师兄好,四师兄好。我是李橘袖。”因为早已得到师父通知,是以两人并没有意外,大方还礼道:“师妹好。” “小袖儿对这里还不熟悉,你们两个要对她多加照拂。”沈言想了想道,“入门总得有一件称手的兵器,修不得道,习得一身武艺也不错。”又打量了一下橘袖,“随为师去兵安阁挑一件吧。” 听到沈言这样说,祝唯甚是雀跃,露出小虎牙来,“师父师父,我可不可以跟去看看?”“唔,想看看你师妹的资质么?”沈言摸摸胡子,“也好,只是别吓到你就行。”又看向景乔,“小乔儿,你也来。” 在去往兵安阁的途中,通过与景乔和祝唯的交谈,橘袖了解到大师兄许凌和二师兄晏心下山历练,是以暂时不能见到。而兵安阁的兵器都具有灵性,通常是兵器选择它的主人,而非是人去选择兵器。如果意念足够强大,也可以制服兵器而为之所用。橘袖这才明白沈言说的资质是怎么一回事。 橘袖偏头看向祝唯、景乔,“师兄你们的兵器是什么。” 祝唯骄傲地抢先说道:“我的是朔风枪。” 景乔手掌轻抬,一柄扇子便现于手掌之上,“这个,凌心扇。”说罢,得意地看了祝唯一眼。祝唯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不就是扇子小,所以你拿得方便。我现在就把朔风枪召出来!” 景乔用扇子压下他的手,轻飘飘道:“别。我怕你戳到我。”在祝唯要发飙之前,又压上一句话,“小师妹在这儿呢,师弟,注意形象。形象啊。” 祝唯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橘袖,突然脸就红了,抿了抿嘴,安静下来。景乔潇洒扇着扇子,但笑不语。 对景乔和祝唯的话不甚理解,橘袖却没有多问。她相信,总会知道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看见沈言行进一处殿堂,她眨了下眼,将多余的情绪压了下去,也跟了进去。 外堂中入目所见的朴素干净,墙壁上挂满了书有道法的卷轴,正中一尊刻有繁复花纹的香炉袅袅的冒着青烟。抬头上看,一方牌匾更添庄严,上书四字“上善若水”,笔力遒劲,气势尽现。拐入内室,强烈的光芒突现,橘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沈言轻轻挥手,兵器之光淡了些许,“小袖儿,可以睁眼了。” 听到沈言的声音,橘袖慢慢睁开了眼睛,不由有些呆怔。各种各样的兵器全部悬浮在空中,并且在有规律地移动着,看不清虚实。 “万事万物皆有灵性,你若要驾驭它,便要与它有缘。”沈言走进兵器丛中,众多兵器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他轻轻一拂手,兵器又散开了去。沈言转身看着橘袖笑道,“小袖儿,你过来。”橘袖学着沈言的样子,走入兵器丛中,在沈言的示意下,她慢慢地将手伸了出去。一时间亮光缭乱,橘袖看着兵器动乱,有的兵器从她的掌中穿过,却不伤她分毫,有些兵器慢慢飞过来,绕她一周之后又飞走,最后远远地留在角落不再动弹。 沈言负手而立,气定神闲地不住点头,眼含笑意。站在兵阵之外的祝唯比景乔还紧张,他拉着景乔的袖子不住念叨:“怎么都没有停下的呢?”景乔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而他自己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十分凝重。 一把一直呆在墙角没动过的刀发出铮鸣,吸引了橘袖的注意力,只见那把刀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气势汹涌,其他徘徊的兵器纷纷让路,没有来得及让开的兵器竟被那刀气震开!橘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把刀在面前停下,光芒散尽,她抬手用力地戳了戳那把刀,那把刀反而更靠近了一点。此时其余兵器全部消失,房间已与寻常无二。 看到这个情况,祝唯奔了过来,对橘袖道:“师妹,这就是你的兵器啊。”听祝唯这样说,橘袖看向沈言,叫了声“师父。” 沈言点头,拿过刀细细察看了一下,又递给橘袖,“是湘焰刀。这把刀传言是第九代掌门于机缘巧合中从天界铸神那里得到的,在兵器房中,它很少移动它的位置,甚至大多时候也不愿现身。看样子小袖儿你与它缘分不浅。”橘袖闻言,细细打量这把刀。握起来并不感觉沉重,而且刀柄设计很衬手,没有丝毫不适。刀柄上并没有太多的花纹,柄面上一颗水蓝玉石精巧温润。刀柄与刀身相接的刀盘上刻有一个纹饰,像是字,却又不像。刀身约一尺半长,刀背微齿状。 橘袖拿着那把刀在腰间比了比长短,抬头问沈言:“师父,景师兄手掌轻抬,他的凌心扇就会出现。我的刀,是不是也可以。” 沈言笑了笑,“自是如此。为师帮你完成约定,你也可以随时召唤湘焰刀。”轻声念诀,湘焰刀便脱离橘袖的手悬浮在空中,发出淡淡的红光。沈言闭上眼睛,双手结印,发出蓝色的微光。红蓝两种光交汇在一起,一方印记慢慢浮现在刀柄上方,沈言睁开眼睛,“小袖儿,过来,将你的右手食指点上去。”橘袖应了一声,将手指点在印记中央,一瞬间,光芒消失,湘焰刀也不见了。 沈言看着橘袖有些迷茫的样子,笑道:“湘焰刀已完成与你的约定,日后需要时,只待用心召唤,它便会出现。”特意加重了“用心”二字,橘袖果然明白,认真地点了点头。 将三人带出兵安阁,沈言同景乔交待,“为师还有事情处理,小乔儿你带着橘袖熟悉一下九宁宫,再带出去熟悉熟悉千流派的其他宫殿、课业教授地点等。”看了眼橘袖,像是又想起什么,“非往殿以后就是小袖儿的居所了,你等会带她过去。” 景乔抱拳恭身行礼,“徒弟记住了。” 沈言点了点头,在三人面前消失不见。 九宁宫内设正殿、宁安殿(沈言居住)、行知堂(课业教授)、兵安阁(放置兵器)、青溪殿(许凌居住)、墨云殿(晏心居住)、非羽殿(景乔居住)、非暮殿(祝唯居住)、非往殿(橘袖居住)、凌云阁(比试切磋所用)。一一看过之后,橘袖问景乔,“师兄,师父他是不是从最初就只打算收五个徒弟?我是最后一个?” 景乔看了祝唯一眼,看到祝唯也看向他,两人眼神一碰就完成了交流,他摇了摇头,“也许是吧。我同祝师弟都不曾听师父提起过。师妹怎么突然这样问?” 橘袖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想,如果再收一个徒弟,住到哪里去。”说着便开始向宫外走去。 景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30 乔和祝唯跟了上去,景乔捅了捅祝唯,“师弟,你想过这个问题没?”祝唯瞪他一眼,“我想这么多做什么?不过也是哦,要不师兄咱们什么时候问问师父?” 橘袖走在前面,听着后面两人的对话,抿了抿嘴。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么宝贵的机会给了我,如果最后辜负了师父的好意,是不是很不应该。 从九宁宫出来,一路遇见的弟子同景乔、祝唯们打招呼,听到橘袖是掌门入室五弟子的时候都有些震惊。看向橘袖的目光里也多了很多打量与怀疑。所幸橘袖对不熟悉的人从不在意,只是保持着木头的姿态跟在景乔和祝唯身边。 在接下来的行走过程中,景乔用印鉴取出千流地图,指着地图对橘袖分析。橘袖看了那方印鉴一眼,没有说话。千流派建筑群以正殿为中心,从外向内,第一圈是长老居所,除蓝风长老外,其余四长老分居东西南北四个角落。此时长老们同掌门都在正殿商谈一月之后到梧珂派参与道法交流大会的细节,是以橘袖未能拜见几位长老,只是到长老居所门前走上一圈,有个地理位置的熟悉。第二圈是弟子居所与饭堂,第三圈是教授课业的学堂,第四圈是术法演练场地,再向内便是蓝风长老和掌门所在及正殿。 在回九宁宫的路上,祝唯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不怀好意地看向景乔,“师兄,你明天似乎、好像、也许、大概要有麻烦了。”景乔挑眉看他,脑子却在飞速旋转,想着作业什么的都完成了,今日的缺课师父也提前打过招呼了,那是什么呢。看到景乔有些郁闷的表情,祝唯心情大好,他循循善诱开导景乔,“我去初学堂的时候,是不是你送我去的呀?” 景乔点了点头,“是,当时师父很忙,大师兄不在,二师兄懒得理你,就只有我去送了。怎么了?” 忽略景乔对自己的讽刺,祝唯继续笑得天真无邪,“那明日要送小师妹去初学堂是不是呢?” 看了橘袖一眼,景乔还是没有想到祝唯要说什么,“然后?” 祝唯继续欠扁,“那初学堂有谁呢?” “初学堂有……”忽然想到一个人,景乔的脸色突然就多了阴霾。 看到景乔的不对劲,橘袖问祝唯,“四师兄,初学堂有什么人,可以让三师兄害怕,成这个样子。” 祝唯正要开口,却被景乔捂着口鼻挟持,景乔打哈哈,“那个师妹你先回去吧,我跟你祝师兄有些私事解决,回见回见。” 看着两人飞快远去的背影,橘袖歪了歪头没有什么表情,独自回到了九宁宫。 千流印记·越潇 回到非往殿,熟悉了殿内物品的摆放之后,橘袖在床边发现了一身白色道服。唔,和景乔、祝唯的很像。她将衣服换上,然后走到书架边,将书架上的书扫了一遍。嗯,很多,非常多。标记了初级中级高级的书目分类,包含门规道法灵兽兵器等内容。橘袖随手抽出兵器一栏中的一本书,发现是湘焰刀法,再抽出一本还是,又一本仍是……橘袖歪了歪头,将书又按照原位放了回去。看到厚厚的一本门规,橘袖撇了撇嘴将门规抽出,然后走到桌边坐下,长出一口气之后认真看起了门规。 直到房间里渐渐昏暗,橘袖才有了饿的感觉,仔细想想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环顾房间一圈,并没有找到可以吃的东西。想到白日里走过的弟子住所和饭堂,她眨了眨眼。 去非羽殿、非暮殿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祝唯和景乔的影子,橘袖又到沈言居住的宁安殿看了看,也没有见到人。意识到空荡荡的九宁宫只有她一个人,抿了抿嘴,决定自己去饭堂。向外走的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想念石头村的小院。 走到饭堂,此时正值人群高峰期,橘袖站在饭堂门口有些愣怔,伸手便拉住一个从面前走过的千流弟子,“师兄,我是新来的,第一次来饭堂,你能不能带我去打饭。” 被抓的人本来有些恼怒,但一看橘袖这么有礼貌(我怎么没看出来),便爽快一笑,“我也是刚来不久的,明白,师妹客气了。我是石寂,不知师妹芳名?”互通姓名之后,石寂同橘袖讲,“到饭堂先去西南角放置碗筷的地方拿碗筷,然后想吃什么就去排队打饭就好了。”带着橘袖取好碗筷,石寂顺着人多的地方一路指过去,“馒头、粥、菜、面、包子……”橘袖拦住他的介绍,很实际地问道:“需要付钱吗。”像是被吓了一跳,石寂不解地看向她,“上山之前长老没同你讲吗?” 橘袖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所幸石寂没有问她的来历,边看哪边人比较少,边对她说,“上山之前交有一定的学费,不过很少啦。在之后下山历练过程中,帮助官府、私宅驱邪抓妖的报酬也要上交一部分的,这样伙食费就不用再收了。”橘袖呼出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没有交学费之后也可以补上,这样就不是对不起师父了。 盛好了饭菜,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个位置,刚坐好橘袖便听到一个尖细的女声响在耳边,“啊哈哈,小石头啊,这么快就给我打好饭了?” 橘袖只看到石寂身子一僵,放下了还没来得及开动的饭菜,费力攒出一个笑脸站起身来,“越潇啊,你来了,正好,刚打好的饭菜,来来来,坐下吃,别客气。” 越潇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有优越感地坐了下来。她一坐下,同桌的几个人除了橘袖都走了。橘袖歪头看了看明显空了许多的桌子,然后认真低头吃饭,没有任何表情。越潇将筷子拍在桌子上,站在一旁的石寂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别听到越潇命令道:“石寂,坐!”石寂颤颤巍巍坐下,在桌下给了气定神闲的橘袖一脚。 橘袖抬头看他,咽下口中的一口菜,“师兄你腿抽筋了吗。” 石寂抽了抽嘴角,在越潇几乎可以杀死人的目光中坐立不安,他揉了揉嘴角,“没,没有,是嘴抽筋了。” 橘袖点了点头,接着低头吃饭,“噢,那你自己多揉揉。” 越潇眯着眼睛看了橘袖一眼,但却什么也没说。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石寂笑得温婉,声音也放柔了许多,“石寂……哥,你吃吧,我突然觉得好饱哦。”说罢就离开了,剩下石寂不剩凉风的颤抖。 “橘袖,你是哪里来的啊?你把女妖给得罪了。”看到越潇走远了,石寂这才把饭菜挪到自己面前。 “女妖?千流派还有妖精?”橘袖觉得很不可思议。 石寂咬了口馒头,撑住脑袋有些无奈,“不是啊,我说的是越潇。她性格很怪,虽然也是新人,但是学东西很快,在上个月被收为青电长老的入室弟子。她很喜欢同别人比试,因为我总是输给她,所以……”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31 “总是被她欺负。” 橘袖慢悠悠接过话来,换得石寂一个板栗,“我才没有!”意识到刚才太激动了,他满脸愧疚,“啊啊啊,一激动就打上去了……都是跟着越潇学的!橘袖我错了!你打回来吧。”橘袖揉了揉头,丢给他一个“就是被欺负的样子”的表情,低头喝完了最后一口粥。唔,初学堂吗?有点意思。 告别了石寂,橘袖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虽然天已黑透,但是一路灯火的映照,道路光明。走到学堂附近的时候,看到景乔远远跑了过来,面上的着急十分真切,“你去哪里了?方才我与师弟回到宫中想寻你一起吃饭,却没见你,立刻就寻了出来。” 橘袖歪歪头,“我去饭堂了。师兄你不用这么着急。” 景乔抿了抿嘴,有些无奈,“怎么不着急。师父太忙,做师兄的自然要多照顾着点,不然白担你叫我一句师兄。”说着就掏出一根笛子,对着笛子轻声道,“找到橘袖了。我们回宫见。” “师兄,你在同谁讲话。”橘袖指着那根笛子有些好奇。 “同你祝唯师兄。”景乔从怀里又取出两根笛子来递给橘袖,“这个是云笛,术法辅助物那一章有讲。不同的人进行制作,注入不同的灵识,通过口诀就可以进行对话。这个是我的,这个是你祝师兄的。” 橘袖仔细看了看两根笛子,在孔侧分别有一个“乔”字,一个“唯”字。她将笛子放好,认真道了谢:“多谢师兄。” “不必客气。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通过云笛与我们交谈。”景乔看了看天色,“我们回去吧。师父肯定还有事要同你讲。” 橘袖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有时候总是会将记忆中的身影同你重叠,不清楚这样错误的思绪究竟是什么缘故。橘袖抬头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太轻而消散在空中。景乔却似察觉一般地微微偏了头,月光下棱角分明的侧脸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橘袖背着手低着头亦步亦趋,一颗小石子被踢开,发出轻微的响动,那声音却像是在心里滚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渐渐平息。 晨起,吃过早饭之后,谢过景乔和祝唯要送自己去初学堂的好意,橘袖独自走进课室找了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下。课室已经有一些弟子,看到陌生的橘袖进来,也不过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并无人过去同橘袖打招呼。 橘袖将窗子打开,微风吹进来令她心神宁静。翻了翻带来的道法书,发现有些内容李书成曾在家与她讲过,不由轻松许多。 辰时,身着青衣长袍满面笑容的青云长老秦生准时走入教室。在讲台上站定之后,秦生扫视教室一圈,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感谢各位弟子又来到秦某人的课堂。无以为报啊。”对这个开场白已经很熟悉的其他弟子都无奈地发出“又来了”的感慨,秦某人却不在意地走下讲台,接着说,“那就点个名吧。” 橘袖抬头看向秦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手指虚点,一张纸便浮现在眼前,他笑着看向所有弟子,“点到的,答个到。老规矩,没来三次的,关到流境里一天。” “初学堂,朱永强。” 只听到一声“到”从身后传来,声音之大,不可小觑。橘袖微微偏头看向身后,一名弟子正腰板挺直满面骄傲,看到橘袖看他,就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橘袖机械地扭了回去,暗自腹诽,声音很大很骄傲么? 秦生很是欣慰地笑看朱永强,“都要向永强学习,声音洪亮。五枫宫,越潇。” 听到这个名字,橘袖翻书的手微微顿了下。五枫宫,青电长老白默枫长老的居所,那么越潇是他的徒弟?传言白长老对所有弟子极其严肃,又掌管门规法纪的检查与执行,虽然还未成仙,但已修习至千流紫色初级水平。其入室弟子也秉承他的风格,行事张扬,不甘居于人后。想起昨日越潇的行为,橘袖微微点了点头,看样子与传言并没有太大出入。 “……九宁宫,李橘袖。” 听到自己的名字,橘袖抬头看向秦生,不顾周围人的反应,淡淡应道:“到。” 秦生走到她身边,橘袖站起同他行礼,“昨日拜访长老,适逢长老在正殿决议大事。今日不曾提前拜认,是橘袖之过。” 听得橘袖这样说,秦生很是受用,“无妨。”说罢便返回讲台,开始讲授课业。 感受到有两道含带不同情绪的目光射了过来,橘袖偏头对视过去,看到了越潇和石寂,她友好地回了个微笑,然后认真听课。心里却在庆幸,昨晚对着镜子练了一晚上的笑容,终于能看了。 一上午的课业很快就过去,下课之前秦生长老笑眯眯地布置了下节课的提问内容,然后走出了教室。 “橘袖,没想到你是掌门的徒弟。”石寂奔过来同橘袖打招呼,“一定很厉害。” 忽略越潇在一旁的打量,橘袖摇了摇头,慢吞吞道:“不是。掌门救了我。我什么也不会。一点也不厉害。” “何必装新?”越潇抱臂冷冷开口,眉峰轻挑,英气逼人,“去训练场比试比试,一较高下,如何?” 还没走出教室的弟子,一听越潇要挑战橘袖的话,顿时被勾起了兴趣,也围了过来,期待着橘袖的回答。 橘袖抿了抿嘴,问道:“越潇,你何时入千流门?” “去年七月。”越潇冷笑一声,“哈,你不会想说,你进入千流不久,我在欺负新人?”她一掌拍在桌子上,“我就是想看看,掌门的弟子究竟是何修为,能不能担得上我心服口服!”桌子应声而倒,越潇挑衅地看向橘袖,却在桌子倒地瞬间恢复原样时变了脸色。 “担不担得上,也不是凭你一句话就能改变。” 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围观的弟子看向来人都自觉让出一条路,恭声道:“景乔师兄。”景乔淡然回礼,一步步走了过来,他走到橘袖旁边站定,俯视越潇,面上的冷漠看得越潇退后一步,“掌门师父的决定,也不应该由你来评论。”他摸了摸恢复好的桌子,勾起一抹微笑,“青电长老一定不希望看到自家徒弟违反门规破坏课室桌椅,你说,是不是?”听到景乔这样说,越潇脸色有些白,嘴上却仍是不显退缩,“景师兄,你终于敢来见我了?我下的挑战书,你究竟接不接?” 千流印记·选择 不待景乔回答,橘袖上前一步,挡在景乔面前。她平视越潇,“师兄他不会接你的挑战的。”看到越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橘袖抬手有些不耐烦地拦住她,“不过,我会接受。”在越潇有些诧异的注视下,橘袖一字一句道:“一年为限。我接受你的挑战,如何?” 越潇面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32 色凝重地看了看橘袖,又看了她身后的景乔一眼,入千流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受控制的慌乱感,她深吸一口气,“好!” 橘袖歪了歪头,笑眯眯加了句,“一年后的二月二十,不见不散。”说罢就扭头对景乔说,“师兄,我们走吧。” 说着就腰板笔直地不顾众人的目光走了出去。景乔跟在她身后,走出好远,嘴角慢慢扯出一个笑意。 竹林中,清风拂过橘袖的脸颊,吹起她额前的刘海。轻轻闭着的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着。两腿叠放,腰板笔直,两手自然捏指放于膝上。离橘袖不远的大青石上,沈言亦在闭目修行。 橘袖的小指动了动,像虫子似的在膝上动了两下。她的右眼微微眯起,见沈言没有什么动静,于是更加大胆的动了动整个右手。整个样子就像一尊不老实的雕像。 “咳咳,”沈言轻咳了两声,雕像很紧张地收好了自己的手指。沈言睁开眼睛,看向橘袖,“小袖儿,你在想什么?” 橘袖抿了抿嘴,望向沈言,有些愧疚的意味,"师父,我只是觉得很不舒服。"想了想又低下头去,"觉得自己这样笨,连最基本的打坐,都坚持不下来。" 沈言走到她身边,将她扶起,"须知打坐虽是基本,但也不是易事。静心吐息,须得感应天时,配合自身气流运行规律,才是天人合一之理。" 橘袖似懂非懂地将他望着,半晌轻声说了句:"我不懂。" 沈言轻抬右手,地上竹叶浮起,随手而动。他注视竹叶,身形亦随之而动。"一招一式配合呼吸吐纳,才能达到修行的效果。蓄势如吸气,出手如吐气,身体随自然而动,全身气血通畅条达,便不存在身体不适。"将竹叶淡淡拂去,沈言负手而立,"不注意呼吸,气血凝滞不通,所以会觉得不舒服。" 视线随着竹叶缓缓下落,橘袖好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她抬头望向沈言,行礼道:"徒弟有一事隐瞒师父。" 沈言挑眉看了她一眼,面上一派波澜不惊,淡淡道:"你且说来。" 沈言觉得,自己成仙之后的这几百年里,除了上天述职、管理千流、教授徒弟、道法交流之外,有一件事做得最好,那便是同楼小若、莫雨互掐,平时闲来无事就给一仙一人使几个绊子,看他们手忙脚乱。 几百年来,下的绊子不多不少,却足够他在闲云浮过的日子里乐呵许久。回顾旧事,他觉得他给楼小若、莫雨整得最大的难题,就是关于橘袖的事情。 可是,当他听完橘袖所说的隐瞒他的事之后,突然后知后觉,橘袖何尝不是他自己给自己画的牢?若不是因为有司法天神、妖君两尊大神的存在,沈言觉得自己委实太为难自己了。 方才橘袖对他拜了三拜,许是放在心里过了很多遍,她难得没有停顿,用了正常的语速,"徒弟入千流不是为了维护世间正气,仅仅为的是我的一点私心。景师兄说,师父你可以做到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我便抱了那么点希望。" 沈言拦下她的话头,淡淡道:"说重点。" 橘袖又拜了一拜,"我那十五年未见的生父生母,不知道徒弟可否有那个福分,在有生之年见上一见。"说到这里她又偏头想了想,改了口,"或者,知晓他们如今是否健在、姓甚名谁,也是好的。" 沈言远目看了看竹林深处,面色几变,却还是淡淡说道:"小袖儿,我且问你个问题。你说你上千流,为的是寻父母,那如果你知晓了心中所求,可还会留在千流?" 不曾想沈言这样问,橘袖心中却是有个人影闪现,她惊了一惊,有些无措。许久才回答道:"不会。阿娘她,还在等我。我出来编的那些话,是骗阿娘的。我这一路经历了那么多,觉得也很长,很新鲜,很,满足。" "徒弟,你总要学得一些本事下山,才能养活你的阿娘,而不是一直依赖别人。"沈言微微加重了"徒弟"二字,意料之中地看到橘袖抖了抖,他接着说,"那么,今日刚许下的一年之约,也不作数了吧?" 橘袖睁大眼睛,却瞬间失了神。沈言抬手顿了顿,终是落在橘袖的肩膀上,"徒弟,在你犹豫的时候,你已经为自己做下了选择。我同你讲一件事,裕兴镇的许大夫,全名叫做许凌。" "许凌……"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橘袖有些不敢相信,"大师兄?" 沈言点了点头,"小凌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听到这里,橘袖不自觉地抖了抖,那个看上去可以做自己爷爷的人,在师父这里不过是个孩子。 无视橘袖的反应,沈言接着说,"小凌儿修炼至黄级的中级时,已经可以达到内视的境界。因着一些事情,他最后告诉我,他想专攻治疗术。他学得很快,学成以后就请求下了山,几十年了,都没有回来过。" "武艺、道法、捉妖、医术……那么多路,你们如何选择,为师都尊重你们的意愿。"沈言顿了顿,"只是,为师希望你们明白,不管走多远,回来,九宁宫都还是你们的家。" 一时间,竹林只闻萧萧风声,像是吹在橘袖心里,凭空吹出了个洞。有些钝疼。 沈言想了想,又补上几句话,"不如这样,徒弟你在千流呆上一年,实实在在学些本事,等到一年之后,我告知你生身父母,是去是留,任凭你自己决定,如何?" 念及李福全和李书成的病逝,一种窒息感将她包围。若非自己什么都不懂,若非自己什么也不会,若非自己什么也做不了,阿爹与哥哥的结局是不是可以改变? 橘袖深深吸了几口气,张了几次口,才把话说了出来,"师父说的很对。这一年,我决不会半途而废。" 沈言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道:"好。现在我开始教授你湘焰刀法心诀。" 祝唯在非羽殿找到景乔的时候,发现他席地打坐,周身聚了一层似有若无的结界,朦朦胧胧映出景乔的脸,有些阴冷的意味。 他想了想,这个似乎是师父前些日子讲过的反噬结界。反噬二字,对的是攻击者。攻击者用几分气力去破坏结界,便有些微力量反落在他自己身上。须知用这个结界,不同术法等级的人,用起来效果也不一样。级别越高,对攻击者的反噬作用力也就越大。只是,设这样一个结界,对自身功力的消耗也极为可观。乃是一个损己伤敌的法子,须得讲究时机。 这样想来,祝唯便有些蠢蠢欲动。他召出朔风枪,携了两分灵力便攻了过去。等到近前时,景乔已收了结界,一把凌心扇轻巧出手,稳稳架住了朔风枪的进范,"师弟,你太顽皮。" 祝唯收了枪有些无奈,"那有什么办法。师父又多了个徒弟,等他教课的日子便又要多出一天。师兄,要不咱们去看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33 看师父对小师妹教些什么吧?" 景乔拂了拂衣袖,淡淡道:"不去。我们每个人资质不同,师父因材施教,自有他的打算。" 说着又斜睨祝唯,"课业都完成了?师父前些日子教你的东西都会了?怎么不去后进堂蹭课呢?" 祝唯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埋怨地瞪了景乔一眼,"师兄你不要每次都说这些行不行?"他环顾非羽殿一圈,没有看到小狐的影子,便问道:"小狐出去玩了?" "我把它扔给水心管教几天。" 祝唯有些惊讶,吞了吞口水,"小狐这次又犯了什么错?你把它扔到流境里面受罪?" 所谓流境,是千流派惩罚犯错弟子的一个巨大结界。由境仙水心同一个枣树精共同看守。只有掌门长老可以随意进出。受罚弟子在流境中,一切感觉都将变得迟钝,流境中一天,世间三天。再加上无人相陪,空灵寂静无边无际的流境就像是被遗忘了的一只牢笼,生生考验的是人的心志。在流境中最大的惩罚,其实是当你走出流境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留在原地等你。所有人都向前走了很远,你凭空错过了很多。 景乔自顾自倒了杯茶,想了想说:"它近期越来越调皮,性子收敛收敛,才能让它出门见人。" 祝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哦,师兄我不调皮,你别把我也扔到流境里去。"他添了杯茶,想了想,"师兄说出门见人,是……" "小师妹经历坎坷,心性单纯,小狐若是吓坏了师妹,那就不好了。" 祝唯手一抖,堪堪洒出几滴茶水,他愤愤不平,"我当时来的时候,也没见你帮着我几分,小狐将我整得那么惨。" 景乔低头品茶,幽幽道:"你可曾站在我身前一次,不管结果如何,都替我挡上那么一挡?" "这……"祝唯撇了撇嘴,"你那么厉害,哪一次不都是你挡在我面前。" 景乔将茶盏放下,拍了拍祝唯的头,淡淡开口,轻且柔。 "那样厉害,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和事。" 橘袖此时自然不知道九宁宫里,她的两个师兄关于她的一番谈话。 沈言将基本刀法用一下午的时间教授于她,一把湘焰刀此时在她手中威力大震,身形翻飞之间,轻飘飘地毁了大半竹林。 看到这幅情境,橘袖握着刀有些难以置信,怯懦喊了声:"师父……"沈言拈须而笑,避重就轻,"小袖儿天资聪颖,是个好苗子。" 衣袖一挥,竹林恢复原貌。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千流印记·灵兽 最近,秦长老很郁闷。初学堂的孩子们,其中有一个,让他很头疼。这样的情致,难免会掉些头发。让他掉头发的是一个姓李,名橘袖的弟子,来自九宁宫,是千流掌门沈言的徒弟。 秦长老上课有一规矩,每天点名必不可少,连续三次不到的关到流境里一天。 李橘袖很有计谋,也很有勇气。先是连续两天不来,秦长老与一干弟子都等着她三次不到就关禁闭,可到了第三天,李橘袖拿着课本慢悠悠踩点进教室。秦长老难免郁闷,就点了李橘袖起来回答问题,奈何总是让观众失望的。李橘袖回答得头头是道,重点突出,条理清晰,个人见解独道。 本该因见到这样一个好学生而欣慰的心情,在接连几次两天一出现一消失之后,消失殆尽。秦生长老很无力。 秦长老耐不住性子,决定做一回家访。他来到九宁宫,见到了景乔祝唯二兄弟,便少不得问几句课业上的事情,然后切入正题。得知掌门沈言去找蓝风长老与青雨长老之后,他有些遗憾。 景乔行了礼,支了个招,"秦长老不如直接与师妹谈谈。" 秦长老默默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于是就在景乔、祝唯的带领下,行至非往殿。 彼时正午阳光明媚,非往殿前空地上,一人腾跃而起,手中一把大刀耍的虎虎生风,挥手间,盆栽碎裂砖瓦掉落石板湮灭。 橘袖看见三人的到来,收了刀,行了礼,淡淡道:"长老到来,有失远迎。" 秦长老震惊了!秦长老觉得眼花了! 他抽了抽嘴角,捏出一副长辈慈爱的模样,"不碍事。李橘袖同学,你继续继续。" 橘袖歪了歪脑袋,眯了眯眼,"哦,那烦请景乔师兄将这里收拾一下。如果有时间,把半山腰的竹林也收拾一下。竹林被我摧毁了,我不想把九宁宫也毁了。" 景乔笑着点了点头,"好的。" 秦长老满怀更深的郁闷走出了九宁宫,微风吹过,他弱不禁风地抖了几抖。回头看了一眼肃立在宫门口的三兄妹,秦长老默默地在心里醉了。 若说三兄妹是如何熟络成这个默契的模样的,得从三天前的一个夜晚说起。 是夜,橘袖躺在床上许久都不能入睡,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的是下午师父教授的御物飞行的诀窍。只不过,橘袖脑子里模模糊糊还有一个雪夜背着李福全踏空而来的,五岁的自己。记得那时的自己,似乎是没有借用什么外物,用的乃是御气飞行。唔,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飞起来的呢? 念及此处,橘袖便起身披了衣,来到非往殿前的空地上。 三月中旬的月,扭扭捏捏不肯将那一星半点补全而弄个整圆,缺了个口的黑暗倒有点熟悉的感觉。橘袖抬头看了看天,伸手召出湘焰刀,轻念口诀,飞身上刀,一个"起"字,人已在半空之中。 只不过,她在刀上歪歪斜斜,好容易稳住了身形,却控制不住湘焰刀的速度,"嗖"地便越过了墙头,穿过非暮殿前空地,眼瞧着要撞上非羽殿的檐角,橘袖煞白一张脸却不发一言,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念叨的却是,可千万不要把师兄、师父他们吵醒了哇。 身子陡然一轻,边听得景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看样子,师妹不曾习得控制之理,只会起,不会落啊。" 橘袖将眼睁开,这才发觉自己被景乔抱着,落在一方玉扇之上,而眼前的湘焰刀稳稳定住,不再移动分毫。 她扭头却只看到景乔瘦削的下巴,平白愣了一愣。 "上面风大,你们怎的还不下来?" 听得祝唯这声招呼,景乔松开了手,趋着凌心扇缓缓降落。落地后,橘袖抬头对着湘焰刀念了几句口诀,湘焰刀消失不见。 橘袖向景乔、祝唯行礼,"师兄们好。多谢景师兄。" "这么晚了,师妹一个人如此勤奋,注意休息啊。"景乔想了想又说,"以后不要独自练习,找上我和祝唯,也好有个照应。" "就是就是。若非我同师兄去接小狐回来,你就要撞上那房檐了。" 听得祝唯这样说,橘袖才注意到祝唯脚边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34 ,有只红色小狐狸摇着尾巴,眼巴巴地将橘袖看着,模样甚是可爱。 橘袖望向景乔,"师兄,这是?" 景乔对着小狐使了个眼色,那红狐跳上他的肩膀,蹭了蹭他的脖子。"这是年前一次比试中,我得到的一只灵兽,叫做小狐。"景乔将小狐抓了下来,递给橘袖,"师妹你看看。" 橘袖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去,姿势别扭地将小狐抱住,近体的温暖让她觉得诧异。她看向景乔和祝唯,愣愣道:"它很温暖。" 小狐舔了舔橘袖的手,在她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假寐。 橘袖一动不动地将它抱着,脸上的惊异、犹豫、不解、悲伤分分落入景乔眼中。他与祝唯对视一眼,然后对橘袖说:"看样子,小狐很喜欢你。时候不早了,师妹、师弟都去歇着吧。" 橘袖抬起头,又不舍地低头看了眼小狐,"景……师兄,我能不能把它抱回去,明早还给你。你看它睡了。" 景乔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因着小狐的存在,橘袖去非羽殿的次数多了起来,有时是去问一些问题,有时请景乔陪她练御物飞行,无课的时候便一天都与小狐玩在一起。如此,景乔、祝唯、橘袖三个人渐渐熟悉,橘袖觉得很好。 日子平缓地过去,千流派也迎来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便是派内各级别弟子的考核,以及应邀到梧珂派参与道法交流大会。 在考核工作浩浩荡荡展开,各学堂的课业也暂时停下之时,九宁宫的一个孩子回家了。 彼时三月二十五,暮春天气正好,沈言家的老二晏心背着行囊踏入行知堂,对着沈言三叩首,朗声道:"师父,我回来了。" 早早得了消息在行知堂里候着的三兄妹,难得见沈言如此高兴。沈言将晏心扶起,难掩欣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新收了个徒弟,你来见见。" 因着晏心进来直冲向沈言,橘袖不曾看清他的样子,待他转过身来,橘袖才晓得这位二师兄的确担得上景乔昨日说的那四个字,仙风道骨。 晏心看起来约摸三十岁,若非昨日景乔同她讲起,晏师兄已然二百多岁,打死橘袖也不会相信晏师兄这么年轻。有那么一种人,随意站在一处,便独成风景,周围的一切都是陪衬,晏心便是如此。眉目俊朗,一种温润气质浑然天成,举手投足之间,仿若观山望海般大气,橘袖不由心生敬畏。 愣神不过一刹,橘袖先向晏心行礼,"晏师兄好。我是李橘袖。" 景乔、祝唯也同晏心见礼,"晏师兄别来无恙。" 晏心认真一一回礼之后,看向橘袖,"师妹入门之时,我不在山上,是以错过了不少。日后师妹有任何问题,大可来找我帮忙。" 橘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脸,"谢谢师兄。" 既然徒弟们已经认识,沈言少不得要说些正事。 "唔,月底的梧珂派之行,我和蓝风长老商量过了,我和青雷、青云长老,每个人带两个徒弟,然后再从今次考核弟子中挑出四名优秀弟子,一同过去。"将晏心等人打量一遍,沈言顿了顿开口,"老二刚回来,也该歇一歇。这次就不去了。小五刚入门,也不去了。老三老四,你们两个跟我去。" 景乔与祝唯对视一眼,抱拳道:"是。" "老二留下,你们三个散了吧。" "徒弟告退。" 梧珂派居于离尘河上源,在离尘大陆修道门派中虽不是最有名的一个,但也算的上威望很高的门派之一。梧珂道法交流大会每三年举办一次,请的是除西边几个门派之外的所有门派。有东西之分在于,西边如居善门的修行实在是蛮横了许多,违背道法自然之理,术法也颇为霸道。交流秉承点到为止,西边的门派倒有几分赶尽杀绝的意味。久而久之,两边的门派经纬分明,交流大会也就不见居善门等的影子了。 听完祝唯的介绍,橘袖给小狐顺了顺毛,"小狐它,就是从类似的比试中,得到的么?" 祝唯日前就发现,对着他总是龇牙咧嘴的小狐,与橘袖同处的时候就会很乖巧。所以,他也假装很温柔地摸了摸小狐的头,不顾它的颤抖,还揉乱了它的毛,"唔,差不多吧。是在千流派内部橙中级的交流时,师兄赢得了小狐。" 景乔打掉他的手,瞥他一眼,悠悠道:"这次大会,我要带着小狐去。" 祝唯一想到和小狐在一起的不美好回忆,心里就犯怵,急忙找橘袖做掩护,"师兄不要吧。师妹一个人在山上多无聊,还得防着越潇那姑娘来找碴,是吧是吧?" 说着便不住给橘袖使眼色,橘袖无动于衷地整了整衣袖,"师兄尽管带小狐去。小狐是灵兽,必要时还能帮你们一把。"顿了顿又说,"晏师兄在山上,定能护我周全。越潇她好胜心强,为人尚数光明磊落,倒不至于在一年未满之时,就来找我。"看了看景乔与祝唯,她将袖子撸起一些,神采飞扬,"况且我也不是能让人轻易欺负的人。师兄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祝唯很郁闷地泄了气,小狐在橘袖看不见的角度里对着祝唯龇牙。 景乔点了点头,"嗯,师妹你无趣的时候,去找石寂,我瞅着那孩子挺能闹腾的。" 听到这话橘袖就笑了,"我如果转述给他你的话,他必定又得郁闷些许。"从袖中掏出云笛,橘袖想了想说,"不是还有这个呢么?若是无聊了,找师兄们说说话可好?" 祝唯找回一丝气力,"当然好。" 景乔看了看小狐,想了想说:"若是有机会赢得一只灵兽,回来就送给你,如何?" 千流印记·涉险 妖族紫霏宫外,一男子长身玉立,在一众兵将的围困中,显得云淡风轻。天青色劲衣鼓动,俊美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嘴唇轻动,温柔平和的声音淡淡传开,"妖君,李书成请求一见。" 大殿内裹着厚重的绒氅、坐在暖床上的七吟,在听了七逸的转述之后,默默地拧了拧眉毛,默默地把绒氅裹得更严实,默默地郁闷了一下。好容易张嘴要说的话却被一个实在的喷嚏代替。 已化成人形的七逸孩童模样,结实圆滚甚是可爱,他将一碗药茶递了过去,七吟没有抬手接,只是揉了揉鼻子,"逸儿,那家伙用的是李书成这个名字?" 七逸撇了撇嘴,将碗凑到七吟嘴边,喂着他喝了下去。真不知道最近怎么这么娇弱,什么事都得我伺候着来。 "唔,我这不是娇弱。我这是得瑟。"七吟将唇边的药汁舔尽,说出的话却让七逸想打他。 七逸收了碗,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他就是用了李书成的名字。自从方锦把他带了回来,他就一直专心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35 修养。恢复之后发觉他已被我们派的兵士□□,利用姐姐以前给的特权,竟来到了这里。"说起这个,七逸脸上有些许的犹豫,"其实,他去找姐姐没什么不好的。毕竟……" 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七吟不带一丝感情地看向七逸,"毕竟他陪了她十五年,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冷哼一声,鼻音更重,"若不是看在玖焱的面子上,你当真觉得我们可以瞒天过海?" 七逸一张脸瞬间惨白,"你是说……" "允许你与袖儿的存在,允许他借尸寄魂十五年,这已是莫大的恩赐。若他这次再去人界,免不得会被天上更多仙神发现,到那时,谁都不能活。" 七吟深深吸了几口气,却剧地咳嗽起来。七逸慌忙帮他顺气,"是我错了,哥哥你别动气。" 七吟摆了摆手,又恢复了寻常的慵懒语调,"他才付出了十五年。我明明努力了一千年。呵,好不公平啊。" "哥哥,对不起。" 七吟瞥他一眼,眼角多出几分笑意,"我若不是妖君,有些事也可以像你们一样随心所欲。"趁着七逸还没反应过来,七吟打了个哈欠,眯起了眼,"有些困了呢。逸儿你下去吧。" 七逸认真行了礼,"是。" 若是有机会赢得一只灵兽,回来就送给你,如何? 近几日,夜晚尚未入睡之时,橘袖脑海中总会翻来覆去回响着这一句话。彼时祝唯跳脚的模样已不怎么清晰,越想越深刻的便是景乔当时的笑意。看出自己的呆愣,他抱起小狐,低笑道:"是啊,不送给你一只灵兽,你把我家的小狐抢走怎么办?" 已是四月,距离师父他们出发才过了一天。橘袖却觉得整个九宁宫空了许多,虽然他们在的时候也很空。她掏出云笛,却不知道和景乔祝唯他们说些什么,天人交战了一会儿,索性将云笛收好,什么也不打算说了。 "师妹,睡了没?" 突然响起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吓了橘袖一跳,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她激动地把两根云笛都取了出来,看清发音来源之后小小失望了一些。"还没呢,祝师兄也没睡吗?" "哈,我就说师妹没有这么早睡吧,师兄你还不信。" "师妹,你又是练习到这么晚么?" 标记了"唯"的云笛传出了两个声音,橘袖有些愣怔,反应过来之后就有点别扭,"你们……住在一起啊……那师父是不是也和你们在一起……那,其他弟子也在么……" 祝唯大大咧咧嘲笑,"师妹你想多了吧,师父肯定不在这里,其他弟子在别的房间。" 橘袖这才放下心来,便问了问梧珂派那边的情况。 答话的是景乔,"因是提前到的,大会还没开始。各门派陆陆续续地赶来。除了跟着师父去见其他掌门之外,一切都还好。" 橘袖哦了一声,祝唯便接上话来,"师妹你呢,一个人都还好吧?" 听到景乔轻笑了一声,"师弟,我们只是离开了一天,不要把师妹想得那么柔弱好么?" 之后便也没再说什么,各自道了声早些休息,便停止了交流。 橘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想,脑子却还是清醒的厉害。猛地睁开眼睛,白日里在湘焰刀谱上看到的一段内容,便撞在了眼前。 刀谱上说,湘焰刀阳气亢盛,威力巨大,但是对使用者会产生或大或小的伤害。在修习层数越高,反噬也就越剧烈。如此便需要第二次的淬炼,以佛英草汁液配以冰湖雪水为炼液,阴柔之物来中和湘焰刀过盛的阳气,从而消除对自身的伤害。 今日练习的时候,总有一招使起来会感觉胸口憋闷,想来就是反噬的作用了。这样想来,橘袖就觉得有些对不起沈言师父。她不曾告知沈言的是,湘焰刀九层刀法已修习过了第四层。只是平时给沈言展示成果的时候,刻意隐瞒了一些而显得有些笨拙,不似第一日那般天赋出众。对于自己突飞猛进的刀力,橘袖心中不解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询问沈言。毕竟,那个五岁凌空的自己,还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淬炼一事等师父回来帮忙,在这之前,自己不妨先找齐冰湖雪水和佛英草,也好打发未来几日不能继续修习刀法的闲暇。 第二日清晨,橘袖刚走出九宁宫大门,便看到晏心远远走过来的身影。 "晏师兄早。" "小师妹早。"晏心看她一身比试时常穿的劲装武服,有些奇怪,"师妹,你这个样子,是……" 橘袖瞅了瞅上身的短衣,有些迷茫地问道:"天气热了,我翻到了这件衣服,不可以穿吗?" 晏心哈哈一笑,"当然可以。是我以为你要同谁比试,便问上一问。"想了想又道,"唔,师父出门前交代我这几天将基本术法同你点上一点,你今日可有空闲?" 听晏心说的如此客气,处处为她着想,橘袖倒有些不好意思来,"师兄,我今天约了初学堂的一位弟子探讨课业,不如明日开始,你看可好?" "都可以。" 同晏心道了别,橘袖便朝着后山走去。昨夜已用景乔留下的印鉴查了查七绝山上佛英草的位置,大多在后山药谷一片,不由庆幸并未出千流范围。据说千流专修治疗术法的弟子也常去药谷采药,想来也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同石寂走到药谷的入口时,橘袖还在疑惑怎么就成了真。她随口说约了一个弟子,结果与晏心分别之后不久,就遇到了四处闲逛的石寂。交流了几句之后,石寂便想要同她一起来药谷转转,美其名曰"熟悉千流所属的一切"。拗不过他,便只好同行。 因着橘袖的御物飞行还不到家,而石寂根本就还没有修习这个术法,是以从七绝山主峰到后山药谷,两人皆是步行。到达入口的时候,两人都有些体力不继,只好倚在一块大石上休息。 "佛英草药性寒凉,喜湿恶燥,药谷流水附近的湿地、高崖峭壁有流水的背阴面可见些许踪迹。"看了看地图,橘袖点了几个地方指给石寂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是距离出口比较近的几个比较湿润的地方,我们就去这些地方碰碰运气吧。" 石寂点了点头,"好的,听你的。" 两人入谷,没有注意到大石上的一句话,"非药者不得入内。" 七绝山自有仙灵之气庇佑,谷内清风携香而来,四周草药繁盛葳蕤而生,橘袖两人看见这幅景象,不由心生赞叹。 按照地图,两人很快走到一条小溪边,仔细找了找,却没有发现佛英草的踪迹。只好换下一处。 不知何故,寻找几处之后都没有结果。石寂有些郁闷,"橘袖,是不是你认错了,还是说现在这个时节并无佛英草生长?" 橘袖从怀中掏出一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36 本书递给石寂,"第三十四页。我没认错。现在应该有的。" 石寂翻了翻书,确定没有失误。他抬手搭了个凉棚,"看这样子,咱们也快该回去了。药谷深处是不能去了,倒真要把咱们逼到那个高崖去了。" 橘袖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上山的小路,摇了摇头,"不去了。" 石寂背着手却踏上了小路,"去,怎么就不去了,好容易来一次,说不准咱们上去就找到了呢!" 橘袖只得跟了上去。 行至半山腰,石寂却突然停了下来,"橘袖,你看,那里,是不是?"橘袖顺着石寂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不由眼睛一亮。一股细水从山顶缓缓流下,就在它的旁边,矮小紧贴壁面生长的泛紫草叶带着微亮的水珠,抓住了橘袖的视线。 "确实是佛英草。"不过目测了距离并非手臂所能触碰到的长度之后,橘袖有些气馁,"可惜,咱们摘不到。" 石寂环顾四周,也没有找到藤蔓,叉腰而立的他脸上一派可惜之色,"唉,如果我们可以飞就好了。"他扭头问橘袖,"橘袖,你御物飞行虽不到家,但还是能够飞起来的吧?"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想到景乔和祝唯的辛勤指导,她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会控制不好。" "那你试一次,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就回去。好吧?" 橘袖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 从蓝风长老那里领了一些任务回来,晏心发觉橘袖并不在九宁宫内,看了看天色,不禁有些担忧。 取出云笛正准备同橘袖联系,却看到笛子周身的光彩大盛,橘袖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晏师兄,救……" 话未说完却被一阵轰隆声阻断,以后便再无声响。 暗叫不好,晏心飞身便掠了出去。 药谷,已不见橘袖和石寂的身影。山石散落的地面上,已经断成两截的笛子孤零零躺着,满是灰尘与划痕。 千流印记·故人 橘袖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一双紫色的眼眸,她翻了个白眼,又闭上了眼睛。 七吟却不给她装死的机会,推了她几把,从声音中就可以听出他懒散的模样,"明明醒了,看我一眼,又装睡是什么道理?" 橘袖将双手枕于头下,睁眼看七吟,"我晓得我看到你,定是在梦中。"不过她细看发现七吟裹着厚重的绒裘,便坐起身来,捏了捏他的衣服,"看吧,果真是在梦中,你连冬天的衣服都穿上了。可是明明入了夏。" 一把打掉她的手,七吟挑眉,"对,这是个梦。但是我却是真的。" 忽略七吟的话,橘袖才发现自己就坐在非往殿的床上,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地方,眼前却是个不怎么熟悉的人。橘袖推了推七吟,不耐烦道:"麻烦让让,你挡着我下床了。" "哎呀,好伤心啊。我生着病来看你,你对我就这个态度。"说罢还飞快抹了抹眼角的泪。 橘袖站在床边,很无语地看着七吟的表演。却又于心不忍,"好吧,你什么病?" "先不说这个。"七吟瞬时恢复神采飞扬的模样,"小妹,以后我常来找你玩怎么样?" 橘袖抱臂挑高了眉毛,"不怎么样。还有我不是你小妹……" 七吟飞快看了眼门外,"唉,有人来了,我走了哦。" 橘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殿中已不见七吟的身影。她朝着门外望去,刺目的白光乍现,她便在这白光中失去了意识。 睁开眼睛,触目是熟悉的梁顶,橘袖意识渐渐明晰,全身的疼痛便趁着这个时候涌了出来。橘袖狠狠皱了眉,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没有力气。 "躺着别动。"晏心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话语是轻飘飘的凉,"昏睡两天,断了两根肋骨,全身多处擦伤,所幸,命还没丢。" 这是许久以来,橘袖第一次见到晏心生气。她费劲攒足了几口气,缓缓道:"师兄,我错了,求你告诉我,石寂他怎么样了?" 看着橘袖的样子,晏心也狠不下心去责备,喂了她些许温水,这才告诉她:"那个小弟子现在在蓝风长老那里治疗,还没醒来。" 橘袖猛地咳嗽了几声,有很多话想说,却实在没有力气。胸口憋闷着还带着难熬的疼痛,眉头拧得更厉害。 晏心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就坐在床边,抬手缓缓将几分灵力输给橘袖,橘袖这才觉得舒服些。 "能去药谷采药的弟子,身上都是有千流特许的封印的。药谷之中结界四布,有了封印才能安然无事。而你们两个,应该是触动了地陷结界。"晏心看了橘袖一眼,面带责备,"你想去药谷采药,为什么不同我说一声呢?" 橘袖张了张嘴,却只是说了声:"对不起。" 晏心挥了挥手,"终是我做得不好,辜负了师父的嘱托。他才走了不过四天,你就出了这样的事。"看出橘袖的急切,他接着说,"这件事,我还没告诉师父。" 橘袖长出一口气,"这就好。" "如今你就安心修养。"晏心想了想,有些犹豫,"只不过,如此你已经触犯了门规。青电长老的意思是等你伤好、师父回来之后,再做处理。" 橘袖微微点了点头,却是很平静,"嗯,好。" 晏心眼中微微浮起几分赞赏,"我原本还想着你会有什么想法,不过看你的样子我倒是放心了。"说着便站起身来,将一根新的笛子放在她枕边,"原先给你的那支,已经不能用了,新做了一支给你。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就叫我。" 橘袖露出一个微笑,"谢谢师兄。" 当整个非往殿只剩下橘袖一个人的时候,她感觉一种无助将她全身包围。原来,没有能力去保护别人竟然是这样的感受。她想到那日顺利摘了佛英草与石寂会合,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整个山体便剧烈地颤抖起来。两个人脚下瞬间虚空,大块大块的山石从头顶落下,橘袖召着湘焰刀拉紧了石寂,却被一块山石砸得松了手。这样想来,橘袖又有些庆幸命大,没有粉身碎骨,却又有些愧疚,连累了石寂受此大劫。 她扭头看了一眼枕边的云笛,不犹有些庆幸那日出门,不曾将景乔和祝唯的笛子带在身上,不然又得麻烦他们重做了。她闭上眼睛,算了算日子。师父他们是提早两天去的,大会要进行七天,这样一来,等他们回来,自己还不至于用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迎接他们。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眼角却有一行泪缓缓流了出来,没入鬓角不见了踪迹。只是,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橘袖好的很快。不过两日,便已经可以下地,不做剧烈运动便无大碍。对于晏心偶尔提到的蓝风长老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37 ,橘袖保持足够的感恩之心。 晏心说:"救你回来的是我。但是对你进行治疗的是蓝风长老。若不是他,你还得接着躺着。" 所以,橘袖在晏心“不小心”说漏嘴的提醒下,掂了四两沈言最爱的茶叶,来到了疾风宫前。彼时橘袖觉得,偷拿了沈言喜爱的茶叶并不是个大事,所以她拿的很是顺手。只是,如果她知道沈言和他师叔之间经常斗嘴讽刺的段子,她便不会觉得这是件小事。 沈言这个人吧,其实也很小气。 这是蓝风长老的原话。 初初见了蓝风长老、沈言的师叔楼小若,橘袖有些不太确定。眼前这位,看上去也就六十多岁,还拥有一张被风霜催过的娃娃脸,说起话来面上总是含笑三分,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端庄沉稳的模样。橘袖有些失望。 楼小若掂了掂茶叶,本来撇嘴嫌弃的模样,在看了茶叶的品质之后,顿时改变。他指着茶叶的手有些颤抖,“这个,这个,莫不是我那抠门师侄私留着不让我品尝的传说中的一点绿?” 一点绿,外看色泽枯白,并无奇特之处。经七分烫的水冲泡之后,缓缓绽开,枯白的外叶渐渐剥离,露出枯白之中的一点新绿,此时滤去第一回水及白叶,再次冲泡。清雅茶香迎面而来,轻抿一口,自是绝顶滋味。只不过,一点绿种植颇为困难,茶叶也比较难求,沈言手中也不过一斤二两,还是一个友好的仙友赠送的。 如此一来,楼小若对橘袖所说的感谢和违反门规过错包涵什么的都一一应下,“好说好说,什么事都好说。” 等到橘袖走后,楼小若十分认真地冲了一杯茶,端起来悠悠呷了一口的时候,他才想起方才橘袖说的话,还有他的承诺。 “我竟被一个小丫头摆了一道。”他有些郁闷地摇了摇头,想到了白默枫,眯起了眼,“算了,就等小言子回来之后,自己同那个冰块脸打交道吧。” 楼小若喝茶喝得很欢快。当然沈言回来之后,他吃瘪吃得很难过,这是后话。 日暮之时,静谧的竹林被镀上一层暖色,树影随日落而动,衬得崖边抱膝而坐的人分外寂寥。 橘袖突然就想到李书成曾经告诉过她,景随心动。同一片景色,不同心绪的人看来,也有不同的意味。平日里不过当做练功场所的竹林,有些冷,连路过的风都是凉的。 今日问起石寂的情况,蓝风长老只淡淡说了句“还在昏睡”,橘袖一直悬着的心倏忽坠地,落个粉碎。 怎么,还不醒? 许多可怕的想法在她脑中成形,她甚至将李福全和李书成走后那一段日子仔细过了一遍,她多么怕,因为自己的草率,搭上石寂的一条命,那该怎么办。 从小到大,橘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从来都没有遇到这样难以解决的事情。但是她却从没想过回到过去,做回那个懵懂无知的自己。 她长出一口气,勉强撑出一个微笑。想了想,她掏出云笛,准备同景乔他们联系,问问他们梧珂大会的比试,怎么样了。尽管橘袖知道,等他们回来再告诉自己也是可以的,她还是想要现在知道。 