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与少女》 分卷阅读1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1 ====================================================================== 《海怪与少女》作者:顾临方 【文案】 依赖深海和午夜而活的海怪与依赖大提琴而生的少女 非典型性单箭头异地恋故事 伪科学,伪科幻,主要为了谈恋爱 无惊悚血腥恐怖成分 朝露 第1章 (一)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 “邀请函?” 林舒本来踩着椅背翘腿坐在桌沿上,以一个让旁观者觉得非常危险的姿势坐着,还挑战自我地在尝试完成‘用右手把药膏挤进右手掌心里’这样的高难度项目。典型表面平静装作不动声色地在耍酷、内心却时刻紧绷着以提防自己可能真的会摔中二少女心态。所以当她的舍友徐任之女士潇洒又帅气地把信封冲她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懵了几秒。 低头躲开、还要维持平衡的同时自然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拿着一管拧开了盖的药——林舒手指下意识地一使劲,那管医生开给她做骨折痊愈后复健、价格可怕得仿佛某种贵妇护肤奢侈品似的药就像身体乳那样直接糊了她自己一手。 她痛苦地借着灯光看了看右手上连缝隙里都沾满了味道提神醒脑、粘稠度又有点不可描述药膏的戒指,满脸嫌弃或者说愤怒地把药膏扔到了桌子上,这才能好好对徐任之讲人话:“给我的?难道不是给你的吗?” “我也以为是给我的啊,所以没仔细看在楼下就拆开了。”事实上刚把信封扔出去就想起林舒还是个半残的徐任之自知闯祸,赶快冲进卫生间洗了块热毛巾。她握住林舒的手腕,帮她把手上的药膏擦干净,“但是确实是给你的。” 为了完美地回答这个问题,徐任之抽空用相对干燥的两根手指头从林舒背后捏起那封邀请函,打开后展平了放进林舒目前还只能小幅度活动的左手上:“你看,这么大的anna lin。” 林舒诧异地低头看了眼最前面的人名:“真是给我的,奇怪,业内居然还有人不知道我请假在家修养,真的假的啊我被树枝砸得骨折的倒霉事迹声名远扬到我远在德国的妈都特意打电话来嘲笑了……”她眼睛一目十行地看过这封用火漆封过的天外来信,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嘴上没停,缺德带冒烟地继续嘀咕:“……而且是纽约发来的?纽约费城华盛顿的大提琴手都死光了吗居然一路找到波士顿来,不会又是哪个钱多了烧的准备请我当噱头吧。” “小杰奎琳.杜普蕾,先别管该死的有钱人的世界了,你这三个戒指摘不摘啊?不摘下来水洗一遍,光用擦的肯定弄不干净。”说着徐任之相当无语地又用毛巾试着蹭了蹭林舒中指上那个连牙缝都被糊满了药膏的骷髅头戒指:“画风这么朋克,都快赶得上那群沉迷死亡重金属的了,行行好,你悠着点,手都折得伸不直了,每天带戒指项链就别挑这种净带铆钉和金属突起的给自己无故增加难度了。” “摘了摘了……你不会明白的,一上台老是礼服正装礼服正装的,平常就格外的不想当人。”林舒感觉手指上挨个轻了,就抬头瞅了一眼,余光中看到徐任之秉着废物利用的理念,准备用给她擦干净手的毛巾顺便把药膏和桌子都收拾干净,想都没想顺嘴阻止道:“放那别动了吧,我刚回来一会,今天还来得及没按摩呢。” 徐任之的动作一下子停滞在了半空中,她僵硬地回过头端详了林舒几秒,在林舒被她盯的发毛而把注意力从邀请函上挪回来前,她干脆地放下毛巾,接着挽起了袖子。“还是我来吧,你快别再糟蹋自己身为一名古典音乐演奏家的形象了。” 在林舒反应过来前,徐任之已经牢牢地摁住了她,用膝盖抵着她的背把她毫不留情地压在了书桌上,嘴上更是冷酷:“你知道我们昨天被投诉了吗?就隔壁那俩新搬来的小哥,据楼管说他们差点就报警了——反正都是疼,别细水长流了,我们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啊啊啊啊啊我不!!我不!!”林舒拼命挣扎起来想要逃跑,她一边努力晃动双腿一边惊恐地尖叫:“啊啊啊啊别给我按!!别给我按!我怕死!!你个打架子鼓的手劲大的吓死人!你根本不是要帮我,是想直接掰死我吧!!” 然而徐任之这会才不管她这会喊什么呢,她干脆地把药膏挤到手掌中央迅速搓热,然后对着林舒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说:“忍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叫了,你都干嚎了快半个小时了。肺活量这么大当初怎么不去学声乐,没准还能当个女高音。” 徐任之把一股糊味的锅铲扔进水池,看着锅里颜色有点过于鲜艳的土豆烧鸡块,准备在食欲彻底告别她之前继续吃外卖。她翻了翻冰箱门上挂着的这个月已经吃了快三个来回的外卖电话薄,深深觉得自己穷途末路到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是大笔砸钱要求自己心怡的那几家餐馆新增外送业务,要么明天要继续帮林舒复健。 她实在是不想再吃盒装的面条、披萨和沙拉,也不想在家里看到以上三种食物了,当然更不想再闻到任何一点泰餐的味道,那么这意味着平常负责喂饱两个人的林舒必须尽快摆脱她残疾人的身份。 于是徐任之冷酷地说:“明天等我回来,我来帮你按,你看看今天能伸展的角度明显比昨天大了点,说明我动手比你有效的多。”说完她就捂上了耳朵,等着来自另一位当事人的高音尖叫谋杀。 没想到林舒只是看了她一眼,就重新半死不活地往沙发上一瘫:“架子鼓怎么还不和定音鼓同归于尽,为什么还要有这两种野蛮而暴力的乐器活跃在我周围,感觉自己命好苦……所以晚上我要吃咖喱……” “别吧,要不我们还是吃中餐吧,最起码那家被你攻击得感觉明天就会倒闭的中餐馆糖醋里脊和麻婆豆腐还是挺不错的。”对咖喱那股浓郁味接受不能的徐任之头都大了,但是她回头看看林舒,这小可怜那条受尽了苦难的右胳膊戴上了护肘后又重新吊回到了脖子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顿时又心软了。 吃就吃吧反正吃一顿也不会死人,就当是照顾病患了。 徐任之:“行吧,就吃咖喱,别吃羊肉咖喱就行。” 林舒:“哈???就那家中餐馆??番茄酱里脊和酱油辣椒粉豆腐?”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沉默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空气变得辛辣呛鼻起来。 徐任之:“你这个蓝眼睛的混血假中国人哪来的底气攻击中餐馆!” 林舒:“普通话说的还没我好的人赶快把嘴巴闭上!我还没说你味觉是不是失灵了呢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2 !” 徐任之:“哼!” 林舒:“呸!” “一打岔都忘了问,那邀请函究竟怎么回事?” 徐任之把满是咖喱味的一大摞餐盒打包扔出门,坐在沙发上准备根据这两天陆续收到的信件对自己本月日历进行日程和注意事项的涂写,这才后知后觉地重新想起来林舒刚收到的那封。联想到这个怕疼的要死的娇气鬼居然肯老老实实地让自己明天接着帮她复健,徐任之伸腿踢了踢搬了张小板凳坐在沙发边保养大提琴的林舒:“你这是准备去了?胳膊能行吗?” 林舒小心地把擦琴板的皮革收回到盒子里,又拿出了松香。“当然要去啊。”她张开嘴,转着圈咬开了松香盒,先用指尖摸了摸松香面,确定可以用来擦的松香粉足够,这才取出了琴弓:“四个月后我胳膊怎么都该好了,更何况那么大的一个热闹不看白不看。” 一听到似乎有八卦,徐任之立马来了精神,笔都扔了,凑过来催着林舒详细说说。 “这件事要追溯到我读高中的时候了,贵族女子私立高中是什么调调你明白的,我就不多阐述了……总之那个时候学校里有个自己的小交响乐团。这封邀请函,是那个「克莱伊韦特」制药集团的keith寄给我的她的婚礼邀请函,我们曾经都在那个交响乐团里——”林舒用琴弓点了点茶几上的那几张纸,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出了声:“她比我高两级,进乐团却是同期,而且以前在乐团里只是第二小提琴手。这次说是想在自己的订婚典礼上和曾经的高中伙伴们亲手给未婚夫献上一首精妙绝伦的弦乐四重奏,不过曲目还没决定好。” “哇林舒你的高中同学来头好大,等等……”徐任之眨了眨眼睛,迟疑地说:“她是第二小提琴手?那……首席是谁?她特地邀请你们不会是为了……emmmmmm……” 林舒狂笑出声:“首席是那个五星级「曼哈顿」酒店的女继承人parics啊没想到吧哈哈哈哈!!!我怀疑这次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合奏而是单纯地为了找场子!!家里势均力敌平常王不见王、谁也不服谁,没想到进了乐团反倒被在心爱的乐器上压了一头,真可惜那个时候的照片都被我妈扣到家里了,说是被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不然我一定要给你看看她俩排个练眼神都能刀光剑影的样子,太精彩了。”她咋咋嘴:“不过我估计keith请了parics还有别的意思在里面……抢首席抢考试名次抢竞赛名额抢男朋友,然后这个战利品男友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和keith修成了正果,彻头彻尾的胜利者啊keith。令人十分唏嘘,男人果然忘不掉十七岁时爱过的那个女孩。” “可以理解……毕竟我也是。” 徐任之叹了口气,摁亮了手机屏幕。看着上面那个笑颜如花的少女,忍不住有点伤感:“我也忘不掉十七岁时爱过的那个女孩。” 专注于把自己的琴当作生命另一半、目前还得称呼为miss.lin的林舒有点不敢开口,直到徐任之做了几个深呼吸,自己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开始继续八卦。 徐任之:“你看看人家小提琴抢的水深火热的,那你呢,没人和你抢大提琴首席吗?——你是大提琴首席吧?不是我就要去参观你们高中了?” “我当然是了,怎么可能不是,你在想什么。”林舒眼露鄙视,接着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大提琴专区常年比瑞士还要和平宁静,战火,不存在的。” 徐任之想了想:“你十六岁……莫非是因为在国际上太知名所以在同龄人中间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以至于根本没人跟你抢?” 林舒诚恳地说:“不,是因为大提琴只有我一个。” 徐任之:“……” 林舒:“在我去之前大提琴这个位置都空了两年多了,对了,顺便一提低音提琴也只有一个,就是那个竭力撺掇我去朱莉亚的linda,她跟着我转学来了。” 徐任之:“……” 林舒:“我俩排练和围观她们勾心斗角的时候经常借着琴的掩护堂而皇之的玩手机,可爽了哈哈哈哈!!!” 额角青筋狂舞的徐任之:“你快给我闭嘴吧,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林舒这次没还嘴,只是笑,笑完抱起她检查好的琴坐直。调整好底部支棒的高度后,她脱下左胳膊上的护肘,拨了拨琴弦,接着拿起了琴弓。徐任之一见她这副样子也不闹她了——虽然说林舒现在仍然要每天努力地把自己扯平又掰弯好几次,胳膊仍然有点伸不直,但是已经不妨碍她拉琴了。事实上早到才拆掉石膏没多久,医生刚一点头,林舒便重操旧业、亲亲热热地投回音乐的怀抱——所以接下来依旧是305室的每日大提琴独奏时间。 林舒像个生来便是为了大提琴而歌唱的人,明明是同等程度的疼痛,在复健时她的痛呼声震天,可一旦将手指搭上琴弦,便再也没有人能从她的面部表情来猜测她分毫了。 她所有的情感乃至整个人的灵魂都附着在了她的大提琴上,此刻大提琴就是与她契合又亲密无间的伴侣,借自己的声音来传达她的意志。 这是上天赋予她的、常人可能通过十几年年高强度练习仍无法达到的天赋。 也许是因为徐任之提到了杜普蕾,林舒今天选了这位早年病逝的天才的成名曲: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 一首从创作伊始便在倾诉一切愉快、美好、纯洁和甜蜜的东西早已一去不复返的协奏曲。 哪怕有了心理准备,可又该怎么形容这一刻林舒的独奏呢? 像是猝不及防地等来了一场代替爱侣到来的意外,虽然沉郁,可尽是深情和柔软。让人恍若不觉地继续走出去很远,步伐如常甚至带着些雀跃,呼吸间仍沉浸在两个人笑得轻朗欢快的回忆中,甚至还有沾着露水和甜腻的唇膏味道的吻。 都是好事,都是美好的事,所以听到揉弦的时候心仍然是不痛的,只是会怔愣上许久,脑袋里填满了难以明说的毛絮般的烦恼和惆怅。直到琴声急促又激昂起来,徐任之立刻感觉到自己仿佛兜头被扇了一耳光。所有不动声色的慢章、所有比安魂曲还要平和的前调突然之间图穷匕见,一下刺穿了被回忆修复的平静假象,又一巴掌扇回了所有绝望的真实。她想起那一声几乎肝肠寸断的痛哭;想起了那盏手术室前亮起的猩红、充斥着不详意味的灯,还有被绿帷布浸透了的惨淡的光线;想起那天,那个呆坐了许久的午后,阳光冰冷、充斥着灿烂到不详的味道,直到好一阵子,漫长得像是一辈子以后,她才意识到她再也见不到自己从十岁喜欢到十七岁的那个姑娘了。 她截止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彻底坍塌殆尽。 她难过得要命,反倒哭不出来了,更没有觉得很悲伤。只是整个人逐渐变得迟钝起来,总以为对方还在。 那个人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3 如玉坠盘的嗓音还留在耳畔,还轻声在那捧着书念着:那儿刚下完雨,日落前的橙色包裹着人们,大家看上去都比平时要高兴。 ……明明就还在那里啊。 泪眼婆娑间,她感觉到冰凉的刀刃顺着自己的咽喉工整地把躯干划成了两半,一只素白的手探入胸腔,细致地揭下心脏上那层全身最柔软也是最坚韧的保护壳,再把心脏捏得粉碎——那是无数次她被折磨到想要去死时身体诚实地记录下来的痛苦,更是死亡来临时的味道。 琴声戛然而止。 林舒眼神复杂地扯了张纸巾塞进无声地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徐任之手里,犹豫片刻,刚准备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舍友,就听到从隔壁传来的嚎啕大哭。而且哭声中气十足,滔滔不绝,看样子没一会是停不下来的。 徐任之被比自己激烈好几倍、仿佛猫在惨叫的哭声吓得打了个哭嗝,然后哭不出来了。 林舒给徐任之擦着眼泪,同时很认真地建议:“我觉得今天我们可以给楼管打电话投诉回去,以报昨天的投诉电话之仇!” 徐任之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不小心喷了林舒一手鼻涕沫。 徐任之:“……对不起。” 林舒:“……没关系,就当是报答之前你帮我刷戒指了。” “你之前好像从来没在家里拉过这首曲子……”平静下来后,徐任之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盯着林舒:“难道你像杜普蕾那样也不喜欢这首曲子吗?” “不,我是太喜欢这首了,所以除非能让它在辉煌之中登场,否则我绝不会随便演奏……而且几乎每次拉完下面都哭成一片,我心情复杂,十分复杂,就算是报丧也不会有这种效果吧。”林舒撇了下嘴又耸耸肩,这才重新给琴弦擦上松香。“至于今天只是想再试试。”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支撑着整个大提琴的金属棒末端上的小刻印:“我公开演奏e小调协奏曲后,再也没有人喊我小杜普蕾了。我们两个太不一样了,我的老师说,人家是用热情和生命在演奏,我是在用自己的痛苦和恐惧在祸害别人。在学会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前,还是别拉了——努力了那么久,现在看来仍然不行。” 林舒小心地抻着残废的左胳膊伸了个别扭的懒腰:“修身养性的道路漫漫,同志仍需努力啊!” “对哦,你之前在家练的都是交响乐合奏曲目。”徐任之姑且回忆了一下林舒会离开纽约出现在波士顿并且最终成为自己舍友的始末:“不行,想不起来了,你妈什么时候同意你回去继续当独奏家来着?” 林舒翻了个白眼:“等我从海因兹.沃纳学院顺利毕业以后。” 徐任之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原来没听过你的协奏曲感受还不太深,现在我觉得你妈的决策是正确的。从朱莉亚肆业肆的很明智!很对!千万别在你名留音乐史前先倒下了,太可惜了。” 林舒冷笑了一声:“在我名留音乐史前,你怎么不先问问我心理学修的怎么样了?” 徐任之从善如流地问:“你学的怎么样啊?” 林舒冷漠脸:“我感觉我这辈子是毕不了业了。” 徐任之:“……噗嗤。” 第2章 (二)海顿d大调第二大提琴协奏曲 四个月过去的很快,尤其是在林舒彻底痊愈后。从交响乐团请假休息的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只需要上课、写论文、考试和掉头发,现在销假了,她又恢复到过去一半时间上课、写论文、考试、掉头发,另一半时间排练、演出、巡演、处理乐团人际关系、掉头发的生活正轨里。忙碌到她彻底忘记了自己曾在三月时收到过一封高中同学寄来的邀请函,天知道那封讲究地还烫了银的邀请函被她扔到哪摞书下面去了。 于是在温度爬升到每天早上起床后得冲个澡才行的七月到来后,一个普普通通的周末的早上,林舒边给空调修理工打电话边发愁自己的作业,徐任之边疏通堵塞下水道的头发边骂娘,房间里混乱不堪的当口,她们的门被敲响了。 徐任之咬牙切齿地喊:“林舒你大爷的给我滚去开门!啊又是一团!掉了这么多头发我也没见你发际线后退多少!哪来那么多头发啊你是头发精吗??” “好啦好啦你冷静点,我确定我每次洗完澡有去清理地漏,要不下次给还是给上面套个网兜吧。”林舒总算从‘维修工的电话永远打不通’的地狱处境里解脱出来了,她二话不说扔下手机往门口走:“就之前用的那种。” “你以为这是在国内吗!这种义乌量产成本不到五毛钱的小东西离了淘宝上哪买去!”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徐任之就火大:“让我再发现你付了国际邮费就是为了从国内代购这种鸡零狗碎的东西,我用鼓槌把头给你打飞!听到了吗!” 林舒感到遗憾:“行吧,说起来谁会这个点找上门啊?除了苦命的我们两个,这栋楼有几个人没在睡懒觉……之之!你确定你没把水管捅漏吧!” 被质疑了技术又被提了一边黑历史的徐任之怒吼:“放心开!不可能是楼下的!” 林舒偷笑着走到门前,紧接着发出了一声尖叫。 徐任之手听到外面一阵手忙脚乱的跑动声、紧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声音,她连忙从浴室跑出来,拖鞋都没来得及穿。“怎么了?”她一把拽住了慌忙往身上套衣服的林舒:“外面是谁?” 林舒:“不知道,我看到了三个穿着西装带着墨镜的男人……我正在努力回想是哪个交响乐团的管理层,你快想想最近你们街头表演的时候有没有惹事。” 徐任之搓了把脸,也开始往自己身上套外套。“不应该是把fbi惹上门了吧?”她边穿边嘀咕:“最近我跟前的哥们都挺老实的啊,七月四号马上就要到了,天天都是演出,连药都不嗑了。” 林舒沉思了几秒:“那更不可能是我了,等你们结束马上就是我们公演,不管怎么说去hatbsp;shell表演依然是一年中的头等大事,全团都在认真准备。” 两个人推推搡搡吵闹间换好了衣服,徐任之拿出防狼喷雾剂对准门口,然后眼神示意林舒开门。 林舒没动栓锁,隔着个小缝冲门外面笑了笑:“请问你们找谁?” 五分钟后,徐任之和林舒肩并肩坐着盯着眼前新的邀请函。 这次的邀请函比上次的豪华度翻了一倍,天鹅绒极为奢侈的层层包裹着比它小上几倍的纸片,而烫金的手写花体字里行间都在演绎什么叫做钱多了烧的。 林舒呆滞:“我还是第一次被邀请坐飞机从波士顿飞往纽约……这么点距离还坐飞机,是疯了吗……” 徐任之眼露向往:“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听到说私人飞机在机场接你这种话,哇噻,活脱脱的霸道总裁模版。” “不过这进一步说明了keith对这次的四重奏有多执念,连我这个被捎带的都有这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4 么隆重的待遇。”林舒苦恼地拿起邀请函旁边的船票:“四层的游轮,游轮啊!!这是请了多少人……要不我还是别去了吧。” 徐任之立马不干了:“别啊!我还等着你围观完两个小提琴手掐架回来给我讲呢,不过你和那俩关系怎么样?哦……都忘了还有个中提琴手,你和那三个关系怎么样?要是关系不太融洽有可能被推下海就算了,免得还没到英国你人先在太平洋里喂鱼了。” “都还行,毕竟我是爱好和平的东方仙女,讲究与人为善的无辜吃瓜群众。”林舒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的高中生活,确定此行没有生命危险:“硬要说起来的话,和keith的关系反而是和这三个人里最好的……她莫名地对我有点,讨好?会假装随意地给悲惨住校的我带点我挚爱的垃圾食品,除开她对我的琴充满偏见这一点还是挺不错的。” 徐任之调侃她:“该不会是喜欢你?你看豪车包机带游轮,没准你一上船对方就单膝跪地拿着超大的鸽子蛋向你求婚了。” 林舒此时就是没在喝也差点喷了:“你还真敢想,keith很直好吗?我亲眼见证的那种夜店调情party queen大写的渣女的直!