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蓝登堡之舞》 分卷阅读1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 《布蓝登堡之舞》作者:猫锦 一、二部 文案 1933年1月柏林文化丧钟敲响之后,在纳粹所列的“血统玷污者”的名单中不仅包括犹太人,也包括吉普赛人、私生子、精神病患和同性恋者。 尽管、尽管,充满着屠杀快感的纳粹主义狂热就是建立在庞大的同性恋人群之上。 回想吧……那被腥风血雨燃尽的年代里,风雨飘摇的,是我们的爱情。 战争,种族,屠杀,祖国,使命,责任……我们之间,还有多少阻碍? 那个人自愿舍弃自己,成为背负万千血债的魔鬼。 而再一次响起的布蓝登堡舞曲,还能否唤回那曾经隐秘的爱恋? 纳粹?让他受! 楔子 我相信,生命就像一个轮回,一切从哪里开始,便要在哪里结束。 1992年6月,我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灰色和黑色的建筑一如当年,庄严,肃穆,就像深沉的爱。 我跟着一队欢声笑语的游客,穿过亚历山大广场,来到了柏林墙的废墟。 半个世纪已经过去,我微笑着说,所有折磨都已经结束了,阿德里安,你的祖国也已从分裂的苦难中解脱,我想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柏林到了,多米尼克少爷。”头发花白的马车夫为我拉开了车门,淘汰了的老旧马车停在菩提树街147号,遮天蔽日的林荫让人觉得异常的寒冷。 1931年4月,我离开了东部小镇科特布斯,来到了这个传奇一样的都市。 啊,柏林、伦敦与巴黎,那个时候,世界也不过是这三座都市。开放、富有、艺术与浪漫,街角处,两个女人在热烈地接吻。 马车夫接过我的箱子,帮我提到台阶上去。“谢谢你,赛安叔叔。”我踮起脚按了按门铃。一个枯黄头发的女仆走出来开了门,她在围裙上不安地蹭了蹭手,望了一眼赛安那高大狰狞的身形。 “请问您是?” “我是安迪洛尔?多米尼克?赛廷。是塞西尔夫人的外甥。” “哈呀,原来是安迪来了!”一个尖细却分外活泼的声音从中厅传来,随后一个圆脸蛋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她披着米黄色的丝绒披肩,两手拢在昂贵的毛皮护手里。虽然已近中年,保养得很好的皮肤泛着青春的粉红,眉开眼笑,像一个欢快的少妇。 “塞西尔姨妈。”我尽量保持周到的礼仪,父亲临走前嘱咐我说:你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精致,而且容不得一点点瑕疵。 天知道,这与我的性格简直是水火不容。但是,你如何让一个失去了可爱的妻子,心碎成无数片的颓废男人去照顾一个顽劣的男孩子,而且是与妻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孩子呢?我走的时候,父亲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来了几个仆人,陆续搬走了台阶上的箱子,塞西尔姨妈犹豫了一下,从毛皮护手里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虽然我及其反感这样的动作,可是我依然表现得非常乖巧。 “关于娜塔莎妹妹的事情,我感到非常遗憾。” “母亲走的时候,并不痛苦。” “娜塔莎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她收回了手,示意我跟着她进去,“我会照顾好你的,凯瑟琳和吉安娜都会喜欢你的,你真是个帅小子!” “多米尼克少爷。”赛安在背后喊了一声。塞西尔姨妈转身,这才发现我还带了个马车夫来,她厌恶地瞥了一眼赛安胡子拉碴的脸,问我:“这是你家带来的仆人吗?” 我摇了摇头,“不,他只是护送我到这里来的马车夫,您知道,最近路上不太安全,赛安他身手非常厉害。” 塞西尔姨妈望着赛安,犹豫地计算着。我于是对他说:“赛安,我已经安全到了,一路上谢谢你照顾。你快回去吧。” 赛安看着我一脸的不放心,他转向塞西尔姨妈:“我想多米尼克少爷他……” “好吧,你也留下。平时和仆人们一起,帮一帮重活。”姨妈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这次比较满意,转头对着偏厅喊道:“安德鲁,这里来了一个仆人,给他找间房。” “是,夫人。” 赛安高兴地冲我笑了,毕恭毕敬地对塞西尔姨妈鞠了个躬。我心里说不出个滋味,忽然间非常想念故乡那一望无际的葡萄园。 第一章 塞西尔姨妈一家都是犹太人,有钱。但在那个年代犹太人却不讨好。所以这一家人所有事情都在拼命地向真正的德国人靠拢。两位小姐上最正统的德国贵族学校,请血统纯正的雅利安家庭教师。星期天去最正牌的德国教堂。吃最正宗的德国菜,喝最贵的德国红葡萄酒,房间里挂满勃兰登堡门的油画。塞西尔姨妈和两位小姐都用巴伐利亚州的老作坊香水,塞西尔老爷抽慕尼黑的纯手工香烟。一切一切的努力,但他们却依然眼红我身上那一半的德国血统,来自我离经叛道的父亲。世界变化得多么迅速,当年娜塔莎不顾一切地嫁给我的父亲时,这个犹太家族狠心地断绝了她的一切后路。 “吉安娜,我那双真丝手套是不是你拿去了?!”老远就听见凯瑟琳暴躁的怒吼。然后是塞西尔姨妈尖细的嗓音:“凯特,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这样大声说话,没有男人会喜欢你的!”凯瑟琳噤声,她提着层层迭迭的蕾丝长裙从二楼走下来,我惊讶地看着她——她今天居然没有咆哮回去,要是以往,她早就大嚷:“我才不要什么男人喜欢我!我喜欢女人!”然后就是和她母亲没完没了的争吵。 我看得有点呆了,十六岁的凯瑟琳?冯?塞西尔,今天我第一次觉得她是个女人,而且是非常漂亮的女人。她高高挽起的奶黄色发髻,让她看起来像油画上的公主,露肩的奶油色长裙典雅高贵。她有发育得非常丰满的胸部,这是让她在整个柏林都值得骄傲的地方,不仅因为尺寸,而且形状完美,她暴露得恰到好处。 “安迪,你的眼睛都瞧哪儿啦!”凯瑟琳佯装恼怒地娇嗔一声。 我连忙露出赞美的笑容,“凯瑟琳姐姐今天真是和加百列一样漂亮!”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2 心想:加百列也是大胸女人吗? 凯瑟琳有一双带钩的眼睛,此时得意地弯起来,故作抱怨道:“塞西尔夫人,快来看看您的外甥,他才十二岁,就学着那些好色男人这样油嘴滑舌了。” 塞西尔姨妈看见凯瑟琳,一声惊呼:“上帝开眼!我的小凯瑟琳真是漂亮!”想了想她补充道:“今天晚上你就不要开口说话了,除非约德尔少爷和你搭讪。” 凯瑟琳眼睛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兴奋地问:“你说约德尔少爷真的会和我说话吗?听说他可冷漠了,梅西家的小姐们都被他冷落得偷偷哭了。” “会的会的,我天仙一样的凯瑟琳!”塞西尔姨妈一脸憧憬,整个圆脸都红透了。 凯瑟琳陶醉在粉红色的梦里,一脸乐滋滋地说:“把你那双宝石绒手套给我吧。我的真丝手套被乔安娜拿去了,那死丫头铁了心不会给我的。” “好,好!”这时的姨妈二话不说,就让人去把那双名贵的手套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女儿,“一面叮嘱道,“你的手套这次就拿给乔安娜用一用,让她也好好打扮一下,准备着晚上的事情。”话刚一说完,乔安娜就蹬蹬蹬地从另一边楼梯上冲了下来,圆圆的大眼睛赤红赤红的,她一把将一团丝丝缕缕的锦缎砸向了凯瑟琳:“去你的破手套!我不稀罕!”然后眼泪就哗哗地滚了下来,她冲着姨妈大喊:“你就她一个女儿!”然后又蹬蹬噔地跑回了房间,把门摔得震天响。 塞西尔姨妈不知所措地看着另一个女儿,凯瑟琳则捏着手中被剪成一团破烂的真丝手套,气得只打哆嗦。我眨巴着眼睛在一旁不出声地看着,这场闹剧,引起了我对今晚的主人翁强烈的好奇。 阿德里安?d?约德尔,香樟大街121号住着的贵族老头一边给我调整着琴弦,一边絮絮叨叨地跟我说,啊,那是个纯正的雅利安美人。 呃,他说美人? 不不,约德尔家族是个出尽美人的家族,代表了雅利安人种最精华的一切。他的姐姐,波拉玫朵小姐,哦,现在应该叫丹麦大公妃了。曾经是轰动整个德意志的美人,多少人为和她说句话争得头破血流……哎,那都是小姐离开柏林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还听说,波拉玫朵小姐谁都不爱,因为他英俊的弟弟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d?约德尔,今晚将和着名的约瑟夫?戈培尔博士一起,到柏林的所有银行家中间来。 是为了什么原因呢?至少这个,不是塞西尔姨妈和她的女儿们,以及所有到场的银行家的小姐们所关心的事情。宴会就在菩提树大街77号,离我们住的地方并不远,但是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厅,足以让整个柏林瞩目。 我很高兴我也是能去的。 第二章 夜幕降临的时候,菩提树大街77号就像传说中的苏丹王宫,又像圣经里的四天使圣殿。绚丽的灯光从重重的帷幕里透出来,映在庭院里的喷泉和乔木上。空气里不绝于缕的各色香水味飘荡,小姐们柔美文雅的笑声伴随着美丽的室内四重奏,晚宴的开场温柔又优雅。 这个夜晚,像富丽而不张扬的花朵,像、比如诱人的夜来香。 长长的榉木餐桌上铺着垂到地面的厚重紫色桌布,金银餐具交相辉映着华贵的光芒,鲜花和精心准备的食物都不能吸引任何人的兴趣。每一个人,顾盼巧笑,侃侃而谈却实际上个个心不在焉,张望着,焦虑着。 那一行人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把目光汇聚在那里等待了。 今晚的主角是约瑟夫?戈培尔博士。这个着名的宣传部长,小时候因为患上骨脊髓炎,致使左腿比右腿短一截,走起路来有点瘸。他的演讲充满了鼓动力,“德意志需要我们用全部的血肉来支持!”,银行家们颤巍巍地聆听着,不时地拍手喝彩,然后又悄悄地擦干手心里的汗。 我身边的凯瑟琳却直直地望着他身边的那个男子,连呼吸都忘掉了。我想,她今晚的确是不会说话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阿德里安。 金发在晚宴灯下耀眼得让人以为看见了天国的大门,雪一样的皮肤,那一双明媚的眼睛即使隔了很远很远也能感受到,纯粹纯粹的蓝,像小时候读到的,巴伐利亚原野上的透明的晴空。那样精致到不真实的五官,我算是理解到了“纯正的雅利安美人”的意义。雅利安人种吗?这么完美的人种,的确有被推崇的道理。 晚宴上他一直一直安静地坐着,我遥远的对面,在一丛百合花的旁边。并不说话,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所有女人的心,偶尔他无意义地扫视一眼,或者抬手抚了一下衣襟——并且他的衣着也是精致到无以复加,他是个一丝不苟到发梢的人。就那一点点动静,我都可以听到一片细微的抽气声,也许还有,心跳加快的声音。 我想他的魅力连男人都不可阻挡,一批又一批的银行家,或者银行家的小姐在他面前走过,搭讪,间或扭来扭去。但他总是冰着一张脸,几乎看不见他嘴唇的开合。你说我观察得这么仔细做什么……从一开始,我的眼珠就扒在他身上下不来了,我感到羞愧,可是还是忍不住盯着他。渐渐地,我终于发现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今晚穿得是多么风骚碍眼,袒胸露背,简直伤风败俗!我瞥了一眼身边的凯瑟琳,还好她完全呆住了不能去他面前搔首弄姿,看起来总算没那么讨厌。我忽然想起乔安娜,今晚居然没看见她。我觉得如果晚宴上都是她那样的女孩子,会让人开心的多。 片刻的走神之后,一凝神,居然发现视野的正前方,那个人也在看着我!我一下子呼吸都没了,只是心脏在胸腔中轰轰炸响,僵硬的感觉由四肢往脸上爬。他只看了一眼,又懒懒地移开了视线。然后血液奔流起来了,我终于开始大喘着气,耳鸣脸热。太奇怪了,我感到丢脸。于是往屋外跑去,希望吹吹夜晚的风让我的血液冷却下来。大幅度做着深呼吸,我忽然发现一个干瘦的女孩扒在窗台上,透过帷幔的缝隙往里看。 “乔安娜姐姐?”我惊讶地看着这个圆脸的女孩转过来,满脸泪痕。可怜的她,遗传了姨妈的全部外貌特征,也许只有到了中年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3 时候才能惹人喜爱。我踮起脚,顺着帷幔的缝隙往里看去,正是那张“纯正的雅利安美人”的侧脸。 “我们进去吧。”我伸手去拉她的手,她没带手套。 “不!”她恶狠狠地甩开我的手,扭头往庭院外跑走了。 看着她跑远,我在心底嘲笑着这个没有自信的可怜女孩。此时屋里的四重奏悄然停止,一片催促意味的掌声响起。我连忙走回去看个究竟,一进屋,就发现大厅东南面的那架法兰西三角大钢琴已经支起了扩音板,黑色的漆光中泛着醉人的酒红。阿德里安?d?约德尔,正在往那比地面微微高出一层的表演台上走去。他的步伐中充满韵律和节奏感,姿势优雅到无可附加,让人不禁产生一瞬间的错觉:这是一个正在表演的舞台王子。 他不说话,也不鞠躬,默默地调高了琴凳,坐下,双手平放上键盘。这时才忽然发现,他手上带着雪白的手套,背上是红色十字型印记,于是我立即联想到了中世纪的东征耶路撒冷的十字军。他按下一键试了试音,接着脱掉两手的手套,活动了一下手指。 我在科特布斯乡下曾经听那些年老的葡萄农说,看一个人的手指就知道他有怎样的灵魂,丑陋的,懒惰的,贪婪的……或者正相反。约德尔的手非常柔美,修长的十指是天生用来爱抚琴键的。他的手指苍白而略显纤细,腕骨瘦长,托在黑白两色的琴键上,有一种神经质的美感,圣洁又亵渎。 琴声像流水一样响起,是肖邦的第2号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婉转柔媚而多情。有些小姐们开始娇羞地按着胸口,用丝绸扇子装模作样地捂着脸,好像他在为她们演奏一样。我不以为是地哼哼,但多年以后再一次听到这个旋律我才明白,协奏曲的第二乐章,就是肖邦写给初恋情人的最后一封“情书”。 原来命运,就像高加索的猎鹰,在致命的捕捉之前会发出得意的预告。 我喜欢那柔美地舞动的手指,沉浸在如泣如诉浪漫瑰丽的旋律中不可自拔,那是能让人忘记一切现实中忧郁的粉红色梦幻。就在第二乐章进入□时,琴音顿时改变,转折得毫不掩饰,曲子忽然变得雄壮激愤而且斗志高昂,旋律是我所熟悉的,但却不是一首钢琴协奏曲。姑娘们变了脸色,银行家们有些不知所措。我看了看站在钢琴右手的戈培尔博士,他正凝视着演奏者的脸。 想起来了,那是肖邦第六号波兰舞曲,降a大调的《英雄》。他把“情书”换作了《英雄》,我的心一下子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牵起来了,忽然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他。 宏伟而苍凉的尾音落下,室内有些静悄悄的,随后便是预料中千篇一律的“bravo!”、口哨声、掌声响成一片,他毫无表情,轻轻合上了琴盖。 “你说约德尔少爷为什么要中途换成波兰舞曲呢?”左边临近的两位小姐,用折扇掩着脸,发出不满的声音,“我喜欢前面的曲子呢。” “我也是,不过说来约德尔少爷是军队里的人呢……” “是的哟!”另一个兴奋的少女加入了谈话,“应该叫约德尔上校呢,听说他才十七岁就进入了陆军总部工作。今天还是我唯一一次没有看见他穿军装呢,说来你们应该找机会看看上校穿军服的样子,简直迷死人了。” “真的吗真的吗……” 我无心再关注她们的谈话了,满脑子都是军队的号角,漆黑的皮靴,锋利的马刺和漫天的炮火。我几乎就在眼前看见了登记处的军警在向我热烈地招手……军人!战场!我在兴奋的心情中又落入低谷——上帝为什么我才只有十二岁…… 宴会在小姐们恋恋不舍的叹息中结束了,银行家们纷纷掏出手帕摸着脑门上的汗。 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对自己说:“你能行的,安迪洛尔!一、二、三!”我跳下椅子往门廊处追去。 “上校!约德尔上校!” 被簇拥着的那一行人停下来了,约德尔站在一群人中央望着我。 “上校,我也会加入军队的!和您一样,我也要成为英雄!”包括戈培尔博士在内的所有其他人都为我这句幼稚到极点的宣言皱了眉,可是我不在乎。约德尔没有回答,依旧是冰冷的表情,可是我却似乎在他那双艳蓝色的绝美眸子里看见了隐约的笑意。 不会看错的。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并且为这个承诺而拼命读书,锻炼,每当觉得辛苦的时候,就去回想他那举世无双的容颜,一切努力都好像得到了回报。我就像一个为了美丽的未婚妻而拼命工作的穷小子,充满着无穷无尽的动力。 那两年是我生命中最充实甜蜜的两年。此间乔安娜剪掉长发,砸光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一个人去了巴黎,凯瑟琳终于放弃了女人开始和形形色色的男孩子约会。 那正是“国会纵火案”发生前两年。 第三章 1934年,经历了风云变幻的十三个月,魏玛共和国走到生命的终点,取而代之的是伟大强悍的德意志第三帝国。辉煌的“国会纵火案”创造出了第三帝国唯一的“元首”。 柏林的空气开始让一些人惊惶不安。 塞西尔姨妈开始变得神经质,热爱尖叫而且每天晚上做恶梦。姨夫关闭了设在慕尼黑的工厂,每天回来得越来越晚。当时只是听说,犹太人越来越不受欢迎了,而凯瑟琳每天都抱怨姨妈给了她犹太人的血统,害得她男朋友都快流失殆尽。那时候的我非常高兴,一边自豪着身上一半的德国血统,一边激动地递出了自己七拼八凑弄来的推荐信。 我想我即使还不能进陆军的参谋部,至少还是可以当一个传讯兵的。 每天我都去看那些征兵通告,名单上的人多得看花了眼,连伯里克利家的那两个体重加起来不到两百磅的肺痨鬼也能入伍,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的名字。我不断地递上写得洋洋洒洒的报名表,有一次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揪起了征兵处那个军警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直接划掉我的名字,谁知道下一秒他直接挥手把我打飞,我暴吼着冲上去向他挥拳,另两个拿着警棍的军警立即冲上来扭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4 住我的胳膊,一左一右在我的腿上狠狠地闷了一下,我痛的大叫一声。 “犹太人的小猪仔!” 被我揪着领子的军警呸了一口,整整衣服,走到我面前甩手就给了我一耳光,他带着手套,其实并不很疼,但是我觉得无比屈辱,我大声喊道:“我不是犹太人!我是德国公民!”这句话又换来了一记耳光,军警抖着我的报名表弹了弹:“看看,看看,一个纯种犹太猪的母亲,和一个信了犹太教的父亲,生出来的贱种居然说自己是犹太公民!” “我不是犹太人!我是德国公民!”围观的人群里有人捏着鼻子,阴阳怪气地学着我说的话,我的脸瞬间涨起血来。 “喂喂……听说他们犹太人有那个什么割礼,要把那个东西割掉的!快把他的裤子脱下来看看!” “对,快脱下来看看,看他那张小脸,说不定就没那玩意儿……” 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哄笑声,我震惊得浑身冰冷,一只手真的伸过来解我的裤腰带,我愤怒地大吼:“你们这群畜生!你们一定会下地狱的!”哄笑声反而因为我的挣扎越来越下流,有人吹起了口哨。 我强忍着眼睛里涌上来的热潮,大声喊道: “你们根本不配做德国人!” 这一句话之后,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了,我惊颤着睁大了眼睛,发现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我的身后。 “放开他。”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他只说了三个字,声音低沉而诱惑,中性的华丽中掺杂的暗哑的磁性,轰然敲击着心房。三个字,而散发出的威慑力量从握着我手臂的两只手不可抑制的颤抖中,就能完美的体现。 但我却觉得他的语气是怜悯而温柔的。 皮靴的声音,直抵膝盖的马赛人皮靴,他穿着银灰色的紧身军服,腰线无比性感,我为自己的观察稍稍脸红了一下。他在我的面前站定,“抬起脸来。”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二句话,还是毫无起伏的语调。 我掩饰着心里的惊惶,抬起头,一瞬间映入眼睛的容颜耀眼得让我天旋地转。仅仅两年的时间,让他带上了震慑人心的魅力。他面部的轮廓依旧柔美得宛如维纳斯的少年,可是眼睛里那种洞穿一切的锐利却让人无法直视。正午的阳光在那一瞬间变得猛烈非常,将他长长的蝶翼一样的金色睫毛投下梦幻般的阴影。他盯着我侧脸的红肿看了看。 只坚持了片刻,我就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想参军是吗?” “是的,上校。”我要咬着牙,才能把这几个字从我嘴里不带颤抖地挤出来。 听到这句话,他的长眼睛似乎弯了一下,不过也许是我眼花。随即跟在他身后副将模样的一个人就冲着我吼道:“无礼!你没眼睛吗?是少将阁下!” 啊,他已经是少将了……看了看他的肩章,一时间我分不清心中是喜悦,或是……淡淡的惆怅,为什么呢,他不是我的偶像吗? 他并没有对此说什么,只是问到:“你几岁了?” 明显用的是问小孩子的问法,我的脸又开始胀血,拧声拧气地说:“十五了,少将阁下。” 他从那个军警的手中接过我的报名表扫了一眼:“三天前才满十五岁。” 那个长相柔媚的副将接口:“看起来连十二岁都不到。” 我无视他刻意的嘲笑,只是看着约德尔:“但也是符合要求的,阁下。” 他艳蓝色的眸子轻轻飘了我一眼,淡淡地点点头,“多高?” 我一时语塞,扁了扁嘴,赌气地直指贴在柱子上的名单:“你看,那里,香樟大街的卡宾特家三兄弟,每个都有差不多三百磅重,身高也比我高不出几寸,我比他们……” “你并不适合去前线,到参谋部工作吧。”他似乎是无心烦扰这样的事情,扔下一句话就优雅地转身离开了。我在原地发愣,这从天而降的好运气实在是太不真实,那个狗娘养的军警又走过来,冲我恶狠狠地呸了一句:“你他妈的狗运真好。” 我攥紧拳头,才忍住了冲上去暴打他一顿的冲动,这时少将的副官却匆匆返回,对他说了一句:“约德尔少将的命令,让你现在就去警视厅领二十军棍。” 那军警立刻垮了一张油光发亮的圆脸,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是。”我心里乐开了花,毫不掩饰地当场大笑起来,临走,那个银发的傲气副官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当时我没有计较那个眼神背后的意义,只是微笑地看着,梦想离我,又近了一步。 梦想,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我真正的梦想,只有一个。 第四章 那是个美丽的早晨,我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七零八落的行李,告别了这个让我充满鄙夷的菩提树街147号。 我提着一个大箱子,拼了命地跑,总算赶上了开往慕尼黑的军车。 憋足了劲儿的党卫军军歌无边地跑着调子,就在一辆辆军车的马达声中混合飞扬。一路上飞尘伴随着劣质的香烟刺鼻难闻,充耳都是弹子炮一样飞快的德语,这一批的士兵们极其年轻,满怀着火烧火燎的热情。有人讲了一个有点那个什么的笑话,车厢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说句实话我很想融合到他们中间去,只是这车队开往的方向是远离柏林的慕尼黑,我的心情就怎么也高涨不起来。 乱世头上的交通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一路上不停地停车让路,直到傍晚时分,我才匆匆地跳下了军车,司机从前面把我的箱子扔下来:“小子,你是个军人,怎么像个姑娘似的带这么多东西!” 我摘下帽子从他挥了挥:“谢谢您先生,请问第二陆军参谋部往哪里走?” “参谋部还在城东呢,慢慢问过去吧。”他打量了我一眼,“小子,要祝你好运了。”说完黑色的军车扬起一片尘土开走了,我看了看表,忽然觉得事情变得糟糕起来。 拖着的大箱子严重延缓了我的动作,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5 我拼命地在街道上跑着,一路摸索,直到七点钟才赶到陆军参谋部。 参谋部的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党卫军战士,看见我拖着箱子走过来立即高声问话:“你是哪里的?” “安迪洛尔?d?赛廷,来陆军报道。”我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精神一些。 “混蛋,报道的时间早就过了,滚回家找妈妈去吧!”卫兵似乎憋了一肚子的气,几句话吼得又快又急,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新兵吗?” 两旁的卫兵立即毕恭毕敬地敬了一个军礼。 一转头,夜色中飘起了魅惑的迷迭香的气味,女人穿着党卫军的黑色军服,曲线流畅柔和,一头摇曳蓬松的金色长发,年轻又性感,难能可贵的是看起来干练睿智,这不是凯瑟琳所能企及的姿色。 “是的,小姐……不,长官。”我瞟了一眼她军服上的肩章。 她画着精致的紫色眼影,猫一样的绿色眼睛微微拉长,笑着说:“和我一起进去吧,你看起来很特别。” 片刻之后,我立即明白了她所说的“很特别”的意思,参谋部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我站在高大的玻璃幕墙前面,身边是美丽的党卫军女军官,她穿着高跟的皮靴,我仅仅只到她的肩膀,一身崭新的军服被我穿得邋里邋遢,手里捏着变了形的军帽,一路颠簸下来皱皱巴巴灰头土脸,咖啡色的卷发疯草一样凌乱地搭在额角,整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儿童。 很……滑稽。 我沮丧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女军官却扑哧一声笑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喜欢摸我的头,这个动作顺利地赢得了我的好感,她说:“你是阿德里安点名送过来的是吗?我是厄玛?格莉丝,很高兴见到你,小伙子。” 这个美丽的女人很知道如何把握人心,但是她让我感到了真实的亲密和好意,我向她敬了一个礼,“谢谢长官。” 厄玛?格莉丝毫不忌讳地大笑了几声,“好了小伙子,快进去吧,你要挨骂了。”说完踩着高跟皮靴很有味道地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妖娆的背影,想到她刚才说的是……阿德里安? 不是约德尔少将?我狠狠胸闷了一下。 顺着宽阔的走廊往参谋长办公室走去,往上的楼梯两边壁灯擦得雪亮,四下变得空荡荡、静悄悄。 所有卫兵都整装而立,严肃得像沙皇宫廷里一动不动的雕塑。 我可以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停在参谋长办公室外,面前是一扇茶色玻璃的大门。门上有一对飞鹰,嗜血地、犀利地朝下够着爪子,压迫着我的神经。 我想伸手按按门铃,但是看到玻璃上映出来的影像又犹豫了一下。 我试着调整呼吸,做出一个平生最坚毅最严肃的表情,可是真泄气,镜面上只有一个吊儿郎当的小公子哥在嬉皮笑脸。 我对自己做出凶狠的样子,瞪着眼睛:“嘿,你好希特勒!” 答应我的是里面的一声很有气势的命令语: “进来!” 我吸了口气,推开门。 他一只手支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另一只手快速地签阅着文件,让我站了足足有十分钟之后,他才慢悠悠地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 他留着及肩的黑色头发,有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额发微微落下一点,却不能遮挡他毕露的锋芒。 他是个典型的东部德国的美男子,帅气的脸庞上写着精明果断,即使坐在办公桌的后面也可以看出他高大的身材。 费多尔?冯?博克,元首亲自授命的步兵中将,第二参谋部临时部长。 “名字。”他的语气生硬刚强,让人绷紧神经严肃对待。 而阿德里安就不是这个风格,他用柔软的调子轻轻说话,可是却能让所有听到的人浑身发软,只能服从。 “安迪洛尔?d?赛廷。”我昂着头,跺了一下脚报告,然后开始检讨这个举动应该有多么滑稽。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瞟了我一眼道:“陆军的人都死光了吗?怎么送了一个小孩子过来!”即使是呵斥的话语,他也说得非常帅气。 “我符合兵役年龄,中将阁下。”我把分配表递到他的办公桌上。 看都不看一眼,他皱了皱眉,“你迟到了多长时间知道吗?” “两个小时零五分钟,将军。” “有理由吗?” “……没有,将军。” “很好,作为一个军人,首先,你没有时间概念。” “不会有第二次了,将军。” 这次,他微微点了点头。 “来这里的时候你应该听说了秘书处有几个人住院的事情吧。” “是,将军。” “那么我想你应该明白,我这里的工作不适合小孩子。” “是,将军。我会按您的要求完成任何工作。” 他挥了一下手示意我可以去干活了,伸手拿过我的分配表。 我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过关了…… “等一下。”就在我伸手去拉门的时候,中将唤住了我:“安迪洛尔?d?赛廷,你是犹太人?” 第五章 “我……”完全没有想到会出这么一个状况,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可以走了,”他冷冷地看着我,“回柏林去。” “中将,我完全可以……” 作为一个德国军人——这几个字还没出口,就看见费多尔中将简简单单地一扬手,分配表变成的几片碎纸,像雪花一样飘落在了地面上。 我如遭雷劈。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6 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个参谋部的,我机械地挪动着双腿,天色已近午夜,我拖着原封不动的箱子走在慕尼黑冷清的街道上,夜空中有很密集的乌云,除了路灯,再找不出一丁点儿光亮。我想找个旅馆住一夜,可是这该死的乱世上,城市冷落得像个坟场。 我慢慢地往来的方向走着,一步一步靠近柏林的方向,心像被刀子拉过一样,痛得滴血。 我要回到那个庸俗的、懦弱的犹太家庭中去,回到那没有激情,死灰一样的生命中去。 午夜之后,天空飘起了小雨。我就在雨里浑浑噩噩地走了一夜,破晓时一辆运蔬菜往柏林去的马车经过,搭上了我。我把箱子往旁边一扔,往浸水的稻草里倒下,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傍晚回到柏林时,我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呼吸也变得艰涩,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去管这些。我想回菩提树街147号收拾收拾东西,然后回科特布斯小镇。 呵,梦想? 那就是个荡妇!耍了你再甩了你,临走还送你狠狠一耳光! 柏林市区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大一样,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一样我却说不上来。有些地区过于安静的原因吧。 到了塞西尔姨妈家,发现居然整栋房子灯火通明,远远地有人围在周围,带着武器。 我心里一惊,急匆匆地走了过去,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人?”庭院外警戒的士兵喝问道,他瞅了我一眼身上湿漉漉的军服,“参谋部来凑什么热闹!” 我努力摆出架势,咳了一声:“让我过去看看。” 那个士兵和他的同伴对视了几眼,然后转过来对我挥了挥手中的枪: “过去吧,少惹麻烦!” 我挤进去。 一家大小都在庭院里,塞西尔老爷却似乎不在。塞西尔姨妈放声大哭,她的脚边放着一堆箱子。凯瑟琳骂骂咧咧地提着新做的裙子,数落着周围的人,而仆人们惊慌失措地围成一团。 看见我出现在院门处,凯瑟琳高兴地跑过来拉住我,也不嫌我脏兮兮的了:“安迪你可来了,你是军队里面的,快和他们说说。” “发生什么事情了?” “哎呀,还不是因为我们是犹太人!”凯瑟琳嘟起了嘴,瞪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姨妈,“元首下令将柏林市区的犹太人集中起来,我们这是强制搬迁。” “往哪里搬?”我心里暗暗有不好的预感。 “谁知道呢……大概某个住宅区吧。”凯瑟琳愤愤地说:“连行李都不许多带,我还有很多裙子呢……” 绝对不会这么轻松,我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那一夜的晚宴上,银行家们汗津津的样子;那些军警肆无忌惮的侮辱;还有……费多尔中将鹰一样的眼神。 “不能去,”我对他们说,“不能搬去那里。” “啊?为什……”凯瑟琳话还没说完,一个柏林警察局的人就跑上来揪住我:“你是什么人?” 我还没开口,凯瑟琳就气冲冲地对他叫道:“你放开他,他是我弟弟!” “你是犹太人?”他打量了一眼我狼狈的军服,哼笑了一声,“现在所有的犹太人公务员都滚回家去了,你还想在参谋部混?” 他指挥着旁边的几个手下:“把他一起带走!” “我是德国公民!”我挡开他们的手,“我父亲是德国人!” “你母亲是德国人也没用,你的血液已经被污染了——犹太狗!”他啐了我一口,扭头冲两边吼道:“还不快拉走!你们闻闻他身上那个味儿……” 我一天一夜没吃饭,又带着伤风,根本拗不过两个比我高出一大截的德国警察。手臂就这么被扭成一个x型压在背后,推了出去。一群人推推搡搡地,走在了菩提树街阴森的林荫道上。 幽深的树影被清冷的路灯照得幽幽魅魅,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一辆高级黑色轿车停在了我们前方,轿车的窗子上都遮着雪白的法兰绒帘子。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人推开车门,从前座上走了下来,他银色的头发在路灯的光线下像月亮一样发光,他抬起那双总带着瞧不起人的神色的蓝灰色眼睛。 我认出了他。 长相妖媚的副官指了指警察局的人,用眼睛斜了我一眼,“把这个人放了。” 警察局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片刻之后连连点头道:“是……是……”赶忙挥手。 手臂终于一松,我抖了抖疼痛不已的手腕,看着他道:“我的家人……” 他愣了愣,皱着眉回头望了一眼那辆黑色的轿车,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他想了想说:“没可能,他们都是犹太人。” 他又指指我:“你,跟我走——这是命令。” 我还犹豫着,看了一眼姨妈一家,可那副官转身就走。想到那轿车上坐着的人,我也连忙跟了上去。 走到车子旁边,想也没想我伸手就要去拉后座的车门。 副官急急拦住,眼神示意我一身的脏水:“你坐前面去。” 耸了耸肩,我点点头坐进了前座。 在车上我还是忍不住扭回头去。 他正低头翻着书。 奶黄色的壁灯投在他天神一样的金发上,一圈一圈梦幻的光晕。 他并不抬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支着精巧的下颚。额发温柔地垂下,眉目之间一片婉约和柔美。他微微地抿着玫瑰红的嘴唇。 他秀美的唇齿间好似藏匿着花之精灵的秘密。 看起来,就像一个中世纪的法兰西公主。 请原谅我用了公主这个不恰当的比喻……在一个德意志的高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7 级将领身上,因为他当时看起来多么地娴静,优美,不落凡尘。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大概那视线和一个色狼,或者贫民窟的流氓已经没什么两样。他的副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悻悻地转回去坐着。 司机是一个不苟言笑的青年人,严肃认真,车开得极其平稳,简直就像在平地上一样。 可是我却像浑身长了刺一样忸怩不安,一会儿揪揪湿漉漉的衣服,一会儿东张西望。 我总是瞅着那面反光镜,可是每次总看到他的副官一脸轻蔑的嘲笑。 我在镜子里冲他咧开嘴傻兮兮地笑了笑。 第六章 总算摇摇晃晃地下了车。 一路上安静得让人受不了,没有人说话,哪怕是咳嗽声都没有。 站直了身体一抬头,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威廉大街81号,是个真真正正的皇宫。 一排辉煌的罗马柱撑开宽广的门面,那开阔的三段式长阶梯——我估算了一下,怎么也得有九十级。 隔着外面的巨大藤花铁门缓缓拉开了,约德尔少将从后座下来,他的副官连忙给他披上了一件银灰色的皮草大衣,他将手里的书递给副官拿着,然后他的副官对司机挥了挥手让他把车开走。 进了铁门,两侧各有一座白沙瓦尔的大理石喷泉水池,雕像分别是海神,飞马,四驾战车和弓箭手,饱满而富有张力,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 庭院里很安静,听得见水声潺潺。 联通各个水池的水道里飘着玫瑰的花瓣,红色和白色交织着,灯光下像一种无声的倾诉。 台阶边是玫瑰苗圃,正是盛开的时候,晚风中有醉人的香气。 香樟和柏树掩着外墙,书上结着玲珑的青色果子。 少将径自走上了白色的台阶。 我刚要跟着上去,他的副官就侧身站在了我的前面:“你先跟我来,打理打理你自己。” 他看了看我,补充了一句道:“这是命令。” 我跟着他直接去了浴室所在的建筑。大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开阔的罗马浴池,四处贴着描花瓷砖,灯光晦暗,水面上蒸腾着热气。 我正发着愣,忽然冒上来一群人,有的端着盘子,有的提着水瓶,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直接就来解我的皮带。 我连忙按住。 这边慌了手脚,却只听副官站在门外冷冰冰地说:“这是给客人清洗的地方,让他们把你洗干净了,换套衣服出来。” 然后有人走过去关上了门,我无奈地放开了手,紧张兮兮地被他们摆弄着。 身上倒上各种各样的沐浴液,暖和的水一阵一阵浇过来,然后又拉下水池泡了泡,再涮了涮,一点也没享受到,只觉得是像即将下锅的食材。 我果然是没见过市面的人么…… 洗完澡,换了一套样式普通的衣服,我的不安稍稍缓解了一点,摸着衣服的料子,又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惹得那个副官又是一个白眼。忍无可忍地看着我一脸新奇的打量着四周华美的室内装潢,他几乎是拎着我往走廊深处去了。 停在最里面一扇对开的金楠木大门前,高大的黑色门扉上有繁复的巴洛克时期的雕花,庄严肃穆。我抬头一路往上看去,觉得自己更矮了。 副官在门前立正,不按门铃,而是伸出手去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进来吧。”声音很轻,仅仅能听见而已。 他的副官只是在我面前推开门,拉了我一把让我进去。然后对里面敬了个礼就退下了。 我站在宽敞的办公室里不知所措,向来伶俐的头脑也有些不转了,喉咙干渴,脑子里也晕涨得更厉害起来。 他轻轻地合上书。 我何其有幸,竟然第二次看见他不穿军装的样子。他穿着微微泛着珍珠光泽的混纺白衬衫,18世纪德国宫廷的样式,经典复古,袖口处繁复的花边精致如同流云。 那只裹在纯白手套里钢琴家的手向我微微招了招。 我忐忑地靠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他精致的面容触手可及。 他往后靠近椅子里,支着下巴。从手臂到额头,一路流畅如同泉水的线条让我心跳失速。 他那魅惑的声音说道:“今天起,你便在这里工作。” “……”我愣了愣,然后站直了回答道:“是,将军。” 他点了点头,可是紧接着的下一句话却让我彻底失去了思维能力。他说: “脱衣服。” 在长久的静默之后,他良好的耐性似乎也受到了挑战。 但他没有重复命令的习惯,于是他补充说: “全部。” 我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站着,表面上像冰冻了的石块,心里面却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我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是要我脱衣服? 脱脱……脱光? “我给你的第一个命令……你就要违抗么?” 我亲身领教到了他那种柔软意味的话语所加诸于听者身上,无形的、恐怖的压迫力。 我牙关打着颤说:“我不是……” 我不是要违抗。可是脱光了站在这里? “看来你是需要我传几个人过来服侍你,可以。”他从容地移动了一下手臂,就要去按铃。 还要几几……几个人…… “不,将军!”我从僵硬中蹦起来,大声喊道,然后连忙改口:“是,遵命将军。”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发抖,一颗一颗地解开了上衣的扣子,他完全不着急,靠在椅子里,甚至还悠闲地喝了一口红茶。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8 就像一个美好的休息时间,就像忙碌的工作中插入让人放松的戏码。 我脱下衬衫扔在一边,手抠着解开的皮带,忽然觉得屈辱。 他放下了紫红色的中国瓷茶杯,眼睛扫过书架边的座钟,淡淡道:“你还有30秒。” 我一咬牙,连着内裤猛地往下一剥,浑身上下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房间里好像有凉凉的风,从我空荡荡的两腿之间流过。 我坚持站得笔直。 他扫视着我明显挂在脸上的尴尬和羞耻,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仅仅是全然地□身体,无论如何都会让一个人失去傲气。 少将的眼睛里又一闪而过了某种不知名的光线,他淡定而冷漠,但是这种极其罕见的隐约的情绪我却似曾相识。 两年多前的那一次晚宴,他眼里有一瞬间隐晦的笑意。 我的脸开始莫名其妙地发烧。 他优雅地伸出修长的手臂,触到了我的下身。我猛地一抖,可是他看着我的眼神却像钉子一样钉住了我想往后退的身体。我无比僵硬地站着,两腿却开始剧烈颤抖。 带着雪白手套的手托起了那个我自己都不会摆弄的部位,他淡然地问道: “这就是割礼留下的疤痕吗?” 一道闪电劈中我…… 刹那间,灵魂回到了十多年前,父亲和母亲手握着手在圣像前祈祷…… “敬畏神,远离恶事……” “天国的门是窄的,是小的,你要走的路是难的……” 父亲让我把手按在圣经上,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已经和上帝结了约,你将让自己远离罪恶、沉沦、欲望和堕落……天使加百列与你同在。” 我的母亲给我的父亲带来了这个严厉、自勉的宗教,我的父亲把他给了我。这个痕迹,昭示着我不可背弃自己的民族,它严于律己,洁身自好,敬畏神明,以暴制暴,并且从不向命运低头。 我的血液开始变得滚烫起来。 “是的,将军。” 他的手指灵巧地抚过那一圈凹陷的疤痕部位,奇异的感觉从腹部,大腿内侧源源不断地往那个地方涌去,滚烫滚烫,我两腿一软,几乎坐到了地上。 他却在这时轻飘飘地收了手。 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临出门前他对我说,“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一间房,让安娜带你去吧。” “谢……谢将军。” 我一拉开门,一个身材小巧的红发小姑娘正站在门边等候,我冲她点点头:“安娜小姐。” 波兰美人……她长着一张玲珑可爱的小脸,圆润饱满的额头下比月牙还甜美的眼睛亮闪闪的,一左一右大小适中的两个酒窝让人忍不住就要喜爱。她的声音也是甜甜的: “啊……我就知道会这样——你应该叫我安娜姐姐才对。我今年三十二岁,是约德尔少爷的家政女官。” 三十二岁…… “今后你就要跟着我做事了,现在和我熟悉一下环境吧。”说着就要往前走。 “等……等等,”我连忙叫住她,“安娜小……姐姐,呃,您刚才说我要在您手下做事……家、家政?” 她咯咯咯地笑了,银铃一样悦耳,“什么小姐姐的……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约德尔少爷的侍从之一了。” 第七章 一个人如果不经历反复的失望和挫折,就不会真正成长,这是我很久以后回想起当年的经历时得到的结论。 不被人认可,不被人重视。 排斥,戏弄,然后践踏。 偏见,嘲笑,侮辱和藐视,放在你交出去的热情和真心上。 一切一切,它们在你生命里,就不可逃避,你需要坚持,然后某一天发现,它们再也不能让你痛苦的时候,你便已经长大。 家政……侍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从高空坠落的感觉一瞬间俘虏了我,我勉强冲安娜点了点头,“嗯。” “从现在起,你每天的工作从叫早开始,浴衣要加热,摆在浴室外间的乌木盘子里;报纸要用专门的熨斗烫平,去除多余的油墨放在餐桌左手边的报纸架子上;早餐分七天食谱各不相同,交给厨师长就可以了;红茶要加三勺茶叶,撇去浮沫,加半勺蜂蜜,一片鲜柠檬;办公室门边的大穿衣镜前挂着烫好的衬衫和制服,长皮靴擦三遍,短皮靴连鞋带也要精心打过油……” 我看着安娜的嘴不停地开阖着,开始觉得天旋地转。一向自视甚高的记忆力根本毫无用处。安娜说完之后,非常体谅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你一时间记不住,到时候我会让人把说明书送到你的房间去的。现在,你跟我到刚才我提到的那些起居地点去看看,我会给你一张带说明的地图。 我感到了深刻的无力。 “记住,非工作时间不可以随便走动。” 我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安娜冲我笑笑,一挥手,一排和我穿着相似的仆从走出来站在我的面前。 她笑着对我说:“希望你们都能胜任你们的工作。” 整个转了一圈用掉了一个半小时,安娜最后带我来到了一个在这地方算是非常普通的房间门口,递给我一把钥匙:“这是你的房间,从今晚到明天白天你都不需要工作,好好休息,你已经在发烧了,不要在转化成肺炎。” 我惊讶地看着她。 “这是约德尔少爷嘱咐的,他不希望他新到的仆从还没开始工作就要他请医生。药已经放在床头柜上了,工作明晚正式开始。” “是的,安娜姐姐。” 站在门边送走了安娜,我一头扎进了房间,浑身上下像被车碾过一样酸痛难忍,喉咙火烧一样。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9 摸索地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药,看了看说明,就着一杯清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没过多久,我发了汗,浑身发胀地醒了过来。因为头痛鼻塞,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出去找点吃的东西,又想起安娜的警告:不可随便走动。 闭上眼睛,阿德里安那双艳蓝色的眼睛出现在我面前,摄人心魄,我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身体越来越热,几小时前,他隔着手套的触摸又重现在了我的身上,我在床单上滚动着,小腹有一团硬硬的感觉,涨的我的呼吸困难,我开始渴望,开始幻想他的手用力地掐下去…… 从未出现过这种感觉,我是真的病了…… 拼命把所有的冷水灌下去,情况一点也不见得好转,我急急忙忙地扎好衣服出了房门。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乱跑,我一定是把脑子烧坏了……我只想着摆脱这种焦渴的感觉,一通乱跑之后,忽然发现自己就站在阿德里安的办公室门口,我……好想见到他。 他还可能在里面吗? 他应该会忙到很晚的吧…… 发烧的人脑子都不会很理智,我本想学着样子敲三下,结果却直接伸手去开了门。 才开一条缝,我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女人在……哭。 头脑里有什么东西“轰”了一下,我木然地扒到门上傻傻地往里看,视野渐渐扩大,窗边的深靠型高背椅子里,一个衣衫凌乱的女人跨坐在阿德里安的腿上,白嫩的双腿大大地叉开,架在两边的扶手上,她像吃了药一样兴奋地颤抖,胸脯贴在阿德里安的胸膛上,她上下地起伏着软的不像话的身体,褐色的长发甩出一道道动情的弧线。 我心里的怒火腾的一下就冒上来了,死死地盯着被女人遮拦了大半身形的阿德里安,他依然穿得整整齐齐,像是刚刚从繁忙的工作中解脱出来,有一些慵懒,有一些倦怠。靠着椅背,手上还带着白色的手套,轻轻扶着女人的软软的腰肢,白皙的脸上有轻微的潮红,淡淡地享受似的半眯着眼睛,嘴唇和下颚的线条优美婉转,纤长的脖子顺服地倚着。 比起这个热辣迷情的放荡女人,他不知道要诱惑多少倍。 我不是小孩子了,大致上是明白他们在做什么的。 灵魂劈开了两半,一半痛苦地叫嚣着要挖掉自己的眼睛,一半又恨不得贴在他身上去看着。 我死命地挪开了脚,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房间。锁上门,我急急忙忙地解开裤子,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可怕的变化,那个东西像有生命一样自行颤动着,不停地膨胀。我从灵魂到肉体都感到了煎熬地疼痛,一半羞耻无比,一半饥渴不堪。 第一次的跃动如此露骨而清晰,以至于我自己也清醒地认识到了人生的转折,我已经无法把这种变化嫁接于一场感冒或者发烧了。 我把脸埋进枕头里,下身激烈地摩擦着床单,开始觉得剧烈的疼痛。不够!远远不够!我需要更痛的,更猛烈的刺激。无数幻想飞升于欲念,先是各式各样的女人,凯瑟琳,厄玛,安娜,然后是那个女人,用放荡地姿势就那样跨坐在我的腿上,尖叫,哭泣,摆动…… 不行,统统不行…… 然后那双艳蓝色的眼睛诱惑地半眯着,慵懒地看着我。我涨得更难受了,他的手伸过来安抚着我的身体,没有手套的隔阂,可以感觉到丝一般的触感。我一把按住他,在他身上磨蹭着,揉捏着那触感极佳的雪白肌肤,感觉到痛觉渐渐变成一道道的酥麻醉人。 我越来越上瘾,几乎要化在他身上……他撑起身,我抱住他的腰,不知羞耻地舔他,从下颚到光滑细腻的脖颈,往下是胸口,再往下……他也和我一样激动,然后我用力拉开他的长腿,让他跨坐在我的腿上…… 第八章 不知是怎么睡去的,头脑中像有无数焰火爆炸开来。 醒过来的时候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腿更是软得像面条。但是鼻子好像不塞了,热度也退了。我轻舒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是发现下面一片滑腻的东西贴在身上。冷汗……我硬着头皮掀开被子,揉皱的床单上一片狼藉…… 昨天想着一个男人的身体发情成这样……啊埋了我吧! 一定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才变成这样的…… 一定是。 顶着个大红脸,我手忙脚乱地收拾了现场,看一眼挂钟,下午2点10分。 2点10…… 冷静冷静冷静……安娜昨天说工作从晚上开始,我还有至少三个半小时的时间可以预习说明书和地图。扫视了一眼不算小的房间,桌子上有一个餐盘,旁边端端正正地摆着一迭东西,我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一翻……绝望了。 掂起沉沉的说明书和地图,又发现下面压放着一床迭得整整齐齐的新床单—— 我……彻底傻了。 无地自容。 安娜昨天说:“我到时候会让人把说明书送到你的房间去的。” “……”抱着必死无疑地信念,我哭丧着脸开始往嘴里塞食物,一面飞速翻阅着那一堆优美的花体印刷的德文,对着那张毫无方向感的地图,时间一晃而过,挂钟不知不觉已经敲了六下,随后房门准点敲响: “安迪吗?我是安娜。” 我腾地站起来,慌忙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去开门。 “那个……安娜,我完全没有准备好。” 安娜微微一笑:“完全不用担心那个,那些工作并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事情。 “你今晚的任务非常简单,去茶水间和米莉尼学一学泡红茶,然后六点半钟将两杯红茶送到约德尔少爷的办公室。记住一杯加三勺茶叶,半勺蜂蜜,一片鲜柠檬;另一杯两勺茶叶,一勺蜂蜜,不加鲜柠檬。三勺茶叶的给少爷,两勺茶叶的给客人。我这么说,你记得清楚吗?” 擦擦汗,我掰了一下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0 手指,“记、记清楚了。” “如果忘记了茶水间怎么走,带上地图。” “……” 的确,不记得了。 回房匆匆忙忙揣上地图和说明书,我开始艰难地摸索着通往茶水间的道路。 十分钟……二十分钟…… 再也沉不住气的我看也不看就一把拉过某个经过我旁边的人急喊: “快告诉我茶水间怎么走!” 那人身穿蓝灰色的立领夹克,双手插进裤袋里,过分俊俏的脸上一副无辜的表情看着我,“你、你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凶神恶煞可能吓到人家了,我放开手,抹了抹他手臂上被我抓皱的地方:“我……我是想问一下,茶水间怎么走。”我举起地图,“喏,就是这里。” 他漂亮的黑眼睛可爱地眨了眨,看着我一身侍从的服装,再看了看我手里的地图,忽然哈哈大笑。 “太、太有意思了……”他笑得喘不过气来,“我到时候要好好问问他,他的房子居然还配了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哟,还有说明书?” 我把说明书一把塞进怀里,瞪着他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事情,很急!” 他还在笑个不停,这时候一个女仆装的姑娘走过来叫我的名字,我应了一声,她一看清我身边那个人的脸立马就行了个礼:“恩斯特队长大人。” 我呆了,队……队长? 再看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乱蓬蓬的红头发,闪着狡黠光芒的黑眼睛,俊俏又白皙的漂亮脸蛋——小白脸,这就是个小白脸嘛!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帝国军人。 可是说到漂亮,阿德里安比他不知道漂亮多少吧,为什么我就认定他是个完美的军人呢?也许,是因为他让人无法不服从的那种感觉…… 就在我走神的时候,他转身吹了声口哨,“你叫安迪洛尔……傻小子,记住你了!” 我打了个寒颤,急急忙忙跟着那个姑娘去了茶水间。 ——这种人……还是少惹为妙。 没来得及学泡红茶,我端着盘子就去了办公室,一面不停地在嘴里念着:“左边三勺给少将,右边两勺给客人,左边三勺给少将,右边两勺给客人……” 办公室倒是轻车熟路,我站在黑色的大门前,端端正正地敲了三下门。 “进来。”还是那个很轻的声音。 一开门,看见靠坐在办公桌上的那个人,我又傻了。 那个……队长。 “哟,这么快就又见面啦!”他笑得好不开心。 阿德里安扫了我一眼,目光里有询问的意思。 我张了几张嘴,却好像也解释不出什么来,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将红茶分别放在两人手边:“将军,红茶。” 他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下去。 我走过办公桌旁边时,那个队长忽然叫住我:“喂,都不打个招呼吗?” 我不说话。 他笑嘻嘻道:“怎么说都是第二次见面,我记住了你的名字你也该知道我是谁吧。我叫罗姆,恩斯特?罗姆。 “我很喜欢你哦。” “够了,恩斯特。你也收敛一点。”阿德里安忽然出声,恩斯特?罗姆却用很不正经的声音回答说:“哟?你在意这小子?你也开窍了?” 我走到门口,听见阿德里安声音说:“你在这方面做得太过火了,我这么说不过是让你顾及一下自己的安全。元首对你的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啊呀~你这是在关心我?” 我掩上办公室的门,本要离开,可是想听下一句话的愿望把我牢牢地吸附在了原地。 他冷冷的声音飘了出来:“我只不过提醒你一声,对这一类人的大清洗已经开始了,我至少不希望对你动手的人是我。” “大清洗?难道也要把元首自己清洗掉吗?据我所知,元首和你可不一样哦。” “他是元首。” “当党卫军成熟的那一刻起,冲锋队就注定了被埋葬的命运——不论我是不是同性恋,我为什么不能做我自己。” “不,有些事情你可以做,但是你却不能为此改变。” “哦,就像元首身边放着一位漂亮的爱娃小姐,而你有一个金发天使?顺便跟你说一声,厄玛今天也回柏林了。” 厄玛? 他的金发天使……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一个充满十足成熟韵味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迷迭香的气味蔓延,我一转头。 厄玛?格莉丝。 第九章 “是你?”厄玛微笑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今天没有穿党卫军的军服,打扮得惊人的美丽,这个女人,始终光彩照人。一袭酒红色的丝绒长裙飘逸华美,金色的卷发精心打理过,盘成优雅而慵懒的姿态。 她带着一对鸽血红的宝石长耳环,像她的绿眼睛闪闪发亮,带着醉人的风情。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迷迭香气息。 她打量了一下我的穿着:“你不在参谋部里工作了吗?” 我苦笑了一下:“伟大的帝国怎么会容忍一个犹太人出现在它的军队里呢?”冲她鞠了个躬,我想了想又说:“约德尔少将和罗姆队长都在里面,我先走了。” 急匆匆地离开了那里,听见她在我身后打开门的声音,我心头一阵失重。 隐约间有些明白,我对那个人的感觉,好像不止是一点特别。 我的工作其实非常简单,六点钟起床按厨师间的电铃叫早,然后去喂一只叫瓦伦汀诺的美洲红鹰,一日三次。最后上午下午两次红茶,分别是十点半和三点十分,包括红茶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1 时间更换办公室中厅的唱片。仅此而已,其他的事情只需要了解,在特殊情况下能够保持正常即可。 我的工作渐渐开始变得熟练,也经常可以见到阿德里安。但是他从来不会从繁忙的工作中抬起头来看我一眼。 我每次总会尽量地拖延着更换唱片的时间,借着一张一张反复地翻检唱片架的时候我总是时不时地瞟他一眼,然后心里有一种隐秘的、莫名的悸动。 音乐响起,我便离开。 厄玛?格莉丝中校会经常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每当这个时候我又会一秒钟都不多呆,匆匆离去。 有一次我敲门进去,发现她刚好在,阿德里安则靠在窗台上,窗子大开,风鼓起了他大翻领的银灰色大衣,厄玛靠在他胸口,双手在大衣里面抱住他的腰,抱得很紧,看得出来这个从来理智精明的女人这时却有些激动,她正在忘情地亲吻着阿德里安的侧脸,少将微微偏开了头,厄玛转而冲动地吻着他欣长的脖子。 我走过去把红茶放在桌上,声音不是很响,但是却打断了亲热中的两个人,阿德里安冷淡地直起身,走过来端起了红茶,厄玛恢复了镇定,深呼吸了一口气,理了理头发和上衣,冲我笑了笑说:“安迪,帮我放一首鲍罗定的《鞑靼舞曲》好吗?” “是,中校。”我朝中厅走去,从上往下开始翻着唱片架,翻过巴赫的唱片时我犹豫了一下。 《布蓝登堡舞曲》。 眼前忽然出现了故乡一望无际的葡萄田,收获的季节到来,田野里一片斑斓的色彩。人们在镇子边缘的巨大橡树下聚会,没有昂贵的立式钢琴,也没有华丽的黄金竖琴。大家欢声笑语,男人们抽着烟斗,喝着前年藏下的葡萄酒,大声唱着古老的歌曲。 父亲在一旁为大家拉着小提琴,并没有繁复的和弦,只有母亲在舞曲中教年轻的姑娘们跳着同样简单的舞蹈。人们真诚地鼓着掌,在唱诗班学习的小孩子们随着琴声开始歌唱: 有如一朵盛开的紫罗兰, 在银色的湖边流溢香泽, 日午把它盛露的杯饮干, 也没有雾气能给它解渴。 于是花儿死了—— 呵,却有芬芳 驾着风之翼,浮游在碧波上…… 有如一个人从金杯啜饮—— 闪耀的、泡沫喃喃的美酒。 因为魔女已把神圣的吻, 送到杯沿,等他把爱情享受…… 不知不觉,房间里已经响起了《布蓝登堡舞曲》那明媚的旋律。 厄玛惊讶地看过来:“安迪,你……” 我恍然惊醒,急急忙忙道:“对不起中校,我拿错了,马上换回来。” “等等,”阿德里安抬头看了我一眼,“就听这个。” 那一眼里,有密密实实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艳蓝色的眼睛瞬间让我丢了魂魄,莱茵河的碧波,阿尔卑斯山脉的无人湖泊,巴伐利亚原野上透明的晴空…… 他垂下睫毛,似乎沉浸在了舞曲的世界中,微微放松的肢体性感到无以复加。 我冲厄玛点点头,退出了办公室。 第二天的红茶时间,阿德里安让我去中厅拿一样东西。当我看到唱片架旁的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时,一瞬间几乎激动得要喊起来。 我抱着长长的盒子走到他面前,压抑不住满腔的兴奋:“谢谢您,将军。” 我原以为已经失去了的,最宝贵的东西。 “我只不过想听听小提琴演奏的《布蓝登堡舞曲》而已,”他抬了一下手,“开始吧。” 我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只要他想,全国随时就有几百个一流的小提琴演奏家等着为他演奏,而我…… 我把琴弦调了又调,希望他能失去耐心改变注意,可是他似乎异常地有兴趣,看着我发抖的手指,他居然挽起了嘴角—— 这这这……这是他第一次笑! 他脸上原本就柔美的线条忽然间春风化雨变得妩媚起来,美好的唇形让人抑制不住亲吻的欲望,我怕我随时就会忍不住冲上去咬他一口。 我傻了。 他藏不住脸上的笑意,温柔道:“如果是因为我的存在让你感到紧张,那么我到中厅去好了,你大可以尽情发挥。”说完居然真的作势要起身。 我连忙摆手,“不、不必了将军。” 在肩上架好琴的瞬间,好像父亲走到了我的面前,他对我说,心中的感情充沛到满溢,两手才能灵活自如。 我终于可以渐渐变得平静。闭上眼,心渐渐轻盈,想要开始跳舞,想要飞翔,拉着父亲拉着母亲,拉着…… 一起跳舞,一起飞翔。 他静静地看着我。 那时候我觉得,非、常、幸、福。 最后一个音符离开了琴弦,我遗憾地叹息一声,时间有些久了,指法非常生涩,运弓的手腕也变得很僵硬。 “你以后有空就多练练吧。”他听完了说道。 “嗯。”我沮丧地点点头。 “然后可以经常拉给我听。” “啊?”经常?他是说经常?我差点就要掏掏耳朵看看是不是听觉出了问题,“是、是的将军。” 他第二次露出了微笑:“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将军?” 为什么,我也没有意识到,大概是我潜意识中渴望成为一个军人吧…… “因为我觉得您适合做一个将领,我觉得……您是一个天生的帝国军人!” 他愣了愣,随后淡淡笑了几声,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这样的笑容,却没有先前来得快乐。 我多么喜欢他的笑容,没几个人有这样的好运气可以看到吧…… 这样,让巴伐利亚州的春天都失去明亮色彩的笑容。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2 不不,也许他的金发天使可以常常看到。 厄玛?格莉丝。 但我至少应该满足。 可是晚上,我照例又做了那些欲求不满的梦,主角没变,可是精彩绝伦的程度和第二天一塌糊涂的床单让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男子汉了。 我也终于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床单交给玛丽阿姨,顺带接受盥洗室一干小姑娘飞红着脸提出来帮我换洗衣服的好意。 日子总的来说很不错。 第十章 每个月的第一天我都有全天的时间可以外出。 十二月的第一天,我提着我那宝贝的丝绒盒子,拿着采购清单一大清早就出了门。 说实话,柏林的好地方我还没见识过多少,过去的几年我没兴趣去了解,而现在的我却变得很喜欢这个城市。 步行来到亚历山大广场,远远就看见一大队士兵,穿黄色卡齐布军装,右袖戴万字袖标,手持重型枪械,列队齐走。 却有一个人吊儿郎当,摇摇晃晃,双手背在身后,捏着一条黑色棍鞭,穿着褐色大马靴,在一旁领着队。 听说那是元首的冲锋队。 我准备绕道走人。 远远地看见了我,他立即让队伍停在原地,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来,还在老远处就冲我招手。 “嘿,又见面了。”他兴高采烈地跟我打着招呼。 我硬着头皮收住了脚:“您好,罗姆队长。” “喂,你可别叫得那么生分,叫我恩斯特就可以了。”他大敞着褐黄色的军大衣,戴着一条咖啡色的粗呢围巾,两手插在马裤的口袋里,显得潇洒不羁又浪荡可爱。 他上下看了看我,“今天难得见你出门,我带你去玩玩?” 我谢谢了他的好意,摇了摇头:“我看您有部下在,还忙着呢。” 他一听笑了,“我今天不过一时兴起,跑来看看他们出勤而已。”他回头冲还在立正的队伍招了招手,一个大个子冲锋队士兵立即小跑过来敬礼:“长官。” “你继续带队吧,我先走了。把车开过来。” “是,长官。” 他转过来对我狡猾地笑了笑,意思是这下好了吧,看你还怎么说。 我被他逗乐了,“好吧长官,我们去哪儿?” “你是男人吧,是男人我们就喝酒去!”他一把捞过我的肩膀,“你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他冲我神秘地眨眨眼。 下了车,才发现是东城区的一家歌舞夜总会,名字是“冬城睡莲”。 大白天的外面也闪烁着一大片霓彩,越往里走越是一片漆黑,最里面是一间及其开阔的大厅,四壁亮着暗黄色的灯,里面熙熙攘攘。 门口的几个人看见恩斯特进来,一下子围了上来。 “哟,今天怎么忽然来了。” 恩斯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带个朋友过来。” 这句话让所有人一齐使劲地盯着我看,看猴似的,我浑身一阵别扭。 有人开始冲着恩斯特贼贼地笑:“不错嘛,有模有样的……” 有人嚷道:“你太让老子不爽了,一天一个换得比衣服还快啊!” 大家开始哄笑。 我一脸尴尬,恩斯特咳了咳大声说:“他是我的朋友,你们别误会了。” “哟……”大厅里一片惊呼声。 恩斯特抱歉地冲我耸耸肩:“都是我的朋友,平时挺随便,没恶意的。” 我理解地点点头,跟着他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他们都是军官?”放眼望去,有些人穿着党卫军和冲锋队的军服,不过晦暗的灯光下也看不明晰。 “也不尽是,反正军人不少就是了。”他无所谓地摊手,叫了两杯白兰地,“喝的了这个吗?” 我连连摆手:“我可不行,冰水就好了。” “不喝酒你来这干吗?” “我以为这里可不光是喝酒的地方的。” “哦?”他惊奇地看着我,“你看出来了?我果然没搞错。” “我看出什么来了,不是你暗示我的吗?”我喝了口冰水,“是你说我一定会喜欢的。” 他嘻嘻一笑,忽然凑近了说,“这里都是同类。” “同类?” “哟,我以为你很清楚呢,来这里的都是同性恋。”他索性大大咧咧地说。 我目瞪口呆,他盯着我的眼睛笑道:“我知道你也是,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我对同类的嗅觉很敏感的。” 同性恋。 他说我是同性恋。 这个概念很好理解,就是喜欢男人的男人和喜欢女人的女人。这里都是同性恋男人,而我和他们是同类,我是同性恋。 “难道你不是?”他惊讶地看着我的一脸茫然。 我想起了我每晚欲求不满的梦,激烈的驰骋,大汗淋漓的运动。 对象是一个男人,德意志的高级将领。 “我想……我是。” 他呵呵笑起来:“那就好了,待会儿有好节目。” 我喝着冰水,看着四处的暗影里纠缠的身体,暧昧而模糊。间或有嘶哑的低吼声传出,而实际上的动作却掩盖得很好,什么也看不清。 说句实话,我心惊肉跳。 坐立不安之际,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阿德里安?约德尔少将也是同类吗?” 一句话出,世界安静了。 恩斯特的脸色变得奇怪,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3 片刻之后四周爆发出大笑。 “这个问题问恩斯特呀!” “他从十二岁起开始追约德尔,整整追了十年,到现在还没追到,你说呢?” “要不就是约德尔只喜欢女人,要不就是恩斯特太没魅力。” “不过恩斯特,你怎么可能没魅力呢?” 大家笑个不停,恩斯特毫不在意,跟着他们一起笑了。 连恩斯特这样的人物追了十年都没成功,阿德里安不是同性恋,他不喜欢男人。 我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清水。 直到大厅中央的灯光亮起来时,我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恩斯特在一旁看着我哈哈大笑,我扭过脸,两个男人,两个上身赤露的男人在激烈的接吻。 他们的身体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一起,纠结的肌肉透露着饥渴的力量。 我感觉脸烧起来了,捏在手里的杯子好像快化了,水也开始咕噜咕噜冒泡。 裤子……有点紧,我想上厕所。 “他们喝了酒,”恩斯特拍拍我止不住发抖的手臂,“小子,你要是喝了酒也会想那样做的,不仅想接吻,还想做点别的。” 噗…… 我这次是真的喷了,不是因为他的话,他的话还是非常……婉转的。是因为我听明白了他说的意思,做点别的……咳咳,就是我晚上梦里做的那些事。 “啊呀~看来你明白的嘛……啧啧,”他笑得非常恶劣,眨眨眼,“我居然小看你了。” 默了半天,他忽然又凑上来说:“你有没有真的试过?” 我再也待不住了,霍地一下站起来:“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也不拦我,只是冲我摆摆手,建议道:“如果有兴趣可以随时找我哦,我技术很好的。” 四周的人立即围着他惊奇叫道:“哟~恩斯特队长大人,什么时候终于换了个人追了?” 他也不介意,居然大方地点点头说:“对呀。”指指我逃窜的背影,“就是他咯,什么时候看见他记得叫我哦……” 大厅里于是轰的炸开了。 第十一章 风迎面扑到我的脸上,我一下子清醒了。 刚才我居然真的……想答应。 真的是太混蛋了。 我搭上电车,转到了香樟大街,沿路走到121号。这里住着的贵族老头乔治?德隆二十多年前失去了他的歌唱家妻子,从此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活。我的爷爷是他小时候的伙伴,曾经在一个老师门下学过钢琴。 今天我带了我的琴来,又要找他换根弦,顺边调一调琴马,最近走弓不太舒服。 一开门,佝偻的老人干瘪的嘴就裂开了一个快乐的弧度。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孩子们都来了。” 我莫名其妙地走进了屋子,壁炉已经烧得热热的了。房间里的帷幔拉了开来,光线明亮,说明孤独的老人今天心情很好。 “好久都没有人来了,你要喝点什么吗?红茶?咖啡?我这里有全柏林最好的红茶……” 老乔治兴奋过头地絮絮叨叨讲着,根本没等我说话,就径自走进厨房里去了。 我走进房间,靠在钢琴上的那个人正在翻看着堆成几座小山一样的琴谱。 落地窗射进来的阳光倾斜地洒满了他的全身,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紧身套装,脚蹬罕见的米白色小羊皮靴子,包裹出修长的小腿曲线。样式简单的上衣配着十指宽的黑色犀牛皮腰带,上面是粗犷的铜质扣眼,显得他的腰异常的纤细。 我头脑里嗡嗡作响,先前在“冬城睡莲”里听见的,那些暧昧而嘶哑的呻吟开始录音机一样重复,重复,重复…… 他察觉背后有人,转过身来,看见我,显然也非常惊讶,不过马上放松地笑了笑: “我的姐姐以前经常来这里。” 我愣愣地只知道点头。 万万没有想到,他这样的帝国少将,居然会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老琴匠家里来。 我想起老乔治咧开嘴笑着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孩子们都来了。” 忽然意识到,阿德里安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而已,他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深爱着的姐姐——现在的丹麦大公妃。 也不过二十三岁而已啊,却屹立着像这个德意志的战神。 “嗯,我来修琴。” 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回去看那些老旧的琴谱。 老头端着我的红茶走了进来,阿德里安却放下了手中的纸张:“东西已经送到,我该告辞了。” 乔治非常遗憾地挽留道:“小少爷你很少来这里,不多坐一会儿吗?”费力地想了想他又说,“玛利亚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她要是看见你了会很高兴的。” 玛利亚是乔治死去的妻子。 阿德里安温和地笑了笑拒绝道:“我很抱歉,可是我必须走了。”说完,拿起他搭在钢琴盖上的灰色长围巾,往门口出去了。 老琴匠想起了什么,在他身后热情地喊道:“明天让大小姐过来这里坐坐,我给她做了一把新的小提琴。” 门咯哒一声合上了。 乔治叹了口气,转头对我说:“小少爷总是不爱说话呢。” 我看着老乔治,近一年没见,他的头发居然已经全白,精神萎靡,眼睛却亮的不正常。 我有些心惊地问道:“阿德里安他是来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乔治似乎被我问住了,他非常非常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好半天之后他啊了一声,“对了,他是来转交她姐姐给我的东西的。” “他的姐姐……要给你什么东西?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4 ” “什么东西?”他总是要疑惑地重复一遍我的问题,末了终于想起来:“哦,是七弦琴。波拉玫朵小姐小时候我给她做过一把七弦琴。咦?我放哪里去了?” 阿德里安的姐姐…… “那,波拉玫朵小姐现在怎样了?” “大小姐啊……”老琴匠陷入了迷茫的思索,“不对,现在已经是大公妃了啊……”他喃喃道。 “她去了丹麦啊。”老乔治说,忽然,他的脸上浮现起了一种极其悲戚的神情来,呜呜地开始哭泣:“她死了,她死了……” 我震惊。 我想起来,阿德里安站在阳光里安静地翻阅着那些老旧的琴谱,他温和地对乔治微笑,他在老琴匠絮絮叨叨的话语中轻轻在身后合上了门。 那样平静。 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神智已经完全混乱的老头子,他像一个小孩一样撒野地哭喊着,可是没过一会儿又突然平静下来,脸上还挂着眼泪和鼻涕,他说:“明天要让玛利亚做点好吃的,不然孩子们来了都坐不住……” 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喝完了红茶,我走到厨房帮他洗完了水池里的杯碗,擦干、放好。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香樟大街121号。 走在开阔的大街上,天气是这样的好。 我还会再来吗? 我不想再来了。 所有人都抛弃了老乔治。 我第一次觉得明亮的阳光如此刺眼,太伤人。 让悲伤无所遁形。 再没有心情逗留,我提着依旧缺了一根弦的小提琴,匆匆回到了威廉大街81号。抬眼望着这个皇宫一样的恢宏建筑,忽然觉得它也不过是一个人心中避雨遮风的房屋而已,再没有更多。 剩下大半天的时间里我都待在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布蓝登堡舞曲》。曲调明媚柔美又热情,像热恋的吻。我反复地练习着,直到能在三根弦上把全部的热情倾诉。 我看了一眼挂钟,6点40分。 整理好小提琴,打一遍松香,对着镜子换上一套整洁的衣服,用手扒拉了一下满头咖啡色的卷发,我做了一个深呼吸。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问自己。 我对着镜子笑笑,谁知道呢。 七点整,我站在少将的办公室门口,努力控制着自己逃跑的冲动,敲了三下门。 里面没有声音。 我长出了一口气,对自己说,好了好了可以走了。 下一秒,我伸手,咯哒一声打开了门。 安迪洛尔,你真是疯了。 里面没有开灯。窗打开,风鼓起白色的印度纱缠绵地飞舞,他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月光给他镀了一层清冷的银。 他有些不悦地转过头来,看见是我,愣了愣。 “我想您可能没听过只有三根弦演奏的《布蓝登堡舞曲》。” “哦。”他的语言总是非常简短,像是吝啬于展现他无与伦比的嗓音。 也让人难以揣测这个字中包含的情绪。 我沉默了一会儿,他只是靠在窗台上,看着我,眼神非常复杂。 默许了吗? 我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琴盒,架起小提琴。 我闭上眼睛,头脑中展开了熟悉的科特布斯的田园风光,绿色的葡萄田和碧蓝的河水,白色的鸽群飞过小镇中央的广场上空,风琴声,风琴声环绕着喷泉。 我放下琴。 安静了很长时间后,他淡淡说:“你可以去找安娜,她会想办法找人把你的琴修好。” 我呆了呆,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那句“谢谢,将军。”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默默地收好琴,合上盖子,憋了很久才说:“您不喜欢?” 没想到他却反问我:“你想安慰我?” 我想安慰他?原来我居然是想安慰他?我是觉得他难过? 那么,他真的难过吗? “不是的将军,关于波拉玫朵小姐的事情……” “她死于产后抑郁症。”他平静地说。 “她为丹麦皇室生下了一位王储,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完全堵住了我所有出口的话。我张了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我问他: “您很爱您的姐姐?” 他看着我,似乎为这个大胆的问题感到惊讶,而且困扰。但是他面无表情地说:“不,完全不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话却让我的心忽然揪起来了,我忽然间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冲动想靠近他,抱住他,我……很想吻他。 这种忽如其来的激情让我一瞬间英勇万分,于是我真的这么做了。 我一步靠上去,抱住他的腰,踮起脚,对准他的嘴唇就亲了上去。 他睁大了眼睛。 啊哈,估计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帝国战神,陆军少将,居然被人…… 强吻了。 什么叫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气势仍在,我目露凶光地瞪着他,双手抱紧了他的腰,又在他的唇上狠狠地啃了一口。 他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好像在审视着他的俘虏。 我被他看得脊背发毛,冷汗这才滚滚而下。激情没了,剩下的是必死的觉悟。我的腿……好像抽筋了。 末了,他的嘴角挑了起来。 他他他……他居然在笑!魅惑的眼睛拉长了,眼角斜飞,前端微微有下勾的味道,眸子闪着诡黠的光彩,好像……狐狸。 “回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5 去吧,”他淡淡地说,“早点睡。” 第十二章 一夜无眠。 天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统计,昨晚我用手解决了四次,下床喝了十二次水,上了十次厕所,做了七十六个俯卧撑…… 镜子里的人有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据我观察,约德尔少将一天都神清气爽,他像往常一样神速处理着德意志十几个州和欧洲各部传来的军报、文件,丝毫没有受到昨天晚上那个意外哪怕一丁点的影响。 …… “这个问题问恩斯特呀!” “他从十二岁起开始追约德尔,整整追了十年,到现在还没追到,你说呢?” …… 阿德里安只喜欢女人。 他不是同性恋。 他对昨天晚上的那个吻没有一点感觉。 他对我说,“回去吧,早点睡。” 而我是个同性恋。 我喜欢男人。 我每天晚上对同一个男人欲求不满。 我为昨天晚上那个吻整夜失眠。 并且,我继续失眠。 一个黑色的星期之后,我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精神萎靡,形销骨立,两眼像饿狼一样发亮。我大惊失色,这岂不是要步上乔治老头的后尘了吗? 米莉尼在一旁大声嚷嚷:“喂,你怎么把柠檬皮往红茶里放啊!” 我手一抖,红茶哗啦一声洒了出来。 我叹了口气。 米莉尼探过头来看着我:“你生病了,安迪。” 我无力地白了她一眼,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得了相思病。” 我手再一抖,第二杯红茶又洒了。 她认真地点点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抓着我的下巴拧过来拧过去地看:“看,额心发青,眼圈发黑,眼睛发亮。而且嘴唇鲜红,脸颊潮热——你是欲求不满外加失恋。” 我愕然。 “安娜不适合你的,她只喜欢女人。” 咵嗒一下,我的下巴脱落,米莉尼好心地给我托了回去:“再找一个吧,容易的很,好多姑娘喜欢你。” 再找一个吧,再找一个吧,再找一个吧…… 一整天,米莉尼小山雀一样的声音就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盘旋。 傍晚,在失眠了一个星期零一天之后,我重新站在了“冬城睡莲”夜总会的门口。 阳光消失在灰色的街道上,而这一朵神奇的睡莲却才迤逦地盛开。 灯火辉煌。 霓虹灯绚丽得像梦幻一样。 《美丽黄昏》的曲调伴着樱草的香气飘得很远。 我刚一走进门口就有人走过来跟我打招呼,他穿着炮兵的军服,热情开朗地大笑着:“哟,安迪,来找老大吗?” 我不记得我和这里的什么人说过我的名字。 又有一个人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正好,今天队长他也在里面呢,快进去吧。” 一走进最里面的大厅,就看见场地中央有一个人在吹萨克斯风,迷惘颓废的调子缓缓流淌,金色的萨克斯微微地反着光。恩斯特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他耷拉着一条腿,裤子松松垮垮,黑色的衬衫敞开着,露出迷人的胸膛,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的粗链子,热烈的红色头发胡乱地搭在额角,看起来危险又性感。 一曲吹完,下面一片喝彩。 一个高个子的年轻军官走到台中央,黑色的党卫军军服裹着一级棒的身材,捧起他的脸就是一个深吻,大厅里一片起哄的口哨声。 这时,我身边的那个炮兵忽然喊了一嗓子:“老大,你的人在这看着呢!” 人群安静了。 我还没来得及跑,四面八方的人就围了上来,顺便给恩斯特留了条道,恩斯特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推开了那个党卫军军官挂在他脖子上的身体,大步朝我走了过来,甩给我一个飞吻: “想找我试试了?” 真……直接。 我脸上忍不住发烧。 他把手里的萨克斯风扔给他的一个弟兄,上来一把勾住我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这种地方,我们出去走走。” 刚走出一步,那个党卫军军官昂着头挡在了我面前,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冲着恩斯特道:“今晚我们俩在一起,为什么换了这小子?” 恩斯特打了个哈哈笑了两声:“罗宾小少爷,这个可是我恋人。” “恋人?”叫罗宾的那个军官非常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他比我更值得当你的恋人吗?” 我看了看他的脸,的确英俊不凡,高鼻梁大眼睛,一头闪亮的金发,比不上恩斯特,但怎么说也比我看得上眼。 恩斯特故作无奈地看了看我,带着些遗憾说:“你这么一说我到真觉得安迪没你好看……啧啧,可惜我也没办法,就是喜欢他。”他呵呵一笑,“今晚真是抱歉了。” 围观的人开始大声起哄,有人喝彩,有人吹着尖锐的口哨。 “老大有你的!” 罗宾小少爷怨毒的眼光能把我脸上烧出个洞来。 恩斯特一把拉了我就往外走,我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这样不好吧。” 他在我后脑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出去再说。” 他没有叫他的司机,拉着我沿路往施普雷河岸走去,两旁的林荫隐蔽而浪漫,晚风把他身上古龙水的气味不断地送到我的鼻腔,我扯住他问道:“你前面胡说八道那些是不是故意害我来着?” 他又眨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6 了眨眼睛无辜道:“我害你干吗?” “你看你那小情人,都要把我吃了。”我愤愤然,无缘无故就得罪一个人,想想那种眼光我就浑身发毛,“你那‘恋人’说得也太过了。” “你以为我拿你当挡箭牌?”他好笑地看着我,“小安迪,今晚我本来要跟他过夜的。过夜,就是上床,懂不懂?因为你来了,我就不可能跟他一起。” “为什么?” “为什么?”他怪笑着盯着我的脸重复我的问句,“嘿,我从第一次跟你介绍我自己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喜欢你啊。” “你喜欢我?” 那天他说这句话,我完全当他开玩笑,喜欢?他说喜欢? “对呀,而且我当众说过我要追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就是恋人。”他说得轻轻松松,好像完全不在意,又好像理所当然。 “你今天既然来了,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施普雷河两岸灯火璀璨,倒映在河水中星星点点,波光一阵一阵地涌动着,岸边的风潮湿微凉。 我们停在一盏路灯下,朦胧的奶黄色的灯光洒在他俊俏白皙的漂亮脸蛋上,这时的他像是脱去了平日里的不羁散漫,眼光竟露着水一样的温柔。 我像个鸭子一样嘎嘎了两声卡了壳,一时找不出话来说。 再找一个吧,再找一个吧,再找一个吧…… 脑子里录音机一样的声音又开始唱歌。 我出来不就是要摆脱那种恐怖的那个什么病……吗?我像厨子拣白菜一样在他的脸上翻翻看看,觉得真是不错,这个时代,漂亮的人很多,但是可爱的人却极少。恩斯特却是那种屈指可数的几个既漂亮非凡,又极其可爱的人之一。 那种潇洒不羁的眼神又回来了,他看着我对他上下打量的样子,露出了邪气的笑容问道: “验完货了吗?我看你还是照单全收了吧。” 第十三章 一九三四年十二月至次年二月,三个月的时间里,我经过恩斯特结识了柏林的同性恋地下王国。 从学生到教授,从技工到医生,更多的是党卫军,冲锋队和遍布各个机关的帝国军人。 恩斯特悄悄跟我说,同性恋才是帝国军队的真正支柱。 他说了个数字,把我吓了一跳。 他得意地笑了。 元首的冲锋队长,着名的恩斯特?罗姆则是这里游遍芳丛的国王,他忽然间拒绝了所有情人的消息着实震动了不少人,我也连带着变得有名起来。 我问他为什么拒绝掉他那些排成长队的男人,他笑嘻嘻地对我说因为我是他的恋人。 我非常呆楞。 他有些郁闷地对我说道,“你知道恋人是什么吗?恋人是彼此只有对方的。” 我是他的恋人,他说他只有我。 那么我呢,我跟他接过吻,甚至也做过更进一步的事情,比如互相抚慰,也知道了同性之间如何达到最深的接触。 说句实话,很痛。虽然也的确有快感,但是我还是比较倾向于前戏中得到的□,我总觉得欲望得到纾解才是真正的目的。 在那个庞大的地下王国里,我确实只和他有这样的接触。 那么我和他的确是恋人。 有一天晚上,我躺在他身边平复着呼吸,他忽然侧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睛。 黑暗中他的虹膜反射着窗外的光线,闪闪发亮。 “我从来没试着去珍惜过什么,我只想着风流快活一辈子,枪,情人,白兰地,无论哪一个,给我的快感更多我就要哪一个,我也不在乎什么时候把自己给玩进去了,我不在乎自己的命,”他伸过手臂揽住我的脖子,“可是和你在一起我不这么想了,和你待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想好好生活。我想这个就是所谓的爱情。” “爱情?”我又有点茫然了。 恩斯特伸手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根烟,黑暗中那一点红色的火光忽明忽暗,他抽了几口说: “本来我们这一类人不相信什么爱情,活着和死也没有太大区别。可是现在我觉得找到了什么理由说服自己珍惜活着的日子。人其实都是想活着的,对吧。” “嗯。”我点点头,从小父亲就告诉我,自杀的人是有罪的,因为上帝给你的生命,什么时候收回去只能由上帝决定。在此之前如果你不好好保管自己的生命,死后你的灵魂是上不了天堂的。虽然我不在乎上什么天堂,也肯定上不了天堂,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一旦人死了,真的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安迪,”他掐了烟凑过来抱住我,“我知道你对我其实没有爱情。我们很合拍,激情,友情,亲情……我们之间几乎无所不有,却唯独没有爱情。因为你想着一个人对吧……” 我想着一个人。 我不再失眠,偶尔欲求不满又得不到切实慰藉的时候也会自己纾解,闭上眼睛看见的还是那双半眯着的艳蓝色绝美的眼睛。我想他美好的身体,渴望他的嘴唇。无论何时想到他,我都会觉得饥渴。 近在咫尺,不可触碰。 我没有回答,伸手回抱着他,他亲吻着我的脖子说,“我不需要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时间会改变一切。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们的感情会变成爱情。” 我用力地吻他的嘴唇,他抱着让我在他的上面。 我在他的胸口又掐又咬,他低沉地嘶哑地吼叫,那天晚上他让我非常动情。 总有一天——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紧接着,三天之后的那个黑夜,一些人称之为“血腥清洗”,另一些人则称之为“长剑之夜”。 当日,元首从波恩飞抵慕尼黑,宣布冲锋队违反党章并且企图进行政变,于是对他曾经最信任的亲卫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7 队进行了内部清洗。大约有数百名冲锋队领导人被处决。 此后,党卫军逐渐取代了原先冲锋队的位置,成为元首的第一亲卫部队。 那天傍晚,我正要去“冬城睡莲”,路上碰见恩斯特那个大个子司机,他跑得气喘吁吁的,一看见我就一把拉住说:“可赶上了……” 看他满头大汗,我心里略略不安:“怎么了,马可?” “队长让我叫你再别去那个地方了。” “‘冬城睡莲’?” “是呀,那里被党卫军包围了,元首专门下的令清洗那里。去了的都被抓了。” “恩斯特呢?”我急忙抓住他的衣服,“有没有被抓?” “队长三天前就去了慕尼黑,元首带着人包围了他的别墅,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把我用力往回推,“队长让你最近一定要老老实实待在约德尔少将的房子里,哪也不要去。在少将那里,谁也不能动你。” 我被他又推又拉,连连往回走,只好拽着他问,“约德尔少将能帮上忙吗?听说他和恩斯特从小就认识。” “少将的话元首肯定会听,但是约德尔少将是不可能违背元首的意思的。”马可把我送到威廉大街81号的大铁门前,“队长说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他的事情难说不会连累到你。”说完带上帽子瞄了一眼四周,匆匆忙忙裹紧大衣走了。 乌云沉积下来,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 我心烦意乱,在少将的办公室门口徘徊着,不停地挠头叹气。 “进来。”轻轻的声音响起,把我吓了一大跳。 推开门,阿德里安正在那宽大的榉木办公桌前翻阅着厚厚一迭报告。 他头也不抬地说:“因为恩斯特的事情,是吗?” 