风声呼啸着从云笛中传来,橘袖轻声对着云笛说:“师兄。” “师妹?” 当熟悉的声音隔空传来,明显可以感觉到声音中的惊讶。橘袖轻轻地说了一个嗯。便听到景乔轻笑了一声,“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问问梧珂现在的情况,比试精彩吗?”云笛中突然没有了人声,只有呼啸的风声。梧珂派山中有这样大的风么?橘袖觉得有点奇怪,景乔他现在在哪呢? “师兄你还好么?”橘袖不确定地开口。 “嗯,挺好的。”很快传来景乔的回答,橘袖没多想什么,正要问些什么,却又听到景乔说,“我这边现在有点事,等我解决了我再找你,好吧?”没等橘袖回应,云笛中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橘袖看着云笛,有些摸不清状况。撇了撇嘴,随手转了下笛子,却不防笛子脱手掉了下去。 来不及多想,橘袖召出湘焰刀便追了下去。只是她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此刻并不能使用法术。窒息感渐渐让她有些意识模糊,下坠所致的强劲山风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再近一些,再努力一下,就可以抓住笛子…… 力量脱尽的一瞬间,橘袖感觉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股灵力在周身游走,减轻了她的不适。一个好听的声音轻轻响在耳边,“幸好接住了你。” 久违数月的熟悉的声音,温柔如细水长流,橘袖全身都在颤抖,她有些僵硬地抬起头,“哥哥?” 笑容携着思念缱绻而来,如同悄然绽放的荷,他缓缓开口。 “袖儿,好久不见。” 前尘旧梦·记忆 前尘旧梦·记忆 橘袖背靠着墙,湘焰刀握在手中,不错分毫地对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问得绝望,“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谁。” 男子又上前一步,橘袖微微将刀收了几分,便看到他挑眉一笑,“问多少遍,还是那一个答案,我是李书成。袖儿,你不舍得伤我。” 橘袖瞬间惨白了一张脸,思念着的熟悉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分外刺耳。方才泪光之中模糊所见的笑容与李书成相差无几,只是落地之后,橘袖清楚地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绝计不是李书成。 一眼望去,出色的容貌,消散了李书成的儒雅气质,取代为自信满怀的张扬。明显不是一个人,却因为那温柔的嗓音以及眉眼中熟悉的关怀宠爱分毫不错,而让橘袖产生了错觉。 想知道,你是谁。想知道,为什么你叫袖儿的语气一模一样。想知道,为什么你说你是李书成。我想逼你说出我想的答案,所以,即使你救了我,我还是对你拔刀相向。可是,我下不去手。 暴涨的灵力让湘焰刀光芒大盛,对面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似乎咬定了橘袖的犹豫不决。 橘袖咧嘴一笑,“是,我舍不得。” 说罢,便以极快的速度收刀自戕,决然的话语伴着刀的铮鸣,让“李书成”心下一惊,“所以我去死。” 饶是他反应快速,将刀拦下之时,橘袖颈上已见血迹。因为拼尽全力的一击,橘袖失去意识倒在他怀中。 他看着怀中面无血色的橘袖,万分痛苦地轻语,“袖儿,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十五年来的相伴,从抱回来那么小一点,长成现在的大姑娘,见证了一点一滴的成长。不哭不笑,眼中无神的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决然的模样? 抬手暂时封住她的伤口,他将橘袖抱起,周身光芒轻闪,两人在原地消失不见。 一界之别,转换已成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38 黑夜。空旷的城,寂寥的夜,空中淡淡浮起的妖异气息。妖族王城,长溪。 李书成抱着橘袖,轻车熟路拐进一座院落。 听到响动从房间走出的女子,看到眼前的状况,有些呆愣,“何生,你……” 李书成抿紧了唇不发一言,径直进房,将橘袖放在床上。他扭头对跟进来的女子道:“锦,袖儿伤很重,帮我护法。” 方锦晓得事情的轻重,立即点了点头,“好。”说着便退出房间,将门关上。 不见星月的天空看起来浓黑异常,方锦看了看天色,抬手将一层结界设下。终于,还是来了啊。 “哥,你说我们现在要不要去看看姐姐?” 七逸看着水镜中的情况,面色担忧地看向七吟。 七吟瞥他一眼,将水镜收回,然后百转千回地叫了声,“逸儿。”说着还眨了眨那双勾魂的风流眼。 自重生以来就发觉七吟不似从前,但七逸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还会有这样荡漾的一面,顿时酥软了半边身子,童稚的声音说出来也多了几分颤抖,“啊,我在,怎么了……” 七吟和蔼地拉过七逸的手,笑得平易近人,然而下一秒就变了脸色,身上的绒裘也掉落,“你是猪啊!虽然得到了我的暗示放了那家伙,可是你怎么能让他把你姐姐带回来啊!你姐姐现在是人啊笨蛋!” 七逸眨了眨大眼睛,完全被吓倒,哆哆嗦嗦许久才说出了一句利落话,“事情完全不是我能控制的不是么……” 甩开他的手,七吟瞪他一眼,“你该庆幸,昊天塔更深层地封住了你姐姐的气息,否则……” 七逸很快明白了利害关系,怯懦地看着七吟,“我错了……”想了想又说,“那,我们还去不去看姐姐?” 将衣服捡起,七吟披上坐回暖床,揉了揉鼻子打出一个喷嚏来,“不去。那家伙和袖儿之间就得有个了断,我看现在这个机会就挺好。” “什么机会?” 七吟看他一眼,然后歪倒在床上,“哎呀,有点累了呢,想睡觉了哈。”咂了咂嘴,慢悠悠道,“做个好梦呗。” 修为输放,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清香四溢。 面色发白的李书成的身后,一株并蒂莲微微摇晃,清丽美好。 橘袖左手腕上的手链,在灵力激荡中微微松动,有淡紫色的一点光晕从手链中飞出,极缓慢地进入橘袖的眉心,消失了踪迹。 千年前的记忆,天史中寥寥几笔带过的妖族魔族之战,并着那些不为众人所知的前因后果,呼啸而来。 橘袖眉头微蹙,渐渐沉睡。 长溪,妖族王宫之内,一方鲤鱼池边,身着黄衣的少女抱膝而坐,瘦弱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索的意味。然而,附近经过的妖族宮人,却只是远远行礼之后便逃也似地离去。 以杀戮冷酷闻名六界的妖母九芊,她唯一的女儿七袖,也是个不怎么温婉的角色。虽然没有继承母亲绝世的容貌,尚算几分清秀,但是她的术法修为足以让整个妖族震颤,其兄七吟白长她两万岁,却只是恰巧打个平手而已。不同于九芊的冷丽大气、七吟的温润知礼、其弟七逸的乖巧可爱,七袖就如同人间拦路劫财劫色的山匪头子,着实让人亲近不起来。 王宫之内,宮人们私下却流传着,七袖公主是个母亲不爱哥哥惧怕的人,是个可怜的公主。至于这个传言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 七袖坐在鲤鱼池边郁闷地用脚拍打着水花,裙摆被水打湿,出神的她也没有留意。 自己跟母后之间总觉得多了一层障碍,她对自己并不亲昵,对自己一直是淡淡的。如果自己不主动说什么,母后也绝对不会过问。自己做不到像七吟那样和母后很自然地呆在一起,也做不到像七逸那样仗着年龄小就可以随便撒娇。自己总是什么都很随意,被母后遗忘也不吵不闹,总是装作没心没肺。衣服总是故意弄得很脏,是想让母后看到自己其实一个人并不可以,想要多一点关怀。只是这种想要寻求关怀的心,在听到母后淡淡的一句“你自己不会术法不会指使你的婢女么”之后变成一片死灰。 母后她,真的是不喜欢自己的吧…… 一个小身影跑了过来,人间孩童七八岁模样,奶声奶气地喊:“姐姐,姐姐……” 七袖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什么事?你看你把鱼吓跑了不是?” 七逸绞了绞手指,低着头说,“姐姐不要生气了,逸儿不这么大声了。”看着七逸不安的模样,七袖在心里痛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因为刚才看到母后抱着七逸的样子,就觉得受到了刺激,至于迁怒于弟弟么?她放柔了声音,递给七逸怀中的桂花糕,“逸儿不要想太多,我没生气。喏,给你喜欢吃的桂花糕。” 七逸眼睛眯成小月牙,笑的很开心,“我就知道,姐姐不会生气的,姐姐对我最好了。唔,只是我现在手占着呢,姐姐喂我好不好?”听到七逸这样说,七袖才发现七逸的小手正背在身后呢。因为身体胖乎乎的,两只手背在身后有些费劲,却还是不愿意将手中的东西展露出来。七袖只觉好笑,刚才的黯然早已不见,她捏了捏七逸的鼻子,将一块桂花糕塞进他嘴里,“你呀,玩心大。手里又拿着什么呢,给我看看。”不管怎样,她对这个同生的弟弟都没有太大的脾气。 七逸拉过七袖的手,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放了上去。他对着七袖努了努嘴,“姐姐不要告诉哥哥哦,这是我从他房里偷偷拿出来的。这东西很好闻呢。”七袖又塞给七逸一块桂花糕,然后打量起手中的物件。 一个很普通的人像木雕,模样倒是和七吟有几分相似。似乎被反复放在手中摩挲过,而显得有些油亮光滑。想到自家哥哥暗恋魔族翊公主许久,一个打死不说,一个心知肚明却等着对方说,实在让人干瞪眼。七袖唇角绽出一个玩味的笑来,这估摸着是翊公主送的吧…… 想到近日被母后指派过来辅佐自己的何大人,七袖心中突生一计,她对七逸招了招手,“逸儿,帮姐姐个忙好么?” 七逸被七袖抓着咬耳朵,半晌愣愣道:“我明白了,可是这样哥哥他……” 七袖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有我在。” 七逸点了点头,一路小跑离开了。 一个翻身,七袖轻松落地,极缓慢地收了唇角的笑,偏头对着一株木樨树道:“阁下看了许久的戏,可看出什么门道?” 红衣闪现,有小仙坐在树枝上呈渔翁垂钓状,淡淡一笑同她打招呼,“花仙云乔,见过七袖公主。” 长期受自家母亲冷艳高贵的外貌的刺激,对美色已经免疫的七袖微微眯了眼,虽然一眼窥探本体是个极其不厚道的做法,但她还是看了看眼前这家伙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39 是个什么花。看清楚之后,七袖扯了扯嘴角,“我原本以为,阁下应该是一朵,狗尾巴花。”树上的家伙挑眉看她,她接着说,“不曾想到,阁下是一朵桂花。”想了想,七袖又补充了一句,“八月桂花遍地开,树上的家伙掉下来。” 七袖右手轻挥,云乔堪堪躲过她的袭击,免不得身子腾挪,眼瞅着就要掉下来,脚尖轻勾枝叶却稳稳立在树梢之上。如此一番,花仙腰间璎珞轻扬,点缀着那身红衣也生动起来,他眼角的那颗泪痣分外明显,七袖微微错愕。 “我原本以为,公主应该是一个,绣花枕头。”顿了顿,模仿她方才的语气,“不曾想到,公主是一方玉枕。” 上一句还能理解,下一句就有些莫名其妙。七袖抬眼,语气不善,“什么意思?” 云乔勾唇笑了笑,“如玉枕华贵,符合你公主的身份;但是吧,又太硬了,委实像男人了些。”眼瞧七袖面色阴郁,云乔又不怕死地补上一句,“可是,太脆弱了。” 七袖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回过神的时候,树上的红衣早已消失不见。 明明不过初见,怎么却像是熟知她的一切? 前尘旧梦·折腾 第二日,紫荇宫,七袖寝宫。 对昨日云乔的话耿耿于怀,七袖趴在桌子上有些郁闷。眼见小侍女端茶进来,七袖有气无力地开口:“妞,告诉我,我真的像个男人么?” 小侍女哆哆嗦嗦捧着盘子不知如何是好,颤微微地吐出一句话来,“公主,奴婢觉得您可以矜持一点。” 七袖斜了斜眼,将侍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怎么不知道你胆子变大了嗯哼?” 小侍女眉头微拧觉得万分委屈,“可是公主,奴婢说的真的是实话啊,您……” 七袖挥了挥手,阻止了侍女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挽了挽有些脏污并且还皱折不堪的袖子,然后将指节按的啪啪响,在小侍女快要跪下以死谢罪的时候,却又一脸好奇,“你方才说的矜持是什么意思?” 小侍女一时没了力气,手中的盘子随着身体摇摆了几下,她竟然忽略了自家公主没有太多、也许是根本没有文化内涵的事实。她重新站稳,掂出一个词来,“呃,就是委婉点?” 七袖摇了摇头,坐回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拿起瓜子指着小侍女,“你接着说。” 小侍女忽略公主极其不雅观的姿势,迅速搜肠刮肚,又掂出一个词来,“就是含蓄点?” 七袖不满地吐出一嘴瓜子皮,用不怎么干净的袖子擦了擦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小侍女快哭了,天呐,到底要怎么跟从小豪迈异常的公主说呢。眼瞧着七袖走过来就要动手了,小侍女眼一闭心一横,脱口而出,“就是温柔点干净点说话轻声细语点规矩点收敛点做事稍微掂量点!” 七袖愣在原地,“温柔?干净?规矩?收敛?这些都是什么玩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抬头看了看侍女穿的衣服,顿时好像明白了点。“你的意思是,穿白衣,就跟七吟那个变态那样?” 小侍女原本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她放下盘子,很快跪倒在地,“公主您饶了奴婢吧,求您别这样说,若是被大皇子知道您这样说他,受罪的可是奴婢啊……求您了……” “你想多了。七吟那孩子顶多是跟我置个气,他还能做出什么来么?话说,他要是敢对翊公主表白,我就把七袖倒过来写。给他十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就他那胆量,啧啧,比你的都要小。也不知道这万把年来怎么长的,就是没长心。”七袖迈着小碎步挪到椅子那里,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地上的侍女,下巴微收、淡淡微笑,双手轻叠放于腰间,“你说的可是如此?” 低着头听完公主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关于大皇子的事情,小侍女一时不由为听到这样的八卦感到兴奋。反应过来公主最后一句话是让自己抬头看的,于是赶忙抬起头来,在看到公主现在的姿势的时候,她很震惊,也有点憋笑。“呃,公主,奴婢可以起来给您整理一下么?” 七袖龇着牙,姿势更加僵硬,“你倒是快点啊。”小侍女提着裙摆小跑到自家公主面前,她从头到尾将七袖看了一遍,顿时有一种无能为力从心底升起。教授礼仪的女官,你们当时去哪里了?!公主的样子,真的是远看青山绿水,近看龇牙咧嘴啊……刚才离得稍微远一点,再加上高低角度的影响,看起来除了手摆放的位置不对之外,也没什么大的问题。而现在站的近了,才发觉问题不是一点点啊。公主笑容僵硬,牙齿能露的基本上都露了出来,有点狰狞的意味。小侍女犹豫了一会儿,终是上手摆好了一个看上去还凑合的笑容。公主的背有点前倾,看上去太不协调了,于是小侍女将七袖的腰掰直,七袖的嘴咧开又迅速合上。唔,手要放对地方…… 折腾了一会儿,小侍女退后看了看自己的成果,呃,勉强还说得过去。“公主,好了。” 七袖仅仅维持了两秒,然后整个人都瘫软到椅子上。“这实在是太痛苦了……难以想象!我练术法都没有这样困难!你们都怎么做到的,啊?” 小侍女摇了摇头,“必须做到,不然会被罚。” 七袖忽略小侍女脸上的黯然,状作不经意地问道,“哦,是么?”看见小侍女意识到说错话之后的不安,七袖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母后的铁腕手段,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你先下去吧。” 小侍女如蒙大赦,道了声是就退了出去。七袖把玩着袖口的缨络,有些出神。母后她,对她的心腹说的话都比对自己说的话多啊……算了,反正谁都不想理我。 七袖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却听得门外侍女的通传,“公主,何近侍求见。” 眸中一亮,七袖拍了下桌子,中气十足道:“传!” 七绝山下,离尘河畔,妖界人界连接之处有一方荷塘。荷塘中,生有一株并蒂莲。受七绝山些微仙气福泽笼罩,加之周围环境的复杂,并蒂莲化生两只精怪,属性男名何生,属性女为方锦。彼时,妖族由妖母九芊统管,何生、方锦便领了王城长溪的两个小职位,侍候大皇子七吟和公主七袖。 何生年纪较七袖小了万把个年头,行事却颇为稳重,妖母九芊便差他去辅导七袖。对此,七袖很不乐意。是以,总想了那么些招数来为难何生。奈何,结果均以七袖的失败而告终。 进了大殿,何生一身青衣匀称潇洒,对着正襟高坐的七袖拜了拜,礼数周全。经七袖示意后直起身来,开口风轻云淡,“公主昨日出的题,微臣万分为难地将它破了。” 七袖眯了眯眼,心里暗骂了一句,为难你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40 奶奶个腿。面上却是笑着的,“哦?说说看。” 何生负了手,笑意浅淡,“大皇子午时一刻发现丢了木雕。锦说小殿下辰时三刻去过大皇子寝殿,等了一刻钟不见大皇子便离开。可是锦在巳时三刻打扫寝殿的时候,还看到过那个木雕,据她说,发现了一点桂花糕的碎屑。” “大皇子午时回宫,之后便发现木雕不见了。” 七袖抿了口茶,眼睛带了笑,“嗯,继续。”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想着这件事会有多困难。因为,我晓得这是你对我的一次考验。”何生毫不顾忌,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得很,“只不过你将我的法术封了,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就是众多宫人的证词的采集与分辨。” “过程我不累述,我只说结果。小殿下在等待的一刻钟内,趁锦没防备偷拿了木雕出去。在锦鲤池边遇到了坐在池塘边的公主你,分吃了桂花糕,你还让小殿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木雕放回去。但是,在巳时三刻到午时之间的一刻钟内,公主动过那个木雕,证据在于地面上有池塘边缘的苔泥。虽然公主费心将这个紫荇宫都打点证明你在巳时三刻到午时之间都在宫内,但是百密一疏,小厨房的糕点师傅告诉我说,昨日送去的紫荇糕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因为小侍女说,公主不在。据我所知,为保证紫荇糕的口味,制成到品尝之间不可超过三柱香的时间。” “而公主你平时吃紫荇糕的时辰恰好是巳时三刻吧,可惜咯,因为某些原因,昨日没吃到啊。” 七袖现在只想把殿前这个保持笑容不变的何近侍用雷引劈他个十万遍,狠得牙痒痒却还是要保持足够的风度,七袖笑道,“很是精彩呢,何大人辛苦了……”话风一转,七袖笑得如小人奸诈,"只是,你还没有完成任务。" "什么?" "既然你认定是我拿走了木雕,那么我且问你,木雕被我藏在了哪里?" 何生眼中情绪翻滚,有些不解地看向七袖,"为何你……若公主自己都不记得放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这便是另一个考验,我解开对你的法力束缚,你在两日之内找到它的下落,如何?” 何生谦卑行礼,"微臣无异议。" 说罢就要离去,迈步到门口时,他侧回脸问道:"敢问公主为何如此折腾微臣?" 这是生气了么? 七袖面色不变,"唔,这算不上折腾。"却撑着脑袋思考了下才接着说,"我总要知道,你有没有资格,为我所用。" 何生将七袖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了七逸听,七逸彼时拧了好看的眉头,说出的话也略显无力,"其实这件事,通过水镜的调查,我已知晓。木雕的下落,我也知道了。只是,阿何你晓得的吧……" 何生对这个温润知礼的大皇子很有好感,也知道他的难处,毕竟他的妹妹是那样的刁钻古怪,"臣知道。公主对臣的这次考验,不在于术法,而是同前一局一样,考的是智谋。" 七逸凑到何生面前,"这样吧,阿何,我自己去要回来,再转交给你,你就完成任务了。" 何生哭笑不得,"公主是不会承认的,这件事她是打定主意让我去做了。" 王城长溪之中,找到了却不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妖母九芊的寝宫紫宸宫。 妖母九芊以杀戮闻名六界,执掌妖族早期,平定混乱,统一妖族,冷血手段连天上的玖焱上神都要皱一下眉头。这样的存在,总是让天神们有些担忧,甚是恐慌六界大乱。所幸,九芊只是稳定妖族秩序,严守天规,不僭越他族事务,这才让他们放下心来。 何生想起凡是见到妖母的时候,深紫的眼眸中总是半分笑意也无,如冰湖水冷且无波。 考验智谋么? 他低头轻笑一声。 我且让你看看我的勇气。 前尘旧梦·调戏 何生所谓的勇气,便是直接递了折子给司政臣使,折子上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委婉地说明了他的目的,将木雕送回大皇子七吟处,云云。 彼时,正在紫霏宫处理事务的妖母九芊,看了这个折子,眼中却是攒出一丝笑意,虽不明显,但足以让殿前站立的辅佐大臣紫奕震惊。 九芊抬笔在折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递还给司政臣使,"下去吧。" 摒退了殿中宫人,只剩下紫奕一个。看出他的不解,九芊揉了揉眉心轻道:"袖儿她太调皮了。" 紫奕仅比九芊大上千岁,在平定妖族混乱中为九芊做了不少事情,或许是这世上最了解九芊的唯一一人。似兄似友的关系,使得独处时便也没有太多规矩。他笑了笑,"公主她很独立。" 却不曾想到,这句话便刺痛了九芊,她轻蹙眉头,面上竟浮现出一丝不解,"当年我误食了那个檀木精怪,不曾想到竟化生了两个孩子出来。只是,袖儿得到的力量较多。是以,我对另一个孩子的关爱就多了些。我是不是做错了呢。" 紫奕轻言安慰,"公主这样的状态,倒是很让人放心。" "不说这个。"九芊收拾了情绪,又恢复平时的模样,"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紫奕躬身道:“尚未查明。” 九芊皱眉,“小心行事,注意安全,再探。” "是。" 空无一人的殿外,七逸圆小的身影有些落寞。他抬头看了看天,皱起了胖乎乎的脸。原来,自己的身子这样虚弱,生长缓慢,竟然是因为姐姐她,抢走了太多力量吗? 可是,姐姐她,不是对自己这样好么?是怜悯么? 折子回来的很快,何生看着折子上“已阅”两个大字,就知道这件事情完美地解决了。他将折子收好,心满意足地躺倒在藤椅上,悠闲地闭上了眼睛。 从房间里端茶走出来的方锦,看到眼前的场景,露出一个会心的笑。阳光将眼前的人轻轻虚化,右腿微蜷使淡青的衣摆垂落,虽是这样潇洒不羁的样子,偏生在清风中多出一些儒雅的味道来。 何生听到动静,偏脸看向方锦,轻笑一声:“还是你了解我,清风相伴,煮一壶茶,添几局棋,夫复何求啊。” 说着便起身行至石桌边,接过方锦手中的东西坐下。 方锦温和一笑,为何生倒了杯茶,“看你的样子,公主交待的事情又解决了吧?” “嗯。”提起七袖,何生有些恹恹的,“自就职以来,百般刁难……”轻抿一口茶,又恢复了神色,淡淡道,“不过也好,闲着也是打发时间。” 将茶杯放在手中转了几转,方锦看向何生,“其实,公主她,是一个人惯了。” 放置棋盘的动作微微一顿,何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重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41 复道:“一个人惯了。” 方锦没有接话,执白先行。心中纵有千般计较,也不过赋予这方棋盘而已。 她何尝不是一个人呢。 接连几天的无事可做,让七袖着实快要发了疯。自上次木雕事件之后,她真真是提不起兴趣再去折腾那位何大人。也许,是她现下还不曾找到什么可用的由头,也许是她也觉得这样做实在是没有意义罢。 站在御风楼上,夜晚突起的风吹得她的衣袖猎猎作响。巡行的妖族侍卫察觉到异常,但看清她之后,便不做停留,行向下一处。 七袖缓缓扯出一个笑来,眼角却有晶莹滑落。长溪的宫殿几起几落,万把年眨眼而过,怎么突然就觉得活够了呢?长久以来想求的不过是母后的一丝温暖,可是怎么也触不到。多少次一个人被丢弃,若不是自己出现,寻找她的人又有几个呢? 云乔到御风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七袖捂着眼无声哭泣的模样。他皱了皱眉。 前些日子下界查看木樨生长状况,路过长溪木樨林,无意间便听到七袖同她的哥哥的一番对话。明明是瘦弱女子,长相清秀文静,说出的话却让一个男人觉得脸红。彼时她怂恿她的哥哥,去给魔族公主表白,从开口到动作设计一套下来,头头是道,“……实在不行就来硬的,生米煮成熟饭,我嫂嫂就赢回来了。”云乔一个踉跄,差点从云端掉落现了身形,顿时有了一种,自己多年不曾下界,原来已经这么开放的迟暮之感。趋着云朵微微下降了点,就听到七袖说:“若是我,一旦认定,便不会轻易放手。” 一字一句,那么坚定。 云乔就觉得这姑娘有点意思。后来同仙友落墨说起这件事,落墨是吃笔杆子饭的,自然有他的一番见解。说什么七袖心气高,是个有才能有手段有理想的三有公主,非凡品所及。云乔觉得,落墨说的话太绝对了点。 经锦鲤池一事之后,云乔觉得,落墨把这个公主想得太乐观了些。抱膝而坐满脸平静眸中却失神着的公主,怎么看都有点不太如意的意味。 现下,谁能告诉他,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是谁教你的,连哭都不带出声的么?” 云乔现出身形,挑眉看着七袖的背影,满意地看到她背部的线条僵直又放缓,轻轻笑了下。 七袖极缓慢地放下了手,悄声捏了个诀把脸上的泪水弄干,扭过头去对着云乔巧笑倩兮,“那又是谁告诉你,捂着眼的就是在哭呢?” 云乔抱臂倚在一旁的柱子上,笑得无辜,却还是给她铺了一个台阶,“哦,是我看错了。想必公主你,是不小心被这御风楼上的风吹伤了眼睛,酸胀流泪了吧?” 七袖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少见的平静下来,没有反唇相讥,没有色厉内荏,而是带着感激地笑了笑。 谢谢你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不相识相知,却陪着我。 谢谢你没有揭露我的懦弱,给我个借口,眼中真诚。 夜色中,那个笑容很轻,却足以让云乔记了许久。 七袖综跃轻巧坐上栏杆,双腿晃荡着总有一种要掉下去的惊险。脸上一扫先前的阴霾,又露出那种明朗的笑容,她歪头看了云乔一眼,“小花仙,母后如果知道你来这里的话,你的下场,很惨的哦。” 云乔闻言走了过去,“凭妖母的修为,她定是知道的。”至于她为何不说破,大抵也是因为七袖是她的女儿吧。因为知晓七袖的孤独,所以有个人能陪着她,应该是很好的吧。 别过头去,七袖正视前方,唇角上扬勾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是啊,修为那么高,料到你也做不出什么,所以毫不顾忌。” 看样子,芥蒂很深呢。云乔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别人的家务事,还是由她们母女自己解决吧。 “诶,话说,小花仙,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听得七袖这样说,云乔真真觉得她有恃无恐。是觉得太厉害所以没把自己当回事,以至于现在才开始询问到来的目的么?作为妖族的公主,她实在是有些不顾大局啊。 许久不见云乔的回答,七袖扭脸看向他,“花仙云乔?” 云乔回神看向她,轻笑道:“我啊,来这里找东西。” 七袖没有发现他眼中的戏谑,一脸天真地问道:“找东西?什么东西?” 云乔眼中笑意更深,一字一字慢慢道:“我的绣花大枕头。” 前几日的对话言犹在耳,“……原本以为公主是一个,绣花枕头……玉枕……” 绣花枕头……大枕头……枕头…… 七袖对上云乔带笑的眼睛,脸上腾的就烧了个火红。 这是,被调戏了么…… 七袖第一次被调戏,是在她一万岁生辰的时候。日子正是八月十六,繁开的木樨花香盈满了整个王城长溪,空气中都透着甜香。彼时的七袖,也就等同于人间始龀儿童一般,正是个天真烂漫的年纪。 尽管妖母九芊并未打算对这件事大做特做,只吩咐一切从简,但还是少不得有那么一些领职的妖族子民,带了礼物、家眷什么的前来祝贺。 紫荇宫难得热闹了许多天。 但是这件事的正主却不这么认为,她对生辰看得极为淡漠,过不过都一样,是以当她第一天接见来访客人时,还能高堂正坐保持微笑。但是第二天,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阖宫上下一通乱找,不得已上报了妖母九芊。妖母面不改色,淡淡道:“让来访的人都散了吧。这件事到此为止。”不怕死的小侍女护主心切,“那公主怎么办呢?” 九芊抬头看了她一眼,只看得那侍女两股颤颤几乎想要一死谢罪,才淡淡道:“王城东侧的木樨开的不错。” 侍女如蒙大赦,叩首离开。 当然,正主七袖并不知道那些事情。她只是听七吟哥哥说,这里的花开的很好,便过来赏玩。 香,很香,和身上与生俱来的檀香极不同。 她坐在树下,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一刻的静谧。听觉被无限扩大,花瓣掉落的声音似乎都清晰可辨。手掌轻抬,就有花瓣掉在她手上,她睁开眼睛就咯咯笑出声来。 “哟,谁家的小姑娘,笑得这样好听。” 突现的声音吓了七袖一跳,她放下手掌,有些警戒地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背后却还拖着一条毛茸茸大尾巴的家伙。长相还算凑合,不过那条狼尾巴着实碍眼了一些。 见七袖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尾巴看,小狼有些不好意思。勉强藏起了尾巴,就走到七袖身边,拧了一下她的脸,笑嘻嘻道:“唔,手感很好,嫁给我做小娘子怎么样?” 七袖憨憨一笑,真真笑到了小狼的心窝里。敢情眼前的这个姑娘是个傻子啊,好骗得很呀。 傻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42 子憨憨问:“你是谁呀?” 小狼高兴答:“朗宁将军之子,朗五是也。” 傻子接着问:“你刚才捏我的脸做什么呢?” 小狼邪邪笑:“调戏你呀。” 很好,调戏我。 七袖指了指天,“朗五你看,那是什么?” 朗五将将把头抬起,一道雷就劈了下来,直劈得他外焦里嫩。晕眩中,就看到眼前的姑娘站起身来,拍了拍他有些焦黑的脸,笑得奸诈,“调戏我是有代价的。” 顿了顿,又听那个姑娘说:“我忘了做自我介绍了。我,妖母九芊之女,七袖是也。” 朗五直挺挺倒在地上,风中凌乱了。 自那之后,朗五的日子过得很不好。现如今已成了将军的他,想起万年前的旧事还是会感慨一句,公主有风险,调戏需谨慎。 眼前的云乔笑得一派云淡风轻,七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当年的朗五是承认了调戏的罪名,但是云乔可什么都没说啊。又瞅了瞅云乔,这样妖孽的面容自己也下不去手招一道雷下来呀…… 于是七袖假正经地咳咳咳,“哦,是么?那么你找到了么,可还需要我的帮忙?” 云乔哈哈一笑,“多谢公主美意,不过那枕头跟了我多年,我对它也是有几分情意的,还是我自己去找吧。” 看了看天色,云乔拱手告辞,“夜深风大,公主早早歇息了吧。”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不见。 七袖撇了撇嘴,转身回宫。 前尘旧梦·木头 何生觉得,最近的七袖公主有些不正常,非常不正常。不仅不再想方设法地折腾他,而且竟然异常乖巧地听他讲授课业,努力学习的劲头完全不似先前那个看见书本就想逃、只对法术感兴趣的“武夫”。并且,在法术切磋中,也不再一味求胜不计后果,而是点到即止,礼数周到。 眼前的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公主,会不会是公主新想出折腾他的法子? 将书握在手中,何生抬眼暼了七袖一眼,下意识地手指轻动敲了敲桌子。 正在研究书上内容的七袖愣愣抬起头来,好学问道:“何大人有何指教?” 自从那日方锦同他说过公主其实一个人惯了之后,何生仔细想了想,七袖心性还是个孩子,所作所为不过是无聊之中的消遣。虽然有些过分,但尚能理解。并且,他还存了几分怜悯之心,决定得过且过。 何生将书放下,带上温和的笑,“公主客气了。指教说不上,但是微臣,微臣有些担忧……” “担忧什么?” 何生掂量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公主,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七袖挑眉,将书放下,嫌弃地看了何生一眼,“你才有事,你全家都有事!” 何生一愣,却心中一轻。是了,自家公主怎么也不会变成大家闺秀,开口就问候全家的习惯还是没变。但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欠啊,平时被折腾被骂还不够,公主变了却还在想她怎么不折腾了,现下又被骂了心中却高兴了……他是不是有病啊? 七袖将自己窝进椅子里,有些疑惑地看着何大人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轻松一笑一会儿又皱眉的样子,撇了撇嘴道:“我说,何大人。” 何生回神看她一眼,“怎么了?” 七袖凑近他,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是不是,看上谁家姑娘了?魂不守舍的?” 砰! 突然凑近的浓郁的檀香萦绕鼻尖,清秀面容上忽闪的大眼睛带着疑惑盯着他,何生的心跳突然就不受控制了。 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檀香味稍稍淡了些,何生反驳道:“我才没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是你看上别人了吧。” 等了许久,心跳才正常,何生却没有听到七袖的回答。扭回头去,何生发现七袖愣了神,心中一沉。 七袖现在想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让她恨的牙痒痒的小花仙,云乔是也。听到何生那样说,她的心里,第一个出现的就是云乔。纠其原因,七袖觉得,大抵是因为云乔这几日,不,这几夜,夜夜来访的缘故。 比如,有一夜,七袖摒退了侍女之后,准备到窗边看风景,一片红色就突然闯进眼帘。视线上移,就看到那个妖孽笑得风流,“公主晚上好啊,在赏风景?” 心中升起一阵无名业火,七袖啪地关上窗,对着窗外吼,“挤扁你的脸!”然而转过身来就看到那袭红衣坐在桌边喝茶,还反客为主地招呼道:“来来来,喝茶。” 七袖咬了咬牙,忍住打人的冲动,冷眼看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红衣仰脸有些无辜,“我来找枕头,枕头还没找到啊。” 七袖把手指捏得咔啪响,一道雷就照着那道红影劈了过去。尘埃落定之后,除了分成两半的桌子之外,那个家伙已经消失不见。 “公主,公主!”侍女在外面着急问道,“公主可还安好?” 七袖恨恨道:“无事。一只夜猫钻了进来,我引了一道雷劈他而已!” 再比如,为防云乔再次来访,七袖把整个紫荇宫都下了多重攻击结界,但是碍于宫中侍女偶尔也会中招,七袖只得把宫人遣散,阖宫上下只余她一个。 结界施下第一天,云乔没来。 结界施下第二天,云乔也没来。 …… 结界施下第五天,云乔都没来。 这样下去绝对不是个办法,为防引起妖母九芊的注意,七袖只好开了结界,召回了宫人。但是,当天夜晚,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就坐在窗棂上,笑嘻嘻地对她打招呼,“五日不见,公主可好?” 七袖出离平静地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对着云乔点了点头,“甚好。喏,喝茶。” 云乔挑眉看她,施施然从窗棂跳下,来到桌边潇洒行礼,“多谢公主。” 七袖托腮看着云乔,关切道:“你的枕头,还没有找到吗?” 放下茶盏,云乔有些莫名其妙,“找枕头做什么?” 七袖愣了,“你……这些日子,不就是为了找你的枕头么?” “噢,那个呀,我骗你的。” 七袖怒了,“你说什么?” 云乔笑得肆意,“我说,我骗你的。” 当夜,值夜的宫人发现,紫荇宫突现了三道雷,房顶都破了一个大窟窿。 再再比如,就在昨夜,不怕死的花仙潇洒从房顶落下,堪堪落在七袖下设的结界上。轰隆的雷声暴起,闪电纷乱中,云乔一边闪躲,一边看着结界外的七袖抄手看着他,淡淡道:“来做什么呢?” 虽然有些费劲,云乔还是温柔一笑,“找枕头啊。” 七袖怒了,“找你奶奶个腿!这里没有枕头!只有一块发了疯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43 的木头!” 云乔眼中光芒一闪而过,笑问:“檀木么?” 众多宫人涌了进来,“公主,怎么了?” 七袖透过窟窿仰望星星,负手而立的模样有些黯然,淡淡道:“没事,我瞅着这里风景独好,不用补了。” 何生越矩地在七袖眼前挥了挥手,“公主,你没事吧?” 平白带了一丝怒气,七袖瞪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同样的问题,出神前后,回答都不一样了呢。何生把多余的情绪压下,故作轻松道:“那好吧,那今天的课就暂时到这里吧。”说罢便起身行礼,“微臣告退。” 七袖挥了挥手,“下去吧。” 烦烦烦,烦死了。最近这些日子,与以前的万把年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心绪分明不一样了。 会在每一天怀有期待,期待着某个人的到访。会想象对话的情景,模仿某个人的语气。会回想他到来时进行过的对话,也会懊恼说的不恰当的话。想着,下次见了一定要表现得很好,留下一个好印象。可是,事情总是不按照她心里想象那样进行,每次见面,她一直是生气的那个人。 有没有那样一个人,一举一动都会影响自己的情绪;有没有那样一个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见到他就满心欢喜;有没有那样一个人,霸占了自己的大部分心神,不管做什么,都要想上一想。 看惯了七吟对翊公主的情意,七袖心里很清明。她这是,看上云乔了。七袖想着,她的本体是一块木头,云乔他是木樨花仙,很配,很好。 真的很配,很好。 天界,花神宫。 云乔捂嘴打出一个刁钻的喷嚏,泪眼朦胧地给洛墨添了酒,等酸涩劲下去了才慢慢道:“唔,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却还是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 洛墨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递过来的酒杯,艰难地不着痕迹地用袖子擦了擦杯沿,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杯酒。他将酒杯一推,提示云乔,“方才说到,七袖公主是一块檀木呢。”眼瞅着云乔一直盯着自己的酒杯,立刻添了一句,“七袖公主自己说自己是木头,你还说你自己也是木头呢。” 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云乔不再纠结洛墨嫌弃他这件事,抬眼问:“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句话?” 洛墨心中一轻,打了个哈哈,“被你那个喷嚏打断了思路,我记不清了。不如我们从头说起,怎么样?” 云乔瞪他一眼,“算了,就当是我说过了吧。”他揉了揉脸,消了一下酒意,有些正经地看着洛墨,“我记得,我似乎听你提起过,妖母九芊这几个孩子的由来……” “嗯。”洛墨是天界的一个小小史仙,天上地下六界人魔的事情都知道的不少,他掸了掸袖子上的酒印,想了想道,“西方极乐世界如来佛祖的东西,十有八九都得是个灵物。”拱了拱手,遥表敬意,洛墨接着说,“一方檀木书匣久受佛光普照成精逃下界来。为躲追查,幻化了一枚香果悬于树上,因缘巧合之中被妖母九芊吞食。”叹了口气,“毕竟不是凡物,那檀木精竟化生出两个胎儿,由九芊诞下。” 云乔皱了眉头,“那两个孩子,就是妖族二公主七袖和小殿下七逸么?” 洛墨嘿嘿一笑,摇了摇头,“都说七袖同七逸是同生,但是,谁说精怪化生的孩子就要一起出生呢?” “你的意思是?”有一种大胆的猜测出现在云乔脑中,但是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洛墨点了点头,“比七袖长了两万岁的七吟大皇子,才是与七袖同生的那个孩子。” “可是,七袖分明是和七逸一起出生的?” 洛墨暼了他一眼,脸上也有些疑惑,“大抵是七吟先天不足,早产了。相比之下,七袖的幻化就更加完整一些,得到九芊的力量也更多。而七逸,估计是孕化七袖的时候又怀了一个吧。”不过因为超出能力范围之外,洛墨的脸色明显有些不耐烦,毕竟研究历史写天史的,在好友面前总有那么几分拉不下面子,“管她呢,反正妖母九芊统共就三个孩子。真相什么的,都是她说了算。” 云乔却没看出洛墨此时的想法,他认真想了想洛墨说的话,还是有些问题,“七逸他爹是谁?” 洛墨翻了个白眼,“我真是被你打败了。我不知道,好么?”他有些生气地抱臂看着云乔,“我说,老云,你打听这么多有什么企图?” 云乔淡淡一笑,挑眉看他,“我对一块木头能有什么企图?” 洛墨乐了,“你这家伙,我又没说是七袖,你倒是直接把她当做企图的对象了。你说,你这是不是不打自招?” 听洛墨这样一说,云乔有些愣怔。心里面的柔软刚刚泛出,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再没有浮起的动力。他抬眼看了洛墨一眼,脸色有些苍白,“不过随口一说,大抵是说错了吧。” 洛墨哈哈一笑,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似乎也忘记了这是他方才万般嫌弃而不愿喝下的酒。 云乔看着不远处的花海,突然就想到七袖带着笑说,“挤扁你的脸”的样子。风一吹,就散了。 前尘旧梦·表白 七袖觉得自己是个实心眼的妖仙,并且不是一般的实。她晓得万把年来不容易动心,这一动必定是要有个结果,这样才对得起她的实心眼。 独自呆在紫荇宫的时候,她将七吟与自己对比了一下,顿时觉得她输在了起跑线上。翊公主的家底、年龄、住处、喜好,七吟都了如指掌。但是,云乔的呢?七袖托了脑袋皱了眉头,除了云乔的长相和职责之外,其他的她对他可是极其不熟悉呀。这样想来,七袖换了托脑袋的手,有些郁闷。最最重要的是,翊公主知晓七吟的心意,并且算的上两情相悦。七袖趴倒在桌子上,自己的这番心情,云乔他半分也不曾晓得。他可以去留随意,独她自个儿含蓄心意。 于是,七袖做了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决定,那就是向云乔表白。要让他先存上一份心去考虑她,剩下的再一步步慢慢来。机会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七袖握了拳头,认定了的,绝不放手。 云乔正在花神宫后花园照看新生花灵的时候,自然不知道几日未见的七袖内心关于他的一番计较。他只是机械地给花灵本体浇灌玉露,脑子里想得却是那日洛墨最后说的几句话。 彼时,洛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挠了挠脸,“我倒是记得,我们家主编说过,这中间和玖焱上神,有什么千丝万缕的牵扯。” “玖焱上神么?” 洛墨拍了拍脑袋,有些苦恼,“我想不起来了。当时主编是要毁掉那半本天史的,一边发牢骚一边同我讲了些许。因为年代久远,又缺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44 失了本子,我也不太清楚。许是我记错了也不一定。” 一个是铁面无私的司法上神,一个是冷酷严厉的妖母九芊,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人物,唯一的牵扯就是都不爱说话,能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太过出神,就忘了移动位置,对着一个花灵浇了太多都没有发觉。直到小花灵娇滴滴嚷嚷起来,“云乔花仙,你是想要淹死我么?” 整个花园里的花灵都笑了起来,清泠的笑声伴随着花香阵阵袭来,云乔慌忙住了手,佯装害怕道,“小牡丹,我一时失神,真真是知错了。” 牡丹花灵被他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坐在花瓣上晃荡着两条腿,歪头道:“好了,原谅你。” 云乔有一瞬间的恍惚,坐在御风楼栏杆上悠闲自在的少女,强装的笑脸上却有着一双满含悲伤的眼睛。想到她,云乔不自觉勾起了唇角,那笑容比春风美好,让众多花灵都红了一张脸。 他却没有发觉,而是移到下一处,继续他的浇灌。突然,他顿住了手。有没有人能告诉他,面前这朵花上蹲着的那个花灵长得跟紫荇宫里某个家伙一模一样,是怎么一种情况?云乔抖了抖手,几滴玉露顺着壶嘴滴了下去,成功淋了小七袖一头,“你是花灵,嗯?”小七袖抱头往一旁挪了挪,脸上是十分明媚的笑容,讨好地点了点头,“嗯,是的,是的。” 云乔又抖了抖手,“什么花?”小七袖慌忙再向旁边挪了挪,脸不红气不喘,撒谎不带眨巴眼,“狗尾巴花。” 把壶移开,云乔袖手看着花瓣上有些狼狈的七袖,心情很好,“那敢问这朵狗尾巴花,你为何站在一朵兰花上?”小七袖扒着花瓣边缘向下看了看,不着痕迹地狠狠吸了口凉气,变化的匆忙,连附身的花朵都没来得及看清。她抬头冲着云乔笑了笑,“呵呵,呵呵,我来串门。” 点了点头,云乔表示理解,“串门好啊,串门啊……”话还没说完,玉露对着七袖兜头浇下,小七袖惊呼一声,飞速移向一边。但是,她显然忘记她就在花瓣边缘,掉下去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认命地闭上眼睛,想着幸好花园里的土比较松软,也摔不出什么大的毛病。却不妨落入一个温暖的手掌,七袖明显一愣。 有些昏暗的四周,七袖试探着站起身来,摸索着将手贴向云乔的手掌,两手相合的一刹那,一股暖流流过七袖周身。七袖就在这黑暗中勾起了嘴角,很好,很暖。只可惜,他感觉不到。 看不清真相的众花灵,只觉得云乔在那柱兰花前逗留了很长时间。瞅着云乔转过身来,她们就叽叽喳喳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云乔淡淡一笑,解释道:“发现了一只小虫子,挺好玩的,就耽搁了一会儿,无事,无事。” 听清对话的七袖狠狠踢了云乔一脚,然后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在云乔松松握着的手掌中来回翻滚,不知为何也没有掉落。一片晕眩中,欠扁的声音却清晰传来,“呀,小虫子咬我了一口,我可要好好治治它。” 治!你!大!爷! 七袖咧了咧嘴,渐渐晕了过去。 七袖醒来的时候,还以为她自己睡了好久,掐指算了算才发觉不过两柱香而已。然而等她看清身处的环境时,不由心中不快,这个云乔也太缺德了些。现在的她躺在一间朴素整洁大方带有清雅花香的房间里、的窗边桌子上、的一盆兰花、的泥土上,真真做到了“以天为盖地为庐”。不仅不帮自己恢复身形,却还趁着她晕过去就把她放到花盆里的泥土上,七袖撇了撇嘴,实在是不厚道。 拍了拍衣服上的土,七袖念了诀恢复了身形,径自走到桌边坐下。 “我原本以为,你会愤怒地拆了我的房子,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淡然。” 听到声音,七袖扭脸看到云乔就倚在房间另一方窗户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察觉到他话中称谓的改变,七袖的气立即消散得无影无踪,笑嘻嘻道:“我哪敢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这里又不是长溪,好不容易进来的,当然要小心些。” 云乔走到她身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面带好奇,“那你是怎么过了南天门的巡查,来到这花神宫的呢?” “我变幻了成一只花灵,可怜兮兮地告诉他们,我是新生的,不小心迷了路。守卫挺好的,听我这样说了之后,立即就给我指了路,放我进来了。” 她说的这样轻松,云乔自然是一百个不相信。只是,看七袖的神色也不像是对他有所隐瞒的样子。云乔想了想,也许是因为佛光檀木的关系,七袖她本身没有妖气的缘故吧。把这些情绪压了下来,云乔笑道:“那你倒是挺厉害的。我说,你怎么想着来找我了呢?” 听到云乔这样问,七袖心里咯噔一下。她缓缓喝了口茶,从杯盏上方抬眼瞄了一眼云乔,脑子却在飞速旋转着。明明在长溪的时候,设计好了见面时的对话回答,可是真的被问到这个问题了,七袖心里却犹豫了。自己当初预想的是,云乔对自己突然的出现感到十分惊喜,那样自己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对他说:“我来看看我看上的人。”可是,现在云乔这反应,怎么半分惊喜的意味都没有呢,七袖的底气就不足了。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她不回答,他也不催促,就是安静地看着她,等她回答。在这样的情境下,有一个想法在心里呼之欲出,他就等着她来验证。 七袖拧了一下眉毛,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郑重地将茶杯放下,认真地看向云乔,“你只说过,你是花仙,其他什么都不曾对我讲过。我并不晓得你住在哪里。我有个老师,比我小点,叫做何生,我就去找他,求他帮我查查你负责的区域,还有你住的地方。我平时对何生很不好,也从来没有求过他什么,这似乎是我出生第一次求别人。” 云乔没想到她开口说的是这些,却也没打断,只是安静聆听。“妖母九芊,就是我母后,你知道的吧。她平时对我很严格,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问过我的事情了,所以我才有机会上来一次。其实在南天门门口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办法,但都被发现了。最后之所以变做花灵,就是觉得即使进不去,兴许还能让你出来证明一下,把我领进去。” 说到这里,七袖颇有些不好意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来找你有多么不容易。”又有些急切,摆了摆手,“但我不是为了让你有压力的,我只是觉得,如果为你做的事你都不知道,那么我会觉得很可惜。”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很低了,她有些不自然地坐直了身子,最重要的一句话却迟迟没有说出来。 云乔放在桌子下面的一只手已经颤抖地不成样子,他面上却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嗯,我知道了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45 ,然后?” 想了想,七袖绽开了笑容,说得慢且坚定,“你问我来找你做什么,我想告诉你,我想你了。”稍微停顿了一下,她说,“我看上你了。” 我看上你了。 霸道的表达是她的满满心意,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云乔心中一轻。然而更深的无力感层层将他包围,密不透风,喘不过气。 一直盯着云乔的七袖,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想法,一贯保持的笑容此刻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揪心的意味。他,果然是对自己没感觉的吧,所以觉得为难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我让你觉得为难了是么? “我……” “我……” 意外中的同时开口,云乔宠溺地对着七袖笑了笑,“先听我说,好么?” 被那个笑晃了眼睛,七袖讷讷地点了点头。 前尘旧梦·牢狱 “我想说,我很高兴。”云乔低了眉眼,放柔了声音,“公主这样对我说,我很高兴。只是,云乔从不曾对公主有过非分之想,也不敢承受公主的这份情。是小仙不识抬举了。”说着起身对七袖行了礼,脸上是初见时的表情,不错分毫,温柔却带了疏离。 已经对这种情况有过准备的七袖,却还是很快白了一张脸。原来,准备被拒绝是一回事,听到被拒绝是另一回事。七袖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苦笑道:“我方才就想说,你不必因为我的话而影响了你的判断,你如此坦诚我也是很高兴的。总好过,你因为可怜我,就说一些话来骗我。嗯,我知道了。” 豪放如她,内心其实脆弱无比。云乔看着七袖强颜欢笑,心里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但仍是狠心道:“既然如此,公主速速回宫去吧。若是被妖母发现,小仙万死难辞其疚。”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话说出来虽非本意,但却达到了他的目的。下意识地拒绝,是我能给你最好的回答。 七袖愣了愣,点了点头,“嗯,我这就走了。”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稳坐不动的云乔,问道:“那个,云乔哇,你心里有没有看上的人啊?” 云乔别过头去,极慢地说出两个字,“没有。”狠心到底,我还是做不到。他没有看到七袖眼睛中升起的光芒,听得她在门口说:“好的!我是不会放手的!总得给我个机会吧,我还能来找你么?” “自然可以。”云乔看向她,“公主是小仙的朋友,自然可以。” 七袖眯了眯眼,笑着挥了挥手,“我走了!” 直到门口的身影消失了很久之后,云乔才移开了目光,极缓极缓地呼出一口气来。不是没有动心的感觉,只是不够坚定。从一开始抱着好奇打量的心思,平日里悠闲惯了,所以时不时会去了解。从未有过的乐趣,是这么多年不曾有过的惬意。这种感觉很好,只是不确定是不是喜欢。云乔平素给洛墨的感觉是万事不存心,可是那只是表面。云乔自己知道,他其实很认死理,就喜欢这件事,如若不是深入骨髓,他是不会轻易承认的。要么全,要么无,这是他对待这件事的态度。而且,他觉得保持目前的状态,如果不说破,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可惜,一切都将会不同。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样下去,会给七袖带来什么样的困难。毕竟,她的母亲是那样的存在。 这样也好。 