而且就算她真的决定与一个妹子共度一生了,选parics才是最合理的剧本吧,相爱相杀,多带感。” 见徐任之还要满嘴跑火车,林舒从冰箱拿了瓶啤酒扔她。“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她嗤笑:“就不能是我出色的音乐才华或者难以忽视的强大人格魅力折服了她,才让她对我心生好感……” 林舒意识到似乎越描越黑了,她闭嘴了。和徐任之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后,徐任之干巴巴的说:“如果是音乐才华的话,我举双手双脚加一千根头发赞同。这样吧,要不你还是别去了,还没到十九岁的花季少女,我不忍心看你被摧残。” 林舒:“……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图书馆日作业了,你继续掏下水道吧。还有,”她顿了顿,眼风扫过徐任之光溜溜的脑门:“只有一千根头发的话,你不秃谁秃啊。别想着买霸王了,直接买假发吧。” 徐任之傻了几秒,随即咆哮声嘹亮地穿透了云层。 “你特么说谁秃???!!!!” 在被徐任之就地打死前,林舒风一样地夹起书包冲出了家门,机敏地逃之夭夭了。 就这样,时间很快地来到了七月六号,从国庆日当天开始连续演奏了三天五场,哪怕不是大提琴首席,林舒也感觉自己快被巨大的精神负荷压垮了。与其同时还伴随着疲惫、饥饿和精神懈怠,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灵感和热情已经被生活完全榨干的模样。林舒毫不怀疑现在给她一张床,她能不卸妆不换衣服不洗头地昏睡上三天。 所以当她背着自己的琴盒,拉着一行李箱这两天的日常家当,睡眼惺忪地走出音乐厅,却被守在门外的两个男人塞进一辆车里的时候,她连救命都不想喊了。 但是很快,她发现这辆车是宾利,车上看起来有点像黑帮小弟的两个人是上次来家里送邀请函的克莱伊韦特家的保镖,而这条路分明就是去机场的。 林舒哀嚎了一声,从座位里爬起来试图和这两位商量:“嗨哥们,你们现在能给keith打个电话吗?我不想去了。因为国庆日的狂欢,我已经拉了三天琴了,让我再见到乐谱只会让我想吐。假如现在你们送我回家睡觉,只要我打个电话,能立刻叫来几个水平比我高得多的大师级别的人物。怎么样,心动吗?” 这两位朋友心动没心动林舒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当自己被空姐帮着,或者说摁着卸了妆、用热毛巾擦了手脸脖子、换了居家服、梳顺了头发、敷了面膜、外带精油熏蒸了五分钟,再按回座位里,盖上毛绒绒的毯子时,不到三秒她就失去了意识彻底睡死过去,等她被叫醒时已经是在纽约拉瓜迪亚机场平稳降落了。 假如要给林舒的谈判技能打个分,那么一定是一个硕大的零蛋。 “这就到了?”林舒看了眼手表,发现距离演出散场还不到一个半小时,她竟然已经从总车程需要四五个小时的波士顿重新回到了纽约。“……难道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吗?”她忍不住喃喃,此外也没忘记赶快给徐任之打个电话汇报情况,免得舍友以为她在回家的路上失踪了。 徐任之在电话那头听的也有点傻眼:“你已经到了?……啧,果然私人飞机就是好,永远不担心延误,也不用在候机大厅干等。” 林舒垂死挣扎,妄图给自己寻求一份来自亲爱舍友的支持,堂而皇之地当着忙忙碌碌在帮她拿行李的保镖面说中文:“可我真的不想去了,我就想回家,洗了澡以后躺在我温馨的小床上——” “滚蛋。”徐任之无情地打断了她:“免费的跨国游轮出行我还想去呢!少来,尽情玩,留神看,不奢求订婚、但是未来你男朋友和你结婚你完全可以参考这个架势。好了,不要闹了,我马上要去给人演唱会伴奏呢,你乖乖的啊,等你回来八卦,拜拜。” “等等???” 林舒拿着□□脆挂断了通话的手机欲哭无泪,而此时保镖很不凑巧地走过来跟她说:“miss lin,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她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是真的要哭了。 “好吧,我们走……琴请让我自己拎着,谢谢。” 十五分钟车程后,穿着短袖休闲裤背着大提琴拎着行李箱的林舒站在了停在长河码头上的游轮前。迎着落日粼粼的余晖,在被接着马不停蹄地塞上船前,她打量着这艘游轮。 游轮并不怎么大,但是这个不怎么大是和那种能向旅行团和个人卖票的超豪华游轮比较来的——不怎么打也还是比五层楼高的多——毕竟这还是一艘有能力直接从纽约开到伦敦去的船,真小得像游艇恐怕是还没有开到国王码头就得返航了。 从外面看,看样子这艘船该有的娱乐室宴会厅游泳池什么的都有了,这叫什么?麻雀超大,五脏更全、而且还是高配定制版?私人能不知道从哪包下这么大一艘,还真的是有钱任性。 “啊!!!!annnnnnnna!!!” 还没等林舒感慨完,随着一声尖叫,下一秒她被人从背后凶狠地搂住了。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两坨十分柔软、十分饱满的肉挤压着,林舒脸直接青了。她玩命挣扎起来:“谁啊!!谁???放开我!!!” “唉,anna果然是个无情的人。”背后那个人非但不松手,反而还千回百转地叹息了一声:“我那么想你,结果你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给你脸书主页留言邀请你去玩你也不理我……”那个人说着低下头又狠劲蹭了蹭林舒的头,那双手也从林舒的脖颈爬到了她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下:“天才都这么忙的吗?早知道我也去波士顿了。” 个高,胸大,总在脸书留言,还有——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5 林舒用最后还在运转的理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垂到自己脸前的棕色长发。 她清了清嗓子,试着喊:“joan?” “答对啦!” joan兴高采烈地松开手,把林舒翻了个面重新抱住,当然她有很小心地避开林舒手上拎的琴盒。而林舒呢,翻过去后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四年没见的高中同学的脸,而是她穿着敞领晚礼服而显得格外突出的胸,她发出一声惨叫:“等下!!别——” 再次被给予一个胸抱只是眨眼间的事,根本来不及反抗的。在令自己窒息的怀抱里再次动弹不得,林舒嘴角抽了抽,再次感觉到她今天来就是一场错误。 &h打电话跟我说你要来我还不信,毕竟去年我们乐团聚会你都没出现,没想到你真的来了!”joan惊喜地帮林舒拖着她的小破行李箱,穿着晚礼服拉着行李箱十分掉价,但这却没有妨碍joan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非常荡漾:“天呐!我都没有想过居然还有机会再和你合奏!你的独奏我一场没漏的去听了,太震撼了……”说到这joan变得有点不愉快:“但是你怎么跑到交响乐团里去了,合奏根本没有办法展现你的美。” “去年没来是因为我在忙着办休学和准备新的考试,不是故意不去。而这次我跟你说当时我答应下来是准备看热闹的你相信吗?”林舒木然地擦着脸颊上的口红印:“去交响乐团也没什么不好的,还能多看看别的大提琴手是怎么拉的……至少也要等上完大学才有精力重新独奏。” joan同情地拍了拍她:“我能理解的,因为大学学业太重我也很久没有拉琴了,要不是因为这次keith邀请,我估计还被管家扣在家里和家教一对一地进行期中复习搏斗——啊啊啊啊啊那现在我岂不是更配不上你了!!” 林舒刚踩上甲板的腿一软,险些没滑进海里去。 她的眼神变得十分空洞。 为什么她和徐任之说这三个人里她和keith关系相对还能好一点,就是因为这个joan从认识起就对她格外的、特别的热情!让她简直招架不住!唯恐自己哪天会被从痴恋大提琴的无性恋被掰成肯和正常人类谈恋爱的有性恋,她几乎是头也不回地从纽约逃去了波士顿,还强行把这个人的存在从自己的记忆里抹掉了。 ……其实有一瞬间林舒还抱着对方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能冷淡点的侥幸呢,怎么说joan毕竟也还是大资本家的女儿,结果现在只能说愿望总是美好的。 joan眼睛一亮,冲着甲板尽头的那端招手:“keith!!!看看这是谁!!!” 原本背向她们站在船边打电话的keith听到喊声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笑。她的长裙裁剪得边缘尖锐、颜色红的浓稠。因此这本该表达欢迎的微笑,实际效果却是仿佛王座上的女王回过头来,傲慢地对她们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权杖。 林舒被这过于外露的锋利气势冲得有点脑壳疼,在被joan拎过去前她逃避般地抓紧时间打量了一下周围在甲板上活动的人,然后心里更是一个加粗加深又大写的绝望:自己真是和这群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走红毯的人画风格格不入,让她在高中毕业后继续回归平凡又朴实的小市民生活不好吗? 啊,徐任之女士,我恨你,我真的好想回家…… “lin,你怎么还在用这把琴?” 上下打量了林舒一遍,keith开口说的话让林舒立刻当着她的面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果然一个个的都没变。 &h和joan被她这白眼逗得都笑了起来。 joan看似友善实则尖锐地挖苦道:“好了,你不是不知道anna有多宝贝她这把琴,谁碰它一下都要不高兴,就别再动给她换琴的念头的了,总想换她的琴,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宿怨呢……她不是早就说过这是她父母定做给她的圣诞礼物,哪怕坏了也不舍不得换的吗?” &h则挑了挑眉,目光波澜不惊地仍看向林舒:“我听他们说了你刚结束国庆日的演出,演出还顺利吗?去年波士顿交响乐团去英国的巡演我有幸看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一入团就是第二大提琴手。” joan冷哼了声:“进了交响乐团又有什么好恭喜的,lin只有独奏才不会把自己的才华埋没。” &h摊开双手,表情非常无奈:“可是显然lin并不是这么想的。” 林舒没吭声,安静地看塑料姐妹花勾心斗角虚情假意,她原本觉得这几年时间过的漫长无比,可不到五分钟,竟然重新无缝链接梦回高中。小提琴和小提琴吵,中提琴和中提琴吵,两边内斗完了再互相掐,而她和linda坐在远离战火的地方,作为乐团重点保护和隔离的独苗苗,一边吃话梅一边玩手机,喜闻乐见地看这群高年级的闹。 不得不说,即使林舒高中读了两年就毕业去朱莉亚音乐学院了,可她是真的佩服她们的指导老师,都窝里斗成这样了还能拿金奖,要是不教书去当指挥一定更加出类拔萃,进而焕发自己事业的第二春。 林舒胡思乱想着,没忍住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尽管她努力地哈欠们都变成了不动声色的呼气和憋在眼眶里的泪意,自以为非常隐蔽,结果居然还是被发现了。 “去洗漱休息吧,毕竟才刚结束了一场两个多小时的演出,应付挑剔的波士顿人应该不容易。”keith从她随身的手包里掏出了一张房卡递给林舒,在林舒接过去道谢后又补充道:“今天舞会你可以不出席。” “不。”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林舒在这种事上底气还是比较虚的,更何况第二封邀请函上提到过今晚的舞会应该会需要她出来独奏一首来开场。可以接受,林舒对这个安排表现出了高度的理解,毕竟就她一个专业的古典音乐演奏家,不单独带出来显摆显摆顺便展示一下价值有多高怎么甘心。林舒有些疲倦却仍兴致勃勃地笑了:“我会按时出席,而且会演奏我的成名曲。”她俏皮地冲两个人眨眨眼睛:“一会甲板再见。” joan一个失神被林舒从手里抢走了行李箱,她望着林舒纤瘦却高挑的背影,无端从中察觉到了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淡,她居然有点不敢再追上去。而没了主角,她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她扫了眼同样准备离开的keith,不轻不重地刺了对方一句:“不知道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古琴还要在你手上再被保管多久?” &h嗤笑:“总比被琴技拙劣的人玷污了强。” 高中毕业后再也没有摸过琴,直到几个月前才重新捡起琴弓的joan表情终于变了。 joan面无表情地嘲笑道:“反正我不担心合奏的时候被人继续压一头。” &h目光凶恶得仿佛要杀人:“那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成为最格格不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6 入的那个。” 两个人互瞪几眼不欢而散。 被晾在甲板吹了会风的joan的女伴这会才敢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她挽住joan的胳膊,殷勤地递上一支烟:“刚才你专门跑下船接的就是那个黑头发的女孩子吗?她看起来好小啊,成年了吗?” “成年了。”joan深吸了一口,轻佻地对着女伴的脸喷了个烟圈:“去年满的十八岁。” 女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讨好地笑笑:“那你们几个都是怎么认识的?我见她背着吉他箱,难道是看演出的时候碰到的吗?” “那是大提琴盒,你个蠢货。”joan闭上了眼睛,让人难以捉摸地轻声感慨:“至于她……她是我见过的拥有最动人灵魂的恶魔,是我从伊甸园的苹果中找到的。” 晚上八点,夜幕降临,游轮远远地驶离了纽约。等到属于长岛的最后一点城市光芒也湮灭在海的尽头,甲板上变得灯火通明。 在柔软而微凉的海风中,先是一支小小的现场伴奏队就位了,接着是各位受到邀请前来捧场的客人,最后是keith和她英俊且同样富有的未婚夫。她脱下了下午那身浓艳又锐利的红色长裙,换上了一身洁白的带蓬纱的白色短裙,难得把桀骜不驯的金发用珍珠和鲜花工整地盘了起来。 她的未婚夫笑着牵着她的手走到甲板正中央,灯光熄灭了,再度亮起来的时候甲板上只剩下一块圆形的亮斑,端端正正地投向正往船头走去的大提琴手身上。 在甲板上层呆着没打算下去跳舞的parics忘记了自己前一秒看向那对新人时复杂的感官,猛地站了起来,和joan一致,她同样没想到林舒真的来了。 自从林舒去了茱莉亚进修大提琴,就再也没有主动和她们任何一个人联系过,彻头彻尾地从她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哪怕都在纽约、哪怕parics就坐在台下看着她,两个人之间也仍隔着厚重的玻璃墙。不过原本也是这样……除了合奏和练习,parics根本找不到能真正走进林舒的机会,她在和那群□□们争吵的时候非常羡慕和林舒坐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哪怕已经是挨着坐了,她们两个的座位还刻意地拉近了些。parics看着她们头挨着头讨论乐谱,看着她们叽叽咕咕地笑着吃一袋话梅,看着她们挤在一张椅子上玩同款游戏,悲切地感受到了无力和苦闷。 而这个乐团里,并不只她一个有这种感觉——与爱情无关,试问谁不想得到天才多一点的青睐呢? paric每每想到这件事,都会想要来上一杯烈酒。 她们这些把乐器当做打发时间的消遣的富家女有时很可悲,多多少少通过七八年的练习隐约摸到了那道门槛的位置,想要翻越过去时总会发现自己的天赋过于贫瘠,付出成倍的努力根本上违背了当做消遣的初衷,在别人眼中是不现实的、以至于愚蠢的。可是如果想要像普通人那样熟视无睹,反而更加痛苦。 假如有位天才适时地出现在她们身边,她们会像趋光的昆虫扑向火焰那样扑向她,给予她一切想要的。借此机会在她身上触碰到自己注定一生也无法获得的、将人从灵魂深处吸引的东西,寻找一丝慰藉。 目光扫过下方人群中好几张同样混合着惊愕与兴奋的熟悉的脸,paric自嘲地摇了摇头。只需要邀请函上一个anna lin的名字,她们这些当初同期进入乐团可毕了业后连晚宴都不太同时出席的富家女就全聚集在这艘狭小的船上了。可是又该怎么办呢,她出神地望向在椅子上坐好的林舒,痴痴地想:天才本就是该被世间宠爱的。 林舒梳洗后换了条符合宴会画风的墨蓝色裙子,末端尚有些湿润的长发松散地半披下来,银质的项坠在胸口闪着光。她温柔地环抱着她云杉木的大提琴安静地坐在那里,置身于几乎一片漆黑的大海和天空交界处——那是她一个人的舞台。 随着旁边小提琴响起,她数着节数,将琴弓搭上了弦。 大提琴总算迫不及待地、跃跃欲试地加入了歌唱的队列。 在此地,她是环绕着众人的欢唱着的大海,是远处月光涌动的波澜水声,是闪烁雀跃在大洋另一端的灯塔的顶灯,是肆意鸣叫的鸥鸟,是曼妙的夜空和永不停息的浪潮。 光晕在她身上跳动着,闪烁着,从绸缎般的黑发流连至低垂的鸦羽般眼睫,随着她的每一下动作在四周迸溅出令人迷醉的光晕,扩散成云,坠落成星芒。 那一瞬间,parics几乎觉得自己的胸口被她彻底掏空了。愤怒不见了,嫉妒不见了,傲慢不见了,疲惫、压抑、悲伤,统统不见了。她的身体变成了一口空棺,而她的灵魂轻飘飘地飞上了天空,被丝绒般的云层温和地包裹起来,紧紧地包裹起来,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到被捧在掌心妥帖呵护的安全感,最后再被这颗星星的余晖点亮。 噼啪作响的篝火,新生马驹湿漉漉的鬃毛,欢笑着跑过的草坪,卧在怀里的猫,流淌过齿间最后填满胃部的可可,所有她生命里能用温情形容的事物接连出现在身边,冲淡了生长至今对这个世界的憎恨,鼓动起万物想要蓬勃生长的渴望。 来吧,尽情歌唱,尽情舞蹈,尽情享受这个夜晚吧,被上帝所眷顾着的健全的人们啊,愿今夜有个妥帖的臂膀拥你们入怀。 ——沦陷是早已注定了的事。 一曲结束,那光亮还迟迟不肯褪去,听众们也半天没有想起鼓掌。 还是仍然投身于小提琴演奏的parics抵抗力最高,最先回过神来将掌声不吝惜地送给了林舒。 然后是如梦初醒后的澎湃掌声。 林舒站起身来向大家致谢,她抬起了脸,parics看到了她那么美、仿佛夜晚星河照耀下的大海般的眼睛。澄澈得像镜子一般映照出了每个与她对视的人的心,又静默地将所有秘密和感情藏匿进最漆黑无光的深处。 ‘我不会说出去的哦。’ 恍惚间,parics听到林舒轻软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所以再沉溺一会吧。’ ‘索性在此刻长眠。’ parics喃喃:“我会的……”她攥紧了栏杆:“我会的……” 第3章 (三)波切里尼降b大调大提琴协奏曲 林舒分别向等着跳舞的和给自己伴奏的两拨人分别致了谢,立马深藏功与名地拎着她的琴一溜烟跑了,连未来几天管她吃喝的keith是什么表情都没看清楚——没办法,她急着去上厕所。 因为要拉d大调第二这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到第三节快板部分她就想上厕所的曲子,所以林舒洗完澡去吃饭的时候只抠抠索索地喝了一小杯柠檬水,吃的还是没什么水分更没什么汤汁的意大利面,然而,没用,该尿急还是尿急,她头大如斗地安慰自己,最起码这次知道了身体内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7 的新陈代谢循环和心理暗示并不是一顿饭委曲求全就能克服的,以后还是该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感觉到此刻似乎甲板上下所有的活物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假如目光有实质,林舒深以为现在自己的脊背已经被戳成了筛子。于是她更尴尬了,虽然恨不得能从船头一下飞到船舱里去,可是更要担心自己对于厕所的渴望被围观群众看出来——她站在光圈里,看别人都是黑压压一片连脸都看不清,但是别人看她却能把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看清啊。她面上优雅淡然实际速度快得如同专业竞走运动员在最后冲刺,面上微笑内心却在疯狂骂街:灯光师老子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敢不敢不要再照我了!去照马上要跳开场舞的你的真老板好吗! 总算冲进了船舱,还没等林舒松口气,之前专门负责给她当跟班和老妈子的dolly立马迎了上来,林舒惊悚地发现这个比自己就大一点的妹子不仅神情激动,眼角甚至还带着泪光……怎么回事这首并不是令人悲痛到会催泪的曲子啊??? dolly相当感动地凑上来:“我从未听过如此精彩——” “我有一个重要的请求。”赶在对方开始长篇大论地抒情表达感想前,林舒干脆利落地进行了煞风景的打断:“我将把我生命里重要的一半交给你,答应我,在我回来前你会好好照顾他的。” 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dolly呆愣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我会的。” “太好了!” 林舒一把将自己的大提琴塞进dolly的怀里,头发一撩,动作豪迈地唰得提起了自己的裙摆,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用飞的冲上了楼梯,全然没有被自己脚上穿着装逼用的高跟舞鞋所干扰,目的地直奔卫生间。