没想到他说得这么明白,先前准备好的说辞全废了,我一下子有点慌神。 “是、是的,将军。”我磕磕巴巴地说。 他从那一堆浩瀚的文件中抬起头来看着我,双手交叉支着下巴。 “他是因为在元首面前公开发表反对同性恋清洗的言论。”往后靠近椅子里,他舒展着自己的脖子,眉目间有几分慵懒的魅惑,“你不明白吗,这是死罪。” “可,可是将军,他们说你能在元首面前说上话。”我急急忙忙地张口,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会说什么的。”他表情冷漠,继而又有些玩味地看着我,“你喜欢他,是吗?” 窗外亮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鸣,我打了个颤。 他问我是不是喜欢恩斯特。 一时间我感到了强烈的窒息,我像一条缺水的鱼一样张大了眼睛和嘴巴。 他知道我和恩斯特的事情,一直都知道。知道我是个同性恋,知道我喜欢男人,什么都知道。 珐琅质的大座钟敲响六下。 我该走了,一定该走了。 他不再看我,低下了眼睛。 “我喜欢你。” 我想着一个人。 近在咫尺,不可触碰。 我在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却总是想着他。 他忽地抬起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大概从来没有人向他这么突兀地告白过,而且是一个毫无羞涩表情的男人,厚着脸皮说喜欢他,简直,简直就是在……耍流氓。 “我,我……喜欢你。”再过一秒钟就要坚持不住,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颤抖,发出的声音也带着剧烈的抽气声。 “我喜欢你。”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抱住了他,他还在惊讶当中,就被我抵在椅子里,我吻住了他。 压住他的唇。 最后一次,我对自己说,最后一次,不去想后果如何。 第十四章 一双手绕过我的后背,轻轻地将我揽了过去。 我僵硬当场。 唇上的触感变得火热而生动起来,柔软而湿滑的强势入侵,掠夺全部的呼吸。我的大脑无法分辨事实真相,只能像一只饥渴的鱼一样索取他口中的氧气和水分。我的头越来越晕。 在我即将断气的时候,他放开了卡在我后颈的手。 我软绵绵地撑着扶手,上气不接下气,耍流氓的人最后却被吻得飞了魂,一脸呆傻的表情看着他。他拉长着漂亮的眼睛微笑着,密实的睫毛好像羞涩一般地微微颤动,却又轻轻咂咂嘴。 “你还好吧。” 公狐狸,绝对是公狐狸! 可我就是被公狐狸迷了魂的傻公鸡,还呆呆地说:“能不能再亲一下。” 没等他说话,我狂性大发嚎扑了上去,用力吮吸着他的嘴唇,用尽自己不怎么样的技巧,又是舔又是吸,极尽粗暴之能事,他被我撞得直往后靠,喉咙里发出闷闷的笑声。三两下之后,又变成我笨拙地缠着他细长灵活的舌头,被吻到神魂颠倒。 门喀嗒一声打开。 我吓得浑身一颤,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慌忙转头,站在门口的人愣在原地看着我们。 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我被冻僵在原地。 厄玛。 她的金色的长发还是湿湿的,刚刚洗过澡过来,身穿蓝丝绒小鱼尾裙,手里拿着一份牛皮纸装的文件袋。她睁大的绿眼睛里有大片流血的颜色,蓝色的荧光眼影像眼泪一样闪着光泽,她盯着阿德里安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阿德里安懒懒地抬手,指了指办公桌:“东西放那里。” 厄玛机械性地点了点头,放好文件袋,眼神空白地转身走了出去,临了还轻轻合上了门。 我还在未解冻状态,目瞪口呆。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8 阿德里安像是被这突兀的打断弄得失了兴趣,他放开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中厅,在唱片架上翻了翻,他随意地瞟了瞟那些绵密的黑色盘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捡起一张来放了,整个办公室立即响起了雄壮的圣唱歌咏,是卡尔欧菲的《布兰诗歌》,他似乎被惊了一下,有些恼怒地撤了唱片,不耐烦地换了一张,结果又是西贝流斯的《黄泉的天鹅》,凄婉又冰凉,他干脆啪嗒一声掀了磁头,站在那里不说话。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的背影,完全不能明白他的心情。 无疑他的心情是不好的。 他是怎么看我的呢?一个对他有着十分迷恋的……同性恋?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只不过是觉得有趣才耍着我玩的? 不,我不会相信的。 我喜欢他,我喜欢的人不会这样低劣,他是德意志的将领,对自己的品格充满着骄傲感和责任感。 我了解这一点如同了解我自己。 那么他…… 我鼓起所有的勇气走了过去。 “你喜欢我?”他抬起手阻止了我的靠近,背对着我轻轻地说,却又不像是在问我。 “我……” “恩斯特已经死了。” 他决然地说出这句话,像一把千斤重锤砸在了我的头上,我耳朵嗡嗡嗡地响个不停,手脚冰凉,逐渐感到胸腔也承受不住重压,快要变形。 那天晚上恩斯特手中夹的那根烟忽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红色的光点忽明忽暗。 …… “我也不在乎什么时候把自己给玩进去了,我不在乎自己的命。” “可是和你在一起我不这么想了,和你待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想好好生活。” “人其实都是想活着的,对吧。” …… 他说我们之间几乎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爱情,他知道我心里想着一个人。然后他说他不在乎那个人是谁,他要等我五年,十年,一直等到我和他之间产生爱情。 他公开阻止对同性恋的清洗。 然后他死了。 我对那个人说了“我喜欢你。” 恩斯特死了,因为他是同性恋,他是元首的冲锋队长,却公开反对了元首的决定。 阿德里安却不是同性恋,他说他什么也不会说,接着他告诉我恩斯特死了。 明白了,很清楚,非常非常清楚。 我走出办公室,合上门,然后才想起我居然忘记说一声“我退下了,将军。” 不过没什么关系吧,我们不都还吻过了吗……足够了。 完全足够了,一夜安眠,连梦都没做。 第二天早上的红茶时间,厄玛传回了一身黑色的军装,出现在阿德里安的办公室里,她安静地站在办公桌旁整理着文件。 她看见我端着红茶进来,似乎被刺了一下,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翻那些纸张。不过片刻后,她又用平静的声调说:“去换上鲍罗定的《鞑靼舞曲》。” “是,中校。” 我看了一眼阿德里安,他依然沉静专注地翻阅着公文,似乎根本没发现我的存在。 办公室里响起了一片沸腾的小鼓,簧官和长笛的合奏,我退出办公室,轻轻合上了门。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办公室里传来彭的一声震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板上的声音,音乐声戛然而止,然后是厄玛带着哭腔的喊声: “那是个男人!” 我加快脚步离开了走廊。 回到房间,我用匕首划断了修好的第一根弦,此后的每天,只要是工作剩余的时间我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拉着三根弦的舞曲,《布蓝登堡舞曲》。 日子毫无希望可言,我却在这样的日子里飞速地长起个子来,像到了抽条时间的麦子,同时急遽地消瘦下去,像一个结核病人。 1936年3月,经过多次扩军和全国征兵,帝国的光芒已经像太阳一样耀眼,军歌唱响在柏林的大街小巷。 我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出过威廉大街81号了。 浑身像发了霉的稻草一样潮气逼人,皮肤粗糙苍白。我照照镜子,长时间缺乏阳光的照射,连发色都褪了,眼珠像一个黄疸病人一样泛着淡淡的灰黄。一双手毫无血色,指骨突出,看起来就像藏在地下室多年的吸血鬼。 大家都以为我被恩斯特的事情吓坏了,开始还有人天天来安慰我,时间一长也都渐渐疏远了,看着我的眼光都像在看一个病人,努力遗忘我的存在。 可是今天下午,却忽然有人来敲我的门。 第十五章 “安迪,安娜姐叫你。”是管门房的小子约克的声音。 我应了一声,看了看挂钟,三点整,红茶时间吗?可是今天阿德里安明明出门去了。 开了门,约克一脸着急地说:“快去约德尔少爷的办公室,安娜姐有急事找你!” 我匆匆应了,整了整衣服跑到办公室门口,安娜站在走廊里大老远看见我就招手: “是安东尼克副将打来的电话。” “嗯?”我一头雾水。 “他刚派人把一份军报送到了少爷的府邸,现在少爷在爱娃小姐的沙龙上,让人把军报送过去。”安娜清凌凌的声音像水珠子落地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地就吐出一大串。 我呆了呆才听明白过来,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去?” “对,”安娜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拉开办公室的门,把我推进去,指指办公桌,“就是那一迭的最上面,蓝色封皮的那个。” 我拿起来一看,三道十字线封装,蜡油上戳着专用章,封皮上——一个大大的双s。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9 我哆嗦了一下。 安娜同情地看了看我手里的文件,撇了一下嘴:“没办法,是安东尼克副将指名要你送去的。” “送哪里?”整我吗? “元首的别墅,安东尼克副将已经派了司机,在铁门外面等你,你快去吧。” 我点点头,一溜小跑地出了宅子。 上了车,司机大叔一脸浓密的胡子,两眼像铜铃一样瞪圆,手臂有我三倍粗,握着方向盘的手纠结的像树根一样,我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手心里汗津津的。 总觉得此去凶多吉少。 好像威廉大街81号配备的司机个个都受过刑讯训练,一个个嘴巴像是被铁水浇过一样,一路上我干咳无数声,扭来扭去地暗示他说句话,结果他屁都不放一个,我更紧张了。 “那个……老兄你这是往哪开?” 他依然瞪着铜铃大眼盯着前方,末了扔来几个字: “总统别墅。” 咕噜—— 我再咽一口口水,不敢说话了。 别墅居然在很远的柏林郊外,掩映在一片浓密的秋猎园林中间,车子在密密匝匝的大树间沿着林间小路开了好久,才抵达一座巨大的巴洛克式建筑门口。 下车一看,大白天的地面上也点着雪亮的座灯,由下至上照亮了整幢建筑灰色的外墙,白花花的一片。 第一眼,大气。 第二眼,豪华。 第三眼,烧钱呐…… 四周都布下了严密的岗哨,每隔十步就有一个党卫军士兵,肩负重枪,站的笔挺笔挺。 由此如是,里外三层岗,分别错开,不远处有列队行进的脚步声,那是巡逻兵。 我感到一阵阵寒气从脚底往上冒。 “那里是什么人!” 我穿着一身侍从服,孤零零瘦条条地站着,岗哨的枪口就直愣愣地抵了上来。 “我我我是来找约德尔将军的!”我举起手中的蓝色军报,磕磕巴巴地说,“这个,这个东西要交给少将!” 巡逻兵发现了状况,一个小队长模样的人跑过来,仔细看了看我手中的文件,然后又反复打量打量我: “你是党卫军军部的吗?” “我……”卡了,我在喉咙里咕噜了两下,梗着脖子说:“是约德尔少将的副官安东尼克派我来的,有重要文件要交给将军。” 听到我说出那个银发副官的名字,那个队长有些信了,他迟疑地说:“里面是爱娃小姐的沙龙,我让人递进去吧。”说完向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片刻,退后一步,把军报夹在腋下:“不行,这个军报非常重要,安东尼克副将指名要我亲手送到,出了任何问题你们负不起那个责任。” 半真半假……亲手?那是胡说八道。 那小队长的脸色随即难看下去,他和身边的岗哨面面相觑了一会,然后指着我很有魄力地点了点: “给我搜身!” 声音震得我直哆嗦,随即两个人高马大的岗哨就一巴掌拍了过来。这哪是搜身呐,简直是挨军棍还不如…… 我在心里暗暗骂道:安迪洛尔啊安迪洛尔,你怎么舍得这么整你自己,把文件交了呗,又不会死,谁让你亲手交了啊…… 搜完了身,也变相地挨了十几拳,那个小队长继续很有魄力地用大拇指往后一指: “进去吧!” 靠,当这是你家呢!我暗暗呸了一口,揉了揉身上的皮肉。 一进门厅,傻了。 《布蓝登堡舞曲》。 室内乐队小合奏,长笛,小提琴,黄金竖琴……音色华丽,优雅浪漫。 我被堵在门厅,前面一堆粗着气的党卫军军官凑在一起闷闷地抽着烟,间或爆出几个极快的句子,炮弹似的德语听不太清楚,似乎是说“莱茵兰”,“出兵”什么的。 我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挤,看见金色的大厅中央一片开阔,两头的长犀角桌上摆满了鲜花和高脚水晶杯,银质的冰桶里放着各种颜色的香槟和陈酿却色泽鲜艳的红葡萄酒。小圆桌上有仅仅起到观赏作用的精致点心,和晶莹漂亮餐具一起当着摆设。 女人很少,确切地说长裙曳地衣香鬓影的女人挺少。党卫军、坦克营和秘书处的女军官骄傲地穿着军装蹬着长靴,带着娇俏的小帽子,耀眼的金色长发却撩人地披散着。黑皮带死死地勒着小腰一把,让人提心吊胆地眼看着那就要勒断了。 这些我仅仅扫了一眼,然后我死死盯住了那个舞池中央的人。 他,竟然愿意跳舞…… 他的舞伴是个非常娇小的女人,仅仅只到他的肩膀。一头栗色的大波浪像乳糖一样泛着柔和的光泽,身穿樱桃红四方长裙,腰间一串水晶链子,上面露出白皙小巧的肩膀。仅仅只看背面就觉得非常迷人。 他身穿全黑的军装,照例扎着十指宽的腰带。他牵着她细小的,裹在宝石绒长手套里的玉手,偏偏而舞,每一步的优雅都无法言语,那明媚的金色头发在室内的灯光下晃花了我的眼睛。 眼睛有些发疼。 “看布莱梅小姐今天高兴的那个样子,”站在门口的一个女军官跺了一下脚,神气而不屑地说,“不就是跳了个舞么。” 他身边站着的炮兵营长猛灌了一口酒,呸了一声:“贝妮,你要有个内政部长当哥哥你也可以上去跳,没有就别说。” 女军官瞪了他一眼。 “看她,步子都快踩错了。”贝妮小妞扭了一下扎得死紧的小腰,甩了一下头发,“今天厄玛怎么没来,这么好的场景,错过了真是可惜。” “厄玛她不会在乎这个,”炮兵营长一把搂住她的腰:“陪我跳一个吧,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20 贝妮。” “放开你的手!”一声娇嗔。 …… 戈林部长的妹妹……不过,他们真的很配。 我揉了揉盯得有点发酸的眼睛。 第十六章 “哟,是你。” 高挑的身形挡在我的面前,金发大眼,仪表堂堂,一身党卫军军装穿得一丝不苟。 有点印象,但是不记得是谁。 “不记得我了?”他的眼神里顿时放射出怨毒的光芒,“我可是一直都没忘记你呀。” 这种……吃人的眼光。 ——那个那个那个罗宾少爷! 我暗叫不好,转身就走,他一侧步,单手扭住我的手臂,得意地说:“原来……你怕我?” “放开手,我有事情!”鬼才怕你,我这叫识时务。 他上下看了看我,阴毒地笑着说:“你还能到这样的地方来?你这个同性恋,怎么没被抓起来?” 我被他笑得愣了愣,随即也回他一个冷笑:“你不是同性恋?” 下一秒,恼羞成怒的一个耳光啪地就甩到我的脸上来了,“同性恋?谁是同性恋?这种事情不过是玩玩而已。”他呸了一口:“只有你们这样的变态,才合该被清洗干净!” 头脑里像有什么东西炸了开来,我想也没想就挥回去一拳,他被我打得呆了呆,随即气得大叫,旁边他的几个同伴立即上前三两手把我抓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 我两手被扭到身后,军报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我立即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要交给约德尔少将的东西,”我尽量大声喊出来,“你不能随便碰!” 他皱了皱眉,掂量掂量手里的文件:“你能拿到这种东西?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啥…… “我看他可能是个内鬼,偷来一身侍从服,这文件八成是他从这儿偷的。”一个扣着我的手臂的人说,狠狠地用了一下力,我痛叫一声。 “不是!” 回答我的是肚子上狠狠的一脚,我被踢得胃里酸水直冒,痛得直哆嗦,发不出声来。 反抗不了,受尽污蔑和唾弃,那种无边的屈辱感觉又浮现了,我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痛苦地张大了嘴,佝偻着身体。 “把他带到拘留室!”罗宾哼了一声命令道。 那份军报还得……耶稣基督,我为什么要这样自找苦吃!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让周围都安静下来。 眼底出现一双军靴,我抽搐着嘴角抬起头。 安东尼克? 银发的副官傲气地昂着头,他过于妖媚的脸上显现着看垃圾一样的神色,对着被打得目瞪口呆的罗宾,吹了吹手,慢条斯理地把白手套往回戴。 “少将让我教训一下你,顺边警示所有人,不要搞不清楚状况就耍弄你们手里那一点点小小的权力。”他冷笑一声,“不要掂不明白自己的分量。” 我呆呆地瞪着眼,什么叫仗势欺人,什么叫大鱼吃小鱼,今天是看全了我…… 他伸出手摊开点了点,罗宾发着抖,把军报递了给他。 安东尼克转身立正,他的身后,一个人端着手正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抓着我的几只手立刻松了劲头。 “约德尔少将,我们并不知道……” “我们只是怀疑他……”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辩解急急出口。 阿德里安只是冷淡地抬了一下手,那几人立即咬住了嘴。 “今天很扫兴,你们破坏了这里的气氛。”他看了一眼安东尼克,“记下去,让这几个人每个人军衔降一级。” “是,将军。”安东尼克递出手中的军报,“这个是……” “我没有心情呆在这里了,回去。”他披上随从递上来的黑色皮大衣,往别墅外走去。 “是,将军。” 一片皮靴的声音啪啦啪啦地随之远去。 我呆在原地,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脑子里有点浆糊。安东尼克瞪了我一眼:“你发什么呆!少将叫你回去!” “啊,啊?”一抬头,阿德里安一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我连忙追上去。 “谢……谢谢您,将军。”追上去,支吾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倒是很有耐心地听我把话挤出来。 只不过……随从为他拉开车门,他什么话都没说就坐了进去,车门关上,白色的帘子阻断了我的视线。我傻傻地看着玻璃上映出的我的影子,真是……一个白痴。 一无所有,毫无性格可言,没才干没勇武没头脑,也不能上战场,一半的犹太血统,最主要的……还是个男人。 这就是安迪洛尔。 “你还要呆多久?” “啊?”车子居然还没有发动。 站在车门边的随从不耐烦地白了我一眼,“少将在等你上车。” 我一看,站在另一边随从已经拉开了另一边的车门,也正在用大大的白眼瞪着我。 “哦,对,对不起。”我飞快地跑向另一边,用抢厕所一样难看的姿势钻进了后座。 车子发动了。 照例是一个沉默的像石块一样的司机。 没有那个妖媚的副官,我和阿德里安两个人坐在后座。 可是这一次,我却连看都不敢看他,浑身难受得像几天没洗澡一样蹭过来磨过去。 呼吸越来越快。 瞥了一眼旁边的人,依旧垂着头认真地看着手里的书——好像我是空气。 我泄气地瘪了下来,瞅一眼他的手边,还放着一本书。 我眼睛一亮:1918年剑桥社英文版的《呼啸山庄》,黑色的皮革制封面,上面是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21 烫金的花手写体的书名。 “这本书我看过。” 想也没想就冒出了超级突兀的一句话。 说完我也意识到傻,于是乎呆了。他却轻轻地抬起头来,长睫毛颤动了一下:“嗯?” “咳咳……”我尴尬地缩了缩脖子,“我说这本书我小时候看过。呃,咳咳……没想到将军您也会看这种爱情小说。” “爱情小说?我当那是一本复仇记来看的。”他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转过头来正看着我。 我一触到他的目光,立即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结果声音很响,我脸上一热——安静平稳的轿车中即使是马达的声音也盖不住。 我干笑两声,复仇记?当爱情是白烂吗……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瞄了一眼他手里的书,还是黑色皮革封面,烫金花体书名,《古斯塔夫二世》。 我指指他左手,“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看《拿破仑》,或者《高卢战记》。” 他有点探究意味地挑起了一边的长眉,带着一丝骄矜的味道,“哦?为什么。” “拿破仑和凯撒不是更加睿智而且英明么。”我讨好地摇摇尾巴,“和您应该更加相近。” 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看向前方: “一个人的睿智不能开创一个时代。”他放下手中正拿着的书,掂起了《呼啸山庄》,“一个时代的诞生需要的是蛊惑无数人的牺牲和无知者的勇气。” 他随意地翻了翻书页,又丢在了身旁的车座上,“我不喜欢这本书。” 不喜欢为什么带在手边看……我在喉咙里咕噜了一下,当然没敢说出来。 忽然的,“你喜欢我是吗?”他似乎有些懒懒地,只是看着前方,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个问题,我大吃一惊,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顺了顺气,我瞟了一眼前座的司机,心里一个佩服啊,充耳不闻稳如泰山,手不抖气不喘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我我我,两手抖啊抖啊抖,眼睛像进沙了一样拼命眨。 “嗯……嗯。” “为什么喜欢呢?”依旧是事不关己的语调,听得我冷汗直冒,好像说错了一个字就要挨枪子儿似的。 为什么喜欢?喜欢就喜欢了呗,还为什么……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了。一定要搞出个什么原因来……我看着他那张“纯正的雅利安美人”的侧脸,又开始流口水。 “我,我觉得你长得好看,”我又被迷得晕晕乎乎磕磕巴巴地说,“真的,再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我语无伦次地反复说着怎么怎么好看,车停了,等在停车位的侍从打开了车门,他面无表情,看都不看我一眼就下了车。 不高兴了? 我觉得前所未有的沮丧,好不容易坐得这么近的一次机会啊……这么长时间我居然马屁都没拍好一个。 哎…… “切~”我故作轻松,拎起座位上那本《呼啸山庄》,不喜欢就不喜欢咯,我喜欢就行了,关你什么事。 翻了两下,忽然想起一句话来,是书里面的句子,记得当时看到就非常喜欢: “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长得漂亮,而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 我一愣,我本来该说这一句的。 第十七章 阿德里安在前面一个人走上了长长的白阶梯,偏斜的日光将他笔直修长的背影柔和化,风撩起他的金发——呵,他的头发长长了啊,我呆呆地跟在后面看着。 “将军。”我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声。 他停下来,回头。 一和他面对面,我立即进入脑残状态,声带发颤,喉咙里像塞进了鸡蛋,那句话梗了老半天就是出不来,脸也开始发热。 他皱了一下眉。 “我我我是说那本《呼啸山庄》,能不能借我看看?” 安迪洛尔……你什么人呐,你的脑呢…… 他冰着一张脸转了回去,我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阿德里安,你回来了。” 我从自我唾弃中猛地惊起,抬头往廊柱那里看去,白色的大罗马柱下,厄玛一身军装站在黑色的大门前,她整齐地挽着头发,带着军帽,腰间还别着两把手枪,就像刚从训练场下来的样子。 阿德里安淡淡点了点头,就要往里走。 “爱娃小姐刚刚打了私线电话过来,问你为什么不等元首到了再走。”厄玛走近了去,说话的时候眼神森然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我自然僵硬了一下。 “关于这个我已经让安东尼克留下来向元首说明了。”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厄玛,“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厄玛呆了呆,随即退后一步立正,“是,将军,我逾越了。” 门边的侍从拉开了大门,阿德里安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进了门,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 “你要看就拿去,不用还了,我也不要。” “诶,诶?”我傻了眼,“哦。”支支吾吾了两声,跟我说的?我心花怒放,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厄玛,她非常平静地看着我,非常平静。 “听说你是和将军坐同一辆车子回来的?” 我痞痞地笑了笑,故意道:“中校,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吧。”随即就在她的眼睛里看见赤红的火光迸裂,只有一瞬间,很快又冰冻下来。 我耸了耸肩装作没看见,也往正门里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终于走远,到她看不见的地方我舒了一口气,手心全是汗。这女人,气场可不是盖的啊……吓死人了。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安迪洛尔,你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呢?这种人是你能得罪的吗? 哎…… 我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她拗这一口气,似乎看到她吃瘪的表情我心底会有一阵火辣辣的窃喜。 安迪洛尔,那一年十七岁,个子上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22 抽条的惊人,心理上却幼稚可笑,没心没肝只知道想着自己。呵,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心里的那种焦躁和盲目的感情叫做迷恋,却自以为那就是爱情。 迷恋让人失去理智和冷静,变得狭隘和妒忌,而真正的爱情让人勇敢而坚强,即使面对全世界的风浪,只要想着那个人,内心也是一片安宁,犹如深海。 我把那本《呼啸山庄》放在了枕头下面,就像床头摆放的圣经。 我从来不虔诚,离开科特布斯后就再也不曾祷告。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天堂,若真如圣经所言,九层天上是那黄金的国度,我这种亵渎的人也必定过不了那道通往天国的窄门。 我每天睡觉之前都会忍不住翻一翻那本书,亲吻书的封面,像犹太教徒一样颤抖着亲吻圣经的扉页。由是我终于明白,真正的信仰不是任何宗教能强加于一个人的,只要他有自由的灵魂。神圣的吻源于克制不住的爱恋,我的确,情不自禁。 那些细微的暗示在心中被无限制放大,我沉迷于幻想,好对抗现实的冷漠。我像一个站在强烈的阳光与阴影的分界线上的人,灵魂里一半自恋,一半自卑。 1936年的柏林,冬天格外漫长,天空始终透露着阴沉的气息,从十二月份就开始断断续续地下着的雪,掩盖着这个陷入了铁灰色的帝国都城。 威廉大道上再看不见手牵着手奔跑的小孩子,巡逻兵列队走过扫清了积雪的宽阔大街,靴子踏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庄重而整齐划一的单调声响,在透着灰色薄雾的清晨,格外清晰响亮。大厅里的珐琅质座钟敲响了六下,我缩着手站在廊柱下,呼出白色的热气,往外望去,路两旁的雪堆混杂着土灰,黑黑白白的一片,就像被践踏的温柔。 藤蔓装饰的黑色铁门后,一个庞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拢着袖子,身穿十几年前东部样式的黑色大棉衣,宽阔的肩膀上有一层薄薄的白色,显示这个人已经冒雪站立了许久,他用厚厚的头巾包起了头脸,却依然遮不住狰狞威猛的恫吓感觉。 “赛安……叔叔。”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头巾里露出来的白发,颜色更加浓重的紫红色脸庞,眼角有一道明晰的疤痕,像是被重物击中过一样。他高大的、像山一样的身躯,现在竟然也微微佝偻了。 时间已经过了……三年……吗? 赛安老远处一看见我,激动地攥紧了铁栏,大声嚷道:“多米尼克少爷!” 少爷……多么陌生的称呼。 我慢慢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样的三年,暗潮汹涌、风雨飘摇的三年,战战兢兢地一日一日存活,被困于名为柏林的黄金孤岛上,甚至都不曾有机会为那些血脉相连的人祈祷。 赛安是怎么能到这里的呢? 被夺去宅院的赛西尔姨妈一家又怎么样了? 去了巴黎的乔安娜现在还有消息吗? 科隆的马林叔叔一家呢?去年听说他们的店铺被查封了…… 还有科特布斯,科特布斯的那些总是唱歌的人们,还有……父亲。 所有那些人我都是不会真的关心多少的,安迪洛尔从来自私,唯一只是——我那生活在痛苦中不可自拔的父亲…… 每当想到这些,我就明白:我的根,不在这里。 “赛安……”我隔着铁栏杆握住了老仆从高高红肿起来的手,上面满布着粗糙纠结的伤疤。 “少爷,可找到你了,”赛安紫红色的脸因为激动肿涨得有些发亮,他浓重的褐色眉毛上雪水化开一滴一滴晶莹地挂着,眼睛里也亮闪闪的,“您都长得这么大了……我看看……”他伸过手来想摸摸我的头,结果又好像想起了他的小主人别扭的脾气,猛的一怔,讪讪地收了手。 我嘴里一阵苦涩,拉住他的手按在脸颊上,咧开嘴笑笑:“是啊赛安,你看我都长这么高了,想不到吧……” 赛安有些惶恐地抽回了手,不自觉地就拱起了背,笑道:“倒是我,反倒是矮了……” “你一定为我们吃了很多的苦,”我抿了抿嘴,几乎有些不太敢问出下面的问题,“父亲他……还好吗?” “您说老爷?”赛安一下子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他挺直了脊背,有些得意,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说:“大约一年前,地方上的警察来了,我的弟兄大半夜地跑来通知了我,我就连夜赶着车把老爷带回乡下去啦,还有我们几个吉普赛弟兄们一起,现在住在科特布斯乡下赛安家的老别墅里,那是大老爷留下的东西,不会有人查的。” “是吗……”我舒了一口气,放松地冲他笑了笑,“你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路上没有遇到警察吗?” “可不是,少爷,这一路上我可是逃出来好几次呢,亏得我骨头硬,要是一般人,早给他们打死了……”赛安狠狠地呸了一口,“那些狗娘养的真不是人!拿吉普赛人当马抽!” 我摸了摸赛安手上可怕的伤口,更不用说这个硬汉子身上的那些伤痛……我一阵心酸。 赛安看着我皱起了眉毛,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板牙,“少爷可不要为我这样的下人难过,您可从来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嘿嘿,”他大咧咧地笑着,“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地找到少爷您了么……看见少爷您还好好的,我心里就高兴……” “嗯,是啊,我过得很好。” 我过得很好。 赛安笑得很灿烂,他身后灰色的街景都好像明亮了起来,脏污了的白雪反映着朝阳的暖红色光线,清晨的鸽子都醒过来了,一群接着一群地飞过天空,留下盘旋的、悠长的鸽哨,像回荡在我心底的颤音。 赛安用力握紧了我的手,开心地说:“我是来接您回去的,少爷。” 第十八章 我像触电了一样大力抽回了手。 “少爷?”赛安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 “不,没什么,”我不知所措地连连摇头,退出去好几步,不敢看他的眼睛,“赛安我……”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23 赛安睁大了有些突出的眼睛,表情渐渐由不解,犹疑,惊讶直到愤怒,他的大手把冰冷的黑色铁栏握得咯咯直响,眼睛里也有了血丝: “是不是那些该死的军官要挟少爷?”他白色的头发都有些疯长起来,威胁地挥了挥铁拳,“他们扣住您了吗?不让您走?” “不……不是!”看着赛安那一副激动的样子我紧张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拳头。 他豪气地挥开我的手:“少爷您不用为我担心,我是个粗人,但是经过这几年也知道了点分寸,我不会闹事的,但是我有办法带您回去,您相信我!” “不是这样的,赛安,”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自然,充满说服力,“我,我其实……在这里生活的非常好,我……有自己的工作。” 说到工作的时候我不自然地低了一下眼睛,稍微感到有些……羞耻。 “工作?您说工作?”赛安反手攥紧了我的手,“您为这些军官工作?”他原本压低的声音激动地爬升,震得他肩膀上的积雪扑簌簌地往下掉,“您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犹太人和吉普赛人的?他们抢了我们的一切,把我们不当人,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少爷,您还给他们做事?” “不是的,将军对我……很好。”我低下头看着脚下踩着的雪。 赛安的大嗓门把这个轻雾蒙蒙的清晨衬托得格外寂静,我被他的声音吓得有点心虚了,声音细的像蚊子哼哼,“我……不是犹太人,我是德国公民。” 赛安傻了,脸上粗犷的线条像是被冻结了一样,暴突的眼珠子像两个弹珠一样圆圆地张大鼓起,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压抑地喷着气,他看着我就像我在说法语一样露出完全听不懂的表情:“您说什么?”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再说第二遍了。 安迪洛尔,从小崇拜的是查理曼大帝,腓特烈二世,李斯特和俾斯麦,从来不是亚伯拉罕,摩西,所罗门和大卫王。安迪洛尔比他的父亲更应该是一个德国人,他的骨子里流淌着的,是与他贵族般自矜自傲的祖父一模一样的血,虽然,他长得和他犹太裔的母亲如出一辙。 我爱我的母亲,虽然她是一个犹太人。但我并不能像我的父亲的爱一样,并同母亲的性情,信仰,种族,家族,一切一切,都爱进了血液里。 我常常觉得不可思议,爱,怎么能如此疯狂。 “这话如果让老爷听见了……”赛安微微张开了嘴,有些惊慌地说。 “不,不会,他是个德国公民。”我终于能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赛安,表达出真实的自己,好觉得自己早已长大。 “老爷不会允许你这么想的,要知道老爷是犹太教徒。多米尼克少爷,您也是……” “那不是我愿意的!”我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气势见长,赛安高大的身形也缩了缩,眼里有着明显的受伤颜色——三年的时间,他当年的小少爷,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不,赛安,这才是真正的我,我从来,从来都憎恶我身体里的那一半犹太血统,它扼杀了我曾经所有的梦想。 “老爷……在等着你……”赛安这样的大高个子也露出这么委屈的姿态,眼神里流露出哀求的神色,我看在眼里,心中咯哒一下,是我的父亲在…… 那是永远不能放弃的羁绊,安迪洛尔,你怎么能这么混蛋。 “那边的,什么人!”一声喝问把我从犹豫不定中惊醒过来,三个警卫兵模样的人站在大铁门外的走道上,揣着枪冲这边喊话。他们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褐色的军用轿车。 “长官,是我们这里人的亲戚,”门房的约克一连串地点头,迎了上去,“他一早就在这等着了,只是说几句话。” 赛安吃了一惊,拢了拢棉大衣,我强自整定,靠过去给他拍了拍衣服上的雪花,顺便将他的头巾裹了个严实,眼神示意他赶快离开。 警卫兵皱着眉,退回到轿车的门边,低下头问了问,然后毕恭毕敬地拉开了车门。 我偷偷斜了一眼,大叫不好。 厄玛?格莉丝。 那个女人妖娆地下了车,米色的风衣裹着线条一流的曼妙身躯,同色的高跟鞋点在地上,亭亭玉立又透着一股子女王的傲气。她的副官连忙从旁给她披上一件银鼠皮的大氅,她在远远的地方就开始毫不客气地盯着我看。 末了,施施然向我这边走来。 我揪着赛安衣襟的手开始发抖,赛安脸上也浮现出惊慌。 “你赶快走。”我用力拉了拉他的衣服,压低声音道,“立刻,马上。” “少爷,和我一起……”赛安也察觉到了危险,但是他依旧不死心地攥着铁栏杆,盯着我的脸恳求。厄玛和他的警卫兵越走越近了。 “快走!”我几乎是在低声吼他,“如果可以我一定会跟你回去,但是现在不行!”我用力推了他一把,他还是犟着站在那里,我只好几步冲向门房,一出耳门,正迎上厄玛一行人,我站在她面前敬礼道: “中校。” 厄玛撩了一下金色的长卷发,柔美地笑了笑:“安迪,我正好是来找你的。”她往我身后看了看,我转头扫了一眼,赛安一面盯着我,一面犹犹豫豫地往街道那头走去了,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强自镇定地立正道: “中校有什么吩咐?” 她看着赛安磨磨蹭蹭地走远,面带微笑也不追究,一抬手,她的副官递给我一封白色的简装平信,普普通通的样子。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请你帮我送一趟信,到柏林东城区的警察局。” 我接过信,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雪白的信封上只有一个鲜红的蜡油戳印,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柏林警察局…… 我的心脏不规律地雷鸣起来,两腿开始发软。 “中校……”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24 话还没让我说,厄玛就瞄了一眼赛安走远的方向道:“那是安迪的亲戚吗?还从来没听说过你家人的事情呢。怎么这么急着走,是家里有急事吗?” 她面露温柔的关切神情,在我看来却无异于恶鬼在我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 我压抑着冒到嗓子口的心跳,指甲钻进手心的肉里,随意地回答道:“哪里,那是我们家的债头,钱我父亲是早就还清了,他还以为我好骗,跑来这里想混我的钱。” “原来如此。”她说着原来如此的时候,眼睛里一片了然的意味,看得我直发抖,“难怪跑得那么慌张。” 她脸上荡漾着微笑,眼中却无一丝波动地看着我:“你现在就送去,好吗?” 清晨的雾气开始渐渐散去,早晨的风缓缓地游荡在街道上,两旁光秃秃的枝桠上积雪扑簌簌地往下掉,红色的晨曦也消散在东方天际,金色的光芒开始涂满了这个灰色的世界。 大群的鸽子飞走了。 天空开始显出蓝色的轨迹,几日的大雪后,放晴的日子终于到了。 “是的中校,如果这是命令的话。” “帕迪,让司机送他过去吧。”她转头对我笑笑,“这可不是命令,因为你根本不是军人呢,我的……信使。” 我拉开车门,坐进了前座。 车子发动了,我往后视镜里看去,街道尽头,那个庞大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了。 第十九章 “这封信交给jing察局的莱克斯?邓库恩。” 我火烧火燎地给p.s门口的wei兵看了一眼信封上面的蜡油戳印,准备转身就走。 “是给我的。” 破锣嗓子一样的声音响起,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一个矮冬瓜咕噜一下子跳到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特别加大的黑色jin服难以适合他那团圆的身材,圆圆胖胖的脸上油光发亮,盖世太保那标志性的盖帽扣在他的大头上无比滑稽,看着他翻动的黑紫色厚嘴唇,我在心底呕吐了一下。 “可等你好久了。”原来矮冬瓜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身材正点,脸蛋标致,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死定……谁来救救我…… 金发的jing服大帅哥罗宾小少爷花一样地笑开了,jing棍点啊点地在手里晃着,亮堂堂的黑皮靴翘着一只,看那一脸得意的劲头就像选上了巴黎花魁一样。 “原来是罗宾少爷,没想到你成了盖世太保了?”一眼望去,四周都已经堵上了大小喽啰的柏林jing察,插翅难逃,老子……认命,不过嘴里不忘恶毒一把,“被dang wei军踢出来了?” 没想到的是,这回的罗宾倒沉得住气,他挥了挥手召上来几个jing察,直接给我绑上了,大派派道:“这是个犹太人,带走。” 两边一夹,我两脚就离了地,被拖着走的时候我回头冲他很戏剧性地说,“你会后悔的,我是德国人。” 他笑了笑,走到我旁边,像看一个si囚一样带着做作的怜悯表情,他从矮冬瓜手里接过那封雪白的信,拆开来冲着我抖了抖:“这是递交东城区p.s保卫chu长的,最新的一张血统玷wu者名单,看看这是谁?”他点了点印着红色大印章的gong文纸上头一个名字,装模作样地念道,“安迪洛尔?d?赛廷,这是你吗?” 我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恨不得吐他一脸口水。 “如果约德尔少将知道了这件事情,你可能连p.s都待不下去了,”我忍住了撕烂他那张小白脸的冲动,尽量冷静地对他说,“你可要想清楚了,罗宾。” 他呆了呆,继而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一样。 “安迪洛尔,你还真把你自己当回事……”他几乎笑断了气,“你是约德尔少将的什么人?你以为他是恩斯特?你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罢了……他的狗被人打了他也许会为了自己的面子教训一下别人,可是谁会知道他养的居然是一条野狗呢?从外面捡回来的最终也是会跑掉的,你说是不是?” 我心里一颤,瞪大了眼睛道:“你什么意思。” 他渐渐收敛了笑,阴毒的颜色终于从他的脸上浮现出来了:“约德尔少将听说,安迪洛尔今天早上跟着那个吉普赛人逃回家去了,你说他会不会生气?犹太人就像养不熟的狼,贱的很……总忘不了那下贱的老窝是不是?” 我四肢瞬间僵硬,耳鸣轰轰像是被锤子砸到了头一样头昏眼花,赛安怎么能找到我的……现在我明白了。 那么,他们……还有父亲,现在是否安全? 一辆jun绿色的大车停在了台阶下面,两边牛高马大的jing察一耸肩把我像丢麻袋一样地往车厢里一扔,侧身撞上冷冰冰的车板几乎没折了我的手臂,车厢里漆黑一片,浓烈的恶臭阵阵袭来,我忍不住惊慌地喊道:“你们把我送去哪里?” “垃圾当然要送到处理垃圾的地方。”铁栓哐的一声扣上之前,我最后听见的是罗宾尖刻的声音。 车厢里一片黑,皮肤接触到的地方有黏糊糊的液体,散发着恶心的气味,我本能地联想到腐尸和脓液,于是更加觉得污浊的空气不堪忍受,我不停地干呕着,早上起来还什么都没吃,胃里的酸水不断地从嘴里冒出来,我快要窒息了。 我要死了吗? 手脚冰凉,无数可怕的想象在我的头脑里盘旋,直到车子猛地一停,我被绑住了手,只能像铁桶一样骨碌碌往前一滚,头磕上一个划开的铁皮器物,似乎是罐头盒,热热的血哗啦啦地冒出来,我吓傻了。 车厢啪啦一声打开,光线涌入,我这才看清,一大半车子原来全是垃圾。 我被合着垃圾一起丢下了垃圾车。 头上的血糊住了一只眼睛,我挤着眼往四下里一看,居然真的是……一个垃圾场。 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佝偻的人影在艰难地劳作着,掘土,搬运,掩mai。我仔细一看,全都是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25 孱弱不堪的老人小孩,还有妇女,衣衫褴褛,摇摇晃晃。 没等我从地上爬起来,一只粗大的皮鞋就直接踹到了我的肩膀上: “起来干活,犹太猪!” 我勉强撑开一边眼睛,看到正踩着我的是一个有我两倍宽的男人,脖子和头浑然一体,黄色的板寸头,长方脸上一脸横肉,他兜着黑色的皮革制大围裙,两手带着同样材质的黑色大手套。说着话之间他又在我肩膀上踩了踩,看样子恨不得把我踩进泥里。我手脚发软又被绑得死紧,根本站不起来,头上的伤口痛得撕心裂肺,胃里翻江倒海。 我打量了那人一阵,理智地想了想,然后两眼一翻白昏过去了。 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见一阵噼里啪啦劲爆的咒骂声,接着被人死命地踹了好几脚,然后又被拖着甩到一间臭烘烘的屋子里,门咵嚓一声合上。 被踹惨了地方迅速地隆肿了起来,拖着的时候蹭着地面的屁股现在也是火辣辣的疼痛,手腕已经完全麻痹,我动弹不得,于是彻底放松了自己的神经,昏昏呼呼地睡过去了。 “安迪,安迪洛尔……” 好像有人在推搡着我。 眼皮很沉,我用力睁开眼睛,结果左边的眼睛一阵剧痛,原来是头上流下来的血糊住眼皮干了在里面,给结结实实地封起来了。 我扭曲着睁开右眼,看见一张面黄肌瘦的小脸出现在我面前。 毫无印象。 我撑着快散架子的四肢坐起来——手腕上的绳索已经解开,腕上一圈青紫。 “你是谁?”一出声才发现嗓子也哑了,像公鸭子叫一样。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卡布兰多,里昂家的卡布兰多。” 卡布兰多? 我的老天,谁来告诉我,这是那个学校里被女孩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卡布兰多?里昂?菩提树下大街的有名的红发贵公子卡布兰多?里昂? 看起来几乎比我印象里三年前的小孩样子还要瘦小了,因为干瘦的脸颊而显得格外晶莹巨大的蓝眼睛像树蛙一样盯着我,干裂的嘴唇上满布黑色的裂痕,头发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骨架都缩到了一块儿,似乎都不及十三四岁…… “我……想起来了。” 我环视了一下这个破烂漏风的铁皮屋子,四面的墙壁锈迹斑斑,大块狰狞地剥落着,屋顶摇摇欲坠。 “这是什么地方?” “柏林北郊的垃圾填mai场,”卡布兰多伸出手来扶着我,“我一年之前和姐姐被迫送到这里干活。” “为什么?” 我打了个冷战,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的地方,随便跟垃圾一起mai了……够狠。 “什么为什么?”他凄惨地笑了笑,“我们家的房子,店铺,作坊全部都被查封了,没有吃的没有活路,政府统一安排了住宿和工作。” “这是你们的住宿……还有工作?” 我长大了嘴巴看着这一切,耶和华在上,你看看你最爱的民族,他们正在承受着什么…… “你不是也来这里了吗?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其他人呢?” “还在外面干活,因为我姐姐病得很重,大家就偷偷让我回来照顾她。”说着他指了指屋子另一头蜷缩成小小一团的,看不清颜色的破布,一丛破败的像枯草一样的红发露在外面。 “是热病。” 我打了个哆嗦,“难道这样,所有人都还住一起吗?” 卡布兰多麻木地点了点头,“早上六点开始,工作到晚上十点大家就会回来,每个人在这里可以睡一条板子。” 想起了什么,我急急问道:“你知道赛西尔一家的消息吗?” 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像是对这整个世界都没了什么兴趣。他端给我一个缺了好几块边的盘子,“晚上了,这是分给你的吃的。” 黑乎乎的盘子里装着一陀灰白色半凝固的糊状物,散发着难闻的腥臭。 早就只剩酸水的胃再一次受到了刺激,我剧烈地呕吐起来。 第二十章 仅仅只有两天的时间,我在填埋场如山的垃圾堆上昏倒了四次,到了最后就算我是真的要昏也不敢了。 即使你翻了白眼,那个带着黑色大围裙的野蛮人也会死命地用脚又踩又踹直到你醒过来或者吐血出来为止。 郊外难以忍受的寒风呼啸,长年累月积累腐烂的垃圾令人窒息的恶臭着,饥饿干渴更是让我头昏眼花。左眼因为血痂划伤内眼皮,开始红肿发炎,眼皮涨得发亮早已高出了眼眶,肿胀连接着额头上的发炎的伤口,我的脸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看起来狰狞无比。 左右手腕青紫的部分已经转化为乌黑,粗的像小腿,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浑身上下没一块地方不痛,几乎要爬在地上走动,我拿不动铲子,只能用手一点一点去搬那些垃圾和泥土。 摔倒在垃圾堆上的时候眼前出现了短暂的一片漆黑,我几乎以为自己要这么就死掉了。可是不甘心,好不甘心…… 害我的人得逞了,等着我的人会伤心…… 不,不止这些……我还想念一个人,他美丽,高贵,强大,优雅,不属于我。我不再渴望得到他了,不再奢望什么,到了最后,只要能再看见他就能满足。 “少给我装死!”一声暴喝又将我即将熄灭的神智给扯了回来。 我被那个满脸横肉的围裙男单手提了起来,晕晕乎乎地运下了垃圾堆,晃来晃去几下又给我扔到地上拖着,出了垃圾场的围墙,是一片盖着白雪的荒地,我被地面的雪水浸了个透,冻得直发抖,在雪地上缩成一团。 “你怎么还没死啊……” 那尖刻的声音让我又有恶心到想吐的欲望,我微微抬起头,发现周围围了几双黑色的警靴,刚想再抬高一点看看,一只脚就狠狠地踩在我的头上,咚的一下把我伤着的那一边脑袋死死地踩进了雪地里,已经麻木的知觉瞬间苏醒,我大张着嘴痛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26 号,结果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接着又有几只脚跟着踩在我身上的各处碾着,我眼前止不住一阵阵发黑,可是偏偏又痛得清醒。一只脚恶意地踩进了我两腿之间,硬邦邦的靴子踏在脆弱的部位上,痛得我拼了命地躲。 “看看,他那里好像挺有感觉呢……” “真是变态呵,恶心……”有人呸了一口。 “同性恋是从后面进去前面就会□的吧,嗯?”是罗宾笑嘻嘻的声音,他用靴子尖端挑着我的头转过来,“如果你稍微干净一点的话说不定这里还有人愿意试试你……你看看你自己,怪物一样,比垃圾还难闻,太恶心了。” 他嫌恶地皱了皱眉,像看见了腐烂的尸体的神情。 然后有个猥琐声音□着道:“要不要用这个插进去试试看?” 罗宾哈哈大笑起来,把jing棍伸到我的面前,问我:“这个大小怎么样?” 我呆了呆,感觉浑身的血刷的一下凉透了,顾不得什么硬气,一开口刚要哀求一句“不要”,声音还没放出来,就感觉一根又粗又硬的东西隔着裤子就捅进了后面,我张大了嘴剧烈吸气,喉咙里一片腥气蔓延,布料的带入摩擦出粗劣的疼痛,我僵硬地蜷缩起了身体,后面那个人完全野蛮地用力捅着,又由于隔着衣物始终捅不进去深处,我痛得拼命往前爬,两手抠进雪地下面的土石,指尖一阵刺痛。 “白痴你这样整根是插不进去的!” 那人说着说着,就听见刺啦一声,裤子被从后面撕开了,冰冷的空气一接触皮肤我惊得跳起抽搐,然后又挨了几脚把我踩回地面,没给我任何反应时间,撤走的警棍又重新挺进了后面,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几乎把我的腹腔都给捅穿了,我再一张嘴,一股子热乎乎的血就吐了出来。 接下来的所有过程都是昏昏沉沉的,唯有后面那排山倒海铺天盖地的疼痛是我的唯一意识,腿被拉得很开,感觉身体就要裂成两半了,破开的口子里风和警棍呼哧呼哧往里灌,一下接着一下,肚子里也要被绞成一团血肉糢糊……后来好像还有人把警棍塞进我的嘴里,一下下地往喉咙里死命地捅着,嘴里立即溃烂一片,血流进气管里又把我给呛的清醒过来…… 我就要死了。 我一定是就要死了。 痛苦已经让我忘记了所有的不甘和渴望。 我什么都不想了,我忏悔我所有的贪婪和奢望……我痛苦是因为我想要我不该得的,忘记我应该做的。 仿佛要下雪的天空此刻阴沉沉的,寒风咆哮,乌黑的云压得很低。我却似乎看见了那云层裂开了一条明亮的缝隙,透过那里,有一片明媚的、透明的蓝色晴空。 地狱退散了,所有的酷刑撤离了我的身体。 听说蒙主召唤的人会在死前留下眼泪,作为进入天国的洗礼。 我还勉强睁着的右眼不受控制地热泪滔滔,模糊中看见我的金发的天使就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明媚的容颜照亮了这个晦暗的天气,他银灰色的大翻领风衣随风舞动,翩然欲飞,就像银色的羽翼。 我是有罪的,不敬神明,不诚心祈祷,不克制欲望,自私自利胆大妄为……我一定是不能上天堂的,那么我在哪里?地狱?人间? 不,不重要了,因为我在这个地方能看见他。 原先踩在我身上的脚一股脑地连连后退,我看见他向我走来。 猛然惊醒,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躲着——这不是我,你看见的这不是安迪洛尔,太脏了……连我自己都唾弃。我挣扎着爬着地面扭动后退,在白色的雪地里留下一片血污,晦暗的血块交织着刺眼的鲜红。 离我远点—— 如果我可以发声的话我一定会大声喊出来,我不要被闻到身上这股浓重的腥臭。 他一步步走过来,看着他那双精致的白色阿利亚羊皮靴踩在了那片血污上,我都觉得亵渎。 他单膝跪在我身边,我死命地扭过头埋在雪地里躲避他伸过手来的手,他的力气很大,执拗地掰过我的脸来,雪白的手套一下子就被血污染得一塌糊涂,在他琉璃湖泊一样的眼睛里,我看见了自己扭曲狰狞的脸,他的瞳孔幽深的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看不见沉没于底的情绪。 他银灰色的羊绒外衣被我身上脏兮兮的污水弄花了,我急忙地挣开——他是那么爱洁净的人。 他抱住了我的肩膀,不容我挣扎地擦着我的脸,表情是凝固的,手指上很用力。我仰起头来,模糊的视力中,他细腻嫩白如同乳汁的下颚离我极其之近,我开始觉得天旋地转,浑身上下的疼痛都模糊掉了,只听见他问我: “能站起来吗?” 他问我能不能站起来……我稀里糊涂地想,不能的话,能抱着我不? 不知怎么的,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忽然地就回想起了第一次听见他声音的场景,那么美丽的声音,低沉而诱惑,中性的华丽中掺杂着暗哑的磁性,迷惑了人心,却又那么高高在上地让人无法接近,像教堂的撞钟一样一下下撞上心脏,让人臣服。 他当时说的是: “放开他。” 真是恍如当年,只是现在的我如此不堪,更加不堪,我是泥土中的蝼蚁,他是拯救与怜悯的天神。 即使那样,也没关系啊。 我做出晕晕糊糊的样子,摇了摇头,傻乎乎眼巴巴地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点点头,把我扶起来,单手拎住了我的腰,像拎尸体一样的姿势挂在一边。 这个这个……虽然理想和现实有一定的差距,虽然我有一点脑充血,不过至少,至少…… “将军,交给我吧。” 安东尼克的声音届时在我的后背上方响起,听起来无比欠揍,一双黑色漆皮军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接着听见阿德里安说:“好。” 视线呼噜一下倒转过来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27 ,安东尼克冷冷地看着我,慢慢的,那过于妖媚的眉眼细眯起来,眉毛挑了一下,流露出极浅极轻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妈的。 气死我了。 他故意皱了皱眉做出嫌恶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接过手下递给他的一件大衣,把我整个地给包了个严实,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四周空寂一片。 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凄厉惨叫,我探过头望去,阿德里安背对着这边,静静地立在那里,面对着那一群人的哭喊求饶纹丝不动。 安东尼克旁边另一个副将身份的人犹豫道:“将军,他们是……” 阿德里安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他的声音从来都是又浅又轻,听不明晰,又有人说了几句话,提到了“希姆莱”,“政治局”,“yuan首”,“局长”什么的,那些柏林jing察嚎叫哭喊得更凶了。有几个人甚至跪倒在地上,浑身瘫软得像一滩烂泥。 阿德里安只是轻缓抬起了手臂,向他身边的副将摊开手,他的副将立即拔出一把银色的制式手枪,恭恭敬敬地放进了他的手心。 我看见那些jing察中间有一个人晕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醒过来的唯一残存的感官是,其他的地方都木了,我的胃很疼。 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可吐的胃一次又一次凄惨地呕吐出胃液酸水。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真实的死亡。 不,应该说是杀戮。 干净利落,完美无二的举枪姿势,比我想象中的优雅一万倍,冰冷地扣下扳机,贵族化的气质。 我开始呕吐。 精确到变态,每一枪都正中眉心,无论那个人怎么摇头躲避挣扎。 已经昏倒的直接从头顶射击。 子弹是开放性爆破的类型,中弹后头部炸裂,脑壳掀飞,喷出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喷泉,一滩一滩交相铺盖上已经污浊不堪的雪地。 四周还是一片纯净的雪白。 开枪的人无动于衷的高贵。 死去的人瞪大了眼睛,眼珠爆出,眉心的弹孔中冒出白色和红色混在一起顺着鼻梁流下来,鼻涕眼泪糊的满脸都是,嘴巴大张,有呕吐出来的污秽挂在嘴边。 在那个时候我就应该看清楚的一些事情,比如冷酷,比如残忍,可惜我看到的只有恐惧。就像每一次我看那个人的时候一样,只看得到绝世容颜。 那种绝望和极致恐惧的眼神像诅咒一样紧紧地捆住了我的心脏。 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僵硬和扭曲的尸体,一片肮脏狼藉,直到所有的痕迹都被扫除,运到垃圾场就近掩埋了去,我依然在不停地神经质地干呕。 对于我过激的反应连我自己都无可奈何,手脚的抽搐好几个人都按不住,总感觉那些折磨我的人依旧在扼住我的喉咙,脑浆混着血从他们的眼睛嘴巴里哗啦啦地流出来,流满我全身。 我从一层又一层的噩梦中不断惊醒,就在以为自己逃不出来的时候,我听见一个低沉如巫蛊的声音在我耳边: “我不会给你镇静剂,你必须自己学会适应。” 我心口猛跳了一下,用力睁开眼睛,却发现连右边的眼睑也肿起来了,艰难地从缝隙里看出去,看到水蓝色的繁花折皱样式的衬衫上衬托着一截雪白乳酪一样的勃颈,修长的,美好的曲线让我第一时间联想到天鹅。 我激动了。 慢慢地往那边更加紧地偎了偎。 眼底闪过一道银白色的反光。 那裹着真丝手套的纤细手指正玩转着一把锋利无比,银光闪闪的军刀。 我咽了口口水。 他另一只手拿过一块药棉,我闻到了浓烈的酒精气味,他握着刀在药棉上轻巧地擦拭了几下。 “你们都退下,带上门。” “是,少爷。”噗噗索索一阵轻手轻脚的移动,沉重的房门喀嗒一声合上了。 我往后缩了缩,低下头,看不见他的脸,却听见他轻轻地笑了一声,两根手指抬起了我的脸,看见了,那双艳蓝色的明眸带着温柔的色泽,浓长的睫毛细微地扇动,玫瑰色的嘴唇展露着美好的形状,魅惑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不明所以,但是理所当然地晕陶陶找不着北了,傻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看。 他捏住了我的下巴,冰冷的刀刃抵上了我的左眼。 他说:“不要动。” 我呆呆地“嗯”了一声。 接着就听见一声几乎能掀翻屋顶的嚎叫—— 他直接划开了我肿得高过了眼眶的左眼。 我像一条案板上被刮开了鳞片的鱼一样跃起,他单手轻轻松松地又给我按回了床上,一块浸满了药水的酒精棉按上我的左眼,他一面柔和地微笑着,一面用最残忍的方式挤压着肿胀的伤口。 那是极其难以忍受的一种痛,让我昏过去吧…… 他却似乎很享受这种恶意折磨的治疗过程,手里的军刀走着s形,完全掀开皮肤和组织的同时,笑得好不甜美。 “淤血和肿块会压迫你的眼睛,这是为了不让你瞎掉。” 那么为什么不用其他办法,不在我昏迷的时候放血或者干脆给我打一针麻醉剂?我痛得眼冒金星,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像是听得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微笑着柔声细语道: “我既然不会给你镇静剂,当然也就不会给你麻醉针。训练你适应痛苦的过程对我来说是一种享受。” 我呆了呆,真是……大变态。 放掉了淤血,又在无麻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28 醉剂的情况下用药水清洗压榨了一遍面部的伤口,上好了药膏,他亲手一样样摆弄,始终缓慢而细致,我惨号不断,他却像在听着天籁之声一样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渐渐地,脸上饱胀绷紧的皮肤松了下来,左眼也能睁大了。 头依旧在余痛中嗡嗡作响,感官和神智都回复了清明。 我这才看清,自己在一间空阔的罗马主教式卧室里,高高的穹顶下连接着华丽的描金绣花床帐,四幕低低垂下,笼罩出暗紫色的空间。白色的光线透过窗上层层迭迭的奶黄色波西米亚手织纱帘,在地毯上洒满暖暖的温柔,房间四角放着落地的中国瓷大花瓶,里面养着大把的清一色三头枝的白百合。 四处可见百合的纹饰,床上的天鹅绒毯子上也绣着三头百合的徽章,我瞄了一眼阿德里安收紧的袖口,那里也有一个百合纹饰——用脚丫子想想也能猜到我现在是在哪里。 我有些心虚地闻了闻自己,浑身上下清清爽爽,心旷神怡……一股子海洋百合的浴盐香气。 闻到好像清雅优美的姬百合绽放……一阵阵低调华美的香气从他的领口幽幽飘出,我刚想往这个房间里散发百合香气的最大源头再靠近一点,就听见他说: “手伸出来。” 我看着他脸上又露出隐晦的笑容,再瞅了一眼他手里掂着的明晃晃的军刀,立刻汗毛直竖,警惕道: “要干什么?” “手。”他根本不削于跟我废话,一把拉过我黑得发亮,粗的像小腿的手腕,我嘶嘶直抽气: “轻……轻点儿。” 看见他手里的刀直挺挺地贴上来,我爆发出了可以和野兽媲美的嚎叫,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还没动手……”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可不可以……”用麻醉剂。 “不行。”优雅地擦刀。 变态……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门关上了,可是窗子大开着,声音在花园里传得很远…… 阿德里安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我: “战场上那些伤员都没有人像你这么叫的,我以为你至少会不这么大声。”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歪了歪头,勾起嘴角: “在我面前,你不应该表现得英勇一些的吗?” 我呵呵笑了两声,“是啊,可是我是想证明,我总需要一点镇痛的东西。” “比如?” “比如一些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我用刚刚彻底残废了的右手一撑,迅雷不及掩耳地在他的嘴唇上偷了一个吻。 我有些洋洋得意,算来这是第三次袭吻成功了,果然老天还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虽然被吻的人不太合作,无比漠然,就像我啃了石头。 我脸上傻乎乎地笑着,心里想的是:我就是非礼你了,就非礼你,你能把我怎么样,哈哈…… 他恬静地垂着眼睛,一派的温婉和顺。 片刻之后他忽然抬起眼睛看着我,眼睛拉得狭长,长睫扇动有如蝶翼,眼尾飞扬出挑,眼里的光迷离梦幻,嘴角挑出一个极其魅惑的微小弧度。 勾魂,夺魄。 当然,我呆。 他的脸离我渐渐近了,我的心跳正比加快。从他领子里冒出来的百合香气混着他的体温,越发熏得我一阵一阵发昏。 左手手腕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凉凉的…… 有什么黏黏的东西流到手上了…… “啊!!!” “嗯……痛……呜……”我凄惨的控诉就被那出神入化万里挑一的吻技给塞回嘴巴里去了。 这种夹在冰与火之中的感觉让我毕生难忘。 一边爽到升天乐陶陶晕乎乎,一边皮开肉绽血肉糢糊。 废了,我的手一定得废了……一面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回味不已。 伊索说过的一句拉丁谚语叫什么来着? 色迷心窍?色字迷途?色授魂飞?大概就类似这种意思吧…… 第二十二章 一个男人怎么勾引另一个男人? 恩斯特笑嘻嘻地晃了晃手指,眨眨眼说:“很简单,无外乎两种,散发强大男性气场让他头晕目眩躺倒在你的面前,要不小鸟依人千娇百媚激发他的保护欲和征服欲—— “什么?都做不到?那么前者的最终形态是直接按到了强上他,后者就是洗刷干净了钻进他被窝激发他的本能。” 我靠在雪白的瓦尔德大靠枕上,惬意地眯着眼睛,正午的阳光漫射进来,阿德里安在窗边的大理石台桌上写信。桌上摆着一个法国产琉璃彩绘的几何花瓶,一丛盛开了的绿枝金百合恰到好处地掩映着他的侧脸,阳光好像蒸腾起了某种不知名的芳香分子,飘荡在他的四周。 暖暖的冬日,花园里树枝的影子投射道窗纱上,铺着深蓝色绒布的桌子上水晶杯凉凉的闪光。 一缕金发垂在他柔美白皙的脸颊边,色泽有如世界上最昂贵的金玫瑰石。 这个静谧的午后像一幅画,不是浓重的油彩,而是温润的水粉。 那么淡雅高贵,芬芳四溢。 精致到不可久留。 可是这一刻的无声却像一枚烙印,一副年代无穷的壁画,永远地钉在了我的心墙上。 隽永。 铭记。 无法释怀。 虽然—— 当时的我只不过是用带着几分色彩,以透视的眼神盯着他的领口,心里反复盘算着前者后者前者后者的可行性。 你看你看,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这么和睦了,有句拉丁文怎么说来着……反正就是白痴都看的出来我们关系不一般,暧昧啊……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29 看我住的这是哪儿?睡的这是哪儿?说他对我没意思,我能说服得了我自己吗…… 可是你看他,这么不主动,我们一点进展都没有,怎么我也不能就这么干躺着是不是? 我强上? 看了看我还缠着绷带的一对熊掌,再动了动腰……我连下床都是一瘸一拐的,路不能走几步的人,你指望我按住他?阿德里安,二十岁就入“校”的人,骑马击剑摔跤外加近身搏击一共十六个老师的得意门生,单手都能拧断我的脖子……咳咳,我有些不自然地转了转头。 洗干净了脱光躺床上? 我望另一边墙看过去,玫瑰纹饰的华丽大镜子里一张惨不忍睹的脸,眼睛还是停留在一大一小的阶段……虽然我很乐观,但是我还是有一定的是非观和审美能力的。 想了想每一场舞会上阿德里安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那些女人,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前者更渺茫。 我是有一点点的绝望…… “你第一次走神。”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床边,微微低下头来看着我。 “诶?” 他脚下帝国青的长靴走过地毯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的动作一直很安静。 我往地上瞄了一眼,长绒毛的波斯四方地毯——据说米色羊绒地毯是同性恋的标志。 “我以为你看我的时候都是很专注的。” 他说的极为平静,就像在表述“我看书的时候都很专注”一样。我的脸腾的一下熟了,满脑子五颜六色的幻想登时恶灵退散。 “谢谢你。” 不知道怎么回事嘴里忽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来,我永远嘴巴比脑子动得快。 而且语气还要命地诚恳……破坏气氛吗这不是? 他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你指哪一件?” 我我我,我哑巴了。 从我和他见面起,没有一件事情不需要道谢……这个这个,欠得多了,我以身相许行不? “我喜欢你。” 白痴,都说了好几遍了。 “你对我真好~” 所以,请让我以身相许吧。 “你也喜欢我吧。” 这个……接的好自然…… 他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就是就是,这么无赖的话居然还真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出来,而且这个家伙吃他的用他的现在还睡在他的床上,正在用饿了一冬天的狼的眼神看着他,气息奄奄半死不活,两眼绿光闪闪。 奇迹,这个人还活着真是奇迹。 “我常常不能理解你思维的逻辑在哪里。” 他气极反笑,修长的眉斜斜地飞起来,那种要命的魅又从四面八方开始汇聚。 镇定,镇定…… 我脉脉不语深情款款目不转睛地抬头凝视着他的脸,心里说:哼哼你就嘴硬去吧……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不可能打得过我,”他不为所动地说,“而且你现在是伤患,不宜剧烈运动。我不介意再用酒精棉提醒你一下。” 啊哈,我讪笑两下,摇摇尾巴,“我并没有做剧烈运动的打算,可是约德尔少将,您可以进行任何剧烈运动。” 我忽然非常佩服安迪洛尔的脸皮厚度。 显然,另一个人也很佩服。 我想我在他的眼里一定是与众不同的,喜欢他的男人肯定不在少数,曾经恩斯特就是一个。可是敢于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明目张胆得寸进尺,而且打蛇缠上棍的人肯定只有一个。 他为什么总是默许这种存在呢? 他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你确定?” 我吓了一跳,什……什么意思? 还没等我来得及惊喜,他又说: “待会儿我给你换药。” 让我……昏过去吧。 接下去的两个星期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式的发展,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亲自给我换药的次数越来越多,敷药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我鬼哭狼嚎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忍无可忍地就近咬上某个一直在诱惑我的视线的柔软物体。 然后导致下一次换药的时间继续延长。 如此往复。 好吧,打是亲骂是爱,恩斯特说过,偶尔的疼痛是增加情趣的一种表现。 但是时间长了我不免怀疑某人有某种不太好的倾向。 那以后受苦的还是我。 这可不行。 当我洗干净擦干了走进他的房间的时候——我也觉得这挺暧昧。 可是对于我明明已经手脚健全却无病呻吟地赖在他的卧室,他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却之不恭对吧。 房间里飘着淡淡的英伦红茶的香气。 混着若有若无的百合香。 钢琴的声音像塞拉利昂的少女歌咏,慢慢的,轻轻的,宛如流水。 房间里空无一人。 唱片在窗边独自地一圈一圈地旋转,磁头泛着鹅黄色的立式台灯的光线,寂寞惆怅。 李斯特的《黄昏时幻想》。 玻璃窗上有一层白色晶莹的积雪。 窗外有细细的风雪声。 大教堂的钟声一直传得很远很远,一下接着一下,庄严,圣洁,在我的心里显得有些空旷。 我在床边坐下,忽然觉得自己应该祈祷。 手在胸前合握,心却无法平静,思绪纷繁,我凭什么祈求幸福呢? 太卑微的我,如何祈求太奢侈的陪伴? 虽然仅仅只是要求陪伴而已。 唱片的磁道已经走到了尽头,房间里安静下来,我的心依然混乱,此时格外混乱。 祈祷词一句也念不出来。 “犹太教徒也会在平安夜祈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30 祷吗?” 惊讶,错愕,我看着站在卧室门口正在解下围巾的阿德里安,围巾上还有细细的水珠和冰晶,反射着灯光。 这时候侍从们都在祈祷间,我连忙走过去给他接下米白色的大衣。 “为什么会回来?你不是去了家族里的教堂吗?” “我不是天主教徒。” “我也不是犹太教徒。”我把大衣挂上壁挂,“只是在听见钟声的时候觉得忽然想祈祷。” “祈祷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走到侧卧室,重新播放那张唱片,“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的,我换不起。” 沉默片刻,他说,“向上帝祈祷是用不着交换什么的。” “不,我不会向上帝祈祷,因为人真正想要的东西都是上帝不能给的。” 第二十三章 房间里那么安静,《黄昏时幻想》的旋律轻灵清冷,窗外的雪声越来越重,我转身,看见他坐在床上正看着我。 第一次,他这么专注地看着我。 他专注的时候散发出无言的性感,秒杀十米之内所有生物。 “你变了很多。” “谁被那么样整一次,都会变很多。死过一次的人都有重生的觉悟。”说完我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所以你一定要对我好哦~ 他直接忽略掉我的眼神交流:“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明明没心没肺,表现得无所畏惧……” “其实很自卑。” 我耸耸肩无所谓地说,走到他的面前,“你觉得我自卑,是因为我喜欢你,如果我能喜欢上任何其他人,我不会这样自卑。” 再一次的沉默中,我趁机坐到他的旁边。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他无视我一点点地挪近,“如果没有送信的事情,你真的会走吗?” “不会。”我几乎是在他说完话的下一秒就给出了回答——我已经走到了离他这么接近的地方,不允许自己再有任何犹豫。 我想把自己所有的不坚定统统掩盖。 他露出怀疑的表情……说明……他在意这个问题? “你真的会走吗?” 我激动,赶紧的—— “我喜欢你,所以我想留在你身边,只要是我活着的时间,我就要尽我所能地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因为我喜欢你。” 在对命运的恶劣还一无所知的时候,为了博取美丽的情人的欢心而匆忙许下沉重的誓言,直到打破它的那一天来临,方知世界上后悔一事最为伤人。 不是后悔太草率承诺,而是后悔骗了不能骗的人。 “你没有什么表示吗?”我用深情到肉麻的眼神看着他。 “嗯?”完全无动于衷。 “你看,你在平安夜冒雪回到这里,离开了你的家族聚会,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放着李斯特的浪漫曲,我刚刚对你作了一番表白——然后就该你有一点表示了呀。” 我循循善诱。 他冷静地看着我。 呃,对……你回这里来是因为你不愿意在教堂听圣道,这个房间只有我们两个人是因为我赖在这里不走,唱片机现在放着的是李斯特的抒情曲不是浪漫曲……我都知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可是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吗?” 耶稣基督你的生日就要到了,告诉我为什么别人在上演完一出惊心动魄要死不活的苦情戏之后就能实现伟大转折然后幸福甜蜜,我遍体鳞伤九死一生却还要在这里拼命启发某人的自觉? “你想想,你以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吗?以前你会这么关心我吗?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和别人很不一样?我是不是在你房间里待的时间最长的人?你是不是不介意我们接吻?” 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就像耶稣显灵一样不在我的期望范围内,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我要自力更生…… 终于挪到有利位置,我一边在嘴上散布着迷魂阵,一边把手悄悄地送过去——我抓住了他的手。 不要以为我是在做小学生拉拉手这么没营养的动作,其中的技术含量一般人达不到,就算他带着手套——他什么毛病这是…… 凭借着我捏、揉、按、握、摸诸多暗中动作…… “手拿开。” 我正捏着他柔软修长的手飘飘欲仙,他暗哑低迷的嗓音没由来地让我一颤。 垂下了长长的浅金色睫羽,嘴唇微微抿着,透着艳丽的红。 我有些口干舌燥。 “趴下。” “啊?” 他抬了抬眼,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明了这是命令不是要求。 “双手撑床,俯卧,两腿打开。” 这是个什么状况? 我心中警钟大作,蹭的一下跳开两米从床尾平移到床头。 对于唯一一个总是无视他命令的人他始终保持着良好耐心和仪态,他站起来,像走上演奏台一样优雅地一步步向我走过来,抬起手轻轻摘掉左右手套,活动了一下钢琴家的美丽手指。 “你,干什么?” 我像遭遇se狼的shao女一样用坚贞不屈的眼神看着他:“你别过来,我会反抗的。” 他坐在我身边,娇媚地顺下眼睛,眼尾飞红,嘴唇紧紧闭着,表情有些……羞涩? 我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他,“你……” 下一秒就天旋地转,彭的一下我被拧着手臂按在了床上,完全来不及看见他的动作。 “喂喂……我……” 我刚一开口想求饶说我再也不敢了,腰上传来的感觉瞬间就麻痹了我的神经。 细腻如丝绸的触感是他修长的手指,滑进了我的衣服,在我的腰上逡巡游走着。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昏昏呼呼地想着,弹钢琴的手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31 指为什么能这么光滑呢? “哇!你摸哪里?!” 我大叫一声捂住自己关键部位,脸上瞬间充血到涨紫。 “啊……这么快。”他无辜地、惊讶地看着我手捂着的地方,轻声说道,那声感叹词“啊”柔柔软软的,像小猫睡醒的时候发出的娇声。 妈的。 看错你了。 阴险。 我把半边脸埋进枕头里,偷眼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反应,纯洁地,羞涩地,甜美地……笑了。 去死。 他的手按在我的手上,我立马就像下了锅的面条一样彻底软了。 摸来摸去摸来摸去,神不知鬼不觉到了两个人都赤诚相对的时候,我才恍然觉悟到这是一个什么情景。 这就是所谓……质的飞跃? 关键性进展? 太太……太快了吧。 而且这个这个……形势不对啊。 我抬头看着位于我上方纯洁微笑的人: “喂,你以前没有经验的吧!” 我是伤患,一不小心会搞出人命的。 “有的。” 啊?!看着我瞪大了眼睛,他好意补充道:“我的经验很多,虽然不是和男人,但是在上面应该不是问题。” 他为什么能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我们可以慢慢来,你应该有在下面的经验,所以放松。” 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 我点点头,抱住他的脖子,轻轻地吻着他的光裸的肩膀。 暧昧摩擦的身体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像是水波,一阵一阵地漫了上来,没顶的同时带来无比安全的拥抱,惊惶和悸动都渐渐平复下去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日思夜想的东西触手可及,真实的柔软的触感就在手中。 热度一点点蔓延,心却越来越澄澈。 细细啜吻他白瓷一样的脖子,幽谷百合的浓郁香气充满了肺腑,他的手指顺着我的脊背往下游走,到了两腿之间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夹紧。 那里是太脆弱的地方。 他轻轻碰了碰我的嘴唇,声音温柔沉静,能让人在瞬间安定下来: “想着即将得到的愉悦,你就不会紧张。” 是谁说过:爱是让人得到欢愉的过程。 说的对。 “我不是紧张,因为是和你做,所以有些兴奋。”我摸着他柔韧的腰线,满足地叹了口气。 大腿内侧被触碰的地方敏感得犹如蛛丝,战栗的感觉迅速波及全身,我亢奋得一塌糊涂,两腿软绵绵地颤抖。 他拨开我的腿,跻身我的双膝之间,手指到达后方。 他的吻轻轻扫过我的胸口,濡湿的感觉刺激得我用力抠住了他的背。 这样的快感快要把我逼疯了,我不停地摇着头才能维持住视线的清明。他的手停在我的后腰,有力地安抚着我道:“即使是在纵欲的时候也应当学会自律,为其如此才能得到最大的欢愉。” 这时候讲这么哲学,有你的。 说白了就是要我忍。 汗水沿着我的脸侧流下,我艰难地点了点头,凑过去吻他雪白的额头。 一直按摩在四周的手指缓缓推进,细致柔和,我却感觉到了比哪一次都要疯狂的渴望。 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双手不停地在他的后背抚摸,我抱得很紧,像就要失去一样。 第一次感觉到,自律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在他的面前。 起码弄了二十分钟,就在我忍得快死的时候,他撤出手指,看着我的眼睛示意我准备好: “吸气。” 他的手往两边抵住我的腿,我张开嘴,一挺身,身后一阵充满的感觉。 他进得很快,坚决果断。 我缓缓地连动着摇摆,好像出现了幻觉,空气变得粘滞,他身体的百合香似乎实体化了一般,像流水一样绕着我流动,暗紫色的帷幔像一个庞大的漩涡,旋转着旋转着…… 听得见肢体jiao缠间粘稠的蠕动声音,一下接着一下,伴随着的还有房间里细密的声响—— 那是落地花瓶里大丛的姬百合盛开的声音,一枝三头,缓缓绽放。 错了……我感到有什么东西错了。 祈祷间的圣夜歌咏开始了,白雪覆盖了窗口,天地之间安宁圣洁。玻璃窗,纱帘,帷幔,隔绝出风雪中的温暖天地。 爱欲参商,此刻永恒。 我终于察觉自己走到了错误的道路上来,可是有些东西已经来不及。改变了,再也来不及。 这一刻,迷恋转化为爱恋。 不可理解,这种奇异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身体契合得仿若前世今生都未曾分离。 他架高我的腿,我用手臂用力勾住他的后背,手有些打滑几乎抓不住。 很深,进入的感觉太清晰了,深入的地方好像抵到了我的心脏,我无助地后仰着头,感觉不能呼吸。 自己变得脆弱不堪,不能再用蜷缩或者匍匐的姿态抵抗人生,我把自己最深处的东西都交付出去了,换得灭顶的快感。 太快了,还不够快…… zi势开始演变得离谱,人的身体怎么能折迭出这样屈辱的形状。 所有的东西都在失去控制,他缱绻地半眯着眼睛,额发散落点点暖光,面颊如同琼脂白玉,莹润滑腻,微微开启的嘴唇是热烈的玫红,勾起无限的情动如潮。 一次猛烈的冲击中撞得我惊跳而起,我用力缠住他的腰线,饥渴地含住他的唇。 他一只手抱住我的后颈,深深地含住我的唇舌,侵入,舔舐,合而为一。 真实的幸福。 我从未得到过真正来自□的愉悦。 我在得到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32 这种愉悦的同时得到真正的爱情。 性就是这么庸俗的一件事情,那是人类的本能,无论有多少的柏拉图都是虚虚实实不明不白,只有做过,才知道真正的、爱上的感觉。 原来我根本不喜欢男人,只是我喜欢的这个人恰好是男人罢了。 第二十四章 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很香很香。 右手完全麻痹,我摊开成一个大字仰面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吊在穹顶上的深紫色帷幕,仔细地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关键性进展。 质的飞跃。 简单一点,两个字。 做了。 实在是太神奇了,我一定是做梦了……那么什么东西压在我的右手上? 他睡得很安静,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我啧啧感叹了两下,贵族就是贵族,连睡觉都比别人有气质。 看那水嫩嫩光滑滑的雪白小脸,那花瓣一样的浅红嘴唇,那天鹅般曲线的脖子,搭在我上臂上的修长的手指,露在被子外面粉嫩的香肩…… 我是个男的吧,那么男人早上起来热血沸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来,给我香一个。 还是算了……看他睡得这么舒服,舍不得弄醒。 我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右臂,发现居然给他压得死死的…… 好吧,反正都麻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睡在我的手臂上,心里忽然地就有一种被填的满满的感觉。 我对自己说,那是幸福噢,脑海里的声音恶心得我自己都吐了,然后笑得一脸呆傻。 看,是我的,都是我的。 不过这家伙是男人吗,皮肤掐得出水,睫毛长得像小扇子一样…… 真是,虽然壁炉烧得很暖和,被子也要盖好啊。我伸过手去拉了拉那绣着金色蔷薇的深黑色天鹅绒被子,他柔和依偎着的白玉勃颈被那昂贵的黑色衬托得莹润有光,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就顺着他光裸的侧背曲线滑了下去。 安迪洛尔,控制,你的控制力在哪里…… 他皱起修长的眉,孩子气地不满着,缩了一下然后在我的手臂上蹭了蹭。 还……没醒。 轰隆——理智的天跨啦啦地塌了。 我一个顺手就捞住他的腰,滑溜溜的爽死我。我翻身压在他的上面,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不够,再舔一下,还不够,伸进去尝尝,舌头探得很深地舔了一圈,忽然感觉下面有一只手在推着我。 看见那双艳蓝色的双眼迷离地睁大着,水汽氤氲,像饱胀着清凉的雨后青空。 我忍不住在他的眼睛上吻了吻。 “嗯?”迅速地进入醒转的状态,他感受到我的热情勃发,讶异地看着我。 我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你也配合我一下嘛,这样才公平。” 他的手抚上了我的大腿,轻轻地吻了我一下: “怎么了,昨晚你不舒服吗?” 诶?舒不舒服……我楞了楞,有些不知所措道:“嗯,嗯还好。” 可是…… “那就好,腿撑开。” “不好!”我掰着他慵懒的脸,“我要在上面!” “不行。”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行?” 他看着我,像是犹豫了很久,最终妥协道:“现在不行,你还小。” 这什么破理由…… “那什么时候行?” “你比我大的时候。” 靠,你当我白痴啊!我气得咬了他一口,他忍不住笑起来:“你满二十岁以后。” 我怀疑地看着他,谁知道他是不是缓兵之计阿…… “那等我二十岁之前你不准甩了我!” 他笑得更开心了,不出声地笑,大大的蓝眼睛拉得细长细长,弯下来,那种狐狸的感觉原形毕露了。 “听见没有,你要一直喜欢我,你还没说过喜欢我呢……快说。”我用力地抱住他的腰,狠命地咬了咬他的脖子。 他渐渐收住笑,我示威地顶了顶他,“我说了那么多遍,你也要说,快说。” 猝然间的安静下来让我稍稍冷静了一点,他先是看着我,然后又垂下了睫毛。 沉默着,然后压抑着。 “我……” 我只呆了一秒,然后迅速反应过来,立马打了个哈哈说:“不用说啦不用说啦,我开玩笑的,我都知道啦~” 恩斯特曾经说,情人不说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不爱你,另一种是他不能爱你。 我当时怎么说的?我说,放屁,那是废话。 现在我想,那原来不是废话,前者是不爱却欺骗,后者是爱而不能圆。 我不想听你说出来,因为这样我们还可以是情人。 抱住他的脖子,我像一只雏鸟一样依偎在他胸口,他的心跳,如此清晰。 很满足。 比以前更满足。 我不想听你说出来,我在他胸口说:“我知道你并不爱我,也不想爱上我。没关系,我可以等,因为时间会改变一切。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总有一天会有爱情。” 曾经感动我的誓言。 不,不止这样。 “即使没有那个总有一天,我也只要能一直在你身边。” 他猝不及防地拉了我抬头,猛然吻上我的嘴唇,一翻身将我按在下面,他的吻浓烈得让我窒息。我像鱼一样张嘴索取他口中的空气。 就在两个人都蓄势待发的时候,电话铃催命般响起,我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喷出一口鲜血,阿德里安面不改色,在床上翩然转了个身,优雅地接起了电话。 我佩服他。 他一手捏着金色的话筒,表情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33 冷冷清清的,听着话筒里的长篇大论,间或“嗯”,“是的”一声,语气敷衍,完全不上心的样子。 不像是公务,我疑惑地看着他,一面和他另一只修长的手纠缠来纠缠去,想了想,我拎起他的手指就含进嘴里,舌头卷着他的指尖。 听说弹钢琴的人手指都非常敏感,果然,他瞪了我一眼。 电话啪的一声狠狠挂上了,他抽出手指猛地一抓就把我给按倒了,我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脖子: “刚才那是什么人?”居然打到卧室里来。 他由上而下审视着我,湛蓝的眼里带着点玩味的意思,我酸溜溜地看着他。 “我父亲。” “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担心地看着他,“喂,你不会惹他生气了吧。”说到底是我把他儿子拐上了床,怎么地都有点心虚。 “不止这个,他想劝我离开军队。”阿德里安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梳理着我的头发,说得云淡风轻,“你头发长了。” “啊?” 离开军队?这太诡异了,帝国少将的父亲,让自己的儿子离开伟大的帝国军队?这难道不是最荣耀的德意志家族吗? “今天去整理一下,头发像杂草似的。”他说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嫌我就别看啊,我掐了一下他的脸:“我喜欢!我就喜欢长头发。” 他揉了揉我一头茂盛的咖啡色卷发,跟打点小狗似的,我气呼呼地啃上了他的嘴唇,味道太好,我啃着啃着就上了瘾。 电话铃又响了。 我…… 我…… 看着我一脸憋到内伤的表情,阿德里安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真难得……知道你定力好,也不用这么得意吧。 “好,我会过去。” 电话非常简短,他挂断后抱歉地看了我热烈的下面一眼:“辛苦你了。” “你!”我气得直哆嗦,按住他的衣服不让他穿,他眼睛弯弯地凑过来亲了亲我的脸:“不逗你了,乖,放手,是你父亲的事情。” 第二十五章 从今天开始,我是一个真正的、完整的德意志人了? “你父亲所离开的家族有雅利安血统。” “你祖父的户籍属于柏林市。” “你代表你的父亲在这张脱离犹太教的声明上签字。” “从科特布斯那边寄来了你父母的离婚证书。” …… 我看着面前的裱花大镜子,镜子里的人有着秀气的眉眼,苍白的皮肤,水红色的嘴唇。淡淡的眉毛下面一双翠绿的眼睛,据说这种颜色是恶魔之眼,代表人有强烈的欲望。 那却是我心性温柔而慈悲的母亲给我的眼睛。 不是纯净高贵的蓝。 她改变了我父亲的宗教,信仰和家族,她改变了我身上的雅利安血统。 