在开始的时候就斩断。这样也好。 云乔看了眼窗外,轻轻地笑了起来。 七逸慌慌张张地跑到紫荇宫的时候,七袖正同侍女探讨着改变自身形象的问题。 “姐姐!姐姐!“ 七袖拉他坐下,给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怎么了,慢慢说。“ “方才我去找母后,她不在寝宫。我见桌子上放了个瓶子,一时好奇就拿起来看了看,但是……被我失手打碎了。“七逸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磕磕绊绊说了个大概。 听他说完,七袖长出一口气,“所幸是一件小事,既然是放在桌子上的,想着也是不重要的,母后不会怪罪你的。“ 七逸把手中的碎片递给七袖,“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就把碎片拿了出来,姐姐你看。” 七袖命侍女收下,“我想办法将它修复,然后送还到母后那里,好吧?”七逸点了点头。七袖又安抚了他一阵,命人将七逸送了回去。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却不曾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使用了几种修复术之后,那些碎片还是没有聚集,丝毫没有恢复原形的痕迹。七袖拿起一块碎片,无奈地对着太阳照了照,有七彩流光在碎片中窜动,她咂了咂嘴,“这个材质,没见过呀。”扭头对一旁的侍女道:“速请大皇子还有何大人过来。” 侍女领命刚跑到门口,看见来人便哆哆嗦嗦跪了下去:“见过妖母……” 听到动静,七袖欢喜地迎了上去,却在看到九芊愤怒的表情时愣在原地。印象中,母亲一直面无表情,这样的愤怒还是第一次见。 九芊来到殿中,一眼便看到了桌子上的碎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七袖刚想解释,便生生挨了九芊一掌,直落到殿内深处。当血从口中喷出的时候,七袖才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从体内传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九芊,怯懦道:“母后……” 九芊眉角微动,却不再看七袖一眼,她冷冷对着殿外吩咐,“紫奕,押下去。” 一室的宫人早颤微微地跪了一地,阖宫上下窒息静谧,只有辅佐大臣紫奕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七袖低下头去,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那双脚,咧嘴想笑,却晕了过去。 这就是,生我,养我的母亲。 有一年春,她瞅着母后的寝宫太过单调,缺乏了生机,便采了些花回来。趁着她母后不在宫内的时候,好生将母后的寝宫装扮得十分美丽。她以为母亲看到一定会很欣喜,便抱着这份盼望倚在门口柱子边等待。九芊两日后回来,她就实实在在等了两天,没有离开一步。可是她等到的却是,九芊用了火系法术将那些花朵尽数销毁,没有一丝犹豫。母后冷冷对她说:“我不喜欢。” 有一年夏,她在山中瀑布下与紫奕幻化出的水龙对抗。彼时的她,刚习得水系求法不过三日,对决起来总有那么一些力不从心,更何况水龙的背后是修为深厚的紫奕。她一遍遍地被水龙打落潭中,一遍遍地重新飞起。筋疲力尽时看到九芊出现在瀑布顶端,她铆足了气力又飞起来,还没出手就被水龙扫落。因为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母后的表情,却听到母后冷冷的声音伴着水流灌入鼻喉,“真是不行。” 有一年秋,她的生辰。因着前些日子随七吟去了趟凡间,便也想照着凡间的规矩置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46 办自己的生辰。她将这个想法告诉母后,从折子里抬起头来的九芊撇她一眼,“哦,随你。”她便没有勇气传来侍女,将她费力做成的长寿面请她的母后亲口尝上一尝。 有一年冬,朗将军家添了第六子,她去将军府看到朗五一家其乐融融的模样,很是高兴。她撑了一把竹伞,告辞在漫天大雪中。路过紫宸宫,远远看见母后立在一株红梅前,雪落肩头,说不出的风华绝代,不知出神地在想些什么。许是感应到她的到来,隔着一方庭院的落雪,母女远远相望。七袖微微抬起了伞,对着母后行了礼,淡淡道:“雪天寒凉,母后保重身体。”然后离去。她心里是那样的平静。 有泪水顺着七袖苍白的脸庞流下,尚未到干裂的唇角就被烤干。昏迷中的她就被凭空束缚着,距离她两步开外的周围布满了如红莲盛放般艳丽的火焰。这是九芊对她的惩罚,火狱,三味真火遍布的牢狱。 狱外的紫奕看着即使已经失去意识,却还是感受到不适而紧皱眉头的七袖,有些于心不忍。他轻轻抬手,正准备为七袖下一层防护时,就看到七袖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手一顿,没有了动作。 七袖睁开眼睛时,已经很明确地察觉到自身的不适。五脏六腑的疼痛已经有些麻木,喉咙里就像她所处的环境一样,烧了好几团火。眼前虽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到跳跃的火焰。她咳嗽了几声,费力抬起头来。眯了眯眼,七袖闭上眼睛歪头笑了笑,“奕叔。” 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紫奕心中一颤,却还是应了声,“嗯。” 七袖将头歪向另一边,睁开眼睛,就有两行泪水流了下来,她张了张嘴,很久之后才不带哽咽地问:“为什么?” 有下属过来秉告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紫奕皱了眉,示意下属们退下。他抬手将真火消散,走到七袖身边,想了想问:“你的身世,你可知道?” 七袖瞪大了一双眼,身世?!什么身世? 与洛墨同云乔说的并无出入,紫奕将这些事告诉了七袖。 “吟儿的身体,与你相比实在是弱了很多,这也是为何你早已修成妖仙,而他不能的原因。”紫奕叹了口气,“如若再不做弥补的话,千年内吟儿就会灵气枯竭,再无补救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自己一直欺负的哥哥七吟原来是因为她……七袖着急问道:“怎么办,怎么救他?” “我与你母后好不容易寻来了聚灵瓶,乃是聚灵修魂的圣物,可以聚集天地灵气、转移修为化魂。” 意识到什么,七袖惨白了一张脸,“就是那个被……被我弄碎的瓶子?” 紫奕点了点头,“这些年,妖母她一直觉得愧对你和吟儿,你不知我们找到聚灵瓶的时候,她竟然笑了。袖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别怨你母后。”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要万分考量。你母亲她,不容易。 前尘旧梦·过往 紫奕竟然说,母后愧对她?难道从小的冷冷淡淡、冷酷训练,都是因为愧疚?这样的愧疚,实在让人难以承受。 七袖虽然知道母后必定有她的原因,但却觉得紫奕的话十分好笑,“说什么愧对我和七吟,怕是只愧对哥哥吧。恨我抢了那么多力量,所以从来不待见我。” 紫奕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一直错怪你母亲了。她之所以对你那么严厉,让你修习不同类别的术法,是因为她想要你尽快强大起来。你是妖母的孩子,她担心她自己树敌太多,如果有一天她和七吟都不在了,你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你自己。只有你的强大,可以保护你自己。” 有一瞬的沉默,七袖闭上了眼睛,一直以为母后她强大到不需要别人保护的地步,只是因为她内心争强好胜的原因,却不曾想到,只有那么强大,才可以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只是,母后啊,你同我多说几句,给我讲明,不好么?七袖又哭了出来,“我知道。可是,母亲的方式,太激烈了。我,我受不住。” 紫奕解开了她的束缚,将她轻轻放下,对她进行简单的治疗,“前些日子,何生去紫霭阁探查记载,这件事我们都知道了。只是彼时我们都忙着聚灵瓶的事,并未查看他探的什么内容。聚灵瓶丢失后气息在你那里出现,你母亲便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以为你让何生去查的是你的身世,所以……” 靠在紫奕的怀里,听他说的这些话,七袖立刻就明白了,心中刚生出的温暖便被这密密麻麻的失望所替代,“所以,母后以为是我想要七吟死?呵呵,原来我在母后眼里,竟然是那样的人。” 皱了皱眉头,紫奕一边替七袖治疗,一边解释,“你母后她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袖儿,你怎么会闯入密室又弄碎了聚灵瓶呢?” 密室?聚灵瓶……七袖回想起七逸说的话,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却不清楚,下意识地选择保护自己的弟弟,她轻声道:“我只是不巧闯入……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紫奕没有多想,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抬头呼出一口长气,难道真的是命定的么? 得到紫奕的治疗,七袖感觉好了很多。她将紫奕说过的话仔细想了想,突然想到他好像说漏了些什么,她抬头看向紫奕,”奕叔,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父王,母后也从未提起,那逸儿他……” 紫奕对上她的眼睛,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别问了。你好好休息吧。等你母后气消了,就会放你出去的。” 看出紫奕的为难,七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乖巧地点了点头。 是夜,王城长溪降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 静谧的牢狱中,七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却只是安静听着窗外的雨,太过出神也就忘记了眨眼。在受了九芊一掌,以及被三味真火不近身包围了一个时辰之后,尽管得到了紫奕的治疗,身体的疼痛还是会从四处一阵阵传来。元气大伤,不是一时的治疗就可以痊愈的。 这样趴着,是她压抑疼痛的最舒服的姿势。 有凉意突然从上方的窗子降了下来,七袖眨了眨眼,费力地抬起头看了上去。只可惜什么也看不到。她又趴了下去,想着外面有风有雨真是惬意。而她现在,除了觉得热,那就是疼,灼热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母后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啊…… 何生站在墙外,慢慢放下了刚才施法结印的手。没有结界防护,没有撑伞挡雨,一袭淡青衣衫已然被夜雨浸透。他与她,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他负手远目,视线想要穿过这朦胧雨帘看到妖母九芊的赦免,却只是颓然。 初闻七袖被关这件事时,何生正在紫影宫同七吟下棋,而七逸也在紫影宫玩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47 耍。一得到消息,三人便立即去了紫霏宫求情。彼时妖母九芊看着他们三个面无表情,只淡淡吩咐让七吟七逸离开,只留下自己一人。 “何生,云乔的名字你必然不会陌生。”九芊深紫色的眼眸看向他,开口说得却是这样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想来妖母已经知道他去紫霭阁调查云乔的事,现在提起定是询问云乔与七袖的关系。很快在心里做了一番计较,何生道:“花仙云乔下界查看长溪木樨生长状况时,与公主结识。微臣并非时时刻刻守在公主身边,具体也不甚清楚。许是公主与花仙云乔投缘,以朋友相交,便命我去探查那云乔的情况。” 九芊眸色更深了几分,前段时间为了聚灵瓶的事情耗费心神,那个小花仙的到来她也没有觉察,现在想来便有些后怕。如果袖儿出了什么事……她定了定心神,吩咐何生:“你带人守在火牢周围,待云乔出现,在他离开时将他留住。” “可明白我的意思?” 何生叩首:“明白。微臣定不负所托。” 分明是关心着七袖公主,却不给她疗伤,也不放她出去。何生实在是不能理解。雨渐渐小了起来,何生看着遥远的夜空,面色有些苍白。花仙云乔和公主以及公主被关押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妖母命自己守在这里只为等待云乔到来?妖母怎知云乔一定会来呢? 太多的疑问不能得到解决,何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但望你能来。 已近天明,雨已经停住。云乔坐在云头,趋着云彩下降了些,又下降了些,直降到紫荇宫宫殿屋顶才停住。他拢着袖子隔着云向下看了一眼,前些日子的那个洞还在,似乎咧着嘴在说,有本事你下来,下来就用雷劈你。他轻哼一声,回忆刚泛起来就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云乔做事一向随心,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去做。现下来到长溪紫荇宫,就是因为心里总放心不下七袖,便寻摸着趁着夜尽来看上一眼,求个安稳。 他心里想,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回去。 正准备跳下云头,就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原是故人到访,九芊等候多时了。” 云乔心中一动,寻着声音看了过去。凌空而立的九芊身着紫色曳地长裙,绝世风华不可替代,繁复重叠的层褶花纹渐变而上,宽大袖口上仔细绣着象征妖族王者的条纹。细看上去,及腰长发未束掩映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精致面容,眉心一颗紫玉吊坠恰到好处地隔开远山黛眉。而那双紫色的眼眸,散发出别样动人的光彩,似乎多看一眼就要陷进去万劫不复。她一直带着笑,与记忆中的样子渐渐重合。 轻哼一声,云乔挂上客气疏离的笑,自云端站起朝着九芊行礼,“小仙云乔见过妖母九芊。承蒙妖母抬举,小仙不胜惶恐。” 九芊坦然受礼,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让云乔恨上心头,“不必多礼,我与你母亲云嫣总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云乔怒极反笑,“不曾想到,堂堂妖母还记得小仙母亲,小仙真真是荣幸之至。” 说着便又行了个礼,九芊侧转了身子,淡淡避开了去,“你母亲与我同时修炼,同时登仙,不过我两个性格不同,她喜文好静,领了天界花神宫职位,而我则回到了这里,统一我族。”忆起往昔,心中总是喜憾各半,九芊轻轻叹了口气,看向云乔,“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你有什么资格提起母亲?!”云乔不顾礼数地逼近九芊,瞪着她恨声道,“如若不是你去求母亲,看在往昔情分上,替你寻找封魂珠,她怎么会掉入那梵心境中,遭受焚心之痛而亡!” 母亲她那样一个温柔的仙子,羽化都得不到安宁,死前的痛苦从她的脸上都可以感受得到!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母亲怎么会那么痛苦!怎么会! “你恨我,我知道。”九芊平静地看他一眼,淡淡道,“所以,你就接近袖儿,是为了伤害她,然后报复我么?” 听到九芊这样说,云乔突然有些晕眩,他退后几步,“我……不是……” 是不是? 到长溪来,确实是因为知道七袖是九芊的女儿。但是,自己从未将对九芊的恨转移到七袖身上。同七袖相处时,他也从未将她当做九芊的女儿来看待。更何况,这样一个坚强却又脆弱的姑娘,他不舍得伤害,尽管他已经给她带来了伤害。可是,那并非他的本意,不是么? 云乔,你真的没有因为她是九芊的女儿就带着目的接近她么?真的没有么?! 看出云乔眼中的挣扎,九芊微微蹙了眉,她走进一步又问了一遍,“是么?” 想起与七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还有那天她找到花神宫的样子,云乔渐渐平静下来。如果说将七袖拉扯到这件仇恨中,比起拒绝,才是对她最大的玷污。她本就该一直洒脱下去,仇恨、羁绊、痛苦不适合她。 心中已经得到了答案,云乔对着九芊笑了笑,坚定道:“不是。” “我母亲与你之间的事,我不会那么愚蠢地牵扯到你女儿身上。你是你,七袖是七袖。” “但是,我依然恨着你。因为母亲因你而死。” “你不用担心我伤害七袖,你应该对你的女儿有点信心。” “这长溪我再也不会来,这里的木樨也再也不会开。” 说完便又行了礼,跃上云头远去了。 九芊看着云乔远去的背影,又叹了口气。她对着等候在下方的紫奕挥了挥手,“让何生撤了,把袖儿放出来。” “是。” 她缓缓下落,终是笑了笑。云嫣的孩子,总算没有看错。 前尘旧梦·告别 经过数天治疗,七袖勉强恢复。只是重伤初愈,面色总是有些恹恹的。秋风渐起,落叶萧瑟,打着转落在锦鲤池中,将她的倒影裂碎。 小侍女在一旁又为她添了件披风,劝道:“公主还是回宫去吧。” 七袖低头看了看恢复平静的池水,瞅着自己现在的形容还是有那么一点弱不禁风的意味。轻点指尖,水池中的落叶飞出,化入泥土。七袖伸手捞了一把水,“宫内还是太闷了些,比不上这园内的清凉秋意。” “公主,紫奕大人叮嘱过,公主此刻万万不可受寒,望公主保重身体。” 轻轻勾起唇角,七袖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淡淡道,“火那么大,哪里还能进入寒意。” 小侍女低着头接过手帕,知道公主内心的伤感,却也不好说什么,退后一步保持沉默。 将披风拢好,又戴上了连襟兜帽,七袖此时完全一副冬日打扮。以前倒是从未穿得这样厚重呢。她对着池水歪了头,眨眼做出了个鬼脸。看着那样的自己,七袖缓缓笑了起来。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48 自己,还真的是很可笑呢。 “你方才说,王城东侧的木樨尽数枯萎,是怎么回事?” 小侍女有些愣怔,陪公主出紫荇宫的时候就向她说起,怎的此刻才提起?她走近七袖一步,老实回答,“奴婢也是听小厨房师傅说的,说是晨起去采收花瓣的时候,才发现都枯萎了呢,可惜得很呢。” 七袖心中黯然,脸上却是了然于胸的平静。从火牢中出来,紫奕为她疗伤时,将妖母与云嫣之间的纠葛不加隐瞒地告诉了她,最后云乔的那几句话自然是没有落下的。 想到那夜云乔是带着怎样的表情,说出的话是用的何种语气。七袖低声道,这长溪我再也不会来,这里的木樨也再也不会开。若是紫奕和九芊听到了,便知道她模仿得竟是极其相像的。没有愤怒,没有感情,异常平静,并且还带着笑。这样的话,换做是她,也是能说出来的。 七袖抬头看了看天,想透过重重云幕,想看到那花神宫中的寂寥身影,现在在做什么,还在浇花么?不过是徒劳而已。 察觉到有人到来,云乔自窗边扭过脸来,没有行礼,没有笑容,淡淡道:“你来了。” 却在看清她的装扮时,微微愣怔了些。那是妖族举行族事时才会使用的宫装。太过繁琐而华贵沉重,王城长溪上下,宫装不离身的不过九芊一个。这或许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七袖盛装的样子。少了平日的潇洒豪迈,在紫色的衬托下,多了些端庄与稳重。青丝上绾成髻,斜插一支白玉簪子,不施粉黛的素颜,清秀中偏生了温婉。她原是一幅动人山水画,却因了她的不讲究而淡了风华。只是,怎么看都有些病态的苍白。她这是,病了么? 七袖按照小侍女在宫里教过的站姿站在门口,看着云乔无声打量,有些局促不安地攥了手心,面上却是极为平静的,“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七袖你真能装啊。 似回过神来,云乔行礼道:“小仙招待不周,还未请公主入座。” 七袖提了裙摆迈过门槛,落脚时却踩到了过长的璎珞,将摔未摔之时,她反应极快地施法将桌子拖了过来,才避免了脸先着地的悲剧。她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发觉云乔已经在她旁边,两手还保持着伸开的姿势,眼中光辉明灭不定。七袖嘿嘿一笑,退后一步,站定。 云乔极自然地收回手,仿若方才的事不存在一般,伸手道:“公主,坐。” 七袖是个实心眼的姑娘,这在前文就已经探讨过。现下她找云乔,不为她看上他的事,为的是另外一件,所以她就觉得到此万万不可提感情。是以对于云乔的失神、帮助未遂,她只当不知道。 规规矩矩地坐了,小口抿了下茶,烘托出一种把酒言欢的平和氛围之后,七袖清了清嗓子。这番动静下来,云乔隔着一方桌子将她望着,目光里是迷蒙的疑惑。 拈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七袖看着云乔说,“我既穿了这代表我妖族的衣物来,便是站在我妖族的立场上来同你说几句话。” 云乔咣当碎了手中的杯盏,低眉顺眼对着七袖拱手道,“我手滑了,你把这副腔调收回去,我不想看。” 碎了茶盏,却敛了眉眼,说的话又这么无礼,他的内心是多么矛盾?七袖心里咯噔一下,终是撸了撸袖子,翘起了二郎腿,吊儿郎当道:“方才我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本公主向来贪玩,还望你多多包涵。” 眉角抽了几抽,云乔抬手按了按,将七袖打量了一遍,终是忍不住笑了,“不曾想,你还有这么多面。”那个说着生米煮成熟饭的霸气模样,那个抬手捂眼无声哭泣的无助模样,那个英气逼人说着认定了就不放手的坚定模样……还有眼前方才出现过得样子,历历在目。 被云乔的笑晃了眼睛,七袖脸上一红,乖乖放下了腿和袖子,如平日一般坐好,慢慢说,“因为我也不晓得,在知道你母亲那件事情之后如何面对你。我也不晓得,你比较能接受哪一种方式。”不自觉地就低了头,“其实我没有足够的信心来面对你。”与其说不知如何面对云乔,不如说怎样面对那颗看上他的心。 云乔一愣,抿了抿嘴,“你不必在意。”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怎么样,都很好。现在这个样子,最好。” 听到云乔这样说,七袖抬起头,眼中大亮。然而只是一瞬,她咬了咬牙,终是将此行的的目的说了出来,“我来找你,是来同你告别的。” 我来找你,是来同你告别的。 甫一听到这句话,云乔突然有些失神。告别?出了什么事?什么是她所谓的告别? 明明七袖的茶只用过一口,他却执了茶壶替她添茶,接触到七袖愣怔的目光,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失态。自嘲地笑了笑,云乔问道:“你要去哪里?” 七袖长出一口气,因为蒙对了问题而窃窃自喜,于是她顺畅地背出了准备好的答案,“前些日子我不小心打破了母后为哥哥治病的聚灵瓶,为此还被关在了火牢中。我决定去梵心境里寻找封魂珠。据紫奕说,没有了聚灵瓶,封魂珠也是可以的。” 从这段话中抓了一个不是重点的重点,云乔有些艰难地问:“火牢?”就是妖族残酷刑罚之一、减灭修为的火牢?怪不得她的颜色看起来那么不好。 七袖点了点头,“我原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怕你误会我那日的话只是说说,并没有上心。”顿了顿,七袖调皮一笑,“若是没有火牢这件事,我定然是寻着空头就来找你的。”这样想来,就有些黯然,因为这件事,她错失了多少? 见云乔没有说话,七袖接着说,“牢狱、养伤这几天,我总想着我可能要言而无信了。现下我得去找封魂珠了,势必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所以,我来同你告个别,给你一颗定心丸。” 彼时是七袖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紧密锣鼓地一股脑发生才是最好,而是得经过时间的淬炼才能长久。 她更不明白,有些事一旦注定,便是错过之后再去努力,也只是来不及。 云乔觉得七袖是他的一个例外,对着洛墨怎样的话都能说出来,但对着七袖不行。她方才说定心丸,定的究竟是谁的心?他一方面不希望她自欺欺人下去,一方面却又不舍。考虑到七袖的身体状态,云乔想了想说,“梵心境险恶无比,端的考验的是入境之人的欲念。变幻莫测的梵心境,根据入境之人的内心勾勒出一个个虚幻的情境,斗的破心魔便生,斗不破便死。你当真要去么?” 又是一个准备过的问题,七袖答道:“我与哥哥一体所生,因为我的失误让他死去,我也不会独活。我的命,终究是要赔给他的。我也是在为了我自己挣命。不如努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49 力一下,兴许有转机不是?” “挣命”两个字生生刺痛了云乔的心,他不无难过地问:“所以,这次的告别,说不准,就是一次生离死别?” 虽然已经准备过答案,七袖还是愣了愣,她艰难地开口,“我这万把年,活的很好很随心很任性。虽然母后很严厉,哥哥很软弱,弟弟很天真,我觉得少了我,对他们的日子影响不大。”她抬眼看向云乔,“只是,我觉得对不住你。我那日同你说看上了你,是真心的。我不晓得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觉得吧,你心里没我,这样最好。我走了,你就是少了一个朋友,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对你影响也不大……” “你哪里对不住我?”云乔别开脸,苦笑了一下,现在的气氛真的是,太不舒服了。 七袖低下了头,“我……打乱了你正常的平静的生活,我让你为难了,我给你心里……不,不对,你心里没事。我时不时折腾一下,现在是个生离死别的景,我让你难过了。” 不是没有想过,若是自己被一个不喜欢的人纠缠,大抵也是会不高兴的。当初七袖能说出,认定的就不放手,这样的话,不过是她没有动心之前站在局外的一句信口开河。直到遇见了,发生了,她才明白有时候坚持会如同死皮赖脸的纠缠一样,害人害己。 是她错了,她让云乔觉得为难了。所以,她对不住他。 前尘旧梦·千流 “我会难过。” 七袖看向云乔,有些不解。 云乔正视她,认真重复道:“我会难过。如果你死了,我会难过,对我的生活也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是不可替代的。哪怕我有再多的朋友,谁都不可以替代你。所以,养好身体,准备充足,以最好的状态进入梵心境。”云乔顿了顿,慢慢道:“我等你,平安归来,告诉你,我的心中所想。”七袖的话让云乔害怕,他总觉得七袖生无可恋。所以,即使他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这样的话也要说上一说。让她明白,还有一个自己在等待着她。 七袖展颜一笑,郑重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说定了!” 为了封魂珠,七袖加快了恢复过程,请紫奕为她治疗也由一日一次变为一日两次。对于她的急切,紫奕只想着或许是她一贯的争强好胜,不愿身上有伤而成为她退步的负担,是以也就适当的加大了一些仙草的剂量,施用治疗术法的时候也多动用了几分灵力。 何生来找七袖的时候,看着她精神很好,但是或多或少能看出一些忧虑,便劝导她:“重伤需要慢慢调理,公主略有些着急了。” 七袖从书本中抬起头,看着何生眨了眨眼,“何大人,我问你个事儿。” “公主请讲。”何生掸了掸袖子上不知何时蹭上的灰,看向七袖。 “书上说,梵心境考验的是人的欲念,若是何大人进入那梵心境中,会是个怎样的情境,考验的又是你的什么欲念呢?” 何生不防她问这样的问题,轻皱了眉头,伸手将她正在看的那本书挪了过来,仔细看了看有些奇怪,“你看得这个分明是雷系术法,怎的突然问起来梵心境的事情?”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你是不是又去紫霭阁查看资料去了?你要去梵心境找封魂珠么?” 七袖将书拉了过来,撇了撇嘴埋怨,“我不过突然想到,就问了一句,何大人你激动了。” “我……”何生被堵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起身行了个礼,“是微臣逾矩了,公主见谅。” 翻了个白眼,七袖拉长声音有些不悦,“老师客气了……” 何生察觉到她的不悦,坐下之后也没再说什么。诚然,公主她想做什么,他一个小臣子也是不应该管的。再者说,同七袖相处了这么久,也晓得她不喜规矩束缚,自己方才那句逾矩,触到她的底线了。 “唔,公主,那个……” 七袖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 何生拢拳轻咳一声,“明日是凡间千流派开山门招收弟子的日子,是极为盛大热闹的。公主闷了许久,不如明日去散散心,如何?” 翻书页的手顿了一下,七袖抬头正看到何生关切询问的目光,心中一动,原本想要拒绝的念头生生吞了下去。轻轻一笑,七袖点了点头,“甚好。” 第二日清晨,七袖同何生早早越了王城长溪的结界,来到七绝山下。为方便行事,七袖将妖族圣物隐灵珠借予何生以隐藏他妖灵的气息,至于她自己便化作一个翩翩少年郎。二人以兄弟相称。 虽是清晨,来到七绝山的人已是很多。望着离尘河对岸络绎不绝还在赶过来的人们,七袖用扇子敲了敲头,“这架势比王族盛会还要壮观。” 何生笑了笑,一声“贤弟”便入了戏,“离尘大陆修仙门派皆以千流为尊,王族盛会也不抵这千流广招弟子的事情要紧。” 从他们身旁经过的人,只觉这二位气度不凡,定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无意听到他们将王族盛会与千流相比的话,也觉得是这个理。王族又如何,对千流弟子还不是毕恭毕敬?心中虽想着早些入山,却还是忍不住多瞅了几眼。这一瞅,便有些移不开眼。 察觉到很多异样的眼光,何生与七袖对视一眼,何生的眼睛猛然一缩。“贤弟脸上何时蹭上了些许灰尘?”一边说着,一边转移了身位挡在七袖面前,拿起手帕似轻轻擦拭她的眉眼,却在下一刻施法改变了她的眸色。那样妖异的紫色瞳孔,还是不为人知比较好。 七袖豪爽一笑,对着何生拱了拱手,“多谢兄长挂心。” 何生走到七袖身边,淡淡道,“我们入山吧。” 方才愣神的人们又仔细看了看七袖的眼睛,已经恢复常色,想着许是看错了,便不再停留,快步进了山。 七袖与何生相视一笑,加入进山的大队伍中。 七绝山自有仙气笼罩,山中风光美不胜收。因是清晨,雾霭遮掩,朦朦胧胧,却独有一番韵味。而这入山的过程,便是所谓的第一关考验。由于山路错综复杂,登顶之路并不唯一,对地势的考究、路途的选择、危机情况的应对抉择,都包括在考核范围之内。而这个过程,尽数在千流门人的掌控之下,登顶与否和第一关通过的结果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而这些,对于七袖与何生来说,实在是简单不过。他们巧妙避开了上山途中设有作为考核内容的阵法与一般结界的地方,稳稳妥妥地到了山顶。饶是七袖与何生,也不由为这山顶的肃穆雄浑氛围所折服。云烟近悬,风意清洌,有千流派弟子并立派门两边,为数不多,其精湛武艺与修为可见一斑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50 。 有长老立在石阶之上,右手轻抬,便有不同颜色的配饰飞去到山顶的人手中,“得配饰者入第二关,无,请回!” 七袖与何生望了望对方手中的绳结,随即相视一笑。两个人都是蓝色的绳结,只是不知这个颜色是怎么个意思。 按照不同的颜色以及配饰的种类,将先上来的这批人分成了九组,分别由九个弟子带领着去往不同的方向,接受第二关的考验。所谓第二关考验因人而异,每一组都不同,也无人知晓分组的含义。 跟随走动的时候,七袖用扇子戳了戳何生的手臂,传音说道,“何大人,你真的要做千流弟子啊?”何生笑着摇了摇头,那眼神分明在说,闲来无事权当玩乐。七袖万分无奈地用扇子敲了敲头,眼睛一转计上心头,“这样吧,你去看看那第二关考的是什么,过不过我很为你担心哦。” 何生自然不受她的激将法,询问道,“那你去哪里?” 七袖戏谑一笑,“我四处走走啊。何大人,见机行事哦,千万别留在这七绝山咯!” 还未等何生反应过来,七袖已飞一般地跑到带队的弟子身边,极为艰难地说:“在下略感不适,能否上个茅厕先?还望道长宽恕则个。”表情动作十分到位,看得何生牙痒痒只想打她一顿,这就要丢下他一个溜之大吉了? 带队弟子笑道:“自是可以。”说着便寻了一个巡逻弟子过来带七袖去茅厕。七袖欢快地抽空瞅了何生一眼,欢快地随着巡逻弟子离开,欢快地说了句“记得出来哦何大人”。何大人看着她的背影,无语凝噎。 然而那个巡逻弟子左等右等不见七袖从茅厕出来,进去一看哪里还有她的影子?顿时大惊,“不好了,有人掉茅厕了!”好吧,这是后话。 七袖说是四处走走,还真的是四处走走。不过为了不被探查一般地问东问西,七袖便恢复本尊隐了身形专拣墙头爬越。不多时,这千流派便被她爬了一圈。期间,她爬过弟子沐浴的地方,看过裸背几个;爬过饭堂,偷吃包子两个;爬过掌门房间,翻阅书籍几册;爬过弟子住处,看到鸳鸯一双…… 七袖咂了咂嘴,觉得很是圆满。 正欲离开,却听得墙下一个好听的声音问道:“姑娘在这墙头多时,不如下来歇歇。” 七袖低头一看,一个看似三十多岁的千流弟子正看着她所在的地方,她有些奇怪,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看得到我?” 那个弟子点了点头,作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这是我居住的院子,今日定不会有人前来,姑娘大可放心。” 眯了眯眼,七袖扫了这个庭院一眼,心中已经有了一番计较。修为级别越高,对于隐身术法的识破的能力也越强。鉴于本届千流尚未有成仙者,七袖此时用的是一般的隐身术法,只是若要识破也须足够的修为才可以。眼下这个小弟子,不简单啊。 七袖跃下墙头,拍了拍手,“你可是掌门入室弟子?” 那弟子请她坐下,为她添了杯茶,淡淡道:“不是。我师父是白安长老,方才山门前为第一关弟子分发配饰的那一位,就是我的师父。”放下茶壶,他轻笑道:“白安入室弟子,沈言,排行第五。” 这一番话下来看似云淡风轻,却透露了从进门开始,她一直处于他的监视之中的事实。凭她的能力,没有危险,只是得知被人监视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七袖咧嘴一笑,将那杯茶一引而尽,却没有说话。 沈言也不在意她没有告知她的身份,笑意不变地开口,“沈言不才,却深知姑娘修为定在我之上,请姑娘进来,实在是有事请姑娘帮忙。” 七袖撇了撇嘴,“嗯,是,哦,对,呵呵……”表情语气又是相当到位,半晌才嫌弃道,“你且说来。” “姑娘请等候片刻。”沈言说着便进了房间。 七袖托着脑袋瞅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 前尘旧梦·水心 沈言很快拿了一本书出来,走到七袖身边解释道:“书上有一点内容,沈言总是不甚理解,而没有进益,还望姑娘不要嫌弃,能够提点一二。” 接过他翻开的书,眼睛一瞥,不自觉“咦”了一声,待看了看书的外页,又是一个“咦”。“这是千流蓝级高级术法,你已经修炼到这里了?”七袖虽不是千流弟子,却也知道千流术法的修炼过程。眼瞧这个弟子左右不过八百岁,竟然如此强大,实在是让她讶异。 沈言点了点头,微微俯身,指着不懂的那一处,“姑娘可有什么高见?” 七袖又仔细看了一遍这个所谓可以制敌攻击的“九龙奔腾”,发觉与她修习的雷系术法中的“雷霆万钧”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以灵力控制自然之气重创敌方的必杀绝技,耗费灵力修为巨大,风云变色,使用之时还会降下天劫。七袖也是修炼“雷霆万钧”的时候过了天劫,升为妖仙。原来,千流弟子的飞升并不是紫级修满,而是蓝级就可以呢。只是,这个“九龙奔腾”势必有前续修行,乃是千流独特心法,她也有些不懂。 抬起头伸手一拈,一本册子出现在七袖手上,她郑重地交给沈言,“你问我,我也不甚理解,毕竟我没有看过千流的全部心法。这个是我修习的一种法术,我觉得二者有互通之处,你看看兴许有些帮助。” 沈言一愣,却拒绝了,“承蒙姑娘如此,沈言不敢接受。”顿了顿,沈言说出了事实,“我之所以没有去问我的师父,是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修炼到这里。我一直瞒着,让他以为我不过是在绿级而已。” 七袖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学会这九龙奔腾了?” “师父他先天受限,不过青级。而本届之中也无人成仙,包括掌门也不过是蓝级。我……自我入门以来。一方面不希望我强大,一方面却努力修习,我现在……” “沈言。”七袖截住他的话头,淡淡道,“沈言,你这样矛盾,是不是害怕若失败就会死去?” 沈言苦笑,“修道这么久,怎么会怕死。” “如此,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我有缘,我送你这本书对你有助,是你我之幸。”七袖又将书递给了他,“天下苍生,比你的师父和掌门,更重要。” 看他还有犹豫的神色,七袖有些不悦,将书卷握在手中,敲了敲桌子,“沈言,我晓得你不是一个没有志气的人,这浩浩千流,我希望有一日,可以由你掌握。” “待你成为掌门,便要带领千流上下除魔卫道,保护苍生。你这样的本事,便是我也是可以受你一份教导的。” “你可明白?” 缓缓点了点头,沈言拱了拱手,“沈言明白。” 七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51 袖将书递给他,笑问道:“那现在可能接受了?” 沈言也笑了起来,“自然。多谢姑娘。”继而又正经起来,“教导只能是对弟子、徒弟而言的,方才姑娘那样说,让沈言愧不敢当。” 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徒弟就徒弟,我仅有一个老师,但不是师父。我还没有师父呢!” “使不得,使不得。”沈言又拱了拱手,“望姑娘告知姓名住处,他日我也好将此书送还。” 七袖起身看了眼天色,掐指算了算何生的情况,扭脸对沈言摆了摆手,“待你成为掌门,我自会找你,说不定还得请你报答今日之事呢!我老师遇到了点麻烦,告辞!” 说罢便飞身跃过墙头,消失了身影。沈言出神地站了一会儿,便进了房间。 沈言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那一句不过玩笑的话,竟然定下了千年之后的机缘巧合。 七袖在七绝后山找到何生的时候,顿时有了一种恶向胆边生的冲动。笑话,堂堂妖族公主的老师被一仙一妖欺负得跟个狗似的,她能不生气?眼下,何生被一个小仙用法力束缚,而一只枣树妖精正不停地向何生发动攻击。何生每动一下都要经受小仙术法的摧残,不动就要被小妖打中。 小仙玩的正是高兴,却见风云变色,几道雷电携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朝着他和枣树精奔腾而来。瞬间惨白了一张脸,飞扑向枣树精,“小枣,别怕!” 他这厢深情保护,保住小枣,准备以一己之身与雷电对抗,着实让站在一旁揽着何生、已经收回术法的七袖瞠目结舌。七袖扶着何生坐下,关切问道:“何大人,没事吧?”何生虚弱地摇了摇头,“公主不必担心,微臣调息一下便好。” 七袖知道何生定是隐瞒了他的真实情况,眼下带他回去疗伤才是上策,只是就这样放过这一仙一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其实,七袖没有发觉,她与何生也是一仙一妖…… 小仙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预想中的疼痛,慢慢睁开眼睛,晴空万里,哪里有什么雷电。他扭头看向身后抱臂一脸猥琐的一个姑娘,顺着她的目光,向身下一看,才发觉小枣还被自己压着呢。脸上一红,他急忙起身,扶着小枣起来。小枣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有点来者不善的意味。 “啊,阳光甚好,草地甚好,二位可好?”七袖吊儿郎当地开口,成功地让一仙一妖红了脸。 小仙将小枣揽在身后,上前一步,装腔作势道:“你是何人?” “你说我么?”七袖指了指自己,大咧咧介绍道,“不好意思,鄙人就是这位被你们欺负得身心俱疲的公子的家人。” 特意在说家人时加重了声音,七袖没有注意到何生浑身一颤。 小仙瞥了何生一眼,“七绝圣地,岂容尔等妖孽横行?”话说出来,也有些疑惑,“你身上分明没有妖气,也没有仙气,你究竟是什么人?” 指了指他身后的枣树精,七袖凉凉提醒他,“嘿,你身后那个,也是个妖怪!” 小枣脸色惨白,头顶的树叶被风吹的哗啦啦响,她怯懦地拉了拉小仙的袖子,话却是对七袖说的,“对不起,水心他看到那位公子,以为他是个坏妖,便抓了他来。前些日子,水心教我的术法,我还不熟练,就用他试了试手。我们……对不起,是我们错了。” “住口!你们竟然如此侮辱他!”七袖怒气大增,指了指小仙,“你叫水心是吧,是个男人就痛快答应与我打一架,你输了,就得让我们欺负回来。” 她这番话一说出口,何生就无奈地摇了摇头,公主她心性就是个孩子啊。明显知道水心不是七袖的对手,而且这样看来不过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对方愿意道歉,便不做计较。何生强撑着站起,走到七袖身边,七袖赶忙扶住了他。“公主,不可大动干戈,而且,只是误会而已。” “那个,那位荷妖,是我水心对你不住,你这般胸襟让我水心很是佩服。我在这里先向你赔礼了。”说着便躬身行礼,直起身又道,“既是我的不对,你的家人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我也想请教一下方才的雷电之势,请。” 七袖还未说话,那个枣树精便拦在水心身前,眼睛中也含了一眼泪,“是我不对,求姐姐有什么就找我吧,姐姐不要打水心好不好?” “小枣你让开!” “水心我不让!” …… 七袖无语地揉了揉额角,被这唧唧歪歪的情景雷得外焦里嫩,她看了何生一眼,接收到他眼中的劝阻,心中计较一番终是对着何生点了点头。看着还在争执的一仙一妖,七袖忍不住吼了一句,“要吵架回家去吵,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一家人是不是!” 后山惊起群群飞鸟,林子里瞬间静谧无声。 水心和小枣不知所措地将七袖望着,小枣低声说:“我和他……不是一家人……” 七袖抛给他们两个白眼,“与我何干?我不打了。你们既然觉得对不住他,便要拿出几分诚意来。这样吧,你们两个,守在这七绝山上,等着一个叫做沈言的弟子成为掌门,你们便去找他,若他有什么差使,你们必须完成。之后,你们随心所欲想去哪里去哪里,今日之事便算彻底了结。”最后还恶狠狠地加了句,“明白么?” 仔细掂量了一下,水心觉得七袖说的这件事,虽然历时可能长久了些,但是也对他没有太大影响。水心点了点头,“好。” 七袖懒得搭理他们两个,转身便扶了何生准备离开,却听到小枣在身后说,“姐姐,我叫木倾,一木倾城的木倾,敢问姐姐姓名?” “木倾,是个好名字。”七袖扭头看她一眼,“你是这七绝山界的妖,论理是要尊我一声公主的,姐姐还是免了吧。”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不见。小枣愣了半晌,颤巍巍抓住水心的袖子,“她说,她说……” 水心凝重地看了一眼天空,点了点头,“妖族二公主,七袖。” 前尘旧梦·幻境 带着何生匆匆忙忙回到长溪,七袖将他扔到方锦那里便回了宫。对于何生来说,由方锦对他治疗,是恢复最快的方法。七袖心中虽有担忧,但却不好留在何生那里,毕竟若是被九芊知晓,事情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月黑风高,七袖趁着夜色,踏上了寻找封魂珠的道路,将一干熟睡的宫人还有巡行的侍卫甩在身后。天寒山顶雪莲绽放,梵心境便位于雪莲阵中。妖族结界前,七袖回望一眼长溪,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出了结界。 她不知道,后来她的侍女告知妖母她已七日不见,妖母掐指一算之后震怒,紫荇宫阖宫上下宫人尽数落狱受罚,死伤十之八九。她也不知道,为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52 了这件事,她的母后同紫奕在紫霏宫争吵了多久。 七袖坐在云头,将绒氅裹得是密不透风,外加一层灵力防护御寒,却还是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喷嚏。这一动静,绒氅又透了风,七袖一阵激灵,果真透心凉,心飞扬。 瞅着下方茫茫雪海,七袖在心里暗骂自己准备不足。虽说是知晓天寒山极寒之地,却也没事先准备一个御寒的宝物,以至于现在眼泪鼻涕一大把,当真狼狈。 自跨入天寒山界,浩瀚雪域的天空阴沉的厉害,不见日月不分昼夜。也不知走了多久,七袖眯着眼勉强看清下方天寒山的主峰,心中大喜,便趋着云朵降落。这一降,七袖明显觉得风小了不少。她停在距离地面三尺高的地方,定了定心神,仔细寻找着附近雪莲的分布。 这一看,倒使七袖吃了一惊。据书上所讲,雪莲阵常处变化之中,破阵方法是在应对各种变化之时,将附身雪莲的雪妖打败。雪妖败,雪莲消,则阵破,梵心境入口大开,三日后雪莲阵重现。可是,七袖细看许久,也没有找到雪莲的踪迹,难不成是她找错了地方? 七袖从云端跃下,在山顶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倒是山顶正中的一堆乱石有些奇怪。她刚想凑近,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身后,“在此等候十日,破阵四次,你总算是到了。” 心中狂乱,七袖却没有回头。自那声音响起,眼前的乱石便消失无踪,露出了梵心境的入口。深吸一口气,七袖迈步打算进入,却不防被大力拉向后方,直顶上一个温暖的胸膛。木樨花香一丝一缕侵袭,七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见到我也不打个招呼,好歹我在这里等你那么久。”云乔走到她面前,替她整理了一下绒氅,轻笑一声,“说了让你用心准备,你就是这样准备的?” 七袖抬眼看他,见他还是往日的一袭红衣,便知他定是带了什么宝贝御寒。不像她自己,穿得这么厚重。她撇了一下嘴,想问什么的,却只是说,“你来了。”他身后雪花飞舞,而他就那么温柔地看着她笑着,她突然就很想哭。 “嗯。”云乔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方印鉴,递予她,“来了十天了。这是我向火神索要的玉暖,晓得你定是没有准备,便替你也求了一方。” 七袖接过玉暖,顿时觉得暖意涌流,连筋骨都舒展了很多。她看向云乔,“多谢。” 轻轻扬眉,云乔将她打量一遍,“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七袖移开视线,别过头不看他,“我要进去了。你,你记得你说过的话。等我出来了,你别忘了。”其实她本来想问云乔,那么你呢?你来这里又是想对我说什么呢?但是,她说不出口。她的心乱了,说什么只会让她更慌乱,还不如不说。 云乔抿了抿嘴,对七袖这样别扭的样子有些无奈,想了想终是认真道:“我记得,不曾忘记。”他很自然地牵起七袖的手,拉着她走向入口,“只是,我陪你一同进去,可好?” 被他的言语举止震住,七袖感受着从他手掌传来的温度,一时呆愣,“你怎么……我……”她心里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迟迟没有挣扎着放开。 “母亲她,也进来过。我也想看看,梵心境,究竟是什么样子。” 云乔说着便牵着七袖向入口走去,炫目的光彩盛放之时,七袖偏头看向云乔。这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啊,如今他陪着她进去,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她又低头看了他们牵着的手,不由皱了皱眉头。梵心境,心之幻境,只是,她现下还未进入,不也是处在幻境之中了么? 云乔的手倏然消失,七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向一旁摸去,就听到喜乐声中如水嗓音传来,“你这是做什么?你哥哥成亲,你可是不高兴了?” 七袖手下一顿,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新人交拜,新郎官正是七吟,那盖头之下浅笑嫣然的必是翊公主。高堂上座,妖母九芊与魔君青渊笑得和睦。抓了抓身旁人的袖子,七袖有些难以置信,“何大人,这这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何生瞅她一眼,笑道:“什么何大人?如你所见,你哥哥成亲了。” 颤抖着手,七袖指了指上座两位从未露出笑容的领袖,深吸一口气问道:“他们,竟然答应了这门婚事?”毕竟妖魔两族在地界问题上有些争议,平日里往来虽不限制,但是谈论到联亲却是万万不能,这也是七吟迟迟不肯表露心迹的原因之一。 “你今日……”何生抬手很自然地覆上她的额头,闷闷道,“怎的说了这些糊涂话?”放下手有些疑惑,“也不烫啊。难不成是前些日子大病,烧坏了脑子?” 处于呆愣状态的七袖,在听到何生最后一句话时,终于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你才烧坏了脑子!你全家都是!” 何生反驳,一声“礼成”响在堂中,繁杂的热闹庆贺掩盖了他的一句话。他偏头看向七袖,正被这堂上气氛感染,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明媚的笑,他宠溺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喜宴之上,七袖挨着何生坐着,与九芊和青渊同桌。对于这样的待遇,七袖有些受宠若惊。瞧出她的不自然,何生为她添了菜,关切问道:“脸色这样不好,可是有些不适?” 七袖摇了摇头,略带严肃地看着何生,“我说,何大人,别闹了。” 何生的筷子一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是第二次叫我何大人,难不成是你新想出来的名字?” 他脸上的表情让七袖心中含糊,印象中的何生总是严守礼数,对她一直是淡淡的,可现在这是……七袖凑近他,企图看出点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九芊带笑的声音响起,“小两口感情这样好,吃个饭都不安生。” 诧异于九芊的口气,七袖看向九芊,发现整桌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回想起九芊说的话,七袖突然悟了!小两口指的是自己和何生! 手中的筷子“啪”地落地,何生弯腰拾起,又将一双干净的递给七袖,“你今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怎么了?” 一桌的人并不在意这个动静,很快便跟着九芊和青渊的话头拐到了千里之外。七袖长出一口气,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何生,“我说,我跟你,成亲了?” 何生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他抽了抽嘴角,“袖儿,莫不是你真的烧糊涂了?” 七袖如遭雷击,她颤抖地抬起右手,颤抖着念了个诀,颤抖着发现没有术法的光芒,在一阵颤抖中很没出息地晕了过去。 七袖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她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一旁,昏黄的烛光中,眼前人的样子有些模糊。 “你醒了?” 何生将她轻轻扶起,在她身后垫了枕头,关切问:“可还有哪里觉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53 得不舒服的?大夫还在府上,未曾离开,我去请大夫过来?” 说着便要离开,七袖伸手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坐在这里,同我说说话。” 何生拍了拍她的手,“我不去请大夫过来,只是要吩咐小厨房为你准备着饭菜,你躺了一天,饿了吧?” 七袖摇了摇头,不放开抓着何生袖子的手,“我不饿,你别走。” “好,我不走。”何生坐在床边,将七袖拢入怀中,轻轻道,“你说,我听着呢。” 对身后怀抱的温暖很是熟悉,七袖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开口说道:“何生,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个梦,有几万年之久。在那个梦中,我活得很没有意义。现在想起来,我也不明白,我苦苦追求的一直得不到,我努力寻找的一直是虚幻,梦中的那个自己怎么会是那个样子,可以装作不在意地活下去。 这个梦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只有无限的孤独与绝望。 可是,它却那么真实,真实得让我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梦。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想说予你听。我的夫君。 前尘旧梦·夜谈 “嗯,那是一个怎样的梦呢?”何生轻轻问。 “你说我前些日子大病,昏睡了很久,那个梦大抵就是那段日子里反反复复做的。” “梦中,我是个神仙。”七袖不好意思地仰头看向何生,“你不许笑我,我也觉得挺奇怪的。” 何生低头对她宠溺一笑,“好,不笑你,你说。” 七袖又闭上眼睛,接着说:“不过我却是个妖仙,就是由妖怪修炼成神仙那种。我是妖族的公主,你是辅佐我的大臣,我总是想法设法折腾你,你很讨厌我,对我说话也都是淡淡的。” “就是今日你叫我何大人,便是因为这个梦?” 七袖点了点头,“梦中,母亲她对我很不亲近,不愿与我说话,不愿关心我,似乎看见我就很烦。因为我失手打破了一件东西,她将我关在火牢里,用火烧。”她拉住何生的袖子,蹙了蹙眉头,“幸好这是个梦,如果它是真的,我不知道那么多年我是怎样熬过来的。” 何生握住她的手,感受到了那个梦对她的影响,想要带给她一丝力量。七袖回握住他的手,接着说,“梦里哥哥的身体很不好,还有啊,他一直都不敢和青翊说出他的心思。现如今,他们成亲了,我很高兴。”微微想了想,七袖顿了顿道,“方才我昏过去又想了很多,脑子里出现了那个梦的片段,还有我现实的事情。我抛却那个梦,看到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哥哥还没成亲,但是你一来提亲,母亲她就同意了。你很好,我很欢喜。” “你也很好,你嫁给我,我也很高兴。”