等她洗干净手,重新像模像样地走出来,隐隐有音乐声在船舱和走廊几经回荡后传入到耳朵里。 “舞会已经开始了啊。”林舒伸了一个懒腰,笑着从等在门口的dolly手里拿回了自己的琴:“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dolly看了看她的日程安排表:“五分钟前小姐应该刚跳完开场舞,第一支舞曲还没结束,现在过去的话能赶上第二支舞……嗯,您想去跳舞吗?” 林舒耸耸肩:“显然答案是否定的,我并不像是喜欢舞会的那种人。” “船舱底层的酒吧、棋牌室和赌场半个小时候后开始营业,多媒体放映厅这会正在放暮光之城,十五分钟后是失落的大陆,游泳池,按摩和桑拿房全天开放,随时都可以去。”dolly接着说:“如果什么都不感兴趣,那不如我带着您参观一下游轮?” 林舒诚恳地双手合十:“我想知道现在餐厅还供应食物吗?” “有的,但是……”dolly被这个问题噎了一下,随即用不可思议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一遍林舒。这个看起来瘦的可以去走t台的少女在刚洗完澡后,气都没停地吃下了正常美国男性一餐食用的意面。她原本只是以为这位miss lin今天一整天都忙于演出没有好好吃饭,而她需要足够的热量才能调动起自己的音乐渲染力,没太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她又在询问还有没有食物,难道说是没吃饱?dolly清了清嗓子,默默地仔细斟酌了一遍自己的措辞后才再次开口:“餐厅一直到晚上十点半都不会停止供应正餐,并且提供客房送餐服务……您想吃些什么?点心或者甜饮的话,我个人推荐酒吧的。” “甜饮?不,不不,我要吃饭。一份七分熟的肋眼盖,配料要黑胡椒和玫瑰盐,另外再要一份蔬菜沙拉和苹果派,麻烦送到我房间,今天辛苦你了,我应该吃完就会睡觉,你可以现在就回去休息。”听到到十点半都可以随便点,林舒这才有了种‘啊我真的是来参加别人订婚典礼顺便度假’的实感,开心的恨不得当场拍起自己的肚皮。她根本没有猜到眼前这位小姐姐只是想要和刚震撼了自己的大提琴手多呆一会,反到错误地以为这位酷似《the devil rada》里进阶翻身后安迪的助理奉keith的命令密切看牢自己。林舒怎么会允许自己屁股后面跟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小尾巴? “晚安dolly!祝好梦!”她爽朗且毫不留恋地挥手和人家道别了,几乎是用推的把人推到了楼梯口。 “不——等等!”被比自己矮,看着还细胳膊细腿的林舒推得毫无反抗之力的dolly不得已抱住了楼梯的扶手强行给自己挽尊,她真的要流泪了,现在她想她明白这位大提琴手的食物都吃到哪去了:“您不能这样——” 林舒:“夜晚很长,没必要荒废在我身上,哪怕只是到处转悠。就算这是工作,keith也没要求你在演奏完后继续陪我啊?好了好了快点走吧,我会在keith那表扬你的。” dolly几乎泪流满面:“……等等!” 僵持了片刻,以林舒大获全胜遣送助理小姐姐告终,可林舒是那种她自己嘴里描述的回去吃了夜宵就会早早上床睡觉的作息正常的人吗? 答案显而易见的当然不是。 填饱了自己的肚子后,林舒心满意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善变地背上自己的大提琴,径直出门,计划在船顶对着明月高悬的大海拉一曲德彪西的月光,不要辜负了这个格外迷人的夜晚。 海水被划破的声音渐渐小了,似乎所有的来客都迫不及待地在远离都市生活的孤岛第一晚来临前放纵地去找乐子了,第二层的船舱依旧静悄悄。林舒脚步随意且细碎,导致自己一个人的影子伶仃地散落在地上,跌碎了一片。船舱的每扇采光舷窗上都有用彩绘玻璃装饰出的几何图案,月光和灯光透过这些色块照进屋子里,同时也反射到她的脚边。各种颜色的光柱在地板上落出此起彼伏的原石样美丽的光斑,林舒放轻了脚步,特地绕开了它们。 正常的话,林舒这个年龄的女孩是该害怕这份空荡荡的寂静的,幸运的是林舒在这方面并没有一个合格艺术家的神经质,反而神经极粗。她走走停停,隔着玻璃挨个打量还没有亮灯的房间,看看那些纵横交错扭曲在一块的管道和线缆,最后趴在栏杆上,低头望着下面浓墨般的海水。 漆黑的看不到边的广袤海域,原本还能看到一些灯塔和近海湾设置的零散荧光浮漂,等到船行驶到公海,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没有过往船只,没有鱼群或者海鸥,更没有半点其他的人造光源。 “幸好今晚有月亮。”林舒笑嘻嘻地吹了半晌海风,脸上的酒窝被吹得轮廓越发的柔软。月亮马上就要爬到头顶正中央的天上,这会即刻离开船廊爬到顶上去拉琴是最诗意、同时也是最恰到好处的事情。只是林舒总觉得就这么离开竟然有点愧疚,像是辜负了面前这片作为陪衬底色的大海,正纠结间她看到自己的右手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8 。 今天她带了两枚戒指,食指上带着的是镶嵌着巨大红玛瑙和珍珠的洛可可式复古戒指,无名指上带着的则是紧紧扣在手指两端的绣球花形状的银戒。似乎是为了更好地贴合[无尽夏]这个名字,银戒在花瓣的根部还点缀了许多或蓝或紫的细碎水钻,只要有一点点光,整个戒指就会莹莹地亮起来。在众多戒指里,林舒对这枚的喜爱完全排得进前五。 注视着眼前的大海,林舒宛如被蛊惑了一般从手指上摘下了这朵永恒不会凋零的夏之花,用力地扔向位于月亮阴影底部的海水。 戒指实在是太小了,哪怕林舒鼓足了劲,还是没有溅起半点波澜。她叹了口气,着实不甘心地等着船或者是风去给那轮月影留下痕迹。 就在这个时候,林舒突然看到了自己戒指沉下去的地方自深处亮起了光。 光介于白和青之间,算得上是很耀眼的程度,只是出现的位置太过凑巧,恰好被一月中最明亮的满月遮去了所有锋芒,变成了团微弱的萤火。 那会是一只巨大的水母吗? 因为光晕下交错着无数细长又柔软的同样在发光的触须,所以林舒这么猜测道,此外更加好奇地支起身子向海中看去。 似乎真的是一只水母……也许是霞水母。 这个慢吞吞的温柔访客像是在月光的抚慰下昏昏欲睡了许久,结果被林舒的戒指意外地惊醒了。那些原本蜷缩成团的柔软触须慢慢全数伸展开来,最长的在大概在水下十几米的地方漂浮着,可是末端仍在不知疲惫地闪着光。林舒屏息看着这只庞大得也许能包裹住整艘游轮的水母顺着海波的节奏不急不缓地依次晃动它的触须、随后摆动它伞盖旁华美的裙边褶皱,如同一位轻盈的精灵,披着薄纱在水下安静地起舞。很快那薄纱上的光华也随着光影交叠渐渐流动起来,远远看去,那团萤火的颜色从蛋青转为月白又变为浅浅的粉,一时间让人以为天上挂着的月亮有了两轮交叠着的奇美倒影。 仿佛是为了我一个人进行的表演。 这念头刚蹦出来林舒便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却阻止不了那颗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的少女心嗵嗵地激烈跳跃起来。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去触碰那几乎近在咫尺的海面,还有水下缓缓伸向这边的触须。 “太美了……”林舒很近地看着,虽然海水堪比高倍模糊的滤镜,但是她还是看清了,触须拥有的是由无数蚕丝般透明的长线缠在一起才勉强形成的外貌,否则的话更接近女孩子们用来折星星的塑料小空管。不同的是这些长线光晕更加自然,这么看过去质感要胜过上好的纺线,除此之外还有碎钻般的微光在长线的末端闪烁,明明灭灭的节奏好似这个庞然大物正在呼吸。林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能摸摸你吗?” 原本平稳行驶着的船冷不丁一震,险些让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的林舒连人带琴掉进海里。之所以说是险些,是因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parics一把揪住了她琴盒上的背带,直接把她扯了回来。 parics紧紧皱着眉:“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我靠这问题难道不是该我问吗,你没有和那谁还有前任继续算算新仇旧恨跑这来干嘛。”差点掉下海变落汤鸡的林舒惊魂未定地狂拍自己的胸口,当发现发光大水母彻底不见了踪影后态度无比恶劣地当面用中文诋毁刚搭救了自己的前同学,语速堪比加特林:“难道是没吵赢输了被气得跑出来买醉?果然单拼御姐气场的话还是keith更胜一筹!呸,该!动不动从背后冒出来吓人的家伙没人权。” 原本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观察林舒表情变来变去的parics听到这话猛地伸手掐住了林舒的脸。 林舒朝这个说翻脸就翻脸的女变态扔眼刀:“你干什么?” parics淡淡地说:“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听得懂中文……大学的时候找了家教。” 林舒傻眼了。 parics:“没有去吵架,是因为我发现了其实换个人也是一样的,注定会是我们两人争斗的牺牲品……“说到这里,她意味不明地看了林舒一眼:“我感到厌烦了,决定中止这些看起来十分可笑的行为。” 槽点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的林舒凌乱了,不过她在对方的话里捕捉到的最重要的信息是——她确实没有骗我诶,她真的听懂我之前在诽谤她什么了诶!!! 于是林舒决定贯彻落实沉默是金的可贵品质。 parics见林舒一副怂成鹌鹑的样子,大笑着从随身的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我这次来是为了找你……你还真难找。我还以为你会去餐厅,再不济也会去看电影,没想到是背着大提琴在客房区里到处闲晃。” 不过也拜林舒的不按常理出牌所赐,另外那些还在找她想要好好叙旧拉拉感情的人都扑了个空。parics愉快地呼出一口烟气,伸手揽住了林舒的肩膀:“怎么,拉了一天琴了还不累吗?” “……找我干吗?我欠你钱了吗?”林舒试着挣扎了几下,见挣不开,也就算了,她在心里原谅了这些肢体动作过于奔放的外国人,包括她亲爱的爸。 parics理所当然地说:“问问你我们合奏拉哪首。” &h说曲目待定——”林舒被parics用食指压住了嘴唇,接下来要说的话在parics突然凑在眼前的脸带来的惊吓中全吞回了肚子里。 parics浅笑:“我不听她的,我只听你的,你说是哪首就是哪首。”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母亲也是能冠以天才之名的小提琴手,所以林舒总是意识不到自己身上有多么厉害,即使个头窜上来了,也依旧是那个仗着自己人小不起眼在旁边看别人群架看的很起劲、一碰到自己就为难的不得了的小姑娘,哪怕只是对着她们这伙人说她想选哪首曲子。 见林舒似乎急得想要跳海,parics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要求:“你单独陪我演奏一曲吧,随便哪首都行。” “好吧。”林舒松了口气,这个完全可以接受,她本来出来就是要拉琴的,虽然估计月光是泡汤了。她四下张望,就近指了指这层船尾观景台上的配套遮阳桌椅:“去那边吧。” “……虽然我答应了,可一下子真的想不出来该拉什么。”都抱着琴坐好摆好姿势的林舒垂头丧气地把马尾弓挥过来甩过去的,这个位置果然看不到满月,只能看到没被船顶遮挡的小小的月牙。“这两天的工作强度实在太大了。”她冲着举着小提琴在一旁正眯着眼看她的parics吐了吐舌头:“没有灵感不能怪我。” “那就……讲讲你的家吧。”parics闭上了眼睛,枕着肩膀上的小提琴:“不是在纽约或是在波士顿的家,而是你小时候的那个家……我记得你的父亲是德国人,你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9 的家在柏林吗?” “嗯。”林舒轻轻摸了摸琴身,想起了自己五岁的那个圣诞节,一起床就看到了支在床头的这个大伙伴。她没有任何特地审美偏好可言的爸爸固执地因为大提琴塞不进自己的圣诞袜,选择了和自己圣诞袜同色的包装纸裹熏肉似得严严实实地把大提琴缠了起来。“虽然因为妈妈的工作原因,在慕尼黑和汉堡也都有房子,但是我童年的绝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柏林度过的。” 妈妈和爸爸都很忙,大多数时候她呆在爸爸的办公室玩耍,来找爸爸的同事和学生总会陪她玩一会。后来开始学大提琴,她就常驻在音乐教授那里了,导致每天放学时她爸爸来接她都会像举玩偶似得把她和大提琴一块举起来,热情的根本不像是个德国人。 俏皮的风在耳畔打着旋跑了过去,开心地笑着拍了拍她的琴板。 林舒立刻摁住了颤动不已的琴弦,这首曲子渴望被演奏的恳求随着童年的一切猝不及防地造访了她,只是她有些犹豫,不知道parics会不会想合奏这样前篇有些过于欢快的曲子。 “就拉这个吧。”parics也举起了琴弓:“那将会是我想听到的。” 林舒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当她率先拉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有太阳升起来了。 现下的夜空和大海都被涂抹殆尽,下一步画在背景上的是自顾自地继续下个没完的雪,这里的季节日历一下子被人为地转入了一月。 天气晴朗寒冷,翻越阿尔卑斯山脉抵达的北风用它带着雪屑的吐息催结了河道狭窄湍急的水面,又粗鲁地连夜给仍宿醉在啤酒狂欢中的山丘剔了个秃头。一夜的功夫,强冷空气催生的薄冰便攀附上栗树们的枝干,到处都沉浸在带着点苦寂的死气里。 可是屋子里却是暖和的。 这是普通家庭所拥有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冬天的早晨。 热烈起来的阳光照在洁白的蕾丝桌布上,冰冷干燥的空气全数被阻隔在窗外,这让室内有了些暖意,小圆桌上不仅摆着喷香松软、点缀着芝麻和葵花籽的烤圆面包,还有切好的熏肠和培根,黄瓜、洋葱、番茄、苹果这类还沾着水珠的新鲜果蔬也都切成片放在形状可爱的瓷碟里。 男主人亲手重砌的樱桃红色烟囱此时正从里面簌簌地冒出淡灰色的烟,木炭焚烧后清晰可见的颗粒逐渐溶解进充斥着热汤甜香的空气,消失在阳光里。笑容柔软的东方女人站在厨房,招呼她急急忙忙从楼梯上赶下来的丈夫去取刚刚在花园门口放下的牛奶和报纸。 此时睡在胡桃木做成的小床里的小女孩才顶开笼在身上的被子爬出梦乡,她眼睛甚至还没彻底睁开,可第一件事是伸手要去摸比她高的多的大提琴。 在此刻,驻足看着一切许久的小提琴也发出了鸣叫。 顺势和冬风一起从窗缝偷溜进来的parics温柔地抱起她,让她很容易地就摸到了弦板,又把摆在床头的琴弓递到孩子的手里。她以很久没有出现在自己身上调皮又欢快的声线悄声问怀里的孩子:“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爱你吗?” 对这个问题很有经验小女孩没有半点为难,立刻咯咯地笑了起来:“因为我是个天使呀!” “不,你不是天使。”parics轻轻吻了小女孩的面颊:“我们会爱你,是因为你是个随意地把我们在天堂和地狱间来回玩弄的魔鬼。” “你将成为这个世纪最伟大的大提琴家之一。” “真的吗?”小女孩憧憬地看着自己手里差不多和自己身子一样的长的琴弓,转头问这个浑身带着雪后清冽松柏味道的女人:“像我妈妈一样吗?” parics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林舒,林舒也正注视着她,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将目光锁定在自己的大提琴上。 她是真的在紧张地问自己她会像她妈妈一样伟大吗? 她能像她妈妈那样厉害吗? 她会使人惊叹吗? 意识到这点的parics心头震颤,一滴眼泪直接从眼眶掉到了正枕着的琴板上。这一瞬间,她觉得长久以来她在小提琴上投入的犹如苦行僧般的自我折磨得到了丰沛的回报。 ——能坐在此地与她合奏。 ——能听得懂她的内心。 ——能让她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这是一个普通人能得到的由天才所授予的最高加冕了。 parics张了张嘴。 船身突然发出了一声令人胆颤的可怕巨响,还不等专心合奏的两个人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几声爆炸的闷响随后彻底碾碎了这片平静的夜空。parics和林舒几乎是同时瞪大了眼睛,大提琴和小提琴立刻停了,然而下一秒整个船身立刻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向船头那个方向直盯盯地狠栽去了七八米。尖叫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伴随此起彼伏的巨大爆炸声陆续从船的各个部位传来,震荡几乎要把整艘船撕裂了。 该死、第三天安排了烟火表演——货舱的□□——!!! 这是电光火石之间parics脑海中唯一蹿过的念头,紧接着她和林舒就被冲击带来的可怕惯性从坐着的地方被摔了出去——落座的时候她跟在林舒身后,最后她自然坐在了靠船舱和走廊里侧的椅子上,当这一切猝不及防发生的时候她只是被重重地掼上了墙壁。但是林舒,倚着中间圆桌子更靠近船尾和大海坐着的林舒则直接被甩飞了出去,一头撞上了她斜对角的玻璃护栏。由于她摔倒后的下意识动作是紧紧地搂住了自己的大提琴,没有用胳膊防护住自己的头颈,她的脑袋重重地磕上了栏杆,当场就晕了过去,血和玻璃的碎片洒了一地。 在她们两个都无法注视到的海面下,一双蒙着无机质光泽的眼睛牢牢地锁定住了小半个身子都快掉出船外的林舒。 这究竟是一张怎么样的脸啊…… 具有所有人类的特征,可一眼看过去又绝对不会被误认成人类,苍白又妖异,嘴唇是能直接看到口腔和牙齿的透明色。耳后萦绕着层层叠叠如烟又如纱的薄膜,一明一灭地不间断闪着艳紫色的妖异光芒。假如此刻林舒醒着,她将马上意识到自己之前看到的‘巨大水母’的伞盖和触须究竟都是些什么——无数根萦绕着那张苍白面庞的绵密触须已经从深邃的海下缓慢却有序地蜂拥着漫了上来。 它们先是像捕捉猎物那样过滤掉了还未完全融入海水中的林舒的血,随后这些看起来和水母软趴趴没什么力量触手没有差别的银白色触须却展现出了自己可怕的力量——仿佛爬墙虎那样,触须们无声又迅捷地爬上了船的外舱,不费吹灰之力地爬到了躺在第三层船舱上的林舒身旁,试探着想要去触碰软绵绵地悬在船外的她的手。 就在这个时候,后脑勺同样被撞得不清以至于短暂地失去了意识的parics清醒了过来,她头仍晕的厉害,眼前的东西也都带着重影,可她仍然是准确无误地连爬带跑地扑到了林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10 舒身边。 那些触须嗖得缩了回去,退回到了parics看不到的地方。 “lin???” “lin!!!” parics轻轻推了推林舒的手,却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再加上收回来的手上沾满了血,一瞬间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她狠狠掐了自己几下,又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她伸出那只干净的手去摸林舒的脉搏。万幸,脉搏还在,林舒只是晕过去了。这下parics总算是稳住了心声,能强忍着自己呕吐的欲望视线模糊地检查林舒身上的伤了。 毫无疑问,主要的出血伤口在头部,估计是磕到玻璃后在几次翻滚间被碎玻璃割伤的。轻微脑震荡的parics回忆着自己久远的当童子军时的记忆,撕开自己的裙子和林舒裙子给她做了个简易的止血包扎。在不确定林舒还有没有别的伤前,她没敢随便挪动林舒,只是小心地把她身边的碎渣和残骸清理走,又把她死死抱在怀里的大提琴拿开。 ——令人十分惊异的是,区别于伤痕累累的主人,大提琴连弦都没断一根,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就是琴弓找不到了。 等到眼前没那么花、眩晕和呕吐感也没那么重了后,parics站起身,利索地掰掉高跟又扎起了头发,一个健步冲到了最近的客房门口,抄起散落在地上的不知道从什么东西上掉下来的铁质长把手,干脆地砸碎窗户翻进了屋内。 海面下的怪物又无声地开始动作,仍盘亘在身边的触须一些抓着那枚被林舒扔进海里的绣球花戒指,另一些则抓着刚从二层船舱平台搜刮回来的战利品——正是那把遗失的琴弓。 那双没有眼脸,只有像冷血动物那样乳白色内膜的眼睛缓缓地转动了几下,看向那把琴弓的时候竟然带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他……姑且称之为他,仰头徒劳地望了望头顶,可是林舒已经被parics平挪回了甲板,沉在海里的他在这个角度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林舒的。他也想要爬上甲板,想要亲身伏在林舒身旁,可是他没有多少肌肉,中空的骨骼统统包裹在数以千计的伞状软膜还有触须和更为有力的深色触手中,还有十来米长棉絮状的‘尾巴’拖在身体下端,想要不被人发现的爬上去实在是太困难了。 怪物慢慢吞吞地把视线挪回到了火光冲天的船头位置。 ……那么船沉的更快点……假如,没有人了呢? 与这份暴虐杀意截然不同的是,没有任何毒囊的触须们温柔地卷着林舒的手,拥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因为失血体温有些低的少女,用怪物为了在深海中维持体温而储存下来的热量温暖她,不让她再在寒冷的海风中无意识地发抖。 