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她芙蓉色》 分卷阅读1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1 《偏爱她芙蓉色》作者:竹西淮 文案: 众所周知,新登位的女皇清心寡欲,不近色 后来,空旷许久的后宫多了一位神秘女子 她容貌丑陋,口不能言,手不能拿物,乃众人眼中的废物加丑女 但偏偏此女深受女皇宠爱,独宠天下 女皇说:纵使天下所有人都不容你,我也要纳你为凰,共享这锦绣江山! 霸气武力爆表女皇vs温软毁容落魄哑女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疏月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流放归来 九重深宫,十里长廊烟青软纱层层垂下。 微风吹动,露出坐在廊下观赏风景的一道纤娜身影。 远远望去,此姝身影纤秾合度,堪称绝色。但待她转过脸,饶是见识过多次的宫婢还是忍不住暗吸一口凉气。 此女脸庞狰狞可怕,容颜尽毁,已到看不清眉眼的地步。 但偏偏这样一个女人,竟深得女皇宠爱,偌大的后宫,唯独只有她一个允许榻边伺候。 宫婢们私底下颇为不服气,议论纷纷,都觉得女皇眼疾甚重。但她们从不敢流露出真实想法。前不久一位尚宫讽刺了这位姑娘一句,女皇大怒,竟将德高望重的老尚宫鸩毒赐死。 前车之鉴近在眼前,从此以后无人再敢非议,对这位丑姑娘敬畏有加。 但宫人不敢非议,朝廷群臣却敢上奏谏言。 女皇竟独宠一位口不能言、手不能拿物的废物哑女,且容貌丑陋至极,天下汹汹,皆不能接受哑女为他们的一国之母。 女皇大怒,将所有奏章扣下不理,并一意孤行,决心立哑女为凰。 是夜。女皇批完奏章,回到寝殿。 哑女已经入眠,躺在宽阔的龙床之上,身影纤细,小小一只。女皇坐在旁边,伸手爱怜地抚摸她刀痕交错的脸庞,低喃她的名字:“澜……” 女皇的手因年少时常年握剑,手指有茧,摩挲着她的肌肤有些酥麻。澜慢慢地睁开眼睛,透过床边立式灯架上燃烧的烛灯,看到眼前眉眼英气的女皇。 她弯了弯眉眼,虽然没有声音,但女皇知道她在说:你回来了。 澜从床榻上起来,帮她脱衣,环钗落了一地,灯光照在上面熠熠闪光。 只有女皇知道,澜曾经有多美,声音有多甜多软,她比这世上所有女子都美都温柔。 床帘垂下,隐约透出女皇低喃的甜言蜜语,哄得哑女无声发笑,身躯发软。 在将澜哄睡之后,女皇抚摸着她如流水的长发,澜陪着她走过了最黑暗最恐怖的复仇登位之路,她的这条命,她的这个皇位,都是澜牺牲了自己容颜与嗓音换来的。 这样一心一意付出的女子,女皇怎么会舍弃她。 女皇恨不得把天底下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脚下,包括自己。 她凝视着澜熟睡的脸庞,记忆回到了三年前,她刚从流放之地回到京都投奔澜的时候。 ——————时间分割线—————— 京都西边一座破旧的小院子外,正在晾晒衣物的老婆子听到脚步声,转身一看,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郎立在自己身后。 女郎怀里抱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包袱,脸上的肌肤因为常年被阳光晒照而呈现麦色,五官倒是明丽的,一双眼眸幽深乌黑,正盯着她手里的衣物看。 老婆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来客了,所以有些怔愣,直到这女郎开口,“请问,凌氏母女可是住在这里?” “呃……”老婆子有瞬间的慌乱,但想到自己主子是被人赎身出来的,已经不是有罪之身了,眼前又是个女人,所以便稍稍镇定下来,“您找她们有什么事情?” 看来就是了,凌疏月舒了一口气,“我是来投奔她们的。” 老婆子伺候凌家几十年,是他们家的老奴了。以前凌家老爷还是京市尹大人的时候,凌家住在大宅落里,也算高门贵族之家了。可惜好景不长,凌家老爷被革职,抄家流放。她对自己的主子凌夫人倒是忠心的,不肯离去回乡,一直在京都等着。 这一等就是十年,被贬为官婢的凌夫人和她的女儿终于被人赎身出来,老婆子便马上去接了她们。凌夫人落魄十年,却也有点积蓄,买了这座院子,也算安家了,跟京都平民人家无异,却也可以安身立命了。 但到底还是归到穷苦人家,勉强糊口。