有温柔的吻落在额头,七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但是当她想到梦中一个不能忽略的人时,一种异样的疼痛从心底涌了上来。她睁开眼睛,有些不自然地坐直了身子。她现在可以同何生这般熟悉亲昵,因的是昏过去时将梦境与现实的一个比较区分,她认定现下是真实,所以她认定何生就是她的夫君,她的心之所属。 只是,一想到云乔,七袖的心里就难过的厉害。 察觉到她的异样,何生坐到她的对面,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七袖抬眼看向何生,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梦中,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叫做云乔。可是我想了想,我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 何生先是一愣,脸色也有些苍白,却很快松了口气,问道:“嗯,然后呢?” “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看出他的郁闷,毕竟他们已经成了亲,在他面前说喜欢别人,换做是别人也是接受不了的吧。七袖着急解释,“我说的是那个梦,那个梦而已。我想着,你是我夫君,我不应该有瞒你的事情。我……” 话没说完,就落入何生的怀抱,七袖心中一定,伸手也抱住了他。听得何生温柔的声音轻轻响在耳边,“你同我讲,我很开心。” 梦中的不安与绝望一扫而空,七袖觉得很满足,她紧紧抱住何生,眼泪却落了下来。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哭了?”何生松开她,轻轻为她擦干了眼泪,“我在呢,袖儿别哭。” 七袖钻入他怀中,把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埋头闷闷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所以我什么都不怕。可是,我却又很害怕。若是梦境成真,没有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的人,我该怎么办?” 何生轻叹口气,拥住她,把她的头挪到肩膀上,拍了拍她的背,“你这样埋头哭,不怕闷坏了么?”顿了顿又说,“我们是夫妻,也不是说说就算的。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你赶不走我的。” 又哭了好一会儿,七袖渐渐平静下来。就着何生的怀抱,她慢慢说:“我接着说给你听。梦中的云乔,我是第一面就喜欢他。你也知道,我在梦里很孤独,他是第一个见到我就说,我像一方玉枕,很容易碎。” “他时不时来找我,彼时我觉得女孩家要矜持,所以他每次来找我,我就会做出很严厉的模样。” “可是,后来,我向他表白了。你不许吃醋,我同你说哦,我不知道他是怎样一种心思,他的到来让我觉得很慌乱。我想着,既然是我先说出来,他若是答应了同我在一起,那便是心里有我;若是他拒绝了,那我也好有一个死心的理由。这样,这件事就可以断了,你说是不是?” 何生点了点头,“嗯,当断则断,不纠缠,是你的风格。” 七袖闷闷一笑,“其实,我没有不纠缠。我同他讲明了心思,他拒绝了。我本该断了这份心的,可是我却想着只要我努力,他就会动心,我总觉得他心里是有我的。” “嗯,我明白。是他给了你错觉,你在幻影中步步沦陷。”何生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一笑。 七袖愣了愣,“你说的也在理。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想要做的都没有时间去做了。后来这个梦就断了,我也记不大清了。” “袖儿,你是不是很难过?” 听得何生这样问,七袖在心里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我说不清。若这件事真的发生在我身上,我希望在我决定放弃的时候,我能同他好好地道个别。”深吸一口气,接着说,“这样日后我再想起,我就会觉得这件事有始有终,很完整,我便再没有后悔的理由。也是同我那一段,那样放他在心上的感情,告别。” 长久的沉默,灯花突然的爆开让何生回过神来。何生扶起七袖,认真地看入她的眼睛,“袖儿,若是云乔与我同在,你会选谁?” 七袖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54 眨了下眼,只觉好笑,“你胡说什么呢。他只是我梦中的一个幻想,怎么会与你同在?” “不要投机取巧。”何生急切地问,“袖儿,告诉我,你会选谁?” 拉过他的手,七袖笑道:“我会选你。我晓得纠缠没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我方才说的也不过是大好时光里,几句不着边际的感慨。你就是你,同我一起长大,照顾我,谦让我,在乎我的你。”又有些不安,七袖抚上他的脸,“是不是我方才的话吓到了你,我的浑浑噩噩颠倒梦境与真实,吓住你了是不是?” 何生脸色稍缓,摇了摇头,“没有吓到我。”他偏头想了想,终是有些不忍地看向七袖,“袖儿,你不记得云乔了么?” 有笛声隐隐约约伴着虚幻而来,谁曾临风一曲独立园中,回头一笑给了她不忘的温柔? 只是片刻的失神,七袖笑道:“那不是我的梦么?哪有什么记得不记得。” 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何生拍了拍她的手,“是我想多了。”顿了顿又说,“你昏睡许久,现下还困不困?要不要吃点东西?” 七袖展颜一笑,“有些饿了,想吃你做的面了,做给我吃好不好?” 何生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厨房师傅做的还吃不够,非要折腾我不是?”说着却站起身来,“那我去做,很快回来。” 七袖点了点头。 待何生离去,房间只剩她一人之时,七袖对着桌上的灯烛出神了很久。她对何生撒了谎,她心中觉得十分愧疚。她怎么会不记得,曾经她喜欢上了在哥哥药铺里坐诊的大夫云乔,可是却如梦中一样,知晓她的心意之后,云乔同她渐渐疏离。 惊雷炸响的雨夜,屋内紧紧相拥的两个人,七袖站在窗外只觉心寒竟瑟瑟发抖。那是云乔和他身边跟着学医的方锦。透过一方烛火,七袖甚至看到了方锦眼中的得意与挑衅。若非如此,她怎么会自罚一般在雨中站了一宿,又怎么会大病一场,醒来之后记忆还有些错乱缺失? 七袖不由笑了笑,真是天意啊。好巧不巧那夜她很想见云乔,结果却下了雨。而她想淋雨惩罚她自己记住她的愚蠢天真,大雨竟下了一夜,把她浇了个通透。 七袖不愿意记起那样狼狈的自己,所以她装作只要自己不记得,那些事情就没有发生过。她是在自欺欺人,可是她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真的很好。 想到梦中方锦不起眼的存在,七袖有些愣怔。梦由心生,自己心里是多么恨她,以至于那么不愿记起她,却还是给她一席之地? 前前后后思索一遍,梦境现实真真假假,在七袖心中平添了几分伤感,七袖只觉房中憋闷,这才发现窗子未曾打开。她走过去打开窗户,下意识地抬头,心中一窒,不由愣在原地。 小院墙头,一人独坐,月华洒了一身。听到声响便扭过头来,将七袖仔细打量一番,终是笑道:“夜凉,怎么总不记得多加一件衣裳?” 月光下的容颜有些模糊,连带着声音听起来也不真切。七袖却知道,那是谁。她的行为终究战胜了她的理智,慌忙跑出房间,抬头一看,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身影?有些失神地走到墙下,一股淡淡的木樨花香弥散在空气中,心中一紧,七袖想着那个人究竟在墙头坐了多久,以至于随身的木樨香竟留在了这里…… “袖儿,怎么出来了?”何生穿过回廊,急忙走到她身边,“夜里凉,出来怎么不加一件衣裳?” 七袖看他端着面,却又着急解他的衣服给她披上,她笑着轻拉他的手,边走边说:“屋里有些闷,我出来站一会儿,没事的。我们回去吧。” 何生将她望着,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只是徒劳无功。他只好点了点头,“嗯,好。” 前尘旧梦·当归 七袖近来出门探访七吟的次数略有些频繁,在何生看来有些不太正常。自成亲以来,七袖除了省亲之日几乎是大门不出。可是,自打七吟成亲之后在经营的药店附近收下一间院落,七袖闲来无事便去找七吟,一去便是一天,直到月上中天才回来。虽说不合礼数,但二人向来对这些事看得极为淡薄,是以何生也不曾多说些什么。 只是……那个一手话本一手墨锭的姑娘不在他身边,他心里总觉得缺了一块。尽管七袖平日也只是陪他坐着,他却觉得莫大的满足。 何生从眼前的账簿中抬起头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只是那思绪片刻即逝,仔细抓也没抓住。无奈放下手中的笔,何生对着一旁的管家道:“方才你说夫人又去药铺了?” 管家垂手点头,道了声:“是。” “随我走一趟,唔,”何生皱了眉头,想了想说,“我得去买点当归。” 管家嘴角轻轻抽搐,没有说话。 醉翁之意不在酒,七袖出门之意也不在七吟,而在于她那位嫂嫂,怀有身孕的嫂嫂。这也是熬了多年二人终于成亲的重要原因。七袖着急着做姑姑,所以对青翊怀孕这件事极为上心。不管两家人每日多少补品流水地送,还是药铺自家的大夫三日一次的诊脉,七袖总觉得还是不太妥当。只有她守着,这才安稳许多。 “袖儿,劳烦你每日过来,我这做嫂子的心里实在觉得对你不住。”青翊一身水蓝裙衫,衬的她越发温婉起来。 二人在药店后院的花园中散步,七袖扶着青翊,替她拂开低垂的枝叶,不以为意地笑道:“那又如何?哥哥他有药店的生意要忙,别人做事我又不放心,得我看着你,我才安心。” 春光大好,青翊爱怜地抚了抚小腹,“腹中孩儿还小,日后待他长大,我必定让他记得,你这做姑姑对他的好。” “那是自然,你如果不说,我肯定要说的。” 青翊戏谑看她一眼,“你这样日日跑来,妹夫他就没说什么?” 提起何生,七袖脸上尽是嫌弃,“他?才不会说什么呢。日日对着账簿,我坐在他身边还不如来看看嫂嫂。” 掩唇一笑,青翊瞅她一眼,“绸缎庄的生意里里外外少不得妹夫操心,你这个样子,莫不是生气他鲜少有时间陪你?” “才不是呢!”七袖想也没想地便开口反驳,惹来青翊一阵发笑。 有人从后方小跑过来,两人听到脚步声齐齐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小丫鬟停下福了福身子,道:“夫人,云大夫已经在后堂候着了,等着为您诊脉。” 青翊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过去。” 待到丫鬟走远,青翊偏头看了七袖一眼,心中犯起了嘀咕。七袖的事情她听七吟说了一些,多多少少也知道她对云乔的心思。虽说现下七袖记忆缺失,忘记了云乔,但是难免长久相见勾起几分回忆。她同七吟说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55 起这几日七袖的事情,七吟的意思是能避则避。 心中这样一番计较,面上也有些郁结,七袖见她长久不言,有些奇怪,“嫂嫂?怎么了?” 青翊一笑,抚了抚小腹,“方才觉得有些不适,就想着缓一缓。”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本想着支开七袖的,但这样一来七袖必定会担心。 果不其然,七袖担忧问道:“现在觉得怎么样?我去请云大夫过来!” 慌忙拉住她,青翊对她安抚一笑,“无妨,我们现在就过去吧。”青翊觉得,对于七袖和云乔这回事,她需要和七吟从长计议…… 自进入后堂对着云乔说了一句“劳烦云大夫”之后,七袖站在青翊身后便没再说过话,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甚至对着方锦还友好地点了点头。七袖觉得,她现在这样一个四平八稳的心态实在不易。若是七吟知道她心中所想,定会嘲笑她并不是真正的心静如水,相反只是演技过人,装失忆实在技高一筹。 不过真真令七袖心生佩服的还是云乔,似乎前几日深夜翻墙去看她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一般。这几日见着七袖,果真像对待一个失忆的人一样,礼数周到不失疏离淡漠。今日亦是如此,搭了脉,细细问了青翊的身体状况,不曾看过七袖一眼。 眼瞧着青翊半句不提方才在花园里的不适,七袖便有些气结,“嫂嫂你方才觉得不舒服,怎的现下不说呢?你现在可是半点马虎不得。” 青翊怨念地瞥她一眼,有些勉强地对云乔说:“不是什么大事,许是方才走得累了。” 将二人的动静看在眼中,云乔抬头深深看了七袖一眼,然而很快就转移了视线,淡淡道:“脉象略急偏燥,但是并无大碍。近几日的补药可以停了,虽说孕中以补养为主,但不可太过。”一面说一面抬手就着笔墨写方子,手下微微顿了,云乔又看向青翊,“药补是一回事,夫人静心便是另一回事。须知万事自有定数,有些事求不得急不得。夫人近日为一些事费神,自然会伤身。” 听他这样一说,七袖便有些着急,嗔怪道:“嫂嫂你也是的,凡事有哥哥在,我日日陪着你,你有事存在心里,怎么不说出来呢?” 青翊拍了拍她的手,“你也晓得,我平日里素爱胡思乱想,也不是故意存着几分心思有事瞒你。”转而又对云乔说,“云大夫的话我记得了,日后定会注意,多谢云大夫。” 将药方递给丫鬟,云乔起身笑道:“夫人客气了。前堂还有病人待诊,云乔便告辞了。”说着便将药箱递给方锦,二人行礼告退。 远目二人的背影,七袖长出一口气,心中微微有些懊恼。本想着端出一副通情达理、包容四海八荒的模样,可惜还是修炼不到家,方才的表现十分里勉强得到个三分,当真是丢脸。 “袖儿。” 她这一方总结经验期待下战的心思还没过一遍,就听得青翊唤她一声,急忙回过神来问道:“嫂嫂,怎么了?” 青翊笑道:“也没什么事,想问问你今日想吃些什么,我好吩咐厨房去做。” 七袖刚想说不用麻烦,就听到有丫鬟来报:“夫人,姑爷来找二小姐,已在前堂等待。”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青翊斜睨七袖,戏谑道,“我就知道妹夫心里很在意你的,即使嘴上不说,但你日日过来他总还是放不下心的。” “什么都是你说的。”七袖故意偏过头去不看她,“嫂嫂身子不适就歇着吧,我一人过去就行了。” 青翊用帕子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凉凉道:“今日的饭又要剩下了不少,唉,日后可不能多做某人的饭了。” 七袖轻推她一把,“谁说他一来我就得走啊,你们家的饭给我留着,谁都不许抢!”说着便跑开了。 看着她欢快的神情,青翊只觉心中安慰,这样看来,她忘记云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愿她能同何生安稳地走下去。 跑到前堂,七袖一眼就看到了柜道尽头负手立在影屏前的何生,一袭天青衣衫在山水墨画的衬托下,愈显儒雅,只是不知专注地打量着什么,侧脸看上去有些失神。七袖轻巧绕过诊室,来到药房,在何生看不见的角度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正盯着药架看得出神。心中好奇便对发现她的管家挥了挥手,示意不要惊动何生。 只见何生似乎找到了什么,走到栏柜前同司药交谈,因为距离较远,二人交谈声音也小,七袖听不清楚。心中疑虑更深,便更凑近了一些。 何生问道:“……当归有什么功效?” 司药笑看他一眼,“姑爷怎得突然问起这个,可是身体有些不适?堂上大夫都在坐诊,姑爷看上一看,可好?” 何生脸上一红,不自然地笑了笑:“无妨,我就是想买些当归。”本来到药铺来买当归只是寻找七袖的一个由头,但是既然来了就必定得买了才能应付七袖,若明说他的目的,心里总有那么几分含糊。他在害怕,怕七袖觉得他管束了她。 司药阅人无数,也看到了站在何生身后的七袖,再打量何生的脸色,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挪开镇纸,从常用方子中找到当归补血汤的药方,对何生道,“我看姑爷目赤面红,略有倦色,想必是休息甚少。使用黄耆一两,当归二钱,调理一下。至于服法这方子上写有,姑爷看看可有不懂的地方?” 看到这里七袖便按耐不住冲了上来,拉着何生便问:“为什么病了不同我说!” 被七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何生呆愣片刻,讷讷问:“袖儿……你,你怎么……” 管家察言观色走过来解围,“少夫人,少爷身体无恙,来这里只是为了买一些当归。”有意开导七袖,管家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既是家传药铺,七袖自然懂得几分医理药用,想了想当归的作用,又将何生打量了一遍,再将药方细细看过,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却不明白怎么就纠缠在当归上了。将药方递给司药,七袖看着何生有些不解:“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何生对她的迟钝哭笑不得:“我哪敢……”想了想,何生决定说明白,“袖儿,今日能不能随我回家吃饭?” “不行,我方才答应过嫂嫂,今日要陪她的。”七袖回应得甚是坚决,还未等何生开口,她接着说,“天大地大,怀孕最大。嫂嫂有孕,你还同她争,是么?” 一句话将何生的退路打断,这话说的……真的是冤枉他了。 管家接过药来,躬身对七袖道:“少夫人,少爷现下病着,我们做下人的难免有伺候不当的地方,还请夫人多多体谅少爷……今日就回家吧。” 瞥了一眼何生,他的无奈在她眼里莫名多了一些弱不禁风的意味,七袖心中一动,好像这些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56 日子确实没怎么关心过他……一种愧疚之情铺天盖地地将她侵袭,七袖点了点头,“我好像确实忽略了一些事情呢。我们回家吧。” 何生有些不确定问道:“真的?” 七袖挽住他的胳膊,笑道:“自然是真的。回家吧。” 管家跟在二人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唏嘘。少爷今日这一番丢人的动静,终于是把少夫人给骗回家了,若是被老爷知道了……啧啧,很难交代啊…… 前尘旧梦·小产 七袖同何生将将行至何府门口,等候已久的九芊的管家便迎了上来,“小姐,姑爷。” “刘管家?你怎么来了?可是母亲有什么事么?”七袖觉得奇怪,开口便问。 “夫人想请姑爷过府一叙。” 七袖与何生对视一眼,说道:“既是母亲有事交待,那我们现在便过去吧。” 听到她这样说,刘管家拦住了她,“夫人吩咐过,只请姑爷一人过去。还请小姐在府上等候,姑爷很快即回。” 这样的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呢?梦中那个对自己极其冷漠的母亲形象出现在脑海中,七袖突然打了个寒颤。 看出她的脸色不好,何生牵过她的手,温柔笑道:“我去去便回,你在家等着我,乖。” 七袖勉强回他一笑,点了点头,“好,等你回家一起吃饭。” 正座上的九芊放下杯盏,向何生看来。只一眼,何生便察觉到堂中气氛的变化。那一眼,饱含着上位统治者身负高权蔑视一切的冷漠。 何生轻抬唇角,笑意浅淡,“不知岳母有何吩咐,如此着急寻小婿来呢?” 意料之中的,九芊再不似往日的亲和,淡淡向他看来,“小婿?”眸色中却又多了一丝疑惑,“亦或是,花仙,云乔?”话音刚落,一层结界悄然落下。 何生,确切说是云乔,并没有被看破身份的惊讶,从进来后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笑着行了礼,“花仙云乔,见过妖母九芊。”话毕还略带欠扁地加了一句,“在这里相遇,真的是,好巧。” “看样子,你比我更清楚这个梵心幻境的秘密。”九芊行至他身边,有淡淡怒色浮上眼眸,“不说无用之话,我潜入元神,你搭进来魂魄,若是袖儿出了什么事,你与我必是同归于尽的下场。这样的结局,你定是很欢喜的吧?” 话语中的讥讽与试探让云乔心中一恸,轻叹一口气,云乔看向九芊,诚恳道:“如你所言,母亲大去之前给我留下了一些信息。母亲说,这梵心幻境的本体其实是一只梦魇,它的真元便是封魂珠。” “梦魇为闯入者织梦,以吸食梦中人的灵气为生?”九芊问道。 云乔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它要的是绝望。” “绝望?” “人生七苦,有欲有求。梦魇它根据人心最深处最渴求的欲念,为闯入者织一个美梦。但是,它会有分身介入这个美梦。在美梦的高潮时亲自摧毁这个梦,让闯入者感到绝望,生不如死。” 九芊看了云乔一眼,“所以,死在这里的人,其实都是自杀的?梦里不知身是客,那些人死在这个梦里,也是真的死去?” 点了点头,云乔也有些不解,“只是,我也不知为何我能进入袖儿的梦,虽然梦魇也为我注入了新的记忆,但是我却十分清楚,何为真,何为虚幻。” “许是因为你也是袖儿内心所求之一,抑或梦魇在你身上嗅到了云嫣的气息。”九芊微蹙了眉,“破梦之法便是在袖儿绝望之前找到梦魇的分身,你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云乔想了想说,“梦魇将真正的我幻化成何生的模样,梦魇最后让七袖绝望的方法,怕是会揭露这个秘密,让七袖发觉她苦苦纠结的不过是一个幻影,没有比信念一瞬坍塌还要残酷的事情。” “非也。”九芊眸色更深,将将要泛出紫色,却又压了下去,“那些最平常的打击反而更有毁灭人心的作用。袖儿她,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孩子。虽然一直很好强,但是有些事她还没有遇到过。人间的蜚短流长,生离死别的痛苦,最亲最爱人的背叛……要写出的绝望,绝对不止是心死。” 九芊的话,让云乔心中大震。梦境的发展,不是梦魇,谁也不能预测。他在她身边,难道要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绝望?可是这么久了,对梦魇分身的寻找还是半分头绪也无。只是……瞥到九芊,云乔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急切问道:“妖母方才说进来了一丝元神?那你的真身也在梵心幻境之中?” 淡淡迎上他的视线,九芊点了点头,“你是想问,为何我没有被梦魇织梦,反而进入了这个梦境?” 云乔点了点头。 “进入梵心幻境之后,我看到了袖儿和你的真身,凭借我与紫奕数十万年的修为造化,拖住了梦魇。如此我才得以元神入梦。” 紫奕?妖母同辅佐大臣前来幻境,只为七袖一人,这样不顾一切地付出……云乔有些呆愣,“你们……不顾妖族大局,这样做,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九芊淡淡一笑,“妖族的士兵是不能被小看的。“顿了顿又说,”我的女儿,我可以让她吃苦,别人却是万万不行。” “你……” “若想破坏梵心幻境,以修为作饵,引梦魇真身出现,并将它打败,这是救袖儿的直接方法。”九芊又恢复了冷漠之色,“我不能在此停留过久。打败梦魇,是我和紫奕的事情,你只需要在这之前保护好袖儿,别让她做傻事。” “可是!梦魇它自父神时便存在,你们如何斗得过!” 九芊摇了摇头,“不试过,又如何知道?况且……”将脑海中的人影挥散,她有些疲累地看了云乔一眼,“我得走了,袖儿就交给你了。” “好。” 九芊缓缓晕了过去,何生急忙将她接住。结界慢慢消散,何生对着门外唤了声:“刘管家。” 刘管家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情景,颇为震惊跑了过来,“夫人她怎么了?” “岳母有些操劳过度,同我说话时,甫一起身便晕了过去。刘管家,快去请大夫。” “是。”刘管家急忙跑了出去。 何生看了怀中的九芊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少夫人!”何府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出事了!” 七袖放下手中的话本,着急道:“怎么了?何生出什么事了?” “不是少爷。青翊夫人她……小产了!” 脑子里一片混乱,七袖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小产……怎么会小产……一时不在她身边,嫂嫂怎么就小产了? “少夫人!少夫人!”管家看她愣神的样子有些于心不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57 忍,“药铺来了伙计通知这件事,说是青翊夫人的情况……不……不大好,少夫人你……” 终于回过神来,七袖抓住了“不大好”三个字,反应过来便冲了出去。何府门口,药铺伙计赶着马车正等候着,七袖奔上马车,吼道:“快走!” 一声嘶鸣,马车飞快地行进起来。坐在马车里的七袖早已经脸色煞白,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若是孩子有了什么事,对七吟和青翊来说都是莫大的打击……而她也不能原谅自己……若是她陪在她身边,也许就不是这样的情况,可是她偏偏没在。不能原谅……不能原谅…… 七袖到达药铺后堂的时候,那里已经平静得像是没有一丝生气一般。她的脚步一顿,竟没有再走近一步的力气。 外间颓然而坐的七吟许久才抬起头来,看向她勉强一笑,“袖儿,你来了,坐吧。” 这种情况,哥哥怎么没有在里面陪着嫂嫂呢?七袖走过去问:“嫂嫂怎么样了?” 七吟偏头看她,像是不能理解她的话一般,反应许久,如梦呓轻轻开口,“她还在昏睡。” “哥哥,你……” 七吟抬手扶住额头,“我不敢见她……近几日因为一些药材缺少,我忙于选购,没有陪着她……” “哥哥……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 七吟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说着:“小产便像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那么难过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我怎么就不在她身边呢?!” 沉默中,青渊从内间走了出来,面带痛苦与愤怒地看了七吟一眼,强压低了声音道:“小翊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做父亲的难过不比你少。但我却知道,小翊不会莫名其妙的小产。若是有人故意加害,那么小翊定然还在危险之中。你不找出原因,反而坐在这里说些无用的话,实在让我看不起。” 七吟这才反应过来,事到如今查明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事。青翊她还在昏睡,万万不能再有闪失。他慌忙站起向青渊行了礼,“岳父说的是。请移步正堂,我定将这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转头看向七袖,“袖儿,你嫂嫂就拜托你了。我去去便回。” 七袖点了点头,“好。” 何生回到府上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来到了药铺。他现在紧张的厉害,担忧这一变故便是七袖心生绝望的开始。只是……这件事同七袖并无关联,虽说有情谊所在,但是还达不到可以让人绝望的地步。他有些疑心自己想多了。 生离死别的痛苦……忆起妖母九芊方才说的话,何生越发担忧起来,七袖她对这个侄儿的爱护从这几日的行为上便可知晓,这样看来也未尝不是不可能。 在下人的带领下,何生见到了倚在回廊柱子边发呆的七袖,长出一口气。所幸,她看上去没那么糟糕。 “袖儿。” 七袖应声抬头,“何生,你来了。” 笑容分明如琉璃破碎残缺,一瞬间便刺痛了何生的心。你,怎么了? 前尘旧梦·碎梦 “夫人体质偏阴,阳气较弱,饮食用药应避免寒凉之物,以防损伤阳气。平日里已经十分小心,此次小产乃是寒凉异盛,阳气不能固摄所致。“药铺的李大夫捋了捋胡须,在接受到七吟愤怒的神情之后,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夫人的吃食与饮水经查验之后并无发现异常,只是在今日所服之药的药渣中,有龙胆草的踪迹。” 话说到这里,云乔一愣,“今日的药是我为夫人开的,乃是助阳补气之用,并无写龙胆草啊。” 李大夫斜睨他一眼,“我看过药方,确实无误。但是,问题出在抓药人身上。药渣及剩余几副药中,应有的桂枝无一例外地全部换成了龙胆草。” “龙胆草有什么问题?”青渊有些疑惑。 李大夫解释道:“桂枝是温补之药,而龙胆草却是大寒之物。寒气忽盛于内,夫人才会小产啊。” 青渊怒拍桌子,“去把司药叫过来!问问他是怎么当职的!” 司药早已在堂外等候,此时走进来却是不卑不亢拱了拱手,“云大夫开的药,并不是我抓的。抓药的乃是云大夫的徒弟,方锦姑娘。” 七吟看向脸色突变的云乔,并未看见方锦,问道:“云大夫,高徒何在?” 一时间,一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云乔身上,堂内的气氛因为云乔的沉默而更加滞涩。 云乔叹了口气,“她还在药房,方才我过来时没有带上她。” 七吟向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立刻退了出去。 “敢问司药。”云乔拱了拱手看向司药,“日常方锦送药方皆是由你负责抓药,为何今日不是呢?” 司药亦是客气地回了礼,“彼时二姑爷略有不适,我便请方锦姑娘在一旁稍等片刻。只是方锦姑娘说她也知道药斗所在,便不劳烦我了。方锦姑娘以前也做过抓药的活,又是云大夫的高徒,我便没有多加阻拦。” “如此看来,司药你的所作所为也是促成今日之事不可忽视的一个原因。”云乔偏过头去,不再看司药,说出的话却让司药心中一堵。 司药看他一眼,却是向着七吟和青渊行了礼,朗朗道:“与我有关,我自不会推脱。待事情查明之后,我也会承担起我应负的责任。” “好了。”青渊皱了眉,眼风瞥了七吟一眼,“二位皆为药铺付出良多,何必在口舌之争上伤了和气?” 七吟却没有说话,他总觉得有一件事情被他忽略。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适时,方锦来到正堂,他便收拾了多余的情绪,看向方锦开门见山:“方锦姑娘,夫人的药是你抓的,你能解释下,为何应有的桂枝尽数替换成龙胆草了么?” 方锦却是有些好奇,“我是按方子拿的,不曾添加龙胆草。药抓好后直接交予夫人的贴身婢女半夏,并无修改。” “方才在后堂已经问过半夏,从接手到熬煮,再至端药都未经她人。”七吟沉痛道,“不是你抓错了药,还能是谁?!” 方锦求助般看了云乔一眼,泪凝于睫,“龙胆草放在顶层左数三格内,桂枝却在五层左数五格内,我不可能拿错的啊……” 听了她的话,司药恍然大悟,“方锦姑娘方才所说是上月药斗的排布,此月因为部分药材缺少,加之时下肝胆之病盛行,需常用龙胆草一类清肝利胆之药,便将龙胆草的药斗下放了一些。此事药铺大夫、学徒皆已知晓……方锦姑娘你……” 云乔脸色突然煞白,接触到方锦疑惑的目光之后,他沉声道:“是我忘了……” “即使拿错了,方锦姑娘你应该从外形气味上就分辨出来,龙胆草怎么可能和桂枝一样呢?”司药看向方锦,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58 惑。 方锦却愣在原地,说自己一时大意,还是自负自己对药斗的熟悉,亦或是一念之差没有多加考虑……说什么重要么?还能说什么呢…… 七吟闭了闭眼,内心的五味陈杂让他喘不过气。司药的失职,云乔的遗忘,方锦的失误,还有他自己的繁忙不在青翊身边,以及自己对于药材进购事情的处理不当,原来自己也是这件事的一个促成者……种种的原因,他都不知道该怪谁好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这一团糊涂账,谁能算得清? 青渊长叹一口气,有些疲惫地看向七吟,“这是你药铺的内务,我没资格插手。小翊命不好,乱七八糟的几个巧合让她丢了孩子。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便站起身来,朝外走去,“幸好不是害了万千百姓,否则那样大的过错,谁来承担……” 七吟慌忙起身,“岳父……” 青渊摆了摆手,“我去看看小翊,这里你自己处理吧。” 颓然坐回椅子上,七吟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许久都不曾说话。 “少爷……”管家忍不住开口,询问道,“让大家都呆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还望少爷早些决断。” 七吟摆了摆手,“都下去吧。不日便会给大家给我自己一个交代的。” 从药铺回来之后,任凭何生怎样劝七袖,她都不曾开口讲一句话。即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讲明,她仍是固执地以为这件事的发生有她的错。如果不是她,何生也不会去找她,那么就不会是方锦抓的药;如果当时她在青翊身边,那么她就能察觉出药的异常,那么就可以避免小产…… “你这样,究竟是在惩罚你自己,还是在惩罚我呢?”何生看着她,轻声道,“我不该去找你,不该劝你回来,是我错了,对不对?” 七袖忽然愣住,何生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她的自我发问。她自己责备自己的原因,是不是在埋怨何生?因为想要逃避,所以以为自己这样便可以减轻罪恶的感觉?还是想把这种负罪感强压到何生身上? 她忽地抬起头来,有些慌乱地看向何生,“不,不是的,我……”却又感到愧疚地低下头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生蹲下身子,将她望着,如释重负地笑了,“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轻轻握住她的手,他接着说,“你对嫂嫂的心意我明白,现下你的所思所想只是在强加罪责。嫂嫂小产这件事,那么多的巧合挤在一起,不是凭你一人之力就可以改变的。” “袖儿,嫂嫂现在需要休养,你应当照顾好自己,这样才可以去照顾她。否则,你日日做出这样一副难过的样子,岂不是故意引起嫂嫂的伤心事么?” 七袖与他对视,接收到他目光中的包容与鼓励,鼻子一酸,心中的难过与自责却是少了许多。她将他扶起,“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何生摇了摇头,“我说过的,我会陪着你呢。你不要乱想,也不要遇到事情就把我排除在外。你要告诉我,相信我,依赖我。好么?” “好。”七袖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还没有吃药对不对?我现在去给你煎药。” 何生只觉好笑,拉住她就向外走,“我没病,一直都很好。奔波了一天,倒是一直没有吃饭,你也是一样吧?” “那你为什么去药铺拿药呢?”一边向厨房走去,七袖一边发问。 “我是想告诉你,应当回家陪陪我,而不是整日在外。让你‘当归’啊。”何生偏头对她笑了笑,“真是拿你没办法。” 七袖愣了愣,半响才说了个,“哦。” 何生哭笑不得。 第二日,七袖正准备去看青翊,管家便来禀报,“少夫人,药铺的方锦姑娘求见,已带至前厅等候。” 七袖与何生对视一眼,“方锦?就是抓错药的那个姑娘么?” 何生点了点头,询问道:“你要不要见?不想见就让管家回绝了她。” 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七袖问管家:“方锦姑娘可有说过所为何事么?” 管家摇了摇头,“方姑娘只说有话对您说,其它不曾透露。” 七袖摆了摆手,“那便替我回绝了吧,我同她不熟,没什么好说的。” 话虽如此,七袖心里却十分不舒服。且不说对于云乔的感情中,方锦起到了让她心死的作用,就眼下青翊这件事,她的心里也是不能原谅方锦的。即使七袖心里很想知道方锦会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她还是不能保证见到方锦,可以做到很平静地同她说话。 而且,作为“失忆”后的七袖来讲,方锦不啻于一个陌生人。如果此刻去见方锦,必定会让何生心生疑虑。她现在是真真想要同何生好好走下去的,不允许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可是,她忽略了何生对她的了解。从她的表情中,何生已经看出了一些异常,但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那我们这便去看嫂嫂吧?” 七袖笑着点了点头,“好。” 我在等你亲口告诉我,我们昨日才说过的话,你是不是今日就忘记了呢? 何生牵了她的手,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前尘旧梦·幻灭 从药铺回来的路上,没有见到青翊,七袖有些闷闷不乐。看着她颓然的样子,何生只觉好笑,“嫂嫂身子不适,心情郁结,不想见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做出这样一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七袖嫌弃地瞥他一眼,“你似乎有点幸灾乐祸?” 何生轻咳了一声,变得严肃正直,“我只是看你的表情好笑而已。我很担心嫂嫂的。”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七袖一眼就看到候在何府门口的方锦,眼中阴晴不定,顿住了脚步。何生也发现了方锦,再一看七袖的样子,心下黯然,轻声道:“她定是有事找你,你若是真的不想见她,我也是有办法的。” 七袖没有看他,只是死死盯着方锦。方才去药铺时,她从下人口中得知云乔以及司药皆被辞退的消息,彼时心中已是疑云密布。既然云乔被辞退,那么方锦定是随着云乔一起走,她与自己也没有太多交情,来找自己实在是一件捉摸不透的事情。本想着既然已经决定不见,那么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可是,眼下她这般执着地等在这里,倒像是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地决绝气势,不见怕是不行了。 她心中这番计较下来,挽着何生手臂的手也滑落,偏头看着何生道:“你先进去吧,我同她说几句话。”说着便向方锦走去,何生在后拉住她,“你……” 七袖拍了拍他的手,“不碍事。我很快回去。” 见她走来,方锦眯着眼笑了笑,“何夫人被保护地出奇的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59 好,锦想见一面都是难事。” 不想理会她话语中的讽刺,七袖冷冷地看她一眼,“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来,就是告诉你我做的那些,”方锦走到七袖身边,凑近她的耳朵道,“想要让你生不如死的事。” 七袖眼睛猛地一缩,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九芊望着四周的山河转移,以刀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术法攻击,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她身后的紫奕拼尽全身修为,筑起的结界也出现了些微裂痕。结界之中,失去意识的七袖和云乔安然沉睡着。 “找不到梦魇所在,而它的幻术攻击却越来越猛烈,芊,我撑不了多久了。” 九芊费力挥刀暂时挡住频飞的光剑,声音有些喑哑,“再坚持……坚持一下,他快到了……” 清浅的梵唱从遥远天际缓缓传来,九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喜色攀上眉梢,不经意间又被几道光剑划破了手臂。“奕,他来了。” 似乎是为了照应她这句话,漫天金光顷刻笼罩在二人身边,将那些光剑挡在了结界之外。有人擎着昊天塔,着一身墨黑战袍就站在结界外,偏头看着九芊,面上是如六界所传的毫无表情,启唇却放佛多了一些难得地庆幸,“我赶上了。” 九芊与紫奕对视一眼,眼眸中难掩喜色。她看向来人,轻唤了一声,“玖焱。” 推开方锦,七袖有些嫌恶地看着她,“你离我远点。” 方锦稳住脚步,不以为意地掏出手帕扫了扫方才被七袖碰到过的地方,“在何府大门口说话,倒像是你的风范呢。” 七袖眨了眨眼,“对于你,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你以后不要来找我。”说着转身便走,却听到方锦在身后道:“我有了云乔的孩子。” 一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七袖身子狠狠一晃,顿住了脚步。她不敢相信地转过身去,“你说什么?” 方锦妩媚一笑,轻轻抚了抚小腹,“我说,我有了云乔的孩子。” 我有了云乔的孩子……孩子…… 那些难言的痛苦,装作失忆的逃避,多少夜胡思乱想的折磨……一瞬间似乎都有了可以解释的理由。七袖看着方锦,艰难地开口:“恭喜你了。”不自然地避开了方锦的视线,“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件事的么?” 似乎看出七袖并非真的失忆,方锦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自然不是。”她逼近七袖,呵气如兰,“你不是很爱惜你的嫂嫂么,可怜你那侄儿,还没出生,就没了,呵呵。” 愤怒地瞪着方锦,七袖想要冷静下来,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了身体的颤抖,“你,你……” “问我怎么还敢提起这件事么?”方锦将帕子塞好,淡淡拍了拍手道,“云乔他分明告诉过我药斗更换的事情,但我弄错了他还是选择维护我,所以说他忘记。而我,跟随他学医多年,区区龙胆草和桂枝,我怎会弄错?这一切,你都没有想过么……” 七袖身形不稳地退后两步,“你是说……你是……” “对,我是故意弄错的。”方锦慢慢走近她,“你想守护的,我偏偏就要破坏它。你不是很照顾你的嫂嫂么?” 何府门口的家丁已经看出七袖二人的异常,发觉自家夫人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互相交谈之后还是觉得不应该随意过问,便派了一个人去汇报管家。剩下的人便紧密观察着她们二人的动向,一旦发觉不妥便冲上去。 七袖愣在原地,许久才找回一丝理智,头疼得快要裂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还是个未出生的孩子!你怎么忍心!” “忍心?哈。”方锦只觉好笑,“我就是讨厌你,凭什么你一出生就有丰厚的家产作伴,凭什么那么多人都宠爱着你,就连我的师父,我与他相处那么久,可是他竟然倾心于你?”说到这里方锦眼中满是愤怒,“你已经得到了那么多,你就不觉得贪心么?” “我不甘心。师父他不是倾心于你么,可是我却怀了他的孩子,你们还怎么在一起?可是,明明你已经成亲了,师父还是不能忘记你!明明我才是陪他时间最长的那个人!你算什么!” “七袖,你这辈子,注定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你活该!” 方锦愤恨地抓住七袖的手臂,眼中是同归于尽的决绝。瞧出不妙,何府的家丁慌忙冲了过来,两个拦住方锦,两个扶住了早已失去言语的七袖。 七袖只觉眼前一片茫茫大雾,脑海中乱作一团,只有方锦的话不断回荡在耳边。 你活该……你活该……你活该…… 是么? 七袖觉得异常困倦,思绪陷入了沉沉黑暗之中,不愿醒来。 “少夫人!少夫人……快送夫人进去!” 结界突然出现了晃动,九芊震惊地发现笼罩在七袖和云乔周边的浅色梦境开始慢慢消散。 这意味着…… “袖儿的梦要崩塌了。”紫奕面露难色地盯着七袖和云乔,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九芊,“芊,我们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九芊甩开他的手,“不!袖儿还在这里,我得把她带走!” “没用的!她的梦境崩塌,魂魄会被梦魇□□吸食的,我们即使带走了她,也不过是一副躯体。”紫奕担忧地看向她,“你真的要用妖族的未来作为陪葬么!” 话一出口便没有挽回的余地,九芊心中猛然一痛,妖族的未来…… 玖焱眼风轻轻扫过紫奕,缓缓走到九芊身边,“你,看不见我么?” 九芊一愣,抬头看向玖焱,不明白他的意思。 将手中的昊天塔举到九芊面前,玖焱眼中浮过一丝不悦,“我说,我在。” 下一刻,昊天塔周身绽放出金光,九芊与紫奕不得不遮挡住自己的双眼,以免被强光所伤。震耳欲聋的混沌轰响中,依稀有一丝清明之音传入耳中,“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何生望着昏睡过去的七袖,一声叹息逸于房间中。他伸手将七袖紧锁的眉头轻轻抚平,握住了她的手,“袖儿,你醒过来好不好?” 七袖不愿醒来。她一遍遍地质问自己,自己是否真的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云乔,她曾经倾心爱过的人;何生,她现在想要好好过日子的人;青翊,她一直努力保护的人……她最在乎的人,皆是因为她受到了伤害! 七袖,你怎么不去死呢……如果你不存在就好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好想去死……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有柔和的光芒轻悄落入房间,笼罩在何生同七袖身边。两人只觉身子一轻,便失去了意识。 这个梦,终究是要过去了。 指间流沙·过往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60 指间流沙·过往 橘袖悠悠醒来,还对这个梦里梦满怀期待,心中想的是,梦中的那个七袖后来怎么样了呢。奈何这一转醒,哪里还有接着做梦的道理。对于事后发展的不可得知,橘袖觉得很悲愤。 只是悲愤之余,浓厚的惆怅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素白清雅的幕帐中,一股淡淡的荷香沁人心脾,让她觉得头脑清醒了很多。她偏头打算查看所处的环境,脖子上猛然传来的疼痛让她狠狠吸了一口凉气。皱着眉伸手试探着摸了摸脖子,触手是轻薄的一层纱布。长出一口气,将那个梦里梦先放在一边,橘袖慢慢回想起之前的事。 遇到了“哥哥”,那个和梦中何生一模一样的男子。心情复杂,难免就有点冲动,一失手就伤了自己。 橘袖放下手,撇了撇嘴。有点埋怨自己做事有些莽撞了。转了转眼珠,勉力所及的是如主人一般的干净素雅,眼下应该是在何生的住处吧。那他人呢? 正想着,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橘袖咧嘴笑了笑,“我醒了。” “你醒了?” 何生快步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将她打量着,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眼眸中满含欣喜,“袖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橘袖仔仔细细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目,如果梦中的七袖真的是自己,那么眼前这位就是一直被自己折腾的何大人了吧。她摇了摇头,“方才扭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伤口,有点疼。其它都很好。” 将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何生弯下腰来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小心翼翼掀开那层纱布看了看伤口,“不碍事。幸好伤口已经结痂,没有再出血了。”一边说着,一边将纱布慢慢解开,他坐到床边,将橘袖的头稳稳托住,将纱布抽了出来,又将她放平,嗔怪道,“现在知道疼了?当初怎么那么舍得下手?” 橘袖抿了抿嘴,有些羞愧地笑了笑,“何大人,下次不敢了。” 何生扭身端药的手蓦地一顿,“你……”他又看向橘袖,“想起来了?”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这里是她曾经生活了万年的地方,一丝一缕的气息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熟悉。更何况,她当初的记忆只是被暂时封存,也不是没有解开的可能。 橘袖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何生急忙扶着她,将她扶坐起来。橘袖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半晌却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原来我真的是七袖。” 长叹一口气,何生强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将药端起,一勺勺喂给橘袖,却没有在说什么。 老老实实将药喝完,橘袖问道:“我想起的却不是完整的,有一些事情我想知道。” 将碗放下,又替她擦了擦嘴,何生轻道:“我如果知晓,一定毫不保留地告诉你。” “梦中,只结束在我在梵心幻境里。之后呢,九……母后她是把我救出来了么?” 何生微微想了想故事前后,点了点头,“妖母同紫奕大臣将你救了回来,元气大伤,也没有带回封魂珠。” “那后来呢?”橘袖急切问道。现下七吟还在,是不是还没有找到根治的方法呢? “后来,公主你便失去了从前的性格,一度昏昏沉沉的,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半分兴趣。后来,妖魔两族大战。”何生看了橘袖一眼,顿了顿道,“妖母偷偷将全身修为注入她的手链中,灰飞烟灭之前交给了紫奕大臣。这才有了今世的你。” 橘袖只觉混乱,不理解何生说的话,“妖魔大战的时候,我在哪里?怎么会有这场大战呢?” 忆起那场大战,何生脸色有些悲戚,“就是几个巧合凑在一起,容我理一下思绪。”橘袖耐心等待着,何生叹了口气,“大皇子身子不好,小殿下也是如此。彼时,妖母告知六界的事实是,你与小殿下是同生。小殿下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的身世,便以为是因为你抢夺了原本属于他的力量,所以他才会先天不足。” “小殿下许是鬼迷心窍,便起了想要加害于你的心思。”何生顿了顿说,“魔族之所以长盛不衰,便是因为它们所在地有瑶沧之泉的庇佑,那是它们灵力生生不息的源泉。但是那个泉水却是有着致命的伤害,沾上一点便会魂飞魄散。彼时大皇子、你还有小殿下同魔族的皇子公主交情不浅,小殿下竟想要用瑶沧之泉来……” 何生沉痛地看了橘袖一眼,“当时妖母同紫奕大臣通过暗中调查,发现了镇压在瑶沧之泉下的魔族至宝,可以修缮大皇子的魂魄,而让他缺失的力量完整。紫奕大臣几次同魔君交涉,却没有结果,那时妖母已经动了要战的心思。” “那日,小殿下邀了你同去魔宫,不知怎么的,你们两个竟然双双坠入瑶沧之泉。而当时魔君青渊明明可以救你们出来,却没有救。这便成为妖魔大战的直接引线。” 橘袖摆了摆手,“你先停一停,让我缓一下。”何生说的有点乱,她需要时间来消化。七逸因为恨她,所以想借瑶沧之泉来害她,却不防两个人都落入险境。适逢母后正在伺机攻魔族寻宝,便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看他一眼,橘袖点了点头,“然后呢?” “那场战争对于魔族来说,发生的突然,但是对于我族来说战胜却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大战不过开始不久,司法天神玖焱就领兵而来,终止了两方的战争。”何生想了想,“妖母她被昊天塔所收,青渊也被封印。之后便是大皇子继位,魔族也换了领袖。” 轻描淡写两三句,让双方元气大伤的战争便在天史书册里一笔带过。原来那些她没有梦到的故事里,还有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 橘袖想了想问道:“那我呢?还有七逸呢?” “妖母残留的修为仅仅勉强抓住你的一丝魂魄,在紫奕的帮助下,用了将近一千年的时间,你才有了一点点灵体。为了让你更好成形,便将你托生给一个正在怀孕的女子,之后由她生下了你。至于小殿下,你应该还有印象,就是那团找你的黑气。紫奕大臣找了很多方法,却还是没能将小殿下还原。” “可是我却被丢弃了是么?”想起这一世为人的身世,橘袖有些黯然,“我的母亲她究竟是谁呢?” 何生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可是你却遇到了阿爹阿娘这样好的人家,让你长到了这么大。” 被转移了思绪,橘袖问道:“那何生,你呢,你和李书成是什么关系?” “因为妖母修为的保护,你的气息外人谁也感知不到,除了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大皇子和小殿下。我求了他们许久,他们才允许我偷偷去看你。阿爹他身体不好,他的病李书成也有,比阿爹的还要严重。你刚到李家的时候,李书成的病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61 已经病入膏肓,为了更好地照顾你,同时也照顾这家人,我便借尸入魂,化身变成了李书成。” 提起这一世,总有说不出的苦涩与辛酸,何生看了橘袖一眼,与十五年来李书成看她的表情渐渐重合。橘袖闭了闭眼睛,唤了声,“哥哥。” 何生身子一僵,眼中酸涩,慌忙偏头看向一边,却没有应,自顾自说道:“终究不是自己适合修行的地方,我的身体受到很大损伤,方锦便带了千流派的上清石来帮我。后来离开你,实在是迫不得已。上清石不能净化我体内的浊气,我必须得离开。袖儿,很抱歉,以那样一种方式来告别。” 橘袖睁开眼睛,拽了拽何生的衣袖,何生扭头看了过来。橘袖轻声道:“你照顾我那么久,没有什么可以歉疚的。那时的我,不能接受你和阿爹相继离去的事实,冥冥中却明白了许多我从未想过的事。” “我知道,你现在比起从前,已经是另一个橘袖了。”何生看了看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一如从前,可是心中却不再似从前那般淡然。他知道,他的袖儿已经走出了很远,远到已经不需要牵着他的衣角,远到已经不需要他了。 很久的沉默,橘袖慢慢开口,“哥哥,我远到千流,阿娘她一人在舅舅家。你若有时间,便多去看看她,即使不能说破身份,总能帮上一帮的。” “那你呢?” “我……”橘袖低下了头,“你和阿爹走后,我觉得生无可恋,却想着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那就是找到我的生母,哪怕只是见上一面。可是人海茫茫,我去哪里找寻?” “所以你就入了千流,想要借助沈言的能力来帮你么?” 听他提起师父的名字,橘袖心中一紧,忽然想到已经很久没有和师父他们联系,师父知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呢?