林舒两只手上原本沾了她自己的血,也被蹭出了不少伤口。这些在海中用来捕食的触须们,此时并不比手绢僵硬多少。它们像温水更像丝质的手帕,细心地擦去血迹,也处理干净伤口。等到触须们准备游移到其他地方的时候,有些小伤口甚至已经开始结痂了。 在整船的人慌乱跑动的脚步声中,那个去附近房间翻箱倒柜、让怪物最痛恨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触须们不情不愿地再度退了回去,而一下没了热源又只穿着条露背吊带裙的林舒痛苦地□□了一声,下意识要去挽留温暖的时候竟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恢复了意识。 parics拎着两件救生衣从房间打开门跑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林舒半睁着眼睛,试探性地用手在身旁摸索着什么。 “lin!”parics几乎喜极而泣:“你醒了!” “我的琴呢……”还没反应过来parics在喊自己的林舒迟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摸到质地格外熟悉的长布巾时她还疑惑地多摸了两下。直到被parics扶起来往身上套救生衣,林舒看到自己脚踝到膝盖的裙摆,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parics……”林舒被parics系绳子勒得有些难受,声音微弱地喊了声对方名字,还顺便难过地干呕了两下:“我的腿也好疼,该不会骨折了吧,怎么办啊我胳膊才好没多久……不对,等等,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的琴没事,琴弓找不到了不知道掉到拿去了。”parics边给林舒检查腿边无可奈何地把她的大提琴从旁边拖过来:“……腿没骨折,但估计是脱臼了,我不会接关节,就先这么不要挪动。至于怎么了……这艘船先是撞上了一头鲸鱼的尸体,然后货舱里带的烟花炸了,现在马上要沉了。” 究竟为什么连沉船海难这种小概率事件也会被她撞上啊。 逻辑能力依然还没回归,但是勉强能思考的林舒绝望地靠着身后的墙:“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会不会死啊?” 浑身狼藉的parics开始给自己穿救生衣,同时又不放心地给林舒身上套了个游泳圈。 “我刚才用内线电话和船长还有,还有keith他们都联系上了,求救电报已经发出去了,现在只要坚持到救援队来就行了。我记得船的两侧都有救生阀,我先现在去找找,你在这里等我。”parics不放心地使劲拍了拍林舒的脸,试着让她清醒点:“不要睡!我只去五分钟!要坚持到我回来!你失血有点多,虽然冷,但是绝对不能睡,听到了吗!” 林舒强忍着眩晕复述:“我不睡,我坐在这里数数,数到300你找到救生筏再来找我。” “乖孩子。”parics犹豫了几秒,最终上前在她眉心吻了一下:“等我回来!” 等到parics从视线里一消失,林舒立马用上了全身力气,艰难地爬了起来,硬是倔强地把自己身上的游泳圈扒了下来,套在了大提琴上。又把游泳圈上的绳子和自己救生衣上的带子系在一起,绑了个结实的死结。做完这一切,她就像被抽掉了筋似的,重重地倒了回去。 “别怕啊……”她半是安慰半是难过地拍了拍她的另一半:“这样我们活能见人,死能见尸。” 临近午夜,室外的温度骤降,更糟糕的是原本晴朗的海上骤然起了团雾,原本冰凉的空气更加湿冷。林舒以不会碰到伤腿的姿势半蜷起来,头抵着大提琴的琴身。原本这么冷林舒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的,可是她跪蜷起来,胸口和脖颈那里升起了点妥帖的热,她靠着那点热,被冷风再吹一吹,竟然真的有点困了。 林舒有点想睡,万幸的是大魔头parics的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她开始数数。 “1,2,3,4……14,15,16,17,哈哈哈哈哈法国人的数学,17怎么说来着,dix……、dixsept,哈哈哈哈,18,19……” 只是数着数着,她的注意力仍旧无法避免地涣散了,于是原本大致按照秒表节奏数数的节奏乱了,不仅数的慢,她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11 还开始东想西想。 “唉,爆炸,没提会带医生来救救我的老残腿的事,估计有更多更严重的情况吧……78,79,还好我不在船舱里,80,81,82……也没跑到船顶上去,不然现在估计已经在海里躺着了……等等,我刚数到哪了来着?……81,82,83……怎么越来越冷啊……回去一定要把徐任之摁着打一顿,让她给我当牛做马。” “94,我想回家,95……我好冷啊。” 视线已经模糊了的林舒眼睛慢慢地合了起来。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船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活像是被庞大的深海怪物抓住向下狂拽。浓雾弥漫的夜晚的海面,尖叫声和哭喊声更加多了,只有船的这个角落还是静悄悄的——之前不情愿地消失的触须们又出现了,它们重新带来了久违的热和光。在艳紫色和冰蓝色交替的浅淡光晕中,林舒安心地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中。 在船倾斜到30度即将断裂沉没前,怪物来到了林舒身边,温柔又胆怯地注视着她。 他想让她留下,可是人类是无法在海中生存的。 我想再度听见你的歌声。 我不想让你这么死去。 更多强有力,同时也更加粗壮的触手从海水中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借着夜色和雾气遮蔽地全数爬上了船,极其克制地卷住了林舒和她的琴。假如此时此地真的有旁观者在,一定会诧异地发现这冷冰冰、遍布毒液又畸形可怖的类人型海怪,仿佛小心怀抱着他的珍宝般拥着怀里的少女——对于手臂是软鳍模样的怪物来说,这是他这生中的第一个拥抱。 可能也会是这生中唯一的拥抱。 其他仍浸在海水中的触须及时地推着救生筏出现了,怪物长久地凝望着少女的面庞,到头来还是舍不得放手。于是这艘本来位于船头沉浸海水中的救生筏中坐上了一位少女,一只怪物。 “……我的……琴……”被怪物密不透风地抱在怀里的女孩子在梦中发出了难过的梦呓,正帮她打理头发上凝结血块的几百根透明触须唰得一下收了回去,怪物轻轻伸出手,牵起林舒的手,引导着她覆盖上比她的掌心冰凉不了多少的指板。 “在这。”怪物用他冰冷的嗓音说。 林舒眉头骤然一松,表情重新变得平静起来。在怪物猝不及防地的时候,空茫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怪物第一反应是逃跑、逃回海里去,可是此时他正抱着林舒,两个人没有半点缝隙地紧密依偎在一起,船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小船要靠他的触须们划水才能继续平稳地向前驶去——理由有很多,可他就是找不到任何一条让自己松开对方的理由。所幸林舒似乎并没有恢复意识,眼睛没有焦距地向声源处望一眼已经是目前她能够做到的全部回应了。她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看不见星也看不见月,一切都被大雾遮蔽的海面上,海浪有节奏地响着,怪物拥着他浸入梦海的那支歌,居然明白了人类口中的永恒。 雾气渐渐消散了,人世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在听到最后和女孩子在一起的那个人歇斯底里的呼喊声后,怪物用戴上了绣球花戒指的长触须拉了拉林舒的手,他模仿那个人轻轻地在林舒眉间吻了吻,犹豫了片刻,又在她柔软的嘴唇上碰了碰。 “……你的琴弓放在我这,你再来找我好不好?” 怪物轻声在林舒耳边呢喃,直到等到救生筏即将驶出这团藏身的雾气,林舒也没有给他回应,可这不妨碍他将两根拧亮了的荧光棒摆到她的身旁。一个庞然大物站了起来,轻柔、没有溅起半点水浪地沉入了海中,橙黄色的筏子短暂地晃了晃,不再停歇地笔直漂向其他人类所在的地方。 心急如焚的pari爬上林舒所在的救生筏时都快疯了,她们一个紧紧地搂住林舒,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另一个却半天不敢去摸林舒的脉搏。 “……好……” 听到林舒喃语,确定对方还活着的joan崩溃地大哭出声。而差点以为自己把林舒留在原地害死了她的parics也痛哭起来。 没有人管为什么林舒和她的大提琴一同出现在这艘救生艇上,也没有在意林舒脖子上挂着她和他父母合影的项链坠旁是什么时候多出了那么一大块蛋白石。 在漆黑无光的海面上,在无数闪烁着的救生艇和直升机的灯光下,在敞亮的月光和粼粼水光中,蛋白石散发着冷清却又非常温柔的光晕。 如同沉寂在海下的那个怪物的心。 而他的爱,却将如同附着在少女脸颊上的那颗露水般,在被她察觉前,于天明时分蒸发殆尽。 流光 第4章 (一)维瓦尔蒂双大提琴协奏曲 “等等——我说等等!!” 当徐任之几分钟前从酒吧被据称是克莱伊韦特家的保镖们打断了表演然后架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她没在意身后被隔在门里的观众和乐队队友的大喊大叫,也没注意自己是以既没形象也没尊严的近乎绑架的姿势被一路拖出来的。她崩溃地顺手抓住了右边保镖的袖子,厉声质问道:“什么叫林舒正被送回纽约准备抢救?可就在不到十个小时前她还打电话告诉我她登船了啊?!” 没有人回答她,几个人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必须到场的摆设——摆设既不需要问问题也不需要说话,只要低人一等地安静听话就好。这让原本脾气就算不上好、和林舒合住以后性情才被古典音乐陶冶得温顺了些的徐任之终于火大了,爆发出了属于一个专业架子鼓手应当有的力量,以及常年酒吧混夜场的打架素养——她一脚踹上左边那个保镖的腿窝,直接把对方踹得跪在了地上。随后她挣脱出自己的左手,两手用力一错,干脆地把右边这个保镖也放倒在地。当她的伙伴们扛着吉他贝斯话筒架空酒瓶子紧跟着冲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徐任之提着领头保镖队长的衣服领子,声嘶力竭地在吼那个瘫软在地上的受害者。 “你说什么??什么叫做游轮失事了、沉在大西洋上了??” 徐任之实在是没法克制自己的音量,听到答案的瞬间她甚至以为明年的愚人节提前来了。她又晃了晃提溜在手上的那个倒霉鬼:“哥们,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啊!你他妈真以为我会相信这群有钱人集资在那玩真人泰坦尼克号吗!!!” “……等等,xu,先松开手,别晃了。”乐队主唱胆战心惊地从不会被徐任之背摔的角度拍拍她的肩膀,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机伸到了徐任之鼻子下面:“他说的没准是真的……你看,刚刚的新闻推送。” 徐任之松开被自己快拧成腌菜的衬衫领,接过手机一看,一条加粗加大的重大突发新闻:阿弗洛狄忒号于纽约时间7月7日0:28沉没,海上搜救队和海岸警卫队已赶到失事现场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12 参与救援,目前伤亡人数尚不确定,已获救的伤者被紧急送往克莱伊韦特旗下医院进行救治。 “……” 徐任之表情空白地站了起来,这次她没有再揪无辜保镖的领子了,她一把把人家提了起来。 “快——”她嘴唇哆嗦着,腿感觉也有点软,手指不听使唤地在兜里找手机的同时嗷嗷叫唤起来:“现在、立刻!带我去纽约!!!” 于是十个小时后,迎接苏醒的林舒的除了满屋子的速溶咖啡香以外,还有一脸困倦的徐任之。见到她醒来,徐任之长长地松了口气,一边按铃叫护士一边轻轻握住了林舒因为输液变得冰凉的手。 徐任之唏嘘:“这次你的医保又省下了。” 林舒虚弱地抱怨:“徐任之女士,你看我就说这次不要去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完,齐刷刷地一块变了脸色。 林舒瞪大了眼睛,声调徒然提高了一个八度,半点也听不出是个才抢救完的伤员:“什么玩意?!乐团给包的医保这也用不成??不会是像我上次骨折一样说是和工作内容没关系只给我折抵百分之六十吧???法定工休期间的伤还硬要人和工作扯这就欺人太甚了啊??” 徐任之冷哼一声:“谁知道你最近倒霉到除了会被树砸、坐船还会沉啊?出息大发了啊林小舒!我可听说你的头是怎么撞的了啊——居然用身体去护你的琴!好不容易能被吊上直升机了居然还死死抠着!危急关头谁轻谁重搞不清吗?” “本能反应,本能反应……”林舒讪笑,脸上是一个大写的心虚:“以后一定改正。” 徐任之瞪她:“这种倒霉到家的事居然还想着以后??赶快呸了!” 林舒:“呸呸呸!呸呸呸!这下好了吧?快告诉我医保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快没钱了,也经不起更惨痛的打击了。” “财大气粗的克莱伊韦特集团包下了所有的医药费,你一分钱都不用掏,可以把保险继续留着到年底去做个体检……”徐任之转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可怜的林舒还要禁食禁水,然后她端着杯子走到门口轻轻地把门拉上了。她回过头来,表情介于八卦和认真之间地问:“快点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船怎么就沉了?” 林舒连忙叫了起来:“要八卦先帮我确认人质的安全!” 徐任之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从门旁边的衣柜里提出了林舒那把辗转多处仍然奇迹般安然无恙的大提琴。 “现在可以说了吧?” 虽然说林舒知道的也少之又少,不过相比于那些半个字都不肯吐露的幸存者还有调查人员来说,徐任之的好奇心总算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一反林舒恢复意识前的坐立不安,踏踏实实地蹬飞了鞋,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瘫软下去,安心地让自己奄奄一息。 直到这会林舒才注意到她眼眶周围的青黑不是没卸干净的烟熏妆,而是货真价实的黑眼圈。不化妆甚至没法下楼扔垃圾的徐任之能素颜看护她这么长时间,可以说是非常真爱了。 徐任之:“我迟早有一天要被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吓死……” 林舒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我倒是还好,失血过多和昏迷让我根本没有什么功夫去害怕,不过请问你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会吓死自己?有那么夸张的吗?” “我怎么可能不害怕,你没看到门外走廊上成群的fbi和nypd吗?”徐任之睁开一只眼睛看了过来:“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具体伤亡情况,搜救工作还没结束,而失踪的有这个数了。” 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严重?!”林舒哑然,她费劲地搜寻了一遍船难期间自己凌乱的记忆,感觉到十分不可思议:“parics告诉我船撞上了一条鲸的尸体,然后货舱里烟花爆炸了而——” 如果只是撞击,那么烟花是怎么炸的? 林舒紧紧地闭上了嘴。 看到林舒总算恢复了正常水平的思考能力,徐任之扶住额头叹气:“你总算意识到了,我还以为做个手术做得你脑子彻底坏掉了。总之一切都太不寻常,现在社交网络上什么阴谋论都冒了出来。我之所以会第一时间直接被架到纽约来,一大部分原因是邀请你的那位大小姐正麻烦缠身,根本没功夫来关注你这个目前为止有身份人中伤势最重的。听说克莱伊维特集团和琼斯企业的股价都因为这场事故出现了小的跌幅,订婚能订成这样,突然有点同情有钱人……不过知道和你没关系就行,你要是被遣返回德国,我就得一个人付房租了。” “什么叫有身份的人,你在搞笑吗?”林舒无语,顺便对小市民的市侩表示嗤之以鼻:“另外我就只值那点房租钱吗?你这个无情的女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dolly,我是说,dolly.blain这个人没事吧?” 徐任之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对着不久前克莱伊维特集团律师发给她的名单找了找:“失踪名单上没有她,应该是没事,受没受伤就不清楚了。怎么,你认识她吗?” 林舒松了口气,她低垂下眼睑,用自己缠着绷带的左手轻轻地搭上了被摆到床边的大提琴。 “不算认识,只不过失事前她本来该和我在一起陪我游览游轮。”她叹了口气:“没事就好……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 只不过还没等她惆怅完,徐任之就极其无情地打断了她。 “好的,我明白了,很有可能又是拉琴引来的新桃花——平常我是不会管你,可是劝你现在最好别露出这种惆怅又忧郁的表情。”徐任之一脸辣眼睛的地劝告道:“从前看着只是个有点朋克的街头通俗音乐家,现在直接升级成了地下酒吧死亡摇滚的驻唱歌手。估计在你头发长好前,连演奏厅都不容易进了。” “我的头发?” 林舒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的头发……怎么了吗?” 在昏迷中惨遭剃头、尤其还是被剃了个莫西干头的林舒目送走了从门口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又涌了出去的医生和护士,看着抽空去给自己买了麦当劳充饥的徐任之,十分难过的扁了扁嘴,偏偏这个人还在边美滋滋吃鸡块边发表拉仇恨的事后感言。 徐任之:“说真的,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见识到这么大排场,也算是没白出国一趟来接受资本主义的荼毒了。你没看见,刚我一出电梯四五个保镖一下全围了上来,恨不得连袋子里的番茄酱都给我拆开检察。本来以为二话不说直接把我绑到纽约来是有钱人的臭毛病,没想到还根本算不上什么!” 林舒:“之前是谁在向往私人飞机接送啊?怎么,不继续向往了吗?” 徐任之装模作样地感慨:“如果虚荣伴随的是这样的高风险,那我还真得考虑考虑了——我刚才在朋友圈里配图什么也没说的炫耀了一波,炸出了一大群小学的中学的没见过的不记得的同学。感觉不需要求大富大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13 贵,林舒小姐大富大贵就够了,然后把自己的戏剧人生借我免费蹭个热度。” 林舒字正腔圆地说:“呸!想的美!” 徐任之吃完鸡块冲着林舒嗦了嗦手指,又从纸袋子里得寸进尺地拿出一个汉堡。 “啊你别吃了行不行!” 林舒抬起手把嘱咐明天才能吃的胡萝卜营养布丁拿起来扔她,忍无可忍地注视着自己亲爱的舍友:“在我连垃圾病号餐都还不能吃的时候当着我的面大吃特吃垃圾食品?我很难过,我感觉到我们两个的友情受到了挑战!” 徐任之见林舒表情越来越悲愤,那张脸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于是她放下还没开吃汉堡,到走廊上溜达了几圈再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汉堡掰开,把里面沾着厚厚沙拉酱的菜叶子揪出来塞进林舒嗷嗷待哺的嘴里,想了想,又撕了半块鸡肉丢进去,最后补充:“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被医生骂我可不帮你担着啊。” “怎么这么好?”林舒眼睛亮闪闪的,她边咀嚼边含含糊糊地问:“太不像你了,难道说在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你还是把咱们的下水道捅漏了吗?” 徐任之作势要掰开林舒的嘴,把自己刚才扔进去的肉抠出来。 “我和下水道斗争了快一年,就出过那么一次事故怎么还被你惦记上了?” 林舒连忙把嘴闭紧紧的,像条蛇那样努力地吞咽,再不敢吱声。 “好了,不折磨你了。”徐任之看了眼表,潇洒地把汉堡包装纸投进垃圾桶:“我能再陪你半个小时,你有什么需要的洗护用品吗?等下我可以帮你带回来。” “为什么只能再陪我半个小时?”林舒傻傻地问:“我也才只见到你刚半个小时而已啊,买东西难道比抚慰我的心理创伤还重要吗?我可是从海难稀里糊涂逃生的倒霉鬼诶。” 徐任之拍了拍林舒的脸颊:“就是因为这点很重要所以才要让专业人士来啊——啊,她居然已经来了。” 她收回手,站起了身。 “除了医疗费用全免外,克莱伊维特集团还给你们专门请了心理医生。” 正在徐任之说话的空当,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双黑色的尖头高跟鞋跨了进来。 林舒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浑身的汗毛全部炸了起来。 “……lorenz教授??” 一脸平静的棕发女人推了推自己脸上的银框眼镜:“休假前我布置的论文你写完了吗?” 