镜子里的人看着我渐渐地微笑起来,怜惜溺爱,她挽着咖啡色的发髻,笑起来的时候左脸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有福的人,将避开成群之恶人,不停步于罪人的道路,不就坐于嘲讽者的座席。” “主聆听困苦人的心愿,坚强他们的心志。” …… 科特布斯那间小小的忏悔室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昏黄的灯光浮动,母亲的影子投射在高高的墙壁上,即使在忏悔的时候,她的声音依旧平静而安宁,所以我一直以为忏悔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母亲站在父亲的身边,笑着对我说:“主会原谅你的一切罪行,你是他的孩子,你所作的一切在主的眼里不过是孩子的顽劣和任性。” …… 我在“向耶稣基督和伟大元首宣誓”这一行后面签上了我父亲的名字。 闭上眼睛几乎可以看得见父亲看着我失望而愤怒的目光。 “没关系,父亲,”我笑笑,“你还是你的天国之子,我来让我们都可以活下去。” 阿德里安在我面前将那张血统玷污者名单点燃。 “从现在起,你是马里露的赛廷家第一继承人,你是一个雅利安人。” …… 我看着镜子里的人,摸上了自己的眼睛。 既然如此,为什么,为什么这双眼睛没有变成蓝色的呢? “别在意,没关系的。”安娜从后面给我围上白色的大挡布,“那个疤痕不会影响什么的,”她拉下我按在左眼上的手塞进挡布里,“你还是个一等一的帅哥。” 一道暗红色的伤疤从眉线开始往下,横贯整个眼窝。 这完全是无妄之灾,没必要给我划上这么一刀的啊……难道他是在担心将来我比他长得帅? 这个小心眼。 又伸出手来摸了一下那道疤痕,心里满是一种饱胀的感觉……那是,他给我的痕迹啊。 安娜的剪刀喀嚓喀嚓的满头乱飞,我眼看着头上咖啡色的发卷哗啦啦地往下掉,心惊胆战。 她不会把我给剃成了个秃子吧…… 我的光辉形象啊。 看着我一脸便秘的表情,安娜用剪刀敲了一下我的头:“你那是什么表情!听好,我从来不给别人剪头发,要不是少爷和我说我才懒得给你动手,柏林那么多手艺人,随便给你找一个也对得起你了。” 好吧,大姐您手金贵,我老老实实地接受摆弄。 在接受了几十样不知名液体和器具的洗礼之后,我终于一身清爽地站在落地的穿衣镜前了。 人模狗样的…… 呸呸呸,衣冠楚楚,嗯,不错,转了个身,玉树临风。 但是,有些陌生。 不止是外表,有很多的东西从我的身上剥离了,脱去了稚气,还有……眼神忧郁? 这就是所谓恋爱中的诗人吗?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考,我转头,安东尼克穿着深蓝色的军大衣,翘着一只脚的黑色军靴,斜靠在门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34 框上,依旧一副瞧不起人的神色拿眼睛瞄着我。 “你动作真慢。” 除了对阿德里安,他对谁都是这么个调调,呸,我在心里冲他吐了吐舌头,走过去,“现在去哪里?” “参谋部。”眼睛都懒得抬一下,扭头就走。 “啊?这么快?”我连忙颠儿颠儿地跟上去。 “那你要什么时候去?”他神色暧昧地看了我一眼,语带嘲讽道:“还是说,你只是想一直待在卧室里?” 放屁,我涨红了脸绕过他,钻进车子里。 只是,我还没想到,要去的参谋部居然就是普鲁士总参谋部。 下了车,直逼眼前的那栋有四百多年历史的古老建筑散发着强大的气场震得我说不出话来。 肃穆。 宏伟。 庄严。 清一色深灰色的墙体镌刻着时光的印记。 坚固地诉说着风风雨雨也不能侵蚀的誓言。 睥睨天下,统帅八方。 德意志的钢铁军队,帝国战车的指挥中心,我被它远远地踢出门过一次,而如今又再次站在了它的门下。 我梦中的荣耀。 连接外道的大阶梯直通二层,那么的高高在上,不再耽于幻想的我,有些心生怯意。 “走啊。” 安东尼克在后面催促着我。 “那个……阿德里安现在在里面吗?” 我有些不想进去了。 “不要直呼将军的名讳,你还真是得寸进尺!”他竖起了细细的眉毛,一脸怒容,我吐了吐舌头,赶紧转身几步跑了。 跑上二层的通廊,放眼望去,一排荷枪实弹的警卫兵昂首挺胸地站着,石像一样高大雄壮。我咽了口口水往后退了一步,安东尼克从后面拉住我的手臂,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拽着我就往耳门里走了进去。 穿过一层层的安检门,走迷宫一样七弯八绕地拐到了三层办公区,迎面遇上两个笔挺军装的年轻军官,一人抱着一大摞的资料,笑着对安东尼克道: “哟,安东尼克,这是谁啊,还要你领着来?” 安东尼克丢脸地瞥了我一眼,恨不得找个袋子把我给装起来,“陆军新来的,派到我这边工作。” 左边那个长得一板一眼的人立即用敬重的眼神看着我,上来庄重地握了握我的手:“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陆军前线军报处第六情报科的卢克森?巴尔德。” 接着另一个也笑眯眯地握住我的手:“我是卢克森的同事,梅西?塔克兰,以后工作上有事情会接触到,多多关照。” 看看,人家这态度,这风度,我心里美滋滋的,握着那两个人的手猛摇一阵: “不客气不客气,我是安迪洛尔?赛廷,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安东尼克一副没脸见人的表情把我给拖走了。 东面是秘书处专属特别资料科,蓝色的大门上醒目的双s绝密标致让我抖了一下。资料科右边就是秘书处。占了整个三层的二分之一。 穿过玻璃门,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间就是安东尼克的个人办公室。 和威廉大街81号阿德里安的那间办公室一样的调调,黑色巴洛克样式的繁花对开大门,压抑庄重。 我呸了一下,参谋部这么要紧的地方一个人占这么大一个办公室,还成天在外面跑得不见人影。 安东尼克指了指办公室右侧的一个里门,门后还有另一间办公室。 “这是你工作的地方,先在这儿学习。要记住,这里是帝国军队的总参谋部,你所见所闻的东西每一样都不是你的一条小命能填的上的。这里不是学校,茶水间或者演奏台。” 他挑高了一边眉毛骄傲地问我: “知道你的工作是对谁负责的吗?” “知道,”我在心底微笑,“约德尔少将。” 他冷哼了一声,指了指大办公桌上垒到半人高的卷宗,又指了指墙边的座钟:十点一刻。 “今天下午三点之前把所有的文件归类入库,档案全部要按照规则标号,备注。你的说明,密匙,证件和口令都已经放在你的办公桌上了,出了任何差错,希望你能想象后果。” 我点点头。 分了三次我才把那一堆卷宗抱到自己的桌子上。然后扫了一眼那本五寸厚的档案库说明,靠了坚韧的意志力我才忍住了摔东西的冲动—— 说明,他妈的又是说明,我这辈子最恨说明! 档案是德语,而情报和军事说明图会夹杂着英、法、俄几国语言,我那三脚猫的几门外语整得我焦头烂额,时间一晃而过,十二下金属声敲响的时候,安东尼克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敲了几下门: “想吃饭吗?” 我呆了呆……这么好心? 他恶劣地笑了:“想吃饭的话可以按铃送餐,只要你有那个时间的话,”他瞄了一眼座钟,“记得下午三点哦。” 去死吧! 我的肚子咕噜一声。 第二十六章 三点零五分的时候我终于把最后一迭卷宗整理归类,送入资料科的档案室。 我已经饿得两脚虚浮浑身乏力,合上底层的文件柜,站起来的时候一阵头晕目眩,忽然听见一阵喧哗,就在文件柜的另一面,我走过去一看,四五个秘书处的军官正在手忙脚乱地查找着海量的档案。 有人怯生生地说:“将军,这里已经是最后一部分冲锋队的资料了。” 侧面对着我的那位将军,身材高大逼人,站得像座钟一样笔挺刚硬,一身从里到外全黑的军服,黑色的漆皮手套套着一双苍劲有力的手背在身后,他冷冷地说: “再找。” 声音沉重有力,极有气势,如此特别的一个人让人印象深刻。 我的确对他有印象。 鹰一样锐利的眼睛,锋芒毕露的军人。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35 精明果断的长官,典型的东德美男子,有着生硬的命令语气—— 早在多年前就是军队里一等一的人物的费多尔?冯?博克,当年的第二参谋部临时部长,元首亲自授命的步兵中将。 他也看见了我,锐利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开肠破肚一样捅向我,我抖了抖,希望你对我没印象,对对对……肯定没印象。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我完全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他审视着我现在穿的参谋部军服,凝视着我胸前标着号的识别卡,不发一言。 我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出去。 “将军,清洗的时候元首下令销毁了冲锋队一半的资料,还有一部分被人调走了。” 他终于转过头去:“被谁?” 战战兢兢的下属颤抖着回报:“记录上显示就是秘书处的人……” “不可能,三级绝密资料秘书处的人无法调动。” 下面几个人都吓得一哆嗦。 “是……是,但是调动的人有将军等级的授权。” “是哪个?” 我站在门口,竖起耳朵来,虽然这种事情非礼勿听,但是有关冲锋队的事情我还是忍不住留了心。 “授权的签署来自一位陆军少将级别以上的将军,具体戳印隐密。” 里面传来啪的一声,然后是哗啦啦的文件落地的声音,我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资料科那扇巨大的蓝色双s大门,总觉得这里不是个好地方,看见听见一点什么说不定小命就没了。 想着想着没留神,彭的一下就撞上一个软软的物体。 “啊,对不起!” 我连忙道歉,仔细一看是一位穿着粉色套装的小美人。 浅浅金色头发文静地垂下,一切都是淡淡的,小巧的。淡淡的眉眼透着高雅和甜美,淡淡的嘴唇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紧紧抿着,白皙的耳垂上吊着晶莹的珍珠耳坠,衬托得脸色白到透明,水红色的精致妆容也无法掩盖。 听说这样的女人通常性欲淡薄缺乏激情。 安迪洛尔,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啊…… 小美人摇摇欲坠地晃了晃,我扶了一把让她站稳。她娴静地微笑:“没关系的。” “爱娃,你没事吧。” 一个熟悉的声线在小美人的身后响起,成熟性感。 迷迭香的气味盖过了小美人身上淡淡的珠兰花香。 今天真是风起云涌的一天。 我瞟了瞟退路。 金发大美人走到爱娃的身侧站定,强大的气场挥散向四周,军靴落地清脆有力。 “中校。” 我克制住杀人或者逃命的强烈冲动,尽量平静地和她打了声招呼,用愉快的语气。 妈的,老子忍到人格分裂了,这死女人,怎么还没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厄玛亲善地对我微笑,表情几乎和当年在慕尼黑初遇的时候重迭,“很高兴见到你,安迪。” 呸!老子很高兴你死! 叫得那么亲,恶心,滚! 小美人爱娃甜美地看着我们两人微笑:“原来您和厄玛认识吗?真是让人惊喜。” 我眼皮直跳地干笑了两下:“中校没事的话麻烦让让路。” 厄玛修养极好地无视我的脸色,向爱娃介绍道:“这位是安迪洛尔?d?赛廷,是阿德里安的好朋友,就在总参谋部工作 。” 爱娃眼睛一亮,看着我的眼神更兴奋了,她笑眯眯地向我伸出了小巧的,带着粉红色手套的手: “您是阿德里安的朋友?果然是一表人才,真是幸会!” 真会说话……我还是挺喜欢这小姑娘的,但是她和阿德里安这么亲,又好像是厄玛这女人的闺蜜,怎么都让我分外不爽。 我兴趣缺缺地握了下她的小手,很软。 她脸带羞涩地自我介绍着:“我是爱娃?布劳恩。” 爱娃?布劳恩?好像是很久之前……那场我在总统别墅里经历的倒霉沙龙的女主人。 我撇了一下嘴:“幸会。” 厄玛静静地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的像杆标枪,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这女人有意思吗?明明已经这么惨了,我倒是不介意你更惨一点…… “安迪,可以谈一下吗?”厄玛轻声软语地说道,带着非常温和的请求意味。 她侧身,示意借一步说话。 爱娃灵巧地冲我们点了点头,退后浅笑道:“军部的人就是辛苦啊……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忙。” 哼,我恶毒地冷笑了一声,穿过这两人往休息区走去。 靠窗的隔间里,近卫端上来两杯咖啡,厄玛靠在窗台上看着窗外,良久,指甲涂成鲜红的细长手指从腰间的枪套里取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盒子,她挑出一根香烟点燃。 “以前没发现中校是会吸烟的人。”我恶意讥讽道。 厄玛轻吐出一团青灰色的烟雾,眼神透过朦胧的一片,带着淡淡的释然: “不需要了,以前无论什么事情都压抑自己,现在不需要了。”她转过脸来看着我,眼神奇怪,仔仔细细地看着,就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她说:“明天我就要去慕尼黑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柏林。” “哦,”我笑笑,“和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愣了愣,继而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无法被熄灭的斗志,不矫揉不造作,不掩饰她的失意和痛苦,也不能被折服,她畅快地笑了一会儿对我说:“安迪,你以为我是想再见阿德里安一面,所以来找你?” 她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夹着烟:“找你就有用吗?他即使喜欢你,也不会为你改变他的决定。” 我抿了一口咖啡,味道真差,同样是手工咖啡,怎么和81号里最一般的水准差得这么多? “他也不见得就喜欢我。”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36 厄玛定定地看着我,眼光像要把我戳个洞一样,脸色冷冷的,使我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如果你爱他,就应该离开他。” 我连连冷笑,从走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要说这句话。 俗到极点的台词,无聊透顶的戏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呵……全是狗屁。 然后按照套路我就该心有戚戚,犹豫不决,然后试探最后凄婉地离开。是吗?我不会,安迪洛尔不会离开阿德里安。 爱情是瞬间,坚持成习惯,习惯成自然,自然变信念,信念到永恒。 厄玛掐灭了烟,见我不说话,有些烦躁。她来回走了两趟,高跟鞋发出噔噔的声响,她又抽出一根烟,点燃: “安迪洛尔,你不用对我冷笑。”她开始大口地滕云吐雾:“很久以前我就爱上了他,但是却一直不说爱。他太耀眼,不属于任何人。我以为我能等,等他变成我一个人的。但是等到我想说的时候,他却不给我这样的机会了。我只能对着别人说我爱他,这种感觉你不明白吧。”她继而又笑了,“如果有一天你也像我这样,我会非常乐意去看望你。” 她说:“我爱他,我无法看着他因为一个男人陷入危险。救你的时候他杀了在场的所有人,那些是海因里希?希姆莱的人,盖世太保头子,但是希姆莱按住了这件事——这比什么都危险。” 我干脆地截住她的话:“我不会让他陷入危险。”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怎么做。 厄玛再次掐灭了烟,这次她终于在我的对面坐下。 “刚才你见到的是爱娃小姐,你知道他和元首的关系吗?” 厄玛也品了一口咖啡,皱皱眉,“她为元首自杀过四次,开过两次枪,对自己。” 那样一个温婉乖巧的女孩子,居然在身体里蕴藏着这样惊人的烈焰。 “元首离不开她,但是又有很多情人,很多……男人。爱娃至今不能接受同性之间的行为,她受不了这种刺激。除了犹太人,元首最厌恶的就是同性恋。你知道你和阿德里安在一起的后果吗?” 我霍地一下推开椅子,站起来懒洋洋地对厄玛说:“时间不早了,中校,祝您在新的旅途上生活愉快。” 厄玛被这种骤然的态度震得呆了呆,继而对着我转身离去的身影道: “希望你不会为今天的执着后悔。” 我背对着厄玛,冲她潇洒地摆了摆手。 作者有话要说:布蓝登堡就是勃兰登堡,翻译问题 第二十七章 晚上回到威廉大街81号,肩膀酸的像是被碾过一样,两只手几乎废掉,连拿个叉子都抖个没完。 我怨念地诅咒着安东尼克那个奴隶主,顺带瞄了一眼正在优雅地切着小羊排的罗马皇帝,呸,吃个饭都戴手套,洁癖狂。 我把手里的刀叉在餐盘里撞得震天响,屋子四角站着的侍从,还有阿德里安,全都像聋了一样无视我稀薄的存在感。 过了很久,就在我即将把盘子里的小羊排切成一团肉酱的时候,阿德里安终于像我这边看了过来。 长长的餐桌上只坐了两个人,在我的强烈抗议之下两个人古怪地坐在同一头,每次看着贵族美人优雅吃饭的样子就变成了我的开胃菜——赏心悦目啊。 “你的虾脑酱要冷掉了,变腥了就别吃。”他冲我的盘子看了一眼。 桌子上摆着两只小臂长的大龙虾,切下龙虾头加上好的葡萄酒和科隆土产的香料,把蒸馏过的高粱酒倒进一个酒精灯似的容器里点燃,虾脑放在罩网上小火慢烤,烤得发烫就端上来当开胃的前菜。 舀出来的虾脑酱已经凉透了,阿德里安抬眼示意了一下,一个侍从立即走上来换了新的高粱酒和罩网,水晶的灯座又发出细微的燃烧声。 我撇了撇嘴故意道,“我不要吃这个,”我盯着他面前正在动勺没喝完的螃蟹蘑菇汤,“我要喝你那个。” 小时候常喝母亲做的鸡茸蘑菇汤,但是这个要奢华得多,也美味得多。 站在一旁的仆从随即道:“我立刻吩咐下面去做。” “不用了。”阿德里安示意他退下,然后把他的盘子推了过来,我脸红了一下,然后把汤喝得咕噜噜响。他靠在椅背上,浅浅地笑着,舀起一勺虾脑细细地喝了,优雅尊贵的那样子和法国皇后似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我,我的脸紫了。 吃完饭他回了办公室,让我去洗个澡放松一下,我被他那一笑搞的心痒难耐,在浴室门口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像是打了鸡血针一样躁动,门前的那条蓝色的骆驼毛大地毯都被我踩出一条白。 站在浴室门口的姑娘看得久了忍不住问我是不是胃不舒服,她好心道消化不良可以吃点茴香酒。我连忙道谢说你真好心,谢谢我运动一下就好。这时候阿德里安从走廊里过来,看见我站在门口,惊讶道:“你还没洗?” 我眼睛一亮走上前拉住他的手:“一个人没意思,等你一起洗。”那姑娘立即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看着我拉着他们家少爷推门进了浴室,那眼神就好像看见一个流氓即将拐骗猥亵她家小姐一样。 “脱衣服吧脱衣服吧。”我笑得一脸灿烂。 阿德里安点了点头,浴室里的侍从呼啦啦一下子全都出去了。空荡荡的一个巨大的罗马大浴池,和那间宾客专用的完全不同,浴室里不让一个人伺候着。 四壁上贴着土耳其蓝花描金大瓷砖,地面上是白沙瓦尔产的黑色白文大理石,万里挑一的质地。浴池里嵌着的陶瓷片上有华丽的三头百合的徽章,折射着漂浮在水面上,和各色的香草花瓣交相掩映。 方形的浴池四角立着土耳其风格的灯柱,光线很柔和,阿德里安从容地解开衣服,一件件脱下,我盯着他的动作猛咽口水。 他脱到一半看着我:“你不洗吗?” “洗啊洗啊!”我连忙手忙脚乱地剥光自己的衣服。 他走下雾气渺渺的水池,试了一下水温,向我招招手:“你其实不用等我的,先洗完了到床上去做也一样。” 喷……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37 他永远这么直接,而且毫不忸怩地说着这些话。 我讪讪地靠过去摸了摸他的手臂,看见薰衣草细碎的紫色黏在他的胸口,又帮他抹掉,一阵阵水波又来,新的香草花瓣又黏上去,像是缠着他不放一样。我反反复复,摸着摸着就变了味道,成了彻头彻尾的非礼,一只手滑下,老天,美人的腰手感永远这么好…… 他笑了笑,眉眼之间流光点点,凑过来轻轻地吻着我的嘴唇,唇瓣贴着唇瓣,不深入,不火烫,淡淡的、特属于他的唇齿间的香气,小心翼翼的纯洁,就像两个互相喜欢的小孩子拉拉手碰碰嘴一样纯洁。初恋的纯洁。 这种纯洁的,生命初始的悸动强烈而不可抗拒,像火像水又像风,让我几乎融化,又好像充满了全世界的勇气。无关欲望,又好像是满身的欲望,这一刻天长地久。 刻骨铭心。 刻骨铭心。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起反应已经半天了,然后不甘心地挫了挫牙,伸手去摸他下面,结果被一把捉住了手,在水里面虚虚浮浮,腿被一下子顶开,他的一条腿挤进来蹭了一下,我脑子里一声闷响,抱住他就要啃,他倒好,轻轻用了力气就把我推了出去,笑吟吟道:“先洗澡。” 你……你个祸害…… 我我我,我废了你! 他将水面上漂着的埃及沐浴盘顺水漂了过来,我看也不看就抓起盘子里一堆水晶瓶子砸了过去。一个也没砸准,阿德里安笑得眼儿细细像狐狸:“安迪,你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看他笑得那小样儿……老子就是欲求不满,治了你我就好了! 洗了一场火花四溅的澡,冲干净爬上岸我愣是把那个勾人的家伙给按倒在了水池边,两个人湿淋淋地纠缠成了一团,浴室里做了一回,回到房间里又做了一回,然后我这一个晚上就废了。 第二天醒过来腰以下都已经麻了,睁眼发现帷幔和窗帘都已经拉起来了,春日的光线充满了整个房间,馥郁的香甜。 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个波斯胆瓶,血红血红的,养满了雪白的百合,开得浓烈,芳香四溢。 阿德里安踩着柔软的地毯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坐下。迎着光他浑身笼罩着梦幻的光晕,身穿紫色的绸缎宫廷衫,袖口有精美的纹饰,容颜隽永,目光柔情。 “醒了?” 我懒洋洋地缩进被子,眯起了眼睛。 他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起床吃点东西。” 有首意大利老情歌怎么唱的? 不爱我,就不要对我这么温柔。 我闷在被子里笑了,虽然我知道我很厚脸皮,可是我还是要说,小子,你爱上我了! 阿德里安把我从被子里刨出来,叹了口气:“好吧你不愿意起来也行,就在床上吃一点吧。已经快中午了,再这么饿下去对胃不好。” 我的胃…… 我看看他带着雪白手套的双手……这个洁癖狂,我要是在他床上吃东西他还不得起一身疹子? 一掀被子我跳下车去,赤着脚就奔向了餐车,揭开银色的几个大盖子忍不住惊喜地叫了一声,一盘坚果香奶酥皮酪、香草月桂樱花蛋糕、茉莉千层糕和百味提拉米苏。 阿德里安从后面用暖暖的毯子给我整个包了起来,“坐到椅子上吃,你都没有穿鞋。”声音柔的滴水。 还没吃呢,先就把我给甜倒了。 他倒了一杯杏仁露,坐到我身边,款款地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眼神专注,像是在看着世界上最珍爱的瑰宝,时不时地抿上一口乳白色的汁液,细致得我心尖儿一颤一颤的。 我只是觉得甜到满溢,犹如琼饴。 那时候,幸福的日子就像醇酒,越藏在心底,日子久了就越香越浓,一旦打开了记忆的盖子,微醺的感觉就像忽如其来的潮水一样,瞬间让人没顶。 让人忘记现在,忘记未来,即使此生的时间只有回忆。 让时光停在彼时,该有多好。 那么短,短到来不及珍重; 那么长,长到一生也回忆不完。 我堵着满嘴的酥皮酪含糊地问着他,“希……姆莱……那锅……你和他……四不四……” 阿德里安笑弯了艳蓝色的眼,“这事情和你无关,乖,你只要和安东尼克好好学着就好。” 我夹着舌含着奶油愤愤道:“俺……东尼……各……那锅……假货……就知道……整……偶……” 他伸手捏了块雪白的帕子,擦去了我嘴边的奶沫:“在那个地方,谨慎和勤奋都是必不可少的,要知道你哪怕出一点差错,或者透露一点你所见的东西,都可以在帝国,乃至整个暗流汹涌的欧洲引起不能预料的后果。” 啰嗦,我当耳旁风地听着,美滋滋地吃完了一顿甜到烂牙的早餐。 那是1937年的春天。 第二十八章 1939年4月,荷兰报春在窗外烧出一片一片的金黄和晏紫,痴情的地中海豆鸟落在香樟和柏树的枝头,跳来跳去唱着一长一短的情歌。南欧月槐上结着奇怪的青色果子,经常有成群的红嘴山雀围着那里打转。 玫瑰苗圃里开了第一波的粉色五月花,水渠里飘荡着娇嫩的花瓣。 一片复苏的生机。 感情稳定期的我和阿德里安却双双没有时间在这个美丽的时节畅游。 这一季参谋部格外的忙,无数的报告和通知,调令满天飞。充斥着视线的都是双s的符号,鲜红的绝密戳印和所谓的“白色方案”,满眼都是“但泽走廊”,“自由市”,“复线铁路”,“‘罐头食品’计划”,“格雷威茨镇”之类之类的字眼,简直要把人整疯。 白痴也看得出来,帝国的战车已经把炮口对准了波兰。 安娜还是往常一样每天都甜美地笑着,小姑娘们围着她问东问西,银铃一样的嬉闹声在花园里传得很远。 认识她的这几年来,未曾见过她回过她的祖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38 国,甚至她都不曾离开过柏林,那么现在呢?她是否能嗅到空气中山雨欲来的气息?她可想得到即将发生在她的故土上的未来? 我对她点头一笑,擦身而过。 安娜在我身后喊道:“安迪,路上小心。” 我向后挥挥手。 这个下午,我提交了总结报告,提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所有的家具都盖上了白色的大坯布,一片离别的肃穆。 我提着早上就放在门边的两个大箱子往外走,忽然就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傍晚,我匆匆跳下军车,司机大叔从前面把我的箱子扔下来,他声若洪钟:“小子,你是个军人,怎么像个姑娘似的带这么多东西!” 我会心地笑了笑,把满满两大箱的行李交给了门侍。 “小心,”我嘱咐道,“其中这个箱子是不能压的,里面有我的小提琴。” “是的,先生。” 想起了什么,我又匆匆返回自己的那间小小的卧室,后来的两年我虽然一直住在阿德里安的偏卧室,睡在他的床上,但这间房子却一直给我保留着,我偶尔会在这里拉一拉琴,总觉得比琴房里的感觉来的舒服。 掀开盖布,我往冰凉凉的枕头底下一摸,取出一本黑色皮革制的精装书,金色的花体字写着熟悉的《呼啸山庄》,那个年代,看小说的都是资本家的夫人小姐,和这种肃穆的黑色真不搭调。 “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长得漂亮,而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 我轻轻地把书抱进胸口,亲吻着扉页,就像那些犹疑自卑的日子里所作的一样,就像亲吻圣经的教徒。 时间不能改变一个人的信仰,也不能改变我的爱情,现在的我,爱他只会是越来越多。 “将军呢?”我问从阿德里安的卧室里出来的几个小姑娘,她们正在把漂亮的瓷器打包搬出。 “上了三楼。”她们冲我行了个礼,又匆匆忙忙干活去了。 我缓步上着楼梯,渐渐听到叮咚的钢琴声犹如泉水。 推开琴房的大门,视野一片开阔。三楼这个偌大的琴房中,就只摆着一架漂亮的俄国产的白色三角琴。 日光已经偏斜,把人弹琴的影子拉得很长。 e大调的《离别》,我暗暗笑了,这个人还是这么喜欢肖邦。 我走过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换一首亲爱的,你又不是要和我离别。”我环过他的腰在琴键上蹦了几个音,“你最喜欢的钢琴版的《军队》怎么样?约德尔少将,出征的时候怎么能这么伤感。” 我恶意地舔着他的耳垂,他笑着躲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比星星还美:“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伤感了,新鲜出炉的安迪洛尔少尉?” 他任由我从后面抱着他,美丽修长的手指开始在黑白的琴键上舞蹈,琴声如鸟鸣如幽泉,如花开春日如少女细语,婉转柔媚,迤逦多情。 旋律浪漫色彩瑰丽。 正是肖邦的第2号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粉红色梦幻。 我想起最初的最初,我就是被那一双带着异常美感的手而勾起了无限的向往,那首未能演奏到底的浪漫曲中途被雄心壮志的《英雄》取代,这一次,华丽地落下了尾音。 “为什么弹这首曲子,你会喜欢这样的音乐?” 他看着我不说话,宝石一样的蓝色大眼睛闪啊闪的,闪的我眼都花了,他一脸欠扁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我不告诉你,你猜啊。 这家伙是越过越白痴,你不说,我才懒得猜呢。 在他脸上美美地香了一下,把手套递给他,“车都在下面等着了,走吧。” 他站起来,合上了琴盖,手指在上面流连了一瞬间,我笑道:“可惜了,虽然你能带上几节车厢的东西,这个家伙却是带不走的。” 他笑笑:“本来就不想带。” 这种语气,似曾相识。 那个初吻的夜晚,我问他: “您很爱您的姐姐?” 他看着我,惊讶,困扰,然后云淡风轻:“不,完全不爱。” 这一刻,看不懂他的喜怒哀乐,我却为他的默然垂首心头一动。 他忽然转过头来,淡淡地看进我的眼睛: “你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嗯?” “那一年的平安夜,我问你真的会不会走的时候你回答我的话。” 我愕然,记忆里初拥的悸动刻骨铭心,那誓言就像一枚时光的飞矢,贯穿过去与未来,原来他一直记得。 “我喜欢你,所以我想留在你身边,只要是我活着的时间,我就要尽我所能地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因为我喜欢你。” 他的犹如蝶翼的睫毛不可察觉地颤了颤,额发已经长至脸颊。他从我身旁走过,用轻到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 “希望你永远记得说过的话。” 我的确永远记得。 车队以私家出行的形式驶出了柏林市区,经过威廉大街,舒内豪森街,远远看得见勃兰登堡门和菩提树下大街浓密的林荫。车队经过施普雷河岸的时候灯火已经渐渐亮起来了,水面的波光一阵一阵,把记忆越推越远。 第二十九章 车队在黎明抵达靠近德波边境的格雷威茨镇,下榻在一所白色的度假别墅内。 阿德里安从下车之后就一直陷入了连番的参谋部秘密会议中,直到晚上才回来。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正撑着额头坐在高大的黑色皮椅里,静静地休憩着如同一只拢翅的飞鸟。 “这是送来的文件。” 我将蓝色封皮的密信放在桌上。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然后靠过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39 地揉捏按摩着。他抬起头看着我,“你有话说。” 我笑笑:“没,只是看你太累了。” 他瞄了一眼桌上的密信,“你看过了?” “没有。” 我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坐着,用轻松的语气道,“就算不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他等着我的下文。 我咬了咬嘴唇。 “有必要吗?只不过是一针迷幻剂,用这么多的人实验?有很多人并不是死囚。” “为了保证任务的万无一失。” 他一直很不喜欢我这种犹豫的调调,皱着眉道,“无论怎样都是有必要的。”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僵了僵,收了回来。 “是。” 我往后退出办公室,合上房门的时候我想了想又问道,“要不要给你送一杯红茶?”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 轻轻关了门,我靠在门上叹了口气。 七月份的时候送来了最后一批囚犯,全都来自德国东部的奥拉宁堡集中营,一个个都已经被折磨得如同惊弓之鸟,对所有人都唯唯诺诺小心翼翼。 符合要求的唯命是从。 囚犯们被称为“罐头”,安置在格雷威茨镇西面的一所废弃的校舍里,可以在任何时候被用于实验,术语是“吃掉罐头”—— 这次行动的代号就叫“罐头食品”。 我在七月的最后一天里送一份调用令前往装“罐头”的校舍,林荫浓密,路过宿舍的时候闻到一股浓烈的腐尸气味,夏天的热气把死尸的臭气蒸腾得难以忍受,飘得很远。我立即联想起了柏林郊外的那个让我永世不忘的垃圾场—— 死了像垃圾一样丢弃,快死的也像死尸一样任其腐烂。而活着的人却要和尸体共存,和尸体同睡,在尸臭中进食,直到尸体化出来的水招来成群的蚂蚁毒虫,乌鸦在屋顶上盘旋,于是才会有人知道。 我皱着眉头让自己忽略心头的不快和胃里的恶心。 递交完了命令我本来打算绕路返回,可是鬼使神差地就忍不住又绕回了原来那条路,尸臭变得更浓,我暗自骂了一声自己多管闲事。 二楼发出一声惨叫。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就跑进校舍里。 给卫兵看了一眼证件,冲进去很容易就能找到那间同装着腐尸和活人的屋子,恨不得要捏着鼻子推开门,就看见墙角摆着一个涨起来的人形物体,皮肤紫黑,下面一滩水渍,苍蝇嗡嗡飞。另一个角落里一个发了狂的人疯子一样狠命地用头撞着墙壁,另外一群人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没人上去拉住那个疯子。 这就是“罐头”。 眼看着那个疯子就要把头骨撞碎了,那些男人还是缩在角落,我大吼一声:“给我把他按住!” 那些囚犯被我吓得直发抖,连忙一窝蜂地跑上去撂倒了那个疯子。 疯子口吐白沫,两眼直往上翻,不停地晃着头。 “怎么回事?” 我用脚踢了踢其中一个人。 “长官,这个人今天的剂量打得大了一点。” 大了……一点? 我冲墙角的那具尸体点了点:“那个……也是因为剂量大了点?” “是的,长官。” “多久了?” “六天了,长官。” 被一群个头不小却唯唯诺诺的男人不停地叫着长官长官,实在是一件闹心的事情。我忍住强烈的呕吐欲望说:“你们把尸体抬出去埋了吧……卫兵那里我去说,你们跟着我出去就行了。”我看了一眼那个撞破了头的疯子,皱了皱眉,“这个人隔离吧。” 说完我转身出门,却在此时背后忽然响起了很弱的一声: “安迪洛尔……安迪。” 我被震得浑身一颤,猛地转身扫视那些囚犯,男人们一接触到我的眼神连忙畏畏缩缩地往后退着,很显然是害怕着我,我鄙视了他们一下—— 看来我幻听了,这真是个晦气的地方。 还没转身,就又听见一声试探地,小心翼翼的:“是你吗,安迪?” 这次清清楚楚,我顺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有个壮年男人吓得一躬身。黑色的鬈发乱七八糟,脸色白得像鬼,皮肤像破布一样挂在身体上。 我朝他走过去,罐头们立即乖乖让开,那个男人开始不停地抖,像抽风了一样地抖。 “抬起头。” 他非常艰难地抬起头,眼睛还不敢看我。 文气的,高高瘦瘦的店铺主人,有着北欧人的样貌,褐色的眼珠和眉毛,温和善良。 “马林叔叔……” 母亲带着小时候的我穿过好几条街道去关顾亲戚的店铺,马林叔叔总是亲热地喊着母亲的名字:“娜塔莎妹妹。”然后塞给我很多的水晶糖,五颜六色。 男人瑟瑟地转过眼睛,他惊恐地偷眼看着我一身的军装,“真的是你吗……” 我不记得我接到的几份名单里有马林?多利达的名字。 看着这些心惊胆战的囚犯,全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个子高高,皮肤原本白净,透着知性的举止,虽然凄惨,但也看得出……不是所谓的刑事重犯。 想一想也能明白,是“血统玷污者”。 是犹太人。 顶着死囚、刑事犯的名字来送死的,被折磨到失了魂的“罐头”。 我心里一惊,忙不迭地直后悔,真不该来搅这趟浑水。 我转身冷冷道:“你认错人了。” “对……对不起,长官。” 声音可怜到刺耳。 回到别墅,我心里像塞进了一团纱布,涩涩地拉扯着,久久不能平静。犹豫了很久,我还是推开了阿德里安办公室的门。 第三十章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40 他的办公室和从前一样,中厅里摆着一架银色的唱片机。 我轻轻走过去。 下午三点的红茶还放在他的桌子上,碰都没碰。 我放起了斯特劳斯的《南方的玫瑰》。 他放下了手中的报告,揉了揉额头道,“关掉吧。” 我忧心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拔掉了磁头:“你已经连续工作了6个小时了,为什么不让自己休息一下?” 他表情淡淡的,“只是忙而已。” “是不是感到不安?” 他艳蓝色的眼睛看过来,窗外夏日的夕照映在他的瞳孔里,浅浅的金,“说吧,满脑子高尚情怀的陆军少尉,今天又怎么了?” 我走过去,捧着他的脸,忍不住细细端详—— 阿波罗和维纳斯的综合体,真是造物的杰作,和多年之前一模一样,又大不相同。 “阿德里安,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 我隔着手套握住他的手指,“我可以无条件爱你,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两年过去了,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或者,你到底怎么看我?” 他放开我的手,转开脸: “你是帝国的少尉,你的身上有真正的德意志的帝国梦想,这就是我眼中的你,执着,勇敢。” 我笑了笑,“很高的评价,这就是你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或者你觉得我们这样的关系,都不算在一起?” 我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 他挣了挣,没挣开,转过来冷冷地看着我: “你忽然纠结于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闷了一下,放开他的手。 闭了闭眼睛我笑笑,“对不起,我也想我能做一个称职的帝国军人。” “你做的很好。” “不,”我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张水印蓝纹的公文纸,上面满满四十八个名字,“当我看到这些人的时候,我动摇了。” 阿德里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冰冷。 “血统玷污者?呵呵……真是不巧,和我是亲戚。” “你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德里安的瞳孔几乎变成了深黑色。 “你是雅利安人。” 我干涩地笑了笑,从办公桌边走开,“对,我是雅利安人,我是柏林赛廷家的继承人。” “安迪,希望你没有做出有损帝国利益的事情。” 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阿德里安忽然在我身后低声说了一句。 “怎么可能,少将,”我拉开门,“请早点休息。” 整整失眠了一夜,第二天我六点钟起了床,在“罐头食品”计划那装了一大卡车的资料箱里翻到了马林?多利达的收监记录。 入狱原因:妨害国家金融稳定…… 我失笑,开个食品店也能妨害国家金融,文件右下角赫然印着国家警察的光辉印记。 继续往下,翻到了疫病控制的表格,我在猩红热一栏划了一个勾,签了字。 8月15日秘密前线进行了集体体检。一批囚犯中的传染病患被遣往波兰境内。 8月31日凌晨,13名囚犯被从校舍里调出,穿上波兰军服,注射了最大耐受剂量的迷幻剂。 他们被带到德波边界以西大约10英里的霍齐林德。在附近一片小树林里,这些囚犯被枪杀。 尸体被精心摆放,看起来像是入侵德国边境时被打死的。外国记者和其他目击者则被带到当地现场看作为证据的死尸。 8月31日晚,有人领兵冲进了格雷威茨电台,捆绑起工作人员,几分钟后,成千上万的德国公民听到了从格雷威茨电台传来的一阵用波兰语发出的叫嚣,随后又被几声枪声打断。 有摄影师对战斗现场进行了拍摄。 人振臂欢呼。 第二次世界大战在这一天正式爆发。 帝国的轰炸机群像鹰群,呼啸着向波兰境内飞去,目标是波兰的部队、军huo库、机场、铁路、公路和桥梁。几分钟后波兰人便第一次尝到了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来自空中的突然死亡与毁灭的滋味。边境上万炮齐鸣,炮弹如雨般倾泻到波军阵地上。 短短一天之内,地面部队从北、西、西南三面发起了全线进攻。陆军以装甲部队和摩托化部队为前导,很快从几个主要地段突破了波军防线。 9月,英法两国均向帝国发出了所谓的最后通牒,要求德意志对波兰停止“单方面的战争”。帝国的钢铁之师依旧以每天5060公里的速度向波兰腹地突进。 9月8日,北路集团军群第3集团军和第4集团军从北和西北向华沙总方向实施突击; 9月11日,古德里安的第19装甲军渡过纳雷夫河,向华沙后方的布格河推进; 9月14日,南路集团军群第10集团军和第8集团军在维斯瓦河以西合围从波兹南和罗兹地区撤退的波军,占领波兰中部地区; 9月15日,第19装甲军包围了布列斯特,第3装甲师和第2摩托化师继续向南推进,第14集团军第22装甲军包围了科沃夫,之后继续北进; 9月17日,帝国陆军完成了华沙的合围,限令华沙当局于12小时内投降。 波兰政府于前一天越过边界逃往罗马尼亚。 这是一场完美无暇的“闪电战”,就像高加索扑猎的雄鹰,迅猛,致命,天衣无缝。 9月28日,前线参谋部移往华沙,yuan首乘坐“亚美尼亚”号火车专列抵达波兰视察战果。当晚,在华沙中央火车站发生暴动,yuan首遇刺,随行四名bao镖被击中,其中三人死亡。 前线参谋部封锁了全部消息。 华沙开始全城戒严,晚上8时之后直到次日6时为宵禁时间。 大搜捕行动在波兰全境展开,动用了来自柏林的特务部队,盖世太保的秘密侦察组以及参谋部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41 下属到陆军的所有情报处。 第三十一章 行营设在老城区,从窗外可以看见一片红色的尖顶,不远处可以看得见美丽的维斯瓦河,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老渡口上立着七歪八倒的桅杆,风霜布满了石头的灰色表面。 我望着这座13世纪的名城出了一会儿神。 递交参谋部的名单已经是第十二份了,每一份沉甸甸的嫌疑报告都会送走十五到三十个嫌疑人。 参谋部不负责审理,直接把情报处递交上来的名单交给特务队长和盖世太保。至于这些人到底会被怎么样,也只有基督知道了。 枪毙?那是最轻最干脆的……想从什么都没做过的人身上榨出情报,那就是酷刑的最佳用途。 我按了按发酸的额角,咒骂了一声该死。 这世界上没比我更背的人了,最近一张的嫌疑人名单上,榜首赫然就是持伪造证件的犹太裔逃犯。 查明真实身份是马林?多利达,证件身份与本人不符。 马林?多利达是作为传染病患被抽离“罐头食品”计划的废弃原料。 我真想吐血。 离宵禁还有三个小时,我还能去一趟盖世太保的前线支部。 腾地一下站起来,我抓起衣服匆匆出门,一开门,正好遇上阿德里安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一身黑色的军装,扎着宽阔的腰带,头一次看见他的腰间配着枪。 阿德里安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眼神冰冷。 一份特务处的秘密报告和一份盖世太保的提交函迭在一起摔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你那天说过什么,少尉?你说你不会做出有损帝国利益的事情。” 被他这样看着我还是头一次,忍不住心慌意乱,“我不会……” “可是马林?多利达决不可能是……” “没有下一次。” 阿德里安是非常压抑情绪的人,难得会见到他用这么严厉的声音说话。 我愣了愣,“是,将军。” “从现在开始,给你24小时的禁闭,你反省一下,”他转身走出门去,“就在这里。” 门彭的一声关上。 回声像我心里失重的颤抖。 窗外的暮色渐渐浓郁,十月初的华沙,傍晚天边有火一样的云彩,像阔别多年的故乡科特布斯。 光线暗下去,夜色笼罩上我的心头。 我开始想,是否真的是我做错了? 我选择了帝国,选择了我从小的梦想,选择了荣耀,选择了效忠。 一路走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合乎我的心愿,我摆脱了血统的桎梏,我成为了响当当的帝国陆军少尉。 可是我在做什么? 违抗命令,滥用职权,犹豫不决,妇人之仁。 我实在是一个烂人。 阿德里安一定对我失望透顶。 妈的。 该死。 这件事如果被盖世太保挖出来,我在陆军是绝对混不下去了,说不定还得去集中营报个到。 盖世太保?呸,苍蝇蚊子老鼠蟑螂,简直无孔不入。 老子死定了。 窗外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的时候,门外一阵喧哗。楼板传来咚咚咚疾步跑过的声音,有人喊,“快找安东尼克副将!” “参谋部出事了!” 我大惊失色,冲到门边,只犹豫了一下就转开了门把——门并没有锁。 我拉住急匆匆经过的一名传讯兵问道,“参谋部出了什么事?” “不是参谋部,是参谋部秘密会议上有人纵火,起了冲突。” 我心里重重地咯噔一下,急忙拽住他:“约德尔少将是不是在会议上?” 传讯兵急得头上冒油,甩了我一眼,大力挣开我的手: “放开,所以要找安东尼克副将!” 我猛地放开他的手,传讯兵咕咚一声往前一摔。 “啊抱歉。” 我扶他起来,眼睛一瞄,一个转手就从他腰间摸走了讯报单子。 “你干什么!” 他急忙伸手来抢。 扫了一眼,我把讯报还给他,给他拍了拍灰扑扑的军服,“谢了兄弟,找安东尼克副将三楼左拐。” 说完几步冲出了行营。 离宵禁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我在华沙街头发足狂奔,秘密会议的地点还远在河岸边。十月的夜里寒气渐渐深重,空气中水汽饱满,我出来的时候连外套都没拿,这时候冻得发抖。 远处有不甚旺盛的火光,我更是加快了脚步往那边跑去。 路过巷口的路灯时,几个黑影从那里一闪而过钻进了阴暗的巷子。 我心中一动,一道光划过脑海,想了一秒就追了上去。 冲进巷子时才惊觉自己根本没带枪,冰冷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抵上我的后颈时,我吓出一身冷汗。 我举起双手,尽量温柔地说,“你们是什么人?宵禁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还在街上?” 脑后的枪口分毫未动,暗影中有个浑厚的声音惊讶道: “安迪?” 靠,这都是什么破事,一个两个麻烦人物怎么都认得我? 还一个一个都叫得那个亲……我哪来这么多亲戚?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你是谁啊。” 有只大手拉上我的手腕,引着我往巷子深处走去,抵在后颈的枪口依然没有撤走,一片昏暗中凭脚步判断四周应该有三个人。 推门进了一个小小的院落,总算有了萤火虫一样的灯光照着。 拉着我的人粗眉大眼,高大的身材给我一种隐约的模糊的印象。 “安迪,我是马可。” 他看到了我身上的陆军装备,严肃地说。 马可?我认识好几个叫马可的人。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42 在记忆的海洋中用力搜索着,我咽了口口水,不会吧…… “有人受伤了?”一个好听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清丽活泼,贵公子的调调。 房门打开,温暖的光线从里面流泻出来。 来人一头热烈的红色头发,皮肤白皙五官俊俏,衣服照旧穿得松松垮垮,黑夹克休闲裤,敞开的领口露出一条银色的粗链子,一半颓废,一半野性。 看见我,漂亮的黑眼睛无辜地眨了眨,那种可爱的神气表露无疑。 我幻视了…… 我幻听了…… 他向我走过来,身上樱草的香味渐渐凸显。 我幻嗅了…… 他一脸惊讶地打量着我,还不够,又围着我绕了几圈,“啧啧……帝国少尉,”他像挑种马一样赞叹着,“发育得不错。” “恩斯特!!!” 我怒吼一声。 “喂喂……” 他急忙上来捂住我的嘴,“小安迪你想我死是不是,小声点。” 我拽开他的手: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这烂人老早好死了。”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隐隐约约感觉得到恩斯特没有死,总觉得这个人和自己息息相关,如果他死了,我的心里就会有什么东西少掉一块,空出一片来涩涩疼痛。 从潜意识里我就暗自笃定着这个人不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如今看见他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是有一种恍如一梦中的感觉。 不真实,我忍不住抱住他来确定现实并非梦境,真好,怀里的这个人是实在的,柔软的,温热的。 “你不对了哦。” 恩斯特笑嘻嘻道,“想脚踩两条船?” 第三十二章 “你他妈的给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我压低了声音冲他吼,“你可别告诉我火是你放的。” 恩斯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冲我努努嘴,“呐,不是我放的,是他放的。” 他瞟了一眼马可。 “是的,大人。” 马可恭恭敬敬道。 “你放屁!火是他放的,人是你派的!” 一想到阿德里安在会议上我就忍不住暴躁不堪。 恩斯特眼睛亮亮的露出狡猾的笑容:“你放心,你的心肝宝贝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少给我露出这么肉麻的笑。” 我暗暗脸热了一下,“到底什么毛病……你没死,哼,成了波兰人?” 他不回答我的话,倒是一本正经地关心起了他的手下:“受伤了?伤到哪里?” 马可扶着的一个小个子勉强道:“我没事的,大人,只是小伤。” “进来处理一下吧,你已经伤到腿骨了,不是小伤。” 房门里传来另一个分外清雅冷静的声音,恩斯特咧开了嘴笑,“西利亚?” 进了房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站在窗边,长眼睛是冷冷的湖蓝色,黑色的头发又长又直。高挺的鼻子显示着他北欧人的血统,浅浅的粉色嘴唇,皮肤细腻有光,也是那种冷冰冰的白。 好一个冰山美人。 恩斯特冲他笑得像只黄鼠狼:“哟,你怎么来了?担心我?” 冰山美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过来查看那个伤到腿骨的小个子,裤腿红了一片,轻轻一碰他就疼得直抽气。 “取子弹消毒,夹个板,再缝几针,”冰山从白大褂的上口袋里掏出一双棉布白手套,从容带上,“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谁啊,”我碰了碰身边的恩斯特,“这么跩?” 恩斯特搂着我的脖子暧昧和我咬着耳朵,眼睛故意瞄着冰山,“马克西米利安?兰登格尔,巴黎大学物理系毕业,圣彼得堡大学的医学博士。” 我竖起大拇指,牛人! 只是……那个……兰登格尔? “这不是凡尔赛的一等一的贵族姓氏吗?” “你也知道?” 恩斯特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我白了他一眼回去,妈的当我白痴啊! “是啊,兰登格尔家的少爷跑来波兰帮助抵抗组织,居然还这么高调连名字都不改,够气派吧。”恩斯特歪在我身上对兰登格尔直抛媚眼。 冰山无视我们俩的存在,手指翻飞,旁观者眼花缭乱地看着他注射麻醉剂,剪开皮肤,取出子弹。然后缝合伤口夹板固定。整个手术一气呵成都不带喘一个的。 我目瞪口呆,兰登格尔家的少爷将后续处理交给了身边的助理,取下手套向我走过来: “马克西米利安?兰登格尔,凡尔赛人。早就听说你了,安迪洛尔。” 跩跩地伸手。 高智商的人都比较爱表现得很拽。 我连忙握住他的手:“安迪洛尔?赛廷,幸会,兰登格尔博士。” 听说我?我看了一眼旁边的恩斯特,他冲我眨眨眼。 兰登格尔瞅着我身上的陆军装备,诡异地笑了一下,“你不是犹太人么。” 我脸上一阵红红绿绿,咳了一声道:“我是雅利安人,我是马里露赛廷家的继承人。” 怎么听着怎么像打肿脸充胖子,乡巴佬死乞白赖地靠上一个名誉贵族,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兰登格尔收回了手,像是不经意地说:“好像听说只要有四分之一的犹太血统就被划定为血统玷污者,没想到少尉阁下依然被陆军重用,看来必定是才干非凡。 我被他几句话讽刺的五颜六色,尴尬得头上冒烟,恩斯特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热闹,乐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趁着冰山转过身去,我气呼呼地拉过恩斯特:“你故意的是吧。” “哪儿啊。”装傻。 “我看他喜欢你,你又来这招,无聊不无聊。” 一想起几年前的惨痛经历我就有气,归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43 根结底还是这家伙给我找的麻烦。 “哪招啊?” 他无辜地看着我,继而又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以为他挤兑你?吃醋?哈哈哈哈……”他闷声猛笑,弯下腰去,“你真能自作多情……” “你……” “他那个人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不过你猜对了一半,他对你不客气倒真可能是因为我。他看我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估计对我们两个属于蛇鼠一窝之类之类的感觉。” 我气得直发抖,一巴掌拍开他搭在我肩膀上的爪子。 拎着他的领子,我恶狠狠问道:“你是抵抗组织的?” 挫了挫牙齿我威胁道:“你可别跟我说是,你要说是我现在就把你绑去陆军总部。” “哎哎哎,”他抓着我的手柔声安抚道,“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凶悍呐,我很怀念以前那只小羊哦……” “别跟我绕!” “好好好我说我说,”他拽着我的手放下来,“我怎么可能是抵抗组织……这才没一个月,抵抗组织不过是一个婴儿罢了。我既没什么爱国情怀帝国梦想,也没什么人道主义目标世界和平理想,我呢,想活得逍遥自在,可是偏偏被人追杀……” “说重点!” “这不就说到了嘛,你脾气真差!” 他叽咕抱怨了一声,“我不过是做点有乐趣的事情罢了。有人惹了我,害了我的弟兄朋友,还要我的命,这个我自然就要做点什么回应一下咯。” “刺杀元首就是你所谓的回应?!还有今天晚上的突袭?好啊,很好啊……恩斯特,你敢和德意志帝国对着来。” 恩斯特抚了抚自己的衣服笑笑:“你抬举我了,刺杀元首这么大的手笔可不是我做的,那时候我还没到波兰。” “那是谁?不是抵抗组织,不是你?” 恩斯特看看已经转过来看着这边的兰登格尔,笑得很诡异,后者眼神锋利地看着他。 我收紧了拳头,感觉到事情的严重: “不管怎么说,恩斯特,你能活下来我很高兴,但是我不能容忍你做出危害帝国利益的事情,一点点都不行。我自认不能左右你,但是如果你执意要做,我们就是敌人。” 恩斯特眨了眨眼睛看着我,一如既往的可爱表情,但是瞳孔深处一片晦暗深不可测,黑得可怕。 “安迪,你这句话说早了。” 他弯着眼睛,眼里却无一丝笑意地看着我:“有一天你回头看看,会后悔你现在的狂热和所谓忠诚,一旦你开始后悔,你为德意志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将变为你的十字架。” 恩斯特的声音越来越低迷,沉重得像钟鼓和潮汐的回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心里警钟大作,这地方实在不是什么福地,再待下去我保不准就给洗了脑,我用力拧了拧恩斯特的小白脸:“我听你鬼话连篇,你给我记着,不要想动摇我——我是帝国军人,为了德意志的理想国,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任何。” “包括杀了我?” 他笑眯眯地问,全然地事不关己,悠游自在。 “包括。” “安迪,”他吊儿郎当地抱起了手臂,一副了然于胸的可恶表情,“所有的那些誓言,都是阿德里安的,不是你的。” “是他的,也是我的。” 不知怎么的,平静地说出最不可动摇的话,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轰鸣起来。 “即使你看到你的帝国是怎样进行杀戮,怎样制造地狱?”他的语气和缓轻快,甚至有些轻佻,在我听来却无比地咄咄逼人。 我感到手足无措,只能往来时的门口快速走去,恩斯特并不来拦我,就像以前一样,他胸有成竹地在原地等着我。 他笑笑,“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一回头,逆着屋里的灯光,黑影里的恩斯特正歪着头向我道别。 “我会当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你们要小心,”咬了咬嘴唇,我还是忍不和他说,“便衣和特务队的地毯式搜索在明天晚上——最迟后天清晨也会覆盖这个区域。你们尽快离开波兰,从华沙东码头出城沿河走,时间最好是早上6点的解禁时间。” 恩斯特瞄了瞄站在窗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我们的兰登格尔,扑哧一声笑了:“安迪你关心的东西总是这么多。” 兰登格尔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一眼,拉上了窗帘,恩斯特笑:“这样的你,能坚持多久呢……我会一直等着的—— “我爱你。”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第三十三章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盘查的宵禁巡逻兵,一通纠缠,直到我点着我的证件指名道姓地说出约德尔府邸的大名才被放过。 心思重重地爬上二楼,发现我的办公间的门居然是掩着的。 站在门外叹了口气,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他又是这样,不开灯靠在窗台上,窗户大开,夜风汩汩而入。 月上中天。 “你……等了我好久?” 没有回答,风鼓起他的金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我接受任何处罚。”我低下头说。 他静静地,面朝着窗外,此处地势较高,可以看到很远处的维斯瓦河,月光下是一条漆黑的带子。 “你去找我了?”他忽然问道。 我看着他出神,却没发现他已经从窗边走到了我的面前。 看着我只穿着一层薄薄的衬衣,而且已经被夜露湿透,他皱起了好看的眉。 “回房间去换衣服……先洗个澡。” 我在心里笑起来,走过去贴近他:“可是将军,我还在禁闭中。” “禁闭结束。” 他淡淡道。 “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原则了?” 我终于忍不住笑,飞快地摸了一把他的腰。 “去洗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44 澡。” 我冲他吹了个口哨,转身出门:“我在你床上等你亲爱的~” 用最后眼角的余光看见,他冷淡冻结了一天的表情终于化开了一角,优美的唇角勾起一个腻人的弧度。 次日,元首返回了柏林。 参谋部情报处,党卫军直属特务处和盖世太保三方得到的讯息不一致,审讯科和盖世太保分别审讯嫌疑犯得到的证词甚至互相矛盾,搜捕抵抗势力陷入了困局。 回复柏林的军报上赫然写着:一无所获。 当晚,就在陆军行营所在的马德里大街上,一群波兰人在进入宵禁时间已经一个小时之后忽然冲上街头企图暴动,被巡警队全数击毙。 早上七点,我懒洋洋地靠在窗边往外看,想知道昨晚扰人好事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一小队穿着警服的家伙正在有气无力地打扫着街道,一盆一盆的水泼上去,红色的痕迹还是被不断地从地砖的缝隙里冲出来,流得地面一片横七竖八的血红印记,伤痕累累。 一整晚的扫射。 我呆呆地站得久了,浑身就僵硬得厉害,晨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吹得我冷到了骨子里。 “冷就不要站在这里。” 一件外套从后面披上来包住我的肩膀,顺手关上了窗户,连窗帘都拉上。 “我是在想……” 我笑了一下,顺从地穿上衣服,“那些人既然是暴动,为什么和巡警冲突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阿德里安走回床边继续穿他的衣服,语调一下子变得冷漠:“你说得没错,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呢。” “呵呵,因为他们是被绑着手脚堵着嘴巴送上街的。”我冷笑着看着他的反应。 “少尉,悲天悯人不是一个帝国军人应该做的,你这样让我觉得你像个女人。” 他整齐地穿好了一套军服,腰带上的银色佩枪极为刺眼。 “我不是悲天悯人,只不过是觉得这么做毫无意义罢了。” 阿德里安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他只要想用目光让一个人屈服,就没有办不到的时候。 他能轻易地洞察人心。 我避开他的眼睛。 “你似乎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我摊了摊手,“将军,那些亡命之徒是不会为了几个被枪杀的波兰人跑出来送死的,他们不是白痴也不是耶稣,既然他们连中央火车站都敢炸的话。” “是吗。” 他说着这个词的时候,眉眼间淡淡的韵味,声音悠长地缠绕在我的心里。 他柔软细长的手指替我翻整了一下衣领,动作轻柔,他轻声说: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背叛了德意志,我绝不原谅你。” 他说他绝不原谅我。 阿德里安从容走到门口,脚步还是轻灵得像猫一样没有一点声音,走到门口他回头对我微笑:“虽然他们不是耶稣,但是既然他们标榜的是拯救,那么面对屠杀他们就不得不现身。”他优雅地拉开门,往外走,“少尉,请通知机械师封锁中央的几条街道。” “阿德里安!” “这是命令。” 办公室里,我拿着电话筒的手抖得像抽了风,那几个电话怎么也拨不出去。 我痛苦地低吼了一声,就要按下话筒,一只手从后面伸上来截下了我的动作。 安东尼克一手握着我的手和话筒,一手飞快地在号码盘上摇出了一串数字,然后眼神严厉地看着我,把话筒塞到我的耳边。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我颤抖着嘴唇,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发颤。 “喂,机械师吗,这里是约德尔少将的行寰。我是安迪洛尔?塞廷少尉,隶属于陆军参谋部,为少将工作。” “对,今天早上九点。” “将军要求出动摩托机动队和机枪组。” “封锁城市中央的五条大街,对,这是将军的命令。” 我舒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地就要挂上电话。 安东尼克拦住了我,他接过电话,看了我一眼对着话筒说道: “这里是安东尼克?克拉拉上校。” “我补充一下少将的命令,是封锁中央的所有街道。” “对,包括桥梁和防空隧道,全部堵死。” “通知特别部队准备防护服和芥子气。” 几句话让我血气攻心,急忙伸手去拉电话线,安东尼克拧住了我的手,细长的眉毛因为怒气拧得死紧,他重重地挂上电话,眼睛血红地看着我。 “给城市监管处和盖世太保打电话,”他盯着我,声音低沉地说,“派人把居民赶上街道。” “这样做毫无意义!” 我心急火燎地大吼,“那都是些对我们毫无威胁的人!” 一个耳光扇到我的脸上,分量绝对的十足十,我被扇得头昏眼花,一边脸立即就肿了起来,晃了两下才站稳。 “你个没出息的!” 安东尼克揪着我的领子,“胆小,心软,妇人之仁!” 我任由他揪着。 “为了帝国,什么都可以牺牲,这是你的誓言,你忘光了吗,安迪洛尔少尉!” “我没有!” 我嘶哑着嗓子回答,喉咙堵得发疼,“可是这种牺牲是无意义的,这是□裸的屠杀!” “混蛋!” 他拎着我的领子把我往桌上一扔,“马上打电话!你忘了作为军人的责任了吗?你忘了是谁给你的命令吗?少尉,你真是混蛋!” 我靠着桌子站稳,心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冰凉的感觉浸透了全身。 我是德意志的陆军少尉,我只是在完成一个命令而已。 我拿起了电话。 第三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45 十四章 “将军,这是柏林拍来的电报,”我将电报展开放在阿德里安的办公桌上,“今天早上8点25分。” 阿德里安点了点头,他瞟到我脸上一片明显的青肿,愣了一下。 他轻声说:“过来。” 我在椅子的扶手上靠着,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微微笑,手抚摸着我的脸颊,避开了肿起来的部位:“只有衰老的人才总是叹气。” “我老了。” 我笑。 他轻轻碰了一下淤肿,我嘶嘶抽气。 “你不是最要面子的么,被打了也不遮一遮。” “就是要给你看,”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然后又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女气,“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阿德里安渐渐敛起了笑,垂下眼睛。 “我可不觉得心疼。” 他拿起桌上的电报扫了一眼,扔回去,“我想命令都已经传达下去了吧,少尉。” 我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冷漠搞的怔了一下,半天才缓过劲来,继而从扶手上撑起站直,立正道:“是的,将军。” “那么现在,把这份电报和调用授权送到机械师去。” “是,将军。” 我拿过文件,转身前的瞬间我深深看了他一眼: “约德尔少将,说真的,现在这样真是糟糕透了,无论我还是你,我们的一切都糟糕透顶。” 他垂着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文件,然后笑了一下,“安静,少尉。” 我猛地摔上了门,身后轰的一声震响。 中央大道上站满了瑟瑟发抖的华沙民众。 波兰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十月早上的街头,茫然地随着人群走着。 我逆着人潮往机械师的指挥部走去,迎面走来大大小小的身影,密密匝匝像西伯利亚的羊群。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穿着工作服,学校的制服,系着围裙,有的甚至还穿着睡衣。 九点钟的太阳照在他们惊吓过度的苍白脸色上,一个个惊惧地张大了双眼。 人们都在胸前画着十字,只有我知道,主已经选择抛弃他们了。 我越走越急,心脏不受控制地痛了起来。 “回去!” 我穿行在人群中,大声喊着,“趁现在还来得及,快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你们不要命了吗?” 一个眉眼间一片绝望的高瘦男子苦笑着对我说: “长官,我们能去哪里呢?连家都回不去的人我们能去哪里呢?” “来不及了,长官,”一个妇人抱着他的孩子,“愿主收留我们,保护我们。” 他们看着我,目光几乎是悲悯而忧伤的。 我像是被火包围了一样失控,横冲直撞地跑走了。 当我走进机械师的指挥部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穿得一身齐整的队长精神熠熠容光焕发,就像去参加德国皇帝的加冕礼一样兴奋荣耀。摸了头油的头发和他的皮靴一齐闪闪发亮。 看见了我就像看见了亲人一样,他热情地走上来用力握了握我手,宝贝一样地接过我手中的东西: “您好,看见您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您可是在约德尔少将身边工作的人呢。”他露出大大的笑脸,“我和我的兄弟们都等了好久啦,今天真是让人难以忘怀的一天,您说是不是少尉?” 我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回去了。” “哎,”队长一手拉住了我,“少尉现在出去可能不太安全,”他得色的笑笑,冲我眨眨眼,“要知道,弟兄们激动起来没什么控制的……” “我知道,”我不留痕迹地挣开他的手,“我没问题。” 一分钟都坚持不下去了。 出了指挥部,我拼了命地在路上飞奔,几乎要把肺都撕裂地大口呼着气。 枪声在四面八方开始响起。 我正好一头撞进房间。 铺天盖地的尖叫声席卷了整个城市。我死死闭上眼睛。 先是红色,然后是五彩斑斓的粘稠□的颜色在我的脑海里奔流,我闻到了浓重的腥臭味道,记忆里暗无天日的腐烂和绝望扑面而来。 那是…… 摇摇欲坠的铁皮破屋子另一头蜷缩成小小一团的,看不清颜色的破布,一丛破败的像枯草一样的红发露在外面。那是里昂家的大小姐,卡布兰多说:“我姐姐得了热病。” “死了就丢在垃圾堆上。” 鲜血使街道变成红色的河流。 尸体堆成了山峰。 化了腐臭的液体从尸堆中间流出来。 苍蝇嗡嗡飞舞。 那些“东西”是刚刚从我面前走过的人群。 我开始玩命似的呕吐,吐得耳鸣眼花,直到一股力量从后面把我提了起来。 “你哭了。” 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我真失望。”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扶着墙壁,吸了吸鼻子:“对不起。” “用不着道歉,”阿德里安的声音缓和下来,“第一次,我可以当你是不习惯。慢慢你就会适应了。” “不,”我直起了身体面对着他,“我道歉是因为,我想我适应不了,多少次都适应不了。” 他愣了愣,随即淡然一笑,仿若我刚刚只是在跟他撒娇:“真遗憾,就算你适应不了也得适应。你应该庆幸你没有上过战场,少尉。” “那是不同的,战场上我……” “那是相同的。” 他再一次截断了我的话,“不论用多么高尚的借口,都是杀人,今天那些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你杀的,这是唯一的事实。” “怎么能这么说!” 我激动得声音颤抖,“我只是不得不服从命令!” “既然你知道这是命令,为什么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46 还要觉得痛苦呢,既然这是不得不做的事。”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相对的我,又懦弱又动摇。 我哑口无言。 他抬了抬眉,仿佛在嘲笑我可怜的意志力和信仰,“你真软弱,安迪。” 修长的手抚过来,以我最喜欢的力度扫过我的勃颈,“我真希望你能尽快地坚强起来,成为帝国的希望。”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他勾起优美的唇线,“你知道吗,我昨天授意审讯科释放了你的叔叔,马林?多利达。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他笑着摸过我的眉,“他还没离开华沙,今天早上,他就在街上的那些人里面……真遗憾,你都没有看见他。”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笑得那么柔美,眼睛像这个世界上最昂贵的蓝丝绒,散发着宝石都不能及的光彩,动人心魄的璀璨。 可是这样美丽的人,我不认识他。 全然陌生。 第三十五章 我哆嗦着嘴唇,血渐渐地全都冲到脑子里去了,我甚至都想不起来任何关于马林?多利达的事情,心里空白一片。 …… 有人文雅地笑着,从母亲手里牵过我。 有人总是喊: “娜塔莎妹妹。” 几点火星擦过我的眼前,走火。 我一把抓住他抚在我脸上的手,死死扣住,怒气让我用上了全力,手指抠进他雪白的腕子。他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继而痛得嘶了一声。 但是他没有挣开,倒是带着纵容意味地看着我。 我恨这种表情! 好像我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傻子,或者只要我发泄完了,闹完了,最后我还是要心甘情愿地按照他的愿望去行动。 以前习惯的东西,现在,我忽然觉得不可忍受。 他俯视我,怜悯我,忽略我,这些我不是不知道…… 抓着他手腕的手忽然发力一扯,他完全不做支撑,跌了过来。 下一秒,我右拳挥出打在他的腹部,一声闷响地撞在了墙壁上,他疼得很厉害,努力忍着不出声,扶着墙站好,眼睛平静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阵痛一阵火,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能感觉得到,他不爱我。 因为不爱,所以不在乎。 我真是失败。 血气攻心,我烧红了眼睛,左手一拳打在他的胸口,然后一记狠狠的膝撞卸掉了他腰部的力量,他终于站不稳,刚伸出手来想扶着什么,我就一把扭住他的领子,妒火中烧,我咬住了他的嘴唇,狠命地咬,直到嘴里出现血腥味。 他不喜欢这样子的接触,开始不耐烦地推开我,可是这样的力度对于一个脑子里的血都被妒火烧干了的人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我将他一把推到后面的沙发上,按住他的肩膀开始吮吸他的脖子,另一只手野蛮地拉开他的外套,连着衬衣,两排口子四散飞溅。我火烧火燎地咬上他白皙的胸口,然后扯开他的腰带。 他一手抵在我的肩膀上怒道:“你发什么疯!” 我不理,用蛮力掰开他的腿挤进去,一边往下舔吻着他的身体,一边把手顺着他的腰往下滑去。 事实证明,头脑发热地去忽略一个十项全能的天才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一个挨了狠狠的一下膝撞,卸掉了腰力,又结结实实被按在了我下面的人…… 一脚踢飞了出去。 我听得见自己的身体发出一声哀鸣。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冰冻着脸整了整被我扯坏的衣服,然后放弃地皱了皱眉,扔掉了外套,拉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白痴也能感觉得到他很生气,他生气的时候周围的温度都要下降十度。 据说见过他生气的人都要短暂性失语。 我惨笑了一下,所有的欲念于瞬间消亡。 这是……第一次看见他生这么大的气吧……他是那么能压抑情绪的人。 我坐在地上完全不能动弹了,摸了一下失去感觉的胸口,一下子剧痛爆发,我咬牙切齿……好像断了一根肋骨…… 我独自抖出一个惨笑,就是让我打他一百拳也没他踢一脚来得狠啊…… 看来用强这种事情真的是非常非常有性命危险的。 真正的欲哭无泪。 我试着自己站起来,但是怕痛,折腾了几次就放弃了,等到最后,呼吸发热,胸口肿胀,头已经晕晕乎乎的时候,安东尼克终于冷着脸走了进来。 看也不看他就一把架起我,我撑起残缺不全的神智勉强喊道,声音都堵在鼻子里:“想我死是不是,我骨头断了!” 安东尼克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就放开手把我往地上一扔,还没来得及惨叫,我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我躺在白色的大床上,看着自己胸口打着厚厚的石膏,叹息一声,居然断了两根肋骨…… 你真下得了手。 安东尼克鄙视地看着我:“你真脆弱。” 我白他一眼回去:“你给他踢一脚试试。” 安东尼克笑笑:“你以后可以和我先练练身手。” “谢了兄弟。”我懒洋洋答道,吸了吸发红的鼻子,日子真是百无聊赖。 两人都沉默。 然后安东尼克忽然叹了口气,说:“安迪,他的心中,只有帝国。” 我笑:“我知道啊,还用说。” “你对他来说是很特别的人,他希望你能站在他身边。” 我再笑:“我也希望啊。” “可是你这样动摇,不像是能为帝国付出所有的样子。” 我笑不出来了。 嘴角抽搐了一下,我说,“如果是他的梦想,我一定会坚持。” 安东尼克扬起他那妖媚的小脸,一脸的不屑看着我,他冷冷地哼了一下: “为别人坚持不是自己的梦想,总归是要破灭的。” 骄傲地再次鄙视了我一眼,他转身出了房门。 我闭上眼睛睡大头觉。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参谋部的事情压成了小山。 大家都说,这次的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47 血腥游戏吓倒了波兰的抵抗组织,他们躲起来不敢见人了,然后他们笑眯眯地看着我,说约德尔少将身边的人果然有魄力——我惨笑着一一回应着他们的赞美,因为这次荒唐可笑毫无意义的屠杀,我光荣地挂了彩,然后立了莫名其妙的一功…… 十一月的华沙,街头的黄楝显现出格外亮眼的颜色,天空灰蒙蒙的,胸口的石膏终于拆掉了,我却一直病恹恹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梅西抱着一摞文件从我旁边走过,他看着我死命地用力捏着笔,力透纸背地写着报告,扑哧一笑,撞得我桌上的文件山一晃,我连忙扶住,瞪了他一眼。 “哟,有魄力的少尉,你和那张纸有仇是不是,都给你划通了。” 我白了他一眼。 “你看上那个姑娘了?”梅西大咧咧地一拍我的肩膀,“我是这方面的那个,”他比了一下大拇指,给我递了个眼色,“一看你就是那事儿没处理好,”他说“那事儿”的时候,眼睛一闪一闪的,然后压低声音道:“积多了吧……我帮你?” 你才积多了…… 我踹了他一脚,笑骂: “滚吧你……” 梅西笑呵呵地走了。 我郁闷地狠狠戳了一下笔,好像最近真的积的很厉害…… 每天的工作都是精神上的折磨,每一次经手的名单都能让我提心吊胆,总要检查来检查去是不是有我认得的名字——不过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 别的不说,多了一个恩斯特就能让我寝食难安,鬼知道那小子会忽然搞出什么事情,从哪种名单上冒出来。 十月的那场纵火案终于有了眉目,递交柏林的文件上用大片的文字隆重介绍了一个称作“水晶之夜”的组织,然后是: 成员——未知; 领导者——未知; 组织结构——未知; 基地位置——未知; 什么都未知,只知道最近在法德边境进行了反党的宣传,把元首气得不轻。 军部的部署开始不动声色地发生着变化,方案一,方案二一堆一堆绕花了眼,法国和北欧都是悬在案板上的肉,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十二月份,前线参谋部高官秘密撤回柏林。 第三十六章 我整理好行装,看着安静地躺在箱子里的小提琴盒,心里一阵发堵。白白颠了几百公里,连盒子都没打开过,我解嘲一笑,你说我带这个玩意儿上这里来干什么呢,这可是战争,实实在在的战争,居然还想在战争的前线上搞这种调调,安迪洛尔你个娘娘腔…… “安迪,少将叫你去东区集中营。”女秘书敲了敲我的房门。 “就来。”我忙合上箱子,心里嘀咕着,去集中营?不是马上就要回去了吗? 华沙城东建了一个临时集中营,关押波兰俘虏和被盖世太保盖上戳印的犯人。 在这个即将拔营回国的时候把我叫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又有什么人被抓进来了? 我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 “将军。” 阿德里安站在集中营的北面阁楼上,可以俯览整个营区,阁楼边一棵出奇高大的南欧郁李落光了叶子,露出黄褐色沧桑的树皮。 他的金发使这个秋冬交接的时节变得明亮起来。 他并不回头,手扶着栏杆,眼睛看着很遥远的地方。 “要回柏林了。” 他总是很轻的声音被高处的风吹得飘飘乎乎,几乎就要消失。 “十二月了。” “嗯。” 毫无意义的对话。 我们的关系在这个鬼地方弄得一团糟,我巴不得早点回去。 “刺杀元首的事情并不是抵抗组织组织做的,是吗?” 我吓了一跳,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了这句话,然后强自镇定道:“这个要问情报处的人了。” “是‘水晶之夜’做的,是吗?” 他完全忽略我一本正经的回答,继续问着,好像完全不怀疑,我就知道答案一样。 “我不知道。” 我还真的是不知道。 “我一直想,”他忽然从倚着的栏杆边离开,慢慢往墙边高大的柚木书架走去,“如果我不开口问你,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也不告诉我?” 他从第二层的架子上取下一架加重版的黑色卡宾枪,在手里掂了掂。 我被吓得够呛,脸色发白,出了一身冷汗。 “还是,就算我问你,你也不打算告诉我?” 他看着我说不出话来,冷冷笑了一下,端着卡宾枪走到了窗口。 “元首一向厌恶法国人,就算我们回了柏林,”他慢条斯理地上着子弹,动作优雅得就像在摆弄着一样精致的乐器,“也是待不长的。” 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对他下面的动作也毫无把握——我对这个人毫无把握,心里的恐惧不受控制地疯长起来。 “不是。” “什么不是?” 他架起枪,笑了一下说,“这枪就是法国的东西,据说射程比普通的卡宾枪更远。” 他说着毫无联系的话,让我毛骨悚然。 我镇定道:“如果那天晚上的纵火案是‘水晶之夜’做的,刺杀元首的就不是他们。” “他们?” “为什么这么说?”他终于转过来面对着我,抬了抬修长的眉,“然后呢?” “没有了,”我侧开眼睛,“我不知道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我大致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至于你见到的那个人是谁,我很好奇,但是既然你不说,我也就不问了。虽然——这让我非常难过,安迪,你让我很难过。” 他转过去调了一下枪的角度,“现在我们来看看,这把枪的射程是不是够远?”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刚好,有人。” 我猛地一颤。 “过来,少尉。” 他让开开枪的位置,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48 “你应该接受过射击的训练,那么让我看看——你,还有这把枪。” “将军……” 他对我温柔地微笑,眼波流转着柔美的光华。 “看见了吗?空地上有十七个人,随便哪个,杀了他。” 柔软的手指抚上我的眉,他的声音蛊惑低沉而动人:“你会知道,什么也不能阻挡你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帝国军人,你会是德意志的骄傲。” 撒旦,也是用这样的声音劝说夏娃。 我颤抖着说:“不……” 他轻轻的叹息一声,怜爱地看了我一眼,“你真是个孩子。” “你看,那个男人,”他用枪口指着站在里隔离网最远的角落里的那个男人,“再看隔离网外的那个搬运工,他们看起来离得最远,”他柔声说,“让我猜猜,他们是兄弟呢,还是……情人?”他故意把最后那个词说得低迷而暧昧。 我不知所措。 毫无预兆。 他神色平淡而放松,像在远眺,手上扳机却毫无预兆地扣下,彭的一声,隔离网外那个搬运工模样的人倒下了。 远远角落里的那个男人一声痛呼,疯了一样冲向隔离网,他不顾一切地抓住满是铁刺的网栏,疯狂地嚎叫。 我冲上去拉住阿德里安手里的枪托。 他对我柔柔地笑,“你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大声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不,”他抿了一下嘴,看起来分外纯洁,“是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挡开我的手,再次端起了枪。 “不——” 我不知道自己这种疯了一样的冲动是哪里冒出来的,看着他对着那些无辜的人扣下扳机是……比地狱还可怕,我像发了狂一样扭着他的手夺过了他手里的枪,我大喘着气,绝望的情绪笼罩了我,不能……不能让他这么做…… 我吼道:“我来!” 烧红了眼睛的我像魔鬼一样连续开枪。 我打死了整个空地上所有的活人。 包括那个哭得天昏地暗的男人。 手里的枪哐啷一声落地,我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阿德里安半跪在我身边,轻轻环抱着我的肩膀,他缓缓地抚摸着我的脊背,特别属于他的身体的,姬百合的香气幽幽地送入我的胸腔,那么优美,好像那些飞溅的内脏鲜血,那些濒死的哭喊都是一场噩梦一样。 忧郁怅惋的香气笼罩了我的心。 他在我耳边说,声音婉转柔媚: “你真是个没用的家伙……我对你失望透顶……” 我揪紧了他胸前的衣服,梗咽道: “我在地狱里面了……是你,是你把我逼到地狱里面去的……” 他抱住我的头按进他的怀里: “我在,我也在,我早就都在地狱里面了,我们都在。” 他用力拉着我站起来,抬眼处,窗台外最后一片枯萎的叶子也飞离了那棵高大的郁李。 天空很纯净的蓝。 “回柏林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第三十七章 柏林的天空,总是蓝得这么深沉寥廓。 我站在白色的罗马柱下面,看着庭院里的绿树渐渐繁盛起来,波兰的那一切,都好像梦一样。 西班牙紫槐开花了,玫瑰苗圃里又一次孕育着五月的浪漫。 鲜花是比人真诚的东西,每一年每一季,如约而来,用一个全新的生命。 虽然,过去的记忆已经凋零。 1940年4月,“威塞尔演习”之后,丹麦和挪威被帝国囊括。5月,军部部分采用了曼斯坦计划,兵分三路,漂亮地绕过马奇诺防线。 比利时、荷兰和卢森堡和法国溃防。 整个欧洲都在德意志的面前瑟瑟发抖。 帝国的军人们在理想的错觉中快乐地擦亮了他们的枪支,高声唱着:世界离我们一步之遥。 柏林街头又一次举行着隆重浩大的欢送游行,德意志的小伙子们穿着齐整的军服,得意洋洋的走过柏林的街头,向两旁欢呼尖叫狂热的女孩子们大力地挥着手,告别他们的恋人。 他们的脸上写着荣耀。 他们对他们的情人说:“等我回来,我会带给你整个世界。” 透过他们的脸,我看见了多年之前满怀着梦想坐在去往慕尼黑的军车上的自己,十五岁,冲动,盲目。 在他们的年纪。 帝国把一群还看不清世界的孩子送上了攻陷世界的前线。 我攥紧了手中的电报。 两个多月来,我只能靠着从行营传来的只言片语获取着他的消息,生活对于我来说度日如年。 他人在巴黎。 五个多月前,我们在平安夜那天回到柏林。 威廉大街81号一切照旧。 安娜失踪了。 我着急地派人去找,阿德里安拦住了我。 于是我怒气冲冲地质问他是不是和他有关。 他淡然地看了我一眼: “安娜的全名是安娜?里维亚?卢博璐,她是华沙贵族卢博璐世家唯一的女儿。” “因为她是同性恋,拒绝了家族里安排的婚姻,和她的巴伐利亚女友逃到了德国。” “开战以后她就不能待在这里了,我已经让她被遣送回了华沙。” 我当时怒气攻心,和他大吵起来,我不明白他怎么能这么残酷,不禁对那些无辜的人,就连对亲近的人也这么冷血,元首的意志就这么重要吗?吵得无法化解,接着就动了手。 我对他吼:“我恨你!”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艳蓝色的双瞳透亮透亮,几乎像是要滴出水来,他先是呆了呆,然后面无表情地抬手,桌上那只蓄满了白色月百合的里昂花瓶被摔了出去,摔得粉碎。 他目光里有青色的火。 两个人都失控,砸烂了房间里一切可以移动和破裂的东西,就像把从前所有的积怨一下子爆发出来一样,我和他之间陷入了空前的敌对和冷漠。 后来想想当时的情况,觉得自己有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49 些竭斯底里,好像被遣返的人是我一样。 因为我在心底里感到害怕。 他为了他的帝国什么都可以牺牲。 有朝一日,在帝国的利益面前,我也会被他这样牺牲掉吗? 他的理想,是德意志的未来。 那就是我的理想。 我不怕牺牲。 但是,我害怕被他牺牲。 我被留在了柏林。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也是……心里一直担忧的。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阿德里安前往德法边境,去了阿尔萨斯,用一纸公文将我留在柏林做着无关紧要的文书。 他不愿意见我。 我代替安娜关照着这个华丽的、却好像空无一人的宫殿,看着园子里的花次第开放,一片玫红一片艳紫。 没有一封信来安慰我。 心一天天疼痛的厉害,一天天焦躁,一天天不可抑制的想念。 恼怒,诅咒,战争开始以来的所有事情都让我怨恨他,可是纵使有多恨那个人,却还是忍不住想念。 争吵时说了多重的话,心里就有多少后悔。 想他,很想他,非常非常想他。 想到整晚整晚睡不着,想到他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好。 想告诉他我错了,我是混蛋,我不懂得珍惜。 想出现在他的面前,想向他道歉。 想他,很想他,非常非常想他。 上午十点半,想他;下午三点十分,想他。 吃饭的时候,想他; 洗澡的时候,想他; 穿衣服的时候,想他; 躺在床上的时候,想他; 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从新的一天里想他。 安迪洛尔,你就是这么没出息。 六十四天。 思念惹人狂。 当所有积累的渴望和焦躁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我失去理智,然后冷静地爆发。 我镇定地收拾了我的所有行李,这次只有一个随身的小箱子。 我向参谋部提交了一分情报分析表的建议信,两天后,参谋部通知我去旁听一次情报处会议。 早上,我向米莉尼和年迈的老管家交代了一些事情,把箱子提到门口,然后揣着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讲稿和一份申请表直奔情报处。 下午两点,我回到81号,连门都没有进就提着箱子去了营区车站。 我的心情出奇的平静,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城市。 一切都不再和以前一样。 所有事情都变了。 柔软的东西渐渐从我的心里流失。 安迪洛尔?赛廷少尉,情报处特派巴黎的分析员,1940年6月末,在塞纳河水飘起清晨的水汽,夏日的热烈降临这个乱世花都的时候,在巴黎街头走下了军车。 五月玫瑰开到了最后一缕芬芳。 “祝您工作顺利,”司机向我敬了个礼,递给我紧凑的小箱子:“为了伟大的德意志!” 我冲他点点头:“为了伟大的德意志。” 路边的党卫军战士唱着跑调八千里的军歌,爆出一连串极快的德语,年轻,热血,兴奋。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但是完全不同,完全不同。 这是巴黎。 穿过香榭丽舍大街,远处高耸入云的艾菲尔铁塔在朝阳中泛着橘色,像圣经中,通往天国的巴别塔,闪闪发光。 盖世太保巡逻队一拨一拨地通过我的身边,时不时看我一眼,我冷眼往前走着。 我的目标是巴黎总理府,德意志驻巴黎占领区最高军政办事处就在这里。 这是巴黎的临时政府。 门口的卫兵站在高高的石台上,一脸严肃地扛着枪。 我面无表情地出示证件。 卫兵双手送还我的通行证,立正向我敬礼:“少尉。” 他两眼闪闪地看着我,肃然起敬的神色,我在心里冷笑一下,我当然知道我在他眼里是什么形象—— 挺括的参谋部军装,一丝不苟的穿戴,腰间别着配枪,站的两腿笔挺,军靴跺地。 柏林派来的不苟言笑的军官,面无表情,冷漠英俊。 我扫了一眼我的崇拜者: “将军仍然在工作吗?” “是的,少尉阁下,将军还在总理府。” 我整了整衣领,表情严肃地进入了大楼。 第三十八章 虽然是早上的时间,走道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警卫像钢钉一样站得和墙壁浑然一体。走来走去的秘书官个个神情疲惫,一脸愁苦。 空气压抑而紧张。 没有人顾得上和我打招呼,甚至都没人分心去关心来了一个参谋部的少尉。 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正在发生。 我径直走到最高军政长官所在的aa区。 红色桃心木的双扇大门透露着属于总理府的华贵气质,让我忍不住对法国人的品味皱了皱眉。 我直接打开了门。 “……我不重复第二遍……” 听见那熟悉的浓丽声线说出毫无起伏、不容反驳的冷言冷语,我会心一笑,电话那头必然又是一个战战兢兢接受命令的倒霉鬼。 “派人24小时监控歌剧院后台。” “‘圣约’?哪里?” “那么电影院要加强守备,还要派便衣去。” “知会警察局一声,别让他们坏了事。” “不管是‘圣约’还是‘水晶之夜’,所有的动向都直接向总理府汇报。” “对,不经过盖世太保那边,也不用先经过情报处。” …… 很少见到阿德里安把一个公务电话讲得这么长,除了事态严峻非常,找不到第二种解释。 我靠在门边等着,他挂上电 话,我敲了三下门。 他完全不理。 我清了清嗓子,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轻柔道: “心情不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50 好?” 我努力克制着心脏的狂跳。 背对着门的人猛地一怔。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慢慢转过身来,眼神冷淡地看着我: “少尉,请你解释一下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的声音不太稳,也许……又让他生气了。 