却有一个身影蓦地浮上脑海,橘袖平白一愣。 她艰难地开口,“哥哥,我的师兄景乔,是不是云乔?” 指间流沙·归去 心中黯然,对这个名字烂熟于心,何生低头从袖中取出一支笛子递给橘袖,“你从山崖上一跃而下,只为这支笛子,它对你,比命重要?” 橘袖盯着那支笛子半晌才接过来,喃喃道:“彼时没有想太多,现在却是后怕了。”她抬头看向何生,“若是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这样做。” 她眼中的坚定目光在何生看来却是有些安慰的意思,何生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我曾求着,即使是做你哥哥,我也心甘情愿。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回到了原点。一千年前,你以我为友,心中无我。一千年后,你以我为兄,还是无我。换了个名字,没想到哥哥只能是哥哥,连个翻本的机会都不给我。 何生避过她的目光,低声道:“方才你问我,景乔是不是云乔,那么袖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不妨何生突然跳回这个问题,又反问她一句,橘袖有些愣怔。她看了何生一眼,想到梦中发生的种种,内心突然觉得很平静。她轻声开口,“哥哥,我同你讲,我发现七袖好像不是那么喜欢云乔。” 这下倒是轮到何生发愣,疑惑地看着橘袖。 橘袖展颜一笑,“眼下我不是七袖,我是橘袖。所以那千年之前的记忆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场梦。我可以当一个局外人,来看待七袖的记忆,所以我看的很开。”轻叹一口气,“我发觉七袖对于云乔的感情,是很浅的。她之所以对云乔上心,是因为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第一次窥破她的内心,第一次深夜闯入她的房间,第一次给了她幻想却又离开。” 挑眉看了何生一眼,发觉他正目不转睛地将自己看着,橘袖有些羞涩地吐了吐舌头,“你可能觉得我说得有些荒唐,那你便当戏本来听吧。” 何生摇头轻笑,“说下去,有那么几分道理。” “七袖对云乔极其不了解,却将云乔给她的错觉当做了自己的心思。她也许是动心了,但却是对着她幻化出的虚影动心,并不是云乔本人。”橘袖想了想道,“从后来那个梦中梦,就是梵心幻境里发生的事来看……” “我并不晓得梵心幻境里发生了什么。”何生点破这个事实。 橘袖一愣,舔了舔嘴唇,“也是,简单来说,就是七袖在难过之后便接受了另一个对她很好的人,她很容易就放下了同云乔的感情。” 何生递给她一杯茶,“恩,然后?” “没有然后,就是这些,我觉得七袖对云乔并不是她自以为得那样喜欢。”橘袖接过茶,喝了一口接着说,“所以,我问你景乔是不是云乔,没有别的意思。我不会因为七袖的记忆,就对云乔有怎样的期翼,我是橘袖,而不是七袖。” 对于橘袖的坚定分析,何生真的是哭笑不得,“我知道了,那景乔呢?” 橘袖抬眼看他,装作无辜道:“景乔师兄怎么了?” 何生赏给她一个暴栗,“你恢复记忆之后,好的没学到,倒将七袖的性格学的七七八八,还在我面前装什么无知?” 委屈地揉了揉额头,橘袖心中却是出奇的轻松,“本来就是,你突然问景乔师兄,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说完还掩饰般喝了一口茶,末了再吧唧吧唧嘴。 对于她这般插科打诨,何生只觉好笑。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自己从原则上讲,却没有一点资格去过问她的感情。看破不点破,何生问道:“那你不和师门联系么?” 橘袖并不回答,只是伸出闲着的那只手,在指尖聚集了几分灵力,满意地笑了笑,“除了脖子上的这道伤,我的力量倒是恢复的差不多了。”她又掐指算了算日子,看向何生,“哥哥,我在这里已经昏睡了五日,也是离开的时候了。”心里却突然划过一道忧伤,原来七袖当年的事情,回忆起来不过短短五日。那么她自己呢?如果将她自己的事情回忆一遍又会是多久呢……而且,五日,就没有人来找她么? 看出她的心思,何生轻声道:“你今世在世间是没有留下任何气息的人,你的师门寻找你都要依靠旁物,确定你的位置已经足够费事。而且,妖族地界,千流虽是人间修仙大派,若想进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橘袖看他一眼,表示明白地笑了笑,将笛子在手中转了转,“这支笛子,不就是最好的定位么?他们许是已经知道我在妖族,只是还不知怎么进入罢了。” 何生轻笑道:“你既明白,做出这样一副悲戚的样子是什么缘由?” 很嫌弃地将他望着,橘袖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道:“我要走了。” 何生弯腰将她的鞋子摆放整齐,没有看她,“恩,我知道啊,来穿鞋,该走了。” 橘袖没有动,又将话重复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62 了一遍,“我说,我要走了。” 直起身来,带着笑意看她一眼,“恩,我知道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何生好笑地看着她,“让我说什么?说袖儿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万千保重莫让为兄担心?”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也记起了从前的事,做哥哥的很放心。”顿了顿又说,“只是,日后遇到什么事,要记得还有哥哥一直在。” 橘袖眨了眨眼,终是会心一笑,给了何生一个拥抱,“我会的,哥哥。” 收拾妥当,何生同橘袖一起出了门,看见方锦正在浇花。听到动静,方锦抬起头来,对着二人笑了笑,“袖儿。” 花丛掩映,方锦的笑比花美好。橘袖心中一动,偏头看了何生一眼,便走到方锦身边,对着方锦行了礼,“多谢锦姐姐这些年的照顾,袖儿以前不懂,现在却是感激万分。” 没有阻拦,方锦坦然受礼,她知道若是不让橘袖说出这番话,橘袖定会过意不去。“过去的便过去了,你现在是?” 橘袖笑了笑,“我得走了,消失了这么久,我的师父肯定很着急。” 方锦看了站在门口的何生一眼,在接收到他肯定的目光之后,终是释然一笑,“日后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我们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橘袖促狭看了方锦一眼,笑容里满含戏谑,“好的,烦请锦姐姐照顾好哥哥。” 方锦面上一红,低头继续浇花,“我不送你了,在我看来啊,这花比你重要。” 没有再说什么,橘袖恢复正经模样,轻声道:“锦姐姐,保重。”说着便走到何生旁边,随他一起出了门。 看着二人的背影,方锦似乎看到了几个月前何生牵着橘袖从自己摊子前远去的模样,只是一切都不一样了。方锦低低道:“好的,保重。” 来到妖族结界之前,二人终是停下了脚步。何生将结界打开,为橘袖打开了通往人界的路,“走吧。” 回头望了一眼长溪,橘袖眼前突然浮现出七袖那夜独去天寒山的情景,凭空又多了几分感慨。她深深地看了何生一眼,缓缓道,“哥哥,我走了。” 何生一袭天青衣衫,一如从前般温润如玉,轻轻笑了笑,“好。” “又不是以后不见了,我这个样子是做什么,唉。”冲到何生面前极快地抱了抱何生,橘袖喃喃自语松开了手,很豪迈地挥了挥手,“走了,哥哥保重!” 何生愣在原地,回神过来橘袖早已消失在结界前。不由摇头轻笑,按下了心中那一份不舍。守候千年,到头来终是放手让你离去,你不知我的心思,这样也好。 红尘纷乱情心起,何以残念度一生。 何生挥手关了结界,负手抬头看了看长溪的天空,喃喃道:“要放下了。” 橘袖眨了眨眼,看着眼前宽阔的湖面,顿时松了一口气。方才出来的时候还在想,若是不知道去千流的路,那该如何是好。眼下看到这离尘河,橘袖便如同见到亲人一般欣喜。 不用找回去的路了,好高兴。 她这般想着,便唤出湘焰刀来。几日不见,摸着湘焰刀的刀身,橘袖就觉得神清气爽,倍感亲切。捏了个诀,橘袖跳上刀身,正欲飞起,便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还在想,师妹何时能发现我,唉,好失望。” 橘袖身子一僵,千年记忆汹涌而来,扭头看去正是抱臂看着她的景乔。那样噙着笑的嘴角,那样熟悉的泪痣,那样惊艳的面容……也是她现在最不愿直接面对的存在。她同何生说的那样洒脱,只是缘于没有见到景乔。现在见到了,心中的复杂情绪并非她能控制的。怎样面对他,她还没想好。 “师兄。”橘袖从刀身上跃下,走到景乔面前,下意识扮作以前的模样,按照千流规矩行了礼,歪头道,“怎么在,这里?” 景乔难掩欣喜的神色,“现下回千流要紧,等回去后我在同你细说。” 橘袖点了点头,应道:“好。” 指间流沙·回归 迎风而起的时候,因为景乔的陪伴,橘袖心中多了一丝物是人非的惆怅。待到达山顶,缓缓降落在千流派大门前,这种惆怅便来得更加汹涌了些。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只是这心绪大不如从前了。 景乔看了她一眼,“师妹我们进去吧,师父和长老还在九宁宫等着呢。” 橘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方才上来的时候,景乔简单地说了这几天的情况。他和师父、祝唯师兄得知她的事情之后便赶了回来,起初因为无法探知她的位置,少不得费了一番周折。后来倒是妖君前来告知自己的位置,并说了归期,他们才放下心来。今日便是师父让他来接自己的。橘袖心中一动,七吟倒是将什么事都算的精准。不过……她悄悄撇了撇嘴,此次醒来没有去找他,他心中定是极其不满的吧。凭他的性格,她还是在山上乖乖等七吟来找自己吧,倒省去了很多麻烦。 迈入九宁宫大门,橘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她偏头问景乔:“师兄,你可曾知道,石寂怎么样了?” 景乔想了想,因为已经晓得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便宽慰她道:“他已经醒了,经过蓝风长老的治疗身体已无大碍,再休养几日即可恢复正常。” 这个消息让橘袖心中一轻,消减了几分愧疚之情。 待二人走到正殿门口,殿内一人向她看来,只一眼便让她愣在原地。长老专属的天青色道服,面色严肃冰冷,眼神不含一丝感情,不怒自威。全千流仅此一人,青电长老,白默枫。橘袖与景乔对视一眼,从景乔眼中看到了鼓励的目光,心中一定,抬脚便走了进去。殿中除了沈言、祝唯、晏心以及蓝风长老之外,便是青电长老并一个从未见过的长老,想必是沈言的师弟,青雨长老莫雨。 她在众人面前站定,按照千流规矩行了大礼,“千流弟子李橘袖参见掌门师父、蓝风长老、青电长老、青雨长老,劳掌门、长老为弟子担心,是弟子之过。”说着便深深叩首,许久才抬起头来。 沈言与身旁的莫雨对视一眼,看到师弟的赞许神情心情不由大好,捋了捋胡须笑道:“小袖儿站起说话。”蓝风长老扭头看向一边,轻轻哼了一声,沈言笑意更深。 橘袖顺从地站了起来,平静地看着前方,视线停留在众人身后的一副画像上。这番架势,她的心中也明白了几分。掌管门规法纪的白长老到这里来,应该是问罪来的。她有错在身,本就应当受罚,所以她很镇静。 白默枫淡淡开口,携着真气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越显浑厚响亮,“李橘袖,入千流一月之中,擅入药谷,牵连弟子石寂重伤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63 ,私自下山不知所踪,连犯三过,你可有辩驳之词?” 橘袖还没来得及开口,莫雨便拦了下来,“白长老,纵使李橘袖犯错在先,但此刻她还有伤在身。若是此刻就按照门规送到流境中,对她的身体必有损伤。” 说到这里,莫雨笑着看了蓝风长老,蓝风长老瞪了他一眼,极不情愿地开口道:“小莫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如等李橘袖的伤好了之后,再行处罚。小白,你觉得如何?” 白默枫眼风淡淡扫过莫雨、楼小若二人,然后又看了不发一言的沈言。对方才楼小若那一声“小白”甚是不满,他拢了拢袖子,音调也降了下来,淡淡道:“在其位,谋其职。我只是履行我的职责罢了。但是既然师叔开口了,说的话也合情合理,那便等李橘袖伤好了之后再送入流境中去吧。”说完便拱手道,“那我便先行离开了。” 待白默枫离去之后,楼小若的脸色已经黑青的厉害,他扫视殿中众人,对着橘袖等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橘袖同师兄们恭敬行了礼,“弟子告退。” “师侄,你好样的!”橘袖等人刚走出大殿,蓝风长老已经难以自抑地对着沈言吼了出来,气愤可见十足。 沈言同莫雨对视一眼,皆大笑起来,两人坐回椅子上,各自倒了杯茶,看着楼小若气呼呼地站在原地。 对二人这样漠视自己的态度气的胃疼,楼小若憋红了一张脸,“你徒弟自己给我送的茶叶,难道是我偷来的么?你倒好,让你家二徒弟从我那里偷了回来,不仅如此,还让我来这里说好话为你徒弟求情……你,就是这样回报我对你徒弟的救命之恩的?” 沈言捏着茶杯盖子轻轻巧地浮了几下茶叶末子,悠然呷了一口,咂了咂嘴,对莫雨说:“师弟尝尝这茶,味道不错。” 莫雨抬头对着楼小若一笑,“师叔消气,要不,你也来一口?” 楼小若背着手吭哧吭哧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瞪着莫雨:“不喝!哼!” 眼瞧着楼小若这下是真生气了,莫雨对着沈言使了个颜色,示意他见好就收。沈言慢悠悠看他一眼,表示还不到火候。莫雨无奈摇了摇头,看样子他得去唱个红脸了。 他起身为楼小若奉上一杯茶,低眉顺眼道:“师叔啊,师兄他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来来来,喝口茶消消气。” 楼小若扭过身子将背影留给莫雨,“哼!” 沈言在一旁凉凉道:“师弟,你走开,让他气着,别理他!”眼中的笑意却是怎么着也不作掩饰。 “师兄你别这样说,虽说师叔没有照顾好你的徒弟,让你徒弟出了事。但是师叔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你就别得理不饶人了。” 沈言笑看莫雨一眼,没有说话。 正在生气的楼小若听了莫雨的话,顿时一愣。沈言在离开之前,特意交代多留意橘袖。只是后来他将这件事给忘了,等到想起来的时候,橘袖已经惊动了药谷结界,后来又消失了那么多天。明知这个徒弟不比常人,自己却没上心,反而带来了很多麻烦……好像确实是自己有错……即使如此,沈言也不该让人拿回他的茶叶,还这样对待自己…… 瞅了瞅楼小若的脸色,沈言知道效果已经达到了,便走到楼小若身边,行礼沉声道:“师侄说话做事欠缺考虑,有不对的地方,还望师叔见谅。” 楼小若有些委屈,“这件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可是师侄你,太气人。” 沈言认错认得很是爽快,“是是是,我不该那样气你。” 最后,沈言同莫雨又劝了一会儿,楼小若才心境稍平,捎带着沈言送的二两茶叶,心满意足地摆驾回宫。 这样一来,莫雨看沈言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同情,“小晏辛苦偷来的茶叶,又匀了一半出去,啧啧,真不知你怎么想的。” 沈言很平静地看他一眼,淡淡道:“幸好玖焱上神在见到橘袖时,便用昊天塔锁住了她的气息,即使流血也不会被天上感应。否则,后果不是你我能控制的。”顿了顿又说,“师叔他玩性大,这次若不让他长个记性,日后有你我二人操心的了。” 莫雨笑了笑,感慨了句,“幸好我没收徒弟啊。” 沈言也只是笑笑,“不过我看,因为玖焱上神的介入,天上似乎对这件事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后我们可能会轻松很多。” 二人抬头看了看殿外的天空,相视摇了摇头,细细品起茶来。 师兄妹几人同回到非往殿,少不得几句问候寒暄,这样热闹的氛围让橘袖觉得心中一暖。即使离开了几天,这样熟悉的像家一样的感觉仍未消散。当问起这几日的去处时,橘袖只说不小心从崖上坠下,被正在崖底修炼的一只荷妖救下,在妖族将养了几日。别的却没有再多说。 晏心有些愧疚地看着橘袖脖子上的伤疤,“师父临走之前,特意交代我好好照看你。药谷一事之后,你的伤都没有好,又消失了这几天,师兄真是对不住你。” 橘袖知道品性率直纯良的二师兄肯定对这件事有心结,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消散他的自责之情,却还是说道:“师兄,你不用责怪自己,是我做事鲁莽,也是为我自己留个教训。更何况,我现在很好,没什么大碍。” “对啊,师兄,你不要难过了,师妹已经回来了。”祝唯也开口劝道,“我们师兄妹几日未见,应该高兴的。” 晏心收拾了情绪,轻轻笑道:“做师兄的还没你们透彻。”说着便转头看向景乔,“景师弟的腿好些了么?” 景乔笑了笑说:“多谢师兄关心,已经好多了。” 橘袖疑惑地看向景乔的腿,“师兄的腿,怎么了?” 晏心解释道:“这次梧珂派道法大会中混入了居善门的人,景师弟在斗法过程中不小心伤了腿,加之师妹你的失踪,师父和景师弟、祝师弟便提前几日回来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晏心接着说,“说来真是让人担忧,景师弟受伤同师妹的失踪正是同一日……所幸,现在你们都好好地站在这里。” 心中一动,想到了那日坠崖前同景乔的联络,莫不是……橘袖看向景乔问道:“师兄,难不成那日你正在比试么?”如果真的正在比试,那么要紧的关头,他还有心思通过云笛与自己联络,那么他的受伤…… 景乔自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轻笑道:“无妨,虽是伤了腿,但是最后还是赢了,没有为千流丢人。” 橘袖心中却似狂风过境般混乱,心情复杂,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晏心虽不知橘袖说的是什么,但听到景乔这样说,便少不得赞赏他几句,“师弟术法修为精湛,让为兄佩服啊。” 景乔拱手道:“师兄过誉了。” 祝唯斜睨他一眼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64 ,“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看你是忘了在床上躺了多久。真不知道你为了那只遍布条纹的小灵兽那么在意做什么?” 灵兽? 橘袖看向景乔,眼中黯然,是当初的那个承诺么…… 若是有机会赢得一只灵兽,回来就送给你,如何? 言犹在耳,心里却如风蚀般老化难过。 指间流沙·夜尽 晏心有事先行离开,橘袖便跟着景乔、祝唯去看那只叫做“幽”的灵兽。 花圃前,小狐在竭尽全力地“挑逗”幽,一个看上去很像猴子,但却安静地不像话的家伙。幽看上去不过手掌大小,一身棕黄皮毛,上有些许淡红条纹,与小狐相比着实太小了一些。但是小狐却对这个小家伙很感兴趣,它先是伸出前爪揪了幽的耳朵一下,迅速逃到花圃中,回头一看发现幽蹲在原地没有动静。小狐就小心翼翼地踱了过来,伸出爪子又戳了戳幽,幽还是没有动静。小狐挠了挠头,颇为懊恼,龇牙咧嘴前胸扑地撅着屁股吐了一个小火球出来,嗖的一下又消失了踪影。幽终于有了反应,它低头看了看正在灼烧的皮毛,极为淡定地吐了一口口水上去。“噗嗤”,火球就灭了。不远处的小狐挠了挠头,卯足了劲又冲了上来。 “小狐。” 在一旁观看这一场闹剧的景乔淡淡开口,小狐应声腾地止住了奔跑的趋势,稳稳停住之后便向三人看过来。突然眸中一亮,扑了过来。 橘袖只觉好笑地半蹲下身子,小狐稳稳扑到她的怀中,蹭了蹭橘袖。它似乎很享受这个怀抱,甚至眯起了眼睛。然后这种舒服的感觉还没让它心满意足的时候,它就被粗鲁地提了起来,愤怒地睁开眼睛,正对上祝唯欠扁的笑容。 “你爪子脏不脏?把师妹的衣服都弄脏了不是?” 小狐本来想发作,但听到这句话之后,委屈地看了看橘袖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爪子,良久用爪子捂上了自己的眼。对它这个态度十分受用,祝唯乐的哈哈大笑。 橘袖抿着嘴笑,蓦地发现方才的幽不知何时来到景乔身边,正乖巧地蹲坐着,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橘袖。 “师兄,这就是幽么?” 景乔弯腰伸出手掌,幽在眨眼间便落在景乔手掌上。景乔将它举到橘袖面前,笑着说:“是的,它性格温和好静,但是听觉灵敏,行动颇为迅速。虽说主修水系术法,但其他的也略懂一些。虽然小了一些,攻击力也会弱一些,但是却不容小看呢。” 橘袖盯着它半晌,笑着伸出手来,幽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似乎有些犹豫。景乔顺了顺它的毛,温柔道:“幽乖乖的,这位就是你的新主人,过去吧。” 幽眨了眨眼睛,终于以很快的速度移动过去,却是落在橘袖的肩膀上。橘袖偏头笑着挠了挠它的肚皮,幽回挠了她的手指几下,表示接受。 看到这幅情景,小狐顿时炸毛,从祝唯手中挣脱出来便跃到景乔面前,龇牙咧嘴地似乎在控诉着什么,景乔弯腰拍了拍它的头,“乖。”一个字便让小狐失了脾气,老实地卧在景乔身边,不再闹腾。 祝唯看了看幽,又看了看小狐,悠悠叹了口气,“唉,怎么我就没有一只灵兽还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师兄呢?” 景乔斜睨他一眼,低头看了小狐一眼,“小狐,咬他。” “师兄你怎么这样……啊……师妹你救我啊……” 是夜,橘袖并未有睡觉的意思,反而将整个非往殿打扫了一遍,末了还温上了一壶茶,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幽自言自语。幽蹲在桌子上,盯着那壶茶,一会儿看橘袖一眼,一会儿看火苗一眼,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不去把火浇灭。 橘袖摸了摸它的头,它这般静不下来,莫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幽的身子忽的一颤,迅速跃上橘袖肩头,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像只威风凛凛的小狮子,很小很小的那种。檀香味慢慢浓郁起来,橘袖将幽放到手掌上,替它顺了顺毛,“幽,乖,没事。” “你未免对我太没良心了些。” 慵懒的嗓音响在身后的时候,橘袖并未回头,只是腾出手来又倒了一杯茶,“哥哥大驾光临,小妹打扫寒舍,煮茶相迎,怎么就没良心了?” 七吟摇着折扇轻巧掠到桌子对面,一袭红衣肆意张扬,不过那面容怎么看都有几分病态的苍白。他伸手接过那杯茶,轻啜一口,“茶不错,但是也不能消了为兄心里的悲愤。”说罢便盯着橘袖,想要从她眼中看出点什么。 橘袖还没来得及说话,幽就忍不住冲上前去对着七吟吐了一口水……饶是七吟反应迅速,但还是被喷了一脸。 橘袖愣了,呆了,傻了。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拉过幽,把它塞到袖子里。她惴惴不安地看着七吟,却还是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七吟黑青着一张脸,捏了个诀弄干了水迹,“嗒”,合住了扇子,怒极反笑地看着橘袖,“你说,怎么办吧。” 橘袖低眉顺眼,“你做哥哥的,而且又是妖君,气量肯定有的,何必与我的灵兽计较是吧?是吧?” “我有气量,所以让何生去见你,让你恢复了记忆。我有气量,所以原谅你明明就在妖族,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去见我一面。我有气量……所以让你的灵兽吐了我一脸口水。”七吟挑眉看她,“我的气量够不够大?恩?” 点了点头,橘袖老实回答:“大。” 七吟冷笑一声,不再看她,只是转着手中的茶盏,颇有一点颓废的意味。 眼瞧着七吟的脸色越来越坏,橘袖知道再不道歉就要出事,终是低下头来,“好吧,我错了。” “错哪了?” 橘袖舔了舔嘴唇,慢慢分析,“你也知道,我现在毕竟不是七袖。出现在妖族已是不妥,若是再去见你,必定会带来不便。彼时我初初醒来,却还知道自己是千流弟子,这一世为人便该有为人的样子。失踪几日,赶回师门才是重中之重,你说对不对?” 七吟没有理她,她只好接着说:“而且,你现在法术修为很高,来找我自然比我去找你方便得多。我料得你今夜必定坐不住来找我,这不提早就准备着了。” 冷哼一声,七吟表示自己听进去了这些话。 橘袖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我说,你的灵体是不是还没有修复?还有多少时间?”话一出口,心中就揪着疼,现下已经恢复了记忆,这样的轻描淡写也阻不了心中的难过。 七吟面色稍缓,抬头正视橘袖,开口却还是那般慵懒的语调,“无大碍,不是什么要紧事。” 橘袖被气笑了,“对,不是什么要紧事,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是不是?” 心中只觉好笑,自己分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65 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现在怎么看都像是她来教训自己?却还是狠不下心隐瞒事实,七吟拢拳咳了咳,“袖儿,我是真的没事了。” “你再骗我试试看。”橘袖抱臂瞪着他,对他这种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明明心中酸涩,却还是要说些狠话出来。 七吟拉她坐下,正色道:“我说的是真的。而且我现在已经是妖仙了,你还不相信我么?” 橘袖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激动地拉住七吟的袖子,“你已经修成妖仙了?不是不可以么……那就是说……” “我没事了。”七吟拍了拍她的手背,“那次大战之后,青翊弟弟青绯继魔君位,在他的协助下打开了瑶沧之泉,利用魔族之宝将我的灵体修复完整。现下只是因为前些日子为逸儿渡了些修为,身体有些虚弱罢了。” “那就是说,你不会走了是不是?”橘袖还是难以相信,害怕这一切都是七吟说出来骗她的,可她还是没出息地想要七吟的一个承诺。她现在两世的记忆,对生命中存在的人总是倍感珍惜,也更加畏惧分别。她其实多么害怕,眼前的一切又是一个梦,梦醒后所有人都消失不见。 七吟笑着说:“自然不会。” 橘袖长出一口气,眼睛酸涩,眼泪硬是被她收了回去,“太好了。”许久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如此,为何当年青渊不愿意……若是他答应帮助我们,那一场大战就不会发生了。” 提到这些,七吟眼中也不免多了一些苍凉,“大战是不可避免的。彼时两族之间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是私下摩擦不断。母后当年派紫奕去请求魔君答应帮我这件事,魔君百般推脱,却已是摆明了拒绝的态度。只不过因为这件事,加快了大战开始的速度罢了。” 心下黯然,想来自己也是天真的厉害,怎么还会说出假设的话来呢。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所幸,现在都很好。想到七逸,橘袖问道:“那逸儿呢?” “逸儿现在有了实体,可以慢慢修炼了,只不过会费力一些。” 橘袖又絮絮叨叨问了很多问题,有关紫奕,有关青翊,有关妖族这一千年。那样的架势似乎想要把这缺失的一千年补回来,其实她知道即使她不知道这一千年也无所谓,因为都过去了。她和七吟说了很久,直到近乎天明才将七吟送走。 她倚在非往殿门口,出神地望着这一方院子,心中忽然觉得出奇的平静。走到现在,千年的疑惑都尽数解开,身上的伤也慢慢好起来。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努力修炼,等待一年之约的到来。到那一天,她就可以知晓自己这一世的生身父母。 前路很明朗,也有很多人陪着她。 她觉得很好。 幽从袖子里钻出来来到她的肩头,一人一兽抬头看向天空。 淡墨色在渐渐消退,夜尽天明。 指间流沙·流境 然而,就在橘袖将前路看得很是透彻的时候,她总是觉得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至于是什么,她倒是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她这方将养身体的同时,却不忘身体好了之后准时去初学堂上课。几日不见,甚是想念,秦生长老看到橘袖就是这样的心情。 好学生! 功课很棒的好学生! 能够将初学堂发扬光大的好学生! 秦生长老显然忘记了当初的郁闷,现下橘袖回到课堂他总是不经意间就要看一眼橘袖,越看越有上课的动力,越看越觉得全堂的弟子都是那么可爱! 以至于前排弟子都被长老这样的激情感染,整个上午都端端正正地坐着,只为了长老那充满爱与鼓励的眼神可以扫到自己! 这些弟子中自然不会少了坐在橘袖身后的朱永强,那个在橘袖刚来就给她震撼的大嗓门积极弟子。所以橘袖这一上午过得是胆战心惊、震耳欲聋。 好容易完成了上午的课业,送走了秦生长老,橘袖就冲到石寂身边问东问西。石寂休养这些日子,却还是有些气虚,说话也有些费力。 站在一旁的越潇却一反常态地照顾在石寂身边,对橘袖这般有些不满,她出言阻拦道:“他身体不适,还是不要问了。” 橘袖有些哑然,随即抱歉地笑笑没有说什么。适时,景乔同祝唯在门口喊了一声“橘袖师妹”,橘袖朝他们看了一眼,便向石寂和越潇说:“那我先走了,石寂,你保重身体。” “你也照顾好自己。” 这话从背后传来时,橘袖脚步一顿,扭头有些诧异地看着越潇。 越潇将头别向一边,话说出口依旧是冷冷的,“我可不想等一年之期满的时候没有对手。” 橘袖心中一暖,应了声:“好。” 走出门去,祝唯问道:“师妹,越潇她最后同你说什么了?” 景乔眼神轻轻扫了过去,祝唯撇撇嘴,“我问问怎么了?师妹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当然要多多上心。” 橘袖闻言一笑,“其实越潇人很好,她方才让我照顾好身体。” 祝唯背着手倒行,“不说这个了,师妹,师父让我们来找你呢。” 橘袖下意识地看了景乔一眼,又看向祝唯,“师父有说什么事么?” 挠了挠头似乎有些犹豫,祝唯看了景乔一眼,有些为难。 “你来这里上课,白长老自然知道你的身体已经好了,所以……同师父讲起处罚的事情。”景乔斜睨祝唯一眼,“你祝师兄这般为难,是觉得这处罚来的有些太快,还没想好怎样告诉你,但是你肯定是要知道的。” 橘袖点了点头,看向祝唯,“多谢师兄关心。”她现在终于想起来被自己忽略的事情,前路里没有预料到还有被处罚这件事! 唉,算盘有点乱,但是无大碍。幸好,幸好。 景乔三人步入九宁宫正殿,向沈言同白默枫、莫雨行了礼。 白默枫看了橘袖一眼,轻轻咳了咳,展开了手中的卷轴,“记弟子李橘袖,擅入药谷,牵连弟子石寂重伤,私自下山,连犯三过。按照千流处罚规定中第一卷第一章第十七条、第三卷第三章第二十九条、第一卷第一章第十条,将弟子李橘袖关入流境七日。” 听到这样的决定,景乔与祝唯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沉重。流境之中,境内一天境外三天,看似七日实则近月。 白默枫看向橘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橘袖淡淡一笑,“弟子有错,甘受惩罚,并无异议。” “如此,烦请掌门、青雨长老助我一臂之力。”白默枫看向莫雨和沈言,淡淡道。 在掌门长老施法的过程中,橘袖看向祝唯和景乔,看出他们脸上的担心,橘袖回以一个安慰的笑。一个多月前,在这里正式成为沈言师父的徒弟,而此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66 时在同一个地方,却是执行惩罚的仪式。什么都还没有学,就要被关起来了,自己还真是给师父丢人。 感觉被强大的气泽包围,橘袖缓缓闭上了眼睛。待气泽消失,橘袖复又睁开眼睛。 阳光照耀下,所见一望无际的草木蔓延。橘袖揉了揉眼睛,适应了有些刺眼的光线。 如传言所讲,流境大,很大,非常大。没有其他人的存在,最大的折磨来自于自己的心。 她站起身来,像是突然有了感应一般转过身去。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方石碑,上书“流境”二字。而石碑上,蹲着一人。只见他摘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并把毛巾递给了橘袖,对着橘袖友好一笑,开口字正腔圆,“风尘仆仆的小姑娘,你好,欢迎来到流境,我是这里的境仙,请叫我,水心。” 橘袖挑了挑眉,看了看那条毛巾,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她上三路下三路地将水心看了一遍,心中想到了一千年前的相遇。那个时候,似乎是说让他任凭沈言差遣?莫非就领了看守流境成为境仙的职责? 此时水心并不知橘袖已经恢复了记忆,他心中想的是要给橘袖一个下马威,所以便来到这里打压她一下,“小姑娘不要笑,今后我们要在流境里和平相处七日,请多多指教。”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却也说明了利害关系。在流境,我水心最大,不听我的话,那就…… 橘袖打算不点破她认识水心的事,她将毛巾叠好,还给水心。忽略他眼中的得意,橘袖笑得十分谦卑,“可惜,我只在这里呆七日。不然,真想长长久久在这里,哪怕死在这里,也可以。” 话虽说的轻巧,水心也听出了橘袖讽刺他守着流境,真真是至死不渝。水心笑容不变,像是没听懂她的深意,“说什么不吉利话,你还这么小。作为你的长辈,我定护你周全。” 谁是谁的长辈还不好说呢。橘袖抬手遮了遮刺眼的眼光,然后看了水心一眼,笑得平和,“哦,那倒要谢谢你了。长辈你好,长辈不见。” 说着便向不远处的一个木屋走去,一副不想理会水心的模样。既然水心呆在这里,那么那个曾经一口一个姐姐的小枣树精必定在这里。据以前受罚弟子所言,他们从未在流境里见到水心还有那个枣木精木倾。而自己甫到流境,水心就在这里现身迎接,怎么看都有些“非奸即盗”的意味。 她脚步轻快,觉得这七日,这二十一天,过得应该十分有趣。毕竟有两个这么好玩的人在这里不是么? 橘袖推开了木屋的门,就看到水心坐在桌边喝着茶、惬意地同她打招呼,“来了。来来来,坐下来喝杯茶吧。” 她注意到水心身边的头顶一顶树叶编成的发环,看上去大约和她一样年纪的木倾。一千年不见,小姑娘越发水灵,只是当年那种怯弱纯真的性子似乎没怎么改变。木倾见到橘袖进来,脸上的激动显而易见,只是好像有些害怕水心,所以有些矛盾。 想起当年水心一口一个小枣,枣木精却坚定声称她叫木倾。顿时心生一计,橘袖不客气地坐过去,为木倾添了杯茶,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你好,我是李橘袖。你叫什么名字?” 木倾眉眼绽开,笑得欣喜,“我叫……” “咳咳!”水心拢拳咳得撕心裂肺,木倾有些委屈地看他一眼,然后颇为不情愿地抬手给他拍了拍背,却不再说什么了。水心唇角勾起一抹笑,揉了揉木倾的头发。 “哦,家教很严。”橘袖心中了然地点了点头,作思考状,“这样吧,你是枣木精,又是他的家人,我叫你水枣怎么样?” 笑容无懈可击,奈何说出的话如此恶毒,水心刚喝下的水全部喷了出来,橘袖反应迅速地闪到一边,没有被口水波及。 “什么?水枣?!你才水枣,你全家都水枣!” 木倾在一旁委屈地快哭了,皱着脸对橘袖喊:“我才不是他家人!我也不叫水枣!我叫木倾!木头的木,倾心的倾!” 说罢便冲了出去,水心瞪了橘袖一眼也追了出去。看着二人跑出去的背影,橘袖淡淡放下了端着茶杯的手,咧出一抹坏笑来。 询问枣木精名字之战,橘袖,胜。 “都怪你,她以前明明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的,我本来想安静说给她听,看看她是否还会和从前一样……我竟然还吼她了,都怪你!” 木倾坐在湖边,将小石子一颗颗扔到湖水中,将身后之人的倒影砸得模糊。 “是是是,都怪我,我错了,你别哭了好么?” 水心蹲下身来,将她身子扳正,温柔地给她擦了擦泪,“都这么晚了,你气了一下午了,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呢?” 有风吹皱湖水,将木倾头上的叶子吹的哗哗作响,她按下水心的手,言辞恳切,“我知道你对我好,只是,为什么你就那么不待见她呢?” 水心愣了愣,视线在木倾握他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要怎么跟他家的小笨蛋解释他其实是醋了这回事呢?想到对小枣来说,也许那个妖族公主比自己还重要,心里就不舒服。他想了想开口,答非所问,“因为我在思考,怎么完成沈言交给我的任务。” 木倾愣了一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任务?” 水心撇了撇嘴,作委屈状,“就是沈言说的让我在流境里帮橘袖提升修为这件事。” “言叔有说怎么做么?” 水心抬手准备敲她一下,但看着她双眼泛红的模样终是忍了下来,“说了多少遍了,你比他要大,不要叫言叔!”想了想说,“沈言说橘袖根骨好,稍加提点必定进步很大。” 木倾陷入沉思中,没有再说话。 水心瞥她一眼,轻轻问道:“气消了?可以回去了吧?” 木倾点了点头。水心将她拉起,牵着她的手朝往回走。眼见木倾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心下一松,却不忘得寸进尺,“叫什么木倾,一点也不好听,还没我叫你小枣好听呢!” 木倾抬头看他一眼,“才不咧,让她叫木倾,你叫小枣,她叫得好听。” 水心一个踉跄,眼前浮现某人的笑,真想打她一顿啊…… 指间流沙·安好 一夜安好,橘袖对自己鸠占鹊巢的行为很是满意。醒来时,阳光透过木窗照进来,空气中还漂浮着一些细微的灰尘。橘袖眯着眼想了想,恢复记忆以来除了那些纷乱复杂的关系,更让她欣喜的是,以前修习法术的过程都还印象深刻。虽然现在的身体不如从前那般得心应手,但是稍加修炼还是会增益不少。 只是,眼下总要解决腹中空空这件事情。 橘袖下床将木屋找了一圈,都未曾找到有能吃的东西,遂轻轻叹了一口气。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67 流境作为处罚之地,重在锻炼内心,决不会在保暖问题上苛待弟子。所以,在这片浩大广阔的境地中,总能找到吃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且,橘袖用木盆里的凉水洗了一把脸,她似乎看到了水心那张欠扁的脸。有水心存在,找吃的一定是一场斗智斗勇的决斗。 谁怕谁?来战! 感受到橘袖的气场改变,幽从袖子中钻出来蹦到她的肩头。脖颈上的那一撮红毛也立了起来。 橘袖气势汹汹地擦了擦脸,气势汹汹地走到门边,气势汹汹地打开了门……然后突然蔫了下来。 阳光大好,橘袖眯了眯眼,看清眼前的情形之后心中一沉。景乔领着小狐,同水心和木倾说说笑笑,树下的一方木桌上摆放了一些吃食。听到门开的声音,景乔等人朝这边看来。景乔面容不笑时看上去有些冷淡严肃,但是笑起来确如春风化雪一般暖入心田。他对橘袖温柔一笑,眉目都绘入身后的阳光中,让橘袖冷下去的心都变得有些柔软。 橘袖一时愣在原地。她的前路里,怎样规划都没有景乔的位置。即使,她留在千流也有他的原因,那时沈言让她做决定的时候,她想到离开心里却浮现了景乔的样子;即使,那夜御物飞行,他那一抱那一笑那一句灵兽的承诺让她动了心;即使,他为她受伤只为送她幽;即使,他不是云乔……但是,橘袖得到千年前的记忆,却没有想过这辈子再同景乔有过任何牵连。 他是她的师兄,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但是,她不允许自己再像千年前那样愚蠢地为情所困。 她今世只有十五岁,但是心智却是几万年般苍老迟暮。她以为可以保持一个四平八稳的心态,什么也不想。只是见了面,还是会不适应。 橘袖歪了歪头,慢慢走了过去,向景乔行礼道:“师兄好。”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又加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景乔回了礼,指了指小狐道:“我把小狐丢在这里,让境仙帮我管教管教。” 看了一眼委屈地小狐,橘袖半弯下腰摸了摸它的脑袋,“不是前些日子,已经管教过了,怎么又进来了。” 水心撇了撇嘴,“有些事情,得趁热打铁,一旦有了松懈,小家伙就又顽皮起来。等到哪天犯了大错,就不好了。” 听出他话中的挑衅,橘袖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点了点头,她看向景乔,“师兄还是,早些离开吧,被师父发现,就不好了。” 景乔了然点了点头,“那我便离开了,烦请境仙送我一程。” 水心应了声好。两人便一起朝昨日橘袖出现的地方走去。 橘袖看了一眼木倾,虽然手中抓着一块糕点吃着,眼神却总飘向自己,便知道她应该有事情对自己说。橘袖坐到她身边,淡淡开口,“他们走远了,时间不多,你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木倾放下手中的糕点,瞟了一眼水心的方向,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橘袖直想发笑,“这些东西是景乔哥哥送来的。他交代我们不要告诉你,只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景乔哥哥同我和水心说了很多,让我们照顾好你。他知道你性格里有要强的一面,所以并不让我们轻易帮你。” 她几乎是不带喘气地说完了这些话,恰逢水心回来,便装模作样地倒了一杯茶来喝。 如意料之中,水心看着橘袖坐在这里,便抱臂挑眉看着她,冷笑道:“哟,蹭吃蹭喝来的?” 橘袖没有接他的话,态度谦和地做了一揖,轻道:“小辈有几处问题不能想明白,不知境仙可否提点一二?” 水心大跳开来,避过了她这一揖,在她对面坐下,点了点头道:“你问。” 友好一笑,橘袖淡淡道:“据说,流境需要千流掌门、长老之中三位以上合力才可开启,是这样么?” “是。” “景乔师兄怎么进来的?” 水心一愣,旋即眯起了眼,他咧嘴一笑,“有人似乎在怀疑我以公谋私?” 橘袖淡淡摸了摸小狐的脑袋,淡淡道:“不敢。” “你的师父沈言,有一位仙友,叫做洛墨的,同我也有几分交情。”水心一笑,全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这些事情告诉她也无妨,她今世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还能闹出什么乱子来么? 橘袖做出安静聆听的模样,没有接话。 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水心自顾自倒了杯茶,接着说:“说来也奇,洛墨同景乔却是一见如故,他十分看重这个弟子,多多少少的我同景乔也有几分交情。”轻抿一口茶,“虽说在其位谋其职,我本不该让他进来。但是又无大事,不过是给我送点吃的,这也无伤大雅,你说对不对?” 抓住了重点,橘袖不想在这里停留,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水心的话。她起身笑道:“境仙说的是,橘袖受教了。”说着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 木倾忍不住在身后问:“公……你去哪里啊?” 橘袖摆了摆手,淡淡道:“找吃的,橘袖不做蹭吃蹭喝之人。” 身后有片刻的静寂,便传来木倾同水心的小吵小闹。橘袖咧嘴一笑。 找了些野菜野果,橘袖打道回府。肩膀上的幽抱了一个小果子,身后的小狐嘴里叼了只野鸡。对此橘袖有些奇怪,“小狐你不是灵兽么?” 小狐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那你不是喝露水,吸食日月精华的么?” 小狐张了张嘴,野鸡掉了下来,它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嘴巴,然后咧开了嘴竟有些笑的意味。橘袖愕然,不再管它。 方才水心提到洛墨,橘袖倒是有几分印象。虽说当年对云乔不太了解,但是他的好友叫做洛墨一事还是知道的。作为好友,洛墨对今世的景乔颇为照顾无可厚非,只是……橘袖心中却在隐隐担心着什么。她在害怕,她在怕也许景乔从一开始就知道千年前的事。这样的话,他对自己的好也很容易解释通了。但这却是橘袖万万不能接受的。她那样抵触七袖的身份,自然也不允许自己沉陷在虚幻中。 在木屋里找到一个瓦罐,橘袖驾轻就熟地在门外支起了火架,轻念口诀灵力汇聚指尖。一星火光从指尖发出,点燃了柴火。橘袖对此很是满意。小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橘袖拢起的那堆火,发出呜呜的声音。 橘袖用果子塞住了幽的嘴,防止它一不小心就吐口水将火熄灭。然后撇了可怜兮兮的小狐一眼,伸手将它的野鸡拿了过来处理。 她做这一切很是熟练,在石头村虽然不太懂世故人情,但是农活却做得很好。 水心和木倾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这般血腥的行为,有些瞠目结舌,他还是小看了这家伙。 橘袖没有理他们,心中想到是这几日的修炼安排。前世的她主修雷系术法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68 ,得以深厚的修为作基础,眼下她修为不够,自然不会急于求成。只是,千流初级术法书并未带在身上,只能捡些简单的法术来练习了。 她这边煮着野菜粥,帮小狐烤着野鸡,替幽擦了擦嘴巴,也没看出手忙脚乱的感觉。水心颇为泄气,但却想到怎样完成沈言交付的任务,他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几本书来扔到橘袖身边。 “你方才那个聚灵点火用的不错,只是有点弱。这几本书是方才景乔留下的,你这几日在流境好好学着,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水心拢着袖子笑得得意,“这些我都会哦。” 橘袖腾出手来将书放到身后,不咸不淡应了声:“多谢。” 小狐好奇地跳到那些书上低头嗅了嗅,橘袖伸手推了推它,小狐不让还用起法术来。幽看得有趣也参与进来。一人两兽玩的不亦乐乎。 木倾有些艳羡地拉了拉水心的袖子,“水心,我好羡慕他们啊。” “是啊,一千年了,流境什么时候这样热闹过。”水心也有些感慨,回首往事一晃而过,日日不变的守护,竟也过了这样久远,“景乔让我们帮忙管教小狐,你还记得么?” 木倾点了点头,“记得啊。” 水心眼中亮光一闪,“走啊,现在去管教啊。” 于是两人也加入了混乱之中。 橘袖无暇顾及小狐和幽同水心、木倾的斗法玩闹,她牢牢守着自己的火架,僻出一方结界,袖手道:“要闹一边闹,别毁了我的饭啊。” 但是她却是一直笑着的,这样安稳快乐的日子本就是她真心向往的。烦心的先放在一边,一切等出去再说。 这样很好。 指间流沙·服气 秋风过一季,冬雪又消融。七绝山高耸入云,本应渐次回暖的二月,山上却还是冬寒未退。转眼,已是二月十九。对于橘袖来说,修习法术的日子几近相同,乏善可陈。这一年来,她不曾参与千流的任何考核活动,也不曾下山。她等的,无非是明日同越潇的比试,结果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后沈言会告知她的生身父母。 景乔觉得,日子越近,橘袖越发激动。她平日里喜怒都很平淡,只有在和小狐、幽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放松下来露出真心的笑。之所以说她激动,便是她的眼睛越发闪亮,看任何事物眼中都是满满的斗志与……欢欣。一年以来,她进步飞快,以常人难以做到的速度飞快修炼到黄级高级水平,已在自己之上。 她终是强大到她可以暂时满意的地步,也在无形中拉开了所有人和她的距离。不管是法术修为,还是心理上。 这一年无论他怎样对她,她对他也没有半分不同。他心中知道橘袖感知千流的温暖,却还是将它当做过路时的一处停留,因为最后总是要离开的,所以也不想留下些什么。他没有资格去阻止,却还是希望能在她在这里停留剩余的日子里多陪陪她。 景乔来到非往殿前的时候,橘袖正将湘焰刀放在手边,坐在树下逗幽玩耍。她双眼中满含笑意,一手将幽推了个趔趄,另一只手却在幽身后阻止它倒退的趋势。脸上是浅淡的笑容,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景乔顿住了脚步,不忍打扰。 幽被逗得恼了,吐了口水出来,橘袖伸手轻挥,水柱便改了方向落在地上。因着腾开的这只手是放在幽身后的,没有了屏障,幽的背部便和大地做了一个亲密接触。橘袖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她才扭头看向景乔,起身抱拳道:“师兄好。” 景乔走了过去,将幽拎了起来,交还到她手上,回了礼道:“师妹心性未变,幽被你□□的也越发调皮起来。” 橘袖点了点幽的鼻子,嗔怪道:“你看你,咬伤了小狐的耳朵,人家主人来讨说法了,怎么办?” 前些日子同小狐打闹,幽不妨将小狐的耳尖咬烂,为此小狐已经许久不曾搭理它了。心中本就有愧疚,又被自家主人这样说,自知理亏。幽抖了抖耳朵,在橘袖和景乔的目光攻击下,终是挪到树根旁,面树思过去了。 景乔朗声一笑,“好家教。” 橘袖亦是一笑,“师兄客气了。”转而淡淡问道,“师兄可是有什么事么?过来坐吧。” 两人走到桌子旁坐下,橘袖为景乔添了杯茶,笑意阑珊地看着他。景乔也不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轻道:“得知明日便是你与越潇的比试,现下就是过来看看。” 橘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吧,有多少弟子询问具体时间想要观战,才说得动你,让你过来的?” 景乔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说着将杯盏放下,开门见山道,“你和越潇约在明日几时?也好让我给大家一个交代。” 翻了个白眼,橘袖眨了眨眼,故作高深道:“不可说不可说,说多是错啊。” 非是橘袖故作神秘,而是这千流派的弟子无聊饥渴的程度实在超出她的预料。本就是入山不过两年的弟子之间的比试,本也正常。只是在于橘袖的师父是掌门沈言,而越潇的师父是白默枫长老,众弟子也便更多了些兴致。尤其得知橘袖入山虽一年,但是修为不低,兴致更大。前些日子已有弟子向她打探这件事,不过她三缄其口,别人从越潇那里更是半分消息也不能得到。所以便求了景乔来探探口风,景乔拗不过众人便也不过是来走个过场。一眼便被橘袖看穿。 被橘袖这样一方老成的形容逗笑,景乔轻抿一口茶,“你倒是有恃无恐。可苦了我,还得找个由头去复命。” 橘袖轻轻敲了敲桌面,笑得清浅,“那就是师兄的事了,与我何干?” 景乔颇为无奈看她一眼,起身道:“那我先走了,总得想想回话不是?” 不曾起身相送,橘袖挥了挥手,“师兄慢走。”笑意却慢慢淡了下来,最终不见。 是夜,竟又下起雪来。雪势不大,将将在地面铺上极薄的一层。月华正好,橘袖与越潇对视一眼,各是一笑。虽说去年说的是二月二十,但是二人一致决定就在今夜将比试进行,也免去了很多麻烦。 因是提早向沈言禀告过这件事,沈言便很爽快地借出了千流术法演练场地。二人进入场地中,在偌大的场地外围加上了几层结界之后,橘袖歪头笑道:“请。” 越潇也不再废话,唤出一柄长剑便袭了过来。橘袖眼中浮出几分笑意,没有召唤湘焰刀来。雪夜之中,越潇的那柄剑映着月色携着寒风剑气扑面而来,橘袖闪身避过手指轻动一道雷电便只劈下来。越潇迎电而上,长剑剑刃上的铁皮碎裂开来,一片片落在地上,露出内层更加华美的银白,橘袖咧嘴一笑,不待铁皮落完,嘴唇轻动,数十道雷电便接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69 踵而至。 白光乍生,炫目的朦胧中勉强可见越潇腾挪闪避的轻巧身姿。橘袖自然不会给越潇反击的机会,双手结印,雷电未消火海便生,她将将唤出湘焰刀飞至半空,下面火海中突然被气浪爆开。火海消散,正中一柄长剑轻吟,以极快的速度攻了上来。橘袖眼睛轻眨抽刀迎了上去。 此刻,橘袖已经非常确定这柄剑的名字,清秋。名字虽文弱,但是同湘焰刀一样,皆是灵器。湘焰刀归阳,霸道擅守;清秋剑属阴,灵巧擅攻。因是相克之由,有“清秋一出,湘焰必退”一说。这也是一开始橘袖不敢轻易使出湘焰刀,并且选择使用的是雷、火这样猛烈的术法,为的是先发制人。清秋剑受雷火攻击之后,其术法的辅助作用就会大大减弱,此时是湘焰刀最好的攻击时机。 只是,雪夜清寒,清秋剑的威力也会大增,方才所做的努力将会有所折损。剑尖击中刀背,暴涨的灵力使得二人都向后退去。相视一眼,二人皆降落地面,以心御物进行斗法。 越潇此刻看上去略有狼狈之色,但是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盛。她知橘袖必是一个强大的对手,这番交手很是让她满意,亦在意料之外。一年之内,橘袖已经与她追平,甚至在她之上。虽说方才清秋破了雷阵与火海,但其实是勉力为之,她已经消耗了太多灵力。而此刻,对湘焰刀来说,不过是开始罢了。 以心御物极为耗费心神和灵力,不消片刻,两人皆出现了疲累之色。几乎是同时,二人已是刀剑各自在手,相视一笑便纠缠在一起。 清秋轻巧易攻,在越潇手中更是发挥了极致,点、刺、劈、抹接二连三袭来,不给橘袖喘息还击的机会。不消一刻,二人已缠斗近百招。湘焰刀略微厚重,虽然费力,但是橘袖都巧妙地回拦过去,但却不能近得越潇周边。清秋速度虽快,不足之处便在于它的长度略长,回身抽剑的时候少不得要延误一刹。但就是这一刹,就是橘袖眼中几分的胜握。 一个闪躲,橘袖已将湘焰刀反手倾力推了出去,脊背相错的越潇听到了铮鸣声亦是反应极快的倾力反刺清秋,只是还是慢了一步……刀尖与剑尖相接,炫目的光芒乍起。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最初施加的结界应声一层层碎裂,消失不见。气浪卷起附近地面、房顶上的雪,纷飞散乱,许久才慢慢降了下来。 景乔立在演练场不远处,在气浪袭来之时他飞身跃起,此刻雪落无声恢复平静,他便也落了下来。静待着,从演练场出来的人。他很相信橘袖的实力,所以即使震动这样大,他也不会走过去查看情况。 尘嚣静落,橘袖收好湘焰刀,走到越潇面前,将她扶起。最后那一击,清秋勉力承接已是于是无补,两人的灵力激荡爆炸之时,清秋剑远远脱手飞了出去。越潇也受到了冲击,不过眼下看她似乎并无大碍,许是关键时刻给自己施了结界的缘故。 越潇站稳后,将清秋剑唤了回来。她笑着看着橘袖,然后抱拳道:“我输了,却也很服气。橘袖,恭喜你成为让我服气的人之一。” 橘袖坦然受了她这番话,亦抱拳道:“承让。我很高兴。” 两人说的都是真心话,不问输赢,却已是很好的对手,也是朋友。 这一夜比试,很值得。 二人虽是极为疲累,却也知道需得尽快离开这里,方才的声响必定会引来很多弟子。至于这训练场的修复嘛,就交给知情的沈言掌门吧。 两人并肩走出已经破败不堪的术法演练场,不远处一人如劲松笔挺,看到二人出来后,姿态从容缓步而来。 越潇看清来人之后,爽朗一笑,行礼道:“景乔师兄。” 橘袖眸光一暗,“景乔师兄。” 