林舒觉得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哪个神经病艺术家比自己还要惨了,有什么比发现给自己做心理咨询五年的心理医生是自己大学时主修课的老师更加让人绝望的事?估计只有‘抢救后醒来在病房再见到她’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了吧。 林舒默默地单手掩住脸:“……没有,我还没找到合适的病例材料。” lorenz相当嘲讽地笑了:“你还需要专门去找病例材料?” 察觉到接下来这位可怕的教授要说什么的林舒下意识地觉得膝盖和胸口都好痛,她连眨眼带撇嘴的暗示徐任之赶紧走。 果不其然,lorenz哐得把自己体积硕大的手提包往病床自带的简易小桌板上一扔,语气轻蔑:“你把自己分析一遍不行吗?这不是随时可以用的病例吗?还找什么?” 作为一个假期还没开始浪就被老师逮住查作业的林舒弱弱地、委屈地为自己辩解到:“可是用我自己当材料的小论文我已经写过两次了……分析报告也写了一次了……还写吗?” lorenz双手叉腰,恨铁不成钢地开始教训林舒:“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写了的话,那说明你这次期末考试充其量只能继续拿个c!更何况你还可以分析你的父母、分析我、分析你的同学,甚至分析你的舍友啊!要我给你做个示范吗!” 在被lorenz波及到前,徐任之打开门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啧。” 见现成的教学案例跑了,lorenz很响亮地用语气词表达了她的蔑视,接着扭过头来,气势汹汹地继续说教。林舒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动手术的地方是自己的头,现在那根涂着亮紫色指甲油的手指已经戳上自己的脑门了。 “总之这不是你拖延写论文的理由!!不要让我再发现一次你在deadline当晚疯狂谷歌赶作业的事了!这个样子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毕业?” 林舒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跪地谢罪,求lorenz放过自己一条狗命:“我感到非常抱歉,教授!!!我会认真剖析自己的!!恳求你不要挂我,看在我是你带的唯一本科生的份上!!!” lorenz悠悠地叹了口气。 作为cia高机密等级的心理咨询师、全美数一数二的应用心理学家和实验心理学家,原本lorenz十分挑剔、还非同寻常的苛刻,每五年才舍得放出一个博士生的名额、并且还要在一大群从世界排名前几常青藤院校毕业的天才里面筛选,gdp一般的不考虑、没有独到学术或者研究成果的直接出局,此外还要进一步面试详谈,把宗教信仰、思辨能力、艺术修养和个人心理素质全部纳入考虑范围,将宁缺毋滥发挥到了极致。像林舒这样连基础课总在bcd这三个等级徘徊的半吊子本科生,根本不可能请lorenz当她的任课老师,更不可能以私人的名义邀请她去当心理咨询师。然而这一切确实发生了,原因很简单—— 美籍德裔的lorenz是个狂热的古典音乐以及歌剧迷。 同时身为半个业余小提琴手的她还深深地崇拜着林舒的妈妈。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她在演出散场后抱着鲜花邀请林舒的妈妈去喝一杯、她愿意为偶像排忧解难的时候(别问她是怎么看出来对方在发愁的了,这太简单了)。林舒的妈妈在lorenz自报家门后仅仅只是犹豫了几秒,便邀请她上门做客,并且给她听了林舒第一次表演时录制的cd。 谁都没有想到这张z放下自己的不可一世,蹲下身握住了那个遍体鳞伤地蜷缩在自己大提琴里的少女的手。 林舒并不是个充满攻击性的阴郁孩子。 原本她的父亲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可爱的女儿遗传了来自妻子家族的沉疴,可是当她第一次自己上□□奏、并且演绎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时,她分别位于台上台下的父母全都惊呆了。 他们从自己看起来活泼又爱嬉闹的女儿琴音中听到了无边的绝望、悲伤、在黑夜中反复挣扎的呜咽、独自行走于旷野山巅的寂寞,还有发自内心的、对于这个世界的愤怒。那愤怒可以说是刻骨的,从咽喉中悲鸣出时沾满血沫的,令所有听到的人感到悲怆和撕心裂肺的痛苦,不需要费多少功夫便能从记忆中打捞出最沉郁的那段黑灰色调,进而凝望正投来审视目光的死亡,接着便是溶于血液的不安和彷徨。 她的血中有荆棘,她的眼中有尖锥,她的腿脚被取下换成了鸟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14 的爪骨,告诉她无处可去、无法落脚。垂死的气息从她的瞳孔中逃逸,苦味则在她贫瘠的盆骨上扎根。世界偌大,惨白的墓碑林立,没有太阳,水压漆黑灭顶的窒息感反倒如影随形。 这样的琴音不该属于一个无忧无虑长大的十四岁少女,哪怕是安在一位如孤魂般残喘于世的老兵身上也有些太过夸张了。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孩子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谢幕后巨大的啜泣声下掩盖了无数窃窃私语,林舒的妈妈没有在意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眼神,她不管不顾地扔下了自己的小提琴,跪在林舒面前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我从不知道你对这个世界抱有如此多的愤怒和不甘……是妈妈做的不好,妈妈要先向你道歉。” 林舒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不断顺着自己的额头淌下来的那一刻,她是恐慌的。一直以来,她都是将自己的情绪毫无保留的倾注进自己的琴声中,从没有人为此指责过她。幸运又不幸的是,她从未触碰过晦暗色调的曲谱,新的曲子也很少当着旁人的面完整地练习——无人察觉得到这个孩子心底的某个角落里是可怖的废墟。 或许她自己也从未意识到这一点过。 因此林舒只是以为自己第一次上台正式演奏就搞砸了妈妈的演出,嗯,由于她自己过于野生的演奏方式。 很久以后,当她半只脚跨进成人世界后,经过系统的教导和学习,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那一天自己在乐曲中所迸发出的情感渲染力有多恐怖。所有为她伴奏的成年人,台下所有的听众,全部被一个懵懵懂懂的、连情爱是什么都无法妥帖地用语言描述的孩子,扯进了土地深邃的裂缝里,陪她一同感受这世界生来便赋予人的灾厄。 那时的林舒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从那天起,她成为了代名词为“怪物”的天才。 想到林舒正在赶往美国的妈妈,lorenz头更疼了,她无声地收敛了自己身上过于凌厉、甚至称得上有着咄咄逼人的气息,就像一个普通的来探病的长辈那样表情温和地拖着椅子在病床边坐下来,紧挨着林舒的大提琴。她打开那个手提包,翻找了半天,在林舒以为大boss教授会掏出一个笔记本电脑现场鞭策自己写作业的时候,lorenz居然从里面掏出了一支细长的木匣,慎重地放在林舒面前。 林舒第一时间把手往回缩了缩,面带惶恐:“这是什么?魔杖?你什么时候去的迪士尼?” “我不知道船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可是你的精神状况比四天前我最后一次在学校见你时差的多……你仍然确定自己不需要服用药物吗?”lorenz握住匣子,微蹙着眉:“药物只是一种帮助缓解你的辅助工具,你没有必要抵触它。你看,你妈妈不是也一直在服药,那和她每天吃的维生素片没有什么差别。” “……不。” 过了半晌,在令人窒息的寂静的包围逼迫下,林舒低垂着头,咬紧嘴唇,给出了无数次她曾给出过的相同答案。只不过她忘记了此刻她缺少了另一边头发作为自己的屏障和盔甲,她眼中的痛苦和泪意在日光下暴露无遗。 “我不想认输。” 不想承认自己生来便是残缺的,她也从不觉得自己是残缺的,所以别的什么都好,倾诉、运动、大声哭泣,唯有药物是她不肯让步的最后底线。 “那好吧。” lorenz一点也不意外,她动手打开了那支木匣。 里面是把崭新的琴弓。 “那么按老规矩,来拉琴吧,这一次你可以拉任何你想拉的曲子,哪怕是[那一首]我也是允许的,并且保证绝不会告诉你的爸妈。” 林舒诧异地抬起了头,而lorenz则以触碰羽毛的力度摸了摸她的脸颊,指尖尽是温柔。 “我能看得出来,你的那根弦又快要断了……别管那么多了,先让自己快活起来,怎么样都行。”lorenz浅褐色的眼睛里沉淀着时间和森林留下的细密脉络,在此刻看上去悠远又古老:“……要知道,这个世界它其实很爱你。” “不要抗拒它的善意。” 这一次,森林如愿以偿地将她的倒影投入那片海水中,于是没有犹豫,林舒伸手拿起了那支崭新的琴弓。 桦木抓在手里是刺骨的冰凉,此外带着点没有人触碰过的棱角。 这让林舒想起了一双眼睛。 从逃生筏到急救艇再到直升机,在这期间她并不是全无知觉的。 她记得斑斓的霓虹光带在自己面前被疯狂旋转的机翼切割成支离破碎的玻璃块,折射出冲天的火光和无数闪耀的橙。远在高空的不受干扰的云仿佛初冬时覆盖在地上的薄雪,带着疏密有致的细腻纹路。风留在上面的裂痕,则像是小孩子顽皮经过时刻意留下的脚印。 非常诗意,尤其是在原本预计的盛大宴会戛然而止、进而荒芜地坍塌成一座废墟的时候。 透过好几双手、好几张面孔,林舒被摁上氧气罩,被掰开了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也看清了这一切。昏迷与清醒错身的恍惚间,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落下了什么。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抓紧了手边大提琴的琴柄,可是现在她再度想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那应该是一双漆黑的眼睛。 荒芜又冰冷的眼睛。 那不是属于人世间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看着她的时候,却那么热切呢? 她过去从不知道,如贝加尔湖般寒冷又无机质的瞳孔,居然能折射出璀璨热烈的夏天的温度,蓝色可以像火焰一样,冰霜可以像花朵一样,大雪降下后,遍地是金黄的沙粒,美得诡异又让人着迷。 以为自己的躯壳内已经被接踵而至的意外们烧得空落落、除了余烬其他什么也没有再剩下的林舒竟然真的突然产生了想要倾诉的欲望。 她想要歌唱。 林舒在lorenz的帮助下拔掉连接着她和几台机器的管子和金属线,倚靠着墙壁坐直了身体。在医生或者护士发现不对赶来前,她沉重地吐出了肺腔中残存的雾气还有露水,将新的琴弓搭上了弦。 lorenz是真的以为林舒会继续拉e小调,毕竟那是林舒最爱的曲子。因此当琴声夹杂着热浪扑面而来的时候,她不禁有些犯傻——这分明是维瓦尔蒂的《夏》。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么灼热的旋律? 她想要问林舒,可这时离她两步远的林舒此刻不再是那个穿着病号服、面色苍白的病人。她换上了金色的长裙,像一位女王那样趾高气扬的以盛妆舞步闯入了这片沉浸在午后困顿中的田野,她的背后是在烈阳下火烧似的松林。斑鸠和金翅雀在旁边声声啼叫,期待地庆祝热浪被即将到来的微风和夹杂着阵雨气味的云朵割碎。 赤红的高跟鞋踩入麦穗中,一边是簌簌的草木,另一边是铿锵的金石。七个刻薄的月亮,咯咯笑着挂在天际的秤的另一端,投入了沸腾池水中——染红了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15 ,映红了,满目都是溅起的烟色和霞光。磅礴的晴雨,北风,夏天,还有迫不及待的爱,激昂地顺着河边干枯的芦苇空茎喷薄而出,用呜呜声唤醒了此处垂直入睡的城堡。 林舒撕下了她的血管,把里面的悸动和血液一同织进歌里,再让热度蔓延至肢体各处。没有人能够抗拒这份炙热,正好比没有候鸟能抗拒另一块温暖如春的大陆。 走廊上的人们不能,lorenz也不能,她紧挨着这团火,几乎要沉溺进去了,乃至产生了‘林舒就这样不痊愈也没有关系’的可怕念头。天才般的演奏家在每一次使他的乐器发声时,本来就是在燃烧生命,只有比常人更加丰沛又敏感的感情才能提供给他们热量,进而触动旁人、打动这个世界。 所以说不定就这样一直保持下去,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就在这时,琴声断了。 lorenz凝神看去,发现她带来的那把新琴弓弓毛断了几根,林舒的手腕上被抽出了好几道长长的红印,很快就涌出了血。在林舒白皙又细瘦的手腕上,这些放射状的伤口显得格外恐怖,像是被某种怪物抓了一样。 &ie,你没事吧?”lorenz立即站起来去帮林舒止血,同时有些懊恼地抱怨:“我买下的明明已经是一把很好的琴弓了……” 林舒闭上眼睛,用力地攥紧了手。 “我想去找回我原来的那把。” lorenz疑惑地眯起了眼睛:“你要去找?可你的琴弓不是遗失在海难中了吗?” “我知道它在哪。” 林舒扭头看向大呼小叫着冲进来的护士,用中文低不可闻地对自己说: “——它正于海中等我。” 她想起来了。 由那张虚无之唇所吐出的话语。 她要去找回他。 第5章 (二)费雷德里克戴留斯大提琴协奏曲 没有人能搞清楚为什么parihatten这位大小姐没有选择安逸又舒适地在家里呆着,由私人医生、管家和佣人抚慰她经历过灾难后受伤的身心,而是选择留在人员往来纷杂,安全和隐私都得不到彻底保障的私立医院。特别是当这家私立医院还是据说和她有过节的庞大医药帝国第二继承人keith名下的产业,故事的情节立刻变得诡异起来。 nypd专门负责协助此案的警探jim在茶水间大口吃着医院餐饮部提供的甜甜圈,来回翻看自己的笔记本:“你难道不觉得很可疑吗?” “爆炸应该和她无关。截止到目前的事故报告和打捞清单都证明货仓里并没有被安装起火或者引爆的定时装置,有超过五个人证明在爆炸发生前的两分钟她还在和别人合奏,而乐曲声一直到爆炸发生时才停下来,很多在下层甲板上闲聊的人都听到了。有钱人的怪癖,稍微宽容点吧。”fbi探员booth低头啜了口咖啡,挨个把当事人的照片在桌面上摆开:“比较令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不止她一个留在了这所医院,还有其他这三位,她们全部都是圣托里蒂斯女子高中毕业的,都曾经在交响乐团呆过。” jim既紧张又兴奋:“难道说这里面会有什么隐情吗?” booth耸耸肩:“那位小姐给我的说辞是她想在自己的订婚宴上和自己过去的伙伴们来一出弦乐四重奏,而其他人给我的答案是:她们是为了anna lin而来。” “幸存者里伤势第三重的那个?我怎么记得她才刚刚成年——” jim一脸诧异地立刻去伤员资料那摞查找档案,打开第一页他便暗暗咋舌:“哇哦,这履历耀眼的可怕,她到底拿了多少国际性的大奖?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怪不得这群大小姐们会专门为她而来了,能产生多少谈资啊。” booth也忍不住感叹:“这孩子从十四岁起就已经站在世界顶端了……假如失去了她,想必会使无数人心碎。” jim问:“我们什么时候去询问她?” booth看了眼手表:“她的心理医生申请了先对她进行心理干预和治疗,所以等到miss.ma检查回来,我们询问完她,再等上四十分钟,就可以去询问miss.lin了。” jim发出了一声痛苦的□□,给自己也接了一满杯咖啡。他边喝边抱怨道:“我还有差不多和我一样高的游轮雇员和工作人员的档案要看呢!” “放轻松,小伙子!”booth笑着用力拍了下他的背:“至少这次需要询问的绝大多数都在这栋楼里了,假如她们都在家里呆着,那我们的工作量可就不止今天这一天了。” 茶水间的门被敲响了。 “先生们,我们可以开始了。” booth和jim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里的食物和咖啡,振作起了精神,准备继续迎接另一场硬仗。哪怕他们要去询问的parics因为腿部软组织挫伤、跟腱撕裂而被医生建议静养、不得不看起来十分羸弱无助地坐在轮椅上,今天一整的经历教给他们,绝对不要小看这些家底丰厚家族历史也不那么短的年轻女性,哪怕她们优于常人是站在了父辈的高起点上,这也不妨碍她们确确实实是这个社会顶层精英里一份子的事实。 掉以轻心他们将什么也得不到。 两位警员走出来的时候parics还在走神,是助理拍了下她的肩膀她才从自己的思绪里短暂地脱离出来,她礼节性敷衍地冲来人颔首,助理甚至怀疑她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于是就该在这种时候替老板发光发热的助理只好挺身而出,毅然扛起了交涉的重任,同时用眼神示意站在外围的保镖最好再去请一次医生。 从被送回纽约起parics的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整个人看上去就很恍惚,担忧促使她的助理让保镖推着她去做了脑部的全面检查。要是平常parics早就指着助理的鼻子开始刻薄了,可是她今天对此毫无反应,在等待各种检查的间歇看着地板或者天花板发呆,这让周围的人更担忧了。 助理微笑着解释并且表示歉意:“医生说这是脑震荡后的正常症状,等下的询问将主要由我和律师来回答,希望你们能体谅。” “没什么。”年纪稍长一些的那个笑了笑,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parics:“我们接下来进行的只是例行的询问,常规问题,更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但是如果你想起了任何可能与爆炸有关的细节,请联络我。” “……我会的。” 被几乎伸到鼻子下面的名片打断了无意识的放空,parics皱起眉,她扫了眼上面的电话和姓名,随手将名片扔给了身后像个影子般存在着的律师:“请去病房说吧。” 两个警员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尽管嘴上说着会配合调查,但是实际上paric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16 s的目光一直是涣散的,她的意识仍在神游,半天回不到现实中来,只想不顾一切地奔向走廊尽头林舒所在的房间,确认林舒是不是真的躺在那里,而非长眠海上。 她差一点可能就害死了林舒。 每次这个可怕的念头一出现,就会让parics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左肋下的不再是跳动的心脏,而是覆满了寒霜的冰块。 parics是真的在恐惧。 因此,哪怕她察觉到林舒的获救处处充满了难以解释的诡异,她也仍三缄其口,坚称自己在去寻求医疗救助前便已经把林舒转移到了救生筏上。至于许多前后矛盾、还有在获救前她所发表的无法构成完整逻辑链的言论,她听从了律师的建议,将一切推给了脑震荡产生的眩晕和记忆混乱,还有极端危机情形下人的应激反应。偏偏如此荒诞的部分反而是最具有说服力的,没有人怀疑。 到底该说是钱权动人,还是该说那场爆炸就是挡在所有人眼前的那片叶子,遮住了后面人群暗地里熙攘的纷争? parics懒得去思考,她是一个重结果而不重过程的人,对于她来说,最终被keith把男朋友抢回去就是输,哪怕她和对方相处的时间才是最长的。而现在,只要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林舒、而且林舒也好好地躺在病床上生命无恙,这就已经够了。 比起在外面生龙活虎地给keith使绊子,她更愿意什么都不想地呆在这里,在门外安静地远远地守着林舒,说不定她还能听到—— 走廊上没有任何预兆的回荡起了激昂的乐曲声。 几乎是同时,本来心底狂骂fuck的jim意外地发现他一直诽谤的对象眼睛突然睁大了,像是一个被吊在空中的人平稳地落回地面,躁动不已的心跳缓慢地降低了速度,神情重新在回归理智的命令下变得专注又冷静,不复之前的心不在焉。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失礼,温和地笑了笑。尽管笑容的弧度浅得一阵风就能抚平,可是比起之前jim他们数次见到的冰冷扑克脸,已经好上了太多太多。 询问环节最担心的就是对方的不配合甚至抵抗了,现在接收到了对方释放出来的善意,jim和booth都松了口气,可以继续执行plan a寒暄然后打打怀柔牌了。 像每一个传统美国成年男性那样专注于美式足球、啤酒、牛仔,完美规避了一切高雅艺术的jim起了个不怎么美妙的开头,他笨拙地问:“这是有人在医院拉小提琴?” “不,是大提琴。”没等parics回答,booth便抢先纠正了jim。他警告地瞪了眼jim示意他闭嘴后,仰起了自己的头装作投入地仔细着,在琴声莫名戛然而止的寂静中才开口赞叹:“现在的孩子还真是可怕……这应该就是那个被称为‘天才大提琴手’的女孩吧?” 虽然对方的问题并没有指向在场的某个特定的人,律师也用手势示意了这种无关的问题可以不用回答,可是parics仍然开了口。她望向前方右手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投注去的那扇房门,情不自禁地翘起嘴角笑了。哪怕牵扯到了脸上刚刚结痂的擦伤,她也依旧很愉悦。 “是啊,就是她。”parics征询地看着身旁的两位:“很美吧?” 