我忍着嘴唇的颤抖,用轻松的语气对他说: “为您工作,将军。” …… 天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我恨不得一秒钟都不耽误就冲上去抱住他,把他按在办公桌上…… 我真佩服安迪洛尔这家伙—— 军人啊!这都忍得住! 我脚步虚浮地走上前,把分配表,通行证和调令放在他的面前,他头痛地扫了我一眼,看都不看那些东西,低沉着声音道: “你根本不该来这里。” “可是我已经来了,”颤抖的声线已经暴露了我的激动,我走上前一步,“我很想……” “将军。”一个人站在门边敲了一下门。 我下了一大跳,赶紧往后退一步。 “什么事?” 阿德里安绕回办公桌后面,把我的一堆证件推回我的面前,示意他知道了。 “是关于抵抗组织……”来人瞄了我一眼,话说得有些犹犹豫豫,他用请示的目光看向阿德里安。 “没关系,你说,”阿德里安淡淡看了我一眼,“这是赛廷少尉,柏林方面派来的相关情报人员。内部人,有什么说什么。” “是,将军,”来报告的军官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整了整站姿,“抵抗组织……呃,‘圣约’的活动非常频繁,粗略估计在巴黎和马赛地区,他们的活动地点就有四十二处,不仅限于法国,比利时、奥地利、瑞士、荷兰和卢森堡,还有北欧的丹麦,挪威和……” 高大的军官忍不住颤了一下,他畏惧地看着阿德里安的脸色。 “说下去。”阿德里安一派的温和沉静。 “和瑞典中立区,还有,还有意大利国内和,和……德意志境内……” “很好,”阿德里安端起桌边的红茶,轻轻抿了一口,“很详细。” “将军……”那个军官哀声道。 “还有什么吗?”阿德里安面无表情扫了我一眼,我面无表情地看回去,他翻了一下手里的情报,“说说看,他们的活动是怎样的?就是在街头写写大字画画符号?还是发发传单送送药品?” 穿得整整齐齐的军官脸上开始胀血,好像热得大汗直冒,他一边发抖一边说: “他们秘密集会,召集民众,还……发放弹药,组织训练……” “居然还能知道得这么详细?是该赞赏你们的工作成效呢,还是别的什么?”阿德里安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眉,“至于这个,”他将手中一份厚厚的报告推向前,“近期将有特别行动……戈蓝中尉,请解释一下。” 可怜的中尉有些站不住了,他哆嗦着,然后从打颤的牙齿里挤出几个词: “是……‘圣约’底层放出的……消息,会有特别的……反,反军党行动,就……就在巴黎。” 阿德里安冷冷地哼了一声,垂着头思考了一会儿。 “你可以走了。” “是,是将军。” 吓破了胆的中尉如蒙大赦,火烧屁股地飞奔而去,完全不顾什么帝国军人的形象。 阿德里安厌恶地闭了闭眼。 “‘圣约’?” 我走过去合上办公室的门,忍不住好奇发问,在柏林方面完全没有听说这么一个名号,这个消息居然对柏林都封锁吗? “是抵抗组织?” 阿德里安又翻了翻浩瀚的文件,“不是,抵抗组织只不过是一盘散沙,一个傀儡,‘圣约’是操线人。” “而‘圣约’的规模,可以匹敌一个配备了现代化军队的地下王国,散布在整个欧洲。” “并不是抵抗组织?那么为什么要进行反党活动?是政治目的?” 阿德里安嗯了一声,两只手指精巧地撑着下颚。 “差不多,‘圣约’的历史在上一次普法战争之前就开始了,应该是一个政治团体,和英法两国的关系很密切。至于这些活动,可能显示了‘圣约’的背后与‘同盟国’之间的联系。” 仅仅一年多,反抗德意志的力量正在慢慢集结起来,‘同盟国’的成员越来越多。 我皱了皱眉。 “是一个麻烦的组织,”阿德里安合上文件夹,“搅得巴黎鸡犬不宁。” “‘水晶之夜’呢?”我问。 “那也是个麻烦。” 阿德里安忽然露出了奇异的微笑,他的面前,原来那份报告拿开的地方,赫然是一份蓝色封皮的双s绝密档案。 我忽然想起了在参谋部秘书处,专属特别资料科的那扇蓝色双s大门,从而感到惴惴不安。 他微笑着,艳蓝色的大眼睛里闪动着西伯利亚最敏锐的猎人那洞悉通透的眼光。 他细长的手指抽出一张淡蓝色的文档,露出来的左上角识别号是四个零一个一,然后是德文的—— “冲锋队”。 第三十九章 我不知道为什么资料科被挪走的那些绝密资料怎么会在阿德里安手里。 我想起当初费多尔?冯?博克中将怒火中烧地勒令参谋部的秘书官翻天覆地地找这些资料—— …… “将军,清洗的时候元首下令销毁了冲锋队一半的资料,还有一部分被人调走了。” “三级绝密资料秘书处的人无法调动。” “调动的人有将军等级的授权。” “授权的签署来自一位陆军少将级别以上的将军,具体戳印是隐密的。” …… 陆军少将级别……阿德里安吗? 为什么这么做? 关于他的事情只要他不愿意让别人明白,就是猜破了头也没用。 我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51 干脆甩甩头不去想。 这些恶心的事情搅得我心惊胆战,甚至都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和他说几句好话挽回我们摇摇欲坠的感情。 想和他说一声和好,想告诉他我可以和他并肩前行,不想像现在这样…… 可是。 “水晶之夜”。 1938年10月28日,1.7万名犹太人在无预警的情况下在午夜被驱逐出境到波兰。 1938年11月,党内策划了一个反犹太集会,11月9日至10日凌晨,党卫队忽然袭击了德意志境内的犹太人,犹太教堂,犹太商店,犹太人的房屋,窗户在当晚被打破,破碎的玻璃在月光的照射下如水晶般的闪闪发光,成为该事件名称的由来,称为“水晶之夜”。 那么……这个组织显然是1938年之后才得名,应该并非一个政治团体…… 我从东区参谋部递送情报回来,头昏脑胀地分析着。 我的心脏像被绳子吊在了空中一样,紧张得要死。 难道是犹太人组织? 最好不要,千万不要。 我不是犹太人,只要犹太人不反抗,对我来说最好不过。 “‘水晶之夜’……”我喃喃地念着,像喝醉了酒一样路走得摇摇晃晃。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光,在波兰,纵火案那天晚上,恩斯特和那个兰登格尔家的少爷…… 以“水晶之夜”事件为名与帝国作对—— 很……讽刺。 我想起恩斯特那种游戏人生的不羁笑容,忽然开始有些明白。 路过巴黎歌剧院,里面人声嘈杂,我心念一动,掏出证件走了进去。 舞台已经用红色的大幕布盖起,剧场的前台被白色的放映屏占据,观众陆陆续续入场,前排坐着满当当的帝国军人。 放映机架起,全场肃静,柏林送来的黑白跑胶电影千篇一律,都是关于元首和帝国的宣传片。 观众全体起立,向荧幕上的元首致敬。 前排的帝国军人昂首挺胸地敬着我一直觉得很滑稽的致敬礼,齐声喊着: “德意志帝国万岁!伟大元首万岁!” 震耳欲聋的山呼平息之后,我百无聊赖地随着观众坐下,有人坐在我的后面。 无聊的电影熏得人昏昏欲睡,可是来自后面一道眼光总是若有若无地让我坐立不安,黑暗中像豹子一样紧盯着猎物。 充满着寻衅的味道。 我想着阿德里安在电话里提到歌剧院的事情,手在暗中扣住了佩枪。 剧场里响起了小号吹奏的军歌,我从中努力侧耳细细地听着身后的动静,过了一会儿,那个人似乎收起了什么东西,轻轻地起身,往外走去,我不得不赶紧回头,却只能看见他一头灿烂的金发在这一片漆黑中遮不住的华丽光芒。 我拔出枪。 一只手从旁捏住了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拦住了我的腰。 熟悉的戏谑声音贴上了我的耳朵,昏暗中,暧昧的气息包围上来: “别这么冲动,少尉。” 恩斯特漂亮的黑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地反着光,他的眼睛无论何时都好像隐藏着不屑的笑意,好似算计,又好似无忧。 我被震得说不出话来,恩斯特拉着我坐下。 我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揪着他说: “你完了,恩斯特,你完了,你惹到我了……” 恩斯特眨眨眼睛,咧开嘴笑得纯然无害:“安迪你真无情,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你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重逢?” 他任由我揪着他的领子,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混蛋,”黑暗中我和他紧紧黏在一块,头颈相交,要多暧昧有多暧昧,我捏住了他的脖子,“我宁可永远也不要见到你也不要你跟那些个狗屁组织搞在一起! “你居然还敢来巴黎!” “咳咳……你放手……”恩斯特委屈地看着我,“你要卡死我了……” 我森然地看着他,放开手。 冷笑一声:“名字不错啊,‘水晶之夜’,嗯?” “哟,”恩斯特故作惊奇,“你都知道啦……” “我记得曾经跟你说过,恩斯特,我不能容忍你做出危害帝国利益的事情,你要做,那么我们就是敌人。”说着说着我心念一闪,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的黑暗,因为我知道,那里潜伏着许多双危险的眼睛,于是脱下军服外套,递给恩斯特,“穿上!” 恩斯特耸了耸肩,一脸不情愿地套上,我拉着他起来,往歌剧院外走去。 巴黎的街头冷冷清清,我脸色铁青,恩斯特嘻嘻哈哈,看上去就是两个不得志的陆军兄弟。 “无论你是个什么角色,”我拧住他的手腕,他痛叫一声,“都给我马上离开那些组织……恩斯特,和帝国的意志对着来是不明智的,你在找死!”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 恩斯特笑眯眯地勾住我的肩膀,两个人像是一对损友,“小安迪,你可真是顽固,我本来以为经过波兰的事情你已经清醒了的……你真的认为那是帝国的意志吗?那是个人意志,那是元首的意志。” “元首的意志就是帝国的意志!”我开始变得恼怒,不知不觉又被恩斯特绕到这个烦人的问题上来了,我怒气冲冲地说,“那就是德意志必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只有心虚的人才想通过怒气表现自己的理直气壮——消消火,安迪,”恩斯特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忽然抬头看向前方,眉开眼笑道,“哟,到了~” 我一愣,这才发现居然被恩斯特这小子七绕八绕地给拐到一条小巷子里去了,极不起眼的灰色门窗,蓝布窗帘,只是窗台上摆着一盆温馨的白色小月季。 恩斯特轻车熟路地从花盆下摸出钥匙,开了门,然后冲我招招手—— “欢迎来到盗贼之家,少尉。” 第四十章 我像个呆头鹅一样被恩斯特牵了进去,里面摆设平常毫无新意,完完全全是典型法国人的起居室,墙上挂着老旧的睡莲壁画,地上铺着退了色的地毯,客厅里的珐琅质大钟是唯一值钱的东西,一下一下安静地走着。波西米亚彩色花瓶里没有鲜花,唯一有些异常的——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樱草香气。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冬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52 城睡莲”。 《美丽黄昏》的调子带着浅浅的伤感飘过柏林的街头。 满是回忆,也满是眷恋。 年少的时光还未走远,却已经是前世今生。 战争早已开始,那样的时光永不再来。 恩斯特了然地看着我:“很怀念?” 我镇定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对他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应该不是为了叙旧吧,我很好奇——这里是‘水晶之夜’,还是‘圣约’?” 恩斯特笑了,神色间那种吊儿郎当的神气顷刻消散:“我倒小看了你们的情报,”他眨眨眼,“知道的不少……不过,如果我真的是想和你叙叙旧呢?” 我冷哼一声。 他看我立马做出转身要走的架势,连忙拉住,笑道,“倒不是我,有一个人想必你见到会很惊讶的。” 我皱眉,刚要张口问一句“谁”,门锁忽然发出咯吱咯吱转动的声音。 一个娇俏的女声带着十分的不满随着主人飘进门来: “恩斯特,你要是再敢为这么一点点小事让我跑路的话……” 穿着一身学生装的漂亮小姐一看见我,大大的两眼立即射出野狼般锐利的光,她敏捷地往后一跳,拔枪瞄准,动作干脆利落。 “什么人?!” 我反射性地举手,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惹人喜爱的圆脸蛋饱满红润,一双大大的淡绿色眼睛像两颗发亮的白葡萄,翘翘的小鼻子配着娇嫩的水红色嘴唇,咖啡色的卷发扎着马尾,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是她…… 她浑身散发着成熟的韵味,但是又是那么可爱。 我收回我以前的评价,她并不是要等到中年的时候才会变得漂亮,现在的她,有着不输给凯瑟琳的另一种美丽。 “乔安娜,你已经是个美人了。” 端着枪横眉竖眼的姑娘傻了眼,她的小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 “安迪……洛尔……” “是我。” 我冲她无奈地耸了耸肩,由衷地在心底里感谢万能的耶和华和唯恐天下不乱的恩斯特,这真是一次令人唏嘘的重逢,安迪洛尔,恭喜你的无数的麻烦中又多了一个。 “你……你你你……” 乔安娜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她瞅着我一身军装,小脸渐渐涨红,两眼圆睁,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可爱的乔,先把枪放下,”恩斯特从一旁懒洋洋地打着哈哈,完全没诚意地劝解着,“是不是你们家的人都喜欢激动,不要动不动就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乔安娜果然听了话,不过她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把她的手枪当石头径直往我脸上砸了过来,我堪堪接住了还给她,刚要舒一口气,乔安娜一个耳光就扇在了我的脸上,分量不重,但是够响亮。 恩斯特在一旁呵呵直笑。 乔安娜根本没打算就这么罢休,接着一拳就闷在了我的腹部,我哼了一声,单手了接住她连连挥出来誓不罢休的拳头。 “够了!”我恶声道。 “够了?”乔安娜一扬眉毛,那神色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她冷冷笑道,“杀了你都不过分。” 她挣了挣没脱开我的手,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我,“放开我,你这个垃圾!” 呵,垃圾。 我回她一个冷笑: “真让我意外,乔,没想到你还在巴黎……那么告诉我,你是‘水晶’,还是‘圣约’? “还是说,要我把你送到警察局去查一查?” 乔安娜呆了呆,然后拼命地挣扎着,她呸了一声,完全没了先前娇俏可爱的模样,她破口大骂,“安迪洛尔,你是我见过最无耻的人,畜牲!你给纳粹做事!你杀了你的同胞!你为了给德国人卖命让你的父母离婚!呜……” 乔安娜越说越激动,恩斯特也忍不住上来捂住了她的嘴。 “我的大小姐,我也知道这人可恶,但是你小声点行不行……” 乔安娜被捂了个严实,手也不能动弹,只得一双绿眼睛仇恨地看着我,恨不得把我烧出一个洞。 我掩饰着脸上肌肉的僵硬,慢慢放开了卡在她手腕上的五指。 脊背上一阵阵的冷汗往下冒,心中一道一道的抽痛。 安迪洛尔,你是个垃圾。 你杀了你的同胞,你逼你父母离婚。 我的牙关开始打颤,看向恩斯特,他也在看着我。 强自做出趾高气昂的神情,我抬着头: “恩斯特,如果你想通过这种方式打击我的话,恭喜你,你做到了。” 恩斯特放开乔安娜,漂亮姑娘涨红了一张俏脸,他安抚地拍了拍乔的后背。 “你不可以这么说我,我从来不想你有一点点难过,只是我不能眼看着你在不属于你的道路上走的太远,以至于你后悔的时候,太过疼痛。” 我抢着说道,“我不会后悔。” 乔安娜死死地盯着我。 我避开乔咄咄逼人的眼睛。 “可惜,安迪,你已经开始后悔了。”恩斯特不以为然地弹了弹手指,“你实在是嘴硬。” “不要妄想动摇我。” 我冲恩斯特抬起下巴,“我回去了。” “恐怕你不能。”乔安娜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我身后,枪口抵上我的脊背。 恩斯特弯起眉眼,笑得满是算计,他耸肩摊手,“没办法,与我无关。” “乔,你要怎样?” 我顶着她的枪口转身,仔细看一眼抵上了胸前的枪,加大口径——这种爆破式的,估计会彭的一下把胸腔炸开…… 啧啧,一个女孩子,用这么狠的武器做什么。 “一个纳粹到了这里,你说会怎么样呢?”乔安娜拿着手里的枪,姿势协调手法纯熟,显得很轻松,她的情绪已经镇定了下来,冷笑一声,“估计你今天是走不出这个屋子了。” “我可不是纳粹党员。” 我顶着枪口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那么一个德意志军人,你离开这里是要去哪里呢?” 乔安娜看到了我的企图,她手上用了力,抵了抵枪,我只好站定。 我楞了一下,随即冷声回答:“总理府。” 乔笑了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53 笑:“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安迪洛尔,今天你要走出这个屋子就必须让我在你这里开一枪。” 枪口指着我的心脏。 “别这样,乔,”恩斯特悠悠地晃到我们两人之间,用长长的手指推开了乔安娜的枪口,“让他走吧,这是战争。每个人都有选择一方舍弃一方的权利。” 我看了他一眼,恩斯特深黑色的眼睛通透无比,让我慌乱,我从乔的身边走过,乔握紧了枪瞪着我,恩斯特抱住她的肩膀。 我拉开门,风吹进来鼓起了窗帘。 露出窗台上白色的小月季温柔开放。 这是战争,有些柔情注定不能够保全。 有选择, 就必定有放弃。 我跨出门,小巷上空无一人。 “安迪洛尔,”乔追到了门口,只是站在那里,她的声音带着轻轻的颤抖,“我不相信,你真的能舍弃所有吗?包括……” 第四十一章 晚祷的钟声敲响。 “安迪,交出你的手里所有的东西。” 母亲从我的手中接过逾越节的糕点,递给父亲,“摩西教导我们要学会牺牲,总是付出。” “因为惟其先学会舍弃所有,才能得到所求。” 巷子里的细密的风夹杂着乔安娜的声音晃动缠绕: “我不相信,你真的能舍弃所有吗?” “你真的能舍弃你的所有……” “包括你的父亲吗?” “包括你的过去吗?” “包括你的心吗?” …… 我站在原地不动了,“乔,话说清楚。” 乔安娜隐约地沉沉笑着:“你以为你的父亲会接受你签署的‘向伟大元首宣誓效忠’?你以为赛安他们会安安静静地呆在科特布斯的乡间别墅里?你以为科特布斯的犹太人和吉普赛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的脑子有点短路,身体也有些发僵,“乔安娜,你这话什么意思,”转回去把乔安娜扭住,拖进了门,“我父亲他们……” “何止是你父亲,他还差不多是个雅利安人,我父亲的家族,你母亲的家族,所有的亲戚,犹太人,吉普赛人,所有所有与我们有关联的人,都……”乔安娜开始哽咽,她用力咬住嘴唇。 “都什么?!说啊!”我拧着她的手臂,她吃痛地叫了一声。 “在科特布斯,盖世太保他们查封犹太人的集会,还要拆毁犹太教堂。你父亲他们和本地的犹太人集合起来保护教堂,和警察起了冲突,然后被送去了监狱,判了罪。尤其是你父亲,坚持说自己是犹太教徒,后来听说被流放到了波兰……” 我耳朵里轰的一声炸响,眼前晃动着波兰街头那被鲜血浸染的石板,纵横交错的红色水流,满城的尖叫混杂着机枪扫射的声音,还有集中营里那个男人崩溃的哭喊…… 我开的枪,我开了枪。 我哆嗦着嘴唇,两眼茫然地看着乔安娜:“然后呢,然后呢……” “他们都在集中营里,”乔安娜眼睛红了,“我的父母,我的姐姐,柏林的塞西尔家族,科特布斯的布兰迪家族……被这件事情牵连的人,最后都进了集中营……我没有办法了,安迪,但是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啊,你还要,你还要……”乔又开始变得激动,攥紧了我的袖子。 他们都进了集中营。 安迪洛尔,你还要…… 不,不是的,我开始不停地摇着头,我从来没想过要舍弃他们,我可以舍弃人性中的温情和善良,可以舍弃所谓高尚,可以舍弃民族、信仰和其他。 但是,我不能舍弃那些人。 安迪洛尔是狼,自私,护巢。不是自己的,即便同情也不会爱护,而只要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东西则可以卑鄙无耻,不择手段。 我不明白。 背叛信仰也好,宣誓效忠也好,名义上的离婚也好,只要可以平安地活下去,有什么不可以? 有什么东西是需要用生命去捍卫的吗? 我从小就不理解我的父亲,首先是为了母亲背弃了自己的家族和信仰,再是送走他唯一的儿子独自忍受孤独,最后,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誓言,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我不明白,人死了,可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那么你是有什么办法吗,乔?”我任由摇摇欲坠的乔痛苦地拽着我的衣领,下意识地问着,“你是为了这个才加入这些组织?” “乔是在来巴黎的第二年加入的‘圣约’。” 恩斯特用缓和的语气引开话题,乔安娜完全不理他,我茫然被抵在门上。 看乔安娜又有二次爆发的趋势,恩斯特走上来拉开了她扣紧了我脖子的手指。 乔瞪着红红的眼睛,喘着气说:“如果不是有求于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有求于我?”我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我还能做什么吗?” “安迪洛尔,如果你还想你的家人活下去,你就应该把他们从集中营里面救出来。” “我当然想。” 我当然想,我知道集中营是个什么地方,你不会比我更清楚,那是让人腐烂得最快的地方,他们有几千种方法。 我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你的组织做什么是吗?” 乔安娜冷静地看着我的眼睛,她刚一开口,恩斯特忽然打断道:“乔的意思是你在总理府好好呆着就好——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有人来了。” 恩斯特拉着我和乔往柜子后面一靠,随后门砰的一下被撞开了。 一下子冲进来三个人,穿着和乔安娜一样的学生装,走在前面的那个人顶着乱蓬蓬的稻草头,脸上的线条令人印象深刻的狂放不羁,手里还明目张胆拿着一把枪。 乔安娜看见那个人,惊讶道:“卡罗尔!”又看看后面两个人,“隆德,路克,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话音刚落,站在门边的那个大高个子晃了几晃轰然倒下了,卡罗尔一伸手接了正着,他啐了一口: “真是该死!” 乔安娜惊叫一声:“天呐,路克怎么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54 了?!” 恩斯特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很明显,他中枪了。你们可真是不够意思,从来都只把麻烦往我这里带。” 不过他又忽然笑了起来,一脸幸灾乐祸:“看样子,猫捉老鼠的游戏终于开始了吗?” 卡罗尔愤然地看了一眼恩斯特:“你不用笑得这么开心,这次他找到了我们,下次就是你的‘水晶’。” 恩斯特连忙摆摆手,满眼闪烁着不真诚的笑意,“哪里哪里,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哟……”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乔安娜检查了一下那个大个子的伤势,转过来看着两人:“找到我们?什么意思?” “东校的基地被包围了,我们当时靠近防空隧道,逃得比较及时。”卡罗尔把枪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拉了枪栓,“党卫军出动了六个中队,见人就扫射,一群狗娘养的!” 乔安娜的脸一下子刷白,她颤抖着嘴唇问道:“那……亚尔他……” “他在东校。” 乔安娜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拉开门就往外冲去,卡罗尔立即追了上去拉住她的双臂: “乔你疯了!” “我知道,我回去没什么用,”乔安娜的声音十分平静,一点也不像是失去了理智的人,“但是如果他被抓了,我就去陪着他。” “他怎么可能被抓!” “所以我要去看看……” “不用看了,他来了,”恩斯特抱起手臂,眯着眼睛,声音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飘,像是在自说自话。 “你和西利亚真是很像,从来不走正门。” 乔安娜睁大了眼睛,我回头一看,一个金发的男子从里间的书房里走了出来。 乔激动地说:“亚尔,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木然地盯着那个人的脸,大脑完全进入了僵化状态,我张了张嘴: “阿德里……” 来人的脸上写着极致冷傲的神情,他眉毛都不抬一下就截住了我的话:“我不是他。” 第四十二章 精灵一样的金发灿烂耀眼,冰雪一样的皮肤,精致到不真实的五官。 还有那双眼睛。 莱茵河的碧波,阿尔卑斯山脉的无人湖泊,巴伐利亚原野上透明的晴空…… 可是当他看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得到明显的不同,那么明艳的蓝色里面,是西伯利亚终年不化的冰蓝色积雪。 没有一丝的温柔。 他的声音也像冰一样,清灵,冷漠。 不柔软,不迷幻。 太过高傲的人。 我不是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是这样隽永的容颜,无论如何都会让人有一种世上唯一的感觉。 因为过于相似,所以我觉得不可思议。 恩斯特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吓到了?” “既然你在他面前提到了那个人,就不要这样盯着他看,他最恨别人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比较。你看你看,他不喜欢你了。” 我愕然,转向恩斯特: “他,他和阿德里安……他们,什么关系?” “没关系。” 冷傲的语调,冻得往下掉冰渣。 恩斯特故意咳了一声,恶意用手指弹了弹我的军装,接着在场的诸人均变了脸色,那个金发美人也用冷冻视线看着我。 “安迪,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亚尔弗莱,约德尔家的二少爷。” “阿德里安是他的哥哥。” “我没有哥哥。” 亚尔弗莱用一记眼刀扫过恩斯特,眼神锐利,像豹子的眼睛。 于是我想起了在电影院的黑暗中看见的那黑夜也藏不住的金发。 “啧啧,亚尔,不能这么说话,你真是个别扭的小孩。”恩斯特拍拍我的肩膀,“这可是你哥的人。” 我干咳了一下。 恩斯特于是补充:“是你哥手下的人。” “恩斯特,你最好解释一下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问题学生头头卡罗尔用枪口对着我,问句里喷着火星子,“‘水晶’的线人?内应?最好是这样,不然……” 恩斯特笑笑不说话,他看了看乔安娜。 乔安娜说:“他是我弟弟……”说着盯上我的眼睛,“是来帮我们的。” “帮什么?” “不需要。” 卡罗尔和金发美人几乎是一齐出声。 卡罗尔看了后者一眼:“你真是……” 亚尔弗莱淡然地瞟了我一眼,目光通透,嘴角挂着极其隐晦的笑意:“不是我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恩斯特没说错,这是约德尔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了,现在没有研究这个的时间,党卫军过来了。”亚尔弗莱看了看恩斯特,后者只是一耸肩,“你又毁我一所房子。” “你为什么不早说?!”卡罗尔爆发。 “因为现在说就来得及。” 巷子里隐约传来军靴的行进声。 恩斯特听着听着就忽然笑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幽默?还不如一边齐步一边喊喊口号,比如‘帝国军队将要包围此地,目标请迅速撤离’之类,多有喜感~” 亚尔弗莱却好似完全没在意,他用鉴赏的目光看着墙上的那幅睡莲壁画: “我喜欢你这幅壁画,要是能带走就好了。” 恩斯特立即搭腔:“还是你有眼光,那是我从柏林一路带到这里的,还有一幅在香榭丽舍。” “哦?那这幅给我吧。”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 “可以,只要你还能回来拿走的话。” 大方地一挥手。 连枪械的声音也能听见了。 “好,不谢了。” “你们两个!”卡罗尔二次爆发。 “给我适可而止!!!” 乔安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55 娜也忍不住对亚尔弗莱叹息了一句:“差不多……该走了。” 恩斯特摊手:“不要那么急嘛。” 他慢悠悠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玻璃花瓶,走到窗台边,把白色的小月季换成了一丛绢质的火红玫瑰。 亚尔弗莱流连地看了最后一眼那幅睡莲壁画,然后和往恩斯特一起往书房里走去。 乔安娜站在书房的暗门入口处回头看我: “我知道你会跟我们走的。” 我只是站在原地。 “乔,别这样,你不能强迫他。”恩斯特把乔安娜拉进了门,转身前他对我温柔一笑,柔和的眼波竟然有些像记忆里的那个甜蜜的人,“答应我,别为难自己,安迪,如果你难过,那么我也会非常难过。” 我胸口忽然有些发烫,冲他点点头:“好。” 党卫队在门口列队立定,齐咂咂的军靴声音。 我打开门。 数十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我,队长看见我的军服吓了一大跳: “少尉阁下。” 我冲他点点头,“我得到消息,可是来晚了。” “他们跑了?”党卫队长脸色发青。 “你们进去搜一搜,估计能有些蛛丝马迹,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追上。” “是的,阁下。” “是谁派你们过来的?” 我做出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安东尼克上校的指派。” “约德尔少将的命令?” “是的,阁下。” “好的,这里的情况我会向少将阁下据实以报,并不是你们的错。” “谢谢您,少尉阁下!”党卫队长一脸激动地冲我敬礼,用看见耶稣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潇洒地回了一个礼,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往巷子出口走去。 巴黎市区真是该死的大。 街上只有醉汉、士官、狗和蒙着头的女人。 直到华灯初上,塞纳河的水在夜色中和星光混为一体的时候,我才走到总理府。 我承认我在拖延时间。 河上有一座古老的,黑色的,熄灭了灯火的桥。 十八世纪以后,巴黎分左右两部分,左岸浪漫,右岸现实。 每个人都有一座桥。 离开左岸到右岸,离开右岸到左岸。 有些人可以往复,有些人则不可以回头。 河水无声地从百年前的桥洞里流过。 科特布斯有很多古老的小桥,石板的,木头的,还有结构简单的小小廊桥。 …… 我的科特布斯。 “你代表你的父亲在这张脱离犹太教的声明上签字。” “从科特布斯那边寄来了你父母的离婚证书。” “从现在起,你是马里露的赛廷家第一继承人,你是一个雅利安人。” “你是德意志的军人。” “是帝国的未来。” …… “你父亲他们和本地的犹太人集合起来保护教堂,和警察起了冲突,然后被送去了监狱,判了罪。” “尤其是你父亲,坚持说自己是犹太教徒,后来听说被流放到了波兰……” “他们都在集中营里。” “我的父母,我的姐姐,柏林的塞西尔家族,科特布斯的布兰迪家族……” “被这件事情牵连的人,最后都进了集中营……” …… 我拉开了资料室的门。 心里默数着:左数第六个柜子倒数第三排最后一个文件柜第二格……识别码4237。 粗大的钢锁咔嗒一声开了。 里面插着十几份文件。 我刚刚翻开第一份的封皮,身后的门哗啦一声打开,随后所有的灯尽数点亮。 光线十分刺眼。 “我是不是该赞叹一句,你的记忆力真是超群?” 安东尼克立在门边,眼神如刀如剑。 “不错啊,只看了一眼就能记住。” 我叹了一口气从柜子边直起腰,慢慢向他走去,“我迫不得已。” 走到一半,我僵在原地。 阿德里安从安东尼克的身后缓步走进来,他淡然优雅地取下自己的肩带和枪套,递给他的副官: “你误会了,是我的命令。” 安东尼克闷了一下,随即冷着脸接过东西:“将军,有些事情不可以纵容。” 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阿德里安仿若未闻,他说:“东校的人你去安排,审一下,有必要的话可以找威斯尔博士,批准用针剂,我就不过去了。” “明白了。” 安东尼克临走前又狠狠地送我一记眼刀作为警告。 我只是看着阿德里安,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点的不同。 他从容地褪下银灰色的大衣。 长长的睫毛温和地顺着,看着那种娇柔美好,无论如何也觉得这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怎么会冷酷,怎么会残忍,怎么会狠毒。 东校的肃清和屠杀刚刚结束,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疲倦。 “你从东郊附近回来的,是吗?” 他的问句很轻柔,好像怕吓到我一样。 “是的,将军,”我回答道,“我还见到一个人,想必您会很感兴趣。” 第四十三章 “是吗?” 他挑了挑眉,好像完全不在意我说的内容,他走上来靠坐在我身边,眼睛弯弯地带着笑意。 “你不想知道是谁吗?”我却从他的身边离开,站在他的面前,“还是说……你什么都知道。” “我不知道,”他抿起嘴,柔柔地笑了一下,“不说这些了好吗?我不想知道。” “是你的弟弟,阿德里安。” 我撑住他身后的柜子,直视着他艳蓝色柔媚的眼睛,“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他有些无奈地笑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56 了一下,似乎在纵容我的咄咄逼人,“他真的会承认是我的弟弟吗?” “是啊,那为什么他会不承认是你的弟弟呢?” 他往后靠了靠,抵在柜子上,语气微凉,但仍然随意:“你是想说,因为不能忍受我的残忍、无情,所以连我的弟弟都离开我了,是吗?” 我低下眼睛,“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嗯。” 他淡淡地笑了笑,伸出手臂揽着我的腰。 我不明白。 他这么温柔。 我们明明还没有和好,他却忽然向我妥协。 他的眼睛软软地看着我,透露着温柔。 他知道我见过谁,知道我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并且知道我得知后的反应,任何任何…… 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温柔。 我漠然地任他抱着。 “我父亲他们的事情,你都是知道的,是吗?” 我感觉到他的手圈在我的腰上僵硬了一下。 “我知道。” “然而你明知道他们是牺牲品,也依然要把他们送上祭品台,是吗?就像对安娜一样。” 我推开他的环抱。 “不要再提安娜的事情了好吗?我不想再听到你说那些话。” 他微微地皱了皱修长的眉毛,好像小孩子一样娇气地不满。 我知道的,他不想听到那句“我恨你”。 “你可以放弃你的弟弟你的家庭甚至你的一切……可是,”我的心开始莫名颤抖,“我不行。” 他忽然用力握住我的手。 “就算你的帝国赢得了这个世界,可是你自己呢?你却什么都没有了,所有曾经爱你的人都离开你,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世界吗?” “安迪,”他猛地放开了我的手,长长的眼睫垂下了,也许是我的错觉,他的声音有些飘摇,“不要这样说,我们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好不好?” 我退后一步。 “你的心……为什么可以这么冷。” 我继续往后退着。 直到他忽然上前,我被极快的一个力道拽了回去,他用力抱住我,深深地吻住我的嘴唇。 总是缠绵在他的脖颈处的百合香气瞬间淹没了我,我的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 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唇这样烫。 我的眼底水汽翻涌,我拼命地忍着。 我张大了眼睛,忍着。 我狠狠地咬住了那柔软的唇,血腥味蔓延。 熟悉的味道勾起痛苦的记忆,让我痛苦,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推开他,按住胃部。 他又一次露出了那种震惊的眼神,惊讶,愤怒……一片空白。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大颗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有透明的颜色。 他用手指轻触唇瓣,一滴鲜红的血珠子挂在他莹白的指尖。 无法再看他的表情,我转身就走。 “你忘记了……你承诺过什么吗?” 身后的声音特别特别轻,特别特别压抑,一碰就要破碎一样。 我什么话也没说。 回办公室带上资料,刚刚匆匆跨出总理府,大厅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时间已过了晚上10点。 “中尉,请通知机动部队!” “请电话传令机枪组,是紧急命令!” “马上,对,杜伊乐丽花园右街!” 一片嘈杂和紧张的喊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预感到什么,往回跑了几步又刹住脚,心忍不住乱跳不止,略微想了想,我又折往杜伊乐丽花园的方向跑去。 老远就能听见右街传来轰鸣的机车声音,党卫军的机动队,机枪组,从来以雷厉风行闻名。 我看了一下表:十点十六分。 只用了4分钟的时间就包围了整个杜伊乐丽花园。 军车的前灯把右街的墙面照得雪亮。 架起的白色大探照灯让整个地区无所遁形。 雪白的灯光下,树的影格外黑。 穿着睡衣的居民排成一字队伍被缓缓地押送离去。 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几个军官已经站在了塔基上举着铁皮罩子大声喊话: “你们不要试图抵抗或者逃跑,这个地区已经被包围了!” “放下武器,走到街上来!” 一辆黑色的德国轿车停在了街口,雪白的绒布帘子在灯光下白得刺眼。 前座安东尼克下车,他打开后座的门,递上风衣。 阿德里安一身黑色的军装,再披着黑色的风衣几乎就要和黑夜融为一体。可是那璀璨得让人移不开眼的金发却生生地把他从夜的混沌中拉到了所有人视线的中心。 我忽然很感叹,真不愧是兄弟。 枪声在此时,毫无预兆地响起。 站在塔基和工事上的士兵哗啦啦地滚了下来,前排的战士开始慌乱。 接着就看见一片黄色的火光骤然乱闪,硝石的气味忽然浓重地阻塞了整条街道。 玻璃稀里哗啦全部破碎,四处飞溅。 安东尼克站在阿德里安的前面为他挡住。 阿德里安依旧像过去一样,优雅地向他身后的副官伸手。动作流畅得似乎那些飞溅的流弹和玻璃都不存在一样。 “将军,请回避!” “将军,危险!” 前方有人冲这边喊着。 阿德里安恍若未闻,神情悠然。 他接过一把黑色的加重卡宾枪。 白色的手套握着枪托十分鲜明。 他往交锋的前端走去。 我的心冲上了嗓子眼,脚步都跑不利索。 两边扫射的声音却都渐渐弱了下来。 又一两声枪响过后,暗影处变回一边死静。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忽然过来。” 阿德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57 里安托起枪忽然说话,像抱着他的女人,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柔软,今次特别柔软。 好似悄然诉说。 “也许今天晚上时机并未成熟,我未免操之过急,”他锁上弹夹,偏了偏头,淡笑道,“不过也没关系。” 他露出了些微莞尔的表情。 “我心情不好,所以忽然很想见见你,亚尔。” 右手拉栓。 “这次和以前一样,假设我们每人都只有一把枪。” 他提起枪头。 “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永远赢不了我。” 最后一扇未破碎的玻璃窗一晃,反光射过来。 我心里一惊。 阿德里安却毫不在意地因为反光眯上了眼。 两边同时枪响。 阿德里安嘴角挂着笑意。 我忽然发现,他只有是在这种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地展露微笑。 在开枪扫射的时候。 他以非常优雅而从容的放松姿态扫射着,目标命中准确。 他一步一步毫不受阻地往前推进。 我已经离得很近了,却无法介入那恐怖的交锋中间去,于是急忙绕向废墟里一边。 墙体千疮百孔。 火花照亮了墙壁。 “住手!” “不!”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寂静尖锐得和夜晚一体,仿佛盖过了互扫的枪声。 双方同时停火。 阿德里安呆了一秒,骤然往破碎墙体的暗影中冲过去。 与此同时,从我的角度也看见了几个黑影极快地从墙体的隐蔽处撤走,我飞快地跑过去,裂缝中透射出探照灯的白光照亮了两张苍白的脸。 亚尔弗莱怀抱着一个金发女子,目光空白,脸色惨白若死。 我跑上去拉他。 “你不能呆在这里,快走!” 女人的胸前开了一个血洞,华丽的金色长发和鲜血缠绕在一起覆盖着她的身体。 女人气若游丝的地说: “亚尔……快走……” 我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用力往前推。 亚尔弗莱看着濒死的女人,只是不动。 暗影里又闪回来了几个黑影,一把拖住他,“还不快走!” 同时阿德里安从我的身后赶到。 他不看任何人。 他俯下身去抱起躺在废墟上的女人。 我们的过往(愚人节bsp; 我们的过往不是回忆,而是一条绵长的线,它确实存在,连接你我,却不能通往未来。 ****恩斯特**** 恩斯特是一个真正浪漫的人,他对美丽事物的热情从不消减,从小他就表现出对美特别执着的追求。他表面上洒脱不羁,但是实际上却偏执善感。 他会反反复复地听一首奏鸣曲直到耳鸣,会整整一天在开花的原野上感受季节,会对着一幅色彩明媚的睡莲壁画出神好几个小时。 他擅长持久的爱慕。 第一次见到那个人,他十一岁,他十岁。 在永远明媚的巴伐利亚。 恩斯特认为,人生处处存在暗示,比如他们初遇,比如一切一切。 那是个明媚的天气,巴伐利亚的天空蓝得透明,那个明媚的人忽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带着白色的阳光,晃花了他的眼,从此在他的视网膜上永远留下了灼烧的痕迹。 远离慕尼黑的乡间别墅带着一个大得不招边的园林,他一个人在林间流窜,听见成群的鸟叫声,喷泉的水流,还有一个稚嫩的童音不断地喊着:“哥哥,哥哥……” 因为好奇,他坐在树枝上,从绿叶的间隙中探头看去,一个和他同龄的少年,站在林间的空地上,白色的强烈日光笼罩他的全身,雪白的皮肤和金色的头发亮的刺眼。 有些像天国的光景。 他看得有些呆了。 他身边那个小小的金发孩子伸着手,撒娇地拽着他的袖子,他却冷冷地两手插进裤袋里,一脸不耐烦的冷淡神情。 小恩斯特盯着那个冷淡的男孩子看了好久,然后发出一声不屑的“切~”,他撇了撇嘴,什么人嘛,这么拽,真是讨厌。 傍晚,大人物们的餐会上,像他这样的小孩子才是最自由的。 他很快就知道的那个男孩子的名字。 想不知道也难,约德尔家的长子,是一个这么有名的小少爷。 “原来他的母亲也很早就去世了啊……” 恩斯特捏了捏手里装满了小虫子的盒子,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柔情,很想和他说说话。 他盯着对方看了很久,而对方一直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安静地坐在一丛百合花的后面,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恩斯特有些生气了,切~讨厌鬼就是讨厌鬼,拽什么拽,我最讨厌你了……想着想着他忽然坏笑起来,溜过去把盒子里的小虫子全都倒进了男孩子装琴谱的盒子里。 男孩子们小时候都是这样的,特别像恩斯特这样可恶的类型,他们表达对一个漂亮女孩子的喜爱不是“我喜欢你”,而是“我们一起去欺负她吧”。而且兴致勃勃,乐此不疲,花样百出一直到把她惹得哭出来才开心。 看吧看吧,一开始似乎就不太对劲了呢,后来恩斯特回忆起在慕尼黑的那段往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头,那时候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自己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哦,对了,是——“我讨厌你”。 恩斯特队长非常郁闷呢。 可是可是,最最关键的,那个男孩子似乎从来不在意自己?无论他恶作剧吓唬他,他扯坏他的新衣服,他藏起来他的琴谱,那个男孩子始终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不会生气更不会和他撒娇使横。 恩斯特忽然对这样总是围着他团团转的自己很恼火,他粗鲁地拉了一下在一旁埋头看书阿德里安那漂亮的头发,“喂!” “嗯?”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58 “你讨厌我吗?” 那是一个七月的黄昏,天气已经很热了,窗外的天际一片耀眼的火红,让人热血沸腾,一日结束时候的热气蒸腾起莫名的花香,阿德里安从手里的书中抬起头来,夕阳把他蓝色的眼睛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他看着他摇摇头,柔柔地笑了一下: “你说什么啊。” 向来伶牙俐齿古灵精怪的恩斯特小少爷忽然傻了,他被那个突如其来的温暖笑容搞得不知所措。 “没、没什么啦……” 阿德里安于是终于合上了书,凑过来看了看恩斯特的手,“你的手?” 拉过恩斯特扎着绷带的手,他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真是想不到……亚尔弗莱他,居然会咬你?” 他整了整绷带,恩斯特抽了一口气,他抬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怎么……会和那么小的孩子都能斗起来呢?” 于是恩斯特爆发了,他终于能找到机会把炮口转移开来,开始滔滔不绝地数落起某个恋兄且独占欲强烈的别扭小孩,又凶悍又难缠,恩斯特对自己的口才有些洋洋自得,由此往下连续讲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阿德里安好不容易插上了话,他说:“去吃饭吧。” “……”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恩斯特回忆起那个黄昏的时候,依旧会为那个温暖的笑容心悸不已,那个年纪的少年,掩饰害羞或者悸动,就只会用那种差劲并且笨拙的方法而已。 ****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从小就能轻易地看透人心。 而小时候的恩斯特恰恰是最容易看透的那一型。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喜欢他,那个俊俏漂亮的红头发男孩子,心思活络,性喜流连。他故意对他不冷不热,惹得他围着他团团转,看他为他一点点态度的改变,时而欢欣时而沮丧,他就会觉得心里有一种隐秘的快乐。 他不相信能够持久的爱恋,却病态地执着于永恒。 所以他宁可维持着这样的一种矜持的,猎人般的姿态去希冀着奇迹一般的永恒爱慕。 但是,他忘记人还会长大。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那个人的心思,他不能再猜。 恩斯特? 啊,就是那个有名的恩斯特啊……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同性恋,所有人都知道他花心,他是整个柏林都有名的、游遍芳丛的恩斯特队长,玩得过火的时候他连元首都不放在眼里。他潇洒不羁,那一点点的坏吸引着许多人的视线,他虽然多情,但却又是一个完美的情人,在他还喜欢着某个人的时候他会毫无保留地说出“喜欢”,而阿德里安,却再不能确定他的心意。 呵,阿德里安才不是同性恋…… 不知道是谁退缩了,不知道是谁在走远,现实的危机在他们之间摆下了一道道屏障。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这么遥远了呢? ****恩斯特**** 第一次遇到那个可爱的家伙是在阿德里安的81号。 第一印象? 那是个莽撞又狡猾的小东西吧…… 队长大人很好奇,这样一个奇怪的、不靠谱的家伙,阿德里安是怎么允许他出现在自己房子里的呢? 恩斯特用那种花丛老手的眼光鉴赏了一下那小子,啧啧,真是上品……会是那种越长越帅的类型。 看着那小子偷瞄阿德里安的眼神,恩斯特就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不过这两个人之间,倒好似真的有什么东西是相通的呢…… 特别敏锐的恩斯特队长大人,这一次也感到了非常好奇。 到底是什么呢? 是某种…… 对未来不可抑止的梦想,以及对永恒无法释怀的忧郁。 是这个原因吗?让阿德里安默许了这个人的存在? 那种年少时候经常发作的、酸溜溜的无名火在心底小小地燎了一下,他也不过是一时起意,想挑战一下那个人看看而已。 结果连恩斯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地,就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 那么自然而然地,就好像酝酿了很久很久又等待了很久很久一样。 也许正是透过了这个人,他一直想说的那句话,终于让那个人听见了。 是不是这样,就已经是最好? 这样来牵扯住那个人的视线,即使是在看着那个对你来说很特别的男孩子的时候,你也能注意到在他身边的我? 这样的我,是不是终于能牵动你的心了呢? 但是这样,你也将永远也不能知道……我的心意了吧。 ****阿德里安**** 为什么会接受安迪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有着极其英俊眉眼的男孩子已经在他身边熟睡了,阿德里安经常会反复地询问自己,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人对于恩斯特来说是特别的。 特别的,非常非常特别。 即使恩斯特有过那么多的情人,这一个却不一样,阿德里安自嘲地笑了笑,这谁都看得出来了,不是吗? 他们两人第一次相遇,恩斯特就用那样的语气说:“我喜欢你。” 阿德里安知道,唯有这一句是不一样的,他听得出来。 就是因为这个,他接受了这个人。 他默默地看着这两个人在一起,然后默默地任他们分开,再默默地让他的男孩走到自己的身边。 安迪洛尔是在这样义无反顾地爱着他,连着他的理想他的一切一切都热切地爱着,他看着他的眼神那样专注那样深情,毫无杂质。 他没有一丝犹豫,一次次坦率地说着喜欢。 阿德里安对自己说,那不就是自己一直等待着却始终没有听见的话吗? 拥抱着那个男孩子,好像这样,就能得到一直想要的那个拥抱。 只是……偶尔感觉愧疚,他会对那个男孩格外温柔。 因为面对男孩子渴望的眼神,他却永远也不能回应那句对等的话,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59 那句话——“我喜欢你”,他的心意,只能留给那个人。 而他的心意,直到现在,那个人却依然不知道。 永远不知道。 《我们的过往》 完 第四十四章 女人挣扎着仰起脸,我终于得以看清楚她的眼睛,美丽的,清澈的,和阿德里安一样温柔的蓝眼睛。 她极力地维持着神志的清醒,那双眼睛因为看见抱着她的人而从死亡中焕发出璀璨的光彩。 她染血的脸依旧高贵典雅,标榜着女性美的极致。 带着微笑。 “利安……” 她喃喃道。 “请……让亚尔……离开……” 她伸出手来想触及阿德里安的脸。 后者握住她的手,冷声道: “你选择了他。” 女人努力摇了摇头: “我没有……选择……” “我不能原谅你,所以玫,我不允许你用死来逃避我。” 女人笑得很温柔,她轻声说: “我不会……” “因为我……一直……非常……想念你……” 夜回归安静。 金发的女人休憩在阿德里安的怀里。 后方赶来五六个党卫军的队长,一字排开立正: “将军,他们从后街跑了。” “我们已经派人……” “撤退。” 阿德里安并没有回头,他放下怀里的女子,站起来。 “把这里……都烧了。” “将军……” 所有人都是一脸错愕的表情,然后,“是,将军。” 阿德里安挥手让他们退下。 我在他面前抱起那个女人。 “连她也要……烧掉?” “她已经死了。” 怀里的女人犹自面带微笑,好像依然沉浸在看见心爱的人的喜悦之中。 那么美的人。 我的心为她钝钝地痛。 “她是,你的……姐姐。” 怎么会看不出来,三人如出一辙的美貌。 一个典雅,一个明媚,一个高傲。 无论谁,看过一眼之后,再难忘记。 …… “她死于产后抑郁症。” “她为丹麦皇室生下了一位王储,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您很爱您的姐姐?” “不,完全不爱。” …… 我现在相信了。 温柔的人不一定有温柔的心—— 他的确是,生来就属于帝国的人。 铁血的,坚定的。 “我要带她走。” “要去……哪里呢?” 阿德里安似乎有些不解,静静地看着我。 然后他垂下眼睛,夜风中送来他隐隐约约的嘲笑,又像是自嘲: “去找‘圣约’的亚尔弗莱,还是说—— “‘水晶’的……恩斯特?” 风卷过残破的墙体,发出时断时续的尖锐叫声,像一个人绝望的悲鸣。 我一步一步地往树林的暗影中走去,我走得很慢,女人的尸体很沉,我拖曳着脚步。 我说:“找一个可以埋葬她的地方。” 不能看你毁弃你的一切。 其实我愿意在你身边等到你的心开始柔软的那一天。 因为那一天,一旦开始回忆,你一定非常痛苦。 所以,你要等我回来。 我回头。 “我会回来。” 他正看着我的眼睛,视线穿过黑夜和越来越遥远的距离,定格在我的双眼之中。 他的眼睛好像在黑夜之中也能发出光来,像蓝色的星辰。 我想他也许听见了。 “将军,燃料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开始吧。” 阿德里安转过身去,背影渐渐与夜色融合。 红色的火在废墟上升起,火舌肆虐而贪婪,喷射过来的热浪和灼烧逼得我紧步离开。 一回头,冲天的火光阻断了视线,杜伊乐丽花园在火海中崩溃如同沙土。 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会回来。 只要是我活着的时间,我就要尽我所能地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因为我喜欢你。 你知道吗? 火光照亮了巴黎的夜,借着这彤红色的光线,我往树林深处走去。一条分岔的小路迂回地把我引向巴黎郊外。 北郊的果园一片漆黑,我听见了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尾随了我数十码,然后冰凉坚硬的器物贴上了我的脖子——是匕首。 战术电筒雪亮的光扫过我的眼睛,我被刺得眼睛疼痛,往后退了一步。 后面还有枪口等着我。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适应了很久才睁得开眼睛。调了低亮的光线下终于看清,我面前迎着的是一把战术短刀,银光闪闪。 “放开她。”高傲冷冽的语气。 我笑了一下,还用你说,我的手都要断了。 “少爷,你难道要我把她扔地上吗?” 一个人随即从我手里抱过女人。 想了想,我恶意地补充道: “难道你看不出来?你姐姐已经死了。” 身后的枪恶狠狠地顶了我一下。 我不以为然地耸了一下肩。 接着一个拳头就夹杂着呼啸的风声飞来,枪在身后威胁着,我也只能抬起手臂硬是接下了这发泄怒气的一拳,我调笑道:“少爷,我可不让人白打的。” 看起来冷漠的人实际上冲动而敏感。 看起来温柔的人实际上残酷而无情。 我想起恩斯特很久以前说过的话: “看人不能看表面,安迪,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像我,就是一个很专情的人。” 我很不合时宜地乐了一下。 “你得跟我们走。” 身后的人用枪强调了一下他说话的权威性。 用的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60 是“得”,没的选择。 我举起手。 我被押送往果园深处一幢黑色的小屋。是护林员的房子。 在战术手电的光线下,我隐约看见亚尔弗莱的右肩和右臂都包上了绷带,上面一片暗红,原来他刚才中弹了。 小屋里没有电,蜡烛一枝枝点了起来,房间里空空如也。 烛光摇动。 亚尔弗莱让人把玫放在架子床的垫子上,然后盖上毯子,自己坐在一边看着她,就好像看护着生病的姐姐一样,目光深情。 “她死的时候并不痛苦……”我干咳了一声,“她是笑着的。” 亚尔弗莱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他只是说:“我知道。” 然后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自嘲:“因为她在那个人身边。” 他说起他的哥哥的时候用的是“那个人”。 我有些错愕。 我说:“死去的时候看见自己的亲人在身边,就会不觉得害怕和痛苦。” “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是微笑着的,我和我的父亲都在她身边。” 亚尔弗莱握住了姐姐的手,专注地凝视着她的脸。 他奇异地笑了笑,脸色却一片苍白:“我知道,你一直想待在他的身边,你不愿意去纽约,不愿意离开欧洲,甚至留在我身边,其实你都是想再回到他身边。他不要你,牺牲你,伤害你,你却总是喜欢他的。”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一段,不知所措,耳朵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 听人隐私耳朵会被雷打聋的。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说:“谢谢。” 对我说的? 我愣了愣确认了一下,然后抱起手臂,故意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啥?” “谢我?有什么好谢的?我又不知道你会在这里等着。” 他转过头来掠了我一眼,眼神恢复了那种冷冽的高傲: “那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唉唉,别,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我可是好心好意跟过来的哟……” “你有什么要求。” “不是要求不是要求……”我笑呵呵地直摆手,“是关于我父亲的一些事情,看‘祭司’阁下愿不愿意帮忙了。” 第四十五章 ——“圣约”。 世界为背德所害。 天父在降下救世主之前曾与这个世界上的七个民族定下七条约定。 人类彼此共存于大陆,我们言语不通信仰不同,我们彼此之间都是残缺的造物。 “圣约”存在我们每一个人的体内,如果我们不接受彼此,我们将永不能窥见天堂。 …… …… 我一边听着,一边百无聊赖地弹弹手指。 “啥?‘圣约’?” 揉了揉耳朵,我心里切了一声:“邪教组织。” 原来亚尔弗莱是邪教头头的左膀右臂,勾勾手指也能把巴黎搞得天昏地暗。 那恩斯特呢?恩斯特是“盗匪之王”。 “‘水晶之夜’?” “一群流寇跟我有什么关系?”亚尔弗莱冷冷地抬了抬眉毛,“恩斯特是谁?我不认识这个人。” 所谓“水晶之夜”,也就是个佣兵组织兼职政治暗杀。 网罗一票死忠的弟兄,然后有钱就赚亡命天涯,果然是这小子的风格。 传说祸害遗千年,这家伙居然还没挂掉真是遗憾。 只是没想到,圣约的法国总部居然就在巴黎,而且就在巴黎最显贵繁华的大道上。 香榭丽舍大道54号,不起眼的褐色香樟木大门,浸染着百十年的风霜痕迹。门锁上有蓝绿色的锈斑,三枚铜铃轻轻相撞,发出寂寞的声响。 大门上雕刻着狮头飞鹰的花纹,藤蔓缠绕。 亚尔弗莱轻轻摇了摇左边的铃铛。 铃声清脆如泉水,穿透了清晨的薄雾。 晨风带来凉意,我忽然想起了菩提树下大街阴冷的林荫。 快十年了,往事历历在目。 那一年我敲开了菩提树街147号的大门,于是所有的事情从那里开始。 门缓缓地开了一线。 盘着头发的中年女子端正地站在门后。她穿着朴素,但仪态庄重,气质不凡,仅仅一眼就可以看出她高贵的出身。 她的蓝眼睛慈悲而沉静。 “早上好,莱斯特夫人。” “早上好,亚尔弗莱少爷。” 贵妇人为我和亚尔弗莱引着路,房子虽然门面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 连续穿过三个中厅,一直走到了里间的茶室。 房间古老高大而空旷,天顶很高,描着精致的顶画。 茶室的四角放着四只落地的法兰瓷大花瓶,里面养着新鲜的三头百合。已经全然盛开,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少爷,要为您和客人准备茶点吗?” “谢谢,苦橙派、山楂火腿卷和红茶。” “客人呢?” “也一样。” 房间里的感觉极其安静,这是他们家族的风格。 紫色的窗帘一半拉开,光线不好。 红茶端上来了,荡漾着幽幽的紫红色光线。 加三勺茶叶,撇去浮沫,加半勺蜂蜜,一片鲜柠檬。 味道很独特。浓厚绵长。 我正愣愣地端着杯子发呆,一个娇嫩的童音在帘幕的后面响起: “亚尔,他是谁?” 我盯着声音的主人看得有点发愣,他们家的人不分男女老幼总能给人带来视觉震撼,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亚尔弗莱把王子样的小孩子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亚尔?” 金发的小美人唇红齿白,皮肤娇嫩得像五月的玫瑰一样,两颗晶亮的眼珠闪着敏感的光线。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亚尔弗莱轻轻放开小王子,淡笑道:“没什么,这是一个朋友。” 小美人于是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向我,彬彬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61 有礼地伸手,“您好,先生,我是克罗索?米格罗斯特?d?约德尔,很高兴认识你。” 我狂汗…… 贵族家的小孩都是这样的吗? 我捏了捏他软软的小手:“你好少爷,我是安迪洛尔?多米尼克?赛廷,很高兴,呃……认识你。” 小美人睁大了眼睛,他用非常非常认真的眼神打量着我,像是在看稀有生物。 我再汗…… 看来我的名声不太好。 晶亮的大眼睛变得有些冷冷地了,他转头向亚尔弗莱: “恩斯特呢?” 他嘟起嘴:“他昨天和前天都没有来。” 亚尔弗莱安抚地笑了一下:“他今天会来的。” “是吗?” 小孩闷闷不乐地疑问道,然后又看了我一眼,眼神更不友好了。 “是的哟。” 熟悉的语气。 我痛苦地抱住头,叹了口气。 让我无限头疼的声音从中厅传来,“我今天会来哦。” “恩斯特!” 小美人主动投怀送抱。恩斯特一把将他从地上潇洒地捞进怀里,然后大咧咧地往我身边一坐。顺便眼角送了一个媚眼。 我真想捏死这只花蝴蝶。 “恩斯特,他是来找你的吗?” 小克罗索撇了我一眼,攀着恩斯特的脖子急切地问道。 恩斯特贼贼地笑了一下,他忽然靠近,凑到我耳边,故意低声道:“喂,你是来找我的吗?” 气息撩到我的耳根,暧昧得我头皮发麻。 克罗索一看竖起了俏媚的眉毛,指责道:“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那个,咳。” 我正襟危坐, 咳了一下,对对面淡定喝茶的亚尔弗莱说,“关于昨天我说的那件事……” “哦,那个,”亚尔弗莱放下瓷杯,眼睛眯了起来,看着我,“我们需要文件,少尉。” “不止你昨天带出来的那几份,档案、营区地图、岗哨时间表、通行证和二级口令,少尉,你能拿到吗?” “从集中营里把那么多人弄出来可不是个小计划……”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蓝花瓷杯,杯里紫红色的液体微微晃荡,熟悉的香气满入胸腔,原来我早已习惯了这种特殊的红茶味道。 我无法回答,一时间沉默着。 克罗索完全不在这个话题里面,他忽然问亚尔弗莱:“亚尔,妈妈呢?” 他有些郁闷地拽着恩斯特的袖子:“妈妈比恩斯特还过分,已经一个星期没回来了。” 亚尔弗莱脸色一下子煞白,这时莱斯特夫人走进来添了几盘茶点。 她也问亚尔弗莱:“是啊,波拉玫朵小姐上星期去了马赛,本来昨天就应该回来的,为什么没有消息呢?” 我呆了呆,波拉玫朵……是克罗索的……妈妈。 “她为丹麦皇室生下了一位王储……” 我看着克罗索,他居然真的是一个……王子。 亚尔弗莱只是不说话,恩斯特于是笑了笑,他捏了捏克罗索的小脸,“你妈妈不要你啦。” “骗人!”克罗索一脸的不相信,他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你就会胡说!” 恩斯特耸了耸肩:“好吧,我就会胡说,你妈妈临时有事情,从马赛直接去纽约了。” “纽约?”小王子茫然地看着恩斯特。 “就是美洲的一个大城市啊,和巴黎一样大。” “将来啊,你也要去你妈妈那里,到美洲去,那里比欧洲好玩多了。” 忽然发现,恩斯特的声音很多变,比如这个时候就特别温柔。 在我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想象的画面,特别特别真实,十几年后,恩斯特蹲在地上,搂着他的儿子,一脸坏笑,也这样油嘴滑舌地逗小孩。 很久以后我和恩斯特说起这件事,他笑着说是因为那时候我想成家了,只有渴望安定的人才会有这种联想。 那么家……是怎么样的关系呢? 第四十六章 家,是有兄弟,有姐妹,有父母,有儿女,有……爱人。 “这个,”莱斯特夫人取出一只蓝色的丝绒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只银色的怀表,表面上有三头百合的徽章。 “这是小姐去丹麦的时候阿德里安少爷把老爷的怀表送给了她,昨天是亚尔弗莱少爷的生日,本来小姐是要把这个作为庆生礼物的,少爷收下吧。” 亚尔弗莱接过盒子,看了看,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冷淡地说了一声“失陪”,就走进偏厅里去了。 三头百合的徽章……我想起威廉大街81号阿德里安的卧室和书房,处处可见这个标志,在他衬衣的袖口,有着美丽的刺绣百合。 家族与血脉…… 没有谁真的会忘记。 可是这深刻的仇恨,该记在谁的头上? 维系着那脆弱的思念的人已经随风而逝,如今兄弟之间的爱恨,如何再解得开? 恩斯特看我望着亚尔弗莱离去的方向有些发呆,忽然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偷偷跟我说,“跟你说哦……他恋兄。” 他暧昧地眨眨眼。 “啊?” 恩斯特笑嘻嘻地咳了两下,指指克罗索,“你看亚尔弗莱是不是特别喜欢这小鬼头?” “是啊。”我点了点头。 “那你再看看他长得最像三个人里面的哪一个?” 我盯着克罗索看了半天,小美人瞪了我一眼。 我呆呆地张了张嘴:“阿德里安?” “是啊,”恩斯特一拍手,“看出来了吧……亚尔他从小就喜欢缠着他哥找麻烦,其实啊我告诉你,有些人就是特别别扭,小时候亚尔弗莱对我极其恶劣,就是因为我和他哥关系好,所以呢,他所有关于我的评价呢,都是有意歪曲事实的……” “啊?” “你不要老是‘啊’呀……” “我不‘啊’还能怎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62 么说啊,都知道你只会一张嘴骗死人了。” “啧啧,”恩斯特惋惜地摇摇头,“你居然不相信,我是在给你提供情报诶。” 我踢他一脚,笑道:“你满嘴鬼话不能信你。” “可是安迪,我从来不会骗你的。”恩斯特忽然一脸真诚地看着我,我恶寒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拧了一下他的漂亮脸蛋。 我笑着说:“我知道。” 恩斯特夸张地张大了眼睛,然后一把抱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火红色的脑袋:“闪边去白痴!” 恩斯特笑笑,克罗索在一边冷着小脸气鼓鼓地看着我们俩。 亚尔弗莱这时重新回到茶室,却已经换掉了昨天的一身衣服,克罗索一看见他立即跑过去,义愤填膺道: “恩斯特又在随便勾引人!” 我嘴角有些抽搐。 这只蝴蝶,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我用胳膊捅了捅恩斯特,低声冷笑:“哟,原来你已经在王子殿下的管制范围内啦。” 恩斯特眼里的坏笑一闪而过,然后面露吃惊的表情看着我: “原来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正经点吧,”我翻了个白眼,“能不能说点正事……” “正事?”恩斯特懒洋洋地还了我一个白眼,“哪有什么正事?” “所谓的‘元首’将会在9号中午抵达巴黎,晚上他会在巴黎歌剧院观看《尼伯龙根的指环》,”亚尔弗莱吹了吹凉新上来的红茶,悠悠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能忘记。” “啊是这件事,”恩斯特往沙发后背上一靠,笑嘻嘻道,“元首大人来了……我该怎么招待他呢?” “不是你,是我们。”中厅里传来了那总是夹着火星子的声音,爆炸头的问题学生也进来了。 我一呆,一下子警惕了,把恩斯特拎起来,晃了两下:“你们要搞什么?!” “搞什么?”亚尔弗莱晃了晃茶杯,瞟了一眼恩斯特,“对啊,你是要和我们搞什么呢?” 卡罗尔哈哈笑了两声,他比了个爆炸的动作,说:“嘣——” 恩斯特摇摇头,对卡罗尔说:“怎么能这么粗鲁……你们就知道搞得满城风雨,要温和~要绅士~要有格调。” 卡罗尔哼了一下,说:“你有格调给我看看?” 恩斯特两指按住嘴唇,冲亚尔弗莱飘了个飞吻,他眨眨眼,吐出一个词:“暗、杀。” 亚尔弗莱笑笑,“真是‘盗贼’的格调。” 恩斯特笑道:“那么,你,满意吗?” “也不坏。” 亚尔弗莱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转过来看着我,“我担心的只是,忠诚的少尉阁下,您不会反对吗?” 恩斯特和卡罗尔各自笑了,他们一起看向我。 我本能地想说“不可以”,可是张嘴的一瞬间,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心脏一样。 时间骤停。 我没有发出声音来。 我沉默了。 恩斯特在我身边,笑眼弯弯地看着我,黑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我的影子,我居然是一脸的平静。 我怎么了? 我难道不是绝对忠诚的吗? 这些人早早就策划好了一场暗杀,他们在向我示威。 我听见了什么? 我听见自己用十分冷静的声音,说: “我不反对。” 我说我不反对。 这是我吗? 你的忠诚呢? 安迪洛尔,一个德国公民,德意志的军人,他究竟是忠于什么的? 我发过誓的,我为此杀过人,而我现在…… 我居然……不知道了。 我真的忠诚过吗? 我说,“我并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通过一场暗杀,一次爆炸就结束一场战争,也许能,也许不能。” “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的恶行必须要指出一个负罪者去承担,必须要有反抗的声音,必须要有暴力的复仇,必须要有对等的流血,虽然并不是所谓正义,但唯有如此,否则这一切将永远不会结束。” 亚尔弗莱意外地扬了扬眉:“这是一个德意志少尉应该说出来的话吗?你对你的元首的忠诚在哪里?” 我看着面色依旧苍白的亚尔弗莱,我看见过太多的死亡,看见过悲伤,愤怒和恐惧。 我深深滴记得玫,那个女人死去的时候带着眷恋的、不舍的微笑。 面前的人,他也曾没有颜色地流泪,我深刻地理解,失去的悲伤和不知道该指向何方的仇恨,我希望一切能够结束,为了很多人和…… 一个人。 “从来都只是盲目,”我捂住了脸,看向天顶,“从来没有忠诚。” 我说,“从来没有,我从来没有忠诚。” “我只是追随着一个影子,走了太远的路。” 恩斯特拉下我捂着眼睛的手,第一次看见他笑得如此真诚,而且幸福: “小安迪,你终于长大了。” 他吻了吻我的手指:“幸好,还不算太晚。” 第四十七章 黄昏的天色一大片华丽的浓紫,街道尽头的钟楼上方,天空中有一道血红色的霞光。 “血腥之夜。” 卡罗尔呸了一口,吐掉半截烟头,咧开嘴露出一个狂野的笑容,他偏头看了看右手边的恩斯特。 “喂,想起什么了吗?” 恩斯特双手插在口袋里,眯着眼睛看着街道上夕阳的余晖,难得地沉默。 “一九三四年,好像也是这样的光景吧……这样的晚上好像总是‘血腥清洗’的开始呢,是不是队长大人? 他笑了两声,“如果今天晚上的事情崩了,那个人还会保你吗?” 恩斯特哼了一声。 “那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只要那些档案还在,新的血洗就可以随时开始,谁也保不住。”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63 “你真是个亡命之徒。” “我可不是亡命之徒。 “‘水晶’的宗旨:既然‘圣约’出钱,当然要赚。如果还有什么的话…… “有一句话说,‘在剑下流出的每一滴血,必要以地狱的火偿还。’” “不仅是亡命之徒,还是个冒牌信徒。” “我是真信徒。如果不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找到一个皈依的方向,将永远走不出自己的罪恶。” 恩斯特看了看卡罗尔,“你并不是法国人是吗?你的祖国并不是陷入这场战争中的任何一个国家。” “你和我们任何人都不一样,我们每个人所做的,都是为了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们所说的祖国。” “你还想回德国去吗?” “我想回去的地方,”恩斯特忽然转过头,对我笑了一下,“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被他这一笑搞得心里一颤,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要敢挂彩……” “怎样?”恩斯特又开始嬉皮笑脸,“你亲我一下?” 我一拳擂在他头上:“你做梦!” “那我可走了哦?” “走吧走吧。”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卡罗尔端着手臂,带着点挑衅问道。 “他?”恩斯特坏笑着看了我一眼,“他可不行,只会拖后腿而已。” 我笑笑,并不在意他的挑衅,我说,“我只想解决我家人的事情,虽然我不忠诚于德意志的元首,但是也不表示我就选择了你们的阵营。 “我没有立场,我只是想所有人都好。” “小安迪,”恩斯特牵牵我的衣领,“没有一种选择,能让所有人都圆满。” “不是所有人,”我拍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只是所有我在乎的人而已。” 恩斯特耸耸肩,退后一步,他看着我的眼睛:“不可能。” “即使那样也不可能。” “也许你的愿望会实现,但是这个结局中,一定不包括我。” 他冲我摆摆手,“我可真要走了哦~” 见我有点呆呆的,恩斯特又说:“你真的不亲我一下吗?” “就亲一下吧,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我心头一片复杂,上前一步一把揽住他的肩,忽然间发现,我竟然已经比他高了…… 恩斯特的眼睛里亮亮地映着我的错愕,他用手勾勾我的下巴,笑着说: “主动哦。” 我小心翼翼地贴近,就在能触到他呼吸的气息瞬间,我心里一颤,忽然仰起脸在改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说:“小心点。” 恩斯特有些不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很少能看见他这种表现,原本嬉笑的灵动神情也开始变得勉强,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低下头,我听见他想笑又笑不出来的声音:“你可真是够……” “够……狠。” 说完他转身,我拉住他的手: “恩斯特,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 “会爱上你?” 他坦然地看着我。 反倒是我怔了怔,说不出话来。 唯一一次,恩斯特不在反问的时候带着笑,他认真地问我,“需要理由吗?” 他说,“不需要理由。” 想了想,他又补充说,“不,但也是有理由的。” 他放开我的手,转身而去,“不过现在我不会说,如果我能回来,我就告诉你。” “恩斯特……” 他不回头,只是向后冲我摆摆手。 我看着那血红色越来越盛的方向发起了呆。 直到我人已经站在巴黎歌剧院的左面街口时,我才忽然清醒过来。 我在干什么?! 为什么跟过来? 右前方是歌剧院的侧门,卡罗尔他们化了剧幕组员的装扮从专用通道进去了,恩斯特一早就没了影子。 再往前一看。 歌剧院的门口立着两尊古罗马的女神像,身着战甲,女神手里的盾牌上挂着红白两色的大字标语: “伟大德意志万岁!” “向最高元首致敬!” 我站在不远处观望了片刻,踟蹰着,正当我摇摇头准备走人的时候,一列黑色的轿车依次在歌剧院门口停下,我回头瞄了一眼。看见一个人从第二辆车的前座走下来,我有些迷惑,以为看花了眼,于是转回身揉揉眼睛,再一看,没错。 是安东尼克。 我操!我骂了一声。 还走个屁。 我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希望有条什么捷径可以先让我进入歌剧院,可是……岗哨和守备简直森严到变态。最终我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沿用恩斯特他们的路径混到后台去。 刚一进剧院,我飞速地冲进一间化妆间,火烧屁股地扒掉了戏服和假发,顺便平复一下浑身的鸡皮疙瘩,待我好不容易呼吸顺畅地出了门,已经看不见一个可靠的面孔了。 一队一队的卫兵不断地从后台的中央走道穿过,双扇形的大后台被结结实实地监控起来,我低着头抱着整整一堆的戏服想往前台那边去,紧张得手脚都有点不灵便,一大堆的衣服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我的脸。 不过,一路走过来居然没被人怀疑,警卫好像也越来越少,我很庆幸,但同时又有一件事情不太对劲…… 我好像……迷路了?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齐声喝彩的声音,隐约听得见“帝国万岁!元首万岁!”的欢呼,然后是一片掌声。 我急的开始冒汗,但是这声音却离我越来越遥远。 走道上只有两头亮着昏暗的灯光,三三两两的人影穿着的都是灰扑扑的工装,一个驼背的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布景架从我旁边走过去,身后跟着一个矮矮胖胖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64 的女人在一旁扶着架子。 我跟上去。 “夫……呃,大妈……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道具仓库。” 我呆了呆,指指前面的地下室:“地下一层?” 大妈用看傻子的眼光打量了我一下,“前面是地下二层的底仓,这里就是地下一层。” 我有点晕。 揉了揉额头,我虚弱地问道:“大妈,麻烦你告诉我怎么去观众席……” 话音未落,上方忽然有几处枪声响起,紧接着是尖锐的哨声和混乱的喊叫。 头顶上有警卫队跑过的轰鸣,我心里一紧,推了一把那吓傻了的两人:“快进底仓躲起来!” 我顺着原路跑了回去。 第四十九章 通行证依然有效。 一级口令没变。 二级口令保持冻结。 钥匙还在原处。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却没有害怕的理由。 那扇双s 的蓝色大门一直在我的命运里,好似总有某种转折的意义。 我的手在微微地发着抖,文件柜上的钢锁幽幽地反着光,房间里很静,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的响亮,咔哒咔哒地,好像命运出轨的声音。 其实我并不紧张。 即使只看过一次的备份,我都能清楚记得所在位置,冲锋队余下一百四十二份队员档案和额外的详细资料,分放在第二层通柜里,一共六个抽屉,每个抽屉纵深四格。 连着第一面档案柜后还有四个小柜,里面十二个格子里放着“非主力特遣人员”、“情报中心”和额外加了密码锁的“汉尼拔”系列的文件。 我深吸一口气,镇静地检查了每一个档案格,然后把文件一份接着一份地取出来,滴上腐蚀液。 小小的一滴深黄色的液体在纸面迅速浸润扩张,纸张变脆。 字迹被洗脱。 我默记下一串串的代码和名字。 我知道这样的沉寂不正常,绝密资料科一直没有人来。 可是不管如何,我手中致命的档案在一张张消亡。 直到第一个小柜的最后一格,里面空空荡荡,只放着一份十字线封装的深蓝色文件袋。 我犹豫了一下,取了出来,因为上面熟悉的流畅笔迹。 意义不是很明确地写着: 1940.6,萨克森豪森,达豪,布伦东克,奥斯威辛,名单,征用…… 我拆开线,拉出来一看,一迭电报纸和灰黑色的影印文件。 我刚打算抽出来细看,隔间的门边忽然传来一声隐忍的咳嗽声,我惊得一跳,一回头,阿德里安斜靠在门框上,里面穿着深色的衬衫,散开披着他银灰色的大衣。 他呼吸的声音似乎很重。 带着白手套的手按住胸口,他喘了几下,抬头看着我这边。 我把余下的灯都打开,光线一下子强烈起来,他有些受不了地眯起眼睛。 据说虚弱的人都会畏光。 我的嘴唇忍不住颤了颤。 “你知道我会来?” 他不说话,似乎还没有适应骤强的光线,眼睛垂着。 “你在这里等了很久?” “那为什么不阻止我?” 他渐渐抬起睫毛,蓝眼睛依然清澈透明,充满柔和的美感。 我觉得他很疲惫。 他说:“你不是说……你会回来……” 声音轻得像飞蛾扇动翅膀,无力得风一吹就散了。 是我说的…… 他那时听见了。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满了水,我拼命转动眼睛,忍了下去。我说:“可是你看见了……” “我是个德意志的叛徒。” “暗杀的事情,组织的事情,你都知道。” “所以你也知道我回来是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那些组织有关,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参与了暗杀,我也不知道你回来是不是为了恩斯特。” 他虽然虚弱,但眼睛依然毫不退让地看着我,“我只知道,你回来了,就不可以离开了。” 我的声音开始失去控制,抖得像被风吹动的枯叶,我说,“……我必须走……” 而他的声音,连他的人,也在摇摇欲坠,我的眼睛模糊得看不清他的表情,听见他说,“你已经保护了他了……那些东西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走……” 我把手抬起,他看见我手里的文件,脸色更加苍白。 我说:“还有这个……” 他不再说什么。 “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还要杀多少人,还要种多少罪……” “有时候,我真的,很恨你。” 我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阿德里安晃了一下,他左手撑住门,右手抬起,银色的枪口直指我的心脏。 “你不能走。” 泪水流进我的嘴里,苦得一塌糊涂。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因为我记住了重要资料?” 我同样也举起恩斯特给我的那把枪,指着他的胸口,“抱歉,那就是我的目的。” 我看见过他开枪,让人无法忘怀的精准和潇洒,带着变态的狂野和屠杀的快意。 我唯独没见过的,他持枪的手在颤抖。 他竟然虚弱至此了吗? 他的手居然渐渐地垂了下去,好像不堪重负。 他顺着眼睫,说,“如果你还能……对我再开一枪……我让你走。” 他话刚说完,我扣下扳机。 他猛地抬头睁大了眼睛,慢慢地捂住了脖子,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顺着他的胸口往下流。 他满眼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我说:“下一次……会更准一点。” 他靠着门,开始摇摇晃晃,再也拦不住我的去路。 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痛,他低下头,我从他身边经过。 听见他说: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65 “安迪,我……喜欢你。” 轻轻的,但是我没有听错。 可是我不相信。 我如遭雷击。 他说他喜欢我。 我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说喜欢我。 我背对着他,眼泪像泉水一样冲出来。 他依然靠着门,轻声在我身后说,像是在自语地说:“我爱你。”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爱你。” “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爱你。” “你承诺过我,只要你活着的时间永远不会离开我……你让我爱上了你,你却要离开我了。” 空白处,我听见了大滴的液体滴在地面的声音。 他指缝中的血越流越多了。 我的牙齿打着颤,我说: “对不起。” 不要对爱你的人说对不起,因为那比纯粹的背叛还要伤人。那是在期盼落空的血淋淋的伤口上,再狠心地撒上一把欺骗的盐。 可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你…… 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开始咳嗽,声音也破碎地摇晃: 我听见他轻轻地,轻轻地问我: “你是……爱上他……了吗?” 而此时,听到枪声赶来的卫兵从楼下涌上,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回答,往后梯跑了出去。 人生难免有懊悔的事情,而我的尤其多。 后来我想,那个时候我是应该回头的,因为有些人太过要强,哭的时候没有声音,滴在地上的是血,而流出来的,是泪。 他原来会那样伤心。 我在通往后街的升降梯入口遇到了等在那里的安东尼克,他仅仅是冷眼看着我,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 我举枪指着他:“你想怎么样?” “想抓住我,还是……杀了我?” 我知道,他恨我。 他眼神冷的可怕,狠厉的细眸子里尽是讽刺,语气却是一半的无所谓一半的恶毒。 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他冷笑一下:“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得想杀了自己。” 他说:“我期待着那一天。” 有的时候后悔未免不是一种救赎,至少你在后悔的时候还能期望原谅,还能希求挽回。 而我不是,我的人生懊悔的事情太多,之后很多年,我一直在想的并不是后悔当年的种种错失,我总是在心痛,他该有多难过呢?我给他的伤害,谁能安慰他? 上部尾声 1940年我离开了巴黎,给我最爱的人留下了最深刻的伤害。 此后几年的事情更多更复杂,但是越是了解真相,就越是明白他有多痛苦,战后很多年,直到我终于能试着去回忆的时候,我不免要怀疑他当年是否是刻意地制造了这样一个机会让我背叛。 是否他早就预见了未来?或者他早在帝国的根基还未受到侵害的时候,他的信念就已经动摇? 那么我不敢想象,这以后的那么多年,他是如何坚持下来。 1992年的春天,德国的乡野一片葱绿,5月末,我又从科特布斯返回柏林,天气渐渐变得热起来,空气里充满了夏季的味道。 好似夏天来得变早了呢。 “爸爸,你快把帽子戴上吧,这天气真是热!” “你注意着别中暑了。” “每次出门都不记得吃药。” 我可爱的小姑娘伊丽莎白今年已经41岁了,话却多得像个小孩子,性格上像足了安娜。 她从未到过德国,在波士顿呆了接近30多年,欧洲美丽的城乡在她的眼里充满了陌生的光彩。两个月来一直她几乎退化到和小亚尔弗莱一样的水平,一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比如说: “啊!爸爸,那是什么?” “我看见了葡萄田!” “这个门上写着祈祷词!” “这里挂着的是门铃吗?” …… 伊丽莎白算是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丝阴霾,对未知的事物永远充满了好奇。她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我会告诉她这片土地上一切一切美好得让人想流泪的东西,至于有些故事,我却永远不会说,也但愿她终此一生都不要知道。 我看过了太多太多隐忍着悲哀的笑容,纵使美丽,纵使温柔,但是有一天回想起那些总会微笑的人来,心酸不能停顿。 所有的灾难都成为历史,今后的不幸都已经与我们无关,我离开这片土地,我又回到这里。 从此以后,我看见的,就应该只是真心的,无忧的,没有隐痛的,笑容。 “我们就要回波士顿了吗?” “爸爸,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你不是说回科特布斯养病吗?” 正午的太阳实在是太耀眼,柏林的每一条街道都被照得白晃晃的,我在菩提树下大街下了出租车,那茂盛的林荫再也不能带给我阴冷的感觉,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明亮热切起来……这真的是一个新的时代了。 我微微有些头晕,大概是中暑了吧。 一队东方人在导游的带领下从我身边经过。 漂亮的东方女孩举着小旗帜,用职业标准的日语认认真真地介绍着。 …… “菩提树下大街始建于1647 年,得名于最初时街道两侧种满的菩提树。” “西向我们可以到达着名的勃兰登堡门,从这里就可以看见。” “大家看这里,这是腓特烈大帝的铜像……” ……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你没事吧!” “爸爸!” 我渐渐听不见伊丽莎白的喊声,我看见了什么? 菩提树下大街77号。 那栋经历过时光和战乱洗礼老宅居然还和当年一模一样,我又回到了所有事情开始的地方。我曾经在这里遇到我此生最大的幸福,而现在这一切都没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66 有改变,是不是预示着又一个新的开始? 一群孩子嬉笑着跑过,不远处坐在路边的可爱年轻人拉开了他的手风琴,他的同伴在一旁为他鼓掌,熟悉的调子流出他的风箱。 有人旋转着随意起舞。 有人在手风琴的声音里欢笑。 我又听见了,所以我感到幸福。 第二部 楔子 “今天还顺利吗?” 恩斯特一只手撑着门边斜斜靠着,接过我的衣服。 “嗯。” “亚尔弗莱还好吗?” “嗯。” “那么也看见‘狮鹫’了?” “嗯。” “心情不好?” “没有啊。” 恩斯特笑笑,从后面抱上来,“他今天回巴黎复职……是这个原因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转身握住他的手,“今天莱斯特夫人和我说起了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 “嗯,阿德里安,亚尔弗莱,波拉玫朵小姐还有你,小时候的事情。” “哦。” 恩斯特满不在乎地抬了抬眉。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我拉开他的手,从茶几上到了一杯红茶,轻轻地抿了一口。 “你要我说什么?” 恩斯特无所谓地耸耸肩,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快,他笑了笑,“你想知道的东西,你早就已经从所有能知道的地方得知了,我所说的东西,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新意。” “那不一样,你们从小都在一起,看到的东西必定是不同的。” 我轻轻捏住他的下巴,直视着他的黑眼睛。 “安迪,在这件事上你总是这么咄咄逼人。” 我不反驳,靠在身后的书架边沿,悠然看着他,算是默认。 他维持着微笑,然后低头沉默了片刻。 “阿德里安并不是真正的约德尔家的长子,这件事你知道了吗?” 我挑了挑眉毛,“我差不多猜到了。” 即使这样,听到事实的真相被毫无遮拦地说出来,我还是暗暗地心惊了一下。 