因此老婆子一听这女郎是来投奔的,便张了张嘴,很想说姑娘你恐怕投奔错人家了,这凌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凌家了。 见她面露难色,凌疏月又说道:“你大概不记得我了,其实凌夫人是我的嫡母,那时,我是被当成男孩子养来着的,咳,就是你们凌府的庶长子凌越。” 老婆子好像被一道雷劈过般震撼,她瞪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怎么也无法跟当初那个瘦弱的少年联系起来,“你是小……小公子……?” 那是凌府奴仆对她的称呼,凌府的主母凌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只可惜早夭了。之后好几年没有消息,最后只能将自己的贴身婢女送到丈夫床上,这婢女也争气,头胎便生了个儿子,取名凌越。但谁也没想到这庶长子其实是个女儿身,这婢女瞒天过海,只想将来能靠儿子分得凌家一份家产。这消息被瞒得严严实实的,竟谁也没有发现。凌越出生后的四年,凌夫人终于怀有身孕,可惜生下来的还是个女儿。 凌越便顶着凌府唯一儿子的身份生活了十三年,她的母亲已经被扶为侧室,眼看这凌府的家产只能传给凌越,凌府却被抄家判刑了。凌越那时在世人眼里还是男儿,因此没有如女眷被充为官婢,而是随着凌府的男眷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西边荒地了。 凌越混在一群男囚犯里,多有不便,而且随着身体发育,女儿身渐渐明显,实在隐瞒不下了。她只好将事实告诉了凌家长辈。若是搁在平时,凌越和她母亲定是要被家法处置的,而那时身处囚地,凌家人即使心中愤怒也只能原谅了这对母女的做法。凌家长辈想到还在京都受苦的凌夫人和嫡亲小姐,便通力合作保住了凌越,并让她更名凌疏月,回报是十年后凌疏月回到京都要找到凌氏母女,然后照顾她们。 十年多苦难,凌疏月为赎罪也为了京都的母亲,在那囚地苦力付出,得以到了军队戴罪立功,这期间的艰辛不必多言。十年期限一到,凌疏月便带着凌家长辈的殷切叮嘱回到了京都。 花费了不少周折,终于被她打听到了凌氏母女的落脚之处。凌疏月原本是想以自己在军地立下的军功来替她们赎身的,只是没想到已有好心人抢先一步赎救出她们了。疏月开始还以为是在军队结识的人帮忙打点关系,后来一听,原来早在三年前凌氏母女就被赎身出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2 来,她才没有继续多想。 来到这座小院子之前,凌疏月已经知晓自己的生身母亲因为疾病去世,她没能找到母亲安葬的地方,只能先找到这对凌氏母女,或许她们了解得更多。 凌夫人淡淡地说道:“看你风尘仆仆的,今天住在这里,先换套干净的衣裳。” 凌疏月连忙称谢,让那老婆子领着,到了院子后头,这小院实在小得可怜,只有三间屋子,两间已经住着凌氏母女了,另外一间则是厨房,吃饭也在那里。而老婆子便只能住在后院一个小茅屋里。因着凌夫人没有发话,老婆子也只能先领疏月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凌疏月见小茅屋里只有一架床,上面的白纱帐都已经结着厚厚的污垢,灰蒙蒙的。角落里摆着磨损得厉害的衣橱,旁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她走了许久的路,到了这里不是站着就是跪着,看到床,便忍不住坐了下来,歇口气。老婆子端着缺口的瓷碗进来,递给她,“小公子看着是口渴了。” 疏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难得她心思如此细腻,竟注意到了自己口渴,她接过来,一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然后用手背随意抹去嘴角残余的水泽。 老婆子看着她这豪放的做派,竟也不觉得违和。 凌疏月将瓷碗还给她,然后说道:“如今我已不是凌越,你叫我疏月就可以。” “这怎么可以,小公子,哦,应该是二姑娘了。”老婆子连忙改口,“规矩还是要有的。” 凌疏月便不再纠结她的称呼。 老婆子要给她烧水洗澡,疏月拦了她,“如今已不是当初,天气又不冷,不必烧热水了。我去院子井边冲个澡便好。” “二姑娘,哪有姑娘家在日头下洗澡的。”老婆子无法理解疏月的做法。 疏月已经拿了毛巾和换洗的衣物,将自己的包袱留在小茅屋里,径直去了前院的井水边。