原本确实对古典音乐的鉴赏度为0,分不清大提琴小提琴的声音、更分不清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外观的jim挠了挠头:“我对于古典音乐没什么研究……不过,这首曲子是在讲夏天吗?感觉很热烈。” 天知道他为什么要听这些他听起来都一个调的东西——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安静地听,他一个人兴趣缺缺得有些无聊?总之这是jim有史以来他听过的最长的一段古典音乐演奏,当乐曲声戛然而止时,他还惊恐地发现,他确实从这些单调的旋律中尝到了些滋味。 有些像纽约夏天即将迎来暴雨前炙热的街道,行人在还没聚集起来的雨云下面安然地行走,同时兴奋地在各个能看到悬日景观的路口驻足欢呼,空气里弥漫着墨西哥卷饼的辣酱的味道。 那辣味有点淡,可是他确确实实闻到了。 一瞬间,jim对那个至今没见过面的少女的大提琴水平有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直观认识。 让jim抢在自己前面回答的booth原本以为这样浅显甚至有点侮辱艺术意味的评论会惹恼眼前这位同样专业的小提琴手,不过他也没什么资格去指责jim,毕竟他同样是个传统的美国男人,之前的就算了,碰到这种必须具备一定特定领域知识积累才能回答的问题,他能说出来的感想不会比jim的高明到哪去。因此他差不多已经放弃了能继续进行工作的希望,准备重新回到茶水间里去了。 可是偏偏没想到这样的言论反而取悦了parics,她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同时介绍到:“是的,这确实是《四季》组曲中的《夏》。” 看吧,林舒能轻易地让任何一个人听懂。 parics想。 不论这个人是否了解古典音乐,不管这个人的性别年纪种族,她就是可以——能把一件事、一个东西用琴弦剥来,再把其中只要一眼便能刺穿人灵魂的那个内核准确地抽离出来,再用自己的心去复述给别人听。 这是多么可怕的与生俱来的敏锐。 所以神也好,恶魔也好,不论是谁救了林舒,parics都发自内心地想要感谢对方。尽管她仍要背负着自己的十字架,可天使尚在云端行走,她没有跌落。 同一时间,被过度美化滤镜加持得差不多要从背后长俩鸟翅膀的林舒正在被护士和医生结成的统一战线骂得狗血淋头。之前鼓动她拉琴并提供了的作案工具的lorenz在护士冲进来的那一刻便像触电般扔开了刚才还小心捧在手里查看伤口的林舒的手,仿佛扔掉了一只几公斤重的大蜘蛛,做出一副虽然并不是完全事不关己、但是自己也努力阻止过的可恶嘴脸,相当无耻地跳起来把锅一股脑地全扣在了她头上。 可以说是非常不讲道理,非常不大人的行为了。 而当林舒嘴角残留的那一丁点沙拉酱被医生火眼金睛地发现了后,她绝望地发现,刚才兜头淋下的狗血其实还能再磅礴一点,自己不止面子里子可以不要,前方还有‘被直接捶烂’这个修饰词在等着她。 “教授……您真过分……” 林舒萎靡地从厕所出来,被扶着坐回了床上,用眼睛向lorenz发射怨念光波。 这次为了防止这个患者再次为非作歹地乱来,护士直接动手给她上了固定颈椎的的颈托和固定膝关节的范围覆盖整条腿的腿部支架。现在不要说是拉琴,就是从床上爬起来,林舒也需要旁边的人对她施以援手。 只遭受了一点波及的lorenz不紧不慢地吃着她从果盘里拿的蛇果:“我们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17 要把损失降到最低,明白吗?还有——你刚才说什么?‘它在海里等你’?你准备去海里捞你的琴弓去?” 忘记了自己的教授会读唇语的林舒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lorenz靠过来,单手拎起了林舒的耳朵,用力开始拧,嗓音徒然拔高:我发现你胆子现在真是越来越大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位母亲,当你还没庆幸完自己的孩子大难不死地从一场可怕的海难中逃生,孩子却表示要再去那个她差点小命不保的地方去找该死的琴弓的时候,你会怎么想?” “嗯……”林舒脸上挂着僵硬而心虚的微笑:“大概是……打断她的腿?” “你知道就好。” lorenz松开了自己手,顺便把床上的那把坏掉的琴弓拿起来重新装回了自己包里:“作案工具没收。” 林舒:“然而一把坏掉的琴弓留给我我也做不了什么啊。” lorenz:“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在见过你午休的时候用橙子代替琴弓拉曲之后?” 林舒:“什么,你居然看到了……不对你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餐厅啊!!!!监视我吗!!” “难道学校餐厅不允许我去吃吗?” lorenz矢口否认,同时不耐烦地弹了林舒脑门一下。 她不会告诉林舒,她当然是得知了她在和社团那些人准备在餐厅演奏给古典乐部招新的消息后才匆匆赶去的,硬要说监视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在同意林舒来纽约上学就近治疗前,林素,也就是林舒的母亲曾郑重拜托并且叮嘱她,一定不要再让林舒演奏大提琴协奏曲,或者准确点说,她不允许林舒再演奏任何以大提琴为主角的交响乐。 在林舒的精神状况确认稳定前,过于细腻的音乐会使她沉溺,并且进一步走入作曲人曾经的感情世界中。这对于体验派感性自然流的人来说,是件无与伦比的美妙的事,可是假如发生在林舒身上,那就相当于把一个110v的灯泡接上了220v的电路,灯泡有可能不会坏,但是所面临坏掉的风险和危险却大到让人不能忍受。同为音乐家,林素全力支持林舒用自己最稚嫩、也是最敏感多变的年岁去咽下这些隐藏在音符间的情感碎片,为此她将竭尽自己所能地确保林舒的天赋不被浪费。可是作为一个母亲,特别是感受到自己女儿的内心世界平衡已脆弱得岌岌可危的母亲,她不得不强忍着心痛将这些可能会杀死她孩子的利器藏起来,束之高阁——她们家族已经有五位因为过度沉溺艺术世界而早早结束了自己生命的天才了,林舒的名字不该成为当中的第六个。 lorenz对此万分理解,并且发誓自己会至死不渝地帮偶像爱护她的女儿,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珠那样。 一直以来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并且做到了,而就在她认为这对自己将不再是什么挑战的时候,她听到了林舒演绎的戴留斯。 与其说这是一首协奏曲,它更像是一首写满惆怅的长诗。仿佛晚秋时节清晨被雾笼罩的湖面,它沉郁并且萧索,看不到太阳,四周也是晦暗不分明的。可它却又肯让人听到薄冰下流水的细响,落叶下昆虫窸窣的活跃。给人的感官十分奇特,既压抑,又盎然。就好比在即将断裂的藤蔓上,可怜的人发现了一朵盛开的花。她凑上前去尽情地品尝了这朵花的花蜜,并且在这段等待坠落的空闲里,回忆起了自己家乡散布在田野中的蜂箱,那当中的蜜也让人如此无法忘怀。 非常……生动的演绎。 lorenz那一刻几乎觉得她这一生都不会听到比这更迷人的戴留斯了,更不要提这还是用一个新鲜的橙子当琴弓演奏出来的戴留斯。她的双脚被牢牢地钉在门后怎么也迈不动,这使她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宽容地放任林舒将整整一曲演奏完毕。 从那之后lorenz终于意识到单纯想要阻止林舒是谁都做不到的,所以她选择在林舒不去交响乐团的时间,用作业和论文把她塞满,好让她没有富余的感情去演奏这些需要更多投入的协奏曲。而这个策略调整了两个月后,lorenz惊喜地发现,原本她给林舒的预期成绩是d,经过这段时间的地狱鞭策后,林舒的不仅平均成绩能够达到b,她的精神状况也稳定了非常多。可以说是非常成功了,应该继续贯彻下去。 不过这些都是林舒不需要知道的事情,她只需要每天哀嚎着倒在lorenz的办公室门口哭诉作业太多太难不会做、自己的发量正急剧减少就够了。 lorenz从包里直接掏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重重地放在林舒面前:“既然调整的差不多了,知道现在止痛泵给的剂量还不够让你不疼,反正疼的睡不着,那就给我把作业写了。” 林舒选择默默闭上眼睛装死。 “别装听不见,明天你爸妈来的时候我要看到初稿。”lorenz凑到林舒耳边大声复述:“听到了吗?明天——我会来检查——没有初稿——你就等着留级吧!” 林舒淌下了两行热泪:“我听到了……呜呜,我听到了还不行吗……” 终于,继徐任之离开后lorenz也离开了,病房里暂时只剩下了林舒一个。她看着自己面前的黑黢黢的电脑屏幕,只觉得自己头疼到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一片空白,对于已经写了半截的论文题目是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再想到等会还会有警方的人来询问她昏迷期间都看到了什么,林舒一下子泄了气,咚得倒回床上,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失血过多加颅骨损伤加低体温症,谁会指望这么一个约等于废人的家伙能记住多少和游轮爆炸有关的细节?如果不是她一个人古怪地出现在了救生筏上,或许连这种走过场的例行询问也不会有。 她倒是想起了一些事,只不过不能告诉任何人。 平躺在床上基本无法再挪动自己头部的林舒摸索着,从颈托的缝隙里掏出了自己的项链。原本素银的链子挂个只有她、林素女士和雷曼先生三个人合影的项坠绰绰有余,可是被那个海里的哥们串了块鸽子蛋那么大的蛋白石上去后,这根从路边小首饰摊买来的便宜货的质量就受到了严峻考验。同时,鸟枪换炮后的小项链存在感现在也变得不是一般的大了。 “那位朋友在想什么呢,顺手送了我一块石头当临别赠礼?在私藏了我的琴弓并且蛊惑我再去找他后?这什么逻——啧,等等,这套路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林女士是不是给我讲过一个地上的单身汉想要留住天上来的女人从而藏起了对方交通工具的故事?” 在涉及恐怖气氛方面真的粗神经、或者干脆说是缺根筋的林舒重点跑偏的细思恐极了一会。接着,虽然对珠宝首饰没有什么研究,可由于体内依旧残留着少女对于亮晶晶装饰品的喜爱,林舒还是没忍住把那块蛋白石握在掌心里,对着灯光端详。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18 “不过真好看啊……” 说不清究竟是浅蓝色还是乳白色的圆石上,蓝和白界线分明却又融洽地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在光线的折射下散发着淡淡的珍珠才会有的独特朦胧光晕。假如再仔细点看,林舒还在这层光晕上面辨认出了属于红宝石、祖母绿和蓝水晶的颜色。 她有点抽搐:“然而这种混搭特效般的彩虹色光膜我只在牛肉和河蚌壳上见过,究竟怎么样的石头才会带着熟食有的油光瓦亮?蛋白石,没想到你是如此浮夸的石头,我今天算是看清你了。” “那不是什么熟食的色泽,那是火彩……” 坐在轮椅上扶着门框的parics总算听不下去,忍无可忍地开口了。 在想不可告人事情的林舒被她吓了一跳,毫无防备地、惊慌地松开了手,于是parics惊恐地看着那块蛋白石自由下落,径直砸向了林舒的脸。 “嗷!!!!!” 林舒捂住鼻子和嘴痛苦地喊出了声。 五分钟后,再次被扶着坐了起来的林舒维持着死鱼眼,用冰袋敷着自己的鼻梁。parics像伺候大爷似的半趴在她身侧小心地用棉签帮她给上嘴唇止血,同时注意不要碰到左鼻孔里塞着的卫生纸团。 等到棉签一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林舒立刻气急败坏地发难了:“所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冒出来吓我!!” 其实她这样瓮声瓮气地发脾气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反倒有点像小动物被人勒在怀里时不高兴的叫声。没有特别强烈求生欲的parics抽空想着:鼻头红红的样子也确实很像。 林舒当然察觉到了parics的走神,怂货的忍耐之心像琴弦那样罕见地啪得断了个干脆。她愤怒地拍起床板并开始大叫:“啊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不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原谅你!不存在的!我告诉你我现在非常生气!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 “你忘了锁门。” parics打断了她。 “还有。”parics拿起了刚刚险些把林舒砸成重伤的‘凶器’,把它托在手心里给林舒讲解:“这块可不是什么石头。” 林舒震惊了,一时间都来不及追究对方转移话题。 “蛋白石不是石头吗?” parics好笑地摇头:“鲸鱼不是鱼,鱿鱼不也不是鱼?话说回来中文真的是很有趣——看,变色效应。”她将蛋白石对准一束光线,让折射出来的五彩斑斓的光晕依次映在自己的手背上:“这是一块普罗休斯欧泊,蛋白石只是欧泊的别名,它是‘集各种宝石之美于一身’的宝石。而你这块应该是由贝壳化石形成的白欧泊,收藏价值非常高。” 林舒茫然地下意识问了句:“有多高?” parics报了一个数字,而林舒的嘴张到可以直接把这块石头吞下去那么大。她愣了一会冷不丁感叹:“卧槽,那我岂不是要卖身了?” “这么点钱就能让你卖身了?”parics似笑非笑地勾起林舒的下巴:“那我现在立刻刷卡可不可以?” 林舒警惕:“不行、不可以,等等,你还没说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病房门口吓我,你居然没有回家去,我对此感到很震惊。” parics垂下眼睛:“不想让fbi踏足我的私人公寓,很多事在医院这种公共场所反而方便解决些……至于我为什么要吓你,我刚才路过的时候似乎听到说你想回海上找你的琴弓。” 她直直地看向林舒:“你想吗?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病房里沉寂下来,林舒的眼睛也变冷了。 假如说在拉琴时她的眼睛是面镜子,平常那就是两汪涌动不停的湖水,小溪欢快地汇进里面去,周围草木丰貌,处处皆是林间动物们留下的痕迹。至于此刻,此刻像是冰川,不带任何温度,什么也映不出来。 而这样的林舒直接了当地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脸上又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才是最具有攻击性的, 然而,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parics唯一清楚的是,船经百慕大,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都没有必要惊讶。 海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巨大鲸尸,撞击后立刻引发的蹊跷爆炸,突然出现的团雾,还有在她离开林舒后船舱的进水速度要比之前快了三倍,而她在强忍着眩晕和船大幅度的下沉趴在船舷边解救生船时,确定自己在海水中看到了像水母一般透明却比大王乌贼的触手还要粗壮的东西,那东西还有很多根。 答案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是把所有的迹象串联在一起,仍然指向的是可能性最大的那个答案:是不明形状的海怪救了林舒。 同样的,是海怪拿走了林舒的琴弓,又是海怪送给了林舒价值连城的海中的宝石。 而这个海怪很显然是在期待着与林舒的第二次相遇。 “我什么都没看到。” parics摇头:“我将什么也不清楚。所以我也只会问你这个问题最后一遍,你想去吗?” 她可不认为那个轻而易举就沉没了一艘24000吨的游轮、在这场事故中夺去了三十几条人命的海怪是什么善良的生物,可是按照她对林舒的了解,对方能为了大提琴而把自己害得差点殒命海上,就同样能为了大提琴再去找到那个生物。 有钱人的怪癖,总是没有艺术家的偏执来的可怕的。 “我想去。” 林舒闭上了眼睛,拼了命地把突然涌出喉咙的那股岩浆般的雀跃压制回去。可是食道和喉咙仍被无一处遗漏的灼烧了一遍,火辣辣的疼,以至于她的声音听上去变得如此的沙哑和沉郁。 “所以你能帮我吗?” parics扶着墙,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当然。” 她低头凝视着林舒的脸。 “只要是你的请求,不管是什么,我都会达成。” 第6章 (三)德沃夏克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 &h.clariwade真正出现在这家用来安顿本次船难伤者的医院已经是第十天的事了,迎着记者的镜头,她一如既往的紧紧皱着眉、嘴角绷出令人望而生畏的锐利弧度,还不等关心此次事故调查结果、或者单纯想八卦她未婚夫去哪了的记者围上来,碍于手上提着的大箱子,keith压抑着暴躁一个眼神瞥过去,这群食物链低她几等的食草动物就被本能齐刷刷地定在了原地,然后被其实同样有些恐惧的保镖趁着这几秒停顿全数拦在了医院大门外,看着这位clariwade头也不回地走远。 上东区谁不知道,作为第二任妻子留下的最小女儿、却能在连带私生子在内的五个孩子中杀出重围,和她同父异母的大哥前后脚开始接触clariwade集团核心产业的keith是一头最凶恶不过的母龙,她捍卫自己的领地,捍卫自己的财产,无时无刻不斗志昂扬,又仿佛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19 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工厂流水线那样时刻不停。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keith,偶尔也会感到精疲力竭,就比如说现在。 &h签字确认了财务递给她的这周费用账单,面对相当惊人的总额,眼皮抬都没抬一下,只是叮嘱他们这笔支出直接从她的个人账上出。然后她拒绝了所有保镖和助理的跟随,一个人踏入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刹那,她挺直得宛如钢板一般的背终于垮塌了下来,无力地靠上了电梯的厢壁。 按照她的计划,她本来不该这么早出现在这里的。调查还未正式结束,药监局不知道听到什么风声跟着也找上了门,集团的几支股价在船难后出现短暂跌落才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因为这件事真正地受到了影响。董事会在问责,父亲和祖父也专门打来电话训斥她,她的哥哥姐姐们簇拥在她背后边幸灾乐祸边紧盯她的疏漏,而诸如joan这样的贱人则趁乱用自己手里的小权利给她找麻烦。 更灾难的是她那个回到纽约便失踪了似的懦弱未婚夫,竟然以为没有被她发现地在悄悄调查林舒的联系方式。假如不是她和他的长辈已经达成了协议,她说不定会冲上门亲手杀了他。 四面都是即将烧灼到她皮肤的火焰,keith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密不透风的玻璃罩罩起她的小玫瑰,然而这也不是一劳永逸的—— 她的小玫瑰后天就要出院了。 电梯叮得响了声,keith深吸了口气,又变回了那个无坚不摧的女斗士般的自己。 &h来的时候,林舒正萎靡地坐在面朝小花园的露台上,无精打采地享受着阳光下自己难得的放风时间,上一周实在太过多灾多难的生活彻底掏空了她身体里全部的燃料,此刻,她只想一个人享受颓唐、无所事事,特别是安静的午后。当然,如果有大提琴陪她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悲惨的是,当林舒不知道第多少次地成功赶在自己被lorenz清理门户前搞定了自己的作业,然后尚且沉浸在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写了些什么玩意的困扰中时,她的爸妈赶到了。 林素看到她脸色苍白、头发缺了半边、头上还绷着纱网的女儿时,几乎是踏进病房的第一时间就哭了起来,哭得林舒脑门上青筋直跳。当然她爸也没好到哪去,眼框红的和兔子差不多。夫妻俩联手进行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中心思想可以归纳为‘女儿没事真是太好了’的即兴演讲,在林舒觉得差不多了准备打断他们的时候,负责地陪的lorenz阴险地抢先一步,不仅打了她偷偷拉琴被医生训的小报告,还告诉他们她准备回海上去找她自己的琴弓! 林素和雷曼立刻就爆炸了,林舒现在甚至想不起来当时他们接下来是怎么教训自己的——总之现场一片混乱,非常混乱,而最终,她的大提琴,被带走了。 被,带走了。 被这对,可恶的,夫妇,带回了德国。 虽然他们嘴上说的是再去那家店一趟让人家比对着琴身重做一把琴弓,可是她会信吗?她会信吗!!! 虽然试了七八把琴弓都不合适是事实,虽然这把琴当初定做的确实比正常大提琴小一圈,但是至于吗!!!就不能等她出院了带她和大提琴一起走吗!!! 愤怒!愤慨!令人发指! 但无论如何,林舒失去了她的大提琴,天天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似得瘫在床上当咸鱼,在就连徐任之都抛弃了她的日子里,了无生趣地被护工摆弄、被护士摆弄。唯一的好处是乖乖听话伤口愈合的特别好,能比预期的要早几天离开医院。不过,没有大提琴,不管在哪林舒都感觉自己蹲在监狱里。 