恩斯特靠过来,拿过我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真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一家都喜欢红茶。” “连你也喜欢。” 我不置可否地拿回杯子。 他在我身边的高脚椅子上坐下,拎起台面上印着的百合花图纹的桌布一角,垂眼瞅着。 看着看着他勾起了嘴角,笑得有些隐隐地讽刺。 “最开始,亚尔弗莱的父亲,也就是约德尔伯爵,喜欢红茶,然后阿德里安开始天天喝红茶,接着是亚尔和玫。” “亚尔弗莱小的时候最喜欢缠着他的哥哥,可是阿德里安却偏偏疏远他。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嗯,”我点点头,“他母亲因为生亚尔弗莱而患上产后抑郁症去世了。” 恩斯特哼了一声,“差不多……不过还有一点。” “亚尔弗莱才是真正纯正的雅利安人,阿德里安不是,他父亲是法国人。” “产后抑郁症如果不太严重并不会死人,阿德里安的母亲是柏林的帕布莉卡夫人的女儿,她是悔婚逃到法国去的,四年之后被家族里的人从法国带了回来,和约德尔家的长子结了婚。” 我难看地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我明白。” “阿德里安是……私生子。” 恩斯特并没有接我的话,他微微地露出冷淡的笑。 “历来,约德尔家的长子都承担着非常重要的责任和名誉,必须优秀杰出,无所不能,光彩夺目。约德尔伯爵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阿德里安小时候的梦想。” “约德尔伯爵对阿德里安非常严厉,和对亚尔弗莱完全不同,并不是因为阿德里安是私生子,而是因为他已经认同阿德里安作为了约德尔家的长子。” “但是这一点……阿德里安并不知道?” “我想当时的确是这样,”恩斯特还在看着手里的百合花纹饰的徽章,“他们家族的通病就是,不善于表达爱。” “听说阿德里安的母亲回到柏林的第二天,约德尔伯爵就和玫的母亲离了婚,为了娶阿德里安的母亲。” “伯爵他……很爱阿德里安的母亲?” “嗯,不过这位柏林第一美人似乎到最后都不知道这一点,她在这场婚姻中抑郁了两年直到去世,阿德里安也不知道。” “也许阿德里安现在能够明白,可是有些事情却不能回头了。” “你说的……不能回头,是什么意思?” 恩斯特径自一笑。 “很多事情不能回头……比如对亚尔弗莱,比如把他姐姐送去丹麦,当然最初的最初,是从他进入军部开始。” “安迪,人生就是分岔路,一开始的地方走错了,以后再怎么拼命地走,都只会是越走越远而已。” “我是从小就很喜欢他的朋友,我知道他一直希望伯爵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对他的弟弟是既爱又妒忌,他处理不好这样的感情,所以只能对这个家庭刻意地疏远。我总是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之间越来越冷漠,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们其实真的应该是一家人,因为约德尔家的人都这样拙于表达情感。” 拙于表达情感…… 我一时失语,想到了那一天,阿德里安背对着我说出的那些飘零的话语,他说他爱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爱我…… 他说从我说喜欢他的时候,他就爱我。 他爱的人,都离开他。 我的喉咙开始发痛,我仰起头。 “那个最初的最初,是指什么?” “他十七岁的时候作为‘雅利安人的代表’,没有军衔就进入陆军总部,是元首亲自授命。” “‘凭着这个开始,带来一个新的世界,然后从这个新的世界中,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这是当时他自己说的,他的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67 心中,元首和帝国理想是第一位。” 恩斯特把那双锐利的黑眼睛转向我,看得通透又明白。 “一开始,就错得离谱,是不是?” “那么既然知道错了……”我的声音有些抖,“为什么……不能回头?” “为什么,”恩斯特随手扔了桌布,扫了一眼那徽章,“你想知道为什么,怎么不去问他呢?” “你又是为什么,总是想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呢?” 他轻轻靠上来,吻了吻我的嘴唇: “难道……你还爱他吗?” 第一章 1941年初我二十二岁,光荣成为了盖世太保和ss情报部门榜上有名的通缉目标。 刺杀元首,窃取机密。 罪名是叛国。 没有悬赏,只不过,知悉不报者同论叛国罪,允许实时射杀。 我很镇定我一点也不紧张真的。 西欧的冬天已经走到了尽头,法国西北部,大雪却疯狂而反常地下了两个星期,我带着一直在低烧的恩斯特撤出了巴黎,绕过奥尔良,经过勒芒,然后在危险的乡野里颠簸了三天两夜,漏风的车篷不停地滴水,我把时昏时醒的恩斯特抱在怀里,不停地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我直发抖,水滴在我的后背上结了薄薄一层的细冰。 恩斯特不停地出汗,而嘴唇却冻得发青,我用所有能保暖的东西把他包起来,一面祈祷这场雪早点停下来。 可是直到我们抵达瑟堡,大雪却一直没有停。 2月12号夜里十二点左右,我揣着地址摸到了常春藤小巷,接应的人领着我把恩斯特抱进了一间阴湿的地下室,没有火炉,也没有电灯。 幽昧跳跃的烛光里,我第二次见到了马克西米利安?兰登格尔。 兰登格尔家的少爷依旧穿着白大褂,清冷的线条在暖黄色的烛火中也不能软化。 我抱着恩斯特不放手,心里微微颤动起来,我说: “博士,请……” 他冷淡地扫了我一眼,然后指了指身边的一个人,在屋子中央铺好白色的床单,冷声对我说,“把那家伙放上来。” 我点点头,然后他又补充道:“动作轻点。” “你出去。” “嗯?” 我愣了愣,站在台子边握着恩斯特的手,“我想看着……” “你在这里只会碍事。”他换上手套,向我指了指门口。 他看见我有些担心地看着这里的环境,冷笑了一下,“你如果是担心我的水准,大可不必,即使是一点光线都没有的情况,我也能做胸腹隔膜缝合。” “他的伤势一直没得到处理,如果你不想他就此挂掉——不要影响我。” 我不再说什么,默默走出门去。 近三个小时之后,兰登格尔拉开门走出来,摘了手套,扔掉。 一股子浓烈的酒精气味冲出来。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带他去英国。” “英国?” “是的,准备一下,半个小时之后到码头去,坐小船去海港,凌晨四点有一班邮船改型的轮渡会趁夜出港,你们明天或者后天到达朴茨茅斯或者南安普敦,看情况。” 我有些缓不过劲,视线绕过他的肩膀看着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的恩斯特,握紧了拳头。 “这实在是太紧了……” “他还……” 兰登格尔玩味地瞄了一眼身后,然后又看看我的表情:“他已经死不了了,留下来倒是更危险。” “我虽然欠这家伙一个人情,但是却不至于把命也搭给他,这里一秒钟也不能留了。” “你要知道,你现在是个瘟神,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变成火坑。” 我说,“我知道。” 但是我依然不知道怎么搞定这个问题,末了,我低下头,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我。” “你可以选择留在英国,‘圣约’的人可以帮你解决,还有你记住的那些东西也可以……” “不,谢谢你的建议,博士。请不用游说我加入‘圣约’,在我没有搞明白一些事情之前,我不会轻易决定情报的去向,无论它是否会给我带来危险。” “我会把恩斯特送到英国,在他没有安全之前,我不考虑其他任何事情。” 兰登格尔看着我,然后怪异地笑了一下: “开始我不了解你,对你有些好奇,见了你之后我觉得你这个人很简单,然后时间越长越觉得你复杂,这一次,我真的是完全不能理解你了……” “你的态度很奇怪,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我自己清楚就够了,至于别人怎么想,说句实话,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弹了弹中指和食指,笑了一下,然后走到恩斯特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博士,这家伙可以搬走了吗?” 兰登格尔支起一只手,歪了下嘴角:“请便。” 凌晨三点半钟的时候,雪停了。 远处码头传来一阵阵的水声,因为云层很厚,没有一点可见光。脚下的雪发出脆弱的咯吱咯吱声,令人不安。 前面领路的小伙子紧张得要命,他不停地四处张望,虽然四周其实是一片漆黑。 “那个……赛廷先生,您能走快点吗?” 他打了个哆嗦。 我忍不住要翻白眼。 你没看见我扛着个残废吗…… 一顿神,我脚下一滑差点一摔,恩斯特闷哼一声,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摸摸他的伤处,还结实着……于是我走得更加慢了。 四点过了五分的时候我才到达港口,开船的老大把我一顿好训,我揉揉耳朵爬上了甲板,心里一阵冷汗—— 这船,估计还没上海峡就自己沉了……破成这样说…… 船号还是1919年的我吐血。 果然是……幽灵船么。 入海之后颠得一塌糊涂,一会上天一会落地,浪虽然不大,可是这船实在是小,不知道这……怎么可能还曾经是艘邮船。 天亮的时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68 候海上下了点小雨。 我呆在舱里,被摇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恩斯特这时挣扎起来,我吓得手忙脚乱地抱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了,慢慢睁开眼睛。我这才想到应该是前面打的麻醉剂到时间褪了,反应才会这么大。 我舒了一口气,轻轻推了推他: “恩斯特?”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眼睛能看得清楚吗?” “说句话我听听?” “恩斯特……” “嗯……” 他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气息还是很弱。 “我以前……觉得安迪真是一无是处,现在不这么想了……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啥?” “比如说,你力气真不小……” 我,我无语……扛了你这么久,这家伙刚一醒过来就说的这……什么话啊,气死我了……我还是掐死他算。 “还有,你真的很温柔。” 我默了一下。 呸,怕你死掉好不好。 “其实,你还是喜欢我的吧……” “喂!”我终于沉不住气了,“你少自作多情啊……” 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烫了,我松了一口气,推推他,“恩斯特,你记不记得去歌剧院之前?” “不记得了。” “你少来!你说,如果你能回来就告诉我原因,恩斯特,你欠我一个原因。”我掰过他的脸,“为什么喜欢我?你说过,有理由的。” 恩斯特扁了扁嘴,有些恍惚地看着我: “你这么……急于知道原因,是不是以为,和阿德里安有关?” 我被噎得一窒,眨了眨眼。 果然恩斯特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我轻轻戳了戳他。 恩斯特说:“我困了,头晕。” 我说:“恩斯特,我不能不想着他……我知道会让你难过,可是如果我自己都不能搞清楚……” 恩斯特又扭过头,眼睛有些红,他看着我。 我握住他的手: “我……承认,我在乎你。” “我喜欢你。” “不想伤害你,至少。” 恩斯特抿了抿嘴,眼睛细细眯起来,他终于微微一笑: “好吧,这样子的你……没办法,我真的很喜欢。” “一开始,是没有理由的,喜欢一个人是瞬间的事情,但是爱则是习惯。” “我不是在说喜欢你的原因——我爱你,你知道吗?” 第二章 黎明的海上一片黑暗,雨声和浪声混杂着,舱中反而显得特别安逸。 船上不准亮灯,我给恩斯特裹紧了毯子,然后抬手熄灭了昏暗的照明。 小船在海浪上艰难地颠簸,我靠在床边,微微觉得恶心。 钢丝网成的门发出咚咚的敲击声,船员在外面喊道:“出来!到底层去取淡水!” 我摸了摸恩斯特,然后拎着灯跟了出去,沿路到底舱,昏暗的光线下照着一双双惨淡的眼睛,充满了恐惧。 这艘船要带着他们离开故土,同时也是带着他们离开死亡,可是就在希望与重生之前,所有人都还要接受一次死神的考验。这艘随时会被阻击,随时会沉没的邮船,即可以是诺亚方舟,也可以是冥河摆渡。 我在那一双双饱含风霜与苦楚的眼睛里,看到纯然的痛苦,远大于希望。 底舱里压抑而沉默。 我领到了一小桶水,引着灯又慢慢地走了回去。 正午的时候太阳依旧没有从云层里冲出来,晃荡的船舱里无日无夜,不知何方。恩斯特一直安静地面向内侧,我偶尔上甲板透透气,都看见舵手室的门口,开船的老头在烦闷地抽着烟。 航向已经找不到了。 船在海上听天由命,一天一夜之后,漂离航线越来越远,虽然没有声音,但是舱里那种明显的绝望气味随着时间越来越浓郁。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也到过许多地方。 看过的恐惧早已经足够,现在的我,即使是再深重的危难也不会再惊惶。 我只是有些疲倦。 我看着微亮的窗口,仰着头,轻轻地抵着恩斯特的后背,我用小小的声音,只有我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 “我知道。” “你爱我。” 恩斯特没有动静,我向后伸出手。 “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什么都不用说。 “让我来说。 “一开始,只是喜欢。 “然后因为你觉得有趣,所以我们在一起。恩斯特?罗姆,留在身边的人从来不超过一天两夜,而我们有三个月。这个时间太长以至于你习惯了这样一个人,直到你的一切猝然崩坏。 “你知道那一天最终会来,你将不得不离开你的祖国,而离那一天越近…… “你纵使可以伪装超脱,却无法避免眷恋,所以你开始变得渴望陪伴。 “而那个时候在你身边的人偏偏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你要的是不离不弃,可是我的心……不在你这里。” 恩斯特忽然用力捏住我的手,他低声说: “别说了。” 我摇摇头,温柔地反握住他微凉的手,“你善于伪装,即使你看起来多么潇洒不羁,但是你的心里,从来不肯低头,折辱你的人你必定要偿还。无论是你建立起‘水晶’还是你对我的感情……” “别说了!” 他忽然动怒,甩开我的手,我冷笑,起身俯压在他的上方,左手撑在他的颈侧,右手捏住他的下颚,让他对着我的眼睛,他闭了闭眼,然后又睁开,没有逃避的意思,看着我,黑眼睛里有两点窗口的反光,像极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他说,他会一直等着我。 我心里一片混乱。 我说: “恩斯特,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我手上用上了力气卡住,他疼得皱了皱眉,眼神却依旧平静。 “你如果怨恨我折辱了你的自尊,你可以报复我,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69 可是……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为什么让我这么一步步地伤害他…… “如果不是你,杜伊乐丽的那天晚上他怎么会忽然去找亚尔弗莱,他的姐姐又怎么会忽然出现……可是玫死了,你不觉得你伤害的人太多了吗……” “我并不知道……” 我按住他的嘴唇,“我不要听你的解释。” “恩斯特,也许你能把每件事都算得很好,我参与了这场注定失败的刺杀,对他开了两枪,为了你背叛他,销毁了总理府里的档案,还窃取了机密情报……现在,我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人了,一切都如你所愿……可是这么大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死了那么多的人,没有一个你的弟兄吗?你不想复仇,不想让你的祖国回到过去吗? “为了伤害我,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一开始是他救了你,你又怎么能这么伤害他……” 我的眼泪一滴滴滴在他的脸上,他静静地看着我。 末了,他伸出冰凉的手,轻轻地擦我脸上的水,一下一下认真地擦着。 他的手抖得很厉害。 他声音很轻,轻飘飘地颤。 “我做了这么多……你怎么能说,我是为了伤害你……” “你又怎么能说,我对你的感情,只不过是为了无谓的自尊……” “以前,我不知道可以有那么深的爱,所以看见你那么爱他,非常非常羡慕,羡慕到让自己都爱上你而已。 “我没有错,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错。 “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陪伴,从此想尽办法也不愿放手,我是不会道歉的……” 我忍不住捏了他的脖子,收紧手指,他仰起头微微张开嘴。 “呵……你想杀了我?” “你早就该动手了,何必还要辛苦这么远的路。” “又何必要救我。” “就算我死了,你和他也永远不能在一起,因为他永远也不会背叛他的帝国。”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别说了。” 我捂住他的嘴唇,狠命抱住他,“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你别再为了我,别再为了我伤害你自己……” “我受不了你受伤……” “如果是死,也是我们一起死在海上。” 我能感觉他的睫毛轻轻刷过我的侧脸,他困难地抬起手环住我的后背,他在我耳边说: “如果可以,还是让我们一起活吧,一起去新的地方,去英国。 “在那里,什么事情都可以重来。”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亮了,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偏离航向依旧很远,我们在海上不知所终。 离开瑟堡的那一天,巴黎那边正是一片动荡,阿德里安被解职,返回柏林养病,并接受调查。 我靠在恩斯特身边,看着窗外正露出一角的天空,我摇了摇头。 “不会的,有些事情,不可以重来。” 我指着舱里瑟瑟发抖的人们,“你看,所有人都在恐惧死亡,而偏偏像我们这样经历死亡,又不再害怕死亡的人,要遇到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 “可是我们是不会死的。” 恩斯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里又有了笑意,“当我们再一次活过来的时候,你可以试着来爱我,相信我,即使是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也是会过去的,你不是一直都相信我吗?” “我是一直都信你的。” “那再信我一次。”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说,“到了南安普顿,我们去找‘狮鹫’吧。” 第三章 四天之后邮船飘回了航道,整个船舱却在昨天入夜的时候断了淡水。 人们开始惊惶。 我在饥渴交加之中反倒得到了真正的平静,甲板上,看着散去乌云的天际,一片火热的朝霞。忽然有种预感,什么事情,就要从隐藏的夜幕中走出来了。一件事情结束,就必然有一件事情会紧接着开始。这就是人生。 当天傍晚我们入了港,远处海面上亮着一线的水上灯,那就是朴茨茅斯。次日中午,我们抵达了南安普顿。 仅仅只隔着一个海峡的不列颠,一切都不同,空气,雨水,阳光,乃至每一粒尘埃。法国是我的一场浓墨重彩的噩梦,英伦则是灰白色的救赎。不再每一根毛发都竖立着警觉,不再汗湿手心地握着武器。 下了巴士,我依照兰登格尔给的钥匙牌找到猫耳洞小区,铜质的小牌子上写着查柯尔?汉密尔顿,g76。 恩斯特靠在我身上闭着眼睛,气息均匀。 看这样子就是把他卖了他也不会醒过来。我无奈地摇摇头,扛着这个大号行李开始挨个地对着门牌号。 开门的是一个年老的女人,好像被生活的重负压榨了太久的岁月一样,干枯矮小,她从黑框的大眼镜上边缘看着我,面色不善。 不等我开口,她直接说: “我是这里的房东,这里不租房。” “中午好,夫人,”我手在后面猛力拍了拍恩斯特,把他弄醒。 “我是……汉密尔顿,”我递出手里的钥匙牌,“我来找查……” 女房东扶了扶眼镜,打量了一下钥匙牌,非常非常用力地思考着,良久,“您就是查柯尔?汉密尔顿先生?” 我愣了愣,恩斯特在我身边扑哧一声笑了。 我尴尬地点点头,“是的,夫人。” “您是……刚从美国回来,是吗?旅途顺利吗?”女房东登时换上了一脸的笑容可掬。她接过我的外套,一面在前面带路,一面叨叨地说着,“要知道,这时候无论哪里都是非常危险的啊……就像我们这样成天住在家里的,也要小心翼翼……” “是的,夫人,一路上都非常顺利。” “这位是您的朋友吗?”她瞅着恩斯特看了几眼,似乎对他那张俊俏过头了的小白脸不是很感冒,“美国人?” 恩斯特病怏怏地靠在我身上,一幅娇柔万分的样子,房东大妈皱了皱眉,“这位先生是生病了吗?” 我心里呕了一下,随即做忧虑状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70 点了点头,“是的,我的朋友因为在船上吃坏了东西,得了痢疾……”恩斯特伸手在我腰上狠狠掐了一下,我晃了一下,说,“呃,有些虚弱。” 女性泛滥的同情心开始起了作用,女房东看恩斯特的眼色稍稍缓和了些,又想起了什么,她说:“对了,汉密尔顿先生,您的合租人前天也从哥德堡回来了。” “嗯?”我一惊,随即淡淡道,“哦,是嘛。” 还有合租人?我看了恩斯特一眼,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他在这里住吗?” 房东大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当然,爱德蒙?邓斯特先生早上出门去了,今天傍晚您应该就能见到他。” 我呆呆地接过钥匙。 “解释一下?”我关上了身后的门,反锁。 恩斯特径直往床上躺倒,我只好走过去给他盖上毯子。 “我为什么成了查柯尔?汉密尔顿?” 恩斯特撑着头看着我:“是你自己自作聪明说你是汉密尔顿。” 我皱眉,“我以为可以是查柯尔?汉密尔顿的……” 恩斯特笑了起来,“你不用这么紧张……” “其实没有查柯尔?汉密尔顿这个人,或者说,谁都可以是查柯尔?汉密尔顿。” “这只是‘圣约’内部的一种交接方式,这间屋子以爱德蒙和查柯尔的名字租下,然后拿到名牌的人到这里来接头……本来,应该我是查柯尔—— “不过这样也好,看起来,你要比我更受老年妇女的欢迎……唔……” 我直接拿了个枕头闷住他。 “那个爱德蒙……是什么人?”我拿开枕头,拍了拍恩斯特的脸。 恩斯特喘了好一会,幽怨地瞪了我一眼。 “我怎么知道。” “可能,他们之中,有人想见你吧……” “见我?” “当然了,安迪,”恩斯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好,“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啊。”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 “也好。” “也好?”恩斯特歪着头看向我。 “你看看这个。” 我把卷着的深蓝色文件袋取出来,展开,扔给恩斯特。他扫了一眼封皮上的字迹,懒洋洋的眼神瞬时一变,他抬眼看了看我的眼睛,“你都没有和我说过这个。” 他拉开线,迅速地扫了一遍里面的文件和电报纸,皱起了眉。 我笑了笑,“和你说了有什么用?” 他把东西一张张装回文件袋,若有所思道:“至少……我知道的会比你多,我能猜得出大致是怎么一回事。” 我摇摇头,“你知道了,就会告诉我真相吗?” “我觉得还不如不听你说。” 恩斯特脸色白了白,眼神一闪即逝地黯淡了一下,他又迅速掩饰好,好像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信任我了?” 我接过文件袋,手指流连地划过那些华丽的字体,淡淡地笑了笑:“行啊,你说说看……他的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恩斯特的眼睛随着我手指温柔的动作,竟然有些失神,片刻后他苍白地笑了笑,带着淡淡地嘲讽,不知是讽刺自己还是别的谁:“我的确不会告诉你。” “不过我知道,我想到的东西和你想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我忽然想起安东尼克最后和我说的那些话,心里像被细细的针刺过一样。 他说的对,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所有人都在隐瞒,可是却没有人想过被蒙住眼睛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那是一片黑暗,那是背叛。 我不知道很多事情,而且……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到底是更坏呢?还是…… “你既然到了这里,想必是要自己换取答案,你很厉害,我一直小看了你。” 恩斯特眯着眼睛靠在枕头上,指了一下门口,“我想,爱德蒙回来了。” “是叫爱德蒙?邓斯特是吗……” 门口传来一阵有节奏敲门声,显得彬彬有礼。 我拉开门,一个穿着传统英式黑大衣的青年男子站在门边,他冲我微微一笑,灵巧地摘下帽子,向我伸出手: “下午好先生,我是爱德蒙?邓斯特,很高兴见到你。” 我盯着他看得有点呆了,连手也忘了伸出去。他看起来秀美得过了头,皮肤很薄,白得近乎透明,可以看见细细的皮下血管。细长的眉毛下,一双深绿色的眼睛里带着文雅的韵味和淡淡的腼腆。丰厚的栗色头发色泽纯正高贵,泛着乳糖的光泽。 恩斯特在我身后咳了一声,我尴尬地握了握他的手,他非常消瘦。 “我是安迪,呃,查柯尔……算了,”我烦闷地揉了揉额头,“我是安迪洛尔?赛廷,半个德国人。” 第四章 “‘狮鹫’?” 爱德蒙双手拢在胸前,礼貌地微笑着,“不过我能不能知道,您见‘狮鹫’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我直接把文件袋递给他:“倒不是一定要见传说中的‘狮鹫’,只要能解释清楚这里面的东西的人,就是我来此的目的。” 爱德蒙接过文件,只是扫了一眼封面,似乎并不感兴趣,“赛廷先生好像对自己的要求很有自信?” “不是什么自信,只是我有的一些东西,让‘圣约’感兴趣到不远千里一路相随,不免让我觉得有些价值。” 爱德蒙笑笑,他用不经意地语调随意问道,“那么,如果我知道呢,无论是谁,只要知道就就可以交换?” “我没有这样说。”我摊开手坦然道,“能解释这些文件的人或者方法肯定不止一个,但是你们要的东西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交易的决定权,总是在我的。” “这可真不公平,先生。” 我摇摇头,“我也觉得不公平,可是您还是来了,而且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不是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71 吗?” “换句话说,您是准备为我提供一些‘可靠信息’了?” “您信任我,我真是万分荣幸。” “我信任的是您的能力,‘狮鹫’阁下。” 爱德蒙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打开文件袋,抽出电报纸一张张地看过去,其间他不经意地挑了挑眉,“能告诉我,您是为什么断定我是‘狮鹫’的呢?” 我笑了笑,“代号‘狮鹫’,爱丁堡查克逊人,传讯解密专家,1933年在德国境内的活动中首次被目击,射中左侧肩部,颈部,身高在5英呎9英吋以上,浅栗色头发,虹膜色深绿。还有,习惯以第四指扣动扳机。” “虽然登记资料非常少,但是至少能提供我猜测的模版。 “您似乎并没有用心掩饰颈部的伤痕,虽然颜色很浅,但是依然能看得出来是子弹擦过的旧伤。您的口音标准得有些奇怪,对于一个习惯在衬衣上口袋露出丝绢一角的传统爱丁堡贵族来说,未免更加奇怪。而且您在接过文件袋的时候,并没有去看那些字迹,您首先确认的是文件袋的封装形式,然后用手按住侧面来判断里面的文件的类型——在没有看到具体内容之前就了解到密件的相关信息,这似乎不是一般人会有的习惯。至于您的手,我只是不经意地感觉到,右手第四指在握紧的时候先于其他的手指用力……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至于是否认同,要看您的意思了。反正对于我来说,不论是谁,只要能告诉我文件袋里装着的真实意图就可以。” 爱德蒙带着一点点的惊讶抬头看着我,然后他平和地笑笑,他诚恳地说道,“即使不是因为您记住的那些资料,我也非常希望您能成为‘圣约’的一员。” 他把电报纸摞好递给我,“如您所看到的,这是拍给东线ss看守营和陆军军需处的电报,复印件上的名字是集中营收押的无期囚犯。” “那么,您关心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呢?” “是安排这些东西的人?” “……不是。” “亚历山德罗?海因茨?赛廷,如果这是您的父亲,他现在在集中营里没错。” 我打了个冷颤,面无表情地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至于具体哪个集中营,电报里面没有说。因为他只是在收押名单上挂了名,实际上应该是在德国东部的某个劳动车厢上。” 他递给我一张档案复印件,“您看到的这份文件这就是征用函,是军械管理等部门先后向ss提出的申请,征用一部分集中营在押囚犯修建防空设施和军械库。” “同批申请的人都在这几份文件上,您可以看一下,大部分是各处集中营里征来的犹太人和吉普赛人。” 我的头脑出现暂时的混乱,是他在暗中拨动了这个名单?他把人从集中营里弄出来,可是为什么不救出我的父亲,又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有,”爱德蒙很隐晦地笑了一下,“您的父亲,正在接受监视。” 我吓了一跳,“监视?” “您手上那些电报,最后几份就是申请对其中几个人安排监视。”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开口问了出来。 “这个就要问您自己了……” “被监视的人必然是有这个价值,他是您最重要的人,不是吗?也许有人需要一个筹码作为要挟……” 我从混乱中回过神来,冷冷地看着他,“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毫不在意我的语气,只是抱歉的一笑,“对不起,让您感到不快了。” 然后他垂着眼睛,看不出情绪地说,“毕竟您已经顺利脱离了您的敌人,现在只要您的父亲和相关的人获得自由,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妨害到您。” “……您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我点点头,然后说,“说的对。” “如果‘圣约’能帮我将我父亲带出来,我会考虑把你们要的东西写出来。” 他温和地微笑:“包括‘汉尼拔’计划?” “包括。” “那么真是荣幸,您需要我们为您做什么呢?” 我看了一眼恩斯特,他像是有了什么预感一样,眼神有些不安,我说:“我要回德国。” “安迪……” “还有一个要求,”我掐断恩斯特的话,避开他的视线,“需要一个医生,恩斯特留在英国养伤。” “当然,”爱德蒙看了一眼恩斯特,“这是我们的荣幸。” 恩斯特一言不发,直到我重新关上门,他忽然笑出声来: “你回去是为了什么呢?” “我父亲。” 我拉开衣柜门,果然里面挂着齐全的行装,我一面收拾箱子,一面对他说:“他是我父亲,我之所以做这么多,也只有这一个原因而已。” “而你现在根本不能行动,留在英国……因为我不想你遇到危险。” “那你会回来吗?” 我愣了一下。 你会回来吗? 我会回来。 你说你会回来。 等我回来。 你回来了,就不可以离开了。 为什么,还要走…… 我忽然地开始不知所措,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我感觉紧张,想向谁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有些慌张地回头,我说:“会,当然会。” 恩斯特却低下头,“你骗我,我不相信。” “你去是找他。” 我僵住。 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不对,我相信。” 他忽然又抬起头,眼睛里有些微微的红,牵强地笑了笑,声音却好像叹息:“你就算见到他又能怎样呢?他一定恨死你了,你不仅背叛了他,关键的是你还背叛了他的帝国。 “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吗?就算是见你,都是对帝国的背叛,他因为你停职反省,你又怎么可能和他在一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72 起……” “他会囚禁你,把你送进集中营,折磨你,然后杀了你。就像任何一个德国人对任何一个犹太人做的一样。” “因为他做的所有事情,你应该像他恨你一样恨他。” “所以,你还是只能回到这里的。” 我的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我用力点点头,“嗯嗯。” “你说的对,”我说,“我还是只能回来的。” “我等你。” 他靠近搂住我的脖子,抵着我的额头,“英国是重新开始的地方,相信我,好不好?” “好。” 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 第五章 回德国的路程实属不易,路线扭曲。 从外海绕向斯卡格拉克海峡,然后绕过格雷农角,到了哥德堡之后在陆上呆了整整两个星期,然后才在马尔默找到回德国的船。 当我终于站在吕贝克的钟楼边时,远处的港口渐渐被晨曦覆盖,一片温暖的颜色。来时的船已经匆匆离去,海面早已一片茫茫。 大钟敲响了五下,天光白亮迷蒙。 北方的白昼,来得这样早。 不到十个月,才不到十个月的时间,再一次呼吸着这片土地上的空气,心中的寒意经久不散。 恍若、经年。 而那些相拥着看朝阳的日子,已经像是前世的事情了。 我在城北的车站外面远远等着,呼出一阵阵白汽,天已经全亮的时候,一辆篷车摇摇晃晃地开了出来。 “这车过汉堡吗?” “不过。” “过汉诺威吗?” “不过,先生,这车去德累斯顿,中间哪儿也不过。” 司机一脸的不耐烦,磨叽了好一会才让我上了车。 “这年头可不比往常,先生。”司机一面开着车,瞟了我一眼,“好心搭个顺路人有时候都会进‘里面’去的。” “是吗?”我露出木木的笑,“我只是个学生。” 想了想我又问了一句,“这车会经过柏林附近吗?” 司机斜了我一眼,“那您到底是要打哪下车啊,您不是去德累斯顿吗?” “不,我只是问问。”我耸了耸肩说,“我小时候在柏林读过书,想知道那里怎么样了。您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年头。” 司机哼了一声,“现在可不比从前了,那时人人都想往柏林跑……我劝您还是少关心那里的事情,绕得越远越好,说实话,这车得在勃兰登堡卸些个东西下来,呐,就是波茨坦旁边的一个地方,不然我还真不愿意往那个方向走,不定就给查出个什么事情来。”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朝阳,不再做声了。 一群白色的大海鸟飞到了城市里面来,发出烦躁的叫声。 我忽然想起柏林蓝灰色的天空,鸽哨盘旋,像一首久远的情歌。 我说,“我不去德累斯顿了,就勃兰登堡吧,先生,我在勃兰登堡下车。” “您这是怎么回事?要知道……” “谢谢您了先生,我忽然想起我得去趟波茨坦,有件事情我还没办。” 城郊的绿树才刚刚出叶,这是北方的春天。 一九三几年的柏林,总觉得春天来得很早而去得很晚,温暖绵长。 窗外一片葱绿。 “想不想去趟桑丝西,帕洛玛庄园?在波茨坦,我小时候曾经住在那里。”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掰过床头的小珐琅钟瞄了一眼,才七点半……阿德里安站在窗边,外面的绿枝映着他雪白的衬衫,非常清新美丽。他正在看一封信,然后忽然转过头来问我。 “嗯?什么地方?”我胡乱地应了一句,拉高被子,想再睡一会儿。 “帕洛玛庄园,靠近桑丝西的无忧宫,离这里也就五六个小时。” “啊,那里,”我从被子里爬出来,“你去年就跟我提过了。” “可是你没去。” “很重要吗?” “也不是……只是春天来了,湖区的景色很好,想带你去看看。” …… 一只宽翅的大海鸟从我左侧的车窗外凄厉地尖声呼啸而过,带过的风冲进窗子,划过我的眼睛,生疼生疼。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司机按了按喇叭。 我迅速地抹了抹眼睛,“嗯,没什么。被风吹到眼睛了。” “我刚才说的话您听见了吗?” “啊,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我说啊,您还是不要去波茨坦了,什么事情能比平平安安的更重要呢,这可是乱世头上,没什么事情是讲道理的……” “司机先生您人真好,”我对他一笑,“我会注意的,只是有些事情以前错过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所以一定得去看看。” 司机用奇怪的眼神瞥了我一下,然后专心开他的车去了。 为什么当时没去呢? 我说了什么来着? 呵,对了,我说:“去帕洛玛的话,怎么样也得在那边过夜吧……太浪费时间了,想散心的话,我们可以去公园走走。” “要过夜,因为傍晚的时候,湖面上会有天鹅……小时候我母亲经常会带着我到湖边散步。你和我一起去那里,我想和你说一些有关过去的事情。” 他看我不耐烦地扯着衣服,于是走到床边,给我仔细地扎好胸结,眼神专注而温柔。 “你现在就可以说啊。”我大咧咧地伸手让他给我穿。 他微微笑,摇了摇头,“在这里的我,和回到那里的我是不一样的。” “要和你说那些事情的,不是现在的我。” 我皱着眉,费解地看着他,“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撇撇嘴,“不过,一定要去的话,就明年春天吧。我最近一直在特训,评级很紧张的。”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73 “嗯,好。” 明年……1939年春天成了一个永恒的空口之约。 不知道他还记着那个被我忘记的约定吗?他一定是记得的…… “笨蛋……” “傻瓜……明明那么希望一起去的,明明有话想和我说……为什么做出这么不在意的表情,你害我现在后悔了……”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这辆破车走走停停晃了整整两天才到勃兰登堡附近,我腰酸背痛地跳下车,跟司机挥了挥手。 “先生,小心点,祝您好运!” “谢谢您,也祝您好运!”我想了想又大声说,“等这日子过去了,您可以到波茨坦来,春天的时候,湖区的景色很好呢!” 司机一面发动车子,一面大声地笑起来,“好吧先生,我也想这种时候早点来!” 中午的时候,我追上了一辆农车,载着满满的青饲料去桑丝西附近。 “你说无忧宫?离无忧宫还远着呢,我们那儿都是一片农庄。” 我点点头,“那您知道帕洛玛庄园吗?” “你说帕洛玛?怎么会不知道呢,那里是柏林的贵族世家地啊。” “约德尔家,坎茨家,弗里德里希家的庄园、秋猎场都在那一块呢。” “你要是早些年来,世道不乱,这个时候都在准备四月鲜花节,我们农庄上可好看着紧。” 我笑笑,不多说什么,“是啊,我从前就听说这里很美。” “对了师傅,你们农庄上能找地方住吗?” “住?”大叔为难地挠挠头,“这时候……是不太方便找地方,我那里不好办,要不带你到庄上商店里问问?人多,那一带的人都常聚在里面。” “也好。” 下了车,我帮忙卸了半天的箱子,大叔感谢地拍拍我的肩膀,“到店里去,吃点东西,然后我带你问问。” 我站在门口,看见里面围着台子站着坐着的有不少人,心里微微警惕起来。 我拉起了大衣的领子,摇摇头,“不了师傅,我是外乡人,您进去帮我问问,我站这儿等您。” 大叔乐呵呵笑了笑,一把拉着我往里走,“小子你是不是嫌这里花钱?你帮我干活,我请你吃得了。” 我连忙拒绝他的好意,正在拉扯间,一群人从外面走过来,一个女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凑到我面前来: “诶?安迪?” 我愣愣地眨了眨眼,可爱的波兰美人也正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安娜姐?” 大叔在一旁睁大了眼睛:“你是安娜的弟弟?” 安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看到我些微的警惕神色,立即爽朗地笑了两声,接口到:“那啥,安迪?卢克森,我表弟。” 她瞥了我一眼,然后拉过我的手嗔怪道:“怎么不来直接找我?” 我挠挠头笑,“总是麻烦安娜姐,我手上一分钱没有,白吃白喝觉得不好意思……” “你个死小子说些什么话!”安娜打了我一下。 “你弟弟是个好小伙,”大叔用力在我肩膀上拍了拍,震得我手臂发麻,“长得这么帅,也不进去让姑娘们见见?” “不啦,”安娜拉着我往外走,“这孩子死心眼,为了个美人儿搞得茶饭不思,其他人哪还入得了眼,我得开导开导他去。” 第六章 “原来它在你这里。” 我摸了摸挂在大树下面的栖息架,瓦伦汀诺用它锐利的褐色眼睛看着我,它颈部的羽毛已经戒备地耸了起来——它不认得我了。 我冲它涩然笑了笑,“别那么紧张嘛……条件变差了啊,连架子都变小了很多。” 瓦伦汀诺在架子上横向动了动,离我远了一些,脚上的链子发出叮叮的声音。 “这只鹰除了你就只有我能喂,所以我离开柏林的时候就把它带出来了。” 安娜递给我一杯红茶,“味道差了点,我这里可没有鲜柠檬,你凑合吧。” 我笑笑,“哪那么多讲究。” 我指指那只鹰,“你在这里养鹰,不会太引人注意了吗?” “它很安静,和主人的性格一样,来人的时候就把它放出去,只能这样了。” 我惊讶地看着安娜,“怎么可能,它还会飞回来?” “你不相信?”安娜走过去给栖息架上的筒子加了点水,“虽然是一只鹰,也会有被驯服的一天。就算再怎么凶狠,习惯了一个人的温柔,也会变得依恋。依恋了,就离不开了。” “可是你看,它都不记得我了。” 安娜一笑,“它不是不记得你,它是以为你不要它了。它真心喜欢你,就算你抛弃它,有一天你又开始对它好,它又会慢慢依赖你。” “真的?” “你可以试试。” “……安娜。” “嗯?” “你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安娜不说话,她转过身来看着我,过了一会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你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 “你本来以为,我在波兰,在集中营或者在某个劳动车厢里,甚至……我可能已经死了,是吗?” 我捂住嘴唇掩饰那控制不住的颤抖和慌乱。我开始害怕她往下说的话。 “1939年战争开始的时候我急着要回波兰,当时我和约德尔少爷说了这件事情,他坚决反对我这么做,直接派人把我关在了房间里。 “之后我接到了少爷转给我的电报,我的家人已经到了瑞典,正要前往澳洲。所以我连夜收拾了东西,上了去吕贝克的车,走到一半我又折了回来,我拍了电报给少爷,说我不走了,把他气得够呛。再后来,他让约克把我送到了帕洛玛庄园,又考虑到他家里以前的事情,我可能被约德尔家的人为难,所以我就出来到了这里。” “抱歉,安迪,如果我的事情让你们之间出现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74 了误会……” 我猛然转过身去捂住脸,我说:“不是你的问题,那个人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他从来都用强硬的手段安排别人的事情,而且从来不屑于解释,不在乎别人的感情……” “不是的安迪,他只是不愿意被人看见他的私心,我知道,因为我的事情,少爷一定自责不已。” “我二十四岁那年丽雅嫁人,我的世界崩溃。我只身到了柏林,那时候阿德里安少爷刚刚十七岁,我开始照顾他的生活。他在军队里的所有事情从那时候开始我一直都在看着。帝国理想从来都是他的首位,让他为我做出背叛国家的事情,他心里肯定非常痛苦。” 这个骗子…… 我蹲在地上抱着头。 “他骗我说他把你遣送回了波兰……他怎么能害我这么伤心……” 他害我对他说,我恨他…… 我总是说我恨他。 安娜从后面抱住我的肩膀,拍拍我的背:“别这样安迪,他这么做是希望对所有人都好,他一直希望你能比他更坚定。” “他一定是觉得那样对你好。” 我抹了把脸,站起来,拥抱了一下安娜娇小的身躯。 “我没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日子很安静,这里反而是出乎意料地很安全呢,所有人都懂得保持距离。白天在果园里,傍晚的时候回来,每天都可以看到日出和日落,远处的森林里飞出成群的飞鸟。心情非常平静。” “真好。”我说,“真是太好了。” 有人获得了平静。 “你呢?” “我?” “你不想看看他吗?” 我打了个哆嗦,连忙摆手:“不,不想。” 安娜歪着头看着我,大眼睛亮亮的,好像在说你小子骗谁呢。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眼眶下面:“你有黑眼圈。” “啊?”我愣愣地伸手摸了摸。 “你眼睛里有血丝,脸色发青,头发没有光泽。” “嘴唇发白,手脚冰凉。” “安迪,你都快哭了。” 我张了张嘴,哑巴了。 安娜了解地摸了摸我的脸,“傻孩子。” “他生病了,你都不去看看吗?” “你……你说什么?” “少爷回了柏林之后身体一直很不好,你不知道他受伤的事?” 我像是被甩了一耳光,耳朵嗡嗡响,“知,知道。是……枪伤。” “伤好得不顺利,他似乎染了肺病,一直在休养。”安娜看我睁大了眼睛,我刚要问,她就说,“是结核。” 我看着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有点转不过弯来,太假了,真是太假了…… “安迪你别这种表情看着我,你没听错。” “况且肺结核现在也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病,少爷只是身体太差,一直在休养,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到帕洛玛来了,你是来看他的吗?” “什么!” 我吓得夸啦啦往后退了好几大步,“来这里干什么?” 安娜奇怪地笑了一下,“安迪你的问题真好笑,他需要静养,医生说他需要转换一下心境,来了这里后听说他恢复得很快……怎么了,你一副这么惊慌的样子……你不想见他?” 我苦笑了一下,“安娜你到底知不知道巴黎的事情?” “知道啊。”安娜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你现在正在被通缉嘛……可是这和你们见面有什么关系?小心点就是了。” 安娜那种单纯的思维让我无语。 “我听说,他在停职反省,而且……在接受调查,”我摇摇头,“太危险了,还是不见比较好,反正他肯定不想见我。” 安娜愣了愣,随即一笑,“那倒是,他不是不想见你,只不过是一见你他的静养就白费了,估计病也很难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于是努力仰起头,天空在视线里一片水光。 妈的,老子怎么像个女人一样老是想哭。 我说,“你说的对。” “我来只是想看看帕洛玛的湖区,听说春天来了,景色很好。” 安娜扑哧一声笑出来,“过去太平日子里忙死忙活,倒是这战乱的时候反而有了这份闲情逸致了,你太搞笑了安迪,难不成你也是想去看天鹅?” “看天鹅?”我想了想,然后笑道,“是啊,想看一看黄昏的天鹅。” “有什么办法进去但不让人发现吗?” “湖区在秋猎场里面,是开放着的,三面都是森林一面通往庄园。你只要从北面的岭上穿过森林就可以到湖边,只要一个晚上的时间,森林里不会有人,但是湖边就是属于帕洛玛庄园的地方了,你不要靠近秋猎别墅。” “林间有护林员做的红色标记,你跟着标记走。” “换套衣服,带上猎枪,至少也像个猎鹿人。” 我拎起门边挂着的填药枪掂量了一下,“真不错。” “我现在就走吧。” “这么急?”安娜刚切了一段面包,她疑惑地看着我,“你真的是去看天鹅的?” 我背起枪,夹起两片面包,走出院子时我回头对安娜笑了笑,“不换衣服了,会吓到天鹅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安娜察觉不对,在我身后惊呼,“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第七章 夜枭的叫声就一直没有停过,夜晚林间湿气很重,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手里拎着的灯穿射尺度仅仅一米,还看不清脚下,时不时地踩到某种不明物体发出叽咕叽咕的恶心声音。 为了找树干上涂着的红色油漆,我的头已经悲惨地被撞了无数次。 身边经常会呼哧一声奔过某种动物,有大有小,可能是鹿,也可能是其他。 我攥紧了枪,一面抓着战术手电,通常野生动物会畏惧夜间的强光。但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75 是我的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只是感觉莫名其妙的焦渴。 我反复告诉自己,我不是去见他的,不是,不是……可惜没有用。 我的心脏在静静的林子里发出轰隆隆的回声。 前方的朝阳把暖色的光线一道道分散在树干之间,水面的反光让黎明的树林亮了起来,我闻到了属于湖水的那种特殊气味。 我的头发上结满了露水,眼睛像夜晚的猫一样明亮,我毫无疲倦的感觉,精神亢奋…… 咳咳,据说一般这种情况是要猝死的前兆。 湖边有几个男佣在搭着架子,还有几个人牵着小马在小路上练习移步。 再远处是灰色的秋猎别墅,围栏的门已经打开,只有少数的几个佣人在进进出出,但是无疑,这幢临湖的建筑此时并非闲置。 安娜昨天说,不要靠近秋猎别墅。 可是安迪洛尔,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不是说不想见他的吗?你翻墙做什么? 谁说我是去见他了,啊?谁说的? 谁告诉我了他就在这里面了,啊?谁告诉我了? 我是来侦查敌情的好不好。 …… 安迪洛尔,你真是没出息…… 我三两下就进入了别墅的后院,一面陶醉自己特训出来的身手,一面感叹帕洛玛的保安和柏林的81号真是没法比。果然,一扯下军部那层皮什么事情都变得轻松。 二楼的露天阳台直对着湖面,白色的帘子被风带出来,在晨曦中飞舞。 我的心里惶惶不安,没人告诉我他在哪里,没人说过他在波茨坦,在帕洛玛,在秋猎别墅。可是当我在吕贝克的港口一踏上祖国的陆地,似乎就有一种指引的力量从脚下的土地传到我的心。我无法抗拒地一路走到这里。我真的知道,他就在里面,好像一直在等我一样,因为我们还有约定未完。 阳台的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推开,我迅速隐蔽好,屋里一个人走到露台边,左手端着碟子,轻轻抿了一口红茶——我仿佛闻到了那种熟悉的气味,脑中一片空白。 他似乎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我盯着他裹着丝巾的脖子看,往下,晨风吹动他的衣襟,他真的瘦了很多。 我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时阳台上的门又发出吱嘎的一声响,随即一个略显刚硬的声音传来:“你真的是这么回复元首的?” 阿德里安只是静静地看着湖面。 我看见靠在门上说话的那个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是是……是费多尔中将?他还穿着一身黑色的军装,在这个时间…… 我不爽,非常不爽…… 而且,每次一遇到这个人出场绝对没有好事。 他说,“元首已经在怀疑你的事情了,他把你撤回柏林已经是很明显的警告,难道你还不改变一下你的态度吗?” “我的事情?”阿德里安说得云淡风轻,“我对帝国绝对忠诚,怀疑我什么?” 费多尔中将冷笑了一声,他单手支起下颚,意味深长道:“要知道,元首最不想监视的人就是你。如果元首知道你是因为一个男人……这可比任何背叛都严重,美男子。” 阿德里安神情冷冷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定定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中将阁下。” 他走进屋子,补充一句,“我所做的,只会让帝国的敌人越来越少——您可以将我的原话回复元首,感谢您来看望我。” 费多尔中将也转身跟进,最后我听见他模糊地说了一句:“那么新的计划是……” 我呆在原地有些头昏脑胀。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原来就不清楚,现在更加不清楚了。 唯一我肯定的事情还是只有一个——阿德里安?约德尔,即使是死也不会背叛他的帝国。 对的,我一直都知道,我还期望什么呢。 庭院里传来一阵喧哗,佣人在走动,汽车的引擎声响起,我赶紧从廊柱下潜走,一口气攀上了二楼。 白色的帘子在我面前飘起,房间大而空旷,原来是一间琴房。 他一个人站在键盘边,细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游来游去,似乎在神游。末了,按下一个音,又按下一个音,一个一个连接起来,像小孩子在天真地按着琴键。只是这个旋律…… “真……难听,”我说,重复道,“你弹得真难听。” 钢琴发出嗡的一声巨大的鸣响,他猛地一撑琴键,然后缓缓转身,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现在睁得像只被惹毛了的猫,他定定地看着我,一眨不眨。艳蓝色的双瞳中清清亮亮的映着我的影子。 自控能力还是那么好,哈。一点表情也不给。 相比之下我的情况简直可是说是糟糕透顶,我几乎控制不住手的颤抖,我拼命挤出一个扭曲地笑容,酸涩道,“呵,美男子?” 他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冷声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找你。” 他不以为然的抬了抬眉,我张嘴,预备说出以前就准备好的一堆话,比如: “我们该好好谈一谈。” “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想知道我父亲的情况。” “我并不打算与帝国为敌。” …… 结果到了坎上我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张嘴就蹦出一句: “跟我走。” 他呆了,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一句话出,我本来就没有多少的镇定也哗啦啦彻底流光,我还大声重复了一遍:“你跟我走。” “我来是要带你走。” 我也知道自己不可理喻。 他的自控终于出现了裂缝,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我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他的手,“你跟不跟我走?!”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往门口走去,我一个箭步上前,他伸手开门,我砰的一声在他之前把门按上,反锁。 他惊讶地看着我,“你发什么神经?!” 我单手提起枪,用枪口抵住他的下颚,狠狠道:“我再问一遍,你他妈的到底跟不跟我走?!” 他默了好几秒,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76 然后稍稍平静,反问道:“凭什么?” 我怔了怔,这话可戳着了我痛处,我一下子怒了,直接拽着他的衣襟就往地上一按,我拧着他的手压在头顶,我说:“凭什么?就凭这个!” 我冷笑,“我们什么关系……你总不会忘了吧?” 第八章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冷静了。 安迪洛尔你个烂人,凭什么说这句话?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哦,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对帝国绝对忠诚。” 我们能有什么关系?两个男人,一个是帝国的叛徒,一个是陆军的将领。 看吧,他也一副错愕的表情看着我,好像完全不懂我在说什么。 手心的汗全都凉下来了,像是一阵火冲到了头顶,然后心中剩下的全是水样的柔情,只是……太酸涩。 太心疼。 命运之中的我太无力,每走一步都是浑浑噩噩,一直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这样……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我俯下身去,用嘴唇轻轻地触碰他的嘴唇,非常非常小心,我讨厌自己难以控制的眼泪,又一次满上眼眶。 就在唇瓣轻触的瞬间,他的手忽然挣脱了我的压制,轻而易举。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一个起势,就将我摔了出去。果然,我的这点格斗技巧,还是他学生的学生。 额头撞到钢琴脚,发出一声单调的“彭”。 我却在第一时间捂住了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来。 他向我走过来,但是在一步之外,又停在那里。 他说:“我不想见你,你马上消失。” 我深吸了一口气,喉咙很痛很痛。 我放开手,靠着钢琴坐在地上,很无所谓地擦了擦眼泪,我咧嘴一笑: “你可真绝情……” 我说:“要我走也可以,先告诉我,我父亲在哪里。” 他脸色一白,垂下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 我扶着钢琴站起来,忽然发出怪异地笑。 我说:“你有父亲吗?你有亲人吗?你都有的。你不会理解我的感受,我只有我的父亲了。”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一样,控制不住地一颤,神色僵硬,眼神的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地开口。 “你只有你的父亲。”他重复道,“我有父亲,也有亲人。” 他点点头: “好,我可以告诉你的父亲在哪里,但是。” “你要把恩斯特交出来。” 他反问,“你能吗?” 我僵了一下。 他冷笑一声,“一人换一人,很公平,是不是?” 看到我不说话,他悠悠抬起眼睛,眼尾斜斜地往上飞着:“怎么,难道你舍不得了?” “你父亲和他,谁重要?” 我张了张嘴,声音发着抖:“你不能……这么要挟我……” 他那双线条柔美的眸子忽然凌厉起来,他声音低沉道:“你……给我滚。” 我呆了呆,然后上前抓住他的领巾,“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紧闭着嘴唇。 我揪着他问:“你要把恩斯特怎么样呢?嗯?杀了他?” 我低吼道:“你为什么要让每个人都痛苦,你是疯子吗?你是魔鬼吗?你的帝国把你的心都挖走了吗?你一定要伤害所有人才能达到你的目的吗?!啊?你说啊!” “啪——” 一个耳光回答了我,我踉跄地退了一步,捂着发烫的半边脸,我了然地冲他笑了笑: “你怎么不逮捕我呢?嗯?把我交给党卫队,交给盖世太保,或者直接向元首说明你的忠诚?这不都很好吗?” 我越笑越大声,一面一步步往后退,“你知道吗?我走了,总理府的那些资料就会到‘圣约’那边去了哦……” 我拉开阳台的门。 又是彭的一声,这次他在我之前按住了门,他一只手扭住我的上臂将我转过来,猛地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挣扎,另一只手用力掐住他脖子,他一震,松了手,我一推,他退开几步。 我抹了抹嘴唇,讽刺地笑道:“您想干什么?将军,您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他的眼睛像染了毒药一样,燃着青紫色的磷火,他握紧了拳,握了几握,然后又松开,就在我冷笑着再次转身的时候,一个极快的冲力拽着我砰然撞上地面,他按住我的肩,我还来不及反应,外套就被扯掉,衬衣哗啦一声撕开,我呆了几秒,然后一拳挥向他的面门,我吼:“你不要碰我!” 他接住我的拳,然后单手捏紧我的双手腕,我无法动弹。 他开始非常冷静地撕开我的衣服,然后解开自己的。 他的手在我胸腹部游走,细长的手指像是涂满了精油和毒药一样,所经之处火一样的热了起来。 我忍不住浑身发着抖,我一边无法忍耐地喘着气,一边说: “你还要我怎么恨你……” 他微微停滞了一下,看着我。 琴房向内的门有人敲了敲,似乎有几个佣人站在门外,声音有些紧张: “少爷,出什么事情了吗?” 阿德里安声音平静,清淡,但是干脆而不容置疑,他说:“没有事情,不准上二楼。” “是,少爷。” 听得见脚步声下楼去了。我猛地发力,挣开他的压制,一跃而起。 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揽住,我吼:“放开我!” 他捂住我的嘴,压在我的身体上方,他在我耳边轻声道:“别动。” 我用力挣动,他忽然咬住我的嘴唇,手往下,握住我已经起了反应的身体。我猛地打了个颤,反咬了他一口。 “拜托你放开我……我不想再跟你做……” 他不说话了。 握着我,静静地抱着我一会儿,然后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77 忽然坐起来,他跨坐在我身上,脱掉自己的衣服。 他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冰一样的艳丽妖娆。 我不知道他要对我做什么,但是被他搞得毫无反抗之力。 只能拼命摇头,“不要,不要。” 他像是一尊冷艳而无情的雕像,展示着自己完美的躯体,没有言语,然后单手撑着我的胸口,分开双腿,扶着我冲动的身体,慢慢地坐上去。 他难耐地仰起头,脖颈的曲线无限美好地拉长,像濒死的,痛苦的天鹅。 “你这是……你干什么?!”我终于反应过来,不知所措道:“别……别这么做……”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进入了他温暖的内部,心脏开始狂乱地跳动起来。 我不能说话了。 他根本不行,一面发着抖,一面艰难地往下坐,我浑身的血液流动紊乱,我呼吸都转不过来,快死了…… 慢慢进入的□感觉好像蔓延到了我的胸腔,我忍不住地挺了挺腰部,他一阵猛颤,然后却又剧烈地决绝地往下一沉,我冲了进去,他咬着下嘴唇,沉沉地哼了一声,带着诱惑意味的鼻音。 他的压制渐渐消失,而我却像完全被控制了一样,伸出手扶住他的腰,腰线流畅得如同名家手中的小提琴,皮肤像最名贵的丝绸,我的手指被迷惑了,他一面颤抖,一面挣扎着在我身体上起伏,别样的脆弱姿态让我不能自已。 他微微眯着眼,艳蓝色的眼睛此时更加鲜艳,水色氤氲,魅惑得无法言语。 我被诱惑了,撑起身抱住那美丽的躯体。 灵魂迷醉,心中却是空白。 第九章 这事情做得很激烈,我们牵扯着拥抱,后来他仰躺在琴凳上,我双手环抱他的腰,他的手难耐地攀住钢琴,我用力的时候他的手随之在琴键上按下,发出响亮的击弦声。 我在他的身体里面爆发出来,他的手抱住我的背,头极致地后仰,几乎要气绝的样子。 我在此时清楚地看见了他脖子右侧一道深红色的伤痕。 心从极热的地方落下,冰水沐浴了我的眼睛。 我忍受不了,不堪重负……我回抱着他,用力抱住他,亲吻他的颈侧。 他渐渐从失神中回复过来,感觉到我的动作,然后在我耳边说:“你不必……自责。” 不是的,我不是自责,我还是抱住他,拼命地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自责,我只是心疼。 “胸口的伤……” 我拉开他的身体要看看他的胸口,他却用手捂住心脏的部位。 我拉了拉他的手,说:“让我看看。” 他摇摇头:“不要看,会疼。” 他说:“你看了,我会疼。” 我忍不住一滴眼泪滚出来:“我要看。”我强制拉开他的手,左胸上一个清晰的弹痕,颜色很新,脆弱的肉体让我浑身随之疼痛。 我说:“对不起。” 他愣了愣,随即眼神一黯,“我说了,你不必自责。”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不妨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即使你是因为补偿我而和我在一起,我也是不介意的。” 他低下头,说:“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我从未想你走,更不可能把你交出去。因为想到你和恩斯特的事情,有些失去冷静,打了你,是我的错。” 我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凑上来轻轻地吻了吻我的嘴唇,手轻轻地扫过我的腰,若有若无。 他柔声问我:“你刚才……感觉怎么样?” 我定定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心渐渐地有些刺,不敢相信。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笑起来的样子非常美丽,我却心疼得一塌糊涂,他说,“如果你留下来,次数多了,我们会感觉更好。” 我猛地推开他站起来,又跌坐在地板上,我抱着头把脸埋进手臂里。 “别这样,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你让我变得一点也不像我自己,我们是不是有病……总是没完没了地争吵,折磨彼此……” 他俯下身来,抬起我的脸。 他说,“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我摇摇头,“不会的,只要你还在这里,就没有可能。” 我握住他的手,“你跟我走吧,我们去美国,澳洲,哪里都可以,我们离开这里。”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抿着嘴唇不说话。 我急急道:“你就再也没有义务为了这个国家和我成为敌人,我们可以救出我父亲,和所有爱着我们的人一起去自由的地方。” 我拽着他的肩膀,“你难道不想吗?我知道你想的!” 他沉下声音,“不行。” 我惊道:“为什么不行?!我父亲会理解……” 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不行,我不能放了你的父亲……他现在没有任何生命危险,而且非常自由……” “那这是什么?” 我捡起衣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密文电报,他只看了一眼,非常平静,什么也没有否认。 我说,“你监视他!” 他淡淡道:“他现在活的很好。” 我说:“他不自由!他需要我!” 阿德里安瞥了我一眼,用上了他那种不容反驳的淡定语气:“你不能见他。” 我刷地一下站起来:“你不可理喻!” 他愣了愣,眼神变得飘忽,想起某件事情,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住了一样,没有了动作,也没有了声音。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穿衣,然后拉开阳台的门,甚至都不再出声挽留。 他就像是在对我说“那你就走吧”一样。 我负气地往下一跳,然后骤然后悔,回头往上看,他站在露台边上,也在看着我,我带着些微赌气的意味,大咧咧地站在原地,直直地望着他等他喊我,也不管远处的佣人发现了没。可是,阿德里安只是冲着他的仆从做了个手势,佣人们都做没看见的样子分散开了。 我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转身攀出庭院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78 。 我知道,我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所以你容许我的胡作非为。 你不能信任我,不能信任我们的感情,所以我们还是分开。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就像我们不需要爱情,是这样吗? “安娜,我走了。” “你说什么?”安娜忙着收林间草地上的衣服,风很大,吹动衣料哗啦啦地响。 “我说我要走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安娜喊。 “我、说、我、要、走、了!”我大声喊。 安娜坏坏地笑了一下,她抱着一堆衣服走过来说,“看见天鹅了?” 我翻了个白眼,不答,说,“我要去德累斯顿,你知道怎么查到新建军械库的地点吗?” “哦,”安娜一脸的无所谓,根本不管我是要干什么,她自然地说:“我帮你找车?” 我点点头。 她说“好”,往前走了一段路又回过头来,她笑笑,“你总会回来的。” 我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安娜。 “什么意思?” 安娜耸了耸肩,她重复了一遍,“你总会回来的。” ——你总会回来的。 在德累斯顿电报局,我捏着手里的电报,翻过来复过去地拼了好几遍,没错,我没记错替换码,翻译一下原话就是这个。我有些呆滞。 “你总会回来的,我一直在等你,但是如果你不回来,那么我也只有过去了。 ——恩斯特?罗姆。” 电报是从慕尼黑转发过来的,我也不知道恩斯特现在到底在哪里,这里是德国,恩斯特?罗姆,1935年可就是一个死人了。 我有些担心。 电报最后一行是一个地址,德累斯顿,安德里大街嘉儿书店。 安德里大街很好找,嘉儿书店却很费了一会神,巴掌大的门面,里面很暗。 我说我是查柯尔?汉密尔顿,门口的女孩子立即“哦”了一声,从柜台下面摸出一本旧书给我。 “前几天有人送过来的,说是您丢在旅馆里了。” 店里连灯都没有,我费力地辨认着封面的字母——《呼啸山庄》。 1918年英文版,剑桥社。封皮不一样,浅蓝色,纸质,很旧很旧。 我摸着封面出了神,书店的姑娘喊了我一声。 “汉密尔顿先生?里面有您的东西,小心别掉了。” 小姑娘笑得特别活泼,她晃了晃头,“我不小心看了,真是抱歉。” 我翻开书,她说,“照片挺旧的,应该是您的母亲吧,真是个美人啊。”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女孩冲我眨眨眼,“您的父母真是漂亮得让人羡慕。” 我低下头,书中夹着一大一小两张照片。 光线实在是太暗,我只好凑到外面来看。 泛黄的老照片上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镂花的米兰绒线领子衬着妩媚的脸庞,长长的卷发盘起,高贵典雅,眉眼中有着逼人的冷艳与骄傲。 她让我想到了温和娇柔的波拉玫朵小姐。 另一张照片上是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小小的男孩子。 一家人都在微笑。 那位惊人美丽的女子坐在英俊的丈夫前面,男孩子虽小,也已经有了和母亲一样美丽的容貌了。 黑白的照片看不出颜色来,我却看见了那天国一样迷人的金色光华和巴伐利亚晴空一样的蓝色眼睛。 我笑了笑,轻声道: “我的小……天使。” 小姑娘在一旁咯咯咯地笑起来,我偏头冲她不好意思地微微笑。 她指了指照片的背面,说:“您的家庭真让人羡慕,您是个幸福的人。” 我愕然翻过照片,背面用黑色的花体英文写着: “阿瑟安妮雅,阿德里安,我的,天使。” 第十章 我的心渴求神圣的音乐, 它已干渴得象枯萎的花; 快让旋律如美酒般倾泻, 让音调似银色的雨洒下; 象荒原没有甘露,寸草不生, 呵,我喘息着等待乐音苏醒; 我要啜饮那欢乐的精神, 饮吧,饮吧——我贪得无厌; 一条蛇被缚在我的心中, 让乐声解开烦忧的锁链; 这融化的曲调从每条神经 流进了我的头脑和心灵。 书的扉页上,藤蔓一样的花体字抄写者雪莱的诗句,我的脑海里渐渐响起了那和着明媚旋律的诗歌,我轻声地念: “有如一朵盛开的紫罗兰。 在银色的湖边流溢香泽, 日午把它盛露的杯饮干, 也没有雾气能给它解渴, 于是花儿死了; 呵,却有芬芳, 驾着风之翼,浮游在碧波上。 有如一个人从金杯啜饮, 闪耀的、泡沫喃喃的美酒; 因为魔女已把神圣的吻, 送到杯沿,等他把爱情享受……” 一首艳丽的诗,抄写在同样的两本书上,幼年时的我,磕磕巴巴读不懂这些美丽的字眼,父亲总会笑着说,那是一首歌,只要你懂得旋律,就可以忘记语言。 母亲说,爱情不需要语言。所以我学会的,只是那明媚的舞曲。 我皱着眉,捏烂了手里的纸条,是从书里掉出来的,是一张电报纸。 “阿瑟安妮雅的故事三十六年前轰动柏林,您一定会非常好奇。 期待您的回复,以及‘汉尼拔’的全部内容。 ——爱德蒙?邓斯特” 我站在电报局的台子前,烦躁地戳着笔,暴力地连续撕了几十张纸,最终在通讯员异样的眼光下递出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不知所云的草稿。 “我不好奇,谢谢。 亚历山德罗?海因茨?赛廷不在德累斯顿,请解释。 ——查柯尔?汉密尔顿” 我不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79 想知道,我把原先写的草稿撕得粉碎,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 我承认我懦弱,谢谢。 “于是花儿死了, 呵,却有芬芳, 驾着风之翼,浮游在碧波上。” 母亲的歌声缠绕着儿时清晨迷蒙的雾气在我耳边响起,窗外有一片绿色的葡萄田。 从我出生起就未曾改变的东西,我一生也不想去破坏它。 我不是害怕,不是恐惧,不是胆小。 不是,我只是决定退缩。 不是我想做出这个决定,是命运逼我。 “亚历山德罗?海因茨?赛廷六个小时之前被送往路德维希港,请来阿尔萨斯。 ——爱德蒙?邓斯特” 我呆住。 我再也不想其他,愿主垂怜,安迪洛尔不虔诚不坚定不修苦行,我不要幸福,只要我的家人得到自由,我将离开这里。 这片土地,除了给我泪水,什么都不能给我。 小时候我认识一个从阿尔萨斯来的姑娘,她在别的街区总是受人欺负,因为她的法国血统,她总是被别的女孩子抓伤,有时候还会被当地的男孩子用石头砸。每次她哭的时候,总是会跑到小镇北面那棵高大的南欧紫荆下面,犹太人的小孩子们看见了,就远远地喊她:“别站在那棵树下面,会被诅咒的。” 那棵高大的接骨木会开出紫红色的花,她抹着眼泪,花束掉在她的脸上身上,汁液是血一样的颜色。 “流泪和流血一样,都不是弱者的象征。相反的,如果我们想保护一些东西,就要不害怕痛苦。” “主赐予人类眼泪,是告诉我们要接受自己的脆弱,在保护他人之前,必须先保护自己。” 她最终带着她残疾的弟弟离开了科特布斯,在走之前她对我们说,“流泪和哭泣不一样,虽然我总是在流泪,但是我从未哭泣。” 阿尔萨斯是一个美丽又宁静的地方,她说,红色的房顶上长着红色的马尼拉草,烟囱上停着羽毛艳丽的羽鹮。 虽然我总是在流泪,但是我从未哭泣。 虽然我选择放弃了你,但是我却不能放弃自己。 几只燕子飞过小城的塔楼,小巷的入口处是一个拱形的门洞,一个穿着深蓝色大衣的男子站在拱门下正中央,他裹着着一条黑色的长围巾,露出一双大眼睛远远地望着我,红色的头发在这灰色的背景之中像一个热烈的唇印。 他的眼睛在笑。 我走过去,他轻轻地拥抱我。 他说:“我抓到你了。” 我拍拍他的背:“我从未想逃跑。” 恩斯特笑笑,他说:“我不相信,你差一点就跑了。” 我说:“不会再跑了。” 他点点头,“嗯,因为我不会再放手的。” 我说:“好。” 恩斯特的表情变了,他奇怪地看着我,严肃起来,退后一步,“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没有,”我摇摇头,“我要离开这里。” “我要知道他到底要把我父亲送到哪里,我会把所有的东西都交出去,然后,”我笑了一下,“我会在另一个地方祈祷这场战争结束,再回来。”我向他招招手,“你也离开这里吧,离开并不是逃避。” 他眨了眨眼睛:“你是认真的?”想了想他又问: “你觉得离开能解决问题吗?” “还有,你能忘了他吗?” “能。”我点点头。 他不再说什么,淡然地转开头,既不说相信也不说怀疑。 他说:“亚尔弗莱说,你父亲乘船离开路德维希港去了荷兰。” “荷兰?” “荷兰,阿姆斯特丹。” “……”我低下头。 “怎么了?” “我需要一个住处,今天晚上要把文件都写下来。”我对他微微一笑,“你说的对,离开不能解决问题。” “我憎恨的这场战争必须被结束一定要结束,每个人都在等着,但只有少数人能够做些什么。” 恩斯特神色复杂,他的黑眼睛里有着浓重的色彩,悲喜莫辨,“我不知道是应该觉得高兴或是相反,我一直希望你做出这个决定,然而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事情从来不会变得更好……你这么做还是为了他。” 他说,“可是只要这是你的意愿,我还是会为你达成。” 他递给我一封信。 “希望有一天战争结束,你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心中一疼,握住他的手,想说什么,然后又停住。 他摇摇头。 我说:“不,我和他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结束。” “如果可以,他早就和我一起离开了。” “可是我们不能为彼此妥协,所以,我们完了。” “因为他心里的帝国,永远不死。” 恩斯特注视我良久,然后笑起来:“真是难为你了,酝酿了这么久才说出来。” “可是既然你们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你不敢去弄明白阿瑟安妮雅的事情?” 我说,“不是不敢,而是不必。” “我不想动摇我的家庭和我的过去。那是我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 “阿瑟安妮雅和阿德里安只是一个无关我的故事,我只要现在的一切,因为……我不爱他。” 恩斯特不做评价,他说:“希望你记得这句话。” “既然你给了我希望,就不要让我坠落……安迪,从这一刻起,我对你连最后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了。” 我轻轻抱住他,点点头。 他说:“既然你现在不想知道那些事情,就永远也不要去猜。” 我点头。 他说:“你的家庭和你的过去不是你唯一拥有的东西,你拥有我。” 我抱紧他,用力点头。 “我会为你达成你的所有愿望。” 他说:“愿战争早日结束。” 我说:“谢谢。” 他的笑容撤去了所有的装饰,清澈透明,我忍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80 不住拥他入怀,轻轻吻他柔软的嘴唇。 第十一章 1941年6月22日,苏德战争爆发,超过五百五十万德国及从属国军人投入到这次代号为“巴巴罗萨”的行动中。 德国以外,还有意大利、匈牙利和罗马尼亚出动兵力,企图以雪崩性的突袭毁灭苏联。 战事的最初几个星期,苏联红军对帝国发动的闪电战猝不及防,战争前苏联着手建立的“东方战线”被德军坦克一碾而过,明斯克和基辅相继被占领,列宁格勒被包围,帝国的战车兵临莫斯科城下。 帝国的黑色洪水无人能挡。 世界臣服在帝国的脚下。 但是也仅仅是看上去如此。 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美梦。 “巴巴罗萨”计划本身有着致命的缺陷,从一开始,它就是一个劣等品,一个被完美计划“汉尼拔”所抛弃的残肢。 帝国在纷繁而紧张的局势之下,被胜利女神诱惑了,迈出了过于急切的步伐。 它不能再等。 于是它拼出一场豪赌,一次冒险,可是它错了,那个名为“汉尼拔”的绞索,一头已经被它的敌人牢牢牵在手中。 会输的,一定会输。 我诅咒这个国家,它夺去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珐琅质的挂钟敲响一点。 十月份的法国里昂,已经秋意渐浓,深夜里寒气沉重。而此时的苏联战场,已是深秋,我微笑着,等待着,遥远北国的第一场雪,将是战争天使降下的福兆。 我把所有情报归类、整理、分别标注说明,然后又打出去四五个电话。 回到办公室,我点起一支烟。 当我转身去冲调咖啡的时候,身后的电话铃响了。 “您好,多米尼克先生。”谦和有礼的声音却像无底的渊,你永远也猜不到那里面藏着什么。 “您好,殿下。” 我吐了口烟,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请不要这么称呼我好吗?您可以像以前那样叫我爱德蒙。” 我不置可否地哼了哼。 “您又工作到这么晚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又在靠咖啡和雪茄提神。”他在那边礼貌地笑了一声。 我抬了抬眉:“您真是神机妙算。” “先生,不懂得休息的人,同样也不懂得工作。” “不好意思,我本来就不懂得工作,我也不需要休息。”想了想我又说,“您这么晚了不休息,打电话过来难道就是说这些废话的吗?抱歉,我不习惯和这种温情提示打交道。” 他的声音一点也不见恼怒,他说:“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一句莫斯科那边的情况。” 我喝了一口咖啡,说道:“电报今天晚上已经发了过去,该传出去的假消息也散出去了。我给了他们三天时间。” “三天?”他有些惊讶。 “三天,”我肯定道,“我算过了,这是最长期限。” “先生,您为什么任何事情都这么严厉?这太勉强了。您不仅总是要求别人这么严格,对自己也这么苛刻,为什么呢?” 我冷笑一声,“殿下,我和您不同,这场战争无论何时结束,对您来说,您都是最大赢家。” “您可以当做一场游戏来慢慢品味,好延长您的乐趣。” “而我不是,我从一开始就是输家。而这场战争每延长一秒,我就输的越多,您可以不在乎每时每刻死去的那些人,而我不能等。” “您太急躁了。” “您太虚伪了。”我回答说,“您这样每天过着虚伪的生活,难道不会累吗?您需要休息,祝您晚安!” 他在那边笑出声来,“也祝您晚安。” 电话挂断,我喝光咖啡。 这个以“狮鹫”为名的男子,有着最名不副实的性格,比狐狸还狡猾,比蛇还阴险,比蝎子还剧毒。他永远也没有自己的表情,没有人能听到他心里的话,永远利用别人,从不做出错误的决定。 我偶尔会想,这种人,会有心吗? 恩斯特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一笑:“每一种动物都有天敌,藏得再好的蛇也会有一天被黑獾吃掉。” 想到这里,我笑,那一天真是值得所有人期待。 我掐灭烟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封电报,亚尔弗莱写道,“亚历山德罗?海因茨?赛廷没有离开阿姆斯特丹,玛克威斯路?巴林小区17号,请和斯卡布莱斯?布莱梅联系。” 亚尔弗莱怎么能查到这些? 我的心脏紧张得砰砰乱跳,本来不是该兴奋的吗?可是我却慌张。 为很多事情慌张,一部分是因为那个不知道的过去,可是我已经承诺不去探求。 还有一部分……天性中对隐藏着的危险的直觉。 但是我并不知道危险在哪里。 人的直觉有时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比如我早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就预感到自己的退缩。 我唰唰两下撕了那张电报。 一直工作到早晨,我趴在桌子上小睡了十几分钟,电话铃再次响起,我听见恩斯特的声音,微微笑起来,僵硬的脸也变得舒展。 我说:“早上好。” 他一听见我的声音就怒了:“你果然还在办公室!” 我笑笑:“亲爱的,你吵醒我了。” 电话那头默了一默,然后他说:“昨天晚上工作到几点?” “一点。” “骗人。” “好吧,两点。” “我不相信。” “两点二十,真的亲爱的,我现在很困。” “那你快去睡觉吧,我挂了。” “等等,你不是有事情吗?” “你先睡好觉再说,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已经醒过了,亲爱的你让我现在还怎么睡?你的事情就是重要的事情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81 。” “……”他沉默了一下,缓缓说,“安迪,现在的你让我觉得很不真实。” 我问:“哪里不真实了?” 他说:“你的温柔是假的。” 我笑着安慰他:“你怎么也在患得患失呢,我的恩斯特大人?真不像你。” “对……我就是在患得患失,”他叹了口气,“好吧,你过来,反正也是想让你放松一下,到城郊的猎庄来吧,克罗索过来了。” 我皱起了眉,看了看桌面上一迭密报,“算了,懒得去。我在这里也一样休息。克罗索只是来找你的。” “安迪,你还是过来吧,亚尔弗莱和乔安娜今晚也要过来。” “你如果不过来,我肯定你不会好好休息。” “……”我看了看废纸篓里被我撕成四瓣的电报纸,忽然犹豫了。 “亚尔弗莱?他为什么过来里昂?” 不等那边回答,我又说,“好吧,我晚点过来。” 我开始整理东线的影子情报,四十分钟过后,电话铃再次响起,恩斯特说:“你不用过来了,我过去。” “什么?” “十分钟前,奥尔良出事了。” 我一惊,奥尔良?!我从废纸篓里翻出那揉成一团的四拼一碎电报,电话里问恩斯特,“亚尔弗莱是不是在奥尔良?” “是,亚尔弗莱他们遇到了袭击,奥尔良的通讯被破坏了,那里有很多档案和列表,最要命的是还有分级通讯记录。现在法国境内所有的主干基地都不可靠。尤其是里昂,现在很不安全。” 我想了想,扶着额头呻吟了一声:“不,你们在猎庄等着我。我要对这里的文件做一下安全处理,马上过来和你们汇合。” 我说:“然后我们去沙隆,亚尔弗莱如果还活着,那么他就只能在沙隆。” 第十二章 晚上十点,沙隆的街上有昏暗的路灯。 我下了车,戴上帽子,右手兜在口袋里,只有摸到枪的时候我才感觉心安。 克罗索牵着恩斯特的衣角,安安静静地一句话也不说,我让他们在楼下等着,小心地摸上漆黑的楼梯。 掏出钥匙,打开332房间的门,屋里一股发了霉的味道,我摸了摸门口的柜子,顶上一层厚厚的灰。拧亮战术手电,我照了照地板——积灰上有明显的脚印,于是我心里大概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屋里没人,电筒照过去,镜子前面有一堆用过的纱布,血迹弄得到处都是。 我捏起来闻了闻,腥气还在。 长出了口气,我将手电对着窗外晃了一个圆圈。 过了一会儿,他们上来了,我打开门,点亮柜子上的煤气灯。 我对恩斯特说:“这里是安全的,我们今晚留在这里。”我向他指了指桌面明目张胆地放着的染血的剪刀。 恩斯特问:“亚尔弗莱呢?” 我把带血的纱布团起来扔掉,“自己能处理伤口,估计伤得不重。” “人也还能动,应该是去收拾烂摊子去了。” 莱斯特夫人依然端庄地站在原地,但是脸色的惨白却遮都遮不住。 我对她说:“夫人,我向您保证,亚尔弗莱现在至少是活着的。” 茶几上,一张便签纸压在一匣子弹下面,我抽出来递给莱斯特夫人。 她看了一眼亚尔弗莱的字迹,点点头:“我知道。” “但是无论他们多大了,我还是要为他们担心。” 我看了看便签纸,说:“明天我去和他们联 系。” 恩斯特说:“用不着,‘狮鹫’肯定已经到场了。” 他的眼睛里有隐秘闪烁的色彩,瞥了我一眼,他说:“你是去专门找亚尔弗莱的,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为所动地把便条纸递给恩斯特,“因为我担心奥尔良的通讯记录,还有正在进行的任务。” 恩斯特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 我说:“莱斯特夫人也和我一块儿去,亚尔弗莱可能需要人照顾。” 恩斯特只是淡淡地,他说:“我就不去了,我要去布置下一次暗袭的线人。” 我说:“也好。” 恩斯特忽然凑上来,眨了眨眼睛,手指撇过我的下眼睑,“啧啧……” “怎么了?” “我忽然发现,你的黑眼圈就没有消过诶。” “正常了……”我痛苦的呻吟了一声:“你怎么还能管到这个……” “可是你变丑了,”他一脸痛惜地说,“在这样下去会让我觉得很丢脸的。” 我翻了个白眼,他假装没看见,转过身去整理东西,片刻后他又忽然说:“这次事情完了,我们一起回里昂的猎庄上休息一两天吧。” 我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我说:“……好啊。” 然而,六个星期之后,恩斯特顺利完成了一场新的暗杀,回到里昂,我则在北部的敦刻尔克下了车,登上了夜间前往阿姆斯特丹的海船。 他在我前一天离开沙隆,临走之前他问我:“你不是要存心欺骗我的,也不是要离开我了,是吗?” 我刚要辩解,他就按住了我的嘴,笑了一下他说:“开玩笑的……我相信你。” “你现在爱着的人是我,是不是?” 不等我回答,他迅速转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恩斯特,也有真正逃跑的时候。 我看着夜间的海面,风平浪静,天幕是宁静的深蓝,海面是纯净的黑。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的那次海上流亡。恩斯特小脸刷白,靠在我的怀里一句话也不说。海浪在舷窗外发出恐怖的怒号,我们漂离航线越来越远,淡水一天天耗尽,生的希望被死的气息掩埋。 那时候,我们身边只有彼此,一同面对着黑色的死亡,我向他承诺要一起勇敢地活下去,只是从来不曾打算一生陪伴他。 真的,从来不曾。 对此,他的心里是否早已看清?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82 也许有一天,他要杀了我我也不能拒绝吧。 六星期前的那天,亚尔弗莱一见到我就冷笑,“懦夫有很多,没见过你这么彻底的。” 我面无表情,“我也这么认为。” 他说:“存在的事实永远存在,不是你看不见就会消失的。” “我只是选择不去看,”然后我观察着他依旧冷冰冰的表情,奇怪道,“你不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你太过急切了吗?” 亚尔弗莱淡淡道:“因为他是我哥。” 我猛地笑出声来:“你哥?你现在承认他是你哥了?” 他不反驳,只是看着我的脸,加重了语气说:“同母异父的哥哥。” 我僵住,立即挥挥手阻止他说下去,“到此为止。”他讽刺地一笑。 我转身,他的声音还在我身后,他说:“也许你骗得了别人,但是我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你比他还狠,他隐瞒事实,你干脆对事实视而不见。你以为你能维持假象一直到圆满地完成你的计划吗?” 我回头,不以为然道:“你错了,我可没有什么计划。” 他说:“没有计划,但是有一个心愿。” “可惜,你都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你呢……说不定,他在乎的只是隐瞒他的身份?” 我冷不防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说:“我什么都没说。” “你不相信我,我说什么也没用。” “你尽可以继续隐忍……当你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我相信,这个人是一枚定时炸 弹,他挑拨我是有目的的。 我说,“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纵使我不断地提醒自己,亚尔弗莱的话就是要打乱我的步伐,全是胡说,毫无依据毫无依据毫无依据…… 可是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你都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你呢……” “……说不定,他在乎的只是隐瞒他的身份?……” 我的思绪乱了,我以为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结束这场战争——我却独独忘了,我最在乎的,是他的感情。 我本来是可以淡定的,可是一旦我怀疑,我就从此坐立不安。 我开始忍不住去查探三十六年前的事情,那几个星期,我感觉恩斯特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只是他什么也没说。 直到最近的那一天午后,莱斯特夫人偶然和我谈起了过去的事情。 她将小王子在床上安置好,盖上毯子,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那天真的睡颜,不知怎么的,就叹了一口气。我伸手摸了摸床头的百合。 “多米尼克少爷似乎很喜欢百合?” 我惊了一下,收回了乱飘的思绪,“大概吧,莱斯特夫人也是?” 她温和地笑了一下:“那是因为夫人热爱百合。” 我想了想:“阿瑟安妮雅……夫人?” 莱斯特夫人微笑着说:“是约德尔夫人。” “阿瑟安妮雅小姐是百合花的精灵,她从十八岁开始就应该冠上三头百合的银冠了。她既是约德尔家的公主,也是约德尔家的王后。” 看着我一脸茫然的表情,莱斯特夫人淡然地笑了一下,“都是命运的关系,您不必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这都是上帝在考验我们。” 她说:“都过去了,孩子们如今也都长大了。” 我说:“可是亚尔弗莱和阿德里安……” 莱斯特夫人说:“不,孩子们之间深爱着彼此。