景乔将二人打量一番,不在意两人的反应,只是笑道:“你们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于是橘袖与越潇不再多话,对视一眼,各自离开。 橘袖步履沉重地走着,却能感觉到有目光粘连在自己身后,久久不曾离开。她看到景乔的出现,很欣喜也很感动,只是想到前路却不免黯然。 她已经下意识地选择忽视他对她的好,这已经成了习惯。 橘袖抬头看了看天空,终是忍住了回头的冲动。雪落无声。 指间流沙·留下 浮动的云雾淡淡萦绕眼前,橘袖坐在竹林崖边静静望着前方。朦胧的日光浅浅穿过云气,仍是带了几分清冷的意味。竹林静寂,只能听到幽窜来窜去吮吸朝露的声响。幽蓦地抬头支起了耳朵,却不似往日一般迅速跳上橘袖肩头,眨了眨眼睛,又喝起了露水。 橘袖却是站起身来,转身行礼道:“师父。” 沈言一身暗紫道袍,衣襟袖口处用银线精致地绣了符文,虽说与往日衣着不尽相同,但也瞧出几分细心打扮的痕迹。花白的头发妥帖梳理,木簪束顶,比起往日更精神几分。他温和地笑了笑,“小袖儿守时,一夜未眠,可悟出什么道理来?” 还是忍不住发问,橘袖眯着眼,“师父,你今日送别徒弟,可是细心打扮了一番?” 对橘袖这般调皮的样子,沈言不以为意地拂了拂衣袖,也不再继续方才的发问,却是从怀中取出一件玉佩递了过来,“这个你拿着,日后师门相认,倒也有个凭信。” 橘袖歪头看了看,却没有要接的意思,“师父,你该知道,我不会要的。” 幽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看到沈言拿出的东西,好奇地跳到他的手臂上,对着那玉佩想要吐口水。橘袖眼角蔓延几分笑意,将幽抱过来放在肩头,再没有看沈言一眼。 将玉佩收回,沈言深深看了橘袖一眼,却是笑了,“我这五个徒弟里面,数你最看的开,也数你,最看不开。” 橘袖呼吸一滞,没有说话。 “你换上了一年前到千流来的衣物,将师门召唤用的云笛都放在了桌子上,非往殿打扰的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和一年前一样……”沈言叹了口气,转身行走,“你这样做,像是执拗地把你自己从千流剔除,其实是把千流从你记忆中剔除吧。” 橘袖缓缓跟在沈言身后,迈步的腿微微有些颤抖,却还是没有开口。 “你晓得世上没有你的气息,想要找你得凭借其他物件,所以这玉佩你也不愿意收下。一年时间突破黄级,除了天资聪颖,也与你日夜拼命有关。”沈言突然顿住脚步,“为师多么后悔,当日竟答应你,一年之后任由你抉择。” “为师后悔了。” 一句话沉沉落入心中,橘袖胸口憋闷,竟难以呼吸。 她任由自己陷入那样决绝的心绪,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因为前世那样复杂,这一世只想简单活下去,不愿与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70 他人产生过多纠葛,所以将别人的好尽数推开。 这样的冷漠。这样的决然。这样的自私。 她前路分明,来到千流,得知生身父母。可是找到之后呢? 沈言师父曾告诉她,千流是她永远的家,而此刻,她却因为自私,把家硬生生地剥离出生命,而没有退路。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静默许久,橘袖感觉到了头顶那样关怀而带有沉痛的目光,终是缓缓开口,“师父,我的父母是谁。” 沈言叹了口气,“也罢,你只须记得九宁宫大门永远为你敞开,非往殿也会为你留着。”顿了顿接着说,“你的父母……” 橘袖抬头看向沈言,等待着他告诉她期盼许久的答案。 “你们已经见过了。”沈言移开视线,凝视着橘袖身后的茫茫雾气,似乎看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抿紧,“你入门时,不告而别的沈秋锋和顾君茯,就是你的父母。” ……就是你的父母……父母…… 听到这两个名字,橘袖还有些恍惚,似乎不明白这两个人同自己的生身父母有什么关系。待想到父母二字的时候,橘袖眼前浮现的却是往日石头村阿爹和阿娘的笑脸。抛开父母的枷锁,顾君茯、沈秋锋又是谁呢?橘袖费了很大的劲,才从两世的记忆中摸索出了几个片段。那个失魂落魄的好心的带着假面具的英俊潇洒的大叔老沈,那个口口声声嫌自己叫老了的情绪起伏颇大的婶婶君茯,竟然是自己的生身父母?自己只是知道,那二人约莫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却不曾想到,“因缘际会”这个词,它的力量竟然强大到这个地步。 “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留意到沈言情绪的变化,加之这样的真相实在太过巧合,橘袖心头没有丝毫起伏,似乎只是一件需要查明但却与她关系不大的事。 如果这是真的,橘袖大抵会对师父产生怨言。她很清楚,这一世为人,她不想多么复杂,对所有事都有了逃避之心。如若一年前沈言告知了她,她便不会知道前一世那样令人叹息的事,也不会陷入这样决绝的境地。可是,她也明白,命中注定之劫不会改变,变得不过是时间和方式而已。她不想因为这样纠结的心思而对师父产生不满,只是控制不住。 沈言深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是真的。”随之又叹了口气,“他们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我也有责任。若非当年我的阻拦,他们也不会过千流而不入,入千流而悄然离去。” 突然想到当日与老沈同行,他听到千流的时候是那样的失落与惊慌……决心弄明白一切,橘袖抱拳道:“还请师父明示。” “算起来,我同沈秋锋还算半个师兄弟。”橘袖微微错愕,并未开口打断沈言的话,“二十几年前,蓝风长老下山巡视的时候,遇上了正在捉拿榜上盗贼的沈秋锋,看他功夫不错便有心提点了几招,后来耐不住他的苦苦跟随,便带上千流修习法术。只是,因他天资不足,无论怎么苦苦修习总是差了许多火候,但是武艺却还发展得不错。” 沈言拂袖席地而坐,橘袖也跟着坐了下来。 “后来一次收妖任务中,恰巧顾君茯也在追寻那只妖,两人因任务相识相知。任务完成得很圆满,只是那只妖原是天上雷神豢养的灵兽,因误食了邪灵黑气而下届作乱,雷神得知此事,看到顾君茯同秋锋将那灵兽打得遍体鳞伤,便要千流做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沈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橘袖想了想说:“师父当年,可是将君……他们交了出去,任由雷神处置?” “你猜对了一两分。千流统共不过我与师叔两位地仙,怎能与雷神抗衡?为了千流上下,也不得不违心做事。幸得仙友洛墨从中周旋,才保下了他二人性命,但背后付出的代价也不小。顾君茯被抽走了五年的灵力,而秋锋被废了苦苦修得的武功,至此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后来,他们便离开了千流,从此再不踏入七绝山界。” 橘袖歪了歪头,安慰道:“师父也是不得已。” 沈言深深望了她一眼,释然一笑,“你能理解为师,为师很高兴。他们两个又怎么会不知道这背后的苦衷,他们这样决绝,大概也是害怕日后再为千流带来什么麻烦。这一番苦心,不得已,便成了现如今这个不复相见的结局。” 因着七袖的记忆,橘袖对这件事的态度很是平静。七袖身为魔族公主,在很多事上也是不得自由,若不是有个威震六界的母亲,想必也会郁郁不平。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想要保护珍视的人或物,不啻于痴心妄想。至于师父说的洛墨背后做出的周旋,怕是凭借史官的身份,找到了那么一两件关于雷神不为人知却又很是重要的秘事,以此作为交换的筹码,这才保住了君茯和老沈的性命。那个雷神,前世的七袖倒有所耳闻,是个极护短的主,而且目空一切,从不将小辈放在眼里,也保不准日后他寻得洛墨的把柄,而反将一军,也实在麻烦。 不过想是这样想,橘袖却也明白,若是她自己遇到这样的事,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而且也更难以释怀。 只是,眼下,得知生身父母之后,橘袖心中却蒙上了一层阴翳,茫然空荡荡的感觉实在不妙。下山,去找他们,还是不找?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她这厢自己思索,奈何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在沈言看来……唔,也看不出什么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辰时早课的时间,沈言清了清嗓子,“徒弟,你可是有哪里想不明白的事?” 橘袖抬眼看到自家师父一脸鼓励神色,大有“快说出你的心事我帮你解决”的势头,不由愣怔一瞬。她歪了歪头,毅然道:“没有。”说罢便对着沈言跪了下去,以头叩地,“师父。” 沈言正了正坐姿,挂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坦然受礼,开口道:“你既去意已决,那为师也不便挽留。日后行事多加思量,若有困难,来寻师父便可。” 橘袖却未起身,又叫了一声,“师父。” 沈言愣了愣,高深莫测的表情垮了大半,“叫为师作甚?” 抬起头来,橘袖笑眯眯一字一顿道:“我不走了。” 在心里面摔了个踉跄,沈言指着橘袖许久,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化作一句疑问:“确定?” 橘袖郑重地点了点头,“确定。” 沈言斜睨着她,旋即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撂下一句颇为孩子气的话,“早说嘛,废了这半天功夫来讲故事。徒弟你自己去上课,蓝风长老找我有事,先走了。” 看着沈言潇洒的背影,橘袖长出一口气。与一年前的承诺相比,她最终选择了顺从本心。千年的记忆压在她的心里,她早已失了当初寻找生身父母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71 的坚持。千年前九芊对她隐藏至深的爱护,这一世的李福全、程欢温暖可贵的疼惜,她实在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身份去找到顾君茯和沈秋锋,缺失了十五年的亲情,她很矛盾。而程欢,橘袖也没有想好如何去面对,她在害怕。害怕这一年她的离开带给程欢多余的忧思,害怕她见到程欢便没有再次离开的勇气。 所以,橘袖选择留在千流。等过些日子,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安定心神,淡化前世回忆对她的影响,那时她便不会迟疑。 时间,足够让那些遗憾、伤痛淡化,也足够让她更加勇敢。 红尘为线·故人 红尘为线·故人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一路南下,进入南泽地界,迎面而来的热气令下空的景物看起来朦朦胧胧,氤氲出一种尘世之外的错觉。 五年未曾离开七绝山,此次随同门考核来到离尘大陆之南泽,橘袖平淡如水的心也泛起了喜悦的波澜。 同行十二人,其中晏心、景乔为考核人员,剩余十人包括橘袖在内,都是当年初学堂与橘袖同届的弟子。而在这十个人中,橘袖同越潇皆可独当一面。任务是到南泽主城安迟,清扫四周窜行的妖灵。安迟一向太平,近日却妖气大盛,恰逢考核,橘袖等人便被安排来到南泽。 晏心作为队长,算了算时辰,已是正午,再回头看看同行弟子也面露疲色,便开口道:“大家停下休息,一刻之后继续行进。”众人便纷纷降落,正是一片山谷前。 时日初春,面前却已是一片绿水青山。 橘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来到水边感受上腾的水气,清泠的水声中她的心已安静下来,不由露出微笑。越潇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递过水壶,“你一路沉默寡言,现下可算是笑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自五年前一战,橘袖同越潇关系增进,五年来共同进步,早已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橘袖笑得更开,“你倒是瞎操心,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太久没下山,觉得有些不适应。” 越潇就地一坐,也拉着橘袖坐下,“歇着吧,脏不了这地儿。”其实她不坐下只是不太累而已,在越潇说来便多了一份珍惜,不过听来倒觉得好笑。橘袖无奈一笑,将水递还给越潇,“你呀你,越发同石寂一样。” “怎么一样了?”越潇瞪她一眼。 橘袖看向越潇,却被她此刻阳光下的样子掩去了言语。五年前的越潇行事张扬乃至蛮横,现如今却是举手抬足都透露出潇洒,外貌上也越发精致,淡霞蔓上两颊,竟让橘袖晃了心神……只因为,此刻的越潇给了橘袖一种熟悉的感觉,如同当年的君茯。她眨了眨眼,笑道:“游戏人间啊,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只可惜,石寂这次没来,不然一定有不少好玩的事。 越潇撇了撇嘴,正欲说什么,便听到有人在说,“过了这片山谷,便是安迟了!我家就在那里,到时候请大家去我家做客!” 嗓门不可谓不大,声音穿透力不可谓不强。橘袖不回头便知道是朱永强,初学堂总坐在她身后荼毒她耳朵的人。 “好!”越潇也应和了一嗓子,橘袖咧着嘴往一旁侧了侧身子,怨念地瞅着越潇,“哎哟我的耳朵。” 一时间二人笑闹成一团。 这边笑闹,落在其他人眼中便成了风景。不远处晏心笑着对景乔说:“看样子师妹的心情不错,也不枉师父临下山前,将她编入这次考核,看来用心良苦啊。” 景乔轻笑道:“师父思虑良多,安排周到。” 晏心收回视线,看向景乔,“倒是你,却隐隐有沉闷之色,师兄愚笨,也不知你在想什么。” 心神一紧,景乔摇了摇头,“师兄不必自谦……” 话未说完,两人都似察觉到了什么,对视中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觉。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很淡的妖气,但还是被晏心二人察觉。 水边橘袖拉着越潇站起,与其他弟子汇合,越潇不明所以,“袖,怎么了?”橘袖示意她稍安勿躁。 “千流落,十字破!” 晏心、景乔、橘袖三人同时施法,下一秒却在四个不同的方位有了反应。其余人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行人很快分成了四组,晏心、景乔、橘袖、越潇四人分别带两名弟子。“注意安全,查看情况,有事随时云笛联系。”晏心快速交待了一下,四组人便朝着不同的方位飞去。 这些妖气在他们休息的时候悄然接近,此刻才显露出来,实在有些蹊跷。橘袖心中隐隐兴奋,湘焰刀光芒愈盛。与她同行的是朱永强,和另一个修为达橙级高级、名叫姚清平的弟子。朱永强同姚清平喊话,“清平,考核算是开始了,待会儿可不要让我小看!” 姚清平哈哈一笑,“这话应该由我来说!不过,关键要看橘袖的,她比咱们厉害多了!” 听到这儿,橘袖才搭话道:“清平说笑了,大家尽全力吧!” 说着便加快了速度,朱永强两人也不甘落后,笑着追了上去。 三人到达方才显示的上空,只见下方是一片草地,其上一群妖兽在肆虐横行。橘袖率先冲了下去,这才看清这群妖兽的样子,约莫有三十头妖兽,每只身长近一丈,鱼身兽爪,深蓝色粗糙的皮肤上遍布了鳞片,都在奋力地向地下挖掘,有的已经隐隐挖出了水洼,却是橘袖从未在妖兽书上见过的样子。不再迟疑,湘焰刀一挥,携带灵力强劲霸道的刀气将所有妖兽逼得后退,有几头已倒地不再动弹,剩余的妖兽却也看到了橘袖,纷纷吐出水球向橘袖袭来。 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橘袖大喝一声“有毒”,挥手便落下一层结界,护住后来的朱永强和姚清平,同时又在这片草地周围加了空间结界,以防振动太大影响人间。三人分别给自己加了一层法术防护,便落地同妖兽斗法。 眼看其余两人对付这群妖兽太过费力,橘袖一边以心御刀牵引朱永强二人离开,一边双手结印,奔雷阵已成,炫目的雷电从天而降,落在这片妖兽之间。频出的爆炸声中,橘袖又飞身而起,不加犹豫,一层天火阵又再度压下。她在半空中看着下方的火海,仔细观察着结果,挥手又落了一层奔雷阵,她带着朱永强二人又升高了一些,避免被爆炸波及。那二人看着橘袖释放出的群攻,不由赞叹实在太过勇猛。 待到雷火撤去,下面的草地早已变成一片焦土,被烧焦的妖兽尸体横陈,令人看上去直泛恶心。橘袖等人落下,查看这些尸体。 “这里……还有一只半死不活的!” 姚清平话音刚落,橘袖便冲了过来,正欲下手,一柄剑擦着她耳朵而过正正拦住了她的刀势,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72 伴随着一个着急的声音响在耳旁,“刀下留兽啊姑娘!” “你是什么人?放了橘袖!”朱永强对着来人大喊,只因为现在的形势实在像极了来人把剑架在橘袖脖子上。 来人这才意识到不妥,正欲收剑,橘袖身形一闪,人已在朱永强身边,她盯着来人,拿刀的手竟然在轻微的颤抖。 “橘袖,没事吧?”朱永强同姚清平关切问道。 橘袖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人转过身来看了看橘袖,“姑娘好身手!我方才太过急切,差点伤了姑娘,真是对不住!”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样貌,与当年在幻境里说着“我有那么老”的样子慢慢重合。来人正是顾君茯。从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橘袖就认出了她。没想到,再次见到这一世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的情景,她内心波涛汹涌却不知说些什么。看顾君茯这个样子,是……不记得自己了。 六年前你我不识,本该是最亲近的人相识后便不见。六年后,我如过客从你的记忆中消失殆尽。因缘际会,大抵如此,相见之时,是否不如不见? 她这厢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一旁朱永强喊了一声:“姑姑?!” 橘袖同姚清平蓦地一愣。 却见顾君茯笑开了眉眼,走过来一拳打在朱永强身上,“好小子,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顾君茯不悦,“你刚才似乎还问我是谁?恩?” 朱永强歉意一笑,“那还不是你突然出现,还把剑架在我同伴脖子上,我一时情急,未曾看清。”说着便向橘袖和姚清平介绍道,“这是我爹的义妹,顾君茯。”又指着橘袖二人介绍道,“姑姑,这是我的同伴,李橘袖,姚清平。” 顾君茯打量了二人,随后看向李橘袖,隐隐觉得不对,便问道:“李橘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经过这一番折腾,橘袖的感伤来得快去得也快,现下只余苦笑。 红尘为线·朱家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要怎么回答才不会透露自己的想法? 橘袖想了想说:“是的,六年前,重酒镇,对付怨灵的时候,我们见过。”说完又笑了笑,叫了声,“君茯。” 她仔细看着顾君茯的表情变化,果然顾君茯在听到重酒镇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转瞬即逝。顾君茯一拍额头,“我说呢,看着眼熟,原来是你啊,丫头你如今真是修为大涨啊!” 橘袖笑了笑没有说话。 “姑姑,你为什么能穿破我们的结界?你也是来对付这些妖兽的吗?”朱永强急切地问出自己的疑惑,看向顾君茯的目光中带了探究。朱永强从小到大虽不常见顾君茯,但是听父亲说过她是一个降妖师,其余倒没有更深的了解。千流结界若非同门中人,鲜少有勘破的。难不成姑姑也是千流的? “是呀,我察觉到了异常就过来看看,”顾君茯避过第一个问题,扬了扬手中的葫芦,“恰好遇到这种官府张榜悬赏的妖兽,既然你们出手了,那我也乐得清闲,留下一只以作进一步探查。” 说到这里,顾君茯有些不赞同地看向橘袖,“橘袖,你怎么能尽下杀招,而不是尽心收服?”说实话,对于橘袖的术法修为,顾君茯也是满心赞叹,只是这样直下杀招的行为,实在让她心存芥蒂,不由为橘袖的性格产生担忧。 闻言姚清平与朱永强一愣,旋即明白顾君茯的意思。方才两人为激烈的战况吸引了心神,现在想来也觉得橘袖下手有些重了,不由看向橘袖。 面对他们的疑惑,橘袖淡然一笑,“情急罢了。查,似是水系妖兽,非陆地所生,所为破坏土地,以显露水源,并加以污染。方才已有部分水源遭到毒害,判断这群妖兽必定影响人间生活,除妖加之断源,是以用了奔雷与天火。” 她的这番解释让其余三人心头一震,在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之后,也为自己的猜测起了愧疚之心。姚清平与朱永强对视一眼,旋即苦笑。 “师兄他们也回来了。” 经橘袖提醒,三人抬头看向不远处,正是晏心等人带队归来,与他们汇合。 景乔甫一落地,无视周围焦黑的土地,打量橘袖之后便走上前去,“你的头发怎么少了一绺?” 经他这一提醒,橘袖一愣,摸了摸头发,想到兴许是方才顾君茯阻拦她挥刀的时候碰到的。只是景乔这样着急,橘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哦,方才不小心,不碍事。” 晏心看到这边的情况也走过来,问橘袖:“师妹一切可还顺利?” 橘袖点了点头,注意到晏心看向顾君茯面露疑惑,便主动介绍道:“师兄,这是顾君茯,是名降妖师。君茯,这是我师兄,晏心,景乔。” 三人互相见了礼,朱永强早在一边等得着急,“晏师兄,既然已近安迟,现在就去我家休息吧!有什么事,到那里再仔细探讨!” 晏心想了想说:“这么多人不知是否太过叨扰?况且……”有些太过麻烦,他们此次下山的任务明为考核实为修炼,磨磨众人吃苦耐劳的性子也极为必要……只不过在朱永强的热情之下,这些话他不便说出罢了。 朱永强摆了摆手,“这都是小事,有什么事到我家再说吧!” 于是一行人便随着朱永强回家去。 在路上,橘袖通过与君茯的交谈了解到,百年前,西岭顾家与南泽朱家都是离尘大陆有名的降妖家族。只是自居善门在西边发展之后,顾家日渐式微,百年之内,顾家传人所剩无几,这一代也不过顾君茯一人而已。顾家与朱家虽相隔甚远,但两家志向相投正气浩然自有世家之交。这也就是顾君茯同朱永强的父亲、朱家现任家主朱承天为兄妹之交的原因。 顾君茯行走人间,哪里有妖气便要向前凑上一凑,此次能在南泽相遇,与这次妖气突盛避不开关系。 安迟作为南泽主城,其繁华程度可见一斑。饶是近日周围不甚太平,城中买卖仍是热闹非凡,其实力抵过十个裕兴镇,也不甚夸张。熙攘人群中叫卖此起彼伏,街巷两旁多果蔬小摊,而这些果蔬在偏北的七绝山界则是极为少见的。穿行其中,感受着安迟透发出的生机活力,橘袖等人自是十分喜悦。 穿街过巷许久,橘袖一行人随朱永强才至朱家。一进朱家大门,便有小厮领路,触目所见的假山、林木令人愉悦并生惊奇,似是清空了周身疲劳。绕过假山穿过林木,一路分花拂柳,过拱桥连廊,渐至迎客厅。 “爹,我回来了!” 尚未进入迎客厅,朱永强那大嗓门便昭示了他的到来。 “臭小子,一点规矩都没!” 伴随着洪亮的声音,从厅中走出一人,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73 年约四十,身着绛紫长衫,胸脯横阔骨健筋强,气势雄伟。鬓眉整齐黑润,双目凛凛,佯怒时自有威严正气,不敢造次。橘袖暗笑,晓得朱永强的大嗓门来自何处了。这一对父子,声音皆若洪钟,中气十足。 朱永强缩了缩脑袋,恭敬行礼,喊了声:“爹!” 点了点头,朱承天对晏心等人拱手道:“诸位请!” 众人进入迎客厅,就坐之后,晏心开口道:“久闻南泽朱家正义凛然,下山之前师父便有交待,让晏心定要来这里拜访一下。此次叨扰,多加见谅!” 朱承天摆了摆手,“客气客气。”他转眼这才注意到顾君茯,稍加思索道,“诸位远来,现下稍加休息,再商量城中之事不迟,稍候我自会去找晏道长。管家,带客人休息!” 晏心道了声:“有劳。”便带着其他人随管家离开。走在最后的橘袖留意到顾君茯走近朱承天,正悄声说些什么,只能按压下找顾君茯的冲动,离开了迎客厅。 稍事休息,橘袖便听到隔壁有人请走了晏心和景乔。呆在房间闲着无聊,她便去寻了越潇去湖中亭看风景。方才去迎客厅的时候,橘袖便注意到这一座三面环水的小亭。南泽天气暖热,眼下湖中荷叶嫩绿,虽无荷花,但也是赏心悦目的景色。风吹水气送来一阵阵清凉。 “袖,你看那只大龟,像不像方才的妖兽!”趴在栏杆上逗鱼的越潇,突然发声,倒吓了橘袖一跳。 橘袖从往事中回神,顺着越潇指的方向,便看到了从拱桥下游出的乌龟,悠哉悠哉地爬动着,冲散了一些小鱼群。橘袖点了点头,“没那么大,多了壳,温顺多了。” 越潇看了一会儿乌龟,便觉得索然无味,她扭头看向橘袖,“袖,你说,朱永强他家是降妖世家,以前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大概是觉得,不如千流吧。”橘袖淡淡回答,“你没看出来,晏师兄,面对朱家家主,态度很拘谨么。” 越潇想了想,“是哦,不过我还以为晏师兄只是不太适应与人交流呢。” “自然不是。千流同朱家,相比如何。晏师兄同朱承天相比如何。”橘袖将视线从乌龟转移到越潇身上,见她似有不解,便又加了句,“晏师兄,已经二百多岁了。” 此话一出,越潇的注意力很快放在晏心的年龄上,她震惊地看向橘袖,“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我这一颗少女心啊,顿时碎了一地!” 橘袖撇了撇嘴,不想再受她声音的荼毒,便凉凉加了一句,“你不是少女。而且,还有石寂。” 越潇瞪了橘袖一眼,湖中亭终于恢复了安静。 橘袖又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去。已经过去了六年,顾君茯同沈秋锋之间究竟怎么样了,既然君茯在这里,那么老沈又在何方?相遇南泽,是不是一种暗示,暗示着橘袖应该同君茯相认? 太多的事情压在心头,不期然一颗泪痣又出现在脑海,橘袖下意识地摸了摸断掉的头发,凭空生出几分怅然。 长出一口气,橘袖扭头去看越潇,却突然心头一震。 越潇发觉橘袖虽然是看着自己的方向,但视线并未停留在自己身上,扭头看了看也没见什么,只有几个过路的小厮而已。她对着橘袖晃了晃手,“袖,看什么呢?” 橘袖摇了摇头,“没什么,在看乌龟。” “你呀,就跟别人不一样,我还以为你看到多么让人难过的事了,目光才会那么悲伤。”越潇俯瞰水面逗着鱼,不以为意地说着,所以她没有看到橘袖的苦笑。 方才,那队小厮里有个人实在太像当年易容的老沈,她才会一时间乱了心神。可是有那么巧么?她来南泽,遇到君茯,就在朱家,存在老沈? 可能吗? 她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或许是看花了也不一定,毕竟已经过去六年,停留在脑海中的影像隐隐有些模糊。看见相似的便生了错觉。一定是这样。橘袖暗暗安慰自己。 红尘为线·泉眼 入夜,橘袖毫无睡意。白日里,晏心和景乔回来后就呆在房间里没有出来,想必是在向师父汇报这里的情况。只是,这样闲着什么也不做,实在不是橘袖的风格。她什么风格?有事就要去解决,放着不做是极其扰乱心神的。尽管,这件事,她能起到的作用甚是微小。 屋里未点灯,隐隐就着月光能看出屋中物件的摆设,橘袖轻轻起身看了看已经睡着的越潇,捏了个诀人已在房间之外,院子之中。幽从袖袋中爬到她的肩膀上,一人一兽对视一眼,橘袖清楚看到了幽兴奋的目光,似乎在说“走吧,查看清楚”。心中大喜,橘袖便对它点了点头。 幽无声地龇了龇牙,一息间便已窜出很远。橘袖迅速跟了上去。 因着白日的战况,虽然不知那群妖兽的具体来历,但橘袖想到了幽,同为水系灵兽,或许有什么发现也未可知。不过看幽这个样子,橘袖便已经可以肯定心中的猜测。 不过橘袖不敢妄自一个人行动,她取出云笛,向晏心传话,“师兄,快来。”有云笛的指引,橘袖并不曾停下等晏心,而是紧紧追随着幽。 出了安迟,橘袖随幽在城郊临海的一片树林中停下。举目望去,视线穿过树林,隐隐可见起伏的海岸,伴随着风声,橘袖并未察觉到妖气,心里却总是不甚安稳,绝非心理作用,而是对危险的一种判断。幽只是停留稍许,便向海边窜去。橘袖召出湘焰刀,周身加了几层防护,也追了上去。越接近海边,那种不安的情绪越加强烈,不敢迟疑橘袖唤了声:“幽,停下。” 窜行中的幽停下来扭头看了看橘袖,又看了看海面,最终窜回来跳到她的肩膀上,对着海面龇牙咧嘴。橘袖小心地向林中退去,这样陌生的环境、不明情况的海水,实在是太过危险,她还没有那个把握去靠近。 约莫退到林子中心的时候,橘袖抬头看了看天色,月光朦胧,树林中的幽暗隐隐现出几分诡异。 “师……”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橘袖一跳,晏心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被骤然而至的刀风逼得闪了身。 橘袖慌忙收了湘焰刀,看见晏心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师兄对不住,没事吧?” 她这一番惊慌的神色映入晏心景乔二人眼中,倒让他们惊讶不已。景乔走到她身边,眼神中难掩急切关怀,“出什么事了?” 橘袖定了定心神,未察觉有什么异样,轻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三人飞身离开这片林子,停留在安迟城内。 “你是说,幽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引导我们去那片林子?”听完橘袖的叙述,晏心想了想,说道,“安迟四周频有妖怪作乱,只是苦于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74 一直不曾发现他们的来源,难不成那片海便是?” 橘袖摇了摇头,抚摸着幽的皮毛安抚它躁动的情绪。 景乔看了看幽,伸出手示意橘袖把幽递给他,“当初梧珂交流会上,只说幽主修水系术法,其余倒没有多谈。”幽对景乔的触碰并不排斥,很快安静下来,眼睛却一直盯着景乔,一动不动。景乔与它对视片刻,开口道,“情况未明,我们三个前去太过冒险。现在先回去朱家,将情况告知师父,待师父定夺为妙。”顿了顿他对橘袖说,“幽先由我和晏师兄带着,今夜的事我可不愿发生第二次。” 虽然不知景乔与幽之间的对视代表了什么,橘袖隐隐觉得景乔分明知晓了一些事。既然他不曾明说,想必会告诉晏师兄或是师父吧。看出景乔是真的有些动怒了,橘袖自知理亏,应了声,“知道了,谢谢师兄。” “我们回去吧。” 三人在夜色中回到朱家,并未惊动任何人。 许是因为方才消耗了太多精力,橘袖躺下便很快睡了过去。 城郊树林中,在三人离去之后,林中幽幽散发出一阵檀香,红影一闪,七吟从林中现出身形。 一挥衣袖,树林中的阴翳渐渐褪去,七吟面前凭空出现一味蓝衣女子。流光飞霞锦,银丝月华带,云鬓双飞燕,巧笑美目盼。女子看向七吟,福了福身子浅笑,“妖君。” 七吟叹了口气,拱手道:“多谢青翊……公主及时施加结界阻止吾妹,有劳。” 青翊眼中含笑,似是对他这般疏离视而不见,“妖君言重了。”视线在触及海面的一刹不由一凝,“本因魔族之事而影响人间,翊同兄长自是责不旁贷,翊……”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七吟拦入怀身子转了个方向,熟悉的檀香萦绕鼻尖,眼前是七吟的红衣,青翊眼中瞬息盈满了泪。多么深的相思入骨,才能在满心欢喜之后倏然落泪。 七吟盯住方才突然发动袭击的幽,想起初见时便吐了自己一脸口水,现在又攻击青翊,实在太可恶了……只是看在它是橘袖的灵兽,总得给个面子。压了压怒气,七吟看向来人,“道长看好自己的灵兽,如此乖巧可爱,若意外殒命实在可惜。” 景乔好容易抱住幽,急忙同晏心一起向七吟请罪,“多谢妖君高抬贵手。方才灵兽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事发突然,望妖君恕罪。” 七吟淡淡应了一声,手下意识地抚上怀中伊人的黑发,却在触到之后蓦地缩回手。青翊也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便从他的怀中走出。 怀中人离去,倏然而至的落空感,七吟心中微微钝疼。察觉到景乔二人看向青翊面露疑惑,七吟收敛心神,淡淡引荐道:“此乃魔族青翊公主。” 意识到方才的失误,晏心与景乔急忙同青翊见礼。方才送橘袖回去之后,景乔二人便随着幽又来到这里,却不想离七吟二人还有数丈之远的时候,幽便急窜而出,出乎他们的意料,幸而及时被妖君制止,才避免了一场争端。 青翊看向正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幽,缓缓向它走近,幽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若不是景乔的阻拦,幽怕是会直接冲了上去。青翊轻笑出声,扭头看了七吟一眼,微露询问之色。心意相通已知青翊意愿,七吟对她点了点头,青翊回他一笑。 “两位道长,因为本次动乱缘起于魔族内乱,魔族瑶沧之泉震荡影响魔族根基。泉气溢出瑶沧之泉,在南泽破出地表另成泉眼,附近兽类吸取泉气而成妖兽祸乱人间。” 将事情因果解释了一遍,青翊走回七吟身边,接着说道:“灵兽感受到瑶沧之泉的气息,寻到这片林中。它攻击本宫,也是因为这种气息的存在。” 晏心与景乔对视一眼,皆察觉出这件事的棘手。已经牵连人妖魔三界,若不及时解决,定会影响更广。而这些,已不是他们可以置足的。 晏心想了想说:“不知妖君可否带我二人去看一眼那新生的泉眼?” 七吟不由冷笑,“便是沈言在此,也不能靠近那泉眼。泉气支撑整个魔族,修为较低的一靠近吸收不了那些力量就会魔化。”但他也明白晏心的心思,“你自如实告知沈言,其余便不必担忧了。” “晏心知道了。”晏心拱了拱手,“告辞。” 说着便同景乔一起离开,听到七吟在身后淡淡交待,“照顾好与你同行的弟子。” 晏心回头去看,身后已无七吟与青翊的身影,但他还是恭敬答道:“是。” 回到朱家,晏心同景乔便立刻向沈言回禀了今夜得知的一切。 烛火轻晃,沈言的身外化身出现在房间之中,他细细将事情想了一遍,吩咐晏心道:“这次的考核活动先暂停,我与众位长老商议之后,会告知你们新的任务。而眼下这种情形,晏心你带着小袖儿和越潇留下,告知朱承天城郊的危险,协助朱承天维护安迟安宁。”转而又看向景乔,“小乔儿将其余弟子送回千流,明日我将派一些修为较为上乘的弟子过来。” 晏心和景乔拱手道:“弟子领命。” 负手踱步,沈言神色凝重,顿了顿脚步又加了几句,“朱永强愿意留下协助他的父亲便留下。还有,那只灵兽我得带回去净化气息。”大袖一展,桌子上的幽已经消失不见。 沈言又过了一遍,想到橘袖便有些头疼。橘袖此生为人,但根基不稳,先天之气薄弱,虽然有昊天塔净化助阵,但是难免不会受新泉影响。只是,既然顾君茯在南泽,橘袖定不会安然随他回去。但是,有妖君七吟在这里,想必没有太大问题。至于其他的事,还需要和其他长老商议之后才有结果,必要时还得拜会妖君七吟,了解之后的解决办法。他犹犹豫豫思前想后,终于觉得没有遗漏的事,便对两位徒弟说:“那为师就先回去了,有事及时汇报。” 晏心与景乔抱拳道:“恭送师父。” 折腾了大半夜,景乔与晏心亦是有些疲惫,各自入睡去了。 这一夜,至此安定。 红尘为线·心结 晨起之后,橘袖看到院中正在给晏心谈话的楼小若时,还以为自己没睡醒。然而当她又看到白默风清冷的眸光,听到越潇一声“师父”便跑过去时,方有了如梦初醒的感觉。毕竟,她的梦中从来就不会出现那个严厉的白长老的。 橘袖走过去同楼小若、白默枫见礼,“拜见蓝风长老、青电长老。”楼小若淡淡应了声,白默枫只是点了点头。 “小晏,你把事情同她二人交待一下,我和白长老四处查探一下。” “恭送长老。” 在晏心的话语中,橘袖得知了沈言的交待,以及两位长老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除了两位长老,还有二十位青、绿弟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75 子也在安迟。晏心言语中虽未曾提及七吟,但是橘袖首先想到的还是他。瑶沧之泉的变化势必对妖族带来影响,看样子她得同七吟见上一面才行。 “你们两个可以跟着其他弟子在城中巡查,或是呆在朱家。白长老说过,你们若是想要回千流也可以。”晏心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橘袖,“这是景师弟回千流前托我交给你的,我现在去找朱承天,你们有事随时联系我。” 橘袖同越潇道了声“是”,晏心便离开了院子。一夜之间变化巨大,原本同行的十二人现下只剩他们三个,两位长老从七绝赶来,城中也已分布了千流弟子,危险的消除已经刻不容缓。 两人回到房间,眼瞧着橘袖没有看信的意思,越潇想了想催她道: “景师兄的信?你快打开看看。”橘袖同景乔之间明眼人都能看出怎么回事,只是当事人一个憋着不说一个权当不知。越潇素来有一说一,看不懂他们,便忍不住偶尔推上那么一把。 看越潇眼巴巴地瞅着她手里的信,橘袖不忍让她失望,便拆开了信。 景乔带队回去得匆忙,未来得及同橘袖打声招呼,因着昨夜发生的事,他心中始终放不下橘袖,有些话便只好写在信上。字是一贯的清瘦却不乏力度,匆忙之间书成的信未见急促。 “师妹,师父昨夜命我将同行弟子带回千流,考核会另选内容,归期未定。你在安迟,万事小心,遇事多与晏师兄商量,切莫冲动而置身危险之中。忧虑唯此而已,望安。” 寥寥数语,橘袖却将这信看了许久。 见她看得那样认真,越潇在一旁打趣道:“真的是望眼欲穿啊。”她在说橘袖目光炽烈似火,差点将信纸灼出个洞。橘袖自知定不是她说的那样,将信仔细叠好,随手揣到袖袋里,斜睨着越潇,“有佳人在旁,小生怎还能想着他人?” 说完这句话,橘袖便起身向外走去,越潇在身后问她,“哎,你去哪啊?” “去城中同其他师兄们一起巡查。” “哎,你等等我呀!”越潇也跟了上去,心里却是对橘袖那平淡如水的表情腹诽了好多遍,但她却不想探知什么,因为她相信橘袖并不是一个冷漠而不念好的人。谁对她好,她嘴上不说,却是加倍的用行动还回去的。只是,这些人里却没有景乔。 越潇在心里叹了口气,景师兄,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正午,橘袖同越潇返回朱家。因为妖兽主要分布在城郊周围,又有千流弟子还有魔族的防护,城中尚算太平。只是一些人已经出现腹泻发热的现象,查看后得知有部分水源遭到轻微污染,对此也采取了各种补救措施。有其他修为上乘的弟子在,橘袖与越潇二人的任务也轻松不少。 路过花园的时候,有几位仆人正在修剪花木。想到初来朱家时所见的那个小厮,橘袖虽未刻意停留,但也仔细观察了一下,发觉并不在这些人之中。 “荀古,把花肥抬过来。” “是。” 仅仅一个字,却让橘袖产生了熟悉的感觉。时隔六年,音容笑貌都隐隐有些模糊,橘袖脚步微微停顿间已看清方才答话去拿花肥的仆人的样子。样貌绝不是老沈,所以橘袖刻意看了看那人的眼睛。眸中并不是第一眼得见真容时温暖的星光,橘袖有些失望。 回转头的余光间,那人却是发现了什么,飞快地抬头看了橘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令橘袖心中一惊,若不是老沈,这样的表现也实在值得橘袖探究一番。她收敛心神,脚步不停地跟着越潇离开,没有再去观察那人的动静。 自昨日起,橘袖虽然没有见到顾君茯,但却知道她还在府中。如果这人是老沈,那橘袖相信有的是时间去验证。但若不是,橘袖也要查查这个人的身份。 轮班之后,荀古如往常一样回到下人房,准备休息。手触上房门的时候,荀古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平时轮班之后,房门不会紧闭,而其他仆人也会在房间里,不会如此安静。他戒备起来,手缓慢地离开房门,下一刻人已经隐藏在廊柱之后,暗中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 隐藏起身形的橘袖观察着荀古的举动,一刻时间过去了,荀古保持着方才躲避时的样子竟然一动未动,静谧的结界中,橘袖需要仔细辨认才能隐约感受到他的呼吸。 心头一凛,橘袖在他面前一丈处显出了身形,与此同时,荀古手中的银针也已袭来。橘袖躲避不及,中针倒地。 银针脱手的时候,荀古已经看清是橘袖,他又发了几枚银针去阻拦前几枚的去向,然而终有一枚刺到橘袖。荀古慌忙飞掠而出扶住橘袖,“橘袖,橘袖!”他叫了两声,手已捏在橘袖寸脉之处。 有力的脉搏一下一下跳动在指尖,荀古方知已经中了橘袖的圈套,关心则乱,大概就是这样。荀古,或是老沈无奈一笑,“好吧,算是输给你了,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橘袖睁开眼睛,手指夹着银针递到老沈面前,笑吟吟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老沈看见她的笑容时一愣,发觉橘袖明显不同,还以为是这几年未见的缘故,也没询问细想。他接过银针将橘袖扶起,“既然被你发现了,我还能怎么装。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他意有所指,橘袖自然知道,所以她只是笑笑,“那是当然。” 看了看院中的寂静,老沈有些疑惑,“这一切都是你做的?”老沈虽然不会术法,但在千流时他也略微知道一些。彼时他还以为是仇家寻仇做了埋伏,并未往术法上面想。 橘袖点了点头,“不妨事,这是一个结界,只包含你我二人,外界不受影响,但是却不能察觉我们的存在。”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老沈引她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你是怎么发觉是我的?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起这个,橘袖倒有些不好意思,因为直到方才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她才确认了荀古就是老沈,之前她一直抱着一种赌的态度。“是你的名字。当时在花园里听到的时候,我心中就有一种异样的情绪,荀古,寻顾。君茯在这里,我潜意识里觉得你应该离得不会太远,所以大胆猜测了一下。” 老沈一愣,旋即笑起来,“原来暴露我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名字。”然而他突然沉闷下来,“不错你猜对了,荀古就是寻顾。她不找我,我便去寻她,离她近一些也是好的。” 他言语中的悲伤太过明显,一时间橘袖竟不知说些什么,虽然她是那么急切地想要知道,这几年里老沈和君茯之间发生了什么,而他们又是因为什么,抛弃了自己。她尤其想知道的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是否找过自己。 眼前这个人,是她这一世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76 的父亲,府中那个人是她这一世的母亲,而这两人一个不知这个人的存在,一个默默守护着另一个人。而他们也都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就在这里,两次与他们擦肩而过。出生后的缘悭一面,重酒镇的分别。这一次,橘袖能否探知真相,抑或是告知他们真相。 橘袖想了想说,“当时你和君茯不告而别,现在重遇,我很高兴。” 老沈歉意一笑,“当时走的匆忙,未来得及,实在抱歉。”他突然想到橘袖现在是千流弟子,便问道,“对了,你在千流怎么样?” 橘袖压下翻腾的思绪,淡淡笑道:“我很好。掌门沈言收我做徒弟,眼下修为已渐入青级。” 听到橘袖这样说,老沈是由衷的高兴,“是吗,已经这样厉害了?” “还好。”想了想橘袖接着说,“我听师父提起过你。”看出老沈的黯然,橘袖轻声道,“师父一直觉得对不住你们,他很感激你们对他的理解。” 老沈轻笑,“过去的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也很好。”他想了想又将话题扯到橘袖身上,“我还记得当时初见,你和小胖子一起,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是却也很聪明,见微知著。”他还记得当初橘袖让自己多穿些衣服,担心山间夜里冷,“小胖子可还好?” 不防他突然问起刘乐硕,橘袖心里一震,却是老实回答:“与你一样,我已经五六年没有见过他。这么多年,我没有离开过七绝山。” “怎么……”老沈注意到橘袖似乎并不愿多说,便也没有一问到底,反而开解她道,“来日方长,总有见到的机会。” 只是这样一来,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重酒镇的幻境,而橘袖也想到了刘乐硕。两人不禁都有些难过。 橘袖想了想,终是问道:“老沈,你和君茯……究竟是怎么了?”顿了顿又觉唐突,便歉意道,“一时好奇,未注意已经逾越了,见谅。” 老沈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无妨。”他抬头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他还记得橘袖当时用水浇火的果断,不由一笑,“这么多年没有跟别人谈过心,还未说,心里却是轻松不少。” 橘袖没有接话,老沈看她一眼,轻声说道:“我与她原是夫妻,现在走到陌路,不过是我与她都有心结,解不开却散了。” 红尘为线·心结(2) 红尘为线·心结(2) “我和她下山之后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走到一个地方就停留一段时间,完成官府任务或者私宅任务之后就再换个地方。虽然有些不安稳,但两个人在一起也是什么快意的。这样的日子在得知她有了身孕之后有了改变,那时我们停留在裕兴镇。” 意识到自己第一个疑问即将被揭开,橘袖抬头看向老沈,老沈也恰好看向她,“就是你家所在的地方。你知道云来客栈吧?” 收敛思绪,橘袖佯装平静地点了点头。老沈接着说:“那时,她在那家客栈里当小二,我就出去四处接活,有时担心身上血腥味太重,或者被仇家找到她,哪怕没有任务也不好去与她相聚。” “其实这些都还可以忍受,我们两个也都是比较明理的。只是后来,大概是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我和她都发觉她的小腹没有一点变化,一开始还以为是月数太小不明显,直到又过了一个月还是没变化,我们才有些慌了。” 听到这里橘袖心想,大抵是因为母后法力的保护,而她当时只是一缕游魂,并不完整,所以无法像正常胎儿一样在母体中孕育,才会导致顾君茯怀她时没有丝毫反应。 橘袖没有打断老沈,但他却发现老沈脸上出现了明显懊恼自责的神色。 “尽管很多大夫都说,孩子是存在的,但是他们都不能说明为什么腹部没有隆起的原因。连布衣草堂的许大夫都不知道。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和她之间仿佛起了一面无形的墙,渐渐有些疏离。她是降妖师,再加上因为千流的事,我对鬼力乱神这样的事尤为反感,彼时孩子又出现那样的情况,我自己都不能说服我自己去一如既往地照顾她。所以她……” 老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所以她才会在怀孕十个多月的时候不告而别。” “十个多月?”橘袖问道。 老沈疲累地看她一眼,苦笑,“是啊,十个多月,孩子也没有出生,我和她都几近崩溃。再加上,我们为了官府任务收手的问题争论不休,她希望我可以放弃赏金猎人,同她安安稳稳过日子,而我当时因为各种原因不能答应。她也是觉得累了。也是,曾经煊赫一时的顾家,离尘闻名的降妖一族,为了我,她也放弃了很多。只是,当时的我还不能明白这些。” 橘袖想了想,也能明白当时的情况。老沈和顾君茯之间,不仅存在对日后生活预想的差异,而且当时两人性格上小部分的不同也是极其重要的因素。又之,一缕游魂的橘袖寄住在顾君茯体内,又造成了那么多的影响。两人才抱憾而别,令人唏嘘。身为局外人的橘袖也已觉得心头压着一块重石,难以自救。那么老沈怀抱着二十多年的悔恨,又是怎样走过来的?那么君茯呢,她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扔下了刚出生的自己? 老沈停顿片刻,接着说: “其实那些事现在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看开了也就什么都不是了。世事弄人,有时我常常在想,如果把现在的我放在当时的情景中,再来一次幻境,我定会守护在她身边,不离不弃。”老沈看向橘袖,“你说,是不是?” 橘袖虽然知道老沈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要她回答的意思,但她还是开了口,“若是真有那个幻境,你未必会如你所说的那样。你爱她,所以想要成就她,如她所愿,给她自由。在她肆意江湖捉妖降魔之时,你不想成为她的羁绊,所以不愿相见。” 老沈一震,旋即苦笑,“我和她之间从始至终都是她在等我,在成就我,给我自由,所以你说的对。” 橘袖不给他在愧疚中沉沦的机会,“所以,这就是你的心结,你觉得对不起她而不敢靠近,所以只好默默守护着她。而她,恰恰也是因为对你的愧疚,愧疚她带给你的矛盾,愧疚她让你为难了,愧疚她将孩子抛弃多少年没有找过你,”橘袖淡淡道,“哪怕近在咫尺,也不愿给彼此一个机会,在自以为是的虚妄中欺骗自己?” 自以为是? 老沈不敢再与橘袖对视,他移开了视线,终是叹了口气,“是,你说的不错。我觉得当年给不了她自由,现在她少了我能随心做一些事,我觉得很好。但这只是自以为是,她不快乐,她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可是我却不知道究竟怎样去做,才能换回这么多年逝去的时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77 光……” “你可以……” 橘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沈打断,“不可以,什么都不可以,不然在重酒镇的那次幻境里,我和她不会认出了彼此却宁愿相忘江湖而不认!我和她都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彼此!” 结界中突然出现了轻微的震动,无处可循的冷风呼啸在二人身边。老沈有些震惊地看向橘袖,“怎么了?” 橘袖没有时间去回答他,她轻阖双眼,心中默背着师父曾教过的静心诀。眼下结界的异常不过是因为她失了心神,结界无灵力以为继而破裂前的征兆。老沈告诉橘袖的内容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橘袖那样介意重酒镇的一切,她曾以为那是她灵台清明而矛盾纠结的初始。而老沈现在告诉她,老沈和顾君茯在幻境中明明恢复了记忆却假装不识,从而发生了往后种种。这是一个不可深想的过往,往事已矣不可追,可是橘袖做不到不介意。 在橘袖安定心神的过程中,结界的震荡渐渐消失。少顷,橘袖缓缓睁开眼睛,对上老沈关怀的目光,她笑了笑道:“没事,只是有些脱力,大概是没有休息好吧。” 老沈看了看她的脸色,担忧道:“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不急于这一时。我不知结界耗费心力如此之多,你快点撤去结界,去休息吧。” 橘袖摇了摇头,心中却也隐隐感受到了不对劲。做一个结界耗用的灵力十分微少,若说是心神不定造成的影响定不如方才剧烈。现在身体出现了明显的疲累现象,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要赶快同师父取得联系才行。 “你方才说,在幻境中,你们认出了彼此?”橘袖忽然忆起,在幻境中最后一天晨起,她看到老沈眼下的青黑,莫非那个时候…… 老沈看出橘袖的坚持,也不好说那些劝阻的话,想了想接着说道:“那只怨灵封存了我和她的记忆,然而在幻境中上演的与我和她的初识极为相似。我和她相识在一户农家,彼时她住在那里,而我受伤潜入了她的房间,之后发生的便如幻境中一样。只是后来我的伤好了一些,她便同我一起离开。”老沈叹了口气,“在幻境中虽然改了地点,但这段我和她的初识又怎么会轻易被遗忘?所以在第二天醒来时,我就认出了她。然而不知她的情况,想了一夜未睡,最终决定就当作我不认识她,萍水相逢一场,再无关联。却不知,原来那时她也想起来了一切。多么可笑,我想起了一切不知她,她想起却不知我也想起,却偏偏都选择不去说明。” 橘袖有些疑惑,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也想起来呢?” “那是在被千流救起之后,我和她不告而别,在离尘河分道扬镳的时候,我问过她。”老沈笑了笑,眸中却似染了泪,“她对我说,就此别过,后会无期。我就问她,如果我说,我在幻境中想起了一切,她会不会……会不会给我一个机会?” “她很平静地说,不会。她告诉我,她也想起了一切。可是她想了一夜,却也觉得那样的幻境实在是太糟糕了。因为,她竟然会选择与我不识,不愿与我有任何关系。”老沈偏过头去,飞快地拭去眼角的泪,顿了顿道,“她说,‘我曾经那样爱你,觉得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我分开,但最后却是我选择了离开;在幻境里,我想起了你,却想着,如果你我从未相识,那该多好。你说,这是不是很糟糕?’她最后一次叫了我的名字,这么多年,我都不敢忘却,她说,‘秋锋,我们不要再见了。’” 一股强烈的悲伤涌上橘袖心头,她不可自抑地按着自己的胸口,那样一种难以控制的力量冲击着她的思绪。橘袖愣愣地看着老沈,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老沈缓了许久,才开口:“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君茯,我和她最艰难的时候都不曾失去过的光芒,就在那幻境之后消失殆尽。她的洒脱,她的勇敢,她的率直,她的温柔……都似乎被磨尽。我竟然觉得,在幻境中,我选择不与她相认,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 “只是,那一刻,我也明白了,我已经失去了我最珍视的人。可是,我做不到让我忘记她。所以,她走到哪里,我都悄悄跟着她,小心翼翼地,直到她可以重新得到安宁,找到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我就会离开。” 橘袖艰难地开口,“那你们的孩子呢?你们从来就没有想过去找它吗?” 陷入自己的痛苦中,老沈没有注意到橘袖的异样,他愣了几息,开口道:“君茯说……没了……” 是,没了。那个痴傻了十五年的姑娘,与她的生身父母相遇之后恢复了神志,在千流学艺六年,恢复了千年前的记忆。两世纠葛的七袖,或是橘袖,在短短半日的叙述中——没了。 景乔回到千流之后,心中一种不安的情绪渐渐加深。虽然明知橘袖在安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担忧。于是,他向沈言申请回安迟协助晏心,便从千流急急赶回安迟。 甫到朱家,景乔便感受到朱家有强烈灵力动荡的情形,不安逐渐加深。他慌忙来到灵力爆发的出处,正赶上橘袖所设空间结界的破裂。 结界消散不见,露出橘袖苍白的脸,周围爆发的灵力在橘袖出声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橘袖对着景乔轻轻一笑,“云乔,我累了。”