这种心理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她平常去上课或者购物也不会经常带着琴,而她在家的时候也不会随时随刻都把琴抱在怀里。林舒依稀记得上半年的课程里似乎有哪一章专门分析、介绍过类似的心理状态……然而就算她想得在床上打滚、甚至破天荒第一次动手在维基上挨个查阅词条,那一丁点关键的记忆也还是没被唤醒过来。这个时候她才能真正感觉到lorenz教授的绝望,对自己的不学无术以及在拗口社会科学学科上鱼一般记忆的现实。 林舒正盯着落在她面前桌子上的鸟走神,突然之间,鸟飞了,一口巨大的黑色绒布箱子被扔到了她的面前。她一脸懵逼地抬起头,还没看清来的人到底是谁,keith便打开了箱子,冲她命令道:“现在,试试这把琴。” &h不是真的对林舒原本的那把琴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意见,而是她发自真心地认为,她手上的这把琴会很适合林舒——并非因为它是著名又昂贵的斯特拉迪瓦里琴,而是出于一种难以言说、认为这把淡褐色的枫木琴上有一些东西冥冥间能与林舒完美契合上的直觉。keith从不相信自己手中的琴拥有灵魂,可她至今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在跟着父亲去参加拍卖会见到这把琴的第一眼,就燃起了强烈的、想让林舒奏响它的欲望。终于,在她倾尽自己所有的个人储蓄拍下这把琴后的第五年,她得偿所愿的机会来了。 林舒看着这把仅从琴身反射的釉质光泽就能感受到昂贵和高档的大提琴,一时间有点挣扎。她手痒,确实很想拉琴,更不要提在自己的那把大提琴被带走前《夏》她只拉了三分之一还不到,对于一个追求完美的强迫症艺术家来说这完全算得上一种非常有效的折磨方式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一产生换把琴试试的念头时,一种类似于自己出门和情人约会而妻子幽幽地在背后注视着的负罪感就会随之浮现。久而久之,加上体验派本来就鼓励琴手在日常练习中多与自己的琴沟通,把它当成自己的伙伴、当成自己的爱侣,或者当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林舒也就不再考虑换琴了,更何况还是高中同学送给自己的价值连城的琴。 可是这一刻,她的意志却被红绒包裹着的细腻焦糖色极大地动摇了。当手指真正碰上那反射着阳光的金液般的琴弦时,林舒突然觉得,她之所以能够那么坚决地不断地拒绝keith,只是因为她没有见过这把琴。 成熟的栗子,坠在地上的金黄的落叶,亮得耀眼的麦穗和收割后露出的巧克力色的丰沃土地。有早晨的寒露,还有晚间的薄霜,但不管是哪种都带着甜味,稍微张开嘴这份甜就会尽数融化在唇齿间。而等到熟透了的晚秋到来,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又冰凉的甜香。无法区分这究竟是来自于蜜还是奶的哪种,大概连上等的糖霜也无法与其相媲美。这是林舒最喜欢的季节,也是她诞生的季节。 这把琴恰好混杂着深秋所特有的金棕褐的颜色,表面还覆盖着淡淡的银色光膜,弦和其他金属构件则跳跃着糖稀的色泽。林舒从没见过这么像秋天的琴……这么,甜美又低温的琴。 她握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20 住琴看了半天,才把琴从箱子里取出来,拥在怀里。 “我能拉吗?……我能用它来拉《天鹅》吗?” &h点点头。 琴弓搭上了琴弦,终于,终于,这把在主人故去后已经鸦雀无声了将近八年的大提琴再度唱起了歌,唱起了天鹅们成群结队地滑入月夜下镜湖再振翅消失在黑夜中的歌。悲伤却不尽是哀悼,生命暗潮汹涌,最终平静地淌回了大海中。 是终点,也是起点。 浆果从这头滚到那头去,不过是一个季节的事情。 &h预感的那样,这是一把非常契合林舒的琴,一把属于成人而非孩童的琴。截然不同于父母精挑细选后作为礼物送来的白纸般的大提琴、等待着它的小主人肆意玩耍,这把琴上沉淀着很多位过去的大提琴家曾慷慨与他们的伙伴共享过的灵魂,复杂、危险但迷人。 仅仅只要一曲,林舒便已经离不开它了。 &h看着林舒不知不觉间盈满了泪的眼睛笑了笑:“现在它是你的了。” 说完她便站起身准备离开,好像今天她专门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给林舒送一把琴,再听她拉一首曲子。 “等等——?” 林舒下意识地喊住了她,等到差不多走出三米外的keith真的停下来回头看着她,她反而张口结舌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她尴尬的当口,keith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走了回来,然后她从自己的提包里掏出了一袋薯条放到林舒面前。 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一包炸薯条? 这薯条居然还是温的。 难道说贵得要死的包竟然保温效果也很好吗? 物超所值该用在这上面吗? 不对所以干嘛要用这种包去装炸薯条,画风很一言难尽…… &h摸了摸全身僵硬的林舒的脸颊,手指轻轻划过被剃到只剩下青色发茬的那半边头皮:“你应该在医生过来前赶快吃,吃完记得把包装袋埋进花坛里。” 一瞬间,林舒想起了自己被塞进无比坑爹日常居然还要对学生进行体型管理的贵族女子高中的生活,老实说,那段时间真的是她所经历过的破事最多最不让人愉快的学习生涯了,可是在交响乐团排练的时间却像宝石一样闪着光。她仍能清楚地回忆起被夹在乐谱里递过来的番茄酱,藏在琴盒或者外套里递过来的汉堡、鸡块,还有各种各样她那个年纪的小女孩爱吃可老师明令禁止不许吃的小零食,这些大部分都是keith给她带来的。 林舒:“kite……” 她下意识地叫了keith的昵称。 这位穿着有着尖锥般鞋跟战靴的女斗士再次为她停下了脚步,微笑着回望。 林舒:“其实我有点想你。” 只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也不想被你打扰生活,不过我会一直记得你带给我的所有的食物,那是那段日子里专属于我的最美妙的慰藉。 kite大笑起来,笔直地继续向前走去。 “知道你马上要自己去圣戴维岛度假了,反正花的是那个manhatten的钱,不能下水也要尽情玩、玩得开心点,最好一次性花光她的预算。”keith头也不回地朝林舒挥了挥手:“但是不管你打算做什么都注意安全,别再被送进医院第二次了!” 林舒干笑:“好的——咦?” ……等等,为什么是她自己去? “因为我有事啊。”电话那头的parics无视了林舒情绪相当激动的嚎叫,波澜不惊地回答:“而且我跟着去了说不定到了关键时刻会忍不住阻止你,你也不想这样吧?” 说完后她趁着林舒还没有反应过来,气也不喘的继续说:“当地我安排了导游和教练接你,别担心。” 林舒满脸问号:“你说什么?教练???” parics理直气壮:“一个教练负责教你怎么开船出海,还有一个教你怎么用水下探测器,此外还有些基本的海上航行注意事项……不然你打算怎么去阿弗洛狄忒号沉没的地方找琴弓?” 虽然铁了心要去找海怪但是确实半点计划都没有的林舒不吭声了。 parics在充斥着键盘敲击声的背景音里继续说,林舒简直不需要想象就能猜到这个人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戏谑,大概还有点漫不经心。 “而且我订机票的时候发现你那个心理医生在政府部门的权限竟然很高,还好是买机票,要是用别的途径说不定还没离开纽约踏上英国的土地就会被海关直接拦住了。你的心理医生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她从不在我面前议论她的工作……还有你刚才确实说了‘给我订机票’这样的话吧?”林舒咋舌:“我以为你也有私人飞机呢……” parics沉默,她想她猜到让林舒坐过私人飞机的是谁了。 然而输人不输阵,她清了清嗓子开口解释:“由我打理的酒店目前都位于欧洲,家里为什么要多费功夫在美国本土给我配私人飞机?不过我两个哥哥都有,你要是想坐我可以帮你调。” 林舒也不管parics看不到,本能地疯狂摇起了头:“不不不,算了算了算了,我只是随便提一句说说而已的请不要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特地赶回纽约喜迎林舒出院、顺便把自己从水深火热的单身汉外卖生活中拯救出来的徐任之扔下手里的衣服,脸上写着‘;the fuck’这行大字:“所以你马上要去海边继续度假了?还打算自己开船?” 林舒还沉浸在有人准备给她借私人飞机的冲击里有点懵,哪怕自己的胳膊快要被徐任之掐断了也没蹦几个字出来给她当答案,反倒是parics听清、同时也听懂了徐任之那口过于硬邦邦的普通话,大声地回答了个yes。 “啊林小舒!你不要命了吗!” 徐任之被气到干脆尖叫着直接跳了起来:“你都不会游泳你他妈刚被直升机从海上运过来你怎么又要去!你是嫌我活的太长、命还不够短,准备变着法地吓我啊!我告诉你!林舒!我专门托我朋友去寺里给你求了一签!你最近是大凶!切忌近水!还敢去海边?谁给你的狗胆!这么亲水想点亮自己的水属性,信不信我现在接一脸盆水直接把你摁死在医院里???”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林舒此时只恨不得自己藏在地板下面,而不是好好地坐在床上直面徐任之的狂风暴雨,她蚊子哼哼般小声地说:“你听我解释,我有苦衷的。” 本来林舒只是搬出了自我辩解时的万能句,结果没想到徐任之真的停了下来并且冷眼瞪着她:“那你说啊,让我听听。” 林舒无辜地眨眨眼睛:“……那个,今天天气真好。” 在徐任之准备动手就地掐死林舒、酿成一桩同室操戈的惨案时,parics大发慈悲地施以援手,她清了清嗓子:“lin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21 ,我来和你的舍友说两句。” “我?” 徐任之还定格在用手箍住林舒肩膀的准备动作上,闻言一脸狐疑,小声继续用中文和林舒说:“我和这任性的有钱人互相不认识,她要和我说什么?讨论怎么搞死你吗?” 林舒奋力地把自己的手机摁到了徐任之的耳朵边:“总之你直接问她不就好了——还有她听的懂中文!” 那她为什么转告我的时候还要特意说英文?有病啊?作为一个美国人拽英文很牛逼吗? 林舒从徐任之复杂的表情里神奇地看出了她的心理活动,立刻解释:“因为她只是能听懂,不会说。” 无fuck可说的徐任之有点崩溃地拿起电话放开了林舒,刚说了两句、甚至还没等林舒逃出生天地松口气,她就拿着手机径直推门走出了病房。 偷偷拉琴又被发现后,刚刑满释放没几天被护士惩罚性、预防性地重新上了腿部支架和颈部简易颈托这两种刑具,再度没法自己从床上顺利爬起来的林舒:“……” 等她满头大汗地爆发了小宇宙,连滚带翻地从床上坐起来以后,看到的就是已经风平浪静海阔天空、开开心心哼着歌回来的徐任之。 林舒迟疑:“……你还好吗?” 徐任之:“我很好啊。”她轻松地走到床边,把手机放进林舒的手里:“我同意了。” 林舒瞪大了双眼。 徐任之:“而且我不仅同意了,我还会帮你在你妈妈那里做假证,对了,如果是你那个心理医生兼教授问起来,虽然我也会帮你尽量瞒,但是可不保证能顺利瞒过。” 林舒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不,不,你才不是徐任之,说!你是谁假扮的!我的之之呢!你把我的之之怎么样了嗷!!——” 徐任之收回弹林舒鼻子的手:“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林舒捂着鼻子:“你讲。” 徐任之:“每天和我视频,我要知道你人在哪、而且确实毫发无伤。” 面对如此简单的条件,林舒却显得有些迟疑。 “……这个,有点难吧,毕竟每天自然脱发都会掉那么多呢……” “你找打吗?” 徐任之眼皮狂跳,示威性地吹了吹自己的拳头:“别以为自己头上动了手术又脑震荡我就不敢敲你脑壳,你继续皮试试,看我这打架子鼓的手能不能捶烂你的狗头。” 林舒这次不再用手护脸了,她十分之怂地直接扯了个枕头过来顶在脑袋上。 “我相信我相信,对不起但是我必须得说皮这一下真的非常开心!” 徐任之:“呵呵。” 林舒:“不过parics到底都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不到十分钟你前后的言行不一致到我以为你被别人穿了?” “你想知道?”徐任之抱起一箱子收拾好的零碎探病用慰问品,笑着问林舒。看到林舒连连点头后狂笑几声,嗖得蹿出了门,只留下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就不告诉你!有本事来咬我啊!” 林舒:“……妈耶,你小学生吗?”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有配合完美绝不拖后腿的内应和外援的帮助下,林舒顺利地在从纽约回波士顿的路上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失踪了,义无反顾地飞向了圣戴维岛,直奔国王码头——紧接着就在教练的监督下开始学习如何驾驶帆船出海。 这一学就学了整整五天,林舒不仅整个人被盛夏的海风浸透,变成了真正的、连头发也散发着淡淡海盐味的咸鱼,她还变棕了,她那身几乎是奶泡出来的、被欧洲人血统所眷顾着的白皮十九年以来终于挥手和她告别了。 天知道徐任之第一天和林舒视频、冷不丁看到了一个小麦色的林舒,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没活活笑死。结果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她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舒每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被加深底色,等到第五天,徐任之已经能肯定地宣布,现在的林小舒是牛奶巧克力味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到几乎断气的徐任之趴在桌子上抽搐,眼泪都顾不上擦:“我还努力在这头给你圆谎,万一你妈妈心血来潮和你视频一下,就再也不用费这劲了,真的是没瞎的都能猜到你去干啥了。” 一开始是因为懒,而发现不对后补救的防晒油在七月大西洋的炙热和海上作业的暴晒联手攻势下惨败,林舒现在只能对自己的肤色破罐子破摔、并向每个以此嘲笑自己的人愤怒地扔去一条狗。 林舒扁扁嘴:“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我也不清楚自己竟然是易黑体质……总之现在只要保证不被晒伤我就很满足了。” “所以你现在合格了吗?”徐任之对着视频通话截了几张图留念后笑嘻嘻地问:“都没问你究竟都学了什么。” 林舒干巴巴地回答:“根据风向调整帆弧面的角度以保证按照z字形的路线前进,个人独立完成装卸船帆以及打各种绳结,还学会了用气象传真机和电台……总之深深地感觉自己熟练掌握了一门并没有什么用的垃圾技能。毕竟我既没有船,也没有钱。” 徐任之赞叹:“感觉在普通人里已经很厉害了,可以啊你!所以现在能自己开船了吗?” 林舒:“教练说远距离还不行,不过近距离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明天就可以开船绕岛一周练练手了,嗯,求救的信号弹、净水设备、基础的补给物资包括海钓的鱼竿我已经准备好了,万一也丧失了动力被迫漂流,保证自己能存活半年以上。” 徐任之无语:“真是想太多,你干脆搬个家算了……准备的这么全面,你怎么不把大提琴带上?” 林舒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带?” 徐任之呆滞了。 “你是说你带上了一把只要卖掉就足够我在北京三环内买下一套四合院的琴?” 林舒理直气壮:“对啊!” 徐任之闻言随即陷入了正常的普通人才会理解的癫狂。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你胆子怎么这么肥没事干带琴干什么!!船翻了怎么办!进水了怎么办!着火了怎么办!” 林舒沉默了几秒,然后紧跟着也抓狂了:“……你刚才不还说我想太多了吗你什么意思啊???” 徐任之:“那是古董琴啊!!是古董名琴啊!” 林舒:“然而并不能改变它只是一把琴的事实!琴有我重要吗!” 徐任之冷酷地回答:“如果是一把能买下四合院的大提琴的话,那我的答案是:是的它就是比你重要。” “哼,分手吧!我们的友情到今天就结束了你个混蛋!” 林舒更加冷酷地说完,然后结束了通话。 面对骤然安静并且没什么事情可做的空闲时间,林舒陷入了不亚于‘今天吃什么’这种难度等级的自我哲学拷问。 “……等下该干点什么呢?” 她推开电脑,懒洋洋地洒在桌子上:“还好lorenz教授又陷入了人间蒸发般的出差之旅,不然别说徐任之了,就是parics亲自上场都骗不了她——唔,论魔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22 王等级,果然还是教授最高。所以既然没有被魔王用作业论文欺压,又没有在学绳结的二十五种打法,这样的下午究竟做什么比较好呢……” 她趴在桌子上思考了一会,猛地抬起了头,眼睛亮晶晶的。 “既然教练们也都不在!那我现在可以偷偷开船出去兜兜风啦!!!” 林舒今天在下午能闲适地呆在房间里和刚午睡起来的徐任之视频,是因为她好不容易才被两位教练高抬贵手地放过。 因为明天要出海,所以她从早上五点就爬起来开始按照海上航行手册和自救笔记准备东西,好不容易忙碌了一整个早上把需要的全部搬上船整理好,林舒便败北给了刚十一点起温度就变得十分不友好的太阳,她瑟缩在上层船舱驾驶室太阳晒不到的阴影里,只觉得甲板滚烫地像块烧红了的铁板,而窗户的玻璃块块都是从开水壶里喷出来的蒸汽结晶。 看到林舒顶着冰袋披着毛巾依旧半死不活、还一副马上要热到升华的样子,又考虑到她毕竟是个穿着漂亮的正装小礼裙坐在宏伟又富丽堂皇的教堂般大厅里演奏的大提琴手,晒成巧克力色勉强能说她是去海边度假美了个黑,真晒成纯色系的黑皮肤就不好了。不要说以大众审美普遍认为白皮肤黑头发蓝眼睛的欧亚混血儿变成这样十分暴殄天物,估计付给他们高昂薪水的雇主第一个就不会饶过他们——本来是大小姐体验生活感受新鲜,怎么就变成做苦役了? 于是两个教练才大手一挥慷慨地给林舒放了假,允许她回房间休息,他们两个也难得得了这个空当去酒吧里喝一杯,顺便看看有没有人能共度即将到来的夜晚。 而林舒,虽然对阳光不满、可对自己开船航海十分积极的林舒,立马拿起了船钥匙,风一般地跑出门冲向了码头。 目前为止,教练们只敢让林舒绕着岛的沿海浅水域兜圈子,毕竟这座作为标示百慕大三角位置的岛屿,就紧紧毗邻着那一块笼罩着神秘面纱的未知海域。登上船的第一天,他们首先教林舒的便是要对大海抱有敬畏。 然而非常不幸的,教练们大概不会明白接受过三国文化宗教语言背景都不同的基础教育的林舒,她对大海抱有的敬畏等同于对自然抱有的敬畏。这意味着哪怕这个人已经亲眼见过了海怪,她也还是不相信百慕大三角有关的那些神神叨叨的传说,可以说唯物主义唯得非常彻底了。 于是林舒便直挺挺地开着借给她用的小白船向着她认为是正南方向但实际上是南偏西一定角度、延伸线直指百慕大的方向前进了。她的两位教练要是在场,估计会当场把这种说不让干什么偏要干什么说不让去哪偏要去哪的垃圾学生直接一脚踢进海里,比健身教练更残忍,比游泳教练更冷酷。 而林舒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的船驶出环岛近海的瞬间,海底下有双眼睛再度睁开,遥遥地望向了她的方向——那位她打算上门索债的债主总算找到了机会,积极地亲自送快递上门来了。 察觉到这艘搭载着永恒理想乡的船头也不回地前往了真正的大洋区域、一时无法再返回她的陆地时,海怪兴奋地在藏身的飞机残骸中转了个圈。他迫不及待地行动了起来,以至于根本等不及从五米外的巨大裂缝中原路离开,而是选择了硬生生地把自己从最近一扇窗户里挤出去的野蛮方式。 海怪身体最外侧的薄膜被破洞尖锐的边缘割碎了,他体表萦绕的可以用梦幻来形容的光晕仿佛被海浪揉碎了,皱巴巴地堆叠在一起。假如是往常,无比爱惜自己体态的海怪大概已经把罪魁祸首撕成了块,然而此时他浑身的所有触须触腕都在轻微颤抖,却不是因为暴怒。 活像是被成群的电鳐蛰了、亦或是吃下了太多含有神经毒素的水母,海怪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轻飘飘的浮游生物,正在没什么重量又优美地顺着洋流流淌。他晕晕乎乎地游出去了好几海里远,仍迟迟想不起来该怎么正常地划动他那些能够拧碎游艇的可怕触手。他一路快速却歪斜地前进,恍惚地撞上了不少珊瑚礁和失事船舶的残骸,还吓怕了不少正午在此休憩的夜行生物。混匿在逃窜的鱼群中,这位顶级捕食者的身影看起来更荒诞得可笑了。 最惊悚的是,在海怪真正清醒过来前,他浑身上下早早地交替闪烁起鲜艳的橙色和明亮的粉色,这令他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只在海浪中翻滚的圣诞树装饰大灯泡,不仅如此,连横膈膜都没有的海怪甚至无声地哼起了歌,哪怕这歌半点起伏和旋律都没有,也非常难听,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赞美一切。 不是自然造物更不存在天敌,在海中可以横行肆无忌惮的幽灵这一刻竟然如此滑稽,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爱本就是雀跃又情不自禁的东西。 海怪自己打开了那有着钢板般硬度的腔膜,这少有的不由神经元控制色素的部位严严实实地保护着器官和骨骼都一目了然的透明胸腔。