既使是现在。” “亚尔弗莱少爷比谁都爱他的哥哥。” “因为阿瑟安妮雅小姐去世得早,他开始懂事的时候不亲近任何人,除了阿德里安少爷。” “小时候的亚尔弗莱少爷最忌讳的人就是波拉玫朵小姐和恩斯特少爷。” 说着说着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贯庄重矜持的脸上也荡漾起了一道道笑纹。 “小少爷咬过人的。” 我摸了摸下巴,干咳一声,恩斯特的话,嗯,很正常……但是—— “波拉玫朵小姐也?” “是啊,”莱斯特夫人点点头,“阿德里安少爷小时候只对小姐一个人笑过,小姐也从来不和其他的男孩子说话,小少爷可能有些嫉妒吧……”说完她又忍不住笑起来,回头看了看卧室里的小王子。 我心里的不安和怀疑却越来越重:“那么后来……波拉玫朵小姐的事情是与阿德里安有关吗,我听到外界的传言说……王妃死于产后抑郁症?” 莱斯特夫人的表情随即变得复杂起来。 她走过去关上了卧室的门。 她说:“是的。” “是阿德里安少爷将小姐送到了丹麦,那时候少爷已经在军部里了。” 我呆了呆,“为了……国家的利益?” 莱斯特夫人摇摇头:“虽然大少爷是这么说的,可是我不相信,我知道,是因为他们的姐弟关系,阿德里安少爷无法面对他的姐姐。” 她说着说着,忽然用丝巾捂住了脸,哽咽起来:“哦,上帝,这真是一个诅咒,太让人痛苦了……” 她端端整整地擦掉眼泪,说,“这一定是神要惩罚彼此太过相爱,而超过了爱上帝。” “要知道,其实阿瑟安妮雅小姐和约德尔伯爵也是姐弟。” 第十三章 恩斯特离开之后,我忽然感觉到令人可怖的虚空。 躺在地板上,烟灰磕得到处都是。 房间里寂静得听到自己心脏在寂寞地轰响。 头脑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些纷繁的画面,要是我不去知道就好了……我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可怕,很可怕。 原来真正可怕的事情不是他的过去与我牵扯,而是他的世界与我无关。 三十六年前的柏林,约德尔家的继承人迎娶了魏玛王室的一位公爵小姐,就是后来玫的母亲。同年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83 ,弗里德里希家名动全城的阿瑟安妮雅小姐在订婚宴上当众撕毁婚约书,次日失踪。 而更早的时候,柏林——波茨坦的上流圈子里就有流言: 阿瑟安妮雅小姐的母亲,以头脑和手腕着称的帕布莉卡夫人,也是前一辈的第一美人——是在嫁入弗里德里希家不到七个月生产的。 而当时约德尔家的继承人已有家室,两年之后,现在的约德尔伯爵出生。 约德尔家和弗里德里希家两族世交,虽然两人年纪上少有错差,但是阿瑟安妮雅和约德尔从小便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所以当约德尔家宣布长子的婚约者时,一大片人都跌破了眼镜。 帕布莉卡夫人对此却闭口不言。 对于阿瑟安妮雅和约德尔两人同父的关系,知情者都保持沉默。 四年之后约德尔老伯爵意外去世,阿瑟安妮雅被从阿尔萨斯带回,新的约德尔伯爵不顾两家的反对,离 婚再娶了这个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并且在上流社会饱受非议的女子。 指间夹着的烟烧到了尽头,手被烫了一下,我有气无力地呻吟了一声,疲倦地抱住了头。 那些事情让我想到崩溃。 阿德里安,玫,亚尔弗莱。 阿德里安是阿瑟安妮雅的私生子,玫是约德尔伯爵和公爵小姐的女儿,只有亚尔弗莱,才是姐弟两人唯一的孩子。 而下一代的两个人,名义上的姐弟,实际上的表亲——阿德里安和玫才是彼此相爱的人……因为看到上一辈的悲剧,不能在一起,所以选择彻底分离—— 胡说胡说这都是胡说,我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 脑海里忽然地就蹦出了许多许多年前,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香樟大街121号住着的那个贵族老琴匠,絮絮叨叨说些不清不楚的话: “……啊,那是个纯正的雅利安美人……” “……那时候还听说,波拉玫朵小姐谁都不爱,因为他英俊的弟弟阿德里安……” 这就是亚尔弗莱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你都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你呢……” “……说不定,他在乎的只是隐瞒他的身份?……” 我不要相信,我会疯的。 我错了,我要去问他,我要去找我的父亲,这一定是和我有关的,我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配角,不是…… 冰凉的海风吹过我的面颊,不知不觉中,一大滴液体吧嗒一声打在了我手里的书本上。 我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泪水在蓝色的封面上形成了一个圆。 《呼啸山庄》。 我轻轻地拂过扉页,心中流淌过那些诗句,涩然疼痛。 我像是一个不服输的赌徒,但是要知道,所有的赌徒都是悲剧演员。在惨败过后依然要跟注的人只会比从前输得更惨。 但是我不甘心,我想要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 当我以为你的苦衷是因为我的时候,我可以忍耐可以等待可以与你分离。 人就是这样,得到了心之后希望得到永恒的相守,可是我现在连你的心在哪里都不知道,于是我就想回到你的身边,不能得到爱,至少也能每天都看见你。 至于真相……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抽出那张脆弱的黑白照片。 温和俊秀的男子扶着妻子的肩膀,笑得异样地幸福,眼睛里闪烁着睿智和温柔。我知道,他有一双绿色的深情的眼睛,注视着阿瑟安妮雅的时候就像我注视着阿德里安。 我轻轻地拂过自己的脸。 一模一样,真正的一模一样,这就是血缘不可辩驳的证明。 连一个旁人在看到照片的时候都认出来了,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们是兄弟。 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的,真的,我不管什么兄弟不兄弟,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不知道,你到底爱谁。 你一定是爱我的,是不是? 我相信你,你说你爱我,你对我那么温柔,你和我做那种事情……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弟弟,不是因为我长得和你的父亲一模一样……一定不是,我知道的。 我好像再也流不出眼泪了……海风浸润着的阿姆斯特丹,怎么会是一个这么干燥的地方呢。 我站在楼下向上仰望,天蓝蓝蓝蓝,三层的小楼顶上,伸出来的支架上满满的落了叶子的黄金藤,然后是一排的各式各样的植物,已经没有一朵花。 小时候的我,一株一株仔细地辨认过去。 那是波斯菊,那是矢车菊,那是百日草,那是小景天……父亲一边浇着水,一面用脚在地面打着轻快的三拍子,一、二、三,一、二、三…… 我跟着节奏,轻轻地敲了三下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就好像偷偷地逃回了家。 门开了,父亲站在门口说:“我看你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了,怎么不上来?” 语气平淡,带着微微的倦然,好像我让他久等了一样。 我愕然,一瞬间,好像过往的种种都是错觉,难道战争从没来过? 六年十个月了,他一点也不惊讶,我一点也不激动,像一场梦一样,谁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 苍老的人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会来,我没有离开欧洲是因为我要等你。”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了。 “你不是被……” 我还以为,寻找是一个多么艰难的过程,我还以为,我是一个披荆斩棘的营救者…… 只是没想到,打开这扇门就像是……回家一样简单。 父亲说:“一开始是,可是后来监视我的人把我送到了港口,打算送我去美洲,我自己要留下来,我说我要见你。” 他说着转过身来看着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吗?” 我不自禁地退了一步,摇摇头:“不知道。” “然后我就一直住在这里,他跟我说,如果你自己来找我,就让我和你一起去美洲。” 我茫然地看着桌上的一丛银鼠草,白盈盈的像未盛开的百合。 我恍惚地重复道: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84 “他?谁?” 父亲在我身后关上了门,紧接着一个耳光毫无预兆地重重地扇在了我的脸上,我眼前一黑,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我继续沉浸在一片茫然中出不来,为什么? 他不是监禁了我的父亲么? 他不是要隐瞒过去么? 他为什么又要放手? 我喃喃地说:“为什么?” 又是一个耳光扇在我的另一边脸颊上,我的耳朵发出一声轰鸣,头甩向一边,嘴里一片咸腥。 “你还问为什么?!” 这时候,怒气才渐渐浮上他的眼睛,就像是被不争气的儿子气过了头的父亲一样,一开始的平静只是不知道怎么下手才好。 呵,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这下终于正常了。 他揪着我的领子吼道:“他是个纳粹!” 我的脸迅速地肿胀起来,可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我只是觉得脑子昏昏沉沉,我连连说道: “不不不,父亲你搞错了……我不是说你为什么打我,你打我是对的,你该再多打我几下……” “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他会愿意让你见我?” 父亲吓了一大跳,他放开手猛退一步,好像不认识我这个儿子了一样。 他惊讶地看着我,大口喘着气。 他重复道:“他是个纳粹,是个纳粹……” “你是怎么了?你疯了吗?你也是纳粹吗?那些都是真的?” 我说:“什么?什么是真的?” 父亲说:“你杀了人,你在军队里,你给那个纳粹做事?” “是的,是真的,”我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就这些?” 我认真地说:“你不打算告诉我,他是我哥哥吗?” 第十四章 “谁告诉你的?!”父亲气急,喘着喘着就开始咳嗽起来,他边咳边说,“他告诉你的?” “你认他是你的哥哥了?!” 哥哥? 我忽然笑起来:“不认,我当然不认的。” 父亲恨恨地说道:“那个没有灵魂的人……不是你的哥哥!他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背叛!” 父亲忽然走过来抱住我的肩膀,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他说,“安迪,他是你一定要恨的人,你不能相信他。他是天生的恶魔……” “不能相信他?” 我反手握住那双干枯的手,恳求道,“父亲,我只想知道,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肯定不只他的身份,还有什么,求你告诉我……” “……安迪,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父亲开始剧烈地颤抖,他几乎站立不住,他干瘦的手臂环抱着我,耳边的声音近乎抽泣,我说,“我知道,但是你是我的父亲,永远是……” 他用力摇了摇头,“不,我不是……娜塔莎也不是你的母亲,她是你亲生父亲的妹妹,他们是明斯克的犹太人。” “犹太人?怎么会是犹太人?不是……法国人么?” “那是他们为了隐瞒罪恶的谎言……罪恶啊,耶和华是严厉的主……请一定要,一定要惩罚他们!” “惩罚所有以约德尔为姓氏的人……” 父亲的手抓紧了我的手臂诉说着诅咒,抠得我生疼。 “在你只有一岁的时候,你的父母被一起枪杀,娜塔莎带着你从明斯克(即白俄罗斯首府)来到德国,于是我们一起离开柏林……”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我颤抖着说,“什么?我不明白……什么叫被……枪杀?” “因为你父亲……想带走阿德里安,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在约德尔家受到伤害……”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最爱的孩子却翻过来背叛了他,阿德里安没有跟他走,反而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约德尔伯爵,约德尔家派人一路追杀到了明斯克……安迪,你的父母就死在你的面前……” 我连连退出好几步,彭地一下撞上身后的桌子,碟子啪地一声摔下,四分五裂。 “死了?”我喃喃地重复道。 “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死了?怎么会死了?”我咚地一声跌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照片,那个英俊的男子笑得那么温柔,“他死了?” 父亲流着眼泪,走到我身边摸着我的脸颊:“孩子……我的孩子,你已经和他一模一样了……” 我摸着照片,艰难地点点头,“是的,一模一样……” “告诉我吧,把那些事情都告诉我吧,他是谁,我又是谁?为什么这一切都会变成这样……” 父亲用颤抖的手轻轻地抹过我潮湿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满是追悼过往的泪水,浑浊而痛苦。 他看着我的脸,就好像看见了另一个人。 “对不起,我爱你,我心爱的孩子,我们一直以为,可以让你一生都不要触碰那一段往事……” “1903年,我离开柏林前往莫斯科读书,在那里遇见了你的父亲,赛克萨德?霍夫曼,十多岁的英俊少年在学院里耀眼夺目,当我们知道对方也是从柏林来的时候,非常兴奋,我们成为了朋友。” “他来自明斯克的犹太家族,在柏林的亲戚家长大,因为他的天才,几乎当时波茨坦的所有贵族世家都曾经资助过他读书,尤其是弗里德里希家。” “1905年我们一起回国,那时候柏林的社交界正是热闹的时候,先是传言说约德尔家的少爷要娶比他大两岁的阿瑟安妮雅小姐,不久后又传言说已经和魏玛王室的公爵小姐订了婚。” “那时候我才知道,莫斯科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追求你父亲都没有成功,是因为赛克萨德念念不忘爱慕着一直资助他的,那位着名的阿瑟安妮雅小姐。” “柏林的商会会长特别看中的你的父亲,你父亲是个天才,他的事业正在一帆风顺地起航,可就因为那个不切实际的美丽幻影,他的心总是痛苦着。我看得明白,为他心痛,可是无论我怎么劝导他,他却根本不听……要知道,阿瑟安妮雅的一批婚约候选人是早就排定了的。” “一年半之后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85 ,约德尔家的少爷结婚了,阿瑟安妮雅小姐接着也订了婚。赛克萨德像是被收掉了灵魂一样,苍白得像个病人。直到弗里德里希家的订婚宴那天,他忽然跑过来把他的商行拜托给我,然后让我安排了去法国边境的车……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根本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结果却盲目地害了他,我当时要是阻止他就好了,为什么我没有……” 父亲痛苦的抱着头,他好像在自言自语: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带着阿瑟安妮雅两人逃到了法国。阿瑟安妮雅当众悔婚,闹得柏林风风雨雨,他们只能东躲西 藏。” “他们在一起一共四年的时间,我们只有断断续续地几次联 系,赛克萨德一直跟我说他过得很好,非常幸福,其实那都是骗我的……从娜塔莎那里我终于知道,他一心爱着的女人,根本从来就不爱他。” “四年之后,约德尔家族更换了下一代的家主,因为新的约德尔伯爵的手腕,阿瑟安妮雅被带回了柏林,同时还带回了一个孩子。接着赛克萨德回到了我这里,整个人失魂落魄,对所有的事情都无动于衷,甚至阿瑟安妮雅结婚的时候,他也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就像是所有的过往都是一个梦一样,只有我知道,他的心已经死了。” “他开始对什么事情都采取一种冷漠的态度,他的女人和钱越来越多,但是却越来越像个死人。无论我还是娜塔莎,都已经靠近不了他的心了,那简直比杀了我还要痛苦……” “直到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他忽然跟我说要去参军……我简直难以形容当时自己的激动,那是我们少年时共同的梦想!我又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那种闪闪发光的东西,你知道吗,安迪,小时候你的眼睛里闪着和你父亲一样的光……” “我知道,少年时代的光荣与梦想是最后一样能拯救他的东西了……我们暂停了我们的事业,加入了国防军。后来……” “1918年虽然我们战败了,但是你的父亲却重新回归了人生,他结婚了!一个勇敢的小姑娘打动了他,并且有了你。” 那双布满了早衰的皱纹的手轻轻拂过我的眉眼。 “我的安迪……他多么爱你,把对他另一个孩子的爱全部都投入到了你的身上。他是多么想念他和阿瑟安妮雅的孩子,我常常会见到他对着那张照片出神。” 照片……我低头,泛黄的照片里,被母亲抱在身前的小小孩子甜美地微笑……真是一个天使…… “然后他听说阿瑟安妮雅怀了孕,他开始寝食难安,他总觉得他的孩子在约德尔家会受到伤害,要知道,阿德里安是一个私生子,是一个最不光彩的事件的产物。我理解赛克萨德,但是当我知道他打算去把阿德里安带出来的时候,我拼了命地阻拦,赛克萨德简直就是疯了,要知道约德尔伯爵心心念念地就是杀了这个不知是谁的男人,他这么做简直就是找死。” “可是这次他依旧没有听从我的劝阻,他真是个任性而疯狂的人。他也真的……太爱那个孩子了……” “他策划好一切,就在顺利地接触到了他的孩子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孩子拒绝了他,阿德里安他……不承认赛克萨德作为他的父亲。不仅如此,阿德里安还把这件事情全都告诉了约德尔伯爵。事发之后,赛克萨德连忙带着你的母亲和你逃离柏林,可就在你们一家返回明斯克的那天晚上……” “被杀了?”我呆滞地问道,“是不是?” “赛克萨德……还有……我的母亲?” 我喊了二十多年父亲的人,一声痛哭,抱紧我,反复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孩子……我们都爱你……” 我呆呆地回抱着他,木然地说:“没关系,我也爱你,还有娜塔莎……” 第十五章 “我们一起走,我的孩子,我们离开欧洲。” 我没有回答,我看着手中的照片良久,几十年前的故事就好像在我面前重演了一样,死去的人重新在我的心中复活,对我微笑。有些场景就好像我真的见过一样,赛克萨德坐在摆着百合花的桌子前,一面幸福地笑着,一面把雪莱的诗句抄写在浅蓝色的扉页上。 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抱着我,在一旁看着,然后笑着说:“春天来了,我们去波茨坦吧,四月鲜花节上,我们可以跳舞。” 我在母亲怀里,努力地挣动想转过身来看看她的脸,可是母亲只是清脆地笑出声来:“哟,看来我们的小宝贝不愿意呢……” …… 就像是我的记忆一样。 当我从臆想中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一双苍老的,被强烈的悲哀和怨恨浸润了一生的眼睛。 我平静地对父亲说:“不,我还有事情未完。” “明天,我送你去美洲。” 早衰的人摇晃了两下,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显然,他被我不容反驳的语气吓到了,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男孩子虽然顽劣,但是一直温柔顺从,何曾用这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和他说过话。 他感觉受到伤害。 看到他的眼神,我的心里也微微刺痛了一下,我换了语气,稍微温和地对他说:“父亲,我被纳粹三方通缉,如果和你一起走,反而让我们两个人都不安全。” 他的面孔因为过度震惊而僵硬,他说:“你……被通缉?” 我点点头。 “怎么会……你不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忽然抓住我的手,“那都是假的,你其实是为了我们的,是不是?所以他要控制你……” 我被他牢牢地抓住了手,忽然什么也不想解释。 我继续点点头。 他的神情,混合着惊喜,但更多的是担忧,是的,他心爱的孩子不是个罪人,不是犹大,而是勇敢而智慧的摩西……对,让他这样想何尝不好。 我掩饰着自己的苦笑,说:“你必须相信,你留在这里只会给我带来危险。” 他忧虑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拥抱了他一下,“我的父亲,你的男孩子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必须做而不得不做的事情,在完成那个之前,我们应该不计代价,包括生命—— “这是你教给我的话,对不对?” 他神色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86 有些痛苦。 我说:“‘我们应该正视我们的死亡,在耶和华的面前我们要能说,我们死有所值’——你是应该为我感到欣慰的,不是吗?” 他点了点头,手扶住我的后脑,按在他的肩膀上,一时间,好像他又回到了那个高大的父亲的身份,他说:“是的,这是我和赛克萨德共同的信条。” 我说:“那么,请您离开欧洲。” 他说:“好……” 然后他把我的双手握在他的胸前,看着我的眼睛:“你要向我保证,不背叛你的信仰。” 我感觉得到那双手握着我的力度和决心,我笑了:“我从未背叛我的信仰,我所做的,都是想结束所有的错误。” 他说:“这场战争是错误的。” 我点点头:“总有一天……它必将结束,请你相信我,我是一个犹太人。” 我是一个犹太人,直到今天,我在面对我的民族的时候,没有了全部那些复杂的情绪,怨恨,同情,鄙视或者骄傲。我很平静就像这是我与生俱来就接受我作为一个男人的事实一样——那是一个事实,仅仅只是一个事实。 民族,能代表什么呢? 我是一个雅利安人抑或一个犹太人,我都是我,并不因此高贵,并不因此卑贱,没有任何不同。 为何要划分民族? 而一个民族却因为它的本身正在接受着残害和屠戮,这是不合理的。 一个错误,必然要让它终结。 我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我想做的仅仅就是这个而已。因为我明白,除了彻底抹平我们之间的天堑,没有别的办法,让我们平静地接受彼此——既然我们都不能妥协。 站在港口,我极目远望,直到水天交接处那一个小小的灰色的船影再也不能被看见。 白色的海鸟在海岸线上空回旋,我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海风冷得像冰——冬天来了。 北方的土地上,莫斯科下起了第一场雪。 德军的装甲在雪原上艰难地行进着。 一个星期后我返回里昂,带回了比利时和卢森堡两地的形势更新。 法国境内的空气因为苏联战场上的形势剧变而发生了微妙的扰动。 巴黎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我靠在椅子里,一手抠着自己的额头,一手紧紧地捏着一张电报,心脏在轰隆隆地撞击我的胸腔,办公室里非常静,我能听到自己的颈动脉的血流声,很急。 六个小时之前,我拍了一封电报至奥尔良旧部联 系人,四小时前我接到报告电报被截,然后半小时之前我接到了巴黎总理府的回复。 真是非常高效。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揉皱了的纸,看了看我的电报原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截获此通讯请转巴黎总理府(以下为陆军密码通讯)—— 给刚刚复任的阿德里安?约德尔中将: 首先祝贺您的提衔。 想必您一定非常关心苏联前线的情况,作为“汉尼拔”的知情者之一,您应该已经计算到下一次会战的时间,我想我们的对结果的预测也是非常具有默契的。 如果您对此有疑义,我们可以探讨。 期待您的回复。” 第二十二次把稿纸揉烂,我郁闷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读怎么觉得像是在……调戏。 我瞄了一眼回复。 “我不接受任何意义上的威胁。 另:请到巴黎来。” 我扭曲地笑了一下。 第二天下午,我带着文件前往巴黎总部,香榭丽舍大街的秘密会议结束之后,我趁着夜色走上了巴黎街头。 望着远处的埃菲尔铁塔,我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浓烈的怀念。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哎,这也算是假公济私……吧?” 我拐进一家咖啡店,玻璃转门上映出我的影子,高挑挺拔,有着很深的轮廓。我忽然惊觉看见了另一个人,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安迪洛尔,那是赛克萨德。 深深的眼窝中翠绿的眼睛,据说那是负罪者的瞳色,我对着镜像看了一会儿,然后默不作声地推门进去。 唱片机里正放着《丽娜的忧愁》,调子柔软缠绵,企图让人忘却时代的动荡与疯狂。 我在门边坐了一会儿,然后向柜台走去,用法语对台子后面的侍者询问电 话机在哪儿。 “市内电 话都能打吗?” “能的,先生。” 我付了咖啡的小费,然后拨通了总理府的电 话。 接外线秘书用生硬的语气说: “约德尔将军行辕。” 我压低声音说: “特情组,转中将阁下专线。” “请报专线号码。” “7271。” “通过,请您稍等。” 电 话挂上,二十秒钟之后接通,我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那边是一声轻蔑的冷笑,然后是一个带着嘲讽的声音说:“您好,少尉。” 我像是被甩了一耳光,稳了稳声音,尽量镇定地说:“安东尼克。” 我说:“我找……他。” 他继续冷笑:“将军不接这个电 话。” 我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 我握了握拳头,然后又松开:“如果他不愿意接我的电 话,他没必要还保留着这个专线号码,”我用冷静地声音道,“安东尼克,我在巴黎——是他让我来巴黎的。” 安东尼克说:“你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说的呢?所有不该做的事情,你都已经做了,你自由了,你的家人都自由了,少尉。” “你是想来忏悔吗?” 我沉默了,电 话那边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安东尼克放下了电 话,但是他没有挂断。 他说:“将军,您的……专线。” 那个中性暗哑的声音依旧柔软地说着命令语: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87 “安东尼克,你出去一下。” “是,将军。” 我听见安东尼克的脚步声咚咚咚远离,到了门口,又听见他说:“将军,你已经不能再做得更多了。” 第十六章 我拿着话筒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在一旁烫着咖啡杯的侍者有些奇怪地看着我,“先生?” 我冲他摆摆手,电 话那头的声音平静地传来:“说吧。” 但是想说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口,我只能发出一个压抑的声音:“阿德里安……” 那边也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如果现在不能说的话,我建议我们还是以后再谈。” 我连忙喊道:“不要。” 我说:“我想问你……刚才安东尼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 “你总是这样。” 我默了一下,然后说:“一个月之前,有六个犹太人和三个吉普赛人从荷兰阿姆斯特丹前往美洲,他们来自路德维希港,即使是现在,他们的名字还在德累斯顿的在押名单上。” “他们是我的亲人……我知道得太迟了。” “还有,我现在才发现,阿德里安,你也不是绝对忠于你的帝国。” 那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弄走几个集中营里的犯人,不影响我的忠诚。” 我淡淡笑了一下,“你真的这么想?” “我听安娜说,你在把她送走的时候,非常自责呢……” 那边一下子安静了,然后他冷冷地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说:“我见到我父亲了。” “阿德里安,我亲爱的……哥哥。” 我微笑着听见那边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掉到地上的声音,然后他就要挂电 话,我连忙说:“唉唉,别啊……” “你不喜欢听,我还不想叫呢……” 那边平静下来了,然后我说,“我从来不介意你是我的哥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说:“你也许不在乎我们的关系……可是难道亚历山德罗没有告诉你,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我呆了一下,握紧了电 话筒,我说:“我……知道。” “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淡淡地说,就要挂断电 话。 “那不是你的错!”我忽然提高的声音,让附近的侍者又看了我一眼,我低下声音,“阿德里安,那不是你的错,如果你是因为害怕我因此恨你,我……不会的。” 我的喉咙发痛,有些说不下去:“对不起,我以前说过那么多伤害你的话,我想说……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你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你的谢意,对不起,我不接受。” 我说:“你以为我是来为我家人的事情向你道谢的?” 他说:“不然呢?你对一个害死你父母的人还有什么情意可言。” 我说:“不要这样,阿德里安,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的……我知道,你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轻轻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我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你可真是圣徒。” 我摇摇头,“不是的……” “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残酷?既然你要对我隐瞒,为什么后来又放弃了?为什么又让我见到亚历山德罗?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我的心在颤抖,我问:“难道……你不在乎我了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 “这场战争最终不会有好的结果,我不再希望你参与到其中,我希望你离开欧洲。” 我心里一酸,立即捂住嘴,生怕他听见我哽咽的声音。 “我不在乎的……如果要我离开欧洲,只能是和你一起。” “阿德里安,我不是那种装腔作势的人,我不在乎什么危险什么道德什么罪孽,我唯一在乎的事情只是你爱不爱我……” 安静了片刻后,他冷笑一声:“你问我爱不爱你?” 我说:“是的,我只要知道,克罗索……是不是你的孩子?” “你说什么?!” 这种极度惊诧的,混合着愤怒的语气我还是第一次从他那里听见,于是我也有些傻眼了。 我说:“你和玫……” 他说:“你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些什么?!” 我默默地消化了一下这句话,然后默默点了点头,“好,都是我在胡思乱想。” 我想了想又说,“你说过你爱我,还算数吗?” 我根本不等他说话就又说道:“你不许跟我说不算数,你听着,这场战争你们必输无疑。如果你爱我,就从你的位置上离开。” “……”那边声音恢复了平静,他依旧淡然道:“这是个老问题了。你知道这不可能,你和我,早就做出了选择。” 我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 人们都在专注于自己面前的杯子,店里的光线昏暗而微黄,就像早已落下的日光,在这个朦胧的幻境中,每个人都有数不清的秘密,和不能诉说的往事,还有不能实现的心愿。 这就是一个时代的特征,每个人都忍耐,每个人都悲哀。 谁又不是在努力攫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呢?可就在这个时代之下,每个人都学会了不去想要太多。只要自由,只要平安。 稍微贪心那么一点点,都是要受到惩罚的。 在这里,没有人敢盯着一个说满口地道德语的人多看,我似笑非笑地对着话筒说:“对不起,你没得选择。” 我摸了摸下巴,“我好像是一个恩将仇报人呢。” “真遗憾,中将,你给东线ss看守营和军需发去的电报,修建防空设施和军械库的征用名单,申请表,还有你个人名义申请的出港许可……将军,我都有复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88 印件。” “不仅如此,作为一个被三方通缉的帝国叛徒,我还能提供绝对可靠的全方位情景描述和证词口供。这对您不利,将军。” 那边没有声音,但是我能在脑海中看见,他危险地眯起了艳蓝色的眼睛,长眉挑起,面容虽然平静,但是细长的脖子上,青色的血管在突突跳动——像一只即将发怒的猫科动物。 我无声地咧嘴,无声地笑,我说:“我知道,您不接受任何意义上的威胁,但是您可以想一想,像您对帝国这么忠诚的高级将领,怎么能容忍一堆诽谤您包庇敌人的证据广为流传呢?” “不知道元首看见了这些东西,还会不会让您继续为帝国尽忠呢?” 意料之中的,他没有被我激怒,非常简洁地说:“你想怎么样。” 我终于明白了,不论我怎么掩饰,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就是,我总是在假、公、济、私。 无论说了多少堂皇的大话,都掩盖不了我的真实目的,我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在——调戏。 我说:“亲爱的,我想见你。” 电 话啪的一声挂断。 我这边露出了阴沉的笑容,也挂上了电 话。 抬起头,我面带忧郁。 擦完了杯子的侍者终于耐不住好奇凑过来问我,“怎么了先生,看您似乎非常烦恼的样子?”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是啊,很烦。” 侍者说:“看您说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是非常棘手的事情吧,难不成是您的家人?” 我继续忧郁,点了点头:“是啊,我妻子,正和我闹别扭呢。” “啊,那的确是很烦了,”二十多岁的法国小伙子认同地看着我,“是为了什么呢?先生,请原谅我很好奇,像您这么英俊的丈夫,您的妻子应该没什么可抱怨的。” “问题就在这里,”我拍了一下桌子,愤然说道,“就因为这个,我们分开的时间有点长,所以他就生气了。” 小伙子先是惊诧了片刻,然后赞同地狠狠拍了一下手:“唉,女人!” 他说:“女人就是件麻烦的事情,得了先生,您还是好好哄哄她吧,毕竟现在这世道,在外面多不容易……您就多说几句甜言蜜语给她听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点头说:“是啊,能有什么办法呢。” 看看表,五分钟之后,我估计着差不多了,暗暗笑了一下,重新拨进专线。 第十七章 这次只有十秒钟他就接了电 话,我呵呵笑了两声,然后问道:“想好了吗。” 他不说话,但是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回答,我说:“香榭丽舍54号,我等你。只要你愿意来,我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会等你,只等着你。你让我等到战争结束……我也等你。” 那边静了很长时间,我这里屏息听着,透过话筒,我想细细地聆听他呼吸的声音。 他的声音轻轻地:“你是个不守信用的人……” “不会的,”我连忙急急说道,“这一次不会了,我绝对不会骗你,你要相信我。” 我瞄了一眼墙边的座钟,“就今天晚上,十点十分。” “我爱你。” 那边淡淡地哼了一声,电 话轻轻挂上,我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脸上慢慢咧开了一个巨大的弧度。 侍者看着我一脸很诡异的表情,脸颊抽搐了两下:“先生?您怎么了?” 我抛给他一枚硬币,“谢谢,小伙子,甜言蜜语果然最管用!” 他乐呵呵地笑了:“那是当然!” 我推门出去,围上围巾。 夜色已经很深了,我快步走回还在巴黎城东的寓所,在楼下看上去,一片漆黑,我匆匆上楼,刚在身后关上门,彭的一股冲力就把我撞在了门上,温热的触感贴上我的脸,吻上我的嘴唇。 “恩斯特。” 灯刷的一下亮起来,我捂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我看见恩斯特一手撑着我身边的墙壁斜靠着,笑得颇为意味深长。 他说:“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我随意地“嗯”了一声,取下围巾走进房里,看了一眼挂钟:九点四十,我开始找钥匙。 “你怎么来了?”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着,“里昂那边不是事情还很多吗?” 他笑了一声,“想你了呗。” 又问我:“你找什么呢?” 我说:“没什么,一个文件袋。” 恩斯特冲我努努嘴,“那,不是在那里。” 我顺着看向书架的第二层,拿下文件袋,打开往里面摸了摸,然后不动声色地放下,心里有些疑惑,继续找。 恩斯特说:“怎么,没有你要的东西?”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看着他,他还在冲着我微笑。 我说:“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他点点头:“你在找钥匙?” 我脸色难看了一下,然后说,“是的,我急着用。” 他说:“你要去香榭丽舍54号?” 我继续点点头,然后狠命闭了闭眼睛,暗中握紧拳,放开。我定定地看着他:“把钥匙给我。”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你干嘛这么肯定钥匙就在我这里。” 我把装着复印件的文件袋扔过去,指了指,“你看了我的文件。” 他一点也不掩饰,坦然地点点头,“安迪,你可真是过分。” “我就知道,你是来找他的。” 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于是点头,“你都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恩斯特注视着我良久,然后长长地叹气,长长地,冰冷地微笑,他黑色的眼睛里像是有黑色的湖水流出来一样,是一个坠落了期盼的深渊。他扁了扁漂亮柔软的嘴唇,委屈地说:“你去见你的父亲了。” 我承认道:“是的,我并不打算瞒你,半个月之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89 前我去了荷兰。” 他说:“然后你回来就开始查他所安排的事情。” 我也没有否认。 他笑不出来了,向我的脸伸出手,我一侧头,避开,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用力挣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居然没挣开,他惊诧地看着我,我无动于衷,他又挣了挣。过了一会儿,一大滴水滴在我的手上。我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放开,我几乎不认识我面前的这个人。 这个猝然流出眼泪的人。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也会流眼泪,从来没想过,甚至想象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就这么在我眼前发生了。 他只是无声地落了一会儿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只有细细的水滴声,他始终死死地抿着嘴唇。 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把泪痕擦干净,然后开口,声音闷闷地: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去查他的事情吗?” 我说:“我不是要查,只是这事情关于我的家人,我必须知道。” “哦,”他的语气淡淡地,然后好像真的不明白似的,“那你为什么还要见他呢?” 我于是什么也不能说了。 我当然要见他。 因为…… 他继续问:“你不是告诉我,你不爱他的吗?” “为什么要骗我呢?” “为什么明明知道会让我失望,还要给我承诺呢?” “为什么要骗我呢?” “为什么明明是利用我,却还能演得这么逼真呢?” “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一句也无法回答。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说:“你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你利用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可是安迪,你只要说一声,我都会为你做的……” 我摇摇头,“恩斯特,你也不用骗我。” “你从来不是心甘情愿的人。” “你也绝对不会认输。” “你太聪明也太狠毒,如果我不承诺你,你又怎么会放过他?他的情况已经太敏感太危险了,我不想欺骗你,但是我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他。” 我说着说着,那天恩斯特说的话又出现在了我的耳边: “既然你给了我希望,就不要让我坠落……安迪,从这一刻起,我对你连最后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了。” “你的家庭和你的过去不是你唯一拥有的东西,你拥有我。” “我会为你达成你的所有愿望。” …… 我的心疼得抽搐,可是我却什么也不能说。 我其实想哭。 对不起,对不起你。 我捉紧了他的手腕,压制住他,我说,“你其实从一开始就有想到的,只是你自己不愿意去面对,是你自己自愿被我欺骗,何必怪我。” 恩斯特仰面看着我,那火一样红的头发渐渐冷却了,脸色白得不像话。看着我的眼神很陌生很陌生:“我是真的爱你的……” 他一直在挣扎的手也慢慢地松了劲,后背靠着墙壁滑下去,他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这不公平……” 我把他又拉起来,“恩斯特,你没有资格说我狠心。我只能对一个人不狠心,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没有公平。” 我托着他的下颚让他看着我:“把钥匙给我。” 我看了一眼挂钟,十点零五。 恩斯特忽然笑了起来,我心头一跳。 “别看了,你去不了。” 他说:“你说的对,我从来不是个心甘情愿的人,我没有资格说你狠……” 我惊了一下,情急之中卡住他的脖子,“钥匙!” 他被迫仰起头,呼吸变得急促,却依旧冲我笑得非常灿烂,他指了指我的外套口袋,“你可以用枪啊,看我会不会把钥匙给你。” 我眯起了眼睛,“你别逼我。” 他依然微笑,无动于衷。 我僵持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时间,最终放开了手,直接往门口走去。 恩斯特在我身后说:“别去。” 我拉开门。 他说:“狙击手都已经到了。” 我瞬间冻结,头脑中白茫茫一片。半天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回头看着恩斯特: “你在说什么?” 他微笑:“这一次的暗杀目标,是约德尔中将。” “谢谢你布的局,安迪。” 第十八章 巴黎的深夜,路上看不见几个行人的影子,湿润的地砖反射着路灯发黄的光线。 冷风顺着我的脖子往下灌进衣服,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总觉得怎么也跑不快。 从我的寓所到香榭丽舍只有十分钟步行的路程,我却像跑了几个小时。 我听见了不远处的枪声,在深夜里格外的清晰,血液一下子冻结了。 大约二十秒钟之后,陆陆续续地,整个街区大面积的枪击声响起,一场深夜的枪战爆发了。 我呆在原地,事情显然超出了我的想象。 枪击的声音范围在扩大,并且在向我这边靠拢,我隐约知道了这件事并非像恩斯特所策划的那样,一定有什么变化发生,同时我也明白我应该立即离开此地。 是的,我一定得跑了。 可是我的脚像是被胶着在了原地一样,甚至过了一会儿我还一步步往54号的方向靠近,那里,正是一场冲突的中心。 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因为我还没看见他。 就在我还往那边跑着的当口,我看见了几簇火花在黑暗中闪烁——我知道那是枪口。 我就地一滚,侧身,只听见嗖嗖的几道锐利的风声从头顶、身旁飞过,我已经听见从好几个方向而来的脚步声了。 这时候我才开始寻找逃跑的路径。 可是总归是迟了,当我刚刚进入一条分枝的小巷入口时,我的右腿嗖的一麻,整个人摔了出去,手擦掉一大块皮。 枪 械的声音已经到耳边了。 我扶着墙站起来,将一只手背到脑后示意。 子弹射中了我的小腿,我只觉得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90 那里湿漉漉的一片,风吹上去很凉。开始的麻木渐渐过去了,疼痛像是水一样慢慢淹没上来,浸润着浸润着,越来越强烈。 我疼得发抖,这还是我第一次中枪,我大概能感觉得到骨头没断,但是我浑身的肌肉随着伤口一阵阵地抽搐。 头开始发晕,不过至少还管用。 我举起手,用非常蹩脚的,带着法国腔的德语说:“大人,我是平民……” 我开始佯装出语无伦次的样子。 “上帝啊,我的腿,您打断我的腿了……别杀我,我是效忠帝国的……” 我瞄见那几个拿枪的人穿着的是党卫军的黑军服,于是低下了头把脸藏进黑暗里,小巷里没有灯,巷口接着大道,射过来的光线很模糊。为首的军官走上来,用枪杆顶着我的喉咙,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用疑惑地声音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我支支吾吾,说了一个法语名字,那人好像是看不清楚,皱了皱眉用不耐烦的声音说:“带回去查查。” 被拖出巷子时,我回头看了一样香榭丽舍54号的方向,摩托车队已经把那里包围。 我暗中摸了一下外套的口袋,心里一凉,枪还在身上……真是个要命的玩意儿,我铁定得进去了。 有趣的是,被扔进监狱的犯人还能享受到医疗待遇,我现在正被架着一条包扎的像根柱子似的腿,两臂绑在审讯室的铁椅子上。 我本来是和一堆半死不活的嫌疑犯一起接受搜身检查的,结果那党卫军的小伙子疑惑地拿灯光照了照我的脸,霎时间就像见到了陆军上将一样,脸都白了。于是我开始接受特殊待遇,一连几天都有一群人围着我转。 两边站着的看守一个站得像钢钉一样一动不动,脸板得像石刻;而另一个一直在不停地打着哈欠,直到一个雷厉风行的年轻军官拉开门走进来,身材适中,一头漂亮的白金色卷发柔软蓬松,上来就狠狠地甩了那个犯困的士兵好几个耳光。 我眯着眼睛,看见那个士兵的两边脸颊迅速地肿胀了起来,他一脸的惊恐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长官。 我心里暗暗笑了一下,那一头白亮的软毛怎么看怎么象……一只白化种的小松狮犬,我忍不住呼哧一声笑了出来。 长官转过头来,斜斜地吊梢眼严厉地瞪了我一眼,乍一看去,这人给我感觉好像有点安东尼克的那种妖媚味道。 啧啧,肯定一样的毒舌。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冷笑了一下,手里拎着我那把黑色的手 枪玩转了几圈,然后啪的一声拍在我的面前。 “这枪不错。” 我不以为意地抬了抬眉毛。 他拿起桌面上的资料翻了翻,对着我看了一眼,然后念道:“安迪洛尔?多米尼克?赛廷,哟,没想到居然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我实在昏昏欲睡,懒洋洋地说:“客气了。” 说句实话,自从在这种没完没了的审讯中得知这次的暗杀已经被破坏之后,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睡一觉。 好吧,随便你们怎么折腾我好了。 他有些惊讶,不过马上又恢复了那种凶悍的神情,他问那个被扇得很惨的士兵:“审了多久了?” “三天,长官。” 他不耐烦道:“我要具体时间。” 那个士兵战战兢兢地说:“我只有两班岗,一共三十个小时,其余是……” “可以了,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换个清醒的上来。” 我听着听着,眼皮就要合上。然后右臂上一道清晰的撕裂的痛又把我从半昏迷的状态拉回来,我忍不住龇牙咧嘴。 我有气无力地吼道:“拜托!” 白色的小松狮犬恶毒地笑了一下:“拜托什么?” 我歪头看了看我的右臂,一道钢片穿过我的上臂肌肉,拉动的过程中带出一堆堆凝结的血块。 我一面冷汗直冒,一片咧嘴笑了笑:“长官,您好歹也换个地方吧,在这样锯下去我右手就废了,您就是让我写我也写不出来呀……” 他歪头想了想,然后说:“你知道我要你写什么?” 我抬起下巴指了指审讯桌上的那一迭纸,“就是那个报告嘛!” 我说:“写完了让我睡一会儿行不?要我写多少都行,我都连续七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 他先是露出了一丝有些快意的笑,然后看了看那些胡言乱语的“审讯成果”,看着看着骤然暴怒,厚厚的一迭纸就在他手中唰唰两下被撕成几截,白色的纸片满室飞舞,他眼睛喷火地看着我,我亦是笑眯眯地看回去。 他一边点头,一边怒气冲天地说:“你倒是有胆……好……” 他刷地一下拔出一把大口径的枪抵住我的额头,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毙了你?!” 我又开始混混欲睡,半睁着眼睛看着他:“这样不让我睡觉真的是比死还难受……要不你干脆开枪算了。” 他沉默了一下,又慢慢地放下了枪,语气中的怒火也慢慢降了温,他冷笑一声道:“你还真吃准了我不能杀你。” 我打了个哈欠。 他又有些肝火上升的趋势,一把揪起我的领子,扯得我右臂的口气撕拉一声,我一下子咬破了嘴唇:“靠!” 他似乎享受着撕裂和流血带来的刺激,咧嘴笑了一下,他说:“我虽然不能杀你,但是也能有别的办法让你开口……就算你再能扛,还有盖世太保的一套家伙,我就不信你还能嬉皮笑脸……” 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行,长官,您当然能让我开口……” 他说:“说!这次刺杀是不是你主使的!” 我委委屈屈道:“您说是就是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吼:“放屁!你想包庇谁?!说出来!” “你们的人都在哪里?法国的组织总部在哪里?” 我呵呵笑了起来:“长官,您这问题可问大了……我们的人哪是我一个人能说得上来的,基地那么多,我要是随便报上一个城市,您也不能信吧。” 他狠狠地甩了我一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91 耳光,我被扇的嘴里一甜,继而他抓住那根钢片用力一拉,我的耳边就听见哗啦一声皮肉被掀开的声音…… 钢片切开了右臂扯了出来。 ……老子废了。 我低低地吼了一声,喉咙里也冒出血来,整个半边身子在尖锐的痛觉之后陷入了麻木,一阵恶心的紧,昏昏沉沉之间,听见有人敲了敲审讯室的门。 “中校阁下,您的电 话。” “不接。” “是巴黎最高军政处的电 话,陆军的那位。” 他皱了皱眉,然后接过一块方巾来擦了擦手,冷冷地向我撂下一句话便走了出去: “你给我等着。” 第十九章 稍稍停顿的漫长审讯,以及剧痛之后的麻痹感觉就像是一张网一样,牢牢地把我给抓住了。我看见黑暗的影子像夜晚一样诱惑着我进入甘美的睡眠。 疼痛也向我让步了。 朦胧中我看见的景象像是回忆,又像是未来。 我看见阿德里安穿着白色的衬衫,安静地穿过从牢房到审讯室的那条长长地走廊,安东尼克停在那一头,他向我走过来。 这个监狱是一幢已经有年代的建筑,装潢豪华,应该是巴黎某个老富翁名下的产业,战时临时被德军征用当作了监狱——这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情。 日光穿过雕花的木制窗架,被分割成一缕一缕的金色,他像是走在某个宫殿的回廊下,风吹起夏宫那清一色的白色帘子撩过他美丽的脸。 百合花在回廊下的大花瓶中无声地绽放。 这必定是一个梦,因为我实在是太久没有见到他了。 我就这样站在这一端看着看着,恍恍惚惚地好像自己又身在柏林的那所房子里,他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那一头,白色的纱帘遮着了他一半的面容。 往外看,一片醉人的新绿,五月的玫瑰次第开放,时间没有走,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好温柔,还是那个1939年的春天。 我的眼泪就那么无声地掉下来了,我哭得很小声,不想惊醒这个美好梦境。 虽然我不断地向耶和华拜托,让我多做一会儿这个梦也是好的,但是事实总是让人失望,钢片从干结的伤口处抽开,带来尖锐的二次创痛。 我诅咒一声醒了过来,小臂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一个身形骇人的党卫军军人一脸严肃地把翘着一条腿的我从审讯椅上提起来,拎着我往外面走去。 我扑腾了好几下才在他巨臂的挟持下站直了身体,我咳了两声:“那个……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他像个聋子一样,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我被拎出审讯室,正是要穿过那条古旧的长廊。看到的景象恰恰和梦中的幻境重合了,光线一格一格地划分着,廊影重重迭迭,空气中也好像有百合花的香味。 一时间我安静了,总觉得命运就好像是一个爱开玩笑的孩子,在某个角落里看着我,偷偷地笑。 嘲笑。 于是我也笑了,穿过走廊,然后经过一组一组的牢房,停下来的地方是另一个更大的审讯室。 门一打开,我就看见了他。 我被彭地一声扔在了地上,然后勉勉强强自己爬起来,仰头望着他。 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了,有什么很不一样。 他一身纯黑的军装,充满了压迫感和四处流溢的霸气,背靠着窗沿站着,纱帘像是一双美丽的羽翼,可是一忽儿就飘散了去。 他戴着黑色的真皮手套,手里掂着一支精巧的黑色鞭棍,好像是在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的俘虏。 我努力往上看去,目光触到他胸前佩戴着的铁十字勋章,狠狠刺了我一下。 眉目如画,温柔如水,艳蓝色的眼睛里一片雨后青空的澄澈,只是好像有些……冷漠。 他平平淡淡地注视了我一会儿,然后勾起了唇角,挥了一下手,示意所有人退出去。 门锁上。 我急忙地开口:“你有没有怎么样?” 他微微地笑:“我很好。” 我有些诧异,为什么我感觉这么不对劲呢? 他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疑惑一样,笑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一点事情也没有?” 我本想点点头,可是越来越诡异的不安感抓住了我的心脏,我看着他:“你不会是……” 他说:“我一点事情也没有,让你很遗憾吗?” 我惊得呛了一口气:“你说什么?” 呆了好几分钟我才彻底反应过来,“你是说我要暗杀你?” 他从窗台那边缓缓地靠过来,然后淡淡地说,语气轻缓: “那你说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是暗杀了?” 我默了默,但还是忍不住上升的怒气,“你到底在想什么?!那是恩斯特……” 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不该说,我忽然收了声。 他看着我,眼神开始急剧变冷。然后又柔声说:“哦?恩斯特?” 他淡淡地点了一下头,“真是很不错,非常周密而且巧妙,你们设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局,我差一点就着了道。” 他俯下身来盯着我的眼睛,重复道:“真的,只差一点。” 他的眼神让我心痛如绞,我的手臂和小腿的伤口依然在流着血,可是我没有一点感觉,只是看着他无动于衷甚至是冰冷的眼睛注视着我的伤。 我颤抖着说:“你……不相信我。” 他轻轻叹息,“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安迪,你到现在都还想包庇他。” 他说:“你把钥匙给了他,然后暗杀的人就藏在你说的……会等着我的地方……可是,安迪,你却没有来,你失约了。等着我的,只是一场暗杀……”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不能解释,我想了又想,觉得有些心灰意懒,我点点头,说:“好吧,你不相信我,我也什么都不能解释,随你吧……” 谁知道这句话刚一说出口他却忽然怒起,一脚就把我给踢了出去,撞上墙壁,受伤的腿和手臂向我发出了哀鸣,我饮痛闷哼了一声。 仰起头,我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92 怒气四溢,正对上他的眼睛。 他接着走上来,抬起手就给了我一鞭子,鞭稍扫过我的侧脸,火烧过一样的感觉,我抬手一摸,满手的血。 我心里一酸,你还真下得了手……继续抬头瞪着他,然后又是一鞭子,妈的,居然还抽在同一边脸上,还同一道的位置……真他妈的好水平……嘶嘶……痛死我了,老子铁定破相了…… 我恶狠狠地向他一瞪,结果满眼委屈的泪水就吧嗒一声掉下来了。 他愣了愣,我本以为他看见了会立马就懊悔起来,结果哪知道他是抬起手又要抽第三鞭子,我猛地一抬手,揪住了鞭尾。 我还真让你白打上啊! 他皱了一下长长的眉毛,根本看都不看我哀怨的眼神,随手一抽鞭子就拉了出来,我左手手心像是被辣椒水漂过一样火辣辣的一条道道。 然后下一秒,他就用鞭棍的前端直接穿进我手臂上撕裂的伤口中,脸上毫无表情。 这次我彻底呆了,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撕心裂肺地低吼起来。 痛彻心扉,真的是痛彻心扉。 因为是你下的手,我才根本无法忍耐。 他将手里的鞭子穿过伤口,拉起,然后冷冰冰地说:“你把恩斯特找出来,我就放过你。” 第二十章 我挫了挫牙齿,恨恨地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冷笑一声,“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我说:“不知道,也不想说!” 他不说话了,脸色非常阴郁,神情冷得不能再冷。看着我的蓝色眼眸里,暗暗燃烧着某种没有温度的火焰。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他已经被送到柏林去了。” 我猛然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微笑了一下,“真是遗憾,你要是愿意合作还好……他是必死无疑了。” “你……胡说。”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想分辨他的表情,可是不行,我看不懂他的残忍的笑,看不透他的真与假,视线开始模糊。 “我不信你的话……不可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任由他拉着我的手臂,血顺着肘部滴下来,泪也滴下来。 “混蛋……你真是没救了……” 我扁了扁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越来越多。 我感觉他颤抖了一下,于是泪眼模糊地抬头看着他,他怒道:“不许哭!” 我气得够呛,一别头,干脆放开了抑制,左手摸了摸满脸的水,然后伸出去拽着他的鞭子把他拉近来—— 对,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我就是要哭给他看,我既不要面子,也不怕丢脸。反正我难过的时候就想哭——只想哭给他看。 我一点用都没有,无论我怎么努力去做还是什么都不能改变,他依然是纳粹,依然双手沾血,依然忠于他的帝国,他的罪恶也依然越累越多,我等不到结束的那一天。 妈的,我喜欢的人这个样子,我为什么不能哭? 我就是想哭。 我一边哭一边扯着鞭子强硬地把他拉过来,他依然拽着鞭子的那一头不松手,却神情不再平静,变得暴躁起来,他一手扫过,狠狠扇了我一耳光:“不准哭!听见没有!” 我反而拧着脖子转回去,目露凶光地瞪着他。这回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了,眼睛像是酝酿着暴风雨的海洋,那蓝色变得很深。 他先是又一次抬起了手,但却迟迟没有落下,忽然他一把提起我的脖子。 那是一个吻,凶狠得如同嗜咬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我很痛啊。 我呆呆的,瞬间安静下来,眼泪的闸门戛然而止,然后开始疯狂地……回吻他。 妈的,我真的是饥渴已久。 他的吻像是火一样,烧得我遍体鳞伤。 他是故意要我痛,我被咬得满嘴都是血腥。 他的味道混着血腥与疼痛钻进我的神经,我却似乎闻到了悲伤的幻觉,来自他的悲伤。 清醒,我在这一瞬间清醒。 我不在乎,我的确是痛的,可是我一点也不在乎了,心在这一刻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打开了一样,我知道,我懂了…… 我满嘴含着自己的血,终于搞懂了一件事情。 我痛,是因为他比我更痛。 他的痛,都是我给的。 因为他爱我。 他折磨我,是为了折磨他自己,所以,我要吻他。 我搂着他的脖子,深深地吻回去。 直到他又忽然地推开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一样。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放开手,对他轻松地笑了笑:“喂,别咬了,你不心疼吗?”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默默抽出了穿进我手臂里的鞭子,动作很慢,因为那样能造成最大的痛觉,他继续用那种冷漠的带着残酷的眼神看着我疼得咬牙切齿。我捂着血肉模糊的上臂,冷汗直流。 他优雅地取下腰间的那只银灰色的枪,抵住我的下颚,冷冷地说:“你想错了,我可以杀了你。”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微笑,摇摇头:“我总算是明白了,你杀人不眨眼,显然撒谎的时候眼皮也都不会动一下的,阿德里安,”我笑得很欢,“你可惨了。” 我说:“你爱我爱惨了。” 他脸色一白,手里的枪移到我额头上,手指扣上扳机。 他想要说什么,但是我却截住了他的话:“别挣扎了,你再怎么掩饰我也不信了,你心疼得都快哭了。” 他愣了愣,然后一扬手,那根带血的鞭子抽到了我的眼睛上,我眼睛一痛,血顺着泪痕流了下来。 勉强睁开眼睛,一只眼睛的视野里都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血红色,我看着他,他的嘴唇却几乎没有血色。 于是我轻轻叹了一声。 “哎,阿德里安,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我真的不爱你,你该怎么办呢?” “你要怎么办呢?” “真的一点也不像你,”我忍不住有些淡淡的得意,开心地笑起来,“我看你已经……气疯了。”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93 他像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一样,目光有些飘忽。 我说:“你这么聪明,怎么也和我一样傻了呢?” “哎,真是让人郁闷……我怎么会还爱你呢?你这个人混蛋透顶,可是我还爱你你知不知道。” 看着他恍惚的表情,我悄悄地靠近,就像最开始的时候一样,我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地去拉他的手: “我是说,我爱你—— “你听见没有?不是任何其他人——我爱你,就算你是纳粹,是我哥,是杀人凶手,是个冷血的混蛋……我想通了,对你,我根本恨不起来。”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爱你……” 他好像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我已经抓住了他的手,我忽然用力一拉,他往前一晃我直接就抱住了他。 位置刚刚好,我乐呵呵地亲了一下他脸颊:“你该不会是想跑吧。” 他抬起头看着我,想了想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点点头,“你说的对,你干嘛要相信我,我说不定又是骗取你的信任然后再做图谋……” 一滴血珠子从我的眼睑上滚下来,滴到他的脸上,雪白衬着血红,鲜艳刺眼的紧。 我轻轻给他抹去,然后手指缓缓地往下滑去,顺着脖子往下,我闭着一边的眼睛,然后眨了眨睁开,笑的不伦不类,解开了他的第一颗扣子,“我就是对你有图谋……” 他推开我,我不放弃地抓着了他的一只手,我说:“你可以不相信我,我本来就不要你相信我。” “你可以继续拷问我,可是鞭打我,可以折磨我,可以喝我的血,可以折断我的手脚,你还可以把我的命都拿去,但是我就只有一句话可以回答你,我爱你。” 我抓在手里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忽然又抓紧,他抓着我的手像是要抠进我的血肉里去一样,要不是我已经疼得麻木了,我肯定又要龇牙咧嘴。 我非常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把他牵过来,生怕一下子他又跑了。 直到我抱住他,他终于也抱紧了我。 他轻声说:“你不过是又在骗我。” 我说:“我可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我们终于贴的如此之近。一阵阵熟悉的香气从他的脖子下面幽幽地飘进我的胸腔,我知道那是海洋百合的浴盐香味,混合着周遭的血腥味道让我有些恍惚。 我的手抚摸那修长的腰线,开始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我一面哼哼哈哈地说:“随你信不信了……”一面在心里感叹,这腰带扎着,好细的腰…… 我舔了一下在我脸颊边的雪白的颈项,他终于反应过来我是怎么回事。 手拧着我的后颈,我被无奈地拉开一段距离。 他静静地凝视着过了我一会儿,然后忽然将我往后一推,我撞上墙壁,他按住我的肩膀,只轻轻一扯就撕开了我血迹斑驳的上衣。我一半惊讶,一半嬉笑,看着他说:“哟,没想到你比我还心急?” 他的眼神特别严肃认真,柔软冰凉的唇轻轻地贴了上来。 第二十一章 我真的有些乐淘淘飘飘然了,腿脚也不麻了手臂也不疼了,连眼睛也清亮起来,看见那双让我魂飞天外的艳蓝色眼睛越靠越近,渐渐魅惑地眯了起来。我忍不住凑过去舔了一下他的嘴唇。 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了伤疤忘了痛,手臂上还是血淋淋的一片,我就大着胆子伸手往他衣服里面摸了起来,十分神奇的,我的手脚利索非常,两下子就拔出了他的衬衣,触到那一片柔滑的肌肤我舒适地叹了口气,手感真好…… 相互的抚摸让彼此都有些激动,我听得见他喘息的声音在我耳边,他压制着我的肩膀非常有力,我好像不是很有主动权…… “喂,你……” 我在他耳畔啄了一下,“你不要想占便宜啊……” 他轻轻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继续,我一边喘气一边道:“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你太阴险了!你是故意诬赖我然后好找理由把我揍得没有反抗能力……你,你是垂涎我很久了吧!” 他不答,修长的手指正好拂过我的伤口,软绵绵地往里一按,我刚想惨叫,又不得不忍住。 我说:“靠!” 他说:“不知道从这里插 进去感觉怎么样呢?” 我愣了愣,看着他一脸温柔的笑,恍然大悟……暴露变态的本性了啊。 “行啊,”我说,“你先给我插 进去一下,然后我就让你试试。” 他微微点头,“好。” 我有些惊讶过头,傻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欣喜若狂地伸出手去解他的扣子,他一动也不动,只是非常隐晦地笑了一下,然后我就听见审讯室的铃声响了。 他优雅地整了整衣服,对我彬彬有礼地说:“真是抱歉。” 我目瞪口呆。 他走到门边去接通了通讯器,外面的声音传来: “将军,施坦因纳中校请您立即停止这次特别审讯。” 阿德里安悠然地扣上最后一粒扣子,理了理衣领,然后说:“让中校阁下亲自跟我说。” 说着他转过头来瞟了我一眼,示意我穿好衣服。 我套上撕破了的上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只死狐狸。 “向您致敬,中将阁下。” 施坦因纳中校的声音从隔离室外传来,稍稍有些犹豫,他又说:“恕我直言,您这样隔离审讯犯人是不合制度的。” 他稳了稳,提了下气然后才说:“您没有权力使用这间隔离室。” 阿德里安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那边陷入了短暂地消音,然后有些忐忑的,中校说,“对不起阁下……” “但是您的确不能这么直接就离审党卫队的疑犯。” 阿德里安说:“因为这次事件是针对我而策划的,而我也得到了重要消息,必须亲自调查这件事情,事出情急。” “那么,我现在向您提出要求,这个犯人交由我的人审讯——不知道您同意吗,区队长阁下?” 他回头看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94 了我一眼,然后拉动了门上的电闸,钢锁的隔离门缓缓打开。 白毛的小松狮犬一脸怨怼地站在门口,看见阿德里安,致了敬,神色勉强。 阿德里安淡然道:“您倒是恪尽职守,或者说,需要您的上司亲自来给您下命令?” 施坦因纳中校愣了愣,然后只得低下头,说: “当然同意,您是巴黎的最高军政长官。” 安东尼克从后面走上来,阿德里安对他点了点头,于是安东尼克带上两个人把我从门后拎了出来。 施坦因纳中校问道:“那么其余的人您是否也要带走?” 阿德里安沉吟了一下,扫了我一眼,然后冷淡地说:“不用了,剩下的人该怎么审就怎么审,12个小时之后全部处决。” “什么?”不仅我吓得一抖,中校一脸震惊,他说,“还没有……” “不,中校阁下,他们已经没有价值了,关于这件事情,请您向您的上司进一步询问。” 他瞥了施坦因纳中校一眼又说,“您应该学会,不对命令置疑。” “是,中将阁下。”中校毕恭毕敬道,眼睛往侧边一瞟,暗暗看了我一眼,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被带着往出口方向走去,走出好远,又听见了身后施坦因纳中校沉沉地补充了一句:“中将阁下,请允许我最后出于忠心提醒您一句。” “关于这次事件的初期报告,已经交给柏林方面了……包括这次疑犯的名单。” “阁下,元首已经知道了。” 我惊得一回头,看见阿德里安神色一片淡然,他只是轻轻地向后挥了一下手,然后便往我这边走过来,径自上了车。 一路上我忧心忡忡,心神不宁地直到被送进了总理府别院的卧室里,清洗换衣,处理伤口,缝了针,然后终于看见阿德里安推门走了进来,他接过医护手中的药水,让其他人都退下,开始给我涂药。 我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动,我说:“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他笑了一下:“能不能让我先给你涂好药?” 我松了手,他细细地将褐色的药水浸在纱布上,一点一点轻轻地往上擦着,清凉清凉,伤口虽然骇人,但是仅剩的那点细微的刺痛也变得无关紧要了。他的动作极其精致,就像是在弹奏一首寂静的夜曲,我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他的眼神那么专注,好像世界上就只有这么一件事情值得他认真去做,而且做得非常幸福。 以至于我不忍心去惊扰。 他慢慢地绕好纱布,细心地打了一个结。然后悠悠地出了一口气,他说:“好疼。” “嗯?”我想了想,然后一笑,“不疼啊,我完全不疼。” 他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像蝶翼在风中轻颤,盖住了那双迷人的眼睛。 “怎么会不疼呢,我都很疼。” 我心里一酸,立刻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用我划伤了的熊掌去摸了摸他的手:“你可别这样啊,你要再这样老说疼啊疼啊的我可要咬你了,都是你故意找理由揍我的……” 他轻声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喂喂,”我连忙靠过去,“别啊,我没这个意思的……” “不,”他摇摇头,然后抬起眼睛来对我一笑,“是我的错,我不该打你,但是我实在是气昏了头……” 每逢他一笑我都要变得晕晕乎乎,于是我就实实在在地晕晕乎乎了。我也乐淘淘地对他笑:“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 于是乎,就变成我的错了,果然,这就是他对我笑的目的。 他点点头说:“嗯,你知道就好。” 我被噎了一下。心里想,你吃醋了就打我出气,把我打残了又变成我认错,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于是我对他翻了个白眼。 他并不做什么反应,只是非常非常认真地看着我,然后伸出手来托起我的脸,柔声说: “安迪,你听着,我绝对不允许你为了其他的人背叛我,以前的事情我就算它过去了,今后不可以。” “如果你爱上别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用最温柔的语气做最残忍的宣告,果然是最适合他做的事情。 第二十二章 可是,这样的话,只能让我的心更加柔软疼痛,我笑了笑:“让我死,你真的舍得?” 我说:“你不用说狠话,就算我再背叛一万次,你也舍不得让我死,你再也骗不了我了。” “而且,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也永远不会背叛你。”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凝神静息的时候他就像一只拢翅在水边的鸟,他离我那么接近,我却依然觉得他像是凝固在了一幅画中。 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卧室里洒满金色的光线,他坐在有百合花的桌子边,那一幕定格在我的心房上,成了的一幅永恒的画。 有些东西当初不明白,我却记住了,到了现在终于开始慢慢懂得。 他还是不说,还是沉默,但是我想我都能理解。 他抬起手,轻轻拂过我脸上还未凝结的伤口。 那成了一道很深的疤痕,也许一生都不会消失。 他的眼神复杂,混合着心痛,懊悔,怜惜以及……奇异的欣喜。 我说:“别看了,这没什么,男人有道疤才有魅力。” 他摇摇头:“不,我一点也不后悔,”他沾了一点褐色的药水往上涂,“这是我留给你的刻印,证明你是属于我的,我会让它足够深,一辈子也不会消失。” 我有些愕然。 曾经听谁说过,只有害怕失去的人才会勤于烙上印记,以证明自己拥有;而只有太过珍爱的人,才会害怕失去。 我涩然微笑,指了指脸上那一道绽开的伤口,故意埋怨地说:“可是你的这个记号让我很痛啊……” 我指指右眼的眼角,“还有这里。” 我说:“很痛啊……我记得你一辈子。” 他点了点头,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95 继续仔细地涂上颜料一样浓的药水,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很痛,我也很痛。” 他凝视着我的左眼眼睑,手指扫过那一道淡色的旧痕,那是他亲手划出来的刀伤。 “但是不行,”他说,“以前的印记已经变浅了,我必须要留下一个更深的。” 我忍不住笑了,“好啊,这下我只要一照镜子就肯定想起你了。” 他不说什么,扔掉用过的纱布,给我擦了擦脸,然后帮我细细地穿好衣服。 他对我说:“你留在这里,那里也不许去。” 我想了想问他:“为什么?你要做什么事情?” 他淡淡道:“这不是你应该问的,你只要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你既然不说,必定是不让我妨碍你的计划,我明白。” 他将我按回床上:“你现在就只是一个残废,还能有什么作用?你要关心那些事情,也起码要再等半个月……” 他给我盖上毯子,然后放下帷幔,说:“你慢慢养伤,等到你可以动的时候,我就会把你锁起来。” 我笑:“你现在就告诉我这个,不怕我会先跑了吗?” 他双手支在我身体两侧,轻轻俯身压下来:“你可以试试,我说过,不会放过你。” 情景旖旎姿势交缠,伴着他身体淡漠的香味,在纱帐描画出的光与影中显得分外的暧昧,我总是被他无声地魅惑,于是情不自禁地吻住他的嘴唇。 我们非常温存地接了一个吻。 然后他起身,“我该走了。” 走之前他又忽然问我: “你是还要与我为敌的,是吗?” 我摇摇头:“不是我要与你为敌,阿德里安,是你要与我为敌。” 他冷冷地一笑:“我的立场,从未改变过。” 我说:“我从来都没有立场。” “我只是在做着我认为对的事情,而你的立场,是错的。” 他说:“立场没有对错。” “安迪,我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有一个人妥协……看来除了暴力,我没有别的办法把你留在我身边。” “你会为此感到难过吗?” 我问他,“但是你的立场不会改变我爱你,就像什么都不能改变你爱我一样。既然如此,只要等待结束就可以了——你愿意等那一天吗?” 他放下了已经拉住门把的手,回过头来看着我,良久,他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真的有那一天吗?”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有的。” 我说:“只要你愿意,现在还不算晚。” 接下去的话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便看出来我要说的是什么。他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用问了,已经晚了,那些人必死无疑,而你,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再看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自此空无一人,我躺在床上于半睡半醒之间昏昏沉沉。 耳边的钟摆声音好像走了一万年,每过一分钟,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寸。 我一次次睁开眼睛,一次次只看见一个空旷冷寂又华美的房间,以及窗外渐渐暗淡下去的天色。 床头一瓶百合。 我忽然想,如果真如他所说的,他将把我囚禁在他身边,那么我每天的生活是不是就是这种情形不断的重复?困在一个房间里面,一直等待? 如果不是有这么多的是非对错,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是真的很累很累了。就让我生命里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等待他这一件事情上,我也没有什么不满。 相反,我觉得非常安宁,非常轻松。 只是不行,我们已经选好了自己的位置,站在了天平的两端。 珐琅质的座钟寂寞地敲响了十下,一下一下像是撞击在了我的心脏上一阵一阵地痛。 十二个小时过去了。 我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刺痛了伤口。 恍惚中听见有人开门进来,走到床边坐下,他轻轻地触着我的脸,然后说:“你发烧了。”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他,他脱下外衣,取下手套,然后偎在我身边,轻声问:“要不要喝点水?” 我点点头,他扶起我的头,用水晶杯喂我喝了一口水。 他说:“你还要在等一会儿才能吃药。” 我点点头。 他问:“你是不是很难受?” 我摇摇头。 他的手指抚过我的发际,“你哭了。” 我哑着声音说:“我只是喜欢流泪而已。” “我没有哭。” “以前有人和我说过,流泪和流血一样,都不是弱者的象征。相反的,如果我们想保护一些东西,就要不害怕痛苦。” “主赐予人类眼泪,是告诉我们要接受自己的脆弱,在保护他人之前,必须先保护自己。” 他沉默了片刻说:“可是你从来不晓得保护自己。” “你只是在为那些死去的人流泪。” 我看着幽昧的灯光下他美丽的脸,落地灯给他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我看着他,一眨不眨。 他不知道,我是在为了他的罪而流泪。 我不能减少他的罪。 我说:“那些人死了?” 他点点头:“都死了。” “你应该听见了我的命令。” 我说:“恩斯特呢?” 他不说话了。 我说:“为什么要杀了他们?难道不需要审讯了吗?难道不要什么证据吗?连情报都不要了吗?” 他想了想然后轻轻地抱住我:“你想知道什么?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我坚持道:“告诉我。” 他淡淡地笑了,说:“他们已经没有价值了——因为审讯得到的结果已经没有用了,安迪,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我看着他从容的神态。 那种很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96 久以前的,危险的预感像回声一样重现在我的心里。 我打了个冷颤。 我想起过去的事 件中重重的疑惑,所有的不安连成了一条线,什么东西开始浮上水面。我喃喃地说:“因为……你们有线人。” 阿德里安不回答,只是看了一眼座钟,轻轻地起身,“你该吃药了。” 他俯下身来在柔柔地吻了吻我唇:“即使想再多你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为何不你趁着现在的时间,只注视着我呢。” 第二十三章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可是这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疑惑和惊惶就像是遮蔽天空的乌云,暴风雨来临前,我们纵使能站在原野上默念祈祷词,却也要害怕来自空中的闪电。 我无法感到安宁。 无法专注地看着他,思绪像潮水一样冲上来,又退回去,一个一个的面孔轮换着走过我的眼前。 他递给我一杯水,我吞下药。 他坐在我身边,眼睛里映着我的惶惑和困扰。那是一片澄澈的蓝。 一个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我想起恩斯特说:“亚尔弗莱小的时候最喜欢缠着他的哥哥,可是阿德里安却偏偏疏远他。” 莱斯特夫人说:“亚尔弗莱少爷比谁都爱他的哥哥。” …… 于是我轻轻握住阿德里安的手:“和我说一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补充道:“我所有来不及参与你的生命的过程,我都想知道。” 他皱了皱眉,“那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故事,不值得被讲述和聆听。” “但是你记得。” 我说,又开始不动声色地坚持道,“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难道不是为了某一天讲给一个人听?” 我拉过床头的台历,啪的一声按倒。 他愣了愣,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越过我的手,把一张照片从底面抽出来。 “我的确希望你能看到它。” 我看见了小时候的我。 确切的说,1918年入冬的时候出生的那个婴儿,被他的父母抱在手臂之间。 照片已经缺损,但看得出来保存得非常用心,上面的男人依旧年轻,只是眼睛里沉淀着的,是岁月的痕迹——越过重重岁月之后,终于懂得与命运妥协。 那是一种安稳的幸福,来自对家庭的责任。 我轻轻地笑了,赛克萨德和林赛儿,我的父亲,我的母亲。 死于191 9年,春天。 阿德里安从身旁抱住我。 我只是有些轻微地颤抖,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感动。 他说:“你如果恨我……” 我说:“怎么可能。” “我只是在想,这么多年,没有人看到过你心里的伤口,你会不会也觉得很痛?” 他有些微的讶异。 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开始平静地说: “小时候我总是听阿瑟安妮雅说起我的亲生父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反感她提起那个人。她总是说赛克萨德非常非常爱我,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那个人更加爱我,可是我却完全不记得他。” “我甚至完全不记得我的亲生父亲长得什么样子,但是我的母亲却总是反复地提起他。” “她说我第一个喊出的声音是‘爸爸’,她说我每次哭的时候只能让他来抱,可是明明这样爱我的一个人,却为什么都不在我身边呢?我不喜欢听到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但是阿瑟安妮雅却总是提起他。” “我知道,那是因为她觉得寂寞。” “我的父亲是约德尔伯爵,也是她让我称伯爵为父亲的。我不明白他们之间的那种若即若离是怎么回事,可是我看到阿瑟安妮雅总是在期待着伯爵,所以我想我的母亲必定是爱这个人的,于是我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地在一起。至于那个我根本就记不起来的男人,我希望他不要存在。” “然而到他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忽然又开始想起许多模糊的片段。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错失了……” “但是并不痛苦,我完全没有因此而痛苦。” “你又在骗人了。” 我说,握着他的手,在轻轻颤抖的却是我自己,“你明明痛苦了这么多年。” “你总是在等一个爱你的人,然后又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被你害死的……你根本就是在折磨你自己。” “我没有,”他说,“那个男人的死是因为他自不量力,他根本就不知道我需不需要他,却一味的以为他能给我想要的东西。我只是想要看到爱着彼此阿瑟安妮雅和伯爵,而不是一个我母亲不爱的男人。” “我不需要他。”他淡淡地说。 我伸出手来托住他的脸,让他看着我的眼睛,“你怎么可能不需要。” 我说:“你需要他就像你需要我一样。”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在看着我的时候,难道没有想到他吗?” “你是因为什么而爱上我的呢?”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迅速地垂下了睫毛,密密实实地盖住了他的瞳孔。 我因此笑了一下,“你不用担心,你说你爱我,我相信你。” “即使因为我和赛克萨德一摸一样的脸,也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但是你的确爱我。” “你需要我更甚于我需要你……赛克萨德已经死了,现在也有一个人爱着你,比他还要爱你,你为什么还要痛苦呢?所有的事情都不值得你难过,你已经找到了我。” 他想了想,问我:“难道开始我接近你是因为你像另一个人,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我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心里像是有一根连着血肉的弦被尖锐地勾起了,胸口不能言说的痛。 我不难过吗? 我摇摇头,“我不会难过,即使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结果也只有一个,你爱我,你需要我。” “虽然有很多人都爱你,但是你需要的人是我,我能被选中是因为我是赛克萨德的儿子。这就是你爱我的原因,我一点也不在乎,反而觉得庆幸。”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97 他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我努力地点点头。我说:“我会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爱你,比赛克萨德,比你的姐姐玫,比亚尔弗莱都要更加爱你……亚尔弗莱能为你做的,我可以比他做得更多,我只是……不能让你错,即使……” “即使要与我为敌。”他说,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但是其实亚尔弗莱,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不是为了我,他只不过是想向所有人证明,他比我更强,他不需要我,是我需要他。” 阿德里安说:“在我进入军部的第二年,我代替伯爵将玫送往了丹麦,我知道这件事情会伤害所有人,亚尔弗莱一个月之后离家,加入了国防军直属的特别事务组,一年之后他参加了秘密训练,之后转入情报科。又过了一年,他从国防军的现役名单上消失,后来我才知道,他入选了武装党卫军特务营。” “亚尔弗莱为针对‘圣约’组织的计划准备了很多年,他没有失败的理由。” “他想证明他比我做得更好,那么他做到了。” 阿德里安轻轻抵开我的手:“安迪,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已经在那场暗杀中死去了。” 第二十四章 因为枪伤并未伤及腿骨,仅仅过了半个多月我就可以勉强走动了。 我靠在窗子边,看着外面的庭院。 巴黎也下起了雪,1942年的新雪,掩盖了巴黎青灰色的街道。 庭院里有一颗落光了叶子的好像是樱桃树的高大植物,一只乌鸦停在上面,不叫也不飞,偶尔动一下,积雪就扑扑地落下来。 按照时间,苏联战场上“闪电战”的美梦应该已经破灭了,卡卢加和加里宁被苏军收复,莫斯科会战结束,等待德军的,将是“持久战”的噩梦。 柏林方面似乎对巴黎有些无暇顾及,否则的话我怎么能活得如此平静呢? 阿德里安所承诺的“监禁”根本就没有实现,我的身边常常是空无一人,每当我想试着去和外面联 系的时候,我总是犹豫着就放弃了,我总是想,在他身边还能有多少时间呢?时间就在这样的徘徊中像流水一样的过去了,我却拒绝去想,也许我终要离开他去做我自己的事情,却没想那之后的我们,该如何再走到一起。 或许为了那一天,我真的该有所行动了。 德文报纸上还是铺天盖地的政党宣传和战地捷报。