“这小院落的,哪有人来看,没事的。” 其实她是怕凌夫人不喜,烧热水要柴火,而这一屋子的女人,柴火自然是要花钱买的。 第2章 妹妹 最近京都新建了一座酒楼,足有五层之高,耗费巨大,今日正是张灯结彩开门的日子。郗家是京都第一首富,这酒楼就是他们家的手笔。如今郗家当家作主的是郗家大少爷郗琅,他特意邀请了与自己关系不浅的好友来观摩。 又请来了歌姬助兴,宴席上一派热闹。 郗琅喝酒喝得有些多了,便到了酒楼顶楼通风处散散酒气。他到了那里,只看到自己的好友左苍玉倚在窗边,目光凝在一处,一动不动的。他好奇地走过去,“苍玉,你在看什么?” 左苍玉抬手,却是关了窗户,转身说道:“没有什么。” 郗琅是不信的,借着酒劲,硬是推开了左苍玉的阻拦,将窗户重新打开,然后顺着他刚才看的方向望过去。 这楼造得高,就是好啊,能将京都犄角旮旯的地方都看得清楚。那一处是京都的老宅区了,住在那里的人都是家道中落的可怜人家。郗琅只看到那原本已经被荒弃的小院落里不知何时有了人家居住,而院子井水边正立着一个高挑女郎的背影。 她似乎已经脱了衣物,被打湿的长发覆在后背上,肌肤若隐若现。手里正拿着一只木瓢,从前面往后背浇水,一只修长的手在尽可能地抚摸着后背。 郗琅阅女无数,头一次看到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洗澡,而且洗得如此朦胧妖娆,不禁也看痴了,直到左苍玉遮住了他的视线,他说道:“没什么好看的,关窗。” 郗琅看得正痴,被扰了兴致,心里不爽,“你刚才自己都看得那么起劲,现在怎么不让我看了。来,来,一起看嘛!” 左苍玉黑了脸,语气冷冰冰的,“你不能看。” “为什么啊?”郗琅傻乎乎地问着,又要去开窗。左苍玉却抵着窗户,立在他面前,“郗琅,底下都是你的客人,你这个主人跑上来看女人洗澡,说出去可不太好听。” 郗琅只好作罢,心里却已经记住了那户人家,寻思着哪天上门去买了那女人回来。他心想这户人家看着着实落魄,他花一大笔钱去买他们的女儿,或许还能给他们雪中送炭呢。所以当下也不跟有些古怪的左苍玉计较了。 郗琅踉踉跄跄地下楼继续招待自己的客人后,左苍玉这才重新开窗,那女人还在洗澡,这次好像是弯下腰洗小腿了,腰身弯着,从后面看上去更是妩媚。 左苍玉凝视着,双手环胸,欣赏着只有自己看得到的风情。 或许他的目光太过炽热,正在洗澡的女人好像有所察觉,侧头若有所思地朝着他这个方向望过来,左苍玉看到她的脸后,大脑似乎有一瞬间的空白,忘记了关窗。幸而那女人并没有发觉他的存在,又困惑地转回去了。 左苍玉僵立在原地,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故人。一时之间,欣赏美人洗澡的心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心头淡淡的疼与焦灼。 凌疏月不安地回头,什么人没有看到,只看到不远处立着一座高高的酒楼。她总感觉有道目光流连在自己身体上,因此她匆匆洗完澡,披上衣物便准备绕道后院去。 疏月端着木盆,木盆边缘挂着拧干的毛巾,看到院落转弯处立着的人之后,便停了脚步,看来自己直觉不错,确实有人在看她洗澡。 “妹妹站在这里,可是等着用井水?”疏月驻足,看着枣花树下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女。 凌澜月虽然已近双十年华,一般女孩子这个年纪都已经嫁人生子了,但她还未嫁人,身形又娇柔,竟与那刚及笄的少女无异,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怜,刚才她都看到了,面前这个原本是自己哥哥的人,确实是个女儿身。 澜月之前一直很抗拒这个事实,现在亲眼见证,难过得都快哭了。 哥哥变成姐姐,她真觉得难以接受。而且这个“哥哥”再回来,明显比以前生分了。凌澜月还记得小时候,这个哥哥会抱自己,给自己做新巧的小玩意,她那时候觉得凌越是天下最好的少年,十年后,少年变成了女郎。 凌疏月无法理解她的心思,她看到以前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女孩变成如今娇柔的女子,心中也很有感慨,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与她嬉闹玩耍了。