再掀起层层叠叠细密如针的剧毒触须,海怪看到了他体外的两颗心脏忘记了自己只需要负责供血的职能,正激烈地砰砰直跳,开始向大脑发布号令。 ‘想快点见到她!’ 左侧的那颗心脏高声冲他叫嚣。 ‘我希望她再也不要离开。’ 右侧的那颗心脏低声向他诉说。 ‘也许我们能让她留下来,毕竟大西洋上有那么多无名的群岛。’ 两颗心脏一齐向他蛊惑道。 ‘等待的滋味太不好受了,难道不对吗?’ “……是这样。”海怪的第三颗心脏回答道。他看着被缠绕在自己胸膛中的那朵小绣球花,又复述了一遍:“是这样的。” 可原本不是这样。 原本海怪随心所欲地沿着漫漫洋流和潮汐游荡,把自己当成一只真的水母。夜晚浮上海面,日出再潜入黑暗,依赖光照、浮游生物、藻类和各种能捕获到的鱼为生,从不挑食,很少睡觉,就这样独自度过了无数个日夜,世界自我又寂静。对于他来说这并没有什么,不过是在深海久居而已,他习以为常。海怪已经活了很久,并且还从诞生伊始那些人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磨难中早早学到了忍耐和不在乎,所以他还可以这样漠然地继续活上很久。 只不过当生命没有欲望,漫长的时间便就丧失了意义,一天可以是一年,而一年也可以是一天——他变成了被未来抛弃的存在。 说不在意是真的,说难以释怀也是真的,海怪本以为这种扭曲将困扰自己直到自己死去,直到他隔着月影,听到了一束光敞亮地坠落,盛开在自己眼眶中。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慰藉,他看到了这个世界无情又冷漠地投渚下的爱。 世界上不只有一个音乐天才,也不知道有多少支交响乐队曾路过大海,可是对于海怪来说,他看到的是林舒,只是她。 他因此奔向她。 林舒对此一无所知,事实上此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23 刻她刚关掉了船上的所有燃油动力,放下了船帆,正看着她早上刚运进储物仓的发电机愣神。 开车出门前一定要检查油箱里的油,开船出海也一样。林舒完全忘记了,虽然教练是给她放了一下午的假,可是原本预计要完成的工作量仍然是一整天的——所以,在出海这件大事上,相当于她只准备了物资,原本预计下午完成的船舶保养和硬件检查工作都没做。 全都没做。 刚开出六十海里,林舒便惊恐的发现油表全线飙红。 油不够,这垃圾船为了不妨碍美观也没装太阳能板。理论上这艘油电两用混合动力的船是能用电来驱动的,只不过,她准备的发电机,是,柴油驱动的。 林舒气哼哼地抬腿踢了踢发电机:“真是要你有个屁用。” 事到如今,她就是把发电机踢到散架也解决不了问题,倒是能让她在顺着洋流自由漂流的时候泄下愤。 “唉……现在这风向和海流想要船顺着飘回去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所以我什么时候能得救得取决于那两个教练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信号或者来码头发现船不见了,嗯,希望那个时候船不要一路漂到佛罗里达州去……虽然食物和水都绝对够了,可是也太丢脸了。”林舒站起来,嘟嘟囔囔地往甲板上走:“parcis真不愧是糜烂的有钱人,想想估计这发电机是给他们通宵开趴用的,呸!真是没在海上漂流过感受不到人间疾苦,等我回去一定要强烈谴责她!这种人我们才不要和她——” 话语断在了喉咙里,林舒蓦地瞪大了眼睛,在旁人无法感知到的世界里,一瞬间她的意识被风刮得很远,大脑一片空白,而精神则变成一块玻璃,突然间四分五裂,安安静静地崩溃了。 “你必须得接受这是一种疾病,也必须接受你确实患病的事实。” lorenz的脸浮现在林舒眼前。 这个通常情况下严肃且极度不近人情的女人在她们刚见面的时候便给了她一个让人有些无法呼吸的拥抱,还没等林舒稍微感动一下,接着就说出了如此无情的话。 林舒整个人失望到那双蓝眼睛都快黯淡成黑色的了。 住院以来就连上厕所和洗澡也不会小时的24小时陪护已经极大地挫伤了十四岁的小少女的尊严,更不用说对她采取的物理约束和药物镇静对她的内心造成的伤害。她的父母比她更痛苦,可是他们对此却无能为力,因为几乎所有来治疗林舒的知名心理医生都在重复‘你们家族的遗传精神病很危险、攻击性很强,她不能再接触大提琴,并且必须按时按量服用药物’这样的诊断,就连照顾了林素将近三十年的那位家庭医生也这么说。在女儿罕见的音乐天赋、个人意愿以及她未来的寿命与健康中抉择,是这对夫妻这一生所面临的最艰难的抉择。 然而林舒并不能体会到爸爸妈妈的痛苦,她不仅把医生们的话都当成了空气,还坚定地认为自己之所以会从楼梯上摔下去只是因为那天她多吃了两颗酒心巧克力,她只是喝醉了,而不是诊断出来的什么‘精神障碍导致的自残行为’,这实在太荒谬了,真的不是这帮医生为了多收钱而进行的故意夸大吗? 可是没有人听她说话,她的妈妈也不听,甚至在保证过会带她回家后又领来了这么一位可恶的朋友。 “你走吧。”林舒一把揪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大粽子,闷声闷气地说道:“要是再让我见到你我就真的用水果刀割腕,我可是学到了割腕不能横着割、而且也知道怎么找主动脉了。” 短短五天,林舒青春期引而不发的所有叛逆山洪般爆发了,她和除了自己父母以外所有的活物抬杠、较劲,说东偏西,不让干什么就要干什么,而且脾气史无前例的坏,不仅不按时吃药打针、还摔砸东西,用自杀来威胁这群愚蠢的大人们。林素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把希望寄托在lorenz、这位在自己不得不去的音乐会后主动上门的人身上。 半响,林舒既没有听到床边的人再开口、也没有听到对方离开,脸憋得通红,正在犹豫要不要偷偷看一眼的时候,lorenz口气平淡地问她。 “既然你连这种小小的精神感冒都不打算战胜了,那我现在就出去告诉你妈妈,你已经准备好放弃自己未来的人生和你的大提琴了。” 林舒掀开被子一跃而起:“你胡说八道什么——!!!” lorenz和她对视:“那就证明给我看。” “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你难过的时候会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拉琴啊。” “很好。” lorenz一脸意料之中地从背后变出了林舒的那把大提琴,有点粗鲁地塞进了她的怀里:“就现在,拉吧。” 那个时候林舒还不知道这个可恶的女人会带着大提琴来拯救自己很多次,不过这不影响她逐渐认识到一件事: 感冒就是这样,永远不合时宜的鼻塞流涕咳嗽头疼,感冒病毒可不会管你明天是不是有一场重要的考试,更不会管你是不是正当着上千人的面做演讲。虽然不会从根本上动摇人的健康,可是却能算得上是给生活造成严重困扰的几种疾病之首。 毕竟你永远无法预测这些症状究竟会什么时间以什么样的次序登场,接受、面对,然后安静地等待这些过去就好了。 感谢lorenz教授教给了她这些。 “只是感冒而已,只是感冒而已……” 林舒一边神经质地飙泪,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的大提琴。直到抓住指板,她才松了口气,只是眼泪还在不由自主地向下淌。不过没关系,她拥在怀里的是恰好能够抚平她创伤的东西。 思考连多一秒都是浪费,欢快到显得几乎违背了大提琴给人第一印象的明艳琴音自林舒指尖爆发了出来。在离岸几千里的海上,雀跃地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诉说着她对于土地的热爱。 林舒有三个家乡,每一个都是他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因为不管是哪一个,都有爱她而她也深爱的人在那里幸福的生活。她对于‘民族’,还有‘土地中流淌着的血液’不感兴趣,也没有她父亲或者徐任之那样对于特定国家象征的深厚感情寄托。她和她的母亲一样,她们像浮萍,虽然有根,却从未扎进泥土中。不过她是个幸运儿,这个世界喜欢她,赠她以爱意、赠她以天资、最后干脆赠她以顺遂的命运。 无论如何,当林舒拉到第三章的时候,她平静了下来。 虽然抵抗过于负面的情绪耗尽了她的心神,让她在此刻有点筋疲力尽了,不过能再一次战胜感冒,总归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林舒舒了口气,准备善始善终地把这首曲子拉完。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世界呢?” 一个冰冷、轻柔的男声问。 “我——”林舒抬起头,然后惊恐地站了起来,她起身起得实在太猛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24 ,以至于直接把身后的凳子撞得翻了个仰面。 循声而来的海怪不但爬上了甲板,还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触手们把这艘缓慢地漂着的船拽得停了下来。灿烂的阳光照射下,触手不但缠上了风帆,有些甚至还钻进了驾驶室,牢牢地抓住了舵。这些散发着奇特光泽颜色各异的触手,有的看起来就像是水母带着毒腺会刺人的细密触须,有的看起来则能令人第一时间联想起深海章鱼或者大王乌贼来。林舒盯着充足的光线打量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吸盘,头一次对自己没有密集恐惧症而感到遗憾,否则这个时候她就能愉快地晕过去一了百了了。 说好的恐怖片都在晚上才开始播的呢!!!!! “你,你……” 林舒强迫自己把视线焦点转向海怪的脸,毕竟那里比较像人,可接受度最高。而当她真的在近距离、保持着清醒的意识看全了海怪,她不但没有被海怪那自耳端披散而下的新娘披纱般的薄膜吸引,也没有为海怪银色的长发和漆黑的眼睛打动,反而情不自禁地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海怪的嘴唇上—— ——那透明的、哪怕闭紧也还能将牙列看的一清二楚的嘴唇。 这极具惊悚片特征的视觉效果实在太过震撼,震撼到林舒这种粗神经都下意识连退了好几步,在还没放下琴弓的时候下意识地去摸旁边的鱼枪。 “你打算用那个来攻击我吗?” 海怪仍然用他冰冰凉的嗓音以陈述的语气问着问题,不过他的行动就没有那么平和了。在林舒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有两根触手以闪电似的速度把鱼枪抢了过去,然后相当嚣张地当场直接掰成了几段。殊不知当他开口说话,林舒的眼神彻底呆滞了,根本来不及注意那些。 她看着那张透明的嘴唇一张一合,雪白的牙齿和猩红色的舌头在那几乎起不到什么遮挡作用的唇瓣后面晃来晃去,冷不丁感觉到了头晕。 ……那大概是大脑中仅剩的理智在扇她耳光。 林舒终于开始反思自己毅然跑到海上来的决定到底正不正确了。 “是我吓到你了吗?” 海怪迟缓地察觉到了林舒的目光,他十分懊恼地用深色不透明的触须挡住了自己的嘴,像个在初恋面前因为外貌上的缺陷自卑得方寸大乱的少年,殊不知非人的部分横亘在属于人类的脸庞上只会加剧诡莫的妖异感。 “不,那个,你长的挺好看的……”林舒结结巴巴地解释:“只是恐怖谷效应……所以你还是,还是先把触手放下来吧……” 林舒定了定神,放下大提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下自己的项链,颤抖着递给海怪。 “我既然来了,你能不能把琴弓还给我?” 见到海怪真的慢吞吞地伸出手——是的,是他的手,虽然形状有点像鲸鱼的鳍,不过拥有灵长类动物的肘关节和指关节,所以那仍是一双手——而不是触须来接,林舒感到了久违的紧张,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项链,欧泊在自己的手掌上投射下斑斓的光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你自己把这个坠子拆走,究竟怎么装的,我用钳子卸都卸不下来……” 等待的手没有伸到面前,林舒反而感觉到腰上一紧,愣神中看到飞速接近的海怪的脖颈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海怪抱了起来。她汗毛直竖,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来自于本能里的恐惧促使她发出了声短促的尖叫。 在挨上海怪的躯干前,林舒死死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原本她以为会碰到充满海水气息的冷血动物一样的皮肤,结果挨上脸颊的部分竟然是温热的。 像人一样。 海怪水雾般的吐息喷在林舒颈侧:“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你不喜欢这个世界呢。” 假如换个物种,林舒现在估计已经暴走了,奈何与她亲密接触的并不是男人,勉强还在忍耐的范围。 “我不知道了,我挺喜欢这个世界、不不不,我很热爱这个世界的,你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它就是错的。” “你在说谎……” 海怪叹息:“你的琴声里明明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憎恨,你在愤怒。” 林舒惊讶地睁开眼睛,看向正凝视着自己的海怪。 “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说?” 她有些疑惑,也有些伤心。这个问题困扰她困扰得太久了,以至于她顾不上被询问的对象连人类都不是,殷切地寻求一个答案:“我明明一点也不恨,可是妈妈,爸爸,我的几位大提琴老师,包括lorenz教授,大家都这么说……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我果然……应该像妈妈那样吃药吗?” 这才是林素决定对女儿采取大提琴保守疗法的根本原因,林舒和她不同,她的创伤来自于幼年四处颠沛所导致的感情纽带丧失和作为有色人种饱受的歧视,林舒的愤怒犹如无源之水,没人说得清这个中产家庭,生活幸福,亲子关系牢固,外向表现积极,每天都有精力开展自己新一天生活、投身于爱好的小姑娘究竟为什么会对这个世界抱有恨意。 家族遗传的精神问题爆发需要一个诱因,可他们找不到诱因,林舒的心理又确确实实出现了状况,这让大人们非常苦恼。 “就算是缺乏对祖国的归属感,也不至于引发这么强烈的恨意……事实上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明白什么是恨,他们会把恨同不喜欢、讨厌这类概念混淆,只是小小姐所展现的情感确实是恨……”年迈的家庭医生忧心忡忡:“那种试图用自己的生命换得对方消失的感情,假如我没有看着小小姐长大,想必此刻我一定断定她遭受了极为严重的创伤。” lorenz从业多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她为难地看了眼掩面靠在丈夫怀里落泪的林素,提议道:“不如先教给她如何在未来对抗自己的负面情绪吧,源头可以慢慢地找。” 于是,便找到了今天。 海怪弯下腰,他的触手将大提琴、琴弓送了回来,他则温柔地把林舒重新放在了椅子上。 “拉一首你最喜欢的曲子给我听吧。”他凑过来乖巧地坐在林舒身边:“也许我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低哑的喃喃声顺着海浪呜呜地涌了进来,在人的耳边祷念着什么,在沉甸甸的鼓声应合下,听起来不似人语。有三千万喉舌齐齐唱起的古老旋律为基调,空气中弥漫着迷迭香和琥珀焚烧后的味道,到处都是肃穆的眼泪,沉重的灰末撒在上面。 海怪站在林舒的琴声之外看着,突然意识到这是北欧某个地方的祭祀仪式,他曾经亲眼见过。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被勾起那么久远的回忆,曲调一折,太阳倏地落下的崖边,冷雾和弯月一同升起来了,有一艘小小的船被推入了海湾。他看到了穿着白色丧服的少女双手交叠在胸前,孤零零地躺在小船浅得还不如一片叶子脉络凹槽的凹陷中。她□□着双脚,白裙子的边沿随着风在她的脚踝上拍打,好让船离岸更快一些,更远一些。不过这艘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海怪与少女 作者:顾临方 分卷阅读25 船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只容得下少女一个人,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离开那个放逐了的世界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 睡在船中的少女像睡在胡桃夹子里的拇指公主一样,她的表情轻松,嘴角噙着笑,这份愉快被摇摇晃晃的大海拥抱着,在涟漪里中投下淡白色的阴影。 阴影的轮廓是用银液涂画的,阴影的形状是翅膀的模样,阴影的颜色是安魂曲。 于是破晓时分,有千万只白鸟振翅从少女的倒影里飞走了。仿佛身体的重量跟着白鸟们一起飞走了一样,她和小船沉入了海水。 白裙哗啦啦的响声消散在泡沫中。 “你知道为什么吗?” 在林舒感受到心脏急坠的失重感前,一双手轻轻地接住了她,把她稳妥地放在了自己胸前。 “为什么呢?”林舒疲惫地趴在海怪身上,就像趴在一艘巨大的橡皮艇上。她惆怅地叹了口气:“告诉我吧,我没有力气再猜了……” 海怪告诉她:“因为世界太小,而你太庞大。” 滔天的愤怒、绝望、不甘、痛苦和悲伤,本就应当来自于一颗温柔善良的心 这个世界就给这样一团灵魂的容身之地太过狭窄,太过棱角分明,以至于心脏每次跃动的时候,它都在流血,都在悲鸣。 为自己,为旁人,为千千万万的生灵。 林舒那磅礴的憎恨正植根于她冗杂的无能为力,这注定了只要她活着一日,她的愤怒就不可能得到平息。 多可悲啊。 海怪看着林舒,肯定地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人类的世界,活着一定很痛苦。” 林舒擦了擦眼泪,笑了起来:“可是察觉不到痛苦,又怎么会感受到快乐呢?更何况好的事情同样有很多,希望仍在……我要谢谢你。” 少女抬起头,诚恳地看向不久前还会使她恐惧到颤栗的怪物,她道谢,并且给了这个怪物一个印在额头上的吻。 恐惧的角色交换了,颤抖的变成了这个怪物。 透过少女的琴声,他总能看到自己所不曾看到过的东西——他看到了山川,看到了城市,甚至看到了少女的心,而在少女准备不再回头的离开他时,他发现他贪婪地想要看到更多属于少女的世界,想要看到一个与设想中截然不同的属于自己的未来。 他再也无法顺从地回到那片寂静又寂寞的深海中去了。 “我给你我的心。” 海怪忍不住抱紧了林舒,他刚刚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有三颗心脏,我要送给你一颗。” 还不等少女挣扎,从怪物胸膛中伸出来的透明腔管轻而易举地扎进她的脊椎,深至喉咙的吻封住了她所有痛苦的呜咽。 这是一个与死神贴面而过的拥抱。 少女在怪物的怀里瑟瑟发抖,血打湿了他们两个紧紧相贴着的身体,染红了海水。在仿佛屠戮的场景中,怪物迷恋地注视着少女的脸庞,把自己的心脏缓慢又残忍地推进她的胸腔内。在做着这一切的他仍然是羞涩的、温柔的、充满爱恋的,充斥着怪物所特有的残忍的。 林舒的瞳孔放大,又慢慢地从死亡边缘收缩回正常的形状,只是蓝色的瞳仁里多了一抹诡异的银弧。 海怪体贴地松开她的嘴唇:“你感觉怎么样?” 林舒舔了舔沾在唇齿上的属于海怪的血,低声说:“我感觉……很奇妙。” “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像是涌入了一团火。” 他的心脏会在她的体内跳跃不停,从此他能看到她看到的,能听到她听到的,而她能感受到他所感受的。 “属于你后,我可以不顾一切地温暖你。”海怪愉快地说:‘这样我们就互相是对方的一部分了,而我也不再需要等待了。’ ‘那么能送我回去了吗?’林舒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我有点想睡觉了……’ ‘好的,睡吧,放心地睡吧。’海怪把林舒抱了起来,密不透风地搂进怀里:‘我可以陪你做一个不醒的梦。’ 第7章 (四)亨利杜蒂耶隔世之遥大提琴协奏曲 当parics得知了林舒驾船因为燃油不足抛锚在了海上后,她立刻带着自己的助理和一队保镖冲了过来。还不等她在臭骂完那两个教练亲自出海去把林舒接回来,助理便激动地宣布她在距离码头不到三海里的地方收到了林舒驾驶的那艘船的定位信息。 急急忙忙的出海大部队相当诧异地看着那艘白 色的帆船在没有动力的情况下,一路逆风逆水地笔直靠岸了。没有管其他人嘀咕什么,当脸色有点苍白的林舒脚步虚浮地跨上码头时,parics迫不及待地拥抱了她。 “欢迎回来。” 闻到林舒发间残留不去的铁锈味,parics连问她发生了什么的勇气都丧失了,她只能拍了拍林舒的背,又重复了一遍。 “欢迎你回来。” “可是我好像把我的心留在了大海。” 林舒茫然地张开手,看着右手中攥着的琴弓:“它还在跳,可是它好痛。” parics安慰她:“没事了,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洗个澡,然后上床美美地睡上一觉。” “已经过去了吗……?” 林舒出神地望着鹅黄色的弓弦在夕阳映射下的碧蓝的波涛间,它们细致地一根根地反射着世间的所有的光辉,竭力把流光统统投进这双银蓝色的眼睛中。 如同颈上熠熠生辉的华美欧泊正做的那样。 而她也终于找到了这么一团火焰,那火焰能够残忍地烧尽世间万物,到头来仍谦卑地跪在她的面前,向她献上自己鲜活的心脏。 分卷阅读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