偶尔登出来的也会看到某某时间某某地点展开了大规模的清洗,意欲颠覆帝国统治的阴谋破灭。 不知道那个组织是否还能在法国生存下去。 二月末的时候,我在毫无头绪地尝试了多次之后,苦等了一个多月,终于接到了第一个回应我的讯息。 阿德里安从来不告诉我任何针对‘圣约’的行动,也不让我知道任何有关那边的一点点动静,几乎让我以为那个庞大的组织已经被无声地消灭了。 胶片上只简单地写着: “我相信您没有背叛我们,我们需要您。 ——爱德蒙” 相信我?没有背叛? 阿德里安面对着我的时候一脸纯然的平静,我找不出一丝破绽,但是越是这样,我就越知道他一定是做了什么。 无外乎…… 党卫队处决了那次事 件所有被捕的人,却只有我活了下来,那么除了我就是那个背叛者之外,还有谁呢?以我这么敏感的身份——一个情报处特派专员忽然变成了通缉犯的德国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毫无关系吧…… 我恼怒地把胶片扔进了壁炉,那褐色的小片一忽儿就不见了。 亚尔弗莱——亚尔弗莱还在组织里……我无法想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匆匆忙忙地写了一道回复。 “亚尔弗莱是党卫军特务营成员,请……” 但是写完之后我又立即撕了—— 如果亚尔弗莱因此发生什么意外,阿德里安究竟会如何感受呢? 他们毕竟是兄弟吧。 可是一旦‘圣约’出了什么事情,很多未来必将发生的事情就会失去它原来的轨道,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战场,天平将会无止境地向一边倾斜。 我回忆着亚尔弗莱从前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当时看不出来,只是没想到其中都有暗算。 杜伊乐丽的大火,巴黎歌剧院的刺杀,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至于奥尔良的失控,他还成功地促使了我离开了里昂,然后又前往荷兰……最后到了巴黎,一场混乱之后,香榭丽舍的地下会议再也不能进行了,我也无法回到里昂,情报网断线。恩斯特不一定真如阿德里安所说的已经被捕,但是暗杀的系统是肯定不能恢复了。 ——这个结果,不能说不危险。 看来不能有一个两全之策…… 我按下心里浮起的焦躁,将蜡纸折成特殊的三角,若无其事地扔进了邮局的废纸篓。 “‘祭司团’中有党卫军特务营成员,所有行动都有危险,请立即调查。” 做出选择只是一个转念的事情,但是承受那个结果却需要漫长而糟糕的心情。 我冒雪回到别院,刚好也看见阿德里安从外面回来,他站在庭院里,身披一件银灰色的羊毛大氅,看见我满身沾着雪走进来,忍不住抿嘴一笑。 我走过去,他给我拂去头上的积雪,说:“你看起来像个小孩子。” 我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撇了撇嘴:“怎么一点也不暖。” 他解开扣带,将我拉进怀里,我笑嘻嘻地说:“你可不要太温柔啊,我怀疑你真把我当小孩子看……” 他认真地点点头:“我的确当你是个小孩子。” 我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难道你把我当成你弟弟吗?”不让他说话,我堵住他的嘴,“你别做梦了,我是永远也不会叫你哥的……” 他细细地眯起了眼睛,弯弯的很好看,然后他微笑着说:“这是弟弟会对哥哥做的事情吗?” 我满意地点头:“对,亚尔弗莱可不能对你这么做……” 他拉我进了屋子,一面说:“你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98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这时他的一个秘书官从后面匆匆赶来,敬了个礼:“将军。” 他皱了皱眉:“怎么到这边来了。” 秘书官神色勉强地看了我一眼,我于是看向阿德里安。 他犹豫了一下,对他的副官点了点头:“你说吧。” 那秘书官吸了口气,说:“元首……要见您。” “让您回他一个电 话。” 阿德里安神色稍稍有变,他抬了抬眉:“元首?” 秘书官审慎地低下了头:“是的,沃尔夫少将刚刚打电 话过来,安东尼克上校接的。说元首明早九点抵达巴黎,他要见您。” 阿德里安想了一会儿,然后问:“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将军……”秘书官有些为难,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安东尼克上校让我跟您说,元首的意思是,不论有什么事情都必须放下,安排好明天见他。” 阿德里安愣了愣,然后不动声色地脱下大氅,交给一旁的仆人,他说:“我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他的秘书官却还站在原地,又说:“还有一件事情。” “还有什么?”阿德里安显然心情不太好。 “关于今天下午获得的一条通讯,安德森中校说一定要让您亲自看一看。” 阿德里安疑惑地转过头来,无声地看了我一眼。 第二十五章 我静静地看着中厅的挂钟走到十一点,似乎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是…… 我烦闷地按了一下额头,腾地一下站起来,直接推门走进了阿德里安的房间。 他正在翻看着一份报告,看见我进来,倒也不惊讶,只是淡淡道:“你怎么还没睡?” 我努力沉住气,“来看看你,你怎么也没睡?” 他说:“事情有些烦。” 我想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因为我?” 他拢起双手,十指交叉,恬然地往后靠向椅背,姿势舒展地看了我一会儿。 然后他悠悠地问:“你已经不愿意再等了吗?” 我不说话,他伸出右手,长长的手指轻轻一推,将一份硬质文件夹转到我面前。 我立即一阵头痛不已,也只好硬着头皮打开。 复印件上是我的字迹。 “‘祭司团’中有党卫军特务营成员,所有行动都有危险,请立即调查。” 三角的折痕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死刑符号,印在纸面上。 我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奇怪的是,竟然一点也没有看出愤怒、阴郁或者其他,他像是接受一个事实一样听见我平静地承认,承认我这种所谓“阴谋颠覆”的行径。 他的表情从来都太深太重,我看不透,没有人能看得透。 “你什么也没做成,不是吗?”他平静地说,“那就够了。” “你在监视我。” 我说。 他摇摇头,“我并不是在监视你,整个巴黎都处在监控之下,以你现在的处境,无论做什么都是困难的。这次只是你运气太差罢了。” “所以我完全不在乎。” 他非常从容地对我微笑了一下,“你站在什么立场上,我站在什么立场上,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些对我们的关系并不造成影响—— “不过话虽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保持安静,为你自己的安全着想。” 我低头想了想,然后笑了一下:“阿德里安,你这样说未免太过自信。” “你并不知道也许某一天,一个你不以为意的人,做出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就能把你的帝国推向灭亡。” 他的笑意中带着隐含的危险:“你这么说,是真的要让我把你囚禁起来吗?” 我走上前去轻轻捧起他的脸:“算我再求你一次,阿德里安,你试着往回看看,在你脚下的,不只有一条路,你还有选择的,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回到过去。” 他轻轻避开我的手,皱了皱眉:“那不可能。” 我抓住他的下颚,逼他看着我,“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明明是感到痛苦的,还要往一条痛苦的路上走呢?” 他看着我的眼睛,并没有一丝的犹豫或者彷徨,他坦然地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承担的东西。我自愿承受悔罪的责任,我也自愿对我的帝国尽忠,永远不会改变,就像赛克萨德因我而死的事实一样,永远不会改变。” “你……”我抓紧了他的双肩,“你的忠诚与责任……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平静地回答道:“是的。” “你的元首也那么重要吗?”我将他在椅子间抵住,猛力摇他的肩,“回答我!” 他点头,“是的,元首和帝国是一体的。” 我双臂滑下,紧紧地抱住他,我感到崩溃。 我在他耳边说,“那么我呢?也比我重要吗?” 他不再回答我了,我知道他无法回答。 我总是会把他精心维护的,我们之间宝贵的宁静摧毁的一干二净。 他现在冰冷得像一尊白银雕像。 我无力地把额头地在他的肩膀上,呻 吟道:“别去见你的元首,我求你了……” 我僵硬地靠在他身体上,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拉开我的环抱,冷硬地说:“你累了,该去休息了。” 这真是个让人痛恨的夜晚。 我睁着眼睛到了黎明。看见他的房间的灯一直亮着,而他一直没有走出来。 我咬牙切齿,却又不知道是要咬死他还是咬死我自己。 我估计着,等他一出来我就冲上去把他抱住,可又没想好抱住之后我要做什么……这样迷迷糊糊地直到天光大亮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99 ,我已经昏睡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时间早已过了中午。 阿德里安已经出去了。 我抓起桌上的一只花瓶就砸了出去。 其实想想,我本来也就不能左右他,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左右他。 除了做我们自己都该做的,没有别的办法。 我跨过一地的碎片,披上大衣出门去。 巴黎郊外的果园,破烂的护林小屋已经有一年没有人来过了。小屋没有窗口,关上门就是一片漆黑。 我打开手电,光线已经非常暗淡。屋子里的东西都积了灰,我从箱子里翻出一堆仪器。 我叹了口气,不是我不能做到,只是,阿德里安,我不想。 我不想这么快就找回与你针锋相对的感觉。 我拎出配电箱,发报器还能用。 手电最后一缕光也没有了。我在黑暗之中接着守了四五个小时。那滴滴嘟嘟的声音一直听到我耳鸣。等我出门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的心里也是一片黑夜—— 里昂,他们告诉我新的总部建在里昂。 法国各处节点都遭到武装党卫军的袭击,所有人都将按名录回到里昂再做转移。 耶和华在天上冷漠地看着,这必然是一场新的阴谋与灾难。 很多很多的人,即将要死去。 我沉默地回到了别院,走进房间,发现根本没有人来过,地面上还是一片狼藉。 我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俯下身去,心事重重地,一片接着一片地捡起那些瓷片。门在这时砰地一下子打开,我茫然地抬起头,看见阿德里安穿着大衣站在门口。 我对他僵硬一笑,站起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看了看一地的瓷片,完全没有什么反应,神色有些飘渺,好像也听不到我在说什么。 我问他:“见到你的元首了吗?” 他还是不说话,我感觉到他特别的异常。神情过分僵硬,眼睛不知道聚焦在何方。 “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他终于看了看我,然后忽然抱住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吻就如同狂风暴雨一样的落下来。 他的吻总是充满着浓重的感□彩,我又一次地、不能拒绝地感觉到他的心伤。 虽然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特别冲动,拽着我就拖到了床上,我力气不如他,手腕被按住根本不能反抗,我说,“你到底怎么了?!”他神情冰冷,一言不发就开始脱我的衣服。 扣子根本来不及解开衣服就被扯掉了,我有些跟不上劲,他实在是太反常了。 但是…… 迅速地,身体上激烈的触碰和摩擦就让我顾不得去想那些事情,视线变得斑斓绚丽,我开始热血沸腾头晕目眩,拉过他的脖子,我开始吻他。 第二十六章 每次和他□的时候我都能闻到幽昧的百合香气,如同他的身体——当然也许是幻觉。 我总是经不起他的挑逗,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足够成熟,只是每当面对他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变得幼稚。 不理智,不坚定,不冷静。 他的舌在我的口中不断拨动,手在往下挑起我的欲望。 就说男人是最没原则的动物,到了这种时候就会什么立场都没有了,我哪里还管得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喂……”我一边喘着大气一边说,“你想干什么?” 废话,我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目前这种情况很不乐观。 “做。”他干净利索地说,比他一贯地温温柔柔下命令还要来得干脆。 我连忙拉住他,“你不能这样啊,做也要有个原则,不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 他根本不鸟我,直接扯开我的腿就顶了进来,我痛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噎死过去,两眼一黑。 他从前不会这么不温柔的,现在搞得有点像□。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就抠进他的手臂里面去了,愣是抠出了血。要硬撑着才没晕过去,狠狠地骂了他一句,“你什么毛病!” 他一边开始动,一边镇定地说:“就做这个,上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只好开始强迫自己放松,把注意力转移到对他的抚摸上去。他的皮肤手感很好,身体的曲线让我流连忘返,我尽力去包容他抚慰他,渐渐的也终于生出了柔情,他低下头来,开始与我口舌交缠,伴随着一点点进的越来越深,两人热潮如涌,我一面呻 吟一面检讨,自己做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万分投入死不脸红,纵使痛死也爽的无边无际,估计是天性好色不可救药…… 动作到最后,一阵狂风暴雨袭来,我痛得眼前一片混乱,只能死死抱紧了他不敢吭声。直到两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奔到了顶,身下一阵热浪,一切又回归平静。 我从半天的失神中醒过来,痛得一个激灵。然后就发现自己摊开四肢仰面躺着,而他则轻轻抱着我睡在我的身上,头贴在我心口的位置上。我本来有些不甘,此时又不由得一阵心软。 融合之后的休憩如此美好。 我也慢慢拢起双臂抱住他,两人拥抱在一起聆听彼此已经舒缓下来的呼吸——那是一个柔软得如同羽毛的过程,时钟在安静地走着,漫长又短暂。 “你很困难吗?” 我问他,“因为元首的事情?” 他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坐了起来,我也跟着起身,却不想身下一阵刺痛,我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他推起我的一条腿,发现床单上有一片片零落的红,血腥味也浮现起来。 他眼神一黯,神色稍显慌乱,似乎是想开口说点什么又没有,然后只是拥过来抱住我,默默地吻着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今天晚上他真的很沉默。 我不想看他心痛的表情,于是极尽温柔地回吻着他,唇齿的纠缠在不受控制地加深,他含住了我的舌,舌尖那种触感让我忍不住喘了一下。我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又可耻地兴奋起来。 老厚的脸皮也终于红了一会,我象征性地在心里做了一下检讨,然后就厚颜无耻地放任自流了。 我的手在他的腰和胸腹之间来回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00 游走,舔了一下他的耳朵说: “让我来。” 他愣了一下,然后又垂下了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去,俯身趴在了枕头上。 他这样纯然地献祭一样的姿势让我震惊了。 我无语。 看了一会儿,他还是俯在那里一动不动,耐心得很。 我尴尬地拉了他一下,“喂,开玩笑的。” 他回头扫了我一眼:“做不做你?” 我呵呵笑了一下,试图缓解气氛说:“你今天刺激受大了,不太正常,我这样不是占你便宜?” 他冷冷转过头去:“你想做就做,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我被噎着了……怎么搞得我倒像是□犯了。 我讪讪地说:“你会痛哦。” 他不耐烦道:“不痛。”然后反手拉过我的手往他身下一按……原来是……他也兴奋起来了。 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咧嘴一笑,然后缓缓压倒在他的后背上,紧紧贴合着他身体的曲线,吻了吻他的肩胛。 我耐心又耐心地做好润滑,然后再耐心又耐心地进入。 绝对不能弄疼他,因为不是为了快 感——虽然必定有巨大的快 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 倒是他,背部坚实强韧的肌肉因为焦躁和紧张而绷紧隆起,我用牙齿细细地折磨着,让他发出沉重的喘息。 事实证明,持久战的破坏性远胜于闪电战。 即使我一点也不暴力,最终还是能把敌人折腾到筋疲力尽无力再战。我们两人躺在一起一动也不动。 过了好久。我尽量轻松地说:“我想通了。” 他累得不想说话,哼了一声表示他听见了。 我说,“我理解你,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的,你有你不能放弃的事情。” “至于我说的那些话,你都忘记好了,我不过是有些不甘心,但是绝对不想你为难。” 他轻声说:“我不为难。” 我说:“那你有什么话都跟我说了吧。” “我知道的,你在痛苦,我唯一就是不愿意看你痛苦。既然我让你不能对你的帝国忠诚,我甘愿你把我交出去或者杀了。” “你再甘愿也没用。”他淡淡道,“我不同意。” 我轻笑:“你不在乎元首的愤怒吗?你能失去元首对你的信任吗?” 我说:“你不能的。” 他睁开了眼睛。 我翻身压在他右侧,“现在苏联战场上几乎是千钧一发之际,元首却甩掉了最高指挥部的一堆人忽然到法国来,他是为了什么?” “你现在这样又是发生了什么呢?” “不能说吗?” 他又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他回答道:“不能说。” 又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将额头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是的,他支持着我生命的重量。 第二天早晨他头一次睡的比我晚,我无声地笑着看了他一会儿。他醒来接了一个电 话,说元首已经离开,于是他又沉默了很久。 我没打算问他里昂的事情,也不准备告诉他我和“圣约”的联 系。 他不问,我也不问。 心照不宣,我们以这种艰难的默契维持着这种惨淡的相依。 一个星期之后,故人来访。 第二十七章 约我的是爱德蒙的秘书,但是我没想到,那个“故人”,居然是恩斯特。 阿德里安态度模糊,我那时便知道了他在骗我,恩斯特要是能那么容易被捕,柏林方面也不用总是这么紧张兮兮了。 我关上身后的门,里面就是一片黑暗。 因为是正午,倒是有几道雪白的光柱从破烂的顶棚上漏下来。恩斯特就坐在那几道明亮的光线后面,翘着一条腿,双手撑着床。 空气中的浮尘很多,在光线中飞舞不定。 我看了一会儿眼睛有些难受,说,“你受伤了。” 他笑了一声:“观察力不错,不过已经差不多好了。” 我皱了皱眉说:“既然已经受伤了就不该往巴黎跑。” 他语气轻松:“我不至于那么不济吧。” 恩斯特果然是个适合在暗中伏击的人,他自信灵活而凶狠,黑色的眼睛像某种夜袭动物,好像总是能在黑暗中发出光来,我想起一个个与他依偎在一起的夜晚,有很多危险的时候,却总是会安心。 他说,“我喜欢和你一起在黑暗中的感觉,那样我们总是会靠得很近的。你还记得吗?” 我摇摇头,“不记得了,恩斯特,我从来不喜欢黑夜。” 他笑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喜欢天空,还是纯蓝的天空。” “我已经接受这个结局了,安迪。” “我来是因为我希望,你原谅我。” 我心中不免一阵苦涩,却也不知为何,惆怅,酸痛,以及其他…… 我看着他,但是却没有他的那种视力,那几道白色的光阻止了我去适应黑暗,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曾经在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会和他一直走下去。 最终,那双手不是我想牵的幸福。 我摇摇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我没有资格原谅你,我们互相欺骗,也许最终有错的人,还是我。” 他一愣,继而笑得花枝乱颤,他语带调侃悠游不羁,让我又看到了在去英国之前的那个风流不羁的“盗贼之王”。 他又回来了。 “哟,我还真没想到你能有这么高觉悟。” “不错哦~我接受你的道歉……” 笑完了他又说,“不过你得相信,我从来不想伤害你……还有他。” 恩斯特一副半真半假的嗟叹,“我从小就看着他受虐长大,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倒霉孩子……” “我放弃你,就再也不忍心看那家伙倒霉了。你能搞定他吗?”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01 我忍不住笑了,点点头。 我说:“你还是离开欧洲吧。” “我向你保证,战争一定会结束,你所爱的故国一定能回到过去,所以你别再牵扯到这些事情里来了……” “这也算是……我最后的……” “诶诶~”他立即就打断了我的话,“少说肉麻话啊……免得我又有想法,我可不会走的,你不知道我吗?这么有意义又妙趣横生的刺激生活怎么能错过呢?百年难遇人生仅此一回啊……” 我皱着眉无奈道:“你真是……” 他继而一笑:“我还不想走,你的愿望还没实现不是吗?” 我一愣,他说:“我说过的,那也是我的愿望。” “恩斯特……” “你可别感动了,省点精神关心下你那亚尔弗莱吧。” “我那亚尔弗莱?”我指着自己的脸,这家伙说话怎么都这么个调调呢?亚尔弗莱? 我问,“怎么?” 他笑,“你说他是党卫军,但是没人信你啊……就连我也不信的。” “不信我?”我想了想,也是意料之中,“但是恩斯特,真的连你也不信我吗?” “我信你说的话,安迪,”他说:“但是这个事实,如果真的是事实的话,真的很难相信。” 我说,“就算没人相信那也是事实。爱德蒙他们不少人都知道,他和阿德里安是兄弟。” 恩斯特反问:“兄弟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我被问得莫名其妙:“亚尔弗莱是为了他的哥哥才加入党卫军的……有没有搞错,阿德里安有危险的时候,是党卫队忽然插手了这件事情。巴黎总理府里在谋划着怎么把法国的组织一网打尽,亚尔弗莱和阿德里安是站在一边的,这么危急的事情他们不相信?” 恩斯特点点头,“不相信。大家信了他和阿德里安之间的怨恨,对于他们三兄妹之间的感情纠葛,阿德里安当年用了一种非常狠绝的手段解决了。亚尔弗莱好不容易把他的姐姐从丹麦换出来,但是现在玫却死在了阿德里安的枪下……这也是事实,亚尔弗莱没有理由还和他的哥哥联手。” “可是他是爱他的哥哥的……” “可是他说他恨阿德里安,”恩斯特一脸平静地说,“很多人都相信了,最重要的是,‘狮鹫’相信他。” “爱德蒙?”我想了想,“不可能,爱德蒙是所有人里面最不可能被蒙蔽的人,我发现的那些疑点,他必然早就发现了。” “他发现是一回事,相信又是另一回事,”恩斯特非常隐晦地笑了笑,补充道:“或者说,愿不愿意相信又是另一回事。” 我呆了片刻,想起很久以前恩斯特和说的话,“每一种动物都有天敌,藏得再好的蛇也会有一天被黑獾吃掉。” 原来真的是这样。 恩斯特说:“不过你放心,既然爱德蒙得到了你的消息,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可能不想惊动亚尔弗莱,但是也不会让送上所有人□裸地被围猎。” 我点点头:“那就好,希望你能说服他们。” 我站起来,“我该走了。” 恩斯特忽然拉住了我:“安迪?” “难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疑惑道:“跟你一起走?” 恩斯特说:“你应该跟我一起去里昂,只有在那里,你才能做你自己的事情。” “你也应该自己去把亚尔弗莱的事情说明。” “你不想吗?” 我说,“想。” 他接着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呢?据我所知,其实你要走,阿德里安并不会拦你的。他一直对你的离去有所准备。” 我心里一酸,点头,“是这样没错。但是我不会走。” “如果我再离开他的话,是我自己不能原谅自己。我已经不得不与他对立了,但至少,我要和他始终在一起。” “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 恩斯特默默地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扬起一片灰尘。 他呛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了,他拉开门走出去: “你是对的,他需要你。” 阳光穿过三月稀疏的枝叶照在他的脸上,雪白的脸庞上是灿烂的、不羁的笑容。他火红色的头发总是像一道彩虹一样第一时间抓住我的视线,那么耀眼夺目,好像有一生的热情。 他的面容漂亮可爱,他冲我潇洒地摆摆手,于是我好像有种预感—— 这一次,这个人是真的走出我的生命里了。 ) 第二十八章 爱德蒙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里昂那边情况似乎有变,巴黎方面一直没有大的机会下手,为此阿德里安常常神色阴冷不已,出入别院的部将们一个个都面色如纸。 他偶尔看看我,我亦是一脸坦然和无辜,他也就不说什么。 有一天下午茶的时间,他忽然从总理府回来,我一手端着碟子,一手捏着瓷杯,从琴谱中抬起头看着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转过头瞄了一眼墙边的座钟,三点十分。 这个时间让我恍惚了一下,我有些奇怪地问:“你……回来了?” 他褪下真皮手套,直接走过来拿过我手里的红茶喝了一口。 “嗯,”他接过我左手的碟子,放到茶几上去,“事情决定了,就回来了。” 我虽然觉得这句话听着有点奇怪,但还是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把琴谱递给他,“我刚刚翻了一下你的琴谱。” 他说:“怎么了?” “这首曲子,”我翻开第七页,指了指,“这个撕掉的是肖邦的第2号钢琴协奏曲。” 他接过去翻了翻,“嗯,是。这是阿瑟安妮雅当年离开柏林的时候从伯爵的琴谱上撕掉的。” 我看着页边那粗暴的破损处,笑了笑:“为了赌气吗?”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02 “赌气?”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想了想也笑了:“好像真有这点意思。” “不过你不知道,这首曲子的意义。” “什么意义?”说道这里,我忽然就想起来,那一幕幕看起来很遥远的过去,有些画面,宁静得现在的我,有些不敢触碰。 那一个个黄昏,他在弹琴,我就躺在地板上放松一日忙碌之后疲惫的肢体。 那个时候以为,未来总是越来越好的一个过程。 “你总是在非常奇怪的时机弹这首曲子,比如我们第一次离开柏林出征前——那时帝国即将发动战争,比如我在帕洛玛的秋猎别墅找到你——那时你刚刚不愉快地送走了费多尔中将……” “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1931年在菩提树下的那场晚宴,你弹着钢琴的样子让我着迷……我想你一定是不记得,但是我是那个时候就喜欢你了。” 他听着我说完,不由得笑得温柔,“我记得。可是你那时候只有12岁,真的知道爱是什么吗?难道你是个天生的同性恋?” “我当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在我还不知道我喜欢男人或者是女人的时候我就遇到你了。”我渐渐回想起那一天晚上,他双手平放上键盘,带着雪白的手套。然后□出来的手指就像会跳舞一样灵活修长。 我想着想着就拉过他的手放在手心里看,他的手指苍白偏纤细,腕骨瘦长,有一种神经质的美感,感觉到手的主人负累而顽强。 “看一个人的手指就知道他有怎样的灵魂”,现在我终于了解了,他的精神被命运分割成了不能愈合的两半,从很久以前就走上了一个病态的人生,而且不可挽回。 我在太早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灵魂破碎的人,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糕的事情是我发现其实我这一辈子根本就来不及形成什么崇高的理想或者是信念,只不过一直都在围着一个人兜兜转转。 由不得我后悔,更由不得我选择。 我笑了笑:“我可能是爱上了你的手。” “或者是你的琴声,我喜欢那首浪漫瑰丽的钢琴曲,但是却觉得不适合你,你那时候不是忽然切换成了《英雄》吗?” 他在我的手中握住了我的手,力度非常轻柔,他的眉眼中蕴藏着湖水一样的情绪,很悠远,但是我不理解。 他说:“这里面有一个非常乏味的故事,你不需要知道。重要的是一个传说,协奏曲的第二乐章,是肖邦写给初恋情人的最后一封‘情书’。” “……”我握握他的手,他已经很久不弹琴了,但是依旧很柔软,“可是旋律那么瑰丽,并不像是‘最后一封’。” “因为是‘最后’,所以要用华丽的演奏来掩盖悲伤。” 他拉起我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其实你不知道,我爱上你比你爱上我要早,在你还不懂爱之前。” 这个吻让我腾的一下心脏停跳了。 我难得地脸红红,深呼吸几口气才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 我震惊地说,“你又怎么了?” 他笑得眼睛细长地眯着,嘴角微微勾起,有些妩媚,“嗯。” 他带着隐约的甜蜜,点了点头,“我很高兴。”他说,“你见过恩斯特了。” 我坦然道:“那怎么了?” “你没有跟他走。”他着重强调了这一点。 我脸上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但是心里却一清二楚,又感动又甜蜜得一塌糊涂。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能因为我的这一点坚持而如此幸福。 是因为他这么幸福,所以我也幸福。 “那又怎么样?”我无所谓道。 “你没有回里昂,你愿意留在我身边而不是和我作对。”他捏了捏我的下巴,说,“真好。” 我抬了抬眉毛,“你又知道了?” 我说,“我留在这里也是和你作对啊。” 他不说什么,依旧笑得很开心,没有一点遮掩的,他是真的在笑。 “我知道。”他微笑着说,“但是我还是很高兴。” 我切了一声,然后又问他:“再说我就是要走,你会放我走吗?” 他看着我,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会。” 我笑:“骗人。” 他想了想,然后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对。也许我会。” “我不想你恨我,所以你如果离开,也许更好。我回来是想告诉你,法国地区的暗中破坏太大,所以决定肃清。” 我皱了皱眉,“肃清?怎么个肃清?” 他说,“已经放弃了逮捕或者搜索……” “将军,柏林方面的正式批准。”他的话被打断,总理府的秘书官忽然匆匆而来,递交了一份报告。 阿德里安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又递回去,“我知道了,让安东尼克看吧。” 我一脸惊诧,“是什么?!” 他微笑:“批准公函——调动正规军队包围里昂。” 接着他云淡风轻道:“就是说,不久的将来,旧的里昂,或者说法兰西的里昂将不复存在,一个城市将要涅盘新生。” 说完他转过头去对他的秘书官说:“通知梅西和卢克森,联 系党卫军情报科,把我要的人从里昂撤出来;然后让安德森主持军队的调度……” 他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把城东01,02军械库所有的火 药装箱。” “是,将军。”秘书官严正地敬了一个礼,又急匆匆领命而去。 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找不到自己的语言。 我张大了眼睛就像一只被压死的松鼠,慢慢地,我磕磕巴巴地说:“你疯了是不是?” 他笑而不答。 我愣愣地问:“这肯定是元首的命令,告诉我,你是不会执行这种命令的……” 他淡淡地笑笑:“这是不可转移的意志,也是我自己的意志,法国的暗影不消失,帝国将受到无法估量的威胁。” “因为‘汉尼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03 拔’?”我使劲地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法国的情报线都已经断了啊!” 阿德里安虽然是在笑着的,但是那种温柔的暖意已经没有了,整个人像是被包裹在了蓝色的冰晶之中,他说,“那也只是其中一个因素而已。帝国已经没有时间等了,只有用最强有力的摧毁,才能把那些致病的细菌一网打尽。”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我拉着他的手企图抱住他,“不要这样做,你知道里昂有多少非战斗人员吗?里昂是一个投降了的城市啊!你让军队去屠杀平民?你要爆破一个城市?你知不知道这个后果?” 他终于皱起了眉:“你到现在都还要跟我讲慈悲吗?你真是荒谬!” “我不是在慈悲!!!”我大声吼出来。 “我从来都不是在讲什么慈悲!” “我是为了你!” 他神色一变,不再说话了。 我抱住他,“你难道不知道吗?这场战争就算再打十年二 十年,最终你们还是要输的,到时候……到那时候,你怎么办呢?” 我已经气息艰难了,“我想你活着啊……你这么做,到时候怎么办呢?” “我们不会输的,帝国永远不会输。”他用力想推开我,但是却没使上劲。 我一半似在哭,一半似在笑,声音变得很奇怪,我圈紧了他说,“你在自欺欺人。”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你有想过吗?审判,绞刑,枪决,还有终身监禁——你能承受这样的结果?” “阿德里安,我求你了,我不能承受啊!” 我不能压抑我对未来的恐惧,只能一遍遍地哀求,“违抗一次命令吧,为了将来抵罪的筹码,违抗一次他的命令吧!” 他狠狠地推开了我:“那是不可能的!” 我连连退出好几步,身后桌子上的琴谱哗啦一声掉了下来,那被撕去的一页露出狰狞的伤口,残页上用黑色墨水的德文写着: “我最后的,我最爱的。” 第二十九章 我想是我疯了。 我毫无顾忌地冲出了别院,心如乱麻,好像还有些神志不清。 关于我的糟糕的预感从来都准确得要命,好的预感从来没有过。 我就是一倒霉透顶的人。 我老是看见一些恐怖的画面,比如说某一日的柏林,一片大火,他站在火海之中慢慢举qiang,对着自己;又或者是绞xing架下面,一根绞索悬在他的身前,我似乎就在人群里围观,他看见我,笑了一下…… 妈的,我这是急的,出幻觉了肯定是这样的。 我比谁都渴望战争早日结束,又比谁都怕战争的结束。 不能去想……我是知道的,同盟一直按而不发的巨大力量,已经到了爆发的当口。远在亚洲以东的海上,新的力量介入了假象的平衡,帝国的根基经受不住长时间的考验,早就已经错过胜利的时间了啊……指挥部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每个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帝国的胜利充满无上的自信了。 但是,失败,哪里会仅仅是一种可能?没有一种胜利是能长久地建立在tu杀的基础上的,帝国,敌不过的是时间和全世界。 要知道,黑夜,永远无法阻止光明。 那么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呢? 除了我,谁来阻止他的噩梦呢? 我撑开手掌,一排血红的指甲印。 恩斯特,恩斯特,你说过我能搞定他的……如果可以,我真想就这么绑了他到港口去,管那船去哪里,天涯海角死也不问什么狗屁战争了……做不到啊。 我压制着自己的惊慌失措,竭力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随意,一面瞄着杂货店外面的稀疏的行人,一面用德语讲着电 话,店主老太婆用有些不安又有些畏惧的眼神看着我,站得远远的。 “恩斯特,”我一开口就是一声抱歉,“对不起,我知道很危险,但是我真的需要你来巴黎。” 我听见他在那边嘻嘻哈哈地笑了,“说什么啊,我本来就热爱巴黎,我其实就在凡尔赛附近,赶过来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 他轻松道,“你出大 麻烦了,我听出来了。” “恩斯特……”我声音嘶哑。 “哭了?”他笑得很欢。 “你才哭了!”我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如果有人能不惊动里面行动,把人调出来。” “那没问题,让‘水晶’的人从国外回来就可以了……”他的声音很稳定,让我的心绪也稍稍地平缓下来,但是我还是不由得焦心,“时间呢?时间来得及吗?能在6号之前吗?” “6号?还要之前?你有没有搞错6号是明天啊。”恩斯特又好气又好笑,“你能不能先说是什么事情?” 我默了默,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和他说话,“恩斯特,我想告诉你,阿德里安他下了命令……用军队封锁里昂,可能是要在市区爆破。” “……”恩斯特干涩地笑了两声,“你确定?” “呵呵……”恩斯特咳了咳,“想不到他还真够黑心铁血~” 我说:“我没开玩笑。” “好吧~”恩斯特的声音依然很轻松——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他说,“看你紧张成这个样子……” “我的人最快明天晚上能到巴黎,这是最快了——你要怎么做?” “明天晚上?”我的心咕咚一下子沉下去了,“不行,那时候晚了!批准公函和授权令早上就已经送到师部和军械库去了!” “安迪,再快也飞不起来。”恩斯特想了想,“为什么不预警‘圣约’里面的人?” 我立即打断说:“那不行,要等党卫军的决定亚尔弗莱等人撤出来之后。如果让他们知道而后导致改变了计划,以后我的预警就不会再起作用了。” 我想了想,说,“撤出线人和发送授权是同时的,你一定要在批准和授权送到之前把它截下来……” 恩斯特那边沉默着,然后他说:“我会去做,递送的路线呢?”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04 我警惕地瞄了一眼四周,心里有种惶然的不安感觉,于是我立即压低声音说,“恩斯特,我不能继续说了,我会发报给你。” “好,”我刚要挂电 话,他又说,“等等。” 他说:“是他自己把爆破城市的消息告诉你的吗?” 我愣了愣,想到什么,猛地打了个激灵,“是的。” 恩斯特想了想说:“我不能由此确定什么……不过我想告诉你,清洗冲锋队的时候是他帮我离开德国的,而这次在巴黎……我想如果不是党卫队那边忽然松了手,我很难这么顺利地脱身。” “……”我握着话筒有些不知所措,“你是说……” 他笑笑,“也许是他向党卫军那边施压……当然我只是猜测,我只是想说,也许你所做的,真是他的想法也说不定呢?” 我一时之间默然不语。 他说:“还有事情要告诉你,英国联合各国空军的强袭轰炸已经大规模开始。” “还有苏联那边,4月30号已经把部署内容送到了莫斯科,有大的会战要在斯大林格勒和外高加索展开。” 我低声说:“时间不多了。” 他说:“是的,你一定要小心,我把具体内容发给你。” “好。”我满脸阴沉地挂上了电 话,站在角落里的老人一哆嗦。 我抬起头,她躲避着我的眼睛,我叹了口气,用法语说,“您不必害怕,没有人要伤害您。” 说完,我推门出去,门外是一片染得火红的天空。 我一夜都没有回去,夜色里,我沿路在塞纳河的岸边走着,再过两个小时,深夜巡逻就要开始了。可是我还不想走,看着黑色的河水里几点稀疏的灯火倒影,我忽然想起柏林,多少个夜晚,我和他一同散步在施普雷河畔,那时水中倒映着满城的灯火,美丽难言。 我总告诉自己,这些都会过去的……即使到现在,我依然相信。 清晨的时候,我合着升起的金色阳光一起回到别院,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我顺着看过去,正看见阿德里安披着外衣站在门口。 一看他黯淡的脸色就知道,他又是一夜没睡。看见我迎面走来,他的表情毫不掩饰那深刻的惊讶。 我心知肚明,微微一笑,“你以为我会走?” “为什么?”他问得简单而又直接。 “什么为什么?”我用非常平淡的语气道,“不想走便不走。” 他皱了皱眉,低下头,然后开始慢慢地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我就靠在门旁边看着他。 有几分钟的静默时候,然后他看了一眼座钟,这时,安德森中校从外面疾步走来。 中校一看见我,脸色相当地难看了一下——他显然知道我是谁,想说什么却又没敢开口。 犹豫了一下,他将公文夹递给阿德里安,然后立正报告,“中将阁下,这是方案,还有授权,请过目。” 我在一旁一动不动神态自若地看着,安德森中校瞟见脸都白了,恨不得把我的眼睛都挖出来,他在瞄着我的时候我忽然对他一笑,他一脸阴云。 安德森中校拉长着脸移开视线,换上严肃的目光,对阿德里安说,“将军,安东尼克副将已经看过了,他确认无误,下面附有柏林方面过来的批准的指示,凭您的意思,将一并送到师部去。” 阿德里安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不像平常那样格外严格,他淡然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办吧。” “那么请您签字。” 中校恭恭敬敬地递上钢笔。 阿德里安接过,他不经意的扫了我一眼,眼神幽幽淡淡,却一刹那好像把我的心思都射穿了一样。 我暗自摇了摇牙,猛地掏出手 枪,抬起手,直指着他的额头,相距不足两米。 安德森中校遇到此等荒天下之大谬的剧变,吓得浑身一抖,他惊恐地看着我的枪口,喊道:“你做什么?!” 我只看着阿德里安:“把你手里的文件放下来。” 然后瞥了一眼神色惨变的中校:“不准按铃!” 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轻声冷笑:“你这个时候回来,就是这个目的?” 我抿了抿嘴,道,“不许签字!” 他的表情非常随意,似乎还有一点的轻蔑和冷笑,在安德森中校带着巨大惊恐的目光里,他根本不看我的威胁,拧开钢笔,优雅顺畅地签下了三个名字。 我目瞪口呆,手开始打颤,两步上前,枪口就抵在了他额前三吋处。 他毫无反应,带着得意的味道轻轻把文件一合,然后递给了已经魂飞魄散的中校。 我气得咬牙切齿。 中校隔了好半天才接过文件,他怪异地看了我一眼,阿德里安说:“送去。” 然后却又补充道:“不许惊动jing备。” “是,将军。” 安德森中校神色错愕,然后一脸紧张地奔出去,我只犹豫了一秒钟,立即恨恨地放下枪,追随而去。 阿德里安在我后面轻声喊:“安迪。”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眼里映着黄色的朝阳,一点也看不懂他的心思。 我飞跑着追出去。 第三十章 三辆军用停在街边,安德森中校就在我的视线中飞快地坐进了前座。 我还来不及冲过去,那辆车便疾驰而去,我冲到第三辆车边,举枪便射,射穿了侧窗的玻璃,里面的军官还来不及动作便鲜血飞溅。 第二辆车中迅速下来两名军官,拔枪向我射击,我矮过身,子弹擦过,我爬进车子前座,低着头发动了引擎。子弹嗖嗖地飞过来,两面侧窗都被击的粉碎,我冲出街边,压在第二辆车之前追了出去,后面两名军官发出愤怒的嚎叫,他们吹起了哨子—— 想不惊动警备是不可能的。 后面那辆车紧紧追着,有子弹不断打在车身,发出巨大的声音。我看见了前方的第一辆车的车尾,可是同时,摩托车的引擎声音也从四面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05 八方传来。 巡逻队赶过来了,路面上轰的一声爆炸,我的车彭地打了个弯便追不上了。 妈的,他们用上了手雷。 前方路面上抛上了三四个铜黄色的物体,我心知不好,于是加速开过去然后把车急速打了个弯,同时拉开车门把自己抛出去。 巨大的爆炸瞬间发生,军车的油箱紧接着发生的二次爆炸燃起大火,阻断了街道。 那些军官和党卫军迅速下了军车和摩托,可是同时前方也传来的连续的爆炸声,然后是零碎的枪战的声音。 我勉勉强强从地上爬起来,虽然我及时地做了屈身,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来不及检查具体伤在哪里,我刚想赶过去,忽然一双强壮的手臂将我拖住,几乎是将我离地拖起就往相反的方向拽走。 道路中央的大火另一边,冲突吸引了巡逻队和陆续赶来的盖世太保小队,我及时地被拖进了沿街的一所民宅。 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手却一点也不欠敏捷,他能动作极快地避过混乱中那些人的视线,关上门,他把我架到椅子上。 我说:“不用,我没伤。” “谢谢你,马可。” 他焦急地看着我的手臂:“您都流血了。” 我捂了一下手臂,“小事。” 我说:“谢谢你们,你们赶到了。” 马可纠结着一对浓眉,他忧心忡忡道:“情况可不好啊先生。” “我们人不够。” 我点点头迅速站起来:“我们赶过去,行的。” 马可一下子就着急起来,他激动地上前按住我,“不行!” “恩斯特大人特别让我在这边接您,他说不准让您过去。” 我惊道:“可是我们说好的。” 马可力气很大,他死死的按住我的肩膀,“就是恩斯特大人和您说好的,他根本就没打算真让您去——那边已经到了师部门口了。” 我心里一凛,“那更危险了!” 马可说,“所以我要去,但是您不行,”说着他迅速地走到门口,“您这样一出去就会被抓住的。” 他彭地一下在外面锁上了门,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却来不及拉住,只听见他在窗外说,“你要是想把门窗撞破,党卫队马上就围上来了。” 他戴上帽子,“恩斯特大人让您一定要相信他。” 说完匆匆离去。 整条大街都充斥着巡逻队的哨声和警笛声,摩托车满街跑,我一面死命地撬动着纹丝不动的门锁,一面听见远处隐约的枪声在快速地平息下来,我心急如焚。 满屋子地翻出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物件,我迅速地换了一套衣服,包扎了挫伤了的手肘,奇怪的是浑身奔流的血液已经让我感觉不到肢体的疼痛了。我找到了一个软铁钩子去开通往后巷的另一边的门,用力拧了拧,脆弱的锁芯两下子就被捅破。 我披上黑色的大衣,摸出门去。 大概也只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整条大街已经被完全被封锁,不能进入。 不时的有行人的尖叫和哭喊声从那边传来,所有无关有关的人就此被捕,我只能往稍远一点的地方寻找可以隐蔽的场所。 当我迅速地闪进一家商店时,角落里几个神色惊恐的人迅速挤成一团,几个女人在不停地发着抖。 我也立即做出一副被惊吓了的表情,连忙说道:“对不起女士们,我也是无辜的人……” 他们害怕地点点头,躲在角落里不敢动更不敢出去。 其实我知道这样更危险,不久巡逻队就会依次上门把所有“有行动能力”的人都带走…… 但是他们不敢出去,不敢去逃离这个街区。 我不说话,只是靠在窗子边,往外小心地看着,冲突已经平息,远处可以看见党卫队已经迅速地架起了障碍进行隔离,那之前就是先前爆炸所发生的地点,余火还在军车的残骸上徐徐燃烧。 忽然一片哨声响起,两排摩托车队停在道路两旁,一辆熟悉的黑色的专车驶来,停在路障前。 我的心脏瞬间掉了一拍。 照例是安东尼克从前座走下,然后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阿德里安走下车,定定地盯着爆炸的残骸看。 即使在很远处,我也能感觉得到他的神情阴冷得可怕,周围一片低气压,连安东尼克也静默地立正在一旁。 这边看得不是很清楚,大致是那两个安德森中校的副官上前报告。阿德里安忽然直接拔了枪,安东尼克大惊失色地要阻拦,可是他已经一枪正中其中一个人的头部,那个军官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另一个人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安东尼克拉住了阿德里安的手臂,阿德里安挡开他又开了一枪,另一个人也在几步远处倒下。 我忽然意识到,正是那两个人吹哨鸣警。 阿德里安…… 他似乎有些失常,安东尼克被推开又固执地上前扶住他。 此时有党卫队押送着十几名被捕罪犯一字排开站在路障的前面,几十架枪口正严正地对着他们的头部。 他们一个个都身上染血,几乎每个人都受了伤。 因为实在是太远,我看不出来那是谁,说到底,就算真的是那些人我也并不熟悉,所以人不出来。单纯的是这场面让我感到恐怖,但是至少,我看得出来恩斯特不在里面。 我算是稍微按下了高悬的心。 可是下一秒,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一名党卫军的军官像是对阿德里安说了什么,后者没有反应,然后他便转身向他的部下,那几十架枪口忽然开始射击。我吓得跳了起来,屋里的女人们也听见了扫射的声音,一个个发出恐惧而压抑的哭泣声。 血溅上后面的挂着铁刺的路障,地上一排齐整的尸体,场面无比狰狞。 我捂住了嘴,那是十几个卸去了武装的人……竟然连审讯都不审讯……究竟是谁的命令? 摩托车队再次往四周散去,党卫队继续开始搜捕,我定下心来,拉上帘子往屋后走去。 市内住宅区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情况,既容易堵截也容易逃窜,只要足够灵活,每一扇门与门之间都能找到逃生的要道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06 ,我从后面的窗子跳了出去…… 至于那些女人,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整个街区将有多少牵连,那不是我能够改变的。 第三十一章 从封锁地点出去,到总理府的后街相隔很远,我还是先绕到了城郊。 原定的碰头地点没有一个人回来,我默然地等到了天黑,又等到天明。 像这种时候,失望是一件经常的事情,当然担忧和痛心也是,没有什么值得忧郁。我们应该学会习惯,想保住一些人就必定会牺牲另一些人。 里昂那边得到了消息,那么在这个时候必定已经分散,我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是说组织内正在进行协商。 具体的情况如何现在毫无音讯。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做了我所有能做的事情,至于恩斯特,那是个不容许自己失败的人。 当泛白的晨光透过青黑色的树林射到门口的台阶上时,我推开门,临走之前照了照镜子——无论如何,当你要往一个明知道都是敌人的地方去的时候,适当的伪装必然是不可缺少的。 但那并不代表就没有危险。要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出于党卫队秘密人员的详细汇报,柏林方面必然已经清楚知道了这边的一切细节。 那么,我的存在就再也不能被容忍了。 我不禁微笑。 从凌晨两点钟到六点钟时候全城的巡逻队缩减至三队,我穿过十一个区到达总理府附近的时候正好七点钟,我在转角的地方停了一会儿,正在思考该怎么走的时候,忽然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子无声无息地开了出来。 到了一个分叉的路口,车忽然停住。 我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军装的人影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他关上车门,靠在了车身上。 身影多少有点儿熟悉,我不知道他是在那里干什么。 我等他回身从车里拿出什么来看清了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想笑。 安东尼克,没想到他也能露出这么吃瘪的一副受气相。 他拿出的东西是一匣子烟,这让倒是我吃了一惊,他闷声不响地靠在车门上抽烟,在这个大清早? 看他的表情,那是极度郁闷非常郁闷郁闷之至。 我瞄了一眼四周,非常好,街上一个人影也没,于是我快速走到他旁边。看样子他是沉浸在纯然的郁闷中去了,居然没有一点警觉——能让他心浮气躁的事情可不多。 我敲了一下车盖,他猛然惊醒第一个动作就是拔枪。 我指了指他手指之间夹着的烟说:“不合规矩啊,‘巴黎之眼’的上校阁下。” 他足足呆了半分钟,脸上的表情从迷惑到惊愕到极端的愤怒真算是五彩缤纷,能让这个人呈现这样壮观的神态也算是我的荣幸。 更加荣幸的是安东尼克居然进一步呈现暴走状态直接向我挥拳,不过这是在我的预料之内的事情,他打算把我大卸八块我早就有觉悟了。 我挡住他的手,不过他下一个动作就是顺势扭住我的手把我塞进了他的车子里。 彭的一声他在身后关上车门。 让我惊讶的是,他第一句话居然是:“你嫌命长是不是!” “?”我茫然地看着他。 他厉声说:“这种情况你还能大摇大摆地到这里来?!” 我一摊手:“我这不是没事吗?” 他顺了顺气,沉默了片刻之后轻蔑地抬了抬眉毛:“你居然没死成?” 我笑了笑:“听您的意思似乎很希望我一命呜呼?” 他潇洒地把手里的半截烟扔出窗外,“那是当然。” 我打了个哈哈,一脸不以为然:“可是看您的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他一愣,继而严肃了一下,瞄了一眼后视镜,然后正色看着我:“我怎么了?” 我指了指他的脸:“阁下,您一脸惊喜,都乐傻了。” 我问:“难道不是因为见到完好无损的我吗?” 安东尼克终于露出的正常的,不耐烦的表情。 他犹豫再三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拉开车门把我扔出去的冲动,皱了皱眉,他说:“你怎么没死。” 这语气终于真实了,我笑:“惊魂未定啊你。” 他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用他一贯的话说,他是个不屑于撒谎的男人,于是他坦然说:“都以为你死定了。” 我“嗯”了一声,“是,看起来是这么回事,不过似乎很多人,包括死神都不是很喜欢我。”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情绪有些莫名低落。 我不去管那么多,于是说:“我来是想要知道现在的情况。所有的联 系都断了,我不得不来这边。” 他冷笑:“你想知道什么?” “里昂。”我很干脆地说。 他语气淡然:“如果你关心的只是那边,那边很好,文件没能及时送到,里昂的计划被破坏了,目标人群已经撤散。” 我忍不住会心一笑:“那么,唯一的机会也消失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安东尼克平淡地点了点头:“是的,唯一的机会消失了。” 我惊讶道:“我以为你会很愤怒?” 他一挑眉,反问:“我为什么要愤怒?” 我指了指他胸前的标志:“你是个帝国军人,我以为你应当绝对忠诚。” “你不也是个帝国军人吗?至少,曾经是。”他不以为然地瞟了一眼自己的军装,他说,“我的确是忠诚的,不过我效忠的从来不是什么伟大元首和什么伟大政党,拥有我所有的忠诚的人,始终只有一个。”说完,他眼神凌厉地看着我。 我别过了眼睛。 我说:“哦?” “难道那个人他对他的元首不是绝对忠诚的吗?这次行动失败了,元首应该会非常气愤吧。那么他呢?” 安东尼克继续冷笑:“你不用装模作样,难道你不明白将军的想法?不然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07 我一下子笑开了,笑得安东尼克又一皱眉,我乐悠悠地说:“当然知道,是为了他。” 我想起阿德里安在签字的时候那个微妙的表情和幽昧的眼神,他带着极其隐晦的微笑看着那份在我的枪口下递出去的文件,我笑着说:“当然是为了配合他。” 安东尼克点点头,他说:“将军有不能自己去做的理由,那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希望你理解他。” “当然,”我说,“我明白,在风暴中央的每一个人,都经历着难以两全的艰难平衡。” 安东尼克骄傲地摇摇头:“不,我就不是的,我的天平是完全倒向一个人的。” 我笑着点头同意:“其实我也是。” “只是可惜,那个人的位置太矛盾了,所以实际上,我们都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上,两边都是悬崖。” 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安东尼克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带着奇怪的妥协意味和服了软的轻柔语气说:“我这么说,其实是希望你能接受……昨天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被枪决了。” 我脸色刷的一白,然后勉强点头道:“嗯,我看见了。” 他低声补充道:“还有后续搜捕的相关人员……然后就是直接目击人。” 我呆了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让我接受?难道这是阿德里安下的命令?” “难道不是党卫队要处决那些人吗?我看到……” 安东尼克说:“我不想瞒你,是总理府‘建议’处决犯人的同时也处决相关人员……你一定要理解,将军不希望这件事情的真实情况公开化……让他承受自己的谴责已经是极限了。” 我有些头晕耳鸣,勉强点了点头:“我当然是理解的。” “‘叛国’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受的,‘失职’已经是底线了。” 我心痛难忍,伸手去拉车门,说:“我必须走了。” 安东尼克拉住我,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完全没有那一贯的骄傲和鄙夷,他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挽留,他说:“但即使是那样,如果事情不强制了结,盖世太保和党卫军都会大动干戈,将军也不希望牵连更多。” 我浑身一颤,喉咙一痛:“我自然是明白的。” “以少数换多数,简单的算术但是需要有人去做那残忍的一个。一贯如此。” 但是安东尼克依旧纹丝不动地拉着我,我疑惑地回头,他定定地看着我:“你一定得去见见将军。” 我惨淡道:“那可能吗?” “这件事情表面上不论如何压制,柏林方面……元首必然是了解真实情况的吧,即使他不会把阿德里安怎么样,但现在肯定到处都是搜索我的人,不论是死是活。” 安东尼克坚持说:“你必须要跟我去,他以为你死了。” 我心里一震,忽然明白安东尼克所有的这些非常表现……他所说的“以为你死了”,那是个什么意义。 我的心中一片苍茫。 他默不作声地发动车子,我按了按他的肩膀:“拜托你了。” 安东尼克只是一言不发,我拉上车窗上白色的帘子,车往总理府别院的方向驶去。 不一会儿他忽然说:“谢谢你。” “嗯?”我奇怪道,“为什么?因为这次阻截?” 他说:“不止这个,还有为你所说的那句‘其实我也是’。” 我无所谓地一笑:“那都是我自己的意愿。” 安东尼克终于露出了笑容。 很淡很浅,但是却从来没有过的柔软,他说:“但是你所做的,对我都很重要。” 第三十二章 “将军。” 安东尼克在门外敲三下,他看了我一眼,我歪了歪头示意他继续。 “有件事情……” “回去。”我听见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他说,“柏林那边的事情你可以一并回复,没有申诉的必要。” 安东尼克有点愕然,他说:“不是,是……” “所有的事情不管什么都暂时放下,明天再说。”过了一会儿里面又说:“不要再让其他人过来了,你去处理吧。” “……”安东尼克和我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了片刻,然后说:“是,将军 。”转身离去之前,他又不放心地回头,眯起细长的眼警告了我一瞥,我露出了一个有点无赖的微笑。 此番对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于是妖娆的上校大人成功地被我噎到了,愤然转身。 我在门外严肃地思考了两到三分钟的时间不等,然后毅然决然地转开门锁。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才反应过来有人,他有些不解又有些恼怒地从窗边转过头来:“谁允许……” 我笑得颇为不怀好意。 顺手关上了门,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的表情非常奇怪。脸色白白的,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有些不像他。 “哟,傻了?”我一面调笑着,不着痕迹地挪过去,“被震撼了吧?” “看看你哈,像什么样子,我不就一天不在吗?用得着闹别扭闹成这样吗?人也不见事也不管了让我怎么放心呢?” 让他看了很久很久,在我脸上的笑都快僵了的时候,他终于像个活人一样出了一口气。在我的教育下他安静地低下头,然后又再次抬起眼睛来看着我。 他向我伸出手,我哈哈两下,得意地上前抱住他的腰。 都五六月份了,他身上还是冷冰冰的寒气直冒,我心里一堵。 这少根筋的指不定就在窗子边站了一夜,个脑残没治的…… 我吸了吸鼻子,抱紧了他。 他的头轻轻搁在我的肩膀上,显得很累很累。 过了一会儿我察觉不对,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他:“我的中将大人,您该不会是哭了吧……” 他闷声不响。我打了个寒颤,有些手足无措,我的小心肝儿啊……“喂喂,你别哭啊,多影响气氛,你要哭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08 我可不会哄人啊,一个心烦我就走了……” 我的后脑勺挨了狠狠的一下。于是我噤声了。 过了一会儿他动了动,撑开我,我盯着他的脸,他别过头,我故意“咦”了一声,“你哭没哭啊?” 他那张冰冻的脸终于有了反应,幽幽地看了我一眼,“不想笑就别勉强自己笑。” 我打了个哈哈,“怎么不想笑呢,逗你开心是我的本能啊。” 他拉着我的手:“我很开心,跟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开心。” 我别着嘴皱了皱眉,“中将大人,您就没有一点判断能力么?自己吓自己哦。” 他还是不笑,眼神忧郁地盯着我看,末了还伸出手来仔细地摸了摸,我乐了,抓住他的手拉掉手套,轻轻咬了一下:“将军,是真货。” 他的眼神继续忧郁,只不过手指却钻进了我的嘴里拨弄着我的舌头,我咽了口口水,有些心跳加速。 暗暗白了他一眼,此人恶劣。 我心思一转,开始舔他的手指,然后细致地吮着,我知道他的手指是最敏感的地方,他轻微地颤了一下,眼神变得氤氲,迅速抽出手指。 我笑:“难道就这样?” 他眯起眼睛,我欺身上前,将他推到窗台边,“真的是这样就够了吗?” 他轻轻地碰了碰我的嘴唇,“嗯,够了。” “什么事情都不能要求太多。” 我微笑着凑上去,厮磨了一个长长的吻。 “什么事情都不能要求太多,所以就能甘心了吗?” 他终于微笑了:“对,我已经很满足。” 我问:“能这么简单吗?那么柏林方面呢?中将阁下,你难辞其咎吧。” “难道你也心甘情愿?” 他点点头:“是我的错,我心甘情愿。” “你……” 我感到无话可说,忧心地问道:“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低声道,“也许会撤职,也许会关禁闭,也许会取消党籍……看元首怎么想了。但是肯定是不会让我留在巴黎了。” 我抓住他的手臂:“你去哪里,我都跟你去。” “不能,我一天都不能让你留在战区。”他的声音坚决,不容我反驳。 他几乎是在给我下命令:“我会让安东尼克送你从布雷斯特出港,趁柏林给我的处分还没有下来,你现在就走。” “我不走。”我平静地拒绝。 我想一直以来,也只有我总是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违逆他的意思。 “那不可能。”他已经习惯了,并没有愠怒,只是稍稍加强了他的语气,“立刻。” 倒是我有些轻易地恼火:“你总是一个人就决定别人的意志!” “我都说了我不会走的!你忠于你的帝国,好,那没问题我不再干涉你了,我要留下来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呢。我不知道你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不明白我会害怕吗?” 他往后倚在窗上,似乎是无言以对,似乎神色满是疲惫。 他低下头,用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的语调说: “你如果不走,难道我就不会害怕吗?” “我也是会……” 忽然间冻结。 我所有的情绪不能有,言语不能有,动作也不能有。 “他也是会”——会怎样呢?会伤心,会难过,会忧虑,会……? 因为赛克萨德的死,他有一直都害怕的东西。 爱他的人他爱的人,不能长久。 死亡,才是最残忍的背叛。 我是不是应该妥协? “我走。” 他惊讶地抬起眼睛,我拉起他的手,轻轻地在他手背印了一吻,传说中这是骑士之吻,代表立誓与践约。 我说:“我现在就离开巴黎。” 他眼神复杂,幽深难言,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我让安东尼克给你安排。” “好。”我看着他拿起电 话,拨了几圈,然后安东尼克在那边接起。他想要开口却又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地说完。 此后便再也无话。 我答应得如此干脆,两人都无话可说。 直到我离开这个房间之前,我们都保持着这个距离站立着。他背对着我,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从那天之后很长的一段岁月,我都在想,如果我当时坚持留下或者用另一种更加……果决或者强势的姿态困住他,是不是事情会好一些呢?但是事实是不会给出如果这个选项的。我得到的只有遗憾,那天剩下的时间,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之间,那天落下了一个悲伤的距离。 安东尼克时不时地看着后视镜,我闷声不响地坐着,一路释放出压制了很久的怨怒,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杀人。 他发出一声鄙夷的笑。 我在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 他视若无睹,说:“从这里走,我送你出城往勒芒方向去,然后转往瑟堡或者布雷斯特出港。将军最希望你能够离开欧洲,去美洲或者其他是最好的。如果你要去南安普敦……” “不,”我很干脆地回绝,“我不去英国。” “但是我也不会离开欧洲。” 安东尼克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完全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那不行。”和他的上司一个口气。 我叹了口气,说,“安东尼克,我如果不说我离开,他不会安心。那是权宜之计。” “只有你可以帮我。” 他冷哼了一声,“对不起,我只会执行将军的命令。” 我苦恼地揉了揉额头,闷声不响地拉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已经早上九点,街上的人却仍旧稀疏。远离市中,巴黎变得安静却隐喻着荒凉,一个年老的夫人穿着黑色的大衣,牵着一条同样老态龙钟的大狗,金色的太阳照在同样瘦骨嶙峋的两个生命上,他们一同眯起了眼睛。 那种神态并不代表闲逸或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09 者满足,只是一种感受阳光照耀在身上的姿态,无论战时或者是和平,被阳光沐浴的时候我们都是如此幸福。 巴黎,这个城市是温柔而浮华的,没有铁血的性格就像这个投降了的国家。 她不适合战争不适合流血,就像占领区的所有城市一样,里昂,奥尔良,还有华沙,布拉格,我到过那些地方,那些城市,是永远也不会属于帝国的……也不是属于哪一个统治者和征服者。他们不谙于反抗,因为他们充满了软弱的温情,但是正因为如此,也不能被暴力所奴役。 这就是民族的归属。 那么我的归属究竟是在何方呢? 我是个德国人吗? 我是个犹太人。 可是这一刻,我深刻地想念柏林,想念施普雷河畔,想念那蓝灰色的天空,想念那悠长又悠长的鸽哨。我想念的是一个不是我的归属的城市。 我问安东尼克:“柏林那边对将军的决定是什么?” 安东尼克说:“元首在犹豫。原本是让将军自述,但是将军没有给出回复,于是元首让将军返回柏林接受审查。” “那巴黎的事情呢?” 安东尼克沉默了一下,他说:“一个星期之后撤职的书面文件和新任的军政长官将抵达巴黎。” 第三十三章 “我要回柏林。” 我放回窗上的帘子,已经出城了。 “你说什么?”安东尼克完全没听懂我说的话。 我忽然诡笑了一下,“你可以把我送到勒芒,但是我不会再去港口了。我要回柏林。” 安东尼克不置可否:“说说看,你回柏林是要干什么呢?” “啥都不干。”我摊手。 安东尼克翻了个白眼,“你别想。” 我噎了一下,想了想又问他,“安东尼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阿德里安的?” 他从镜子里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十九,我和将军同年。” “那么早?”我心思切切地怂恿他,“喂,说说吧。” “有什么好说的?”安东尼克哼了一声。 我看着他的神情却不像是那么一回事,有些飘渺,也许是勾起了他的回忆,过了一会儿安东尼克轻轻地开始说,语气有点像自言自语。 “那一年将军刚刚成为军部里最年轻的上尉,而且还顶着一个‘雅利安人的代表’的金灿灿的光环,华丽得像个摆设。我被指派到他那里工作的时候,听闻我朋友的说法,还觉得特别沮丧。” “要知道那时候都说将军是什么‘被选中的漂亮男孩’——这话多少是有点难听的,不过后来只过了一个星期我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我整整七天只睡了不足20个小时,搞得我几乎怀疑他是在故意整我了……他工作起来非常可怕,和他共事要有非常人的心理素质,据说我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得了精神方面疾病的军官住院去了……” 说到这里安东尼克忽然笑了一下,“那一年真是够呛。” 我好奇地问:“后来呢?” 安东尼克奇怪道:“什么后来呢?” “后来也是这样啊,将军每隔一天都会亲自面见元首,地位非常特殊,虽然那时候元首还不是帝国领袖。三年之后他直升中校,一堆人都红了眼,然后恨得咬牙切齿,很多话传到我这里我就派人压下了,还要说什么的话……哼,将军是从来没有什么朋友的。” 我苍茫地“哦”了一声,“真是值得怀念的过去。” 安东尼克只是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我淡淡道:“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回到柏林之后呢?你没有为他想过吗?如果元首不再信任他……” 安东尼克沉默了一下,他说:“那也是将军自己的选择。” “那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我和他的视线在镜中相遇,我盯着他的眼睛,“我想你应该不想看到的。” 安东尼克别开眼睛,他象征性地咳了一下。 “我听说,约德尔家族继承人的位置一直空悬着,伯爵从一开始就反对将军进入军队。” “嗯?”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 安东尼克说:“我会送你到布雷斯特出港,至于你最后是去了哪里……反正少尉阁下一向神通广大,我也只能以为是去往美洲或者其他地方……你要去哪里呢?” 我一听,随即了然,眯起眼睛笑了笑:“那就美洲吧。” 巴黎郊外一条种着柏树的笔直的路,两旁是茫茫的野草,天空蔚蓝开阔,我想了想笑着说:“美洲真是一个很远的地方。” 安东尼克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我在布雷斯特港口附近逗留了一天,挣扎了好久才联 系上奥尔良那边,法国的情况很糟,但是胜在人员受损不大,我心里安慰。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怪怪的感觉,具体说不上来,就是有一种阴暗的预感一直缠绕着我,这种感觉在联 系过程中一直存在,总觉得气氛很诡异。 爱德蒙只字未提。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了从英国往北海返回德国的路线,虽然曲折了一点,但是以前我就是这么走的,从中立区折返毕竟安全得多。 我变得保守,实际是时间上由不得我选择。 这次只过了一个昼夜,我就顺利到达了南安普顿,下了巴士,我直接往猫耳洞小区去找查柯尔?汉密尔顿的公寓。 我想起那时候,恩斯特病歪歪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则是一脸茫然地看着门牌。 我把钥匙牌交给开门的男孩子,这时房东老太太听见声音跑了出来,她扶了扶眼镜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殷勤地打招呼:“汉密尔顿先生!” 我冲她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要知道我已经筋疲力尽了,老妇人却像是知道我要回来一样,兴高采烈地招呼着说:“我刚刚给您打扫了房间。” “也烧好了水。” 我讶异地看着她。 她又说:“有您的朋友给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10 您送来了包裹。” 我惊奇地接过,牛皮纸包着,上面签了一个华丽的姓氏,高调又张扬。 ——兰登格尔。 我忽然感到了一阵心神不宁的忧虑,那种不好的预感又突突地冒了上来。 仔细检查了一下包裹,是法国瑟堡特产的那种防水纸张。 令我不由得联想起了很久之前,在瑟堡那个下着大雪的深夜,我在手术室门外等待着,心焦而又痛苦地度过了三个小时。 包裹里面躺着一把中指刀,一个纸袋和一封信。 我认出了那把特制的薄刃小刀,心里猛地一跳。原本想去拿那个纸袋的手忽然就不敢动了。 我走过去确认了一下门,反锁,又把窗子也锁上,拉上窗帘,做完这些之后我像个焦虑症患者一样在房间里来来回 回走了好几圈才终于能镇定的坐下来。 望着那个打开的盒子发了好久的呆,我伸手打开了那封信。 字迹冷漠又疏离,下笔却颇为认真: “多米尼克先生,您好。 想必收到这封信让您非常吃惊,因为之前我们并无多少交情。 但是出于对您的朋友的口头承诺,我需转交几样私人物品给您,全数随信一同寄来。 至此我已经履行了对您的朋友的全部责任与义务。至于您的朋友,我感到非常遗憾,他伤势过重,我没有能够挽救他的生命。出于您对他的了解,恩斯特?罗姆是一个性格洒脱的人,他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痛苦,并且始终保持着乐观与清醒。他最后希望我转交给您的话是,‘英格兰是一切重新开始的地方。’ 愿您能够为他感到平和与释然,这也是他的愿望。 天父与您同在。 您的,马克西米利安?兰登格尔” “英格兰是一切重新开始的地方。“ 放屁! 我刺啦一声把信纸撕成两半。激动不过又猛地拉开指刀,几下子把信纸划得粉碎。 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全都涌上了我的心脏,我忽然就痛得呼吸困难,眼睛也模糊了。 我感到怨气难平,浑身发抖—— 恩斯特?你好啊你……我还没问你怎么就忽然失约了,你倒好,让人给我带句话说什么英格兰是一切重新开始的地方…… 什么意思?我不懂,完全不懂。 我只知道记住你了……惹到我你完了…… 我握着手心里薄薄的刀刃,感觉到自己的血管在突突直跳,不知道是拿那把刀来捅死他的还是捅死我自己。 我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很庆幸,一开始在还有理智的时候我关好了门窗。 在一片空白的状态过去之后,我终于木然地把手伸向了那个纸袋,刚一打开就有两个沉甸甸的东西滑进了我的手心,冰凉冰凉的。 我的眼泪瞬间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一滴接着一滴,越来越多。 太假了,真是一点也不真实…… 第三十四章 船靠岸了,七月份北方的海面呈现出一种温柔的绿色来。有短尾巴的海鸟一圈一圈地绕着船尾飞翔。 我记得有个人特别会吹萨克斯风,每当听到那个颓废舒缓的调子总令人想到海岸,自由的风就吹到了脸上。 我拿起了手里的定音哨,轻轻地吹了起来。 单调的,一味单调的声音,在海风中无助地颤抖。 我涩然地笑了笑。 那个人讨厌一切单调的事物,就像他讨厌单调的人生。 他不是一直讨厌我吹这个的吗? “噪音!”恩斯特捂住耳朵,“你在制 造噪音诶~” 我白了他一眼,拨了拨琴弦,“别吵,我在调音。” 然后恩斯特一脸怨怼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收好的那只银色的定音哨,他憋着气,有些别扭地问我:“是他给你的吧。” 我当时愣了愣,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什么呢你。” 现在想来,他什么时候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呢?清楚得连我都心痛了…… 傻瓜,既然你要把这个东西拿走,又为什么要还回来呢? 当时我找不到定音哨,急得翻箱倒柜,他只是在一旁悠闲地看着,偶尔冒出一句:“不要找了吧。” 那时候他又是个什么心情在看着我呢? 我不理,他说:“要不我帮你调?萨克斯的音是准的。” 我当时窝着火,只是不耐烦道,“你别吵我让我想想。” 他不说话转身走了。 后来我想明白了怒火万丈地跑过去跟他兴师问罪,他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我扔掉了”把我气得七窍生烟,接下去一场冷战而最后妥协的却还是他。 我不明白,既然说已经扔掉了的东西为什么又保存到现在呢? 他终于把哨子还给我,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放弃我了呢?已经对我失望了,或者……已经不爱我了。 他不爱我,那不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吗? 终于让他彻底认输了,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呢? 海船鸣笛靠岸,白色的蒸汽从管口大团大团地冒出来模糊了视线。 我提着箱子走下甲板,自此返回那个灰蓝色的都市,又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我将定音哨的底面拆下来,露出铜管上三头百合的徽章。 有个人希望我留在英国,到最后,也只是一点小小的希望而已,他自己怎么会不明白呢。 我到达波茨坦找到安娜,时间距离我离开法国已经两个多星期。 我联 系不上安东尼克,安娜告诉我安东尼克随同阿德里安已经被隔离审查,还要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出结果。 我默默地站在院子里,看到那个空空的架子于是问安娜:“瓦伦汀诺呢?” 安娜也看着架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转身去整理我的箱子,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从回廊里面传出来: “死了。” 我呆在原地说不出话。 安娜说:“有一次放出去没飞回来,过了好几天才在牧场上捡到尸体,脚上还套着链环,本身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11 已经被咬得认不出来了。” 我木然地问:“被野狗?” 安娜“嗯”了一声,“应该是被当成猎物打下来的。” 她又说:“瓦伦汀诺已经飞不快了。” 我恍恍惚惚地在架子前面站了一会儿,栖息架上挂着一个铜制的小水筒子,主人不在了,只有寂寞地来回摇摆。 我对安娜说,“我想见见约德尔家的人。” 安娜惊讶地看着我:“你想见伯爵?” 她想了想,“就算你不怕没命,但是约德尔家也没那么容易让你进门的。” 我点点头,把拆开的定音哨给她,安娜看了一眼:“应该是夫人的东西。”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知道?” 安娜点点头,“我小时候在柏林住过一段时间,听说过以前的变故,后来我见过莱斯特夫人,她是帕布莉卡夫人的侄女,所以约德尔家的事情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安娜摸了摸那蚀刻的三头百合徽章,“有百合花家徽的东西多半是夫人收藏的。” “你打算用这个去见伯爵?” “也不是,我就是想把东西物归原主。”我卡上盖子,定音哨精致的银色外壳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严密地合上了光滑的底面,在阳光下面闪闪发亮。 “安迪,我劝你还是别去了。”安娜打量了一下我的脸,摇了摇头,“我敢打赌,伯爵一定不会帮你。约德尔家族绝对不参与帝国事务。” “而且……” “而且?”我奇怪地看着她。 “而且他如果见到你却不杀你,那就是奇迹了。”安娜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连这些也……” 安娜笑了一下:“因为我看见过少爷的照片。” “就是你父母和你的照片。安迪,你和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像了,这件事情可不太好……要知道,约德尔夫人会得那么严重的抑郁症,多半是因为他的死。” “……”我捏紧了手里的定音哨,握了又握,最后松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真的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那就好,”安娜像一个长辈一样点点头,她有些遗憾地说,“伯爵对帝国没有一点好感,对少爷的事情更是一直反对,那是我见过最让人郁闷的一对父子。” 安娜想了想,又说:“有些事情因为当事人死了,到底谁爱谁,谁是谁非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我知道她是说上一辈的那三个人,但我心里却不由得猛然一颤,想起一个人,然后又迅速地把那个人从脑海里抹掉,若无其事,当做自己完全不记得这个人。 安娜继续说,“少爷多半是觉得自己把事情搞错了,所以才离开。他想走一条与那个家庭毫无交集的道路,而刚好他的面前有一个光明的机会,至少看起来如此吧。” 我想起了什么,于是试探着问,“遇见了……?” 安娜点点头,“是的。那时候我刚刚接手少爷的家政,有一次聚会上,那个人当时还不是什么领袖,不过他的演讲真是疯狂,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连我这种异族的女人听了都想奔上战场。他在演讲结束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在当时引起了很大反响。” 我想了想说:“他说阿德里安是‘雅利安人的代表’?” 安娜一笑,“是啊,伯爵当时立马脸就变了,他一直痛恨那种狂热的空想家,更何况还提起这件事情。” “听说‘元首’年轻的时候曾经和很多人一起寻求过几大家族的资助,当时竞争很激烈,约德尔家,弗里德里希家都拒绝了……” “等等。”我打断她的话,安娜停下来看着我。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你说‘元首’被拒绝了,是不是那几大世家都资助了一个年轻人……” “对,”安娜点点头,“是一个犹太人。” 我无话可说。 第三十五章 七月中旬的天气有点点热,没有风。 我坐在回廊上抽了一根烟,又发了一会儿呆,最近发呆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 想了想擦了一根火柴,把信烧了。 信纸掉进白色的磁盆,火苗突突直跳,一下子就把那百合花的纹饰给吞噬掉了。 安娜从院子里走过来,惊讶道:“你干嘛给烧了啊!” 我不说话。 安娜在我面前站了一会儿,看着那封信被烧成灰烬,沉默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物归原主了?” “嗯。”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 “喂!”安娜拉住我,“伯爵的意思?” 我停了停,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把安娜吓了一跳,安娜惊恐地看着我。 我笑呵呵地说:“伯爵说只有阿德里安自己放弃,否则他不会干涉这件事情,约德尔家族和这个国家没有关系。” 安娜深深地忧虑着看向我。 我轻松地安慰着她道:“这没什么的,我其实也没有打算能成功,反正他自己的决心没有变,就算我们做了什么最后他也还是要回到自己的位置去的。” “我都已经习惯失望了。” 我拍了拍安娜的肩膀,然后往屋里走去。 安娜在后面拉住了我的衣服,我不解地回头,安娜冷静地看着我,她说:“安迪,不要瞒我了。” “一个星期之前你从柏林那边拿消息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审查的结果应该早就出来了吧,到底是什么?” 我原本想立即转身,可是安娜固执地拉着我,我想了想,无奈地笑了一下:“别这样安娜。” 安娜还是盯着我,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军事法庭判的,五年监禁。” “居然还保留军衔,”我笑了笑:“已经是奇迹了。” 安娜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没有申辩?” 我一笑:“开玩笑啊,军事法庭判的诶。”想了想我又说:“还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12 有安东尼克那个倒霉鬼,也要跟着呆五年。” 安娜还是一脸震惊:“怎么可能啊,元首是不会……” 我说:“一而再再而三,谁都不能忍吧。” “这样才好。” “我刚好什么也做不了,我拼尽全力,却连他在什么地方也找不到。” “真好。” 安娜疑惑地看着我:“你说什么?什么好?” 我抬起头,院子里有一颗大树,遮挡了大部分晴朗的天空,波茨坦的天空是和柏林完全两样的呢…… 我说“这样才好啊,安娜。” “反正他们好吃好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安娜迷惑地看着我,“嗯?” 阳光从树的枝叶间洒落下来,形成一道道金色的竖线,像黄金竖琴美丽的琴弦,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你说离战争结束还有没有五年呢?” 安娜错愕地看着我。 我转身走进房间:“我想也就差不多五年吧。” 安娜在我身后心慌地喊,“你要做什么?” 我回头冲她一笑:“什么也不干。” 歪头想了想,我又摇了摇头:“不,也不是什么也不干。只做一件事。” 安娜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看我的眼神非常陌生,“你要……” 我笑了起来:“安娜你不要这么紧张,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安娜忧心地看着我,“什么?” “等啊。” 我忽然觉得很开心,原本在我身边的人,如今一个都不在。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空气中到处都充满了饱含着水分的,翻出来的泥土香气,混合着湿润的草香,一切都很清新,夏季到了啊。 “你要走了吗?”安娜看着我拎出箱子,“要去哪里?” “去英国。” 我想起某人说的话,真是有道理,那是从新开始的地方。 唯有等待才是一切美好的开端。 海面上碧波万里一览无余,我躺在甲板上,手伸出船舷外。 一根沉沉的银色链子在我手中摇晃,我的视线也跟着摇晃起来。 我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手指,银链子一点点地脱离我的手心,最后的那一刹那我忽然又想抓住它,却已经迟了。 张开的手指间只有风无声地划过,微凉而寂寞。 往下看去,海浪中也找不到一点点的痕迹。 我只感觉心中空空如也。 “对不起。” 我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这句话,忘记你了。 因为我不想记住你。 因为我其实非常非常喜欢你——可是你并不知道。 但是爱是一道单选题,既然我爱他,就不敢不忘掉你。 即使我回到英国,那也不是因为你。 对,不是因为你,我的人生中没有一点你的痕迹,我没有因为你而有一点点的难过,我不记得自己喜欢过你。 只是好像,人生少了一点东西,一点点而已。 可是安娜却说:“安迪,你变得我都不认得你了。” 终于流不出眼泪。 终于不得不成熟。 “喂!”水手从甲板下面探出头来向我喊道:“你快点进来,起大风了,船舷边危险!” “知道了!”我从甲板上爬起来,匆匆返回船舱。 这是1942年7月末,我回到英国,重新开始了熟悉的情报工作。 从这一天开始直到战争结束,我再也没有停下奔波的脚步,从南安普敦到伦敦,从奥尔良到巴黎,从洛桑到苏黎世……时间走的比我快,战争真的不是我能预料的。 1942年9月13日,德军对斯大林格勒展开攻城。 原在汉尼拔计划之中,1942年苏联战场夏季南方作战计划里会有一个漂亮的三面合围,兵临城下,斯大林格勒应该就此化为一座废墟,苏军将以之为坟墓。 而现在,城内正进行着一场滑稽的巷战,就像一幕毫无章法十足幽默的闹剧。 苏军于11月开始了真正的反攻,这是一场一点也不公平的,一方对另一方完全透明的战斗。而且德军有着严重的组织缺陷,从一开始到现在,在原本就错误的路上选择前进,让一切变得不可弥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次次的机会在面前错失,“冬季风暴”子计划宣告失败,1942年的冬天来临。 当大雪覆盖了满目疮痍的土地时,帝国的胜利便过早地止步了。但是像每一个追求荣光的理想主义者一样,垂死挣扎也应该用“战斗到底”这样华丽的借口。 1943年夏天,库尔斯克坦克战爆发,而早在一个星期之前资料就送到了莫斯科,针对德军的进攻方案而制订防御计划几乎天衣无缝,号称攻无不克的装甲部队也只前进了17英里。德军很快无以为继,在这场战役败北之后,有些人似乎已经看到了一条从苏联战场上直通柏林的血路。 这样的转变太激烈,所有人都在鼓舞,只有我不免开始担心。 虽然他已经不在冲突的第一线上,可是五年……似乎他的帝国连五年都等不到了。 当我恍然惊觉这一点时,世界太快,没有等我。 但是他一定一直都在等我,虽然他从来不说。 第三十六章 1944年4月,法国忽然变得全身都戒备起来,沿英吉利海峡的所有近海城市都成为了情报重镇,每一个港口城市都在真真假假的情报疑云中沉浮,帝国的监听系统一时间不堪重负,我从瑟堡沿海岸线往北,经过鲁昂稍作停留。 此时帝国的作战重心还在苏联战场,在东线有近两百个师,而放在西线三国这里的只有不到一百万的兵力。 如此空洞,即使是最高统帅部本身也意识到了一场登陆战将要成为可能。 鲁昂之后我借口抽身,直接折往南穿过瑞士悄悄绕回了德国。 五月末我刚刚到达柏林,时间距离1942年七月下旬恰好22个月整,百般曲折之后我终于找到了那个蓬加别墅。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13 实际上,这里更像个避暑的城堡,远离柏林的尘嚣,四处鸟语花香。 让我不禁有些恍惚。 