说着便晕倒在地。 若是再也不会醒来,多好。晕过去前,橘袖这样想。 红尘为线·再忆 多么遥远的呼唤,景乔看着倒地的橘袖,眼前浮现的却是她方才绝望到放弃的笑。脑海中混沌一片,他艰难地想要一丝丝捡起自己的理智,不由自主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头绪。 她说,“云乔,我累了。”一如当年,一点没变。 眼前飞快闪过在千流的这几年,有她的客气疏离,她的真心微笑……景乔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竟然想到这么多。时光雕琢了她的模样,却牢牢刻在他的心上。 老沈已扶起橘袖,久伤成医,他探了探橘袖的脉象,轻按重按皆不得,脉微欲绝,暗叫不好。眼下橘袖情况不明,老沈不敢将她抱起去找医者。眼看景乔还呆愣在原地,老沈对他吼:“还不快去请大夫!” 被老沈这么一喊,景乔才回过神来,他慌忙跑到橘袖身边,推开老沈抱起橘袖便要离去。 空气中浓郁的檀香突现,风声呼啸中红影一闪,景乔只觉怀中一轻,还没来得及反应,哪里还有橘袖的影子?风已停下,只有空气中残存的香气提醒着景乔,橘袖已经被人带走。 老沈惊诧地看着景乔,后者正出神地望着自己的手掌。不欲理会景乔,老沈急忙跑了出去。 妖族王城长溪紫荇宫内,被笼罩在妖灵石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78 柔和的光芒中,橘袖还在兀自沉睡。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起伏的心跳,苍白的脸色,似乎都昭示着她已经不在人世。 立在床边的七吟和紫奕面露沉重地望着橘袖,准确来说是在看那身体上方飘荡着的魂魄——同下方的身体一样保持着沉睡的模样,被淡蓝的光芒包裹着,有细丝在其中穿行不息。 自为七逸修补魂魄之后,紫奕便一直在闭关静养,得知七袖出了事,他便赶了过来。只是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普通的补魂术对七袖起不到任何作用。紫奕沉吟道:“妖灵石暂且压制了公主的魂魄离体,现如今却需要再借玖焱上神的昊天塔一用。” 七吟盯着七袖,目露悲色,“奕叔,袖儿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紫奕轻道:“公主当年已是魂飞魄散,拼尽九……先后的一身修为,远远挽留了她的一缕游魂,并不完整。那魂魄以凡胎修养,并不合体。为人数年,这种不合体而导致的反噬积聚,因心神不稳而爆发,将魂魄逼出体外。” 七吟不愿再看七袖,眼中沉暗之色蓦地加深。心神不稳?他想起自己在紫霏宫处理因瑶沧之泉魔气外露而影响妖族之事,忽然心神感受到橘袖力量濒临慌乱的边缘,来不及深想他便赶了过去。看到橘袖昏倒在地时,她旁边那个人是……云乔,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到方才紫奕说的话,七吟问道:“奕叔你方才说昊天塔能救袖儿?” 紫奕应了声是,不可避免地想到玖焱上神,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却还是说道,“公主曾受昊天塔之益,掩住了全身气息,魂魄也更加完整,但是,也反受其害。” 七吟看了一眼七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询问道:“魂魄越完整,反噬就越厉害,以至于现在离体而不能收回?” 紫奕点了点头,“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对于公主来说,灵魂修缮太过完整,她自己便失去了调节的能力,而此刻就需要外力再次协助。昊天塔上容日月,下收仙妖,威力无穷,再加上它已经包容过公主的气息,事半功倍。” 这样的结果,怕是玖焱自己都不曾想到吧。七吟想到那次在重酒镇相遇,还以为是天赐的福分,消除了七袖的气息,得护她周全,却不想竟隐藏下这么危险的后果。 七吟想了想道:“烦请奕叔照顾好袖儿,我这就去拜谒玖焱上神,以求他救救袖儿。”只是昊天塔乃上古神器,上次是机缘巧合,这次还能请玖焱上神出手吗?若是被仙界得知,七袖又会是什么下场?七吟心中闪过多种念头,然而目光触及七袖苍白的脸之后,尽数化作一分坚定。苦等千年回来的妹妹,怎么舍得让你再次离去。不管多么困难,也要试一试。 看出七吟的决绝,紫奕拦住他,“请吾王留下,臣代去便可。念着往日的情分,玖焱上神不会拒绝的。” “往日的情分?”七吟愣住,意识到紫奕话中的苦涩。 紫奕对他长身一揖,七吟慌忙扶起他,听得紫奕说道:“当年在梦魇幻境中曾有一面之缘。请吾王宽心,臣不日便回。”说完便已消失不见。 纵有万般疑惑,看出紫奕对自己有所隐瞒,七吟仍是选择相信紫奕,而不愿多加窥探。从小看着自己长大,亦师亦父的紫奕,为了妖族,实在付出了太多太多。七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紫奕,他的隐瞒也是为了自己好。 虚无缥缈的空间中,橘袖漫无目的地前进着。脚下绵软,橘袖心中亦是少见的轻松与舒适,她仿佛卸下了全身的重担,什么也不用去顾忌考虑,什么也不用去担忧伤神。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平淡而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橘袖额头蓦地一痛,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那疼痛从头顶传到脚底,不给橘袖任何躲避的余地,此时脑海中各种人影呼啸而过。脑海中的纷杂,身体上的疼痛,橘袖闷哼倒地,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个声音却还在继续,“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提醒着橘袖不该忘记的一切。 橘袖痛到极致,脱力晕了过去。在这片混沌中,那个声音响了很久很久,直到橘袖面上的痛苦渐渐消散,那声音也消失不见。 千年前被遗忘的记忆碎片,轻轻拼凑。是谁的心结,烙印了经年的痛苦,被深深埋葬;又是谁的无奈,经历了流光的酝酿,竟妥帖收藏。 那段几年前橘袖未做完的梦,便在此刻,再次续上。 七袖悠悠转醒,当看到紫荇宫房顶上那熟悉的不舍得修补的大洞时,她长出一口气,笑出声来。笑得太过用力,引发了一阵乱咳,咳着笑着,脸上渐渐滑过几道水痕。她蓦地不笑了,勉力一挥手,那房顶的漏洞消失不见。 她怔怔地仰着脸,感觉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眼角流出,缓缓洇湿了鬓发,粘腻腻地还蔓上了耳廓。视线只是轻微的模糊,所以她执拗地睁大眼睛,酸疼也不敢眨一下。 她在害怕。害怕梵心幻境里,浑浑噩噩不知真假,被强行输入了记忆掩埋了过往,最后心如死灰。害怕眼前的一切,不过又是一个幻境,她又被换了记忆,继续绝望。 然而她又是那么坚定,她回来了,经历了梵心幻境之后安然回来了。尽管似乎丢了那么一点修为,方才简单的修补术用起来都有些费劲。 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偌大的紫荇宫中响起了一个淡漠的声音,“为什么哭。” 七袖浑身一震,难以相信地把头转向声音的来源。窗边,一袭紫衣绝代风华,正认真观摩着她数月前小心栽种的木樨,仅露的侧脸显出她微勾的唇角。因震惊而暂缓的泪水决堤而下,一片朦胧中七袖躺好闭上了眼睛。 却听得方才那声音中微含了笑意,“怎么又哭了?” 七袖猛地坐起,凝视着窗边缓缓向她走近的人影,眨了眨眼,才确信原来不是幻觉。一瞬间,她已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从未给过她笑脸的母后,安安静静地等她醒来,看她发泄,问她为什么哭……这样的不真实,却在得知真实之后,浮起了深深的悲哀与期待。与自己血肉相连的母后,睡梦中期待过多少次对她微笑的母后,此刻就在她眼前。 九芊走到她身边,有些不自然地抬手为七袖拭去脸上的泪。她的女儿,在险些被失去之后再次找回,那强装数万年的冷漠再无保留的必要,这一刻起,她只想好好守护女儿。九芊能感到指下的温热与轻微的躲避,她坐到七袖身边,轻轻地把七袖搂在怀中,拍着她的背说:“母后在这里,袖儿不怕。”九芊感受到怀中女儿的颤抖与僵硬,然而很快女儿伸手将自己紧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79 紧搂住,是万分不肯放手的姿态。 有泪水濡湿了胸口,九芊将七袖抱得更紧,从出生之后便很少抱过的女儿,那么坚强也那么柔弱的女儿,就在自己怀中。因着自己强硬的保护,凭空错过了那么多年亲密的时光。心中微痛,九芊抚着七袖的头发,轻轻哄着她道:“袖儿乖,不哭了,一切都过去了。” “母后。”听到女儿呜咽不清的声音,九芊应了声,“恩,我在。”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九芊笑着说:“恩,我知道。” 听到九芊的应答,七袖觉得心中的难过消散了大半,在母后的怀中她找到了漂泊的依靠。这一刻岁月静好,值得她忘记一切痛苦,也不忍再开口打断这一刻的安详。 在九芊的怀中,七袖渐渐睡去。 红尘为线.再忆(2) 红尘为线.再忆(2) 在紫荇宫中修养了几日,七袖刻意避开不愿回想的事还是难以抑制地从心底浮出。环顾四周,熟悉的殿内摆设,一一扫过去,半分也平静不下来。目光触及到在落日余晖中被模糊成一团的木樨树,顿觉心烦意乱。 云乔当日说,这长溪的木樨再也不会开,一时间木樨树尽数枯萎。七袖在树中灌输了灵力,才勉强保留下这棵。 七袖不会忘记,云乔同她一起进入了梵心幻境,自己丢了不少修为,那云乔现在又怎么样呢。 越想越觉得放不下,尽管在幻境中他负了她。七袖晓得当初在幻境里她和何生在一起,不过是梦魇强加给她另一个七袖的记忆。那是幻境里的七袖,却不是她自己。所以,七袖不会因为幻境里发生的事,而携带了不该存在的情绪。虽然分的清楚,但是不可避免地要受到一些影响。 她走出殿门,转身向后退了几步,瞄了一眼房顶,若有所思地揉了揉额头。飞跃上房顶,一个旋身如老翁垂钓般坐定,终于还是要来想想他,认真想想让她心烦的缘由。想到云乔,心里总是要揪着疼上一阵。她现在从梵心境中活着回来了,很好,但是她却没有勇气去找他了。她长出一口气,渐渐想到,那日同云乔告别时,他说的那几句话。他说:“如果你死去,我会难过,对我的生活也有很大的影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不过是她看不清自己内心时的无用回想。在暖暖的柔和的光芒中,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有风吹拂,她只觉得方才纷乱的思绪,一丝一缕被清理开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梵心幻境里的虚妄,七袖大可当做一个话本,一笑置之。可是,她却在那话本之后预见了自己,若是失去了本心,那该多么可怕。 七袖自知不是什么豁达之人,不然也不会渴求母后的爱护数万年而多次落泪。但是她却晓得在矛盾之中选择她足够能接受的方式。对待云乔,她不愿在长久的等待中倍受自己胡思乱想的煎熬,与其去等待一个虚虚实实不尽真心的结果,她情愿决绝退出,挥刀斩断那不应存在的情愫,佯装豁达地去重回过往的生活。 毕竟,她这个人,一向能装。放手时,是真洒脱,也是真心疼。 而现在,她需要的便是云乔一个明确的态度。他说,等她从梵心幻境中出来,就告诉自己他的想法。那么,七袖觉得,现如今得到得不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可以不这么乱。 天未黑透,七袖捏了诀招了朵云彩下来,向花神宫飞去。 画面一转,橘袖在虚无中猛烈下坠,她运力上升却无计可施。方才的镜像,分明是从梵心幻境回来之后的事,只是仍不完整。橘袖心中戚戚,不知千年前她与云乔究竟发生了什么。而现在,她的下落又将会看到什么? 却突然停止。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浓浊的液体中,橘袖抬头看向这黑暗中唯一光亮的所在。 岸边,七逸的袍角触到了浓黑的水,顷刻消失无踪。他的身子以一种难见的角度弯曲于水面之上,腰间缠绕着灵力束成的法线,线的另一面是……七袖。 橘袖隐隐意识到这个画面代表了什么,想要浮出水面看得更清些,却无能为力。她被禁锢在这片瑶沧之泉中,看着七袖的陨灭。 七袖飞身掠到七逸旁边,注入七分修为一掌将他推出,而自己却因为没有支撑点,身子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去。瑶沧之泉吸力极大,法术的瞬移在此时毫无用处,而方才她几乎拼全力才推开了七逸,而七逸却因为修为较低不能拉回自己。七袖腕间法线又出,绕在一旁的魔柱上,支撑着她保持身形。 这一切不过于一息之间,却交换了二人的位置。 “姐!” 七袖的视线只能看到一方天空,听得七逸焦急的声音,她安慰他道:“逸儿别急,你去找青翊姐姐,让她来救我。”眼下只能把希望托付给私交甚笃的青翊公主了,毕竟私闯魔界禁地也不是好交代的。 “来不及了。”七逸却是哭了。 七袖心中莫名浮起一种惶恐,“什么?” 七逸似是跑到她的身边,“魔族同我们妖界开战了!” 传到耳中的话是这样的不真实,纷乱的疑问层出脑海,逸儿为什么会来这里?妖魔两界为什么会开战?逸儿为什么知道?七袖勉力找回一丝理智,问他,“什么情况?” “母后为了修补我的魂魄,得知魔族至宝有此功效,便向魔君说起此事。只是魔君不愿,再加上两界之间频出的摩擦,使得这场战争不可避免……” 剩下的话七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你的魂魄怎么了?为什么要被修补?不是哥哥的魂魄不完整吗?我……”她还想问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却在一瞬间明了,这些日子她经历了梵心幻境,又与云乔决裂,哪里管过妖族一分一毫? 她看不到七逸的脸色在这一瞬间惨白一片。已近力竭的她明显感受到法线在很缓慢的裂解,没有听到七逸的回答,七袖快速说道:“逸儿,尽管大战在即,魔宫还是有守卫的,无论什么方法你寻些过来,我便可脱身!快去!” 七逸似是醒悟过来,却没有动身,他施法凝于那束法线,用力拉住,“你已经没有力气了,要怎么脱身!凭你的性格,你会舍得吸取他们的法力而脱身吗!姐,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尽管有了七逸的帮助,也不过再多坚持一会儿。七袖此刻才明白了那句“来不及了”的意思。生死一线,都来不及了。七袖平静开口,“逸儿,放手。” “不放。” 橘袖明明在水底,却仿佛看到七袖释然一笑,挥手断了法线,直直落入瑶沧之泉中。侵蚀万物的泉水将她包围,一点点消融她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80 的衣服,她的身体。 岸上的七逸满面绝望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也随之跳了下来。 隐隐还有知觉的七袖此时才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嘴角轻动似是说了什么,泉水却慢慢腐蚀了她的面部。 橘袖看着千年前的自己一点点消失殆尽,胸口仿佛被巨石压着一般喘不上气来。她费力地呼吸着,想要摄取需要的空气,却憋闷得厉害。眼角有什么缓缓流下,从老沈给她讲述那些年的事情时便积聚下的眼泪,因为此刻过于震撼的幻象,终于有了宣泄的缺口。橘袖捂着胸口失声痛哭,那泪水与泉水相融,一点一滴,终是不可分辨。 “妖母九芊!” 不知哭了多久,在耳边传来冷漠威严的声音,如同初入这片虚无之中听到的那样。橘袖抬起头来,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却发现眼前的画面再次转变。 身着玄黑战甲,手擎上古神器昊天塔,立于云头之上的不正是天庭司法天神? 橘袖因着七袖记忆的存在,对这位上神还有些许印象。她抬手擦了擦眼泪,看着眼前这幻象的改变。 玖焱冷冷看着暂时停战的妖族、魔族,两族之间凭空引出的冥河水肆意蔓延,他凌驾于河水之上、两族之间,无情的目光重重落在妖族阵前的妖母九芊身上,“你可知罪?” 随着玖焱的视线,橘袖也看向千年前的母后。她想到不久前看到从梵心幻境出来后,九芊对七袖的爱护,顿时又湿了眼眶。橘袖看到九芊抬起原本一直失神望着冥水的眼眸,将眼神轻轻掠过对面的司法天神,掠过他身后的天兵天将,掠过对阵的魔族众民,缓缓落在魔宫瑶沧之泉所在的方位。那里,她的两个孩子将在泉水的侵蚀下魂飞魄散!而她却被这群不相干的存在阻碍着,不能去拯救他们,哪怕是见到最后一面。想到这里她突然咯咯笑出声来,在这样肃杀的氛围中显得尤为突兀。 在场的所有兵将不由将目光全部放在她身上。一眼望去,很难想象,这是两界交战中,制造无数杀戮却一直带笑的妖母。那双紫色的眼眸,似乎多看一眼就要陷进去万劫不复。 九芊笑的有些止不住,只好抬手轻轻掩住了唇角,手腕上的饰坠逆光中闪亮了一下,转瞬恢复平常。 橘袖心中一动,这才看见那手腕上的坠饰,正是她出身起便佩戴在身上的手链。她方才分明看到母后掩嘴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飞快钻入了那条手链。莫非……橘袖慌忙在九芊身后寻找着什么,当看到紫奕的身影时,她的心中重重一沉。 “你笑什么?”玖焱长久无情冷漠的眼眸并没有任何改变,却移开了视线。 九芊收回目光,终于不笑了。她一挥衣袖负手而立,清冽开口如珠落玉盘,“我知罪。” 此话一出,魔族众将士皆惊,连天兵天将也起了议论,却被司法天神一个眼风挡了回去。从天神出现之后就一直闭目养神的魔君突然睁开了眼睛,苍老的面容上寒气四溢,处于华盖下的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抬眼看了天神一下,然后又恢复了漠然的状态。 九芊不理会其他人的反应,她明确地知道,自己身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缓缓转身看着誓死效忠自己、随自己拼杀的妖族战士,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开口却足以让所有将士听清,“勇士们,我将远去,我们的家园将因为你们的存在更加繁盛。”妖族士兵无一变色,齐声回应,“王请自离去,吾等誓死守卫家园!” 听得这样的保证,九芊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凌空慢慢走向司法天神,步态轻缓,姿态潇洒随意。看着九芊走来,司法天神举起手中法器,炫目的光芒瞬间将九芊笼罩其中。剧痛传来之时,有滴泪自眼角流出倏忽不见,九芊最后看了远处一眼,终是魂飞魄散。 橘袖失魂般地摔倒在地,那条手链终是在九芊转身的一刹那交给了紫奕,而紫奕瞬息消失在队伍之中,他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原来,这段过往,五六年前在何生那里听到,远不及亲眼看到这般……让人痛不欲生。 一场误会,七袖落入她最爱弟弟的圈套而陨灭;七逸或是明白了一切而感到悔恨也随她一起跳入瑶沧之泉……而她的母后,也在同一日灰飞烟灭…… 那么七吟呢,何其无辜的七吟,在面对亲人的相继离去,他又是怎样挨过了那一千年的日日夜夜,等待着她和七逸的回归? 我的哥哥。 我想见你了。 可是我在哪里? 红尘为线·主魂 红尘为线·主魂 彼之身来,可落穴兮;彼之神具,可相和兮;彼之觉魂,可气成兮…… 玖焱睁开眼睛,看着昊天塔内已魂归体内的橘袖,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主魂少了……在哪里……” 心中将紫荇宫上下巡视一遍未果,又将长溪四处探查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伸手将昊天塔收入手中,玖焱再无动静。看在七吟等人眼中,便如一尊雕像。 等了许久没有反应,七吟询问身旁的紫奕,“奕叔,上神方才说,主魂少了,是什么意思?” 紫奕皱了眉头,“臣不知。主魂主意识智慧,亦元神所在。公主十五岁之前呆痴便是因主魂不全相融所致,只是经昊天塔补救,已是完整。难道是说,公主此时主魂不见了?” 听了这话,七吟抬眼向玖焱看去,只见那万年不动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雾气,不复清澈。紫奕显然也注意到这点,一惊之后却是垂下了双眼不再看他。 七逸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拉了拉七吟的袖子,低声说,“哥哥忘了,石头村的时候,姐姐不时的清醒?” “什么?”七吟诧异地看向他。 紫奕也听到了他的话,面带询问之色。 七逸面上一白,“原来哥哥不知道。”他回想道,“我没有实体的时候,时不时会去石头村看姐姐。她有时候看不到我,但有时候能看到我,而且会法术,还会跟我说话。” “什么时候看得到你,你细细说来。”这件事七吟完全不知道,虽然这一世的橘袖完全在他的看护之中,但仍会忽略一些事情。 “让我想想。”七逸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那个能看到我的似乎不是姐姐,就是,她和姐姐长的一样,但是她好像自己都不知道她是谁,她为什么会法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仔细想了想,七逸接着说,“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姐姐,是在姐姐很小的时候,她将病发的李福全送到医馆。第二次,是方锦替何生疗伤的时候,这个姐姐深夜跟着去查看,就是李福全去世前几天吧。” 尽管七逸所说并不详尽,七吟同紫奕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从一开始便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81 认为,七袖前世所留下的魂魄,除了已经陨灭的,剩下的都在妖母九芊的法力束缚下聚在一起,注入胎儿之中慢慢幻化。但是,他们没想到,还有那么极其微少的魂魄游离在橘袖周身,承载着她部分的法术与智慧,并且有一定的自主意识。当日在重酒镇修补的不过是橘袖体内的魂魄,而那一丝游离在外的却没有被收回。 只是那一丝魂魄,又是凭借了什么,才能在天地间游荡那么久,而不被覆灭? 玖焱眼中的雾气逐渐消散,他愣神之际却也听到了七吟等人的话。他方才出神之际已寻得那丝主魂归处,本想直接离开,只是在想到某人的告诫时还是顿住了脚步。他看向七吟,一字一字道:“吾,天宫去寻。尔等,勿随。”说完便消失了身形。 七吟不可避免地翻了个白眼,这位不善言语的上神呀,真是为难他说出这几个字来了。七吟只知玖焱不善言语,却不知他心里是想到了谁,又是为了谁才说出那样一番弥足珍贵的解释。玖焱心里的那人曾告诉他,对亲近之人莫不告而别,无论何处唯望妾知君安否。奈何伊人已逝,无人问安。他未觉,以为她还在。 安乔自花香中醒来,便听得牡丹花灵飞到她身边笑嘻嘻道:“安乔安乔,你又迟了!” 她掀开包裹自己的花瓣,对着牡丹花灵笑开了眉眼,“我总是夜晚盛开,醒的迟些也是清理之中。你日日说我,可是又无聊了?” 脚下的昙花苞随着她的站起而微微颤动,牡丹花灵落在她身旁,却是在她脚边坐下了。安乔低头看牡丹的头发,没有说话。 牡丹拉了拉她的裙角,仰脸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安乔安乔,你名字里为什么也有乔?” 安乔没有搭理她日复一日的对话,举目向这一方花木稀疏的苗圃中望去。随着上一届花神的离去,这苗圃中的花灵来来去去,兜兜转转间所剩无几。尽管有花仙的日日照料,却留不住往日繁花盛开的景色。安乔不知自己是何时来到这里,也不知为何住在昙花中。她日日听着牡丹花灵带着伤感地喊她的名字,又一次次地问她,为什么名字里也有个乔字。只因为,那上一届花神,恰好叫做云乔罢了。 “他以前会耐心听我们说话,给我们浇灌玉露。” 他会站在御风楼上,不着痕迹地陪着她,安慰她。 “他以前会很温柔地帮我们包扎伤口,去除病痛。” 他会温柔地替她系好兜帽看着她笑,说,让你精心准备你便是这样准备的? “我们以前很多花灵叽叽喳喳,他从来都没觉得我们很烦。” 他难过地流不下眼泪,他说,你累了,我也很累了,怎么办。 …… 安乔狠狠地甩了甩头,不再去听牡丹花灵带着哭腔的回忆。提气向苗圃外飞去,她虽然不记得很多事情,但也知道她不是花灵。因为她和牡丹花灵不一样。 穿越层层云海,安乔来到了老君府邸。轻车熟路地飞到丹房,便听得老君佯装怒气的声音自头顶乍起,“你说你这顺东西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我的丹药让你吃掉了多少?” 咧着嘴揉了揉耳朵,安乔恢复了冒充花灵而不得不缩小的身形,目不斜视地绕过老君,朝药架走去。老君怒抓她的头发,被她轻巧躲过,一瓶延年丹已抄入手中,吃了一颗之后又不失得意地晃了晃瓶子,对着老君挑衅一笑。 站在门口抄着拂尘怒目相向的老君翻白眼以示“我老头不与你小女娃计较”,从鼻子中发出类似青牛喘气的声音,“吃吃吃,就知道乱吃,吃多了让你回不去。” 安乔不以为意,在药架前转悠,“多亏了老头你的丹药,不然我的确是回不去了。” 他们二人一老一少,一说回魂,一说回花神宫,一个警示,一个无心。 天意弄人。 老君看着药架前四处转悠的身影,心中却是一叹至底。他捡了这游魂回来,一开始是存了试药的心思,只是后来他不得不因她生了几分怜悯之心。虽然与妖族无甚交情,他也是知道这游魂的身份的。他几度放她回去,然而她执念过深竟是不能离开这天宫一步。不得已将她寄存在昙花精灵中,日日用延年丹呵护着,再多的却无能为力。所幸无人察觉。对此他也极为困惑,但想到魂魄离体多年尚存,再奇怪也不以为怪了。 “哎哎哎!那个不能动!”眼见安乔碰上了一瓶他准备送给天帝的丹药,老君顿时跳起多高。 被他的声音一吓,安乔失手掉落了那个瓶子,眼角笑开了几分戏谑,在瓶子即将落地时才稳稳接住。老君一阵风似的窜了过来,夺过那个瓶子,絮絮叨叨埋怨,“让你不要动,你非动,掉落了不能用了,我就得再炼上一周天,你不知道这有多珍贵!” 安乔凑上去,“多珍贵?” 老君瞪她一眼,心生警觉,收住了唠叨。把瓶子放入怀中,推了推安乔,“给我出去!吃了延年丹,还不放过我的好东西,你也忒不知足!” 只当他所用材料定是十分难寻,而且老君所言也是事实,安乔便不再去逗他,由他推着向外走,撇了撇嘴,“哼,其他的我也不稀罕。” 眼瞧着安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老君小心翼翼地取出方才收入怀中的瓶子,喃喃道:“还好没被发现。”他转身向屋里走,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般举着小瓶子看了一眼,顿时垮了脸,“那个死丫头竟然偷换了我的瓶子!那不能拿走啊!”他慌忙追了出去。 一路晃荡到灵莲池边,低头去看那莲池下的万丈红尘,安乔抛了抛手中的瓶子,抿了抿嘴,在池边坐下。 抛着抛着,安乔脑海中的记忆便又消失了一些。她似是已经习惯记忆从脑海中脱离时留下的空白,所幸还记得自己去吃老君的丹药,还记得得回到花神宫的昙花苞中。 只是手中这个瓶子……是做什么来的? 百思不得其解,安乔想了想终是把瓶子塞进怀里,看灵莲池里的莲花随风摇曳。 她从不担心自己被人发现,因为好像除了老君和牡丹花灵之外,没有人能看到她。在天上的日子大多是借发呆度过的。 看看巡查的天兵的模样,看看飞过南天门仙鹤的队形,看看司法天神那冷峻的脸庞…… 司法天神? 安乔眨了眨眼,看到司法天神玖焱那迷茫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她不自觉地动了动身子。她一动,玖焱的目光也跟着她动。愣愣地,安乔跑到玖焱面前挥了挥手,“你能看见我?” 玖焱没有反应,安乔这才松了口气,顺着他目光看去,原来是看灵莲池中的并蒂莲。安乔撇了撇嘴,准备离开。却听得玖焱在她身后说, “看得到。” 安乔一个踉跄,转头盯着玖焱。玖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82 焱看向她,有些不自在地解释,“没注意你跑过来,一时间视线,没收回来。” 安乔:“……” 巡行的天兵天将们看到司法天神在灵莲池边自言自语,习以为常地选择无视。当他们看到一向神圣不可侵犯的上神在灵莲池边就地坐下的时候,都不淡定了。 领队的小队长低声吩咐一名天兵道:“快去寻青沧仙者,玖焱上神又迷路了。” 安乔看了看身边与她席地而坐的玖焱,揉了揉额头。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还没天黑,怎么就开始做梦了?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淡淡哦了一下果然在做梦,却忘了自己怎么掐都不会疼的事实。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玖焱的一句话,安乔忍不住开口,“上神有何见教?” 难不成真如那天兵所言,眼前这尊大神是迷路了? 红尘为线.主魂(2) 红尘为线.主魂(2) 听到安乔的话,玖焱偏头仔细将她看上一看,直看得安乔浑身发毛,才扭过头去言简意赅地开口,“无。” 安乔仰头看着飘浮的云朵,狠狠咽了口气,半晌却是低头堆了笑看向玖焱,“上神迷路了?” 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安乔的话,玖焱嘴皮都没有要动的意思,只是兀自看着前方,独成一尊雕像。 安乔扶了扶额头,心想自己真的是傻了才会陪一尊雕像在这里呆坐,虽然她也很想知道这位大神坐在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上神?我走了啊。”安乔在玖焱面前挥了挥手,终是皱了眉眼摆足了嫌弃的模样,起身离开。 却没走出五步,便被一股吸力拉了回去,她一惊之下便是一怒,气冲冲地低头看向那股力的来源。玖焱淡然与她对视,开口足以让安乔这缕游魂头上冒青烟,“没有迷路。你先别走。” 安乔居高临下地将他冷冷望着,“上神有何指教?” 玖焱下意识地想说无,张开口却想到这个话已经说过了,便顿了顿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很淡漠地问她:“你想回去吗。” 心中一震,安乔佯装不明,“回到哪里去?” “你的本体。”玖焱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放下执念,回去。” 安乔没有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分分冷了下来。自有意识以来,仅知晓自己的名字,不知前尘不知来处。记忆少的可怜,却在老君的帮助下,明白了她困在这天界之中迟迟不能离开的因由。老君说她,执念在此,不破不还。可笑的是,她不知何为执念。既然不知,谈何堪破? 玖焱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仍是仰望着安乔的姿态,一息之间方才被安乔放入怀中的瓶子已出现在他的手掌之上。“这里,他的执念,你强迫离体幻化而出的因由,要不要看?” 清冷的声音仿若蛊惑般划过心头,安乔面上的寒冰渐渐碎裂,开口带着不确定的意味,“什么?” 对于玖焱来说,方才说出那么长的话已极为不易,他虽愚笨却也看出安乔并未明白他说的话,不由认真了眉眼,一字一句道:“你的执念在于他,他的执念在这里,看破了你就可以离开天界,我带你回去,要不要看?” 安乔盯着那如玉白皙之上的瓶子,目光灼灼,不答反问,“他是谁?” 玖焱却抬手支了额头,想了想道:“不知。” “看了之后我会怎样?”安乔想了想又问。 玖焱没有看她,依旧是方才的语调,“失去所有意识,由我带回。” 安乔冷笑。她得知了自己存在的理由,却要在那瞬间清明之后回归空白。这付出的代价,不仅是那些执念,还有她自己。 笑着笑着便觉得难过, “我的本体……她还好吗?”安乔喃喃低问,却暗骂自己,没有了她,不完整的本体又怎么会安好? 玖焱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没有回答。 看着远处急匆匆赶来的熟悉身影,安乔低声带了恳求的意味,“我想问老君一些事。” “我先回府,稍后寻我即可。”眨眼间玖焱已消失不见。 在一旁巡视的天兵小队长对着属下窃窃私语,看样子老君同司法天神之间果真不和,不然为何司法天神见到老君就走得那么急切,都不用等青沧仙者,自己都能找到回府的路了!下属们皆点头称是。队长又说,你们可不能随口传出去。一个个拍胸脯保证,我们绝对不说!交了班后却是将这所见好一通添油加醋传了开去。 至于日后原本同老君交好的仙友信了这流言几分,便不敢同老君密切往来,生怕得罪了司法天神,兜率宫一时门可罗雀让老君郁闷了好久,这都是后话了。 丹炉旁,安乔看着泛青的火焰,支着脑袋想,若是将自己投入这火焰,会是个怎样的结果。 转眼看到老君也支着脑袋,目不转睛地将自己瞅着,不由好笑,“老头,你告诉我,那瓶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老君叹了口气,目光是回忆往事般悠远深邃,“那瓶子,是一个仙友托付给我的。那里面,装的是他的情丝。” “那是什么?” “没有情丝,便无爱无恨。”老君摩挲着手中的拂尘,叹了口气,“他终究是不舍得将那人全部忘记,所以只抽出了一部分,交于我保留。” 安乔换了只手托着头,问了老君一个已经问过玖焱的问题,“他是谁?” 老君看着她,一脸讳莫如深,似是挣扎许久,才说,“上一届花神,云乔。” 有什么呼啸而来,在脑海中落下重重一击。那些不断回响的声音,一股脑地涌出,杂乱地让她有些受不住。静默许久,安乔看着老君,轻问,“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这是个不自量力的问题。安乔本不该存在,可是偏偏有了自己的思想,但是安乔不是安乔,安乔是那个本体的一部分。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又有什么资本去奢望别人记住她?但她还是问了。她就是觉得吧,自己的记忆中除了牡丹花灵之外,最为亲近的便是老君。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那便是走也走得潇洒漂亮。她一边希望着老君说会,却又难过了,因为她回不来了;一边又想让他说不会,这样就不会有挂念,好吧,待她回归本体,哪里还会记得这些挂念。这样仔细想想便又觉得好笑。 趁着老君愣神的劲,她低头笑了笑,万般珍惜地郑重地开口,“老头你不要想我。因为我会忘记你。我走了。” 说着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颇为留恋得将丹房一丝不落地看了个完全。老君曾说她顺走了很多东西,统共算起来也不过是他主动给她的延年丹,还有送给牡丹花灵的一些可以增长修为的琼露丸。也没有很多嘛。 老君却是拽住了她的袖子,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83 轻轻叹了口气,“安乔,你的本体我是认得的。” “恩?”一愣之余很快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既然认得她的本体,却不将她送回,固然有着那执念的牵绊,这其中存了几分好的心思几分坏的心思也未可知。安乔低了头去看老君,却只看到花白的头发。她很想知道,老君此刻的表情,却也没有刻意查看。 “玖焱那里,你先不着急去。听我说个故事,你……走得也算是明明白白。” 安乔只觉好笑,她这样的游魂,哪里又有明白可言?却也是顺从地坐了下去,手撑着下巴安静地听着。 丹炉下的火渐渐熄了,烟气缭绕中,老君的目光变得深邃,嘴角却是上扬的,“纵使你忘了很多事,却仿佛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三千岁,还未修成妖仙。跟着你的母亲,六界之中赫赫有名的妖母九芊,来参加天界盛会。” 安乔心知老君讲的定是听不懂的,也没存了弄明白的心思,却也不好打断,只是耐心地听他说下去。 “你天生活泼好动,半分没有作为一个妖族公主的模样。毕竟是天界盛会,来往各路神仙应了那喜乐祥和的景,也并未多说什么,由着你去小闹。妖母一时顾不上你,便被你寻着机会,逃出了盛宴,在天宫四处转悠。” 老君眼尾含了笑,看向安乔,“彼时我炼制的丹药恰至开启,便告退回了府邸,可巧在路上遇见了大哭的你。” 安乔适时配合他问道:“可是迷路了?” 老君点了点头,“我问你为什么哭,你一个劲抹泪说迷了路。注意到你手臂上受了伤,衣服也脏了,想着盛会还得个把时辰,便将你领了回来。” “真巧。我两次迷路,都是老头你来接我。” 老君眼神一黯,移开了视线,接着说道,“你方踏进我这丹房,便止住了眼泪,窜到药架前仰着脸看那林林总总的药瓶,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我便走过去问你,你斟酌半晌,才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安乔一笑,“不好意思什么?” “你说你骗了我,遇见我是你计划好的,为的便是想从我这里拿点药。本想偷偷拿的,但是药瓶子太多,并之你觉得我是个好老头,不舍得欺骗我,所以才说出了实情。” 安乔哈哈大笑,“小时候真的是太天真了,还为了这个觉得愧疚说出了实情。然后呢?” “求我丹药的仙人很多,像你这样做坏事还把自己卖了的,委实让我老头大开眼界。我便问你,想要什么丹药,用来做什么。你仰着脸带着向往的神情,说想让你的哥哥快点好起来,不要总是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安乔却是怎么也笑不起来了。模糊记忆中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无论走到哪里都让她牵着衣角……可是,她不记得了。她只是觉得难过,却不知这难过是为了谁。怎么难过,都不是为了她自己。 老君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自顾自说下去,“对于你哥哥的事我略有耳闻,天上地下大抵都知道,妖族大皇子是个病怏子,妖母为了他如何如何费尽心力却只是徒劳。不忍心伤害你的愿望,我便送了些固本培元的药给你,你顾不上整理自己的样子飞快地道了谢便离开了。” 等了一会儿安乔没有听到老君的下文,内心是出了奇地平静,似乎是预见了自己的毁灭,所以对一切便失了探究的理由。她打破沉默,“老头,你说了这么多,却还是没告诉我,你留下我的理由。” 老君却敛了眉眼,不失庄重地看着她,“这幼时的相遇构不成我救你的理由,这一点便是云乔的情丝也不能改变。只是我老头虚长你万把年头,却从未见过你这么较真的人。” “我当年送给你的不过是很普通的药,你却承了那恩情便要数以百倍地还给我。你飞升妖仙之前,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拿来与我分享,你是有多怕欠了我老头分毫?” “分明失了所有记忆,却因为我给你一些延年丹,便日日来我这里打扫、烧火,还给我你精心酿制的花露。” “老头若是有方法让你回去,又怎么会硬生生留你在这里。” 那眼中沉重的悲哀意味深长,安乔愣了半晌终究是笑了,“那我离开了,你再去找我回来好不好?你说我那么多年不曾变化,再见到你,我一定和以前一样对不对?” 不是这个我。是完完整整的我。那样的我再认识你,便能记得很多事情,不用担心再消失不见的情况。那样,老头你会不会不这样难过? 红尘为线.执念 我是云乔。 两万七千岁那年遇上了三千岁的妖族公主七袖。 那一日,天界盛会,各路的五彩祥云热闹了南天门。那一日,按照人间的风俗是花神宫上届花神,我的母亲,云嫣逝去后的头七。花神宫一片缟素终是因了这盛会而勒令消除,对于众多仙神而言,母亲于盛会相比,微不足道,可对于我,那是痛入骨髓的深刻。 只是,彼时我被仇恨逼红了眼,已不会哭。 所有神仙都以为是母亲的根基不稳,所以才会在飞升之时陨灭。独我与那始作俑者,六界之中赫赫威名的妖母九芊,知晓母亲的真正死因。母亲她,应了九芊的请求,代她去梵心幻境寻找封魂珠,被吸食了一点一滴的情绪,在痛苦中死去。 宴会上的九芊姿态高贵雍容,清冷的面容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只有在望向那一双儿女时,目光中才会流露几分温情。我在一旁看红了眼睛。她的儿女有她爱护,而爱护我的母亲却已不在。 她的女儿,妖族二公主七袖,在宴会上哄得了满堂欢笑,那眼中的天真无邪看得我也不由失了神。不是没有恨的,恨她的母亲害了我母亲的性命,恨在我孤单一人的时候她可以那么快乐。一种想要摧毁她的欢乐的冲动在内心肆意横行,彼时的我已失了理智。 七袖那样贪玩,从宴会上独自跑了出来。我将她拦下。 她没有防备警觉的神色,反而仰着脸笑嘻嘻地问我,“你是花仙么?身上的味道没有那么浓郁,却很是好闻。” 我没有开口,内心却矛盾起来。若是伤害了她纵然会让九芊为难,可是对于一无所知的她,我是否太过残忍? 她见我久久不曾说话,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眸中的冷意,敛了笑意向后退了一步,“我……先走了。”说着转身便跑。 见她逃走,我一时情急,便用了花缚索。花瓣幻体下的真火缠上她的手腕,瞬间灼伤了她细嫩的皮肤,我慌忙收了术法,她也吃痛栽倒在地,捂着痛处一声未吭地看着我。 那目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84 光中的委屈刺痛了我的眼睛,她的伤口还在出血,我竟不知所措。“我……对不住你。”说罢便逃也似地离去,几步之后才听到了她压抑的哭泣。 后来,听洛墨说,七袖回到宴会上时,九芊是真心疼了的。但在见到她手腕上的伤口是便冷了眉眼,至宴会结束也未同七袖说过一句话。七袖唯唯诺诺地蹲坐在九芊身边,安静地不像话。 我知道,九芊认出了那伤口是怎么来的。想必,也想到了我。只是却没来找我。 从那天起,我便知道,我再不会因对九芊的恨而报复到七袖身上。那样一个对生人不设防、却又那么坚强的姑娘,我不舍得去伤害。 再见七袖,已是三万年后。 多少流年指缝中走过,数万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脑海中剩下的不过是苗圃中来来去去的花灵,并上我手中空了又满的玉露琼浆。对九芊的恨未曾消散,只是不知那报复的形式而缺少了迸发的理由,所以被压在心底,恰似遗忘。 人间秋月,木樨绽开。我下届查看花朵的盛开情况,妖族王城长溪是我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即使再不愿,也不得不去。 驱着云头到了长溪东侧的木樨林,花树长势一片大好,我正欲离开,便听到有个女声说,“直接抢过来生米煮成熟饭,那我嫂嫂便有了。” 此话不可谓不胆大,尤其说这话的还是个女的。我勾着头向下看了看,男的俊朗女的倒也看得过去,无甚新奇,便回了天宫。 之后在洛墨的笔杆下,我才知道,原来那一男一女便是七吟和七袖。数万年不见,原来她竟是那般作为,着实好笑。 我对七袖纯粹抱着一种故人多年不见看看如今可好的态度,几次接近也未觉有何不妥,所以在她变成花灵来花神宫找我时,我内心泛出的喜悦才会让我觉得诧异。也正是这样,她说“我想你了,我看上你了”之后,我的心跳竟是完全不受控制的疯狂时,我才会那样不知所措。 她那样小心翼翼地告诉我怎样来到南天门,又是为了什么来到了花神宫,佯装洒脱地说着“我看上你了”,眼中出现的却是浓烈的不自信与慌乱。这个傻姑娘。 我在一瞬间的无措之后便恢复了平静,因着母亲和九芊的存在,我与她之间,不会有任何关系。终究是为了她的心思而改了口,至少还是朋友。 不是没有看到她的难过的,只是我知道,这样才最好。也许只有我知道,彼时我的冷淡疏离,做给她看,亦是给我自己的警告。我承认,我对她动了心,可这,不足以抹平我对九芊的恨。 当她身着华丽宫装摆出一副高贵知礼的模样同我告别时,控制不住的慌乱涌上心头。她的挣命,她的解释,都如同一根刺狠狠扎在我的心上。她一直都是一个佯装坚强的人,被我第一次拒绝时,哪怕已经很难过,却还是笑嘻嘻地说还会再来;而现在明明很害怕一去不复返,却还是坚定了眼眸让我心安。 当我站在梵心幻境入口前一次次破了雪莲阵时,我便知道,我已放不下她。她看到我明明红了眼眶,却执拗地背对着我低声说,“你记得你说过的话,等我出来,你就告诉我的。” 我跟她说,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母亲来过的地方。其实,我是要陪着她,无论生死。 梵心幻境,吞食入境之人的绝望。当我化身何生,我便觉得这幻境同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就好像,我知晓所有的真相,却陪着七袖以及其他幻象上演一场莫大的折子戏,七袖的哭泣是开始,我和她的死亡是结束。 七袖的记忆颠倒错乱,她游走在记忆同幻象之间,最终被幻象俘获。而我,在她的世界之外,有心助她,却无能为力。 我以为,只要她能快乐,无论我是谁,都不重要。然而,我还是小看了这幻境毁灭一切的力量。 幻境坍塌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对七袖的挂念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从幻境中出来,修为的损失我浑然不在意。腿上绑缚了厚厚的白布,躺在花神宫的石床上,看着苗圃中纷飞的花灵,我的心中一片平静。我在等。在等七袖将幻境与现实区分,给她充足的时间去捋清那纷乱错杂的记忆。 我是那样清醒地知道,在幻境中,七袖她可以放得下对那个云乔的爱,最后选择了何生。而那个云乔分明同自己的性格一模一样,即使那个何生也是自己。与其说对七袖在幻境中选择的失落,不如说是我对自己的不自信。 七袖她这万把年中,因着九芊的雷厉手段,见过的人也不过尔尔。我竟患得患失,若是她遇上了更好的会如何,而我又该如何。最后不由自嘲,云乔啊,你还未得过,谈何失去。 洛墨告诉我,第一天七袖醒来,补了屋顶的破洞,在九芊温暖的怀抱中哭到脱力。我会心一笑,我的傻姑娘追求万年不过亲情二字,经历了梵心幻境的失去,九芊的疼爱会弥补她多年的难过。 第二天,七袖在锦鲤池晒太阳,眯着眼看到一棵树时释然笑了笑,却无端流了泪。小侍女问她怎么了,她说“昨晚枕头太硬,伤了脖子,方才一扭头痛得狠了”。我敛了笑,撇了撇茶沫,对洛墨说,“你接着讲。” 第三天,七袖在御风楼的房顶上呆坐了一天,日落时分辅佐大臣何生去到她身边,问她“累不累”。七袖捂着眼开始哭,嘴里呢喃不清地说着“你等我,等我跟他告个别”。说到这里,洛墨掀起眼皮去瞅我的脸色,我回他一笑,“看我做甚?”他悻悻低下头去,接着说。 第四天,七袖去找七吟,文韬武略天上地下谈论了个遍,直至夜半才回。 第五天,七袖去找七逸,爬树逗鸟外出闲逛调戏了朗五,又至夜深方歇。 我挥手示意洛墨不必再说,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淡淡道:“日落月将出,天色已晚,我这弱病残的身躯也做不出菜肴招待你,不如你自己回去?” 他一口茶水喷出老远,难以置信地将我打量一遍,半晌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方开口道:“弱病残?” 我点了点头,捂着心口做蹙眉难过状,“修为失了十之三四,体弱;心口疼痛,是病;腿伤了走不动路,是残。”说罢还晃了晃我那厚实的小腿,挑了挑眉。 洛墨颤抖着手放下了茶盏,咬牙切齿地说道:“算你狠!” 待到他走远,我便颓了心情与神色。七袖哭着说“等我同他告个别”,我又怎会不知,那便是我。只是她没有来,而是佯装平静地去做不认识我之前经常做过的事,我知道,她在试着去忘记我,以那样一种决绝的态度,将我从她的生活中剥除。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拂过她的样子。受了伤一声不吭的委屈倔强,对着弟弟一面难过一面宠溺的矛盾,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85 刁难何生斗智斗勇的狡黠,对自己夜夜前去的气急败坏,小心翼翼试探的不自信,假装不在乎的吊儿郎当,还有哭泣时那样渗透蔓延的悲伤。原来,她在我的心里已经如此深刻。 “云乔,我来看看你。” 我猛地睁开眼睛,当对上她那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时,我才意识到方才自己是多么愚蠢。差点便为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放弃了她。 她站在那里,便独成一景。从此,无人可替。 红尘为线.执念(2) 七袖将我仔细打量一遍,视线停留在小腿那里,终是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喂,你看,我可是好好的呢。” 我这才坐起身来,将要下地时她便走过来扶我。我避开了她的手,轻笑道:“你看,我也是好好的。” 她半是失落半是无奈,叹了口气,似是喃喃自语,“怎么这么倔。” 我未接她的话,引她在石桌旁坐下。又取来了红泥小炉,并上茶叶茶具,就着微凉的夜色,在清浅的香味中,为她泡茶。 她取过茶叶一看,便笑了,“哟,一点绿,稀奇。” 我抬眼看她,想了想说:“还未问你,在此久待可有不妥?” 她放下茶叶,盯着炉火漫不经心地说:“母后知晓我来这里的。”说完却突然醒悟,抬头对我一笑,“云乔,母后这些日子对我特别好,我很高兴。” 她眼中的神采感染了我,我舒心笑道,“是么?这样很好。” 她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很好。” 等水沸开的过程中,我和她之间不可避免地出现沉默。回想起来,同她相处时,除去寒暄,大多是我在问她在答,着实让人懊恼。一时只余水泡轻微破裂的声音。 “七袖。” “嗯?”她将视线从火炉转移到我身上,“怎么了?” 水却已是二沸,未待她反应,我便将汤瓶从火上取下,待水至七分热度,烫杯、冲茶、一滤、二冲。她耐心地看着我,满含期待。 我将泡好的茶递给她,说着方才未说的话,“梵心幻境,以心为镜,我同你讲讲,我在幻境里的遇到的事,可好?” 她将茶盏放在桌子上,虽是笑了,眼中却是稀缺的冷意,“好。” “幻境中,我是一名药师。”我注意到她的脸色倏然惨白,心底了然,蔓延出几分难过,“而你也在我的幻境中,我们相识相知,最后我却负了你。而你,也离开了我,嫁给了他人。你说,好不好笑,这幻境竟如此曲折,比起凡间的话本不遑多让?” 她消了强装的笑意,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云乔,这不好笑。”分明是快哭的模样,“不是我的幻象,那分明就是我。我们在同一个幻境中。” 我看着她竟说不出话来。 “云乔,我问你,”她低头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声音闷闷的,“你说过你会记得,从梵心幻境中出来,你会告诉我你的心中所想。你告诉我吧。” 她这样难过,为的是她放弃了我选择了另一个,还是为的我放弃了她,抑或是无论现实幻境,我们都坚持不了所以走不下去?我多么想告诉她真相,却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眼下她心底起了隔阂,是她自己都意识不清的距离。 “七袖。” 她没有抬头,我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七袖。”她还是不敢抬头。 我的傻姑娘,就是这么难过吗?还没开始走,就已经觉得那些虚幻可以阻挡脚步所以失去了当初说“若是我的绝不放手”的勇气吗。 我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仔细为她擦拭泪痕。泪水的温度通过指尖传到心中是灼热的难过,“以前还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她抽噎着,慢慢说道,“我也不知道,可是云乔,我会莫名的难过。看到初见时你站着的那棵树,破了那么久又补好的屋顶,我费心救活的那株木樨,甚至是想到你跟我说的话,我就会想哭……我是不是很没用,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患得患失的又怎么会是她一个。 “怎么会。那么坚强的可以为了哥哥一个人闯入梵心幻境的七袖,怎么是没用,很厉害。” 她看着我,摇了摇头,眼泪又落了下来,近乎卑微的语气,“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起的,可是云乔,为什么幻境中会是那样的结局,为什么呀?以至于,我都没有勇气走进你的心里。” “想了这么多天还是那么介意吗?”我起身拥住她,“那么走出幻境,我让你看到我的心,你可以一步步走进来,可以跑进来,也可以飞进来,这样你是否觉得安心?” 她从我怀抱中钻出,颇为震惊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回她一笑,郑重开口,“云乔倾心七袖。” 这样可能安心? 那大抵是我这一生最安逸的时光,同她在一起,煮酒品茶,四处游荡,比试切磋。 她的术法修为六界皆知,便是她的哥哥也不及她。我同她斗法时,每每险胜,便看到她的眼中大亮,“想不到,你看着不甚凶猛,法术修炼的倒不是很弱。我原以为,你只会摆花弄草,如此甚好。” 我便笑了,这听上去倒像是在仔细寻找我的优点,每多一个便值得庆祝一番。 她又说:“你这个花缚索,我瞅着总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我心中一动,未接她的话,递给她一杯茶解渴,“你使得一手奔雷引,威力十足,却也太毁形象。” 她灌了口茶,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母后她平时不怎么用兵器,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她的湘焰刀是如何霸道。” 面上是十足的得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直到她的生辰。于我们来说,寿命的长短早已用万来计算,细数多少年实在太过累人。只是,那是我们相识后为她过的第一个生辰,不免要用心准备才不失心意。 那一天九月十五,定在妖族王城东侧的木樨林中,尽管我曾说过这里的木樨再不会开花,但这一片林子在七袖的回护中依旧保留下来。放眼望去,枯萎的木樨林萧瑟之意遍生,我袖袍一挥,馥郁的花香便散漫开来,嫩黄的木樨花点缀绿叶之间十分可爱。 七袖几日前便追问我会送她些什么,我嘴上不说佯装镇定内心却也是着急的,毕竟厨艺这种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跟着几位师傅学了许久,才勉强能做出她喜爱的紫荇糕,并着人间几样小菜,外加一碗长寿面。 眼下食材已备,只等七袖的到来。 然而过了约定的时辰却还不见她的身影,原本以为妖族自备了寿宴给她,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便也不甚焦虑。这一等,便从正午等到了月上中天,心怎么也静不下来了。