如果忽略掉园林四面严密的岗哨和隔离网,那这里真的是一处天堂,而即使是岗哨,也像卫兵一样缄默、忠诚而保守。 我站在远处的高地上望过去,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一座古老的建筑停留在枝叶的掩映之间,看不到一点点动静,所有的窗户都秘密地遮上了窗帘,像是把什么东西 藏在里面。 忽然之间我有一种错觉,似乎城堡里面是我发誓效忠的公主殿下,我吻过他的手起誓,是他最忠诚的骑士,而他一直在那里等着我回来,一直在等。 我莫名其妙的激动,挺起胸膛,里面的那颗心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好像听到了城门上的号角一样。我有一种冲动在怂恿着我冲过去,冲进去见他。 但是我还是有一丝理智尚存的,那里安静得像时间静止了一样,连风都像是不会弗动别墅前盛开的花朵。 我仅仅有些不知所措。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不停地在寻找机会,但是那所别墅就像一个无人居一样,没有一点点的声息无端让我慌张。 没有人出入,甚至晚上都没有光亮从窗口透出来。 他在里面吗?我每天清晨都忍不住到那附近去看一会儿,从日出前等到日出后,天光大亮我就必须离开。 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免感到孤立无援势单力薄,不过办法想一想总会有的。 就在我仍在柏林城内四处活动的时候,我收到了鲁昂的通讯。 盟军提前登陆了。 其实这一点并不会让我有多少震惊,因为这次行动至关重要,即使是己方人员也要绝对保密,况且我也并非盟军的内部成员。 我所惊讶的是,这几天我居然把登陆的事情完全忘到脑后去了…… 诺曼底的计划其实就是一场随时待命的行动,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26个小时,不知道鲁昂的情况怎么样。太阳已经升的有点高了,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匆匆赶往柏林的会点。 …… 我愤怒地把钢笔插 进了稿纸中。 最垃圾的情况也莫过于此……鲁昂的人员已经尽数撤离连接线人也受了伤,我无法和我的人联 系却接到一堆需要转送的情报,折腾了整整一天,头昏眼花都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最糟糕的是一条消息,让我呆若木鸡地僵立在原地整整二十分钟,手里的文件哗啦一声撒了一地。 同在柏林出任务的另外两人被我的表情吓到了,呆呆地看了我一下,然后默默地蹲下去捡文件。 阿德里安?约德尔将军重返帝国最高统帅部。 这就是所谓的晴天霹雳。 我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木然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动作迟缓地弯腰去捡地上的纸张。 “您……没事吧。” 那两个年轻人和我并不熟悉,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试探着问我。 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们,然后点了点头,“有事。” “什么……”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冲出门外,刚捡起来的文件又被我扔了一地。 直奔城东郊外。 一般来说,当你火烧屁股地去追着赶一件事情或者是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总是只差一秒钟他就在你面前走了,而偏偏你不着急不上心的事情和人,你却反而总能遇得上,你的运气也不会和你急。 总之,运气这玩意儿就是个喜欢落井下石火上加油的败类。虽说也有只差那么一秒钟就被你赶上了的好事,但是那一般出现在报纸上连载的法语小说中。 换句话说,我一急着跑,那就必然赶不上。 在我面前沉寂了整整一个星期的蓬加别墅现在终于有了动静,三辆黑色的军部专车排成一线从庄园里面缓缓开出,两边岗亭里在我眼中当了一个星期雕塑的岗哨刷地敬了个军礼,笔挺笔挺地我忽然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果然我的人生永远充满了戏剧色彩。 而同时,只要你细心发觉,这场大战中也处处体现着精彩的戏剧效果。 因为这场焦头烂额的登陆战,帝国在危急的时候向他正在接受惩罚的骑士伸出了手,因为他笃定即使是在死亡面前他的骑士依旧忠心耿耿。但是不防,最高统帅部却依旧做出了一系列“意外失误”的判断,盟军已经直逼巴黎而来。 可笑到可悲。 德国国内的报纸上一片鸡飞狗跳满纸胡言乱语,与此同时我不断地接到催促返回的通讯,从鲁昂到奥尔良所有的节点都被激活,情报网准备与军事通讯合并,法国又成为了一条火线。 但是这让我怎么回去呢? 就说了,还是命运最幽默,反倒是除了战争本身,一切都不在预期之内。 我准备的所有或者强硬或者迂回的手段都不起作用了。他现在从秘密监禁中被释放,帝国四面楚歌,他又登上高台。 我已经近乎抓狂。 现在怎么办?无论我如何绞尽脑汁他都不给我一点回音,难道还要我直接冲到最高统帅部作战局办公室里去直接拿人吗?给我一千条命也不够这么使啊。 第三十七章 “他为什么不见我。” 我砰地一声关上身后的门,安东尼克被我按在墙上。 地下室的光线很暗,从顶上的毛玻璃里透出来细微的淡黄色灯光,照着他的脸色晦暗不明。我觉得他很憔悴。 安东尼克用力推了我一下,没推开,他说:“巴黎被夺走了。” 我愣了愣,然后说:“这跟他见不见我有什么关系!” “将军去巴黎的三次申请,全部被驳回。”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安东尼克皱了皱眉:“你还不明白吗?他不想见你!” 我目瞪口呆地松了手,安东尼克整了整军服,他冷冷地看着我说:“当初他让我送你走,其实就打算永远也不再见你了。” “你让将军太痛苦了。”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14 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安东尼克往前进了一步,“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是真理,只有对的东西我们才会去坚持,即使是失败也无所畏惧。” “原本他的心里帝国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存在,帝国给于他最高的荣誉和信任。” “现在,他不再能得到那份全心全意的信任了……是你,总是在不断地证明他是错的,帝国是错的……” 我停住脚步,抓住安东尼克的衣襟:“当然是错的!” “你们的帝国是一个幻影,最终要灭亡的。” “帝国是永远不会灭亡的!”安东尼克扣住我的手,“德意志的精神不会灭亡,他们的jun队再多也不能使我们屈服。” “安东尼克,你在说谎,你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 他冷笑了一下,“将军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 我感到很崩溃,“他也不是那么想的!” “那你要他怎么想?”安东尼克推开我,走向门口,“你想他忏悔?逃跑?还是投降?安迪洛尔少尉,帝国还没输呢,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我被他的自信噎得无话可说。 他傲气地抬起了头看着我:“我从来都不喜欢你,非常不喜欢。”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跟我们不是一伙的,你的心里从来没有忠诚这个东西,一味地寻找着那种不切实际的和平幻想。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和那些口称自由和民zhu的伪君子一起,认认真真地与帝国为敌。可是你不该又回来。” “你口是心非!”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上次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你和我一样希望他能摆脱痛苦,而不是一起和他错下去……”我在他的面前按住了门,“别走出去,帮助我,我们都能有退路。” 安东尼克站立在门前,沉默得像一棵树。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慢慢地戴上手套,一丝不苟地整理自己的衣着。 他昂起头一笑:“痛苦?承认自己是错的才是最痛苦的,安迪洛尔,你说的退路真的存在吗?没有尊严,没有理想,没有信仰。那不是退路。那是死路。” 我一时间居然发现我无言以对。 安东尼克面带高傲的表情在我面前拉开了门,戴上帽子,说:“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帝国曾经的少尉阁下。” 他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如果你那时候离开欧洲,我会永远感激你。要知道,柏林又开始肃清了,你还不走吗?”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跨出去,走出几步,他忽然又回头,我茫然地看着他,他说:“虽然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但是如果你能平安,那也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这句话顿时把我从无能为力的苍茫中拉出来。 我惊醒,追上去:“不对!” 我在他身后喊:“我才不相信!安东尼克,在巴黎的时候你明明是希望我能……” “太迟了,”安东尼克回头看了我一眼,不带任何意义淡然一笑,“巴黎?巴黎已经没有了,结果你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原来,他竟然是怨恨我的。 我想追上去,却不能再走远,只能站在楼梯的出口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口,他穿过路灯的光线,在沉入黑暗中之前,往后向我摆了摆手,那时我是真的没想到,他所说的再也不见,居然真就是永远不见。 1945年,在崩溃的帝国废墟上,我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安东尼克的消息。 “阁下。” 四面都是轰隆的炮火声,瓦砾飞溅,重型机 枪在胜利的喜悦中胡乱扫射。 街道两旁的建筑冒出滚滚的浓烟几乎挡住了前视,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空气中布满了火 药的味道,爆破声在居民区不分地点四处响起,其实要说战争,无论哪一方都没有区别,不过是做着毁灭的事情而已。 我居然一路都陷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阁下,”副驾驶座的士官转回头来看着我,“您不能再往前了。” 一阵浓烟过去,前面的道路上一片狼藉,地面被炸得没有一块完整,司机狠狠地咒骂了一声说:“gai死的!”他被呛得咳了一下,“阁下,出这里往前就要到柏林市区去了,您看,连这儿都炸成这样,市里面现在跟火葬场没什么两样,那些什么来着……那些布尔shen维克是在报仇呢。” 副座的年轻士官非常冷静地对我说:“阁下,苏军前天就在打柏林了。现在要进到里面去也是很困难的。” 车子狠狠地颠了一下,我扶稳前座,笑了一下,把一张证件递给他。 他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阁下,您当然有权进入,只是您不是军方的人,我们必须保证您的安全。要知道,那些北方来的共g主义者……” “我明白的。”我点点头,“这不是问题,你们只要尽快就好。” 车子又狠狠地颠了一下,远处传来铺天盖地的轰炸声音。 “一群蠢货!”司机狠狠地骂道,“除了炸什么也不会的布er什维克!” 我看向窗外,地狱的场景也不过如此吧,即使是在占领区我也从没见过如此的惨状,沿路的建筑都变成了废墟,我无法想象市中心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群蠢货……我在心里无声地笑,怎么会是蠢货呢?那是别无选择。 除了把这个城市变为瓦砾灰场,如何能把这个民族击至屈膝? 仅仅只是不到一年而已。 我永远都是在围绕着这个城市兜兜转转逃离不能,巴黎解放之后柏林再一次开始内部肃清,我不得不避开盖世太保的便衣群体,而阿德里安却忽然秘密离开了柏林,得不到他的消息我也随即撤出。 后来我才知道,他作为元首特使前往西线克雷菲尔松树林的军司令部,部署了元首的“绝地反击”,这个带着毁灭决意的计划除了疯狂还是疯狂,司令部必定是一片反对,但是无效。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15 我一直在想,阿德里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是如何促成元首的这个决定的呢?他又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看着这场纯粹英雄主义的自杀式反击战呢?他不会不知道他的帝国根本无以为继,难道,他也想让这一切早早燃尽吗? 阿登山区的帝国反击战没有成功。 “阁下!” “赛廷阁下!”我把游离的视线从窗外扯回来,前座的那个士官和司机都在叫我,“这里过不去了,有路障。” “到了吗?”我看了一眼四周,车停在了市中,我拉开车门走了出来。 “到了,可是阁下,这一块可乱着呢!”那个年轻士官从窗子里伸出头来尽职地向我提醒。 “您要去哪儿?”司机在那边喊道:“可别给当成德军就好!” 我等不及和他们说话,转身越过一片坍塌的墙体,快步向电报局大厦跑过去。 作战局一共有六个会议地点,四个公开,其余两个全部保密。 最高统帅部已经撤离了柏林,但是我却相信,他不会离开。 我冲进一层大厅,电报局显然已经被重点轰炸过了,地上层一片废墟残骸,烧焦的墙体发出浓烈的刺激气味,我往下进入扇形区。 迎面就是几个慌张的秘书官在匆忙地销毁资料,一看见我进来立即拔枪,我开枪打死了一个,一个人喊道:“他们来了!”其余几人纷纷带上文件跑走,我并没有追上去,ab两个办公区都已经无人,高高的深蓝色档案柜上所有的文档都被推到地下,一大片一大片焚烧留下的焦黑碎片,灰烬积在地上。 一个军官倒在一堆文件上,血从他的身下流出,染红了一大片纸张。 我走过去,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ji,面容清秀,碧蓝的眼睛锋利地盯着我,像是一只落在陷阱里的狼一样凶狠。 他穿着的是党卫军的军服,应该是ss的情bao人员。让我有点意外,他的左手死死地抠着一样东西,大口地喘着气,血已经流的差不多了。 忽然间,他猛地抬起右手藏着的枪,我眯了眯眼,砰地一声枪响,我打碎了他的右肩,他的手软软垂下,撑起的身体也扑了下去。眼神开始涣散。 我蹲下去,听见他在喃喃地说着什么。我掰开他的左手。 那是一枚银色的武装带扣,一只被血涂抹的飞鹰在带扣上展开双翅。翻过来,刻着一句话。 “meireue” 我听见他用微弱的气息重复着: “我的荣誉,就是忠诚。” 他死了。 他死于自杀—— 我的心脏忽然疯狂地跳动起来。 第三十七章 “他为什么不见我。” 我砰地一声关上身后的门,安东尼克被我按在墙上。 地下室的光线很暗,从顶上的毛玻璃里透出来细微的淡黄色灯光,照着他的脸色晦暗不明。我觉得他很憔悴。 安东尼克用力推了我一下,没推开,他说:“巴黎被夺走了。” 我愣了愣,然后说:“这跟他见不见我有什么关系!” “将军去巴黎的三次申请,全部被驳回。”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安东尼克皱了皱眉:“你还不明白吗?他不想见你!” 我目瞪口呆地松了手,安东尼克整了整军服,他冷冷地看着我说:“当初他让我送你走,其实就打算永远也不再见你了。” “你让将军太痛苦了。” 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安东尼克往前进了一步,“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是真理,只有对的东西我们才会去坚持,即使是失败也无所畏惧。” “原本他的心里帝国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存在,帝国给于他最高的荣誉和信任。” “现在,他不再能得到那份全心全意的信任了……是你,总是在不断地证明他是错的,帝国是错的……” 我停住脚步,抓住安东尼克的衣襟:“当然是错的!” “你们的帝国是一个幻影,最终要灭亡的。” “帝国是永远不会灭亡的!”安东尼克扣住我的手,“德意志的精神不会灭亡,他们的军队再多也不能使我们屈服。” “安东尼克,你在说谎,你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 他冷笑了一下,“将军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 我感到很崩溃,“他也不是那么想的!” “那你要他怎么想?”安东尼克推开我,走向门口,“你想他忏悔?逃跑?还是投降?安迪洛尔少尉,帝国还没输呢,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我被他的自信噎得无话可说。 他傲气地抬起了头看着我:“我从来都不喜欢你,非常不喜欢。”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跟我们不是一伙的,你的心里从来没有忠诚这个东西,一味地寻找着那种不切实际的和平幻想。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和那些口称自由和民主的伪君子一起,认认真真地与帝国为敌。可是你不该又回来。” “你口是心非!”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上次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你和我一样希望他能摆脱痛苦,而不是一起和他错下去……”我在他的面前按住了门,“别走出去,帮助我,我们都能有退路。” 安东尼克站立在门前,沉默得像一棵树。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慢慢地戴上手套,一丝不苟地整理自己的衣着。 他昂起头一笑:“痛苦?承认自己是错的才是最痛苦的,安迪洛尔,你说的退路真的存在吗?没有尊严,没有理想,没有信仰。那不是退路。那是死路。” 我一时间居然发现我无言以对。 安东尼克面带高傲的表情在我面前拉开了门,戴上帽子,说:“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16 帝国曾经的少尉阁下。” 他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如果你那时候离开欧洲,我会永远感激你。要知道,柏林又开始肃清了,你还不走吗?” “他雄心勃勃,但沉默寡言,性情孤僻。甚至连他的同僚都无法对他的性格作出肯定的评价。…… “在1940年入侵挪威的关键时刻,约德尔的胆略和智谋胜过了希特勒。这一点希特勒是欣然承认的。从那时起约德尔不胜荣幸,能坐在元首身旁同他一起进餐。直到三年之后,即在斯大林格勒之战前不久,他才因偏袒犯上不恭的利斯特而失宠。” 第三十八章 我猛地站起来,头开始发晕,拿着枪的右手开始发抖。 “我的荣誉,就是忠诚。” 那个军官死前念念不忘的句子在我耳边盘桓,让我心神大乱,我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我扶着桌椅,路走得跌跌撞撞往作战局指挥室所在的bsp; 没有人。 没有人。 没有活人。 满地的纸张,砸碎的玻璃,烧焦的照片和图纸,台灯摔在地上,柜子上面的t型网罩架上,一只黑隼被刺激得狂躁不安,羽毛杂乱,失去了光泽,那是只不能被驯服的家伙。 我的大脑暂时性空白。 他真的会离开柏林吗?那也许是好事……可是我感到害怕,非常害怕,我靠在一片狼藉的办公桌上,很久以前那些不好的场景又浮现在我眼前。 我忽然间猛地跳起,用力推开办公桌上一堆坍塌的文件,翻出压在下面的电话。我飞快地摇出一个号码,一时间几乎激动得想哭。 电话线还是完好的。 他不在这里,没有留在这一片残骸中。 那么他会回到那里去吗?回到81号那个华丽空洞的宫殿中去吗?也许,他会去把所有人都遣散了,然后一个人站在窗前,整个房屋中没有一点声音,窗外,五月的第一波粉玫瑰在水渠边开放了。 又是一个春天。 他接着会做什么?他会…… 不不不,千万不要…… 耶和华在上,我一生从来不信奉严厉与惩戒之主,愿主罚罪于我。可是这一刻,我只能向他祈求…… 愿主垂怜,让阿德里安离开柏林,如果他没有走,让他放过自己。 电话一直响一直响,我快要拿不住话筒。窗外混乱的声音由远及近,有人放枪,还夹杂着几声喊叫,应该是扫尾的分队往这边来了。 这一辈子,最心慌恐惧的时候也莫过于此,漫长而毫无希望的等待几乎让人疯狂。 当那边接起电话的声音一响,我的脑中像是有根弦顿时崩断。 那边用有些憔悴甚至是虚弱的声音说: “作战局办公室?” 我一瞬间泪如雨下……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 那边怀疑地问:“你是谁?” 他的声音相当不好,我一时焦急,问道:“你病了?怎么了?!” 那边顿了一下,拿开话筒,我大惊,拼命稳住声音:“别……你千万别挂电话,听听我的声音……阿德里安,听听我的声音……” “安迪……”那边犹豫了片刻,无声地聆听着。 我双手握住话筒,就好像握住了他的手一样,一时间,心里的委屈如海水一样漫上来,“你为什么……一直不肯见我……” 他沉默了好久。 “对不起,你让我觉得自己是双重的罪人……” 他安静地说,“我不想见到你。” “不……”我抱住了电话机,“我想你,我想你……求你不要这么说……” 他那边的声音也不稳了:“安迪……你走吧,好不好?” “不不不,不好不好不好……”我心慌意乱,“你想干什么,你不要我了吗?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啊……” “不是的,安迪。”他的声音轻得像湖水的波纹,宁静又温柔,他身体一定不好,“帝国终于输了这场战争,元首刚刚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什么?!”我脑中轰的一响,震惊地掐断他的话,“你呢?你要做什么?!” 他柔声说:“我也非常想念你。但是在祖国最后的时间里,我只想一个人走过这段时光。” 停了停,他说:“再见。” “不要不要!”我再也不忍耐了,大声地哭了出来,“我求求你,求求你,别挂电话,求求你,再听听我的声音……” 我语无伦次地乞求着他。 那边是一片悲伤的寂静。 “你一定要听我说,”我一边流泪一边急得六神无主:“阿德里安,你的帝国是不可取的,征服和统治不够资格成为梦想,他不值得你为他付出生命,绝对不值得……我可以为你付出生命,我爱你,只有相爱的人才有资格……” “我知道啊,我一早就知道。”他用非常轻柔的声音说,“在这个世界上,有比统治和征服更加强大的力量……我已经得到了,有你的爱,我想……我的梦想已经达成了,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弥补的。” 他用非常非常郑重的语气说:“我爱你,安迪。” 我吓得呆住了,他就像是在说永别…… 我浑身一软,几乎跪倒地上,我死撑住桌面,对着电话筒苦苦哀求,“别别……我会疯的,别做傻事,别挂电话,为了我……阿德里安,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弥补的,相信我……你父亲,约德尔伯爵,我已经见过他了……” 那边终于静止下来,他在听,他愿意等我说下去。 我努力镇定自己,掐着自己的手,一句话也不敢说错。 “你听我说,今年一月份我去了波茨坦,我去了七次,伯爵和我说起了你……阿德里安,他爱你,非常非常爱你,像赛克萨德一样爱你……所有的仇恨都结束了,他甚至接受了我的事情,再也没有怨恨,因为他爱你,他说他等你回去……阿德里安,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化解和弥补的……” “他爱我……”阿德里安静静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很多人爱你,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17 你为我想想,我不能、不能……”我已经只剩下流泪的本能了。 “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再等我一次,在那里等着我,好不好?” “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响起,“好。” 他说得像宣誓一样,“我也爱你。” 我浑身松下劲来,几乎虚脱。 这时走廊里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我迅速挂断电话,走过去开门。 一群苏军士兵在挨个搜索着办公室,我匆匆交代了几句,出示证件,然后就奔出大厦。 他在等着我。 想到这个我就无法不焦急。 从电报局大厦到威廉大街一共是四个街区,这里到处都是毁坏的建筑和街道,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我在跑着的时候满嘴都是铁锈味,感觉就要断气了。 当那个熟悉的转角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时,一阵清晰的跃动出现在我的心里—— 可是下一秒,地狱降临。 我就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样,整个人被击成了亿万碎片。 老旧的藤花黑色铁门外,停了一排灰绿色的军车,一列士兵从铁门处往里排过去,高大威武,端着长枪,军装笔挺。苏军的逮捕队已经达这里。不能相信我的眼睛。 不不不不不……我喉咙一甜,差点没吐出血来,残存的最后一滴理智也像被火燎过了一样瞬间蒸发。 我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什么都看不见。 我只看见他从那高高的台阶上缓缓走下来。 四月的天气,他却披着厚厚的羊毛大衣,衣装精致齐整,脸色却白得像纸一样,三年了……不,快满十年了…… 许多年前,阿德里安曾经在我面前一个人走上了那长长的白阶梯,偏斜的日光将他笔直修长的背影柔和化,风撩起他的金发…… 一朝我被他迷惑,这一辈子都不能解脱。 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老天,他生病了……他一定是生病了,我只知道冲过去,我想抱着他。我刚到铁门处,一个接近两米高的士兵就冲着我吼了一声,举起枪,我只顾着喊他的名字,他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一个人走在前面,面容清冷高贵,带着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意味,后面跟着四名持枪的军官,两边是肃正的士兵,就好像他是他们的将军一样。 一下重击撞上我的胸口,我毫无知觉,只道是有些发软,有什么钳制住了我的身体,不让我靠近他。有几个人冲上来扭住我的手臂,我浑然不知为何。 我的耳朵里出现了幻听,多年之前,他带着一丝疏离一丝骄矜,用他低魅的声线懒洋洋地问我: “你喜欢我,是吗?” “为什么喜欢呢?” …… 为什么喜欢?我的视线已经开始变暗,但是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像第一面时,我痴迷地看他优雅而冷漠地弹着钢琴的样子。 你一直知道我喜欢你,知道我迷恋着你,可是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想告诉你,当迷恋变成一生一世也不能解脱的桎梏的时候,不再说爱,那就是你一直想要的永恒。我给你。 我感觉头部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视野彻底地黑暗了。 我最后看见他低着头,坐进了军车后座。 第三十九章 我看了看窗外,一只灰色的小鸟站在窗台上看着我。 我从床上坐起来,它便飞走了。 我伸出手开始拆头上的绷带,这时正好护士走进来,惊呼:“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我看都不看她一眼,迅速地换好外衣,扯掉那一团绷带。 站起来,头还有点晕。 四天前,额角缝了五针,一直延伸到头皮里,我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破相……大约看起来已经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了。 逮捕队的士兵向我解释为“误伤”,他们听不懂德语,我根本什么都无所谓。 那天晚上,苏军就占领了国会大厦。 我走到窗子边,外面传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 我回头看向护士小姐,“您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吗?” “怎么样了?”年轻的护士严肃认真地拿起了一卷新的绷带,开始熟练地往手上绕,“您还不能拆掉绷带。” 我皱了皱眉,“我说的是柏林,柏林那边停火了吗?” 护士一下子笑了,“您没听见外面的声音吗?前天中午,柏林的守军就全部投降啦!” 她的眼睛透露着兴奋的光彩来,我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从她身边走出病房,她被我的表情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对不起,您是要……” 我冷漠地说:“没您什么事了,小姐,帮我和我的朋友说一声。” “先生……”姑娘很为难地看着我。我想了想说,“您就说我是去爱尔福特总院了。” 看着无辜的女孩子露出那种眼神,我不耐烦地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柔和一点的表情,“别担心小姐,昨天我就能出门了。到了总院那儿我肯定会再处理一下的。”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街道两边都成了一片片废墟,正午的太阳照在那一处处残垣断壁上面,投下深刻的,深刻的暗影。 有端着枪的士兵站在一堆堆瓦砾上大声地唱着歌,幸福的表情无法描摹。 我用无比漠然的眼神看着他们,期待多年的胜利和解脱,根本从来与我无关。 那歌声像一把落在心头的刀,钝痛总不能停,时时刻刻提醒我还清醒地活着。 我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丝丝白云静止不动,背景那片纯蓝让人心醉。我默默低下头,疾步穿越狼藉的街道。 战时的交通从来都是一塌糊涂,我已经领教多年,更何况还是这种混乱的势头上,道路被破坏得相当彻底,好不容易上了一辆车,一路走走停停,司机还兴奋得说个没完,我被他吵得头痛不已,到爱尔福特地方上,整整用了八个小时。 晚上我打了个电话给当地的关系人,然后找到爱尔福特总院。 说实话,这幢年代久远的建筑还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18 能完好地存留下来真是个奇迹,我站在昏暗古旧的走廊里,看着另一头的圆厅那彩绘的膺窗,有几格玻璃被击碎了,风呼呼地灌进来。 壁上的黄色壁灯有好几个不亮,转角处放着灰头土脸的落地花瓶,华丽的法国瓷上面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裂纹,里面插着几根生锈的吊瓶架子。 我叹了口气。 至少和几年前德军的陆军医院比起来,这间七拼八凑的改建医院条件不好,加上德国境内四处汇集过来的医疗队这里就更显混乱。 这个时间上,外厅里各地语言都还在吵闹不堪,到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 我等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英军军装的士官就匆匆赶来,一眼就认出了我,他和我握了握手,“多尼米克?赛廷阁下?” 我点点头。 他瞄到我额头的伤,刚要开口关心询问我就漠然地打断了他,“不用处理了。” 他的表情有些错愕,然后识趣地转身,走在我的前面,“我带您去办公室吧,医生过一会儿就来。” 我无声地跟在他后面,他礼貌地和我保持着距离,不再说话。 退出门去时,他还向我点点头,细心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我转头看向玻璃窗,镜像上的人像是戴了一层面具一样,真是抱歉,我是真的无法做出微笑的表情。 只等了一小会,身后门打开。 我转身,那个一如既往地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靠在门上,冷眼看着我。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顺手锁上门。 嗯,他的头发剪了,更纤细了。可是这么多年,好像唯一没变的人就是他。照旧冷得像一个天然制冰机。 我向他点了点头,“博士。” 他直接开口,“我也是没办法的。” 我说,“我只要见见他。” 他哼了一声,“那个人是军方上层送过来的,我什么都不能做。” “不,”我冷静道,“我观察过这医院的情况,前面几个区人很多很乱,分配和管理都没有一点条理,而且后面住院部也并没有军方的卫队—— “他只是个病人。” 他冷漠道:“你也知道他是个病人,那你还能带着他去那儿呢?” 我眼神一黯,皱了皱眉:“他是什么病?” 兰登格尔沉了沉脸色,说,“他以前得过结核。”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他有旧伤,现在情况时好时坏。” 旧伤…… 我心中一片冰凉,往后抵在了墙上,垂着头,过了一会儿我咬咬牙抬眼盯着兰登格尔:“请你帮我这一次,我真的只是看看他。” “我……请求你。” 他不说话。 我继续说:“我知道,”带着十分的坚持,我深深地看进他的湖蓝色双眼中去,“你能理解我的。” 他不自然地别开了眼睛。 片刻后他咳了一下,“你先换套衣服。” 我点点头。 “谢谢。”我诚恳地说。 他又扫了一眼我的脸,想了想说:“额头上的伤你至少遮一下。” 他解释,“别人会多想。” 我错愕了片刻,然后“嗯”了一声。 兰登格尔转身去拿衣服,我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忽然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马克西米利安。” 他因为这个不寻常的叫法而疑惑地回头,“什么?” 我平静地说:“我已经忘记他了。” 兰登格尔一脸惊讶,“你说什么?谁?” 我终于露出一个微笑,自顾自道:“虽然我们曾经非常喜欢彼此。” 他想了想,脸色猛然一变,皱眉道,“安迪洛尔,你想说明什么?” 我毫不在意,拿过他手中的白大褂,淡然道:“他也决定放弃我了,你说是吗?” 兰登格尔冰着一张俊脸转过头去,用冻得掉冰渣子的声音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也对,”我笑了笑点点头换上衣服,“都已经过去了。” 第四十章 住院部在后面的树林边,听得见远处的嘈杂,一层二层都有警卫,我站在三层的最西面的房间前,侧手边,有青色的藤蔓爬上了走廊尽头的玻璃窗。 兰登格尔在转身离开时嘱咐我说:“按照规定不能有人监视,但是每隔一个半小时就会有一次病情检查……你自己把握一下,没有别的办法。” “你总应该知道‘病情检查’是什么意思吧。” 我“嗯”了一声,他想了想,又哼声道:“希望你能保持理智。” 我苦笑,无可奈何地转开门锁。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关上门,不停地告诉自己要镇定。 暖色的灯光把黄色的晕圈打在窗帘上,他低着头安静地看书,给了我一个背影。 但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让我根本无法镇定,越是接近他,越是几乎感觉自己已经思念成狂。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微微抬起头。 我忍不住激动地俯下身从后面抱住他,他猛地惊了一下,我按住他,贴住他的耳边说:“是我,我来了。” 气息附到他的脖子,我感觉到他在极其轻微地颤抖。 我的手摸到他的衣服里面,这才发现他冷得像冰。 我心里一痛,刚要说什么,他猛地抽出我的手拉开,“你不能来这里。”一边说一边用力推开我。 暖色的灯光也并不能让他苍白的脸色好装,他整个人憔悴得让人于心不忍,根本就没有反抗我的力气,情急中他只好迅速地关上了灯。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我搂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故意道:“怎么关灯了亲爱的~” 他稳了稳气息,然后冷冷道:“你放开我。” 我不以为意,更用力收紧了在他腰上的手臂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19 ,“我偏不放。” 然后又恶劣地低笑一声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可以把我摔出去啊,怎么不行了?” 他一个气急,开始喘起来,我心底一颤,抚着他的后背,然后故意轻松地笑着说:“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还是乖一点比较好……” 我环着他将他抱起来,他警惕地想退开,“你干什么?” 我用力在他胸口一推顺带整个人压上去,两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我俯视着他,得意地笑:“你说我要干啥呢?” 他仰面看着我,微弱的光线下,我终于看见他清冷的面容上出现了一点生动的表情,他骄矜地挑起一边修长的眉,威胁道: “你敢?!” 我敢不敢?我笑而不答,手已经摸进了他的衣服里面。 “手感变得真差,”我低下头亲亲他,语气很不正经,“不够正哦亲爱的。” 他脸色一变,我连忙安抚地摸摸他的腰:“玩笑玩笑,还是很有魅力的,”我暧昧贴住他的唇角说,“我想要你……” 他被我完全按住根本就没有力气挣扎,只能抬起下巴高傲地命令道:“安迪洛尔,你给我住手!” 声音压抑着愤怒,啧啧,他怎么就永远也学不乖呢,即使所有人都能被他特别的威慑力所屈服,但惟独对我从来不起作用……真是不长记性。 我笑:“你真是不长记性。” 摸了个够本,压在他身上抱住他,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威胁说:“不久前才信誓旦旦说爱我……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终于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他认真道:“没有。” 我释然,笑:“那不就行了,”我将他拉起来,“现在跟我走。” 他移开眼睛,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不。” 我顿时僵住,然后低声问:“为什么?” 他撇开头不看我。 渐渐我开始失望,进而有些急恼:“你每次都是这样,每次你都拒绝我,以前你不能放弃你的国家,好……我自认为比不了,现在呢?现在你的国家已经没有了……” 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我愣了愣,咬咬牙继续狠心地说下去:“阿德里安,你的祖国已经完了,灭亡了,投降了,被占领了……” 他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我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的肩抚着他的胸口,“对不起……” 他低声笑了一下:“你说的对。” 我顿感苦涩,“你为什么不接受现实呢?你只有我了,我等了这么久,你现在终于只有我了,你为什么还拒绝我呢?” 我真的很失望,失望到感觉绝望,“你真的爱我吗?” 他被我问得呼吸一窒。 然后他慢慢地低声说:“每一次,你都失约……” “什么?”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接着说:“每一次,我等你,每一次,你给我承诺,你都失约……我早就对你失望了。” 我目瞪口呆:“不,不是的……我从来没有……” 我该如何解释? 我说永远不离开他,背弃他的人是我,我说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与他为敌的人是我,我说让他等着我,每一次他等来的都是阴谋和伤害。 他终于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可是却等到了苏军的士兵。 他是真的对我失望了……我什么都不能辩解。 我不停地摇头,他却不说一句话来安慰我。我只能死死地抱住他:“不要,我不要你对我失望,你不能对我失望……” 他用不耐的语气道:“安迪,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难缠呢。” 我呆了片刻,很努力很努力地镇定下情绪,认真思考着他的话,我说:“对,我的确每一次都失约,可是你在说谎。” 他偏过头去。 “你就是在说谎,你骗不了我。你明明就是在找借口想让我放弃……你为什么对我们的将来没有一点信心呢?” “信心?”他轻笑了一声,“安迪,你的信心从哪里来的呢?你真的有信心吗?” “你要是真的有计划,为什么不在一进来的时候就说?你明明知道时间不够……” 他在安全的黑暗中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现在这种情况,任是谁都是毫无办法的,你只是不肯死心罢了。” 他无比镇定而温柔的语气听起来却异样的冰冷,何其残忍……我的牙关都开始合不拢,“不会的,我是永远也不会死心的……” 阿德里安轻轻地叹了口气,轻轻地触了触我的嘴唇,试着安慰我:“傻孩子,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难道现在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我用力摇头,“不好,我受不了……” 他忍不住笑了,温柔地抱住我,抬起我的脸吻住我,“真是的,你的理智到哪里去了呢?” 我推开他,一滴眼泪落下来,“我不要什么理智,我只要……” “那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在我面前哭。” 他的语气忽然一变,冰冷而无情,站起来,俯视着我,他背朝着窗口漫射进来的光线,表情隐藏在了深深的黑暗之中。他右手托起我的下颚,“即使没有爱情,坚强的人也可以有许多理由活下去。” “安迪洛尔,你忘了你的梦想了吗?” 我的眼泪在脸颊上变冷,滑下,落在他同样冰冷的手指上。 心里的黑暗渐渐没上头顶,我摸了摸脸,站起来,“你说的对,时间不多,我该走了。” “安迪。” 我走到门边,他忽然出声。 “嗯?” 他欲言又止,我耐心地等着,最后他却是淡淡地说,“你不要再来了。” 我笑,“你放心,我不会再来了,我已经完全想通了。” 房间里再无声息,合上门,我靠着墙静静地平复了一下艰涩的呼吸,然后走到楼梯处,发现兰登格尔正靠在扶手上等着我。 他瞄见我的脸色,了然,继而玩味地露出一个冷笑:“你应该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20 理解他。” 我点点头,“我理解的。” “他希望我能有自己的人生。” 我经过兰登格尔的身边,走下楼梯,“呵,他才不知道。” 我并不是忘了自己的梦想,只不过我所有的梦想,都是他而已。 我在心里说。 第四十一章 1945年十月末,我接到安娜的电报,从科特布斯前往纽伦堡。 庭审的那天天气好得令人心池荡漾,蓝色的天空像是水晶一样澄澈透明,阳光驱散了秋日的寒意,清爽的风吹过每一个人的心头。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美好而幸福的日子,我微笑着回应每一个对我露出灿烂笑容的人,我想我已经非常非常平静。 我和安娜终于能并肩在规模庞大的证人区里获得一席之地。 长达一个小时的控方陈述让场内沸腾起来,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悲愤和怨恨。 越过嘈杂的人群,我看向被告席,他一如既往地表情恬静,姿态优雅,令他在这肃穆而激愤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那份贵族的气质在他的身上无论何时都不能被磨灭。他眉目之间停留着无法冲淡的矜持和病弱让他看起来苍白优美。很多人都像我一样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这种情形,又好像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而到了被告的轮流陈述,却让庭审的程序开始变得有些微微的混乱。 阿德里安的同僚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有人在台上向纳粹党和元首致敬,有人激动地述说着伟大的德意志帝国。他们纷纷坚持帝国是正义的,拒绝向法庭认罪。 旁听席和证人席一片谩骂之声,人们的情绪过于激动,吵闹不堪,审判长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敲击着锤子。 轮到他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端坐在那里,就像过去那样等待着他的副官们自动噤声,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大家都用一种非常奇特的眼光看着这个美丽的人,眼神复杂而恶毒。 但是他一如既往的冷漠高傲,目中无人。 站起来的时候,他前胸佩戴的铁十字勋章刺激了很多人的情绪,而他仅仅是用一种漠视的眼神扫视了下陪审团和审判长,然后人们听见他那令人难以忘怀的声音说: “我接受所有对我的指控。” 场内一片窃窃私语。 他的同僚们开始发出不满的声音。 他虽然苍白消瘦,但是那金色的头发却依旧迷住了许多人的眼睛,而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像是利刃和毒药一样,再一次伤害了那些在战争中饱受伤害的灵魂,他平静地说:“控方陈述全部都是事实。” 他身边的纳粹党员开始怒吼。 “不……” 安娜忍不住在我身边哭了出来。 “他承认了!” “死刑!” “死刑!” “死刑!” 人们听到他毫不迟疑地承认罪行,情绪开始失控,很多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呼吁死刑。 审判长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敲击手中的法锤,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已经列队进入了法庭。 “罪恶!”有人在旁听席上大声喊:“让他忏悔!” “让他在死亡面前忏悔罪恶!” 阿德里安冷冷地说:“但是我绝不忏悔。我绝不向帝国的敌人忏悔。”毫不在意下面越来越大的喧哗声,他说:“为了理想的杀戮并不是罪恶,那顶多只是一种牺牲。屠杀是不可避免的,我既然选择了向帝国效忠,就应该毫不动摇地为它奉献我一切,包括我双手沾染的血腥。作为一名帝国军人,我们需要在意的不是我们杀过多少人,而是要永远铭记帝国军队的誓言,‘上帝与我们同在’……” “妖魔!” “亵渎者!” “你不配呼唤上帝!” 下面两席之中,人们纷纷开始怒吼,开始有人往被告席上挤去,审判长不断地要求肃静试图控制人们的情绪。 更多荷枪实弹的士兵开始进入法庭,压制住前台的混乱。 “不是这样的!” 安娜激动地站起来喊道:“仁慈的女士们,先生们,每个人都是矛盾而痛苦的,请不要错估了一个人在无法挣脱的责任后面隐藏的善良……” 人群的视线被转移过来,大家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安娜,继而全场哗然。 阿德里安也向这边看过来,他惊讶地看见了我。 我用力把激动的安娜拉下按住,然后站起来用身体挡住她。 我依次向审判长和陪审团的席位致意: “尊敬的审判长阁下,尊敬的陪审团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我保证我的发言绝对真实,请允许我陈述一段证词。” 阿德里安还未坐下,他立即站在被告席开口说:“这是一个帝国的叛徒,他曾经用谎言欺骗过帝国的信任,他擅长欺骗,他的证词是不可靠的!” 我微笑着看向阿德里安,然后又看了看全场的人们,他们全都用一种不可理解的眼神看着我。 我开始陈述:“我的名字是安迪洛尔?多米尼克?赛廷,作为一个曾经在战争中受到追杀和迫害的犹太人,以及反抗纳粹的组织成员在此作证,阿德里安?约德尔曾经挽救过一个城市的生命……在座的女士们,先生们,你们都曾经在这场战争中见证过血腥的杀戮和残酷的死亡,但是没有哪一次的死亡会像爆破一座城市那样来得巨大……” “这绝不可能!” “完全是一派胡言!” 人们已经把我看成了纳粹的辩护律师,纷纷激动地反驳我。 审判长敲了敲桌子,向我询问道:“赛廷先生,关于这个事实,您有证据吗?” 我点了点头:“女士们,先生们,我就是这件事情的第一证人,我亲眼见到了批准爆破里昂的文件,阿德里安?约德尔作为这份文件的第一受理人,有意透露了爆破里昂的消息,最终使得这个计划被及时破坏,这次事件的存在有许多的知情者都可以证实……” “伪证!” “他疯了!” “魔鬼是不可能做上帝的事情的……” 台下的人们一片抗 议声,有人站起来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21 咒骂着我是骗子,精神病患。 我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如果你们认定他是有罪的,那么也请认定我是个罪人……我也杀过人,我也曾经向帝国效忠……” 我的话还没说完,下面就有人向我挤过来,有很多人开始喊: “同罪!” “纳粹!” “逮捕他!” 阿德里安站在对面和我遥遥相望,他那艳蓝色的眼睛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眼神柔软地看着我,他在无声地请求我放弃。 站在被告席,他冷静地说:“这是一段荒谬的证词,我绝不会背叛我的祖国……爆破里昂的失败是我在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失误,我为此接受了帝国的惩罚……而就是这个人,他曾经指责我的祖国是罪恶的,用虚假的效忠损害了帝国的利益,用可耻的阴谋阻止了这次爆破……” 他面向我,对着所有人说:“我虽然得到了祖国无私的宽恕,但是我却没能战死沙场,为帝国流尽我的最后一滴血液……” “不忏悔的纳粹!” 人们开始愤怒地喊叫,“杀死纳粹!” 阿德里安微微俯首,微笑道:“我的陈述到此,死刑是我必须负起的责任,请让我与我的祖国一同承受死亡,谢谢。” “不要……”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被告席内部开始出现巨大的分歧,陪审团议论纷纷,而证人席和下面旁听席的人们开始情绪高涨地往被告席上冲,更多持枪的士兵涌上前台,庭审一片混乱,审判长再三要求肃静无效后,不得不宣布休庭。 我和安娜被强行送出法庭,受到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的驱逐。 一面和泣不成声的安娜互相扶持,我一面努力回头在一群起身的被告中寻找着他的身影,那在攒动的人群中忽隐忽现的耀眼金发,只是闪了闪,就彻底消失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忽然惊觉人生的不可挽回。 原来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时间,不是空间,而是命中已定。 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太正常。 我恍恍惚惚地走出法院的正门,在走下台阶时,忽然感觉心中一沉,眼前顿时陷入黑暗,安娜在我身边叫道:“天啊,安迪!” 我摔了下去。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雪白,护士正在我身边安静地绕着绷带,看见我睁开眼睛,她冲我温柔的笑了一下,她有一双美丽的艳蓝色眼睛。 于是我感到亲近,高兴地冲她微笑了一下。 她说:“您终于醒了。” “感觉到疼吗?” 我摇摇头。 她赞赏地笑了,“您真是个坚强的人。” 我奇怪地问:“我怎么是个坚强的人呢?” 她惊讶地看着我,继而又释然,“您的右臂和右腿都骨折了,难道您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吗?” 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不疼。” 护士有点儿怀疑地看着我。 我又想了想,严肃地问她:“为什么要感觉疼痛呢?” 护士说:“因为您受伤了。” “受伤了为什么就要感觉疼痛呢?”我奇怪地问。 护士说:“因为疼痛是要提醒人记住自己受了伤,从而保护自己的伤口直到愈合。” 我用左手按住我的胸口:“为什么这里一点也不痛呢?” 护士说:“您那里没有受伤。” 我说:“不,我应该非常伤心。” 护士说:“伤心并不是心真的出现了伤口,所以是不会有痛觉的。” “伤心只是一种情绪,当您忘记了你所悲伤的事情时,就像伤口愈合了一样,您就不会再感觉到疼痛了。” “那么我已经忘记了?” 护士冲我微笑着点点头:“您一定是忘记了。” 我也笑了,“是这样,真好。谢谢您陪我说话。” 护士完全没注意我的话,她笑笑,绕好了绷带放在一边,随口说道:“不用谢,看护精神病人是我职责。” 尾声 在安娜的坚持之下,我一直住院直到1946年底。 其间转过四五次院,从法兰克福转到伦敦,然后又转到北美的纽约州州立医院。经常做电击疗法,很多的时间里我都在漫长的昏睡和梦境中度过。 我问安娜,这是什么医院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奇怪。 安娜坐在我身边俯下身来,“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奇怪地问:“到底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还要住院?”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我……我求你了。” 安娜对我的态度在一天天变得奇怪,我看着我住的特殊病房,几乎空无一物,没有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墙壁都包上了海绵,窗户封死,连喝水的杯子都是塑料的……我隐隐感觉得到什么,安娜痛苦地用手撑住额头,“我也快崩溃了,我撑不下去了。” 她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整个人有些竭斯底里:“这是自杀看护病房,安迪,这样下去我也放弃你了!” “自杀?”我很好笑,“我什么时候自杀了?” “我难道不是因为骨折住院的吗?” “你自己看看吧!” 安娜怒起,一把拉过我的手,翻过手腕,触目惊心地几道红色的新旧伤痕迭在一起。 我这才感觉到疼痛。 “你这个疯子,你一共七次试图跳楼,三次骨折,从英国出港时你忽然从船舷上跳下去,经常莫名其妙的割开自己的血管……” “我没有……” 我无力地摇头,那些记忆却随着安娜的讲述开始清晰起来。 “我没有真的想自杀。” 安娜问我:“但是你就是想死是吗?” 我不说话,然后掀开被子下了床,我说:“我要出院。” “那不可能。”安娜坚决地说。 我忽然感觉烦躁,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22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要在这种地方住一辈子吗?” “等你接受了现实。”安娜冷静地说,“等你回到这个世界上来。” 她吸了口气,然后稳下声音尽量柔和地对我说:“安迪,他已经死了。” 我浑身一颤:“胡说,他没有死!” 安娜忽然激动起来:“他死了,他死了你接受现实吧!” 我抬起手就打了她一耳光,安娜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然后,两行清澈的眼泪从她大大的眼睛中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我跌坐在床上,想哭但是却流不出眼泪来。 安娜伤心地说:“安迪,自杀的人是不能上天堂的。”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我爱的人在地狱里面,那天堂对于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安娜在我面前失声痛哭,她说:“你就不为他想想吗?” “他拒绝活下去,难道不是希望你能够摆脱他,得到全新的人生吗?他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包括你对他的爱……”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那么理智地给我的人生做出选择呢?他为什么可以那么理智地判断我们没有未来呢? 他真的有那么强吗? 我疲倦地说:“安娜,办出院手续吧。” “你已经到极限了。” “那么你接受现实了?”安娜不肯让步。 我笑了一下:“安娜,我已经完全清醒了。” “但是现实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知道他没有死,我感觉得到。” “安迪你……”安娜忧虑地看着我。 “我很理智,真的,”我站起来拍了拍我坚强的朋友,“如果要我试着去忘记他,那才真的是不理智的,异想天开的事情。” “要知道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在马不停蹄地追寻着他,我从来不觉得辛苦。那么我今后也没有理由不这么生活下去,他总在这世界的某个地方,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天涯海角,总会找到他,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安娜似喜还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收拾箱子出院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了一本书,而我实在想不起来这本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1918年版那本黑色的《呼啸山庄》。 安娜凑过头来,“离开德国的时候我拿给你的,你当时病重,可能没什么印象。” 我翻开书,安娜说:“你那年离开波茨坦,他后来专门把这本书送来给我,让我以后转交给你,当时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你们已经分手,他放你离开。可是他话虽然这么说,当你去找他的时候,他立即又反悔了,他是从来不会有这种优柔寡断反反复复的时候的……只有你让他如此。” 书里面夹着很多照片。大都和上一代的那几个人有关,他是早就知道我的存在的,但是我们变成后来这种关系,或多或少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总是要做命运的掌控者,我总是随着命运浮沉。而挑战命运权威的人必定要被伤得体无完肤,他似乎并不害怕这一点。但是我却非常心疼。 恩斯特总是问我是不是觉得很痛苦,他说如果我痛苦那么他必然也会感受到痛苦,我当时胡说八道了几句敷衍而过。 其实,让我痛苦的事情很多,每一件都与那个人有关,只是我不能说。 书的尾页上阿德里安写了一句话,我只看了一眼就撕了下来。 想再撕碎了扔掉,但终究还是舍不得。 阿德里安,你说“结束”?呵呵,永远也不会结束的,即使是伤心,我也不会让它结束的,曾经有过幸福,那么就要能承担它带来的痛苦,如果为了得到更多的幸福而去遗忘所爱的人,那是禽兽不如。 1947年,我和我忠实的朋友安娜离开纽约州来到波士顿,在那里我们遇见了可爱的小伊丽莎白。 此后,我们三个人再也没有分开过,安娜?卢博璐,为了对一个人的承诺,终其一生对我不离不弃,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我全心全意地感激着她,1990年德国终于重获了新生,原本那时候我们就该返回故土,但是安娜病重,直到1992年她去世之后我才又从新回到故乡。 手风琴在不远处愉悦地演奏着熟悉的旋律,这一瞬间仿似时光倒流,但是四周明亮的色彩又着重地提醒我与灰白色的回忆区别开来。 伊丽莎白从后面赶过来,“爸爸,你没听见我叫你吗?” 我微笑着安抚她说:“我没事。” 自从战争结束之后,我的身体就彻底地崩坏了,1946年那一段自杀强迫症的日子对我的精神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损伤。安娜病重之后,我的小女孩就开始为我不停地操心。 伊丽莎白长出了口气,她兴高采烈地说:“你听啊爸爸,这是你最喜欢的曲子!”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围着拉琴的年轻人开始起舞,连年近半百伊丽莎白也跃跃欲试,这真是一首特别能感染人的舞曲,欢乐甜美的旋律像阳光一样明媚。 “爸爸,你还记得小时候教我跳的舞吗?”我的小女孩兴奋得像个孩子。 我冲她点点头:“跳吧,我的小公主!” 此时,一大群白鸽飞过天空,留下梦幻一样振翅的声音。 抬起头,天空纯净透明,毫无一丝瑕疵,如同今生完美的爱。 我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于是摸索着取出那张尾页,时隔近半个世纪,我无数次想把这张纸扔掉,可又忍不住贴身收藏。纸面上他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原来他是那样爱我,只要我能够得到幸福。 到今天,我终于释然,布满沧桑痕迹的手微颤着张开,那脆弱的纸张便像蝴蝶一样翩然远去了。 音乐声把人们的情绪推向□,我的眼睛中,多年后终于能再一次涌起泪水。 这真是一个新的时代了。 前方不远处,一个金发碧眼的孩子站在喷泉的旁边,水花折射着阳光像一场瑰丽的梦,他指着天空,向我兴奋地喊道: “看呐,蓝!” 苍穹之路(上) ... 蓝,如你眼中的蓝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23 。 苍穹的蓝。 是你所爱的蓝。 被他凝视过的人,困在了,深深的,明媚的蓝色中。 你中了他的毒。 你中了,蓝色的毒。 *******开场白******* 最初我想起来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是1966年,那时候我在东柏林进行着一项非常机密的工作,这项工作对于我的祖国非常重要,我每天每夜疲于奔命以至于忘记了讲故事这件事情本身。 这个故事微不足道,但对于我来说却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就像是我的一生。然我是一个非常平凡的人,但是在讲故事之前,我依然有必要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一段简单的自我介绍******* 1935年2月,我出生在苏格兰高地一个很美丽的地方,而童年却成长在伦敦的闹市区。 我不算亲身经历过那场“著名”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因为直到战争结束我也仅仅只有十岁多而已,我对于那场大战唯一的印象仅仅是,防空洞里持续不断的掉灰、四处发霉的气味和总是吵醒我清晨美梦的轰炸机声。 但是即使这样,我大半生的时光却依然贡献给了这个世界动荡不安的局势和阴谋嘈杂的局部战争。 我受过无数次伤,又无数次死里逃生—— 是的,我为mi5工作,我是一名谍报人员。如果您称我为一名特工的话,虽然不够恰当,但也是没有什么不对的。 如您所见,我就是这么一个平凡而庸碌的人。 除此之外,我亦是一个言简意赅的人(但是不知为何我的搭档和我的上司都不愿意看我写的报告),所以我也将言简意赅地向您描述一下我和那个男人的第一次见面。 *******言简意赅的正文******* 1942年6月,我随着我的父母兄弟逃到了约克郡的乡下暂时躲避骇人的轰炸。 我们家族有庞大的农场和果林,然而我的天性使然,三个月后我便闲得发慌寻隙逃离了老家,跟着我的大哥来到南安普顿。 那是一个初秋吧。 天气晴朗,天空很高,也很蓝,空气清爽干燥,街头的戚戚草已经金黄金黄了,秋风拂过,轻轻摇摆。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那时对于我来说桌子还很高,我需要伸长脖子够着才能吃到盘子里的点心。就在我为高处的盘子努力时,酒吧的玻璃转门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叮铃叮铃声,门上的小铃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那一刻特别好听,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从桌子旁边探过头去,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要如何形容他? 他很英俊,咖啡色的头发柔亮温暖,天然地卷着显得性情很温柔。眉很长,鼻梁高挺,英气勃勃。他朝着我这边走过来了,我忍不住感到很高兴。 他坐在我大哥的对面。 “您好,我是安迪洛尔。”他非常简单地自我介绍着。 用的是标准的伦敦腔,声线充满成熟的韵味,低沉暗哑。成为我七岁那年稀薄的记忆中最深刻的声音。 我把脖子伸得长长的,越过桌上的盘子和杯子一眨不眨地瞅着他的脸。 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打进来,金黄的细密的。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邃的阴影,我看见他不甚白皙的脸颊上有好几道伤疤,不深,浅浅的褐色,在阳光下带着点点暖暖的金,他的左眼眼睑上也有一道伤痕,明显的刀伤。这一切都让他看起来与众不同。他的气质温和冷静,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耀着慧黠的光芒。 大哥和他热情握手。 据说他是伦敦来的情报分析人员,有超乎常人的记忆力。 他是众多推进这场正义战争的走向胜利的英雄之一,大哥两眼发亮地对我说,那个帅哥是个英雄。 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因为我认为英雄不会堆着满脸忧郁的表情。他的脸色看起来可不太好。 他们的对话我一句也听不懂,说话间他忽然看了我一眼,因为那时我正在专心致志地观察他,所以我和他的视线相撞的一瞬间,我直直地看进了他的眼睛里去。 一双冷漠的深绿色眼睛。 传说那是有恶魔血统的眼睛。 心存贪欲的人,渴求爱的人都会有这样颜色的眼睛。绿眼是不纯洁的。 但是,他的瞳孔是蓝色的。 我大吃一惊,用力揉了揉眼睛想看仔细点,他却冷淡地把视线移开了。 蓝色的瞳孔? 据说瞳孔里藏着人的灵魂,也许,他的灵魂是蓝色的吧……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产生这样一种奇怪的想法,但是我那时就是这样确认无疑了,我期望再一次看进他的眼睛里证实我的想法。 这时候穿着灰色短裙的女侍者走过来微笑着问道,“这位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他有礼貌地说,“红茶。四勺茶叶和半勺柠檬汁。”声音真是好听,女侍者红着脸像是被吻了一样:“好的,请稍等。” 过了一会儿红茶端了上来,安迪洛尔说谢谢,然后又指着不远处的一桌问道:“那杯是什么?” 女侍者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随即了然一笑,“先生,那杯是‘莱茵蓝’,36%酒精混德国蓝甘香蜜,您需要来一杯吗?” 那一桌坐着一对年轻的男女,男人的面前放着一只高瘦的玻璃杯,透明的杯子里装着蓝色的液体,蓝得很艳,那么明媚的颜色,让人第一时间想到晴朗的苍穹。 他点了点头,“麻烦给我一杯。” “好的,请您稍等。” 大哥有些意外地,“你能喝酒?” 他没有回答,从他的语气和他神情中我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冷漠的人,可是他看起来又是那么温柔。 蓝色的液体端到他的面前,他静静地垂目凝视着,我爬到椅子上站着,终于能看见他的眼睛。 果然。 他的瞳孔映着杯中的“莱茵蓝”,显出纯净的蓝色,他弯起了嘴角,神情忽然间就像是冬天的冰遇到了春天的水,只是一霎那,他的眼神甜蜜,他笑了。 就像看见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一样,他笑了。 我惊讶地睁大眼。 安迪洛尔握着杯子,忽然说:“我怀疑一个人。” “嗯?”大哥一时间没听明白,“你怀疑什么人?” “爱得蒙·邓斯特。”安迪洛尔说,“帮我留意他。” “‘殿下’?”大哥露出难以置信的样子,“这让人不能理解。” 安迪洛尔抿了一口蓝酒,眉梢一动:“我知道。”他抬起眼睛来淡淡地瞥了周围一圈然后说:“我说的怀疑不是你想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24 的那种,我马上又要离开英国,需要你帮我查一些事情,到时候我们再联系。” 大哥忧虑地点了点头。 他们继续谈了一会,其间安迪洛尔时不时地以他那冷淡的绿色眸子扫过我的脸,我战战兢兢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以我当时的年纪又怎么可能参得透那些人的心思呢。 临走的时候,安迪洛尔忽然弯□来望着我的眼睛,森然的绿色瞳孔里再没有了温柔明媚的蓝色,像一个可怕的漩涡,我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往大哥的身后躲,安迪洛尔笑了笑。 苍穹之路(中) ... “很可爱的孩子。” 他说,这是我唯一看见他笑着说出来的话,他对我大哥说,“你有一个可爱的兄弟。”语气客套而疏离。 善良的大哥却笑得亲切诚恳:“哪里,如果你也有一个弟弟就会明白该有多头疼了。” 安迪洛尔点头:“很可惜,我没有弟弟。” “不过我倒希望有个哥哥。”他说这句话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我竟然被他那碧绿森冷的眼睛给刺伤了,他的目光好似寒光闪闪的匕首一样充满了莫名的敌意,然而一瞬间又变得十分温柔,我吓得够戗,而我那温和的大哥却一直毫无察觉,直到安迪洛尔收回了那种令人害怕的眼神。 我好不委屈地躲在大哥背后,然后听见安迪洛尔用仿佛漫不经心的声音问道:“是不是所有相似的兄弟都会相亲相爱?” “你说什么?” 我那迟钝的大哥,先是被问得一愣,然后他还居然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兴高采烈地说:“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他对安迪洛尔说:“我认识的几家兄弟。还有我和亚伦,你看,”他把我从身后拉出来,笑得春光灿烂,“他是不是长得和我很像?” 安迪洛尔没有说话,只是冷淡地看了诚恳的大哥一眼,然后冷淡地告辞,大哥被莫名其妙地浇了一头冷水,还不明真相地自我检讨了好久。 也许第二次世界大战就是这样一个荒唐又幽默的年代,像我大哥这样一个诚实善良的好人,居然还是个情报员,特工。而更加让我觉得神奇的是,我竟然还沿着他那糟糕的人生轨迹走了下去,把青春年少的宝贵时光贡献给了这个世界上各种毫无意义的、可笑的阴谋与斗争。 二战结束前夕,我母亲病逝,我大哥在德国失踪了。人间蒸发的那种,从此鸟无音讯。 我记得1945年的冬天伦敦一直下雨,我每天都站在落地窗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楼下的街道,生怕错过了大哥回来的身影。街上撑着黑伞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停下走进来。雨水布满了窗子玻璃,在上面蜿蜒流淌,渐渐地我的眼睛也开始流出泪水。 那一年我十岁。 窗外,是战争过后满目疮痍的雾都。 1956年大学毕业后我正式开始为mi5工作,作为一名最初等的在第一线工作的谍报人员。 1958年我第一次来到柏林,遇到了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女研究员,我们结了婚。 我们住在东柏林的一间公寓里,窗台上养着茜草和夜来香,傍晚的时候可以看见夕阳在远处的屋顶上缓缓落下。 我的妻子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她喜欢涂蓝色的指甲油。 那种晶莹艳丽的颜色,就好像涂抹在指尖的毒药一样,每一次我看到,心头都不知名地微微作痛。 1961年初,我将我的妻子送往美国,8月,柏林墙包围了西柏林。 我每个星期更换着不同的身份来往于东西柏林之间,每次穿过柏林墙的关卡时,我总要抬头望一望天空,灰色的天空,偶尔有一群鸽子飞过去,扑翅的声音显得特别的寒冷。 1961年12月,有人通知我一个情报分析专家从美国回到了西德,指派我在西柏林与他见面。 在柏林墙边。我站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他穿着一件银灰色的翻领长大衣,一只手插在衣袋里,另一只手扶着墙面。 他仰起头看着天空,一动不动地,蒙蒙的灰色中带着一点点蓝色的天空。 我立即想起了他是谁。 我快步向他走去,不知为何,我的心情有些激动。 “你好。” 我摘下帽子,向他伸出手。明明已经是个26岁的成年人,在他的面前却依旧像个胆小的男孩,紧张略微害怕,手指微微弯曲。 他和我握手:“我是安迪洛尔·多米尼克·塞廷。”深绿色的眼睛稍稍分辨了一下,他便点头说:“我想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我不禁惊叹,他居然能记得我。 mi5的人传说他能过目不忘,但是近二十年之后,他还能辨认出当年的我,我不免感慨万千:“你居然能认出我。是的,我是亚伦·菲特。” “我并不是认得你,我记得你的哥哥。” 安迪洛尔淡然地说:“你连握手的样子都和他很像。”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有一瞬间的耳鸣。我当时的样子一定非常可笑,一个高个子的成年男人,忽然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已经十几年了。 二战结束已经十几年了,从未听到有人当面提起我的哥哥,他的模样像是一个沉殁的影子,如同当年,在窗上蜿蜒的雨水,雨季之后,便在我的生命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几年的岁月过去了,就好像只是夜间的一声叹息。 那一年伦敦的冷雨重新落回了我的心头。我看着安迪洛尔,不明白他如何能这样轻易地在我面前提起这些?他毫不顾忌我的感受,像当年一样,露出冷淡而冷漠的神情,径自顺柏林墙一路走去,安静地,偶尔会停下来。 “你有没有试着去找你的哥哥?” 当他漫不经心地问我时,随手点起了一支烟,夹在指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燃烧。 我不得不说他有点冷血残酷,好似翻检我的旧伤是他聊以取乐的消遣,我不再保持礼貌,童年时期对他形成的畏惧也被扔到了一遍,我硬声回答他:“你觉得这个话题很有趣吗?” 他冷冽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在手心按灭了那只香烟,“你有没有想过,或者你大哥并没有死……” “请住口,这一点也不好笑。” 我皱起眉打断他的话,语气已经糟得不能再糟,“我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明白,我用质问的眼神看着他:“我感到你对我有很强的敌意。而我和你素昧平生,何况我当时牙都没长齐,你对一个小孩子产生的敌意一直延续到现在?这实在是非常没有道理。并且幼稚可笑。” “敌意?”他意外地扬了一下眉梢,然后轻轻地嗤笑一声:“好吧,我并不想说是你误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25 解了。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你,但也不至于有什么敌意……” 说完他抬起头四顾,然后问:“附近没有什么酒吧或者咖啡厅之类的地方?我记得有。我们不妨喝一杯。” 我被他那种对什么事情都很漠视的态度搞得有些窝火。 他无视我生气的眼神,似乎比我还熟悉这一带的建筑,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一家带花玻璃旋转门的咖啡厅。 我们走进那家咖啡厅。 屋里放着旧式的唱片,黑色的盘子就在门边旋转,门上的小铃发出明亮的叮铃叮铃声,落地的玻璃窗一尘不染,穿着灰色短裙的女侍端着盘子从我面前经过,我愣在门边半天,场景相似得差点没以为时光倒流。 “这位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莱茵蓝’。” 女侍者再看向我,我没多想就说:“冰牛奶。” 毕竟是在那个年代的西德,女侍者露出了怪异的表情,安迪洛尔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我愤怒地问:“怎么了?” 他瞟了我一眼,疑惑地:“你真的在那里工作了七年吗?”我知道他指的是mi5,于是反问他:“你是想说我很幼稚吗?” 他无奈地摇摇头。 过了一会,女侍者把他的酒端了上来,他的瞳孔仍旧映着杯中的蓝色液体,二十年前同一款的蓝酒,不知道还是不是记忆中的味道,他的神情再一次变得温柔,所有的冷漠一瞬间消失无形。 忽然之间,我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 我忽然有些了解,这二十年来,每每我看到那种明媚的蓝色,心中一闪而过的刺痛,是从何而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已经四十多岁的男人,还是用那样温柔而甜蜜的目光凝视着杯中的蓝。 就好像要落泪一样啊…… 抿了一口酒,安迪洛尔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和你哥哥一样,根本不是做这一行的料,而且你不喜欢。” 我低着头,大口喝着冰牛奶,默认了他的评价。 骨子里我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式英国人,和我大哥一样,我自己很清楚。安迪洛尔又说:“既然是为了你大哥,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不尝试去找他?” 杯子里的牛奶只剩下了晶莹的大颗冰块,我摇了摇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解嘲地一笑:“也许是因为胆怯。” “再怎么说,他失踪也已经十七年了……”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平静地说了出来,开口就道,“我心里有个微弱的感应,总是不断地告诉自己,大哥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想找又不敢找,怕最后那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杯子里的冰块折射着奶黄色的灯光,暖和而清冷,带着童话一般的色泽,说出这一番话,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 坐在对面的他慢慢地喝着那杯蓝橙酒,用喝红茶的方式,对我的话仿若未闻。 就在那时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然后脱口而出:“你知道我大哥在什么地方?” 他眯着眼睛,修长的手指合拢,握着那只透明的玻璃杯,往后靠向椅背。他刻意剩在杯底的那一点蓝色的液体把整个杯子洇成一种连续的、清澈的纯蓝,映在他的瞳孔里,就像蓝色的苍穹。 安迪洛尔点头说:“不然你认为,我专程见你这么不专业的情报员要做什么。” 我想想也是,心里却反而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mi5里再找不到比我更差劲的特工了。我把手里的冰块摇出轻快的响声,向女侍者示意加杯,然后笑了笑对他说:“看来我还是有点用处的,你的条件是什么?” 苍穹之路(下) ... “一些真相。”他说。 “什么?”我认为正常人难免会跟不上他的思维节奏。 他无意解释什么,把一张照片顺着桌面推到我的面前,“照片背后是这个人的名字,我需要在mi5的档案里找到当年有关他的一切资料,要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拿起那张照片,从照片的边缘看得出从某处撕下来的痕迹,照片中央是个漂亮的年轻人,也就二十出头,柔软的淡色头发,白净的皮肤,还穿着纳粹的军装,脸上的高傲神情和他胸前佩着的铁十字勋章一样扎眼。 “纳粹?”我呼出一口气,把照片翻过来,看到背面用黑钢笔水写了一行漂亮的英文。 “alfrey·d·jodl,1940,paris.” “约德尔,这个姓氏……”我咳了一声,然后耸耸肩:“不过我不认为你会找不到这个人。他的军衔也不高,更何况,二战结束都十几年了,就算是个间谍,他的解冻期也过了。” 安迪洛尔不置可否,喝完了他的酒:“mi5里有人锁死了他所有的档案,即使是我也找不到他在什么地方。” “什么人,呃,我是说什么人能凭空锁死一个人的档案,嗯,或者说我的意思是,照片上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你一定要找到他?”我比划着,隐晦地说。 安迪洛尔根本懒得搭理我:“你做还是不做?” 我只好笑了笑,反问他:“为什么不?” 他于是放下杯子站起来,又形成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或许你会因此亡命天涯?” “也许吧。”我满不在乎:“难道我还能期望你的好心能把我那傻老哥还给我吗?我总得做点什么。我也只在乎这一件事。” 听完我故作轻松的话,这个四十二岁的男人一瞬间露出了某种精神恍惚的表情,他点了点头,又若有所思地站立了一会,临走前忽然说:“其实,我让你找的这个……他也许带走了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我要他把那个人还给我。你明白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怪异,又恨却又无奈的样子,几乎要让我以为这个叫亚尔弗莱的美男子是他某个让人头疼的弟兄。 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丁玲丁玲的玻璃转门处,独坐了很久,最终在心里默默地下定决心。 1962年初我与妻子协议离婚,三个月后她再嫁了一个美国期货商,圆满处理完所有事情后我申请调回英国本土工作,一面和安迪洛尔保持联系,一面着手挖掘当年的事实真相。然而越是深入,我就越是震惊—— 企图掩盖这个名叫亚尔弗莱的纳粹党人存在的幕后操纵者,他的庞大,像一株深埋地底的龙根,越往深追究就越能感受到他那令人战栗的黑影,简直无处不在。 即使说整个mi5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也不夸张。 由于我对亚尔弗莱的追查,我的处境变得岌岌可危。 1964年我暗中离开英国,化名逃到南非躲避了一段时间。 我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26 的人生轨迹被安迪洛尔这个混蛋搞得一团糟。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四年之后,我锲而不舍地,又辗转回到欧洲,也就是1968年春夏之交,许多线索指引着我来到了德国波茨坦。 波茨坦湖区有一片秋猎庄园原先属于约德尔家族,两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德国的老式贵族纷纷没落,这些贵族的老宅竞相被国外的有钱人收购,约德尔家的地产落在一个英国伯爵的名下。 庄园外围的湖区森林是开放的,我顺着林间的野兽踏出的小路走向湖边,像个偷猎者一般。明亮的波光荡漾在碧绿的水面,偶尔有成对的雪白天鹅高傲地在湖上游弋,真是一副……一副令人心神恍惚的美景。 黄昏的时候我在湖边遇到了一个男人,又高又瘦。湖区很凉,他穿着传统英式黑风衣,带着黑色的帽子,把手杖夹在胳膊下面,沿着湖边散步。几步远处我便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属于十九世纪的,早已逝去的英伦风情。 他灵敏地察觉到我的脚步声,回头看了我一眼,却并没有为突兀闯入的不速之客而感到生气。 “先生?” 我被自己呛了一下,上帝,我还以为我遇到了安迪洛尔那混蛋。他的头发偏长,像栗色的乳糖一样起伏着厚重的波浪,深绿色的眼睛,难以形容的美丽。岁月在他的眉梢眼角都留下了深刻的痕迹,然而却于他高贵纤细的轮廓无损。他文雅而腼腆地微笑着向我发出邀请:“您看起来风尘仆仆,需要到我的屋子里休息一下吗?” 不得不说,我有些受宠若惊。 这美轮美奂的建筑,精致漂亮的露台,这令人叹为观止的湖区景色,看起来完全不像真实存在的。 暮□临,被四面青山包围的湖面上落下一层忧郁的紫色,白色的纱帘在晚风中轻轻摇摆。主人非常随意,任由心醉神迷的我在空荡的别墅里四处参观。 “嘿,我猜你肯定就是那个收购约德尔家产的那个英国伯爵了?”我兴致勃勃地举出手指猜测,然后进一步跟着他走入一间小茶厅,“你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应该不介意,你问吧。”伯爵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坐在长椅里,把眼神投向露台。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呃,我是说这么大的……”话刚说到一半,台灯下的一组相框忽然把我吓了一跳。 圣子耶稣,我看见了亚尔弗莱。 “这里没有仆人,但我也不是一个人。”伯爵看见我看见了那个相框,点头道,“还有他。” 所以说,我迟钝得和我大哥如出一辙。 相框里的年轻人穿着骑兵的服装骑在马背上,那是一组跑马的照片,拍的很潇洒,难能可贵的彩色胶片,我不得不说,他可真是个金发碧眼的美人,百老汇那些blonde的招贴海报在这些照片面前简直灰暗得像尘土一样。 我四下里环视,这才发现房间里到处都摆放着各个时期的老相片,有时候不止是亚尔弗莱,还有另一个…… 噢,今天真是让人崩溃的一天,还有亚尔弗莱的哥哥。 当他们站在同一张相片里的时候没人能否认他们是兄弟这个事实,至于亚尔弗莱的哥哥,让我如何形容才好,莎士比亚也会彻底词穷的。 伯爵看见我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笑声说:“那是阿德里安??约德尔将军。也是把你拖下水的那个混蛋真正要你找的人。” 伯爵放下了酒杯,他喝酒的样子的确比混蛋安迪洛尔优雅了不止一百倍。 我僵硬地站了一会,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个自投罗网的傻瓜。往后退了几步,我害怕地说:“伯爵,我想,呃,我想我不应该再向你打听什么问题了,我还是,我还是……” 没说完我就急急忙忙地转身,一声很轻的枪械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冻结在了原地。 我发誓,那一刻我听见了死神用拉丁语向我问好的声音。 我的听觉在那一刻该死的灵敏,我能听见伯爵在我身后举起枪时袖子摩擦衣料的声音,听得见左轮手枪上满了子弹时那种沉重的质感—— 听说人将死的时候能看见一生中最亲爱的脸,大哥那与人为善的和蔼笑脸浮现在我的眼前……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意想之中扣动扳机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倒是伯爵在我身后轻轻地出声: “那可真遗憾,就快到晚餐时间了。” 真是生死一线。 我面色惨白地转回脸去,看见他若无其事地将一支银灰色的手枪放在手边的桌面上,冲我慧黠地眨了一下眼睛:“我会实现你的愿望。”他说,“然后你可别再追究这些事情了。如果你继续帮那个人的忙的话,我会觉得非常困扰的。” 我恍恍惚惚地看着他,突然觉得,伯爵就像阿拉丁神灯里那个狡猾得让人讨厌的灯灵,论起欺负老实人的本事,他和安迪洛尔那个大混蛋不相上下。 第二天我回到旅馆的房间,手伸进口袋里一摸,皱起了眉头。 一张折起的纸条和钥匙呆在一起,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裤兜里,我摸出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苍穹路79号,柏林”。 我认得那个德文,译成英文应该是“welkin”,不是“blue sky”或者“heaven”,那不是什么“蓝天路”或者“天堂路”之类蹩脚的名字,是“苍穹路”,只能是“苍穹路”。 多有诗意。我想。 可是圣母玛利亚,当三天之后司机把我在苍穹路的分岔口上扔下车的时候,我失望得差点没哭出来。 就算把这里叫做柏林贫民窟,也是非常恰当的。 我绕过一堆一堆的建筑垃圾和破烂,艰难地辨认着那生锈的、废弃的门牌号,79号根本是一地废砖和一个巨大的水坑,我傻了眼,站在一幢被拆迁弄得七零八落的残垣断壁前不知所措,几只胆大包天的灰鸽子落在废墟的钢筋上,懒洋洋地梳理着翅膀,时不时地转动着灰绿色的脑袋,向我投来一瞥漠视的目光。 这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我站在废墟前发了一会呆,心情沮丧,却不想,一个陌生的声音适时在我背后响起:“嘿,打扰一下。” 哎,人生真好像做了一场荒唐的大梦。 我像是幻听了一样,露出气恼的神情慢慢转回头去,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穿着老鼠色的衬衫,扣子扣得呆板而整齐,脸上堆满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紧张时会不由自主地端起肩膀。 这家伙,二十多年过得肯定不好。 他试探着问我:“请问您是亚伦·菲特先生吗?” 上帝啊,他居然对我用敬语。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布蓝登堡之舞 作者:忘却的悠 分卷阅读127 “嗯哼。我是。”我把手插在口袋里,带着吊儿郎当的神气点了下头,我可真看不惯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也许他一直都是在战战兢兢的恐惧中过活的。 眼泪漫过眼眶流出来,我居然,他妈的,哭了。 中年男子略微羞涩地笑了笑:“嘿,我是马略·菲特,你的哥哥。我……”他试图解释什么。 老天,还用你说。 看你那副受人欺负的样子就知道了。 我实在是哭得太难看了,只好果断地大步跨过去,用力给了他一个窒息的拥抱,二十三年了,我被他抛弃了二十三年的宝贵青春,好像这一刻都在这个怀抱里得到了意义。 “不管怎样,不管你发生过什么事情,也不管是什么原因把你带回了我身边,”我抱着我大哥的后背,哭得像个孩子,“我的兄弟,欢迎回来。” 耶稣基督,我这一生再也没有别的愿望了。 去你的混蛋安迪洛尔,问候你祖宗八代。 我才不管你那金发美人在什么地方,我只是一个平凡胆小的普通人而已,下巴搁在大哥的肩膀上,泪眼模糊地望着苍穹路那一片狼藉的狭窄街道。 路的尽头,就是天国的窄门。 全文完 分卷阅读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