又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86 担忧若是离去寻她,万一错过又非我本意,便只好继续等下去。 直至九月十五的最后一刻,她一身紫色宫装出现在林子的入口处,许是喝了些酒,面上嫣红一片,眸中却是清亮至极。她看了看这林中的幻象,独独不看我,抬手揉了揉眉角,嘟囔了句什么。我这才看清她今日竟是涂抹了淡妆,依着平日里不施粉黛的习惯,想必定是很高兴才这样仔细梳洗一番的。 我走到她身边,闻到了清冽的酒气,不由蹙了眉头,扶住她,“心里愉悦也不能这样乱来,喝多了可觉得不适?” 她却是轻轻推开了我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我一愣,她复又走近了一步,看着我歪头皱了眉,唤我,“云乔?” 看她站立不稳的模样,心中埋怨却又不舍得责备,强扶过她到一旁的石凳上坐着,“你乖乖坐着,我给你煮茶醒醒酒。” 她却是拉住了我的袖子,仰脸盯着我看了好久,呵呵笑了起来,“云乔,云乔。” 我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恩,我在呢,怎么了?” 她将我打量许久,手缓缓从我手中挣出,抬手捂上了眼。如同在御风楼上独自哭泣的模样,片刻便有大片的水渍流在了脸上,伴随着抽噎,“云乔,为什么每当我觉得离你近一步的时候,你都会把我推开呢?” 我慌了神,没仔细去想她话中的意思,拉下她的手安慰她道:“怎么会将你推开呢,我一直在你身边,我……” 她打断了我的话,紫色的眼眸中是无尽的悲伤,“云乔,我三千岁时,我们曾经见过,你还记得吗?” 不是没有想过要告诉她这件事,只是未找到合适的时机,眼下被她提起,我却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回答,“记得。” “母后说,当年看到我手腕上的伤,便知晓是你所为。为了不让我再受到伤害,便故意对我冷淡至极,严苛训练,她多么害怕,你将报复到我的身上。” 我浑身一震,刹那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七袖从小到大,苦苦寻找的不过是母亲的爱护,尽管现在她与九芊冰嫌尽释,但在她心中这始终是一根暗刺,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便是难言的痛苦。而这根暗刺,竟由我种下,七袖她……又将如何释怀? “云乔,想想那么多年的难过,我竟不知怪谁,可是我怎么能埋怨你?” “我努力让自己不再想起这件事,可是我却又知道,幻境中的那个何生才是你,云乔,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你怎么……”我开口才发觉声音如此低哑,呼吸似乎都有些艰难。目光划过她的眉眼,却又觉得自己好笑,这个时候问她如何知道又有何用?我看着她的眼,那哀求似乎在说,只要我给她个理由,哪怕是欺骗,她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可是,我的傻姑娘,我已经对你隐瞒了那么多,又怎么舍得再骗你。 “彼时,在幻境中你心绪不稳,记忆已是混乱,我能做的不过是拼尽全力守你安宁。从幻境中出来,你我修为受损,我不知从何说起你才能接受,毕竟你那样介意幻境的故事。” 她听了我的话,沉默许久惨然一笑,“初相识,你对我说的话,让我觉得终于有人知我心思,在我向你表明我的心意后,你却对我淡漠疏离;梵心幻境,你陪我一同进入,可是幻境中竟然是那样分离的结局;当我终于觉得可以走近你了,却让我知道了两件我最介怀的事的真相……云乔,我突然觉得很累,我走不下去了……” 我看着她的笑,忽然觉得眼睛酸疼。不是没有发觉,自发现我会花缚索之后,她眼中的矛盾与挣扎,我便加倍地对她好,让她再不会觉得孤独一人,却不曾想到,那样深重的痛苦又怎会轻易被遗忘?她一定很辛苦,所以才会在得知幻境真相之后再也忍不下去。 “不能再努力一下了么?我带着你走,不让你那么难过,也不可以了么?” 我低声问。 她摇了摇头,泪水滑落,“你让我静一静。” 那真是一个糟糕的生辰。 因为我。 红尘为线.执念(3) 红尘为线.执念(3) 自那日同七袖分开后,我们已十日未见。期间依礼寻过她几次,但都被拒之门外。心中揣了疑问,今日再来,我求见的是七袖的母亲。 我在紫霏宫外候了半日,司政臣使方领命带我去见妖母。那是我第一次进入妖族的议政殿,彼时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若是回去同洛墨说起,他必定羡慕得跳脚,毕竟自九芊在位以来,除妖族臣民之外,能进入紫霏宫的不过几人。 甫一入殿,九芊便从折子中抬起头来,目光重重落在我的身上,眉间的紫玉随她的动作微动,少顷便定。 我对她行了礼,这次她没有避开,难得地轻笑了一声,“花仙云乔。” 我直起身来,目光锁住她的紫眸,“云乔只问一个问题,妖母为了七袖,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她眸光一闪,徐徐笑开,言语坚定,“至少你不能想象。” 我只觉好笑,“在幻境中,得知妖母同紫奕仙人与梦魇对抗,置妖族上下不顾,委实令云乔赞叹。” 九芊承了我的话,支着下巴想了想说,“你大抵是想问,为何我将真相告诉了袖儿?”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半晌终是落了气势,低声道:“不过是因为,母亲的事,七袖幼时的事,你放不下。” “不是我放不下。花仙云乔,放不下的,能带给袖儿伤害的,从始至终只是你一人而已。”九芊放下了手,冷了言语,“你从小便是对认定的事异常执着,彼时我常同云嫣讲,你这个性子半点也不像她。云嫣的离开,是我对不住她,你意欲何为我都奉陪到底。但袖儿,不可以。” 听她提起母亲和幼时的事,一股怒火蔓延全身,我怒极反笑,“我能对她做什么?有你的庇护,她必将荣华富贵万人敬仰此生无忧!” “至少你伤过她。”九芊不理会我的嘲讽,淡淡开口。 我像是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怒火消散之后是不可抑制的颤抖,“所以,因为年少的一时失手,便为我往后的年年岁岁定了罪名,半分机会也不给我?” “我从不会拿袖儿的事冒险。梵心幻境已是我不可控制的无力,而你,我无从知晓,会为袖儿带来什么。” 我只剩冷笑,“你不能知晓,所以便自作主张,斩断七袖她的自由!既然如此不放心我,为何前些日子我同她在一起时,你不阻止,为何这样迟了才说?” 九芊抬手揉了揉眉角,如同最后相见时,七袖醉后的姿态。我浑身一震,一种无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我竟无法招架。那一刻,我才意识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87 到,九芊她与七袖,血肉相亲的母女,无从更改,无从割断。 “若是她自己不相信,我如何挑拨也无济于事不是吗?”她的目光中是淡淡的嘲讽。 我认真看着九芊,“若是我放弃对你的怨恨,你……” 她打断我的话,言笑晏晏,“我不信你。” 我只觉胸口憋闷,竟至晕眩,后退了一步勉强控制住身形。我抬头看九芊,想从那精致的面容上看到几分玩笑,可惜尽是徒劳。蓦地想起当日说过的两句话,我轻笑道:“木樨不开,长溪不来。云乔只做到了前者,如今落得这般情景,是自食恶果。” 说罢我便转身离开,空荡的大殿中,脚步声却像是响在心上,步步皆伤。 走出紫霏宫,不同于殿内的空旷阴凉,炽烈的阳光落入眼中,倏然酸红了眼。殿外空地上,七袖一身嫩黄衣衫,一如初见。可惜,物是人非。 她见我走出,略有犹豫地走到我身边,随我向外走去,一路无言。 行至宫门前,她偏头看我,万般不自信的模样,怎及当年英气飞扬,举世无双?懦懦开口,“云乔,你还好吧?” 我顿住脚步,面对着她,将她的眉眼深深烙入心上,本意想笑,却因了眼睛的酸疼而失了笑意,淡淡开口道:“你累了,我也累了,怎么办?” 她一愣,“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却是笑了出来,“静心想了这么多天,可想明白了什么?” 她低下头不再看我,没有说什么。 我心中了然,抬手想抚上她的鬓发,未至便落。我看着宫门,淡淡开口,“七袖,日后我不在你身边,”她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对上她的眼睛,温和了声音,笑道,“你要像从前一样坚强,不要再一个人坐在御风楼上捂着眼哭泣,也要学着不那么任性,身为妖族的公主,要学着顾全大局。” 她似有所悟,拉住了我的手,问我,“为什么不在身边?” 我不回答,想了想说道:“你的母亲很不容易,你要学着担当,也不要再为难何生,他是一个可用的人才。七袖一直都是,可以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不是吗?” 她佯装不懂,只是摇头,“不是,不是的。” 轻轻拂开她的手,我叹了口气,“这些天我想了很多,觉得我们大抵还是,缘分太浅,受不住那么多的波折。”狠下心不再看她,“七袖,我们从此,不再相见。” 转身要走,听到她在身后低声问道,“云乔,你要放开我了?不带着我走下去了……”分明是十足的委屈。 心中钝痛,我未回头,“权当是我负了你。”风声呼啸,我唤云而起,挺直了脊背,将她并着长溪落在身后。 回到花神宫,交待仙使一些事宜后,我便入定闭关。方才在紫霏宫我便察觉气血翻腾不定,想到从梵心幻境中出来元气大伤却未静心修养,眼下终是得到反噬。 而闭关,究竟是养身还是养心,我不敢深想。却心中透亮,此生第一次懦弱,不过如此。 后来,一切都不能挽回的时候,我便常常在想,若我当日未曾入关,结果又会如何。只是当时我不知。 闭关一月,出来之后,守在门外的仙使一板一眼地向我汇报这一月花神宫的大小事情。我坐在石桌旁,沏了壶茶,终是开口问道,“可有什么人来寻过我?” 仙使翻了翻小本子,头也不抬地回禀,“史仙洛墨来访两次,在本月初七、以及昨日。妖族二公主来访七次,在上月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本月初一、初二、初三。” 茶盏不稳,有茶水洒在手上,洇红了一片,心绪不平,我挥了挥手问他,“这一个月天上地下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仙使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天史,翻了翻看向我道:“本月初六,妖族魔族大战,司法天神下界平乱,妖母九芊、魔君青渊被封印,妖族二公主七袖、三皇子七逸,薨。两族之间……” 他之后说了什么,我半个字也听不见。耳边轰鸣一片,脑海中反反复复回荡着的不过三个字,“七袖,薨。”我抬手抚上心口,像是不明白为何竟疼得厉害,倏然又想起母亲去时脸上的痛苦神色,我问他,“可知公主陵修在何处?” 仙使一愣,“公主陵?” 一股无名火蔓上心头,我起身瞪着他问,“七袖她葬在何处?!” 他似是被我的怒气吓到,呆愣一息方喃喃道:“没有公主陵,这位公主分明是魂飞魄散,没有埋葬之处……” 我颓然摔倒在地,觉得眼前的一切瞬间模糊。仙使还在一旁说着什么,我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了。一时间,脑海中纷乱错杂,“七袖,薨”,“魂飞魄散”……“我想你了……我看上你了”,“若是我死了,你也不会难过的吧”……当虚无将我包围时,耳边却是寂静的厉害,听到七袖的声音,“云乔”,终是晕了过去。 真好,终于不用费心想着如何去逃开,不用担心她再会因为她的母后与我之间的恩怨而为难,也不用说些自己都不信的话去伤害她。 她不在了。魂飞魄散,再没比这更彻底的分离。 母亲离去的时候,花神宫满是缟素,白色刺痛了我的眼,我暗暗发誓,此生绝不衣白去祭奠。是以,一袭红衣,万年不变。 出关后,得知七袖离去,心如死灰,看着身上的白衣,亦不起波澜。 五万多年,看着世间沧海桑田几经变换,弹指而过。却不敢深想,没有了母亲的那些日子我是怎样过来的。而今后,再不会遇到那样一个傻姑娘,我又将如何?而记录那一战的天史终被尘封,那一段历史亦被淡忘,死水般失了灵魂的我,苟延残喘,日子便在照看花灵和发呆中一天天过去。 洛墨拿着那本命格簿找到我时,我听到了腐朽灵魂之中有什么悄然绽开,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我的全身。那一本命格簿,是七袖转生的存在。彼时我已无心去探究它出现的原因,狂喜时双手颤抖到无法抑制。我终于知道,我等待这千年,为的是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确定的契机。我时常在想,也许是所有人同我开的一个玩笑,便自欺欺人地等待着玩笑被揭开的那天,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过往年岁中的我那么的懦弱,竟不敢正视她已离去的事实。她哭着说,在她想要走近我的时候,就被我推开。我想了很久,觉得从一开始,便是她那样努力地想要同我在一起。而现在有了再次相见的机会,我想我不会再放手。 决不。 临入世前,为了确定七袖的投生之处,不可避免地再次食言,我又到了长溪,求见妖君七吟。 当年温和知礼的妖族大皇子,历经千年蜕变,成为了威震妖魔两界的妖君,如同他的母后那样,王者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88 之风浑然天成。 见到我之后,他眼中的冰冷微微碎裂,“妹妹她,当年倾心的人,千年不来,如今是为了什么?” 我将命格簿递给他,言辞恳切,“我只求守在她身边,尽她所愿,不离不弃,别无他求。” 七吟微眯了眼,笑开了几丝玩味,“入轮回?忘记一切,如何记得守护她?” “不入轮回。抽出情丝,不记前因缘纠葛,只知护她安宁。” 七吟这才收了笑,审视我片刻,“吾索你情丝无用。妹妹她同天宫老君甚是相熟,你便将情丝交给他吧,待你收了仙气,转化成人,吾自会送你到她的身边。” 情丝被抽出时,有关于七袖的记忆一点点消散,我闭上眼,最后想了一遍她的眉眼。 “找到七袖。守护她,尽她所愿,不离不弃。” 红尘为线·婚宴 红尘为线·婚宴 玖焱看着淡蓝的光芒笼罩在安乔全身,随着光芒一点点渗入,她的眼睛愈发空洞无神,由执念初放之时的挣扎不安,变成了如今这副麻木无神的样子。她本是一缕游魂,眼下也失去了最后一分意识,还原本真。 当最后一丝光芒不见,安乔静静地飘浮在原地,不能闭合的眼睛已是灰白一片,不见瞳仁。 玖焱轻轻抬了手,将安乔收入昊天塔之内。他走出暗室,看了候在门外的青沧一眼,抬头想了想,问道:“我方才探了探下界的情况,魔族危机已解,妖魔两族联姻,届时你要不要去看?” 青沧面上白了一白,憋闷半晌开口,“老大你要赶我走?” 玖焱迈步的脚一顿,有些迷茫地瞅着他,“我只是问你,婚宴,要不要去看,不赶你走。” 青沧送他向外走,“我不去了,时间不是还早?老大你这次回来的时候,通知我,我去接你。” “恩。” 橘袖从虚无中醒来,模糊看到有人影在晃悠,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那人影才逐渐清晰起来。 “袖儿,你醒了!” 七吟握住她的手,温热的触感传到心上,她仿佛觉得一身的力量都在迅猛恢复,脑海中纷乱复杂的回忆渐渐理开,一片清明。橘袖看了看七吟的脸色,她的哥哥,梦中让她心疼不已、付出良多的哥哥,轻轻笑道:“我回来了。” 是的,她回来了。 融入了安乔而完整的魂魄,携带了云乔执念的记忆,所有的支离破碎串联成线,是真正重生了的七袖,是完成蜕变了的橘袖。此次醒来,她只觉心中舒畅,再无郁结之感,似乎拿起了知晓了一切,反而明白了更多。一梦千年,在安迟的难过也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七吟一愣,旋即握紧了她的手,“回来就好。”脸上是难言的满足。蓦地橘袖便想起这一世的初见,冰雪红莲之姿,一笑可令月光失色,可远观而不可亲近。然而此刻,橘袖只觉庆幸,这样平和温柔的七吟,再不是一个人,孤独守候了一千年。 橘袖坐起身来,看出七吟面上的疲惫之色,“我昏睡了多久?哥哥你看上去很累,快去休息吧。” 七吟摇了摇头,“无妨,你昏睡近一月,眼下诸事已定,我虽累了些,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愉快。” “安迟的事也解决了么?” 橘袖昏倒之前,只知道是魔族瑶沧之泉出了问题,七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她,并说道:“瑶沧之泉是魔族根基所在,安迟附近泉气的形成,意味着魔族根基的转移,又恰好在妖族境内,因此妖魔两族便定下盟约,合力维护,以求安宁。” “两族不可避免互相钳制?妖族有魔,魔族有妖?”橘袖想了想笑道,“哥哥打的一手的好算盘。” 七吟眉峰上挑,喜色微露,“哦?” 橘袖用空着的手在半空画了一个太极出来,轻笑道,“因为瑶沧之泉的分散,魔族同样一分为二,虽说两族之间有了混合,但是因为新生泉的地点奇殊,魔族多方限制便在我妖族手中。”她瞅了瞅七吟,促狭道,“而且不止这些吧,说,青绯又赔了什么给你?” 松开她的手,七吟伸了个懒腰,眼角眉梢露出笑意,“你猜。” 橘袖一愣,不确定地看他一眼,七吟点了点头,橘袖便叫出声来,“真的吗?妖魔两族联姻了?!” 七吟赏给她一个板栗,“小点声,注意形象。” 双手合十笑眯了眼,橘袖倍觉欣慰,“哎呀呀,终于把我嫂子娶回来了,亏我当年为你谋划了那么久,不过也好,我回来了,嫂嫂也娶回来了,好事呀,对不对!” 点了点头,七吟支着下巴满面郁结,叹了口气,“你还好意思说,想你哥哥我当年温润如玉人见人夸,却被你熏陶成眼下这吊儿郎当满腹狡猾的模样,袖儿你功不可没。” 橘袖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却还是笑开了。她当年,不拘于礼节,豪放不羁,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现如今不也变了许多? 只是所幸,他们兄妹,兜兜转转,几经分离,终是盼得了重逢,过往便权当笑料,温暖,欢喜。 六月初九,橘袖一身淡紫官服男儿装扮立于王城长溪城门之外,与迎客的礼官一道,问候来贺的客人。 自转醒以来,橘袖便参与到两族联姻之后的婚宴布置当中,从吃穿用度到流程安排,尽管她也不甚了解,但还是随着礼官亲力亲为。 眼下她瞅着绵延而去的繁花锦路,笑眯了眼。 “哟,上神来了?您请您请。” 炫目的神光笼罩全身,玖焱飘然而至。城门之外的妖族众民已呼呼啦啦跪倒一片,显得橘袖弯腰拱手之形愈加不尊,玖焱目不斜视,微微颔首,随着一名颤颤巍巍引路礼官向内走去。 正使礼官站起身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这位李公子,您方才所为不妥不妥啊,吾等小民得遇上神,需行跪拜之礼啊。”他心中不知橘袖身份,只是自家王上甚是宠信此人,还派了过来迎客,自是担忧礼节不当而得罪客人,此刻便少不得提点几句。更何况,那是九天之上六界之中都得给几分面子的司法天神玖焱,虽然不知道天界来人怎会是司法天神,但是来者为客,主使礼官心中很是自豪。 橘袖笑眯眯不温不火的模样,颔了首,道:“是是,小生受教。” 主使礼官捋了捋胡须,对橘袖的态度很是受用,站直了身子。 一抹祥云降落不远处,主使礼官眯了眯眼,心里惊诧,天界又来了一位客人,可见吾王面子不小啊!正欲迎上去,却不曾想橘袖先他一步。 “哟!老头!这里这里!” 来人正是老君,数万年不变的一袭天青道袍,梳理整洁的白发老当益壮,此刻看见橘袖也笑开来。快步走近,拢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89 着袖子将橘袖打量一遍,一巴掌拍到她头上,“好久不见,小子。” 橘袖佯装吃痛咧了咧嘴,揉着脑袋道:“好久不见,你还打我!” 老君张开手臂,和蔼笑道,“为了补偿你老头我让你抱上一抱?” 忽略主使礼官掉落的下巴,橘袖上前抱住了老君,眼睛却突然酸涩了,“老君,真的是,好久不见啊。” 听出她的情绪,老君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头发,“回来就好,真的,欢迎回来。” 橘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她终得解脱终于完整,她的哥哥、弟弟、奕叔、青翊姐、何生、方锦、老君……那么多人对她说过“欢迎回来”,可是她还是觉得很难过。不,不是难过,是感慨与满足。那么多人等着她,她又有什么不快乐? 拥抱很短,老君松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跟着刚从地上趴起的一名礼官向城内走去。 这下主使礼官再不敢对橘袖说些什么,送走了两尊大神,他算是彻底明白,这位李公子,大抵来头不小,可不能得罪了。话说,天宫姓李的都有谁来着?莫非……主使礼官瞅了橘袖一眼,顿悟了!态度也恭敬起来,“来来来,您喝茶,喝茶。” 橘袖淡笑不语,接过茶抿了一口。 六界来人陆陆续续都到了,橘袖虽站得腰酸背痛,但却觉得异常圆满。抬头瞅了瞅天色,估摸着婚宴时间将至,便对主使礼官道:“我先入宫看看情况,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主使礼官拱了拱手,“李公子辛苦了。” 橘袖摆了摆手,转身欲行,眼角却瞥见了一个人影,脚步顿住,半晌不确定地喊了声,“沧叔?” 青沧站在三丈开外,略有些怅然地看了看长溪城门,听到橘袖的声音,他收回视线,缓缓回她一笑,“恩。”这么多年,有关于九芊的几个孩子,他都非常清楚,瞒天过海这一招,他陪着自家老大玩了这么多年。只是,九芊的孩子里,知道自己存在的,只有这个小姑娘。而缘由,都是过往,他不想回忆。 主使礼官看着青沧眼生,待青沧走近,他才不确定地问道:“魔族司政大臣青沧大人?” 青沧轻笑,“都是过去了,礼官不必客气。”说罢望向橘袖,“老大他进去了?这次没有迷路?” 橘袖引他向内走去,“恩,来得很早。”说着便小心去看青沧的脸色,闷闷叹了口气,“沧叔,我没想到你会来。” 青沧没有看她,“恩,我也以为我不会来。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兄被封印,绯儿将魔族治理的井井有条,而翊儿也要嫁人了。” 橘袖不知说些什么。她对青沧的记忆,源自于七袖幼时,因为对母后疏远她的不解,常常躲在暗处观察母后的一举一动,彼时不知是母后宽宥,还以为是自己术法修为大增之故。有时会遇到望着母后失了神差点显露身形的青沧,一来二去便有了些了解,却不深刻。只知青沧是青渊的二弟,因故自愿守护在玖焱身边,不愿入魔族半步。而他在魔族之内也成为一个禁忌,新生的子民大多不知有他的存在。 “袖儿,我就不进去了。” 临近紫影宫宫门,青沧突然顿住了脚步。 橘袖愣怔一息便明白,“可是,他们也很想见你?”他们,青绯?青翊?还是谁……自己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妄加揣测又有什么立场? 青沧摇了摇头,“不了,袖儿你快去吧,替我告知老大,我在城外等他。”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橘袖心中百味杂陈。宫内喜乐隐隐传来,橘袖攒出一个笑脸,迈步进入。 哥哥的大喜之日,她亦盼望了许久。那些过往的探究,尽数压下,只需微笑,即好。 红尘为线·成锦 紫影宫一派喜乐祥和,大殿柱子旁,橘袖抄手而立,佯作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但视线却是不自觉礼台主座之上瞄去。 在七袖记忆中,七吟衣着颜色并无固定喜好,只是在橘袖认识以来,却是红色偏多,尽管妖族的宫装以紫色为主。今日的七吟一身华贵紫色喜服,平时随意而束的墨发也尽梳于顶冠以毓冕,十二毓珠掩去了他的眼睛,露出轻扬的嘴角与好看的下巴,吊儿郎当的气势一扫而空,橘袖暗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七吟却是飞快地朝她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晃动的毓珠间闪过他含着促狭笑意的眼睛。 橘袖低着头撇了撇嘴,暗骂此人太过警醒。 主使礼官捧着金册缓缓走至香案前站定,殿外的喜乐渐渐停下,一片静谧之中,他展开金册,朗声念道: “长溪茫茫,万民安之所也;魔之瑶沧,两族和之同也……今两族联姻,上应天时,以结同好……” “喜乐起,东宫入殿!” 橘袖向殿门望去,十二宫婢迤逦而入,并立殿内红毯两侧,鸾凤和鸣喜乐声中,青翊端庄而来。逶迤拖地淡紫衣裙,肩挽淡粉清烟纱,双手轻叠交于腹前,绛红腰封衬得皓腕霜雪。视线上移,精致面容雍容得体的微笑倾国倾城,美目含笑只为一人。 七吟已站起身来,走到阶梯之前,负手而立,等着青翊走到他面前。 这二人,饶是宾客满堂,满眼满心不过彼此而已,迟了千年的婚礼,今日终得。 橘袖忽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她蓦地想起自己最爱红色,究竟是为了那嫁娶之景,还是为了当初心心念念的人?不由愣怔,梵心幻境中七吟与青翊的婚礼映在眼前,渐渐与现实重合,视线明朗时,橘袖看到大殿对侧的何生,眼睛却是酸了。 何生遥遥对她拱了拱手,清风明月之姿,眉眼温润含笑。放下手牵起了身边方锦的手,不再看她,殷殷关注婚礼的进行。 橘袖心中憋闷的厉害,捏了个诀来到御风楼顶。夜风吹动宽袍广袖,也吹乱了耳边碎发,半弯月下,也吹干了眼中的酸涩。方才不受控制的心神,也渐渐宁静下来。隐隐传来的喜乐声中,她抱膝坐了下去。 此刻方知,相思入骨,流景不可消。 “袖儿。” 温柔的声线,如同石头村十五年陪伴时的那样,橘袖支起了下巴,没有回头,“何大人。”她已不能叫他一声哥哥,那样对七吟不公平。索性随了七袖的称呼,不做纠结。 何生负手而立,看着橘袖的背影,过往的记忆浮出脑海,柔弱的黄衫女子被眼前这紫衣男装替代,却是同样的因由,不由轻笑道:“可要随那日,哭得那样丢人,也要去告个别?” 橘袖知他说的哪回事,不由淡笑,“都是过去了,谁说的一定要哭。” 她回来之后,想到了那么多等着她的人,却独独不去想同样守护她许久的云乔,出于怎样的心思连她自己都不甚清楚。每当想起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90 云乔,就告诉自己,先放放,等空出心思好好想他,却是自欺欺人地过了这么久。 “王上接你回来之日,便告知千流掌门你的去向,沈言他自知你这一去大抵是注定不见的结局,托王上告知你一句话。” 橘袖被“注定不见”四个字震了心神,讷讷问道:“什么话?” “他说,千流之门,永远为你敞开,无论你是谁,他若有幸是你的师父,那便永远都是。” 揉了揉眼睛,橘袖应了声,“恩,我知道了。” 何生却不愿给她安静难过的机会,絮絮叨叨地说着,“王上这么多年,盼的你回来,他真的很高兴。那日你还在昏睡,王上同我说起他的担忧,有时他会觉得不真实,他多么怕你会再消失不见,而他就像是做了一个梦,醒来之时就要痛彻心扉,再失去一次。” 橘袖的手突然顿住,声音闷闷的,“哥哥他……我……” “如今妖族魔族两族大事已定,王上大婚,心中放不下的唯有你,不知你何去何从。王上私心想要你留在妖族,却也明白你入世多年,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人,也不好说什么。”何生顿了顿说,“无论你做什么,妖族都是你的家,但愿你勿失本心。” 橘袖睁大眼睛,盯着额前飞舞的发丝,眼神空洞得厉害,沉默半晌,才轻轻说道,“你去婚宴上候着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何生应了一声,飞身而下。 夜凉如水,橘袖放空了思绪,开了灵识关注着长溪的每一个角落。 绵延红绸街道高悬,妖族子民未入宫门却分享着这喜乐的一刻。 城中人间烟花四起,便是静幽山林草木茂盛之间亦有萤火飞舞。 东侧木樨枯败之处,已遍生了芊草青绿一片不似当年誓言旦旦。 “若是我,认定的,绝不放手。” “这一世,换了我,守她安宁。” …… 橘袖突然站起身来,召出湘焰刀跃上刀身,冲开了妖族结界,将长溪留在身后,再不回眸一看。 她掏出云笛,轻声道,“师父,徒弟问你一件事。” “小袖儿啊,甚好甚好,什么事?” “云乔的记忆,是不是在你那里?” 云笛中有几息的沉默,沈言方开口,“徒弟怎么知道的?” 橘袖拨了拨乱发,面无表情,“景师兄同我说过,他是幼时被你捡回来的,而云乔只是收了仙气变化为人,可他分明不知道云乔,记忆不该出现如此缺漏。我没猜错的话,你为他注入了新的记忆,却保留了守护我的执意。那么,被抽走的那部分,前世为仙的记忆,在哪里?” 云笛中传来一声叹息,“没错,是在我这里。”声音微有停顿,“只是,他此生的记忆并非是由我注入的。彼时我救下他时,便发觉他的记忆中有被封印的痕迹,只是那封印隐隐有开启之势……后来,妖君找到我,打开封印,将他的记忆抽出交给我保留。” 橘袖揉了揉额角,蹙紧了眉,安乔的归魂,让她知晓了当年老君、云乔、七吟之间发生的事。只是她没有想到,景乔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却因了那份执念守着她这么多年。 “我知道了,那么被保存的记忆可否还给他?” 沈言想了想说,“可以是可以,只是如今小乔儿不在山上,他在裕兴镇,得等他回来才行。” 橘袖放下手,坚定了信念,“那便交给我,由我还给他。” 隐约听到沈言拍了手,话语中透露了笑意,“来九宁宫找我吧。” 收了云笛,橘袖调转了方向,朝着七绝山的方向飞去。 从千流离开,橘袖来到裕兴镇上空的时候,恰是正午时分,隐了身形落在一个无人小巷,捏诀换了身衣物,收了湘焰刀,才现了身。 方走出这条巷子,从旁边跑出一个小男孩,撞在了她的身上,眼看就要摔倒,她弯腰一把扶住了他。 小孩约莫两三岁,一身麻葛短衫,很是壮实。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看着橘袖眼睛里含了一眼的泪水,却像是害怕似的一言不发憋着不敢哭出声来。 “你怎么了?” 橘袖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脸,尽量放柔了声音,面露心疼。暗想谁家当爹当娘的这么不走心,让孩子哭成这样也没人管? 小孩这才放声大哭,边哭边说,“爹爹……不见了……呜呜……” 敢情是和爹爹走散了啊。橘袖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背,“不哭不哭,我带你找爹爹,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好不好?” 小孩却也听话,渐渐止了哭,脸上还是有些害怕,却抽噎着慢慢说道:“家,石头村……我,找不到。” 橘袖一听石头村就乐了,“你说你家在石头村?” 小孩点了点头。 橘袖看了看街道上的人,想着直接把孩子送到石头村,万一与寻他的人错过,略有不妥,便耐心问道:“你在哪里和爹爹走散了呢?” 小孩想了想,伸出手不确定地指着方才跑过来的方向,“那边。” 一眼望去,哪里看得到究竟是什么地方,晓得小孩子意识不清,橘袖也不奢望给出多么明确的答案,她站起身来牵住小孩的手,“走吧,我带你找爹爹。”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壮汉拉着行人焦急询问,橘袖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下,微有惊诧,低头又仔细看了看那小孩的眉眼,徐徐笑了开来。 也是,还有谁,同那少年一样,天生大头,圆圆滚滚,姓刘,名乐硕? 橘袖半蹲下身,捏了捏小孩肉嘟嘟的脸,将小孩抱起,指着数年不见得故人,“喏,爹爹在那里,对不对!” 小孩揉了揉眼,雀跃喊了声:“爹!” 听到自家孩子的声音,心急如焚的刘乐硕循声看了过来,看清自己孩子那张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时,眼泪差点出来。他带着孩子出门,却不想一时人多松开了抓住孩子的手,看不到孩子时他都想以死谢罪。眼下自家孩子被一姑娘抱着,完好无损,真是……哎,等等,一姑娘?!当看清那姑娘的样貌时,刚才忍下去的泪却是刹那落下。 刘乐硕呆愣不过一瞬,橘袖自是晓得他的心情,抱着孩子走到他身边,孩子已伸开手让他抱,刘乐硕慌忙接过孩子,擦了擦脸,不顾孩子的哭诉,望着橘袖问道:“你……是袖子吗?” 橘袖心中叹了口气,却是温和笑了,“二胖,好久不见。” 刘乐硕抬头看了看天,总觉得是在做梦,被明亮的日光晃了眼,他又低头将橘袖看了一遍。近七年的时光,当日那个姑娘已经蜕变成如今的模样,注入了灵魂与生气,而他娶妻生子已为人父,不想竟是此刻重逢。 恍惚间想到方才橘袖说的话,刘乐硕讷讷应道:“哎哎,真的是很久很久。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91 ” 七年有多久,久到他放下了守了十几年的姑娘,久到甚至想不起当初那些分离与错过。 与刘乐硕一同回到石头村,久违的生活氛围迎面而来,村头的槐树一如当年,树下被遗弃的婴孩,树下雪夜守候的少年,消失不见。 一路上,橘袖了解到,这几年他的生活以及阿娘的情况。刘乐硕的儿子名叫刘修和,妻子是广德村的,名叫唐怡,温柔贤淑却也不失精明能干。二人在广德村开了一家小酒馆,生意甚是红火。而阿娘也渐渐从当年的痛苦中走了出来,帮着刘乐硕的母亲和妻子,为酒馆做一些菜品,尽管已近六十,所幸身体康健。 再回到石头村,心中总有些挥之不去的感慨,橘袖只觉亏欠阿娘,当年一别竟狠心数年不见,虽非本意,但伤痛却是切切实实种下。 “袖子,我要去酒馆了,你可要一同去接大娘回来?” 橘袖想了想此行的目的,斟酌一瞬开口,“二胖,你有没有见过景乔道长?” 刘乐硕停下脚步,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景道长就在你舅舅家,不是你让他来的么?” 橘袖一愣,不解问道,“他在舅舅家?” “是啊,前些日子景道长来到这里,说是受你所托照顾大娘,我们向他问起你的情况,他说你还有事要忙,过些日子便能回来。这么多天,都是他接送大娘,帮助你舅舅照看农田。”刘乐硕解释道。 橘袖顿住了脚步,旋即明白景乔的用意。因为知晓自己回到妖族,前路不明,而人世间亏欠良多的只余程欢等人,所以景乔便来到石头村,替自己报恩。 她所思所愿,他必全力而为,哪怕她不知。 长舒一口气,橘袖看向刘乐硕,“二胖,你去酒馆吧,先别告诉阿娘我回来的事,日落时我去接她回家。” 刘乐硕点了点头,“阿和,同姑姑说再见。” 刘修和乖巧地笑了,“姑姑再见!” 橘袖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 目送刘乐硕抱着孩子走远,橘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许久之后又轻轻阖上。 橘袖凭着灵石找到景乔的时候,他正在山林中打坐调息。这几年,她从未好好看过他,眼下站在不远处细细描摩,才发觉错过了良多。 脱去了千流的道袍,寻常农家的衣物掩不去数年修炼的仙风道骨,更何况,他本就是仙。临将暮归的日光从茂密的树叶间漏下,在他身上勾勒了深浅不一的光晕,那颗泪痣便恰在光亮之中。 橘袖就在想,世说长有泪痣的人,一生孤苦,漂泊无定,为了所爱之人倾尽所有,那怎么能是他的归宿? 景乔却是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橘袖站在不远处温温和和地看着他,不由一笑,“师妹?竟然是你。”方才他便察觉到有人到来,等了片刻没有什么动静,这一看倒出乎意料。平静如水的心湖不可抑制地泛起波澜,景乔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耳边静谧只听得自己深长的呼吸,橘袖想回景乔一个微笑,不知怎么的不敢看他的眼睛,慌忙低头看手掌,低声道:“师兄,我来找你……” 景乔却是走到她身边,他的身影映在她的手掌上,“嗯?你说什么?” 身后是树木,身前是景乔,这一方小天地间,鼻尖萦绕着景乔温热的气息,橘袖头低得更厉害,手掌却是稳稳地伸平,没有缩回的意思。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景乔又向后退了两步,“不过月余未见,师妹又生分了不少。” 橘袖突然就觉得委屈。怎么就生分了,明明是害怕,即使明白你会一直在,可还是害怕你要离开。我终于决定再也不会放开你了呀。 深吸一口气,橘袖微微抬了头,却不看景乔,盯着手掌静心催动封印。手心间突然泛起了蓝色的光芒,有一团晶莹从手心跃出,稳稳停在手掌上方。 抬眼望向景乔,橘袖微笑,“云乔,回来吧。” 景乔有些迷茫地看着她,开口想说些什么,那团晶莹却向他飞来,轻巧地落入他的眼眸之中,他甚至来不及反应。 那是安乔带回来的云乔那部分执念,以及被抽走的前世为仙的记忆。若能融合,那么这相隔的千年,便如一场梦,分离是开始,重逢是顺理成章的结束,此后如何便待她二人决定。 橘袖微笑着却心急如焚地盯着景乔,但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察觉到景乔有什么变化。方才记忆落入之时朦胧的眼眸早已清澈,眼瞅着没什么动静,橘袖试探着开口,“云乔?” 景乔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她,“师妹你说什么?” 心中投入一颗大石,激起剧烈水花,橘袖抬手抚上额头,僵了一张脸,言语中是掩饰不了的失落,“师兄,我什么也没说。”旋即又骂自己,记起记不起又有何干?只要是他,便是记忆一片空白,来日方长,她也认定了。 景乔抬头看了看天色,掩去了眼中促狭的笑意,复又看向橘袖,“我们回去吧,接阿娘回家?” 点了点头,橘袖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盯着景乔笑眯了眼,“走,回家。” 并肩下山的路上,橘袖心情甚是舒畅,背着手蹦蹦跳跳的,余光瞥见景乔带笑的嘴角,顿时又笑眯了一双眼,还哼起了小调。 “咳咳,”景乔轻咳,“你怎么这么高兴?” 橘袖后知后觉,兀自得意,“心情好。” “哦,”景乔拉长了声音,轻声道,“因为我回来了?” “对的!” 橘袖狠狠点头,背着手大迈步走着,走着走着终于发现了不对。偏头去看景乔,才发觉他早已停在身后。 看出橘袖的探究,景乔朗声大笑。橘袖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红着脸冲到他面前,“好你个云乔!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 “你骗我……骗我……骗我没回来!” 说着扭头便走,却被景乔拉回怀中,“喂,你要走?” 橘袖脸色更红,“对,我要走。” 景乔只觉好笑,“走去哪里?” 橘袖从他怀中钻出,抬头看向他,拉住了他的手,“方才呢,我是想走的,但是吧,我得把你这朵狗尾巴花带回家呀。”旋即温柔了眉眼,摇了摇他的手,“云乔,我们迟了千年。可是,终得重逢。这一次,我认定了,决不放手。” 景乔回握住她的手,“唯愿守卿安,亦不辜负。” 暮色四合,余晖洒在二人身后,他们紧握着双手向山下走去,再无分离,再无难过,暌违了千年的思念,此刻终于落下锦绣一笔。 番外·【玖焱九芊】 番外·【玖焱九芊】 师父说,凡心一起,本心便会空出一块,万年的修为亦不够填补。 彼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92 时师父将昊天塔交到我的手中,仙袍广袖一挥,眼前的浮云散开又聚。 而我看着那浮云失了神,觉得吧,我是应看手中的塔,还是那开了又合的云,目不暇接,委实费劲,哪里还来得及去想他的话。 五万岁飞升上神,师父承天帝所求,命我领司法天神之职,并将昊天塔送予我。 师父看着我略显笨拙的神态,呵呵笑了,“吾徒,为师闭关清修,万年无缘相见,望安。” 我却是将这句话听了进来,仰头问他,“为何不见?” 师父捋了捋胡须笑得高深,拍了拍我的头发,转身离去。身边的众仙伏倒了身子,仙乐飘飘中恭送声肃然,“臣等远送伏羲大帝!” 五彩祥云并着神鸟仙使浩大排场,师父负了手消失不见。 我收了昊天塔,随着天帝派来的仙使向天神府走去。天宫的路我一向认得不甚准确,浮云遮眼,几近一模一样的天柱,乃至各仙神的样貌,委实让我觉得眼晕。领路的仙使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模样,我瞥了一眼,饶是低着头的侧脸亦看到了一双紫色的眼眸,蓦地顿住脚步。 “你且停下。” 那仙使背部线条一僵,言语却不见慌乱,“上神有何吩咐?” 我将他看着,一眼便看穿他的本体,是一株芊草,已是妖仙之位,“来者何人?” 他未有任何动作,认认真真答道:“小仙乃是天帝派遣而来,奉命引上神回宫,不知上神有何见教?” 我召出昊天塔,一言未发便催动法术。夺目的灵光之中,那仙使纹丝未动,倒是镇定的厉害。师父常说,我不愿与人相近,但有些事我大可选择不去理会。我想了想唤出一朵祥云,抬步迈上,将那仙使抛在身后。 后来我才明白,师父不理会是因为他要去清修,而我此刻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至于不久之后我便与这位假冒的仙使再次相遇。 一念终成,桃花劫。 西天如来丢了一方檀木书匣,天帝命我下界查看。尽管我也不晓得为何找上我,大抵是觉得那檀木修成了精怪,私自下界,违反了天规,身为司法天神的我,便不得不去管上一管。 只是当我循着那精怪的气息来到人间的时候,我蓦地想到,天帝忘了派一个人跟着我,因为我会找不到司法天神府邸的归路。师父常说,一心一意固然是好,太过执着便成了障。就好比我一心想着抓妖,分不出半点心思去记路,因此总是迷路一样。后来九芊总是叹息,这是病,得治!我不置可否。 在七绝山下离尘河畔的密林中,精怪的气息消失不见。踏入树林,便听到一个男声带着慌乱,“怎么办,阿芊,你这模样分明是要生了呀!可是……” 另一个声音倒是稳重多了,可以听出气息明显不稳颇为吃力,是个女子,“可是什么可是……我还没出嫁怎么会生?” 我觉得奇怪便循着声音过去,其中一人很快发现了我,紫色眼眸与我相对,倏然有些熟悉。我想了很久才记起在哪里见过这双眼,那天那个仙使,假的。 男子看到我,顿时更加慌乱,“你是何人?” 女子伸手拦住了他,低语道:“司法天神,玖焱。” 我不去理会那男子的反应,看着那双紫眸的主人一身紫衣,下摆已见水湿,再看她的脸,惨白额头上满是虚汗。想起方才她二人的对话,我有些愣怔,“什么是……要生了?” 她半是好笑半是疼痛地躺倒在地,虚弱地抬手落下一圈结界,将我和那男子隔在外面。我便看不到她的情况,只是看那男子抄手原地打转实在好玩,便虚心求教,“什么是生?” 男子却是狠狠瞪我一眼,“不知道!哼!” 后来,相识之后,才知这二人,一是妖仙九芊,一是魔族青沧。彼时她不是妖君,他不是魔族司政大臣,甚是要好。 九芊生了一名男孩,我们三个对着那个粉雕玉琢浑身檀香的婴儿发起了愁。我愁的是,檀木精在何处,而这个婴儿又是怎么神奇地降落世间。九芊和青沧所愁相同,这孩子哪里来的,孩子的爹又是谁。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我认真听了又琢磨了许久才明白。 我说,“你吃了一颗异果,腹中感到不适,所以生下了……一个孩子?” 青沧说,“孩子他爹是果果?” 九芊送给我两人一人一个白眼,觉得认识我俩是个莫大的错误。 我看了看那孩子,随手算了算他的命格,显然那精怪孕化不足以致这孩子身体极弱,我唤出昊天塔二话不说将那孩子收入塔内。 九芊方恢复了的脸色刹那灰白,“你!就因为他是妖怪所以就一定要他魂飞魄散?!” 青沧还没从变故中回过神来,只愣愣地看着我手中的塔。 我看了一眼想要与我拼命的九芊,略有些迷茫地问,“魂飞魄散?” 未曾发觉,彼时的我与往日相比,话多了很多。 眼见她起身唤出了湘焰刀,大有同归于尽的决绝之色,我便加快了语速,“昊天塔,可修补神泽,固本培元。” 她愣住,我将手摊平,昊天塔渐至透明,那婴儿便在塔中沉浮,熟睡的面容一片安详。 青沧这才发出一声惊呼,看着我的目光中满是兴奋,“玖焱上神可否收我为徒,带我修炼?” 我愣在原地,想了想师父教我的那万把年中是如何的费心费神,便推辞道:“否。”青沧颓了神色闷闷不乐。 眼看那婴儿在塔内,灵光无法进入他体内流转,我将他放出,“这孩子,救不了。” 不去看他二人,我转身便走,听得九芊在身后问道:“为什么救不了?你去哪里?” 我只觉奇怪地看着她,“救不了,就是救不了。我回天宫。” 她一愣,旋即撇了撇嘴,喃喃自语,“也不知是真笨还是真高傲,道别都不屑。” 我跃上云端,心里想着如何向天帝汇报这件事,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转身看她,“我不认路,你带我走。” 九芊极其悲悯地将我瞅着,一边把孩子递给青沧,“先带回去给紫奕,我随后便到。” 我觉得,让她带我回去,是一种错误。 尽管记不得天上神仙的样貌,但总体看来没有这么聒噪的。坐在云端一路上都是她在讲,我在听,多半也听不进去。想的是,即使是师父,也不曾这样费尽心力谆谆教导。 “看在你方才施救的行为,有些话我便少不得说上一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面无表情言语简练的模样很容易得罪人?虽说你位居司法天神,威武不凡,可难免会惹上麻烦。你呢,即使再不愿意开口,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不要每次都是几个字。还有啊,你能不能露出点表情,总是绷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93 着脸其实一点也不潇洒。而且,你能不能稍微留心记一下路,六界之中都说你法术极高可惜是个路痴,你说这样是不是很丢人?” …… 如此之多,不是没有听到,只是得花费很多心神去思考,委实难为我。见我没有半分反应,她便极其不屑地打量着我,“啧啧啧,你还说不听了是不是?” 我想了想索性不再去想她的话,问出了方才被我一念忘记的问题,“那日,为何装作仙使?” 她抬手支了下巴,漫不经心地开口,“我有个一同飞升妖仙的姐妹,在天界领花神一职,那日我去看她,正巧遇上你的受封仪式。原本派去领路的仙使正是花神宫的,临时有事便求了我替他一替,谁知你那么厉害,竟看穿了我。”她又将我打量一遍,“话说,你最后怎么回去的?” 我摸了摸袖子,觉得有些不自在,“天帝那里,我能找到。” 她便歪了头,半晌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后来每每想起这些,便觉得她很是热心,仅仅因为我随手之举便费心同我说教,没有将我的身份和冷淡考虑其中,除师父之外,她是第二个这样待我的人。我虽愚笨,却也晓得这样的人,值得我去守护。 送我到南天门,她便停住了脚步,“你寻一个天兵让他带你回去,我就不进去了。” 我看懂她眼眸中的悲伤,开口问道:“为何?” 她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无妨,同我那妹妹起了些争执。你记得,她是花神云嫣,若能照拂一二,九芊不甚感激。” 我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她却又叫住我,“你就不知道与人分别的时候要道别吗?” “道别?” 她无奈笑了,“好吧,后会有期。”说完便对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去。 我便过了南天门,命一名天兵送我回府。走出很远,蓦地福至心灵回头一看,九芊还在南天门外殷殷注视着我,见我回头便温和一笑。 一眼万年。 我只知日后的那些年,每次分别我都记不起说上一声“后会有期”,而她却总是望着我的背影送我远离。 直至死去。 九芊是不甘位居人后的。 彼时的妖族自上一任妖君飞升失误而魂飞魄散之后一直没有个统一,内部子民四散,各地之间很是不稳且常受外族攻击。在离尘河畔已是名噪一时的九芊,修为极高对敌狠绝,面对四分五裂的妖族便萌生出统一妖族的意愿。 而这些还是缠着我让我教他修炼的青沧告诉我的。在九芊离去之后,我常常在想,该是多么庆幸有青沧的存在,不仅仅是他数千年的陪伴,更多的是,若没有他的纠缠,或许我早已忘了他们。 我不愿收徒,便允了他喊我一声“老大”。他闷闷不乐同我说起,九芊在妖族各部掀起战争的举动,而他却帮不上她。 我未细想,问得却是我想了很久未问出的话:“青沧,为何不回魔族。”我知他是魔族司政大臣,日日随在我身边,终究是不太合适。只是有时想不起问他一问,眼下既然想起,便说出口来。 青沧便从方才的闷闷不乐变成了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抬眼看了我一下,摇了摇头,掂量着纠结着开了口,“我既尊你一声老大,便不会对你有何隐瞒。我家同妖族之间争端不断,早看准了那混乱的机会抢占地盘,只是九芊愿意守护的我怎么忍心破坏?几番争吵之下,大哥便将我逐出了魔族。”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 我蓦地又想起他最初的闷闷不乐,便未将他此刻的话记在心上,“青沧,妖族此刻情形如何?” 青沧郁闷地将我望上一望,半晌悲痛地用手扶了额头,“老大,说你不懂事吧,还高估了你。你这分明就是如脱缰的野马,跑到哪儿是哪啊。” 我微微颔了首,“恩,什么意思?” “我同你说九芊她统一妖族的事,你不问,反而问我,在我那么难过的时候,你却又跑到了方才的话题,你说你怎么这么能乱跑?”青沧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怎么就是个不会体贴人的……”说完叹气再叹气。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许久,终是点了点头,“恩,你说的对。”说着转身便走。 青沧在身后喊,“老大,你去哪儿啊!” “下界,看九芊。” 青沧欢呼一声,慌忙追上我。 但是我还是去晚了。这并不是说,九芊出了什么事,而是她已完成了她的心愿。 只怨青沧同我说得太晚,在那之前,她做了多少准备,又是经历了怎样的恶战,恐怕只有时时陪在她身边的紫奕还有那些被她打败的群妖才知道吧。 我同青沧赶去的时候,她正坐在长溪城楼最高处,望着城下匍匐一片的妖民,面上一片清寒,最初含笑的一双紫色眼眸此刻也是幽深的厉害。威严且孤独。饶是她身后一丈远处站着与她共同进退的紫奕,也不能温暖她的身影分毫。 我唤出昊天塔,凌空一步步走到她身边,却未看她,对着满地颇有疑惑的妖族子民轻轻开了口,“妖族九芊,承袭妖君之位,天宫玖焱,特来祝贺。” 有一瞬的死寂,之后便是紫奕也跪倒在地,与那无尽妖众一同朝拜,是震耳欲聋的恭贺声,“吾等参见妖母,妖母万安!” 妖仙九芊,统一妖族,承妖母之位,六界震惊。 自她承袭妖君之位,便少有空闲来天宫转悠,千年一弹指而过,再见却是在云嫣的葬礼之上。我如今想起往事便觉得尽管我与她相识甚短,然而她在我茫茫几万年的仙命中占据了最为鲜明的一段,每次相遇我都记得无比清楚。 彼时我听青沧说起云嫣并拖着我去花神宫时还有些迷茫,直看到九芊那一双暗紫的眸时,才意识到我并未记得她曾经托我照拂云嫣一二的事。然而对于此事她只字未提,待得祭奠的仙友散去,她支开了青沧,问我:“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未点头,“何事?” “帮我造一个孩子。” 我想了想造孩子大抵和生孩子一样简单,便应道,“好。” 事实却是,比生孩子还要简单。在我答应她之后,她便唤出一颗真元,令我催入三分灵力,我便看到那真元珠内,我与她的灵力渐渐融合并渐渐填充整个真元珠。九芊面色凝重地看了好久,才缓缓道:“玖焱你脑子迟钝,所以我就不骗你了。这是云嫣的真元,在她临走之前托付给我的。” 我下意识忽略了第一句话,问她,“这个珠子做什么用的?” “取纯阳仙气及至阴灵力保持真元的鲜活,待我寻到合适的躯体将真元放入,那么那个躯体就会存活,这样他就会成为吟儿源源不断的灵力来源。” 我接过那真元珠愣了许久,“花仙的真元,作用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云袖成锦 作者:木小空 分卷阅读94 这样……奇特?” 九芊没有回答,我细看之下才发觉她的疲惫盈满了眼眶。心中一动,便问她,“可有为难?” 为难什么?位居妖君,还是那个先天不足的孩子,还是姐妹的离去……我自己都不太清楚这样问的原因,可是我知道她很为难。她,不开心。 九芊便呵呵笑开了,半晌却是红了眼眶,“玖焱你说你,眼下怎么这样聪慧?”她伸手拉住了我的袖子,很用力地拽着,“你让我撑一下。” 我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袖子会拽坏的。青沧要说我……”话未说完,她便哭了。 那是相识那么久我们离得最近的一次。尽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想想看便觉得可惜,自她走后,我日日陷入那些回忆之中,几乎忘却了这天宫一切。可是我却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才将她的模样一遍遍重现。她哭着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太清了,只是却记得,那时的我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然而在我没有弄明白这些的时候,她便毁灭在昊天塔之中,独留我千年痴缠。亦觉得是因果报应,当年的我若是懂得多问上那么几句,兴许便不是那样的结局。可惜我不是。 两军之间,冥河之上,她望向我的神情是那样的痛苦,双眸中的紫色像是变成墨色般浓重。我自是看清了她抬手扶额动作之时将全身修为渡在了那串手链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我顿觉手足无措,只剩下迷茫,看着她一步步勉力向我走来。 我的眼前是漫天的紫色,好容易稳定了心神,她离我不过一步之遥,我却明白,这一次大抵是永不相见。她既已做好一死换得儿女双全的打算,我便没有任何理由阻拦。只因为,她想要的,我若是能帮,必定成全。 当她湮灭在昊天塔盛放的灵光之间,我分明看到一滴泪自她眼角滑下,伴着她翕合的嘴唇,“后会无期”轰响在我的耳畔……那一刻,我想到师父清修前对我说的话,方知,为时已晚。 我回到天界的时候,青沧还不知九芊已经离去的事,他一如既往地帮我与史仙周旋。彼时的我满心满眼全是紫色,当他得知消息之后祭出法器攻击我时,我才意识到,我究竟做了什么。骤起的防护结界倏然消散,我看着青沧愤怒的神色,不做任何反应。想着,若是青沧能伤了我,也好过眼下心口憋闷,难受得厉害。 “你怎么下得去手?!”青沧对着我大吼。 愣怔半晌,我挥袖将他轰出门外,门关上那一刻我倾颓在地,手中的昊天塔掉落身旁,歪斜着,失了颜色。 千年晃过,九芊的儿女不负她望,各自有了归宿。待我从长溪婚宴回到天宫,推开司法天神府的一刹那,我看到师父一袭素衣坐在桌子旁边,微微笑道:“吾徒回来了?” 青沧行礼之后退了下去,我站在门口竟失了神。看着师父平和的笑容,眼睛莫名便酸涩了。我缓缓行至他面前,跪了下去,深深叩首,“师父。” 师父这是提前出关,为的什么不言而喻。我只觉愧疚,因了我的凡心尘乱,扰了师父的清修。 “吾徒,为师带你离开天宫,如何?” 头抵着地面的冰凉,我的脑中无比清醒,没有犹豫,应道:“徒弟愿随师父离去。”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我闭上了眼睛,有泪水滑下。那样清晰的感觉,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九芊,但愿这一去,再也不用记得你。 分卷阅读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