她下意识里还是将自己当成了男人,只晓得要保持该有的距离,小时候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宠她呵护她。 凌澜月见她面容有被风霜侵蚀过的沧桑,站在自己面前成熟却生分许多,她哀哀地说道:“在那边,你过得很苦吧?” 凌疏月原先以为她是不喜欢自己的,没想到她开口问的却是关心自己的话。她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鼻尖,“开始不习惯,后来就好多了。妹妹呢,在这里,过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3 得还好?” 凌澜月听到她叫自己妹妹,一时之间记忆涌上来,那个笑得温煦的少年与眼前的女郎渐渐重合了起来,澜月终于依稀记起来少年凌越的模样。凌越虽然不是她嫡亲哥哥,实际相处中却与亲哥哥无异,毕竟凌越也是养在凌夫人膝下的,虽是庶子,因着是唯一的公子,倒与嫡子没什么区别了。 疏月见她泪眼朦胧,顿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十年未见,毕竟是生分了。她对这变得有些哀怨娇柔的妹妹倒有些无所适从,压根没有想到人家一直将她当成哥哥看,一时还无法转换回来而已。 凌疏月见她不回答自己的话,只是泪眼看自己,又问道:“妹妹这些年可是受了许多委屈?还好都已过去,莫要再伤心了。” “唉,你根本不懂。”澜月听了她的话,一行清泪却缓缓滑落,如梨花落雨,不胜娇柔。她等了十年,没有等回宠着自己的哥哥,却等来了一个姐姐。 这教她如何不愁。 疏月自然是不懂的,她只能看着自己的妹妹转身离去,倩影从后面看上去无比萧索冷寂。 夜色初降,小院子的厨房里坐着四个人。 太阳坠落山头,整个天空已经变成深蓝色,室内的光线昏暗无比。疏月背对着门口,几乎看不清桌上有什么菜。 她默默地看了看旁边的三个女人,她们显然已经习惯了在昏暗里用餐,筷子能准确无误地夹起饭菜。因为没有多余的钱买蜡烛或者油灯。她们晚上从来不点灯。 疏月也是饿了,埋头便吃了起来。她不敢多夹那少得可怜的菜,只能多吃饭。很快,一碗米饭已经见底,她习惯性地起身,便要再去添饭。 桌上另外三个女人略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的吃相,她吃得又快又猛,还多…… 疏月没有注意到她们的眼神,迈步来到炉灶前,掀开锅盖,里面已经没有米饭了。第一碗是澜月帮她装的。 她有些尴尬地将锅盖放回去,假装是来放碗的,然后淡定地坐回餐桌边上,“我吃好了,你们继续吃啊,待会我来洗碗。” 澜月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疏月倒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女人吃饭。凌夫人是大家闺秀出身,做派自然是优雅的,而澜月从出生起便呆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吃饭就跟小猫一样。老婆子稍微豪放一点,却也是细嚼慢咽的。 疏月没有吃饱,看着她们吃,只能依靠自己的意志力不咽口水。 最后,她还是起身去了院子里,“我先去吹吹风,你们吃好了,再叫我。” 老婆子慌忙放下碗筷,“小……二姑娘,这些活不用你干,都有我呢。” 坐在最里面的凌夫人开口,语气淡淡的:“由她吧,昙奴,下次多烧点饭,不然不够吃。” “是,是,这次是我疏忽了。”老婆子叠声应了,凌夫人略有些不耐烦地示意她继续吃。 疏月这才想起这老婆子叫昙奴。 疏月将碗筷拿到井水边洗,小小的绣花鞋出现在眼底,她抬眸,看到澜月正立在面前,挽起袖子,露出霜雪般的皓腕来,她蹲下来,说:“我跟你一起洗。” 她以前都是“哥哥”“哥哥”叫自己的,疏月回来后就没有听她再叫自己了,连名字也没有叫过,未免有些惆怅,但也只是转瞬之念。 昙奴站在凌夫人身边,看着井水边的两人,一脸欣慰地说道:“两位姑娘感情好。” 凌夫人也看着她们,她的目光就淡了许多,似乎叹了一口气,“澜月自小便很黏他。”这个“他”是指凌越。 做母亲的自然最懂自己女儿心里的郁闷。 凌疏月拦住了妹妹的手,“这水太冰,你别碰,还是我洗吧。” “我早就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了。”澜月说着,便将手伸入了水盆里,十指白皙干净,分外好看。 澜月自小就长得美,那时候穿的是绮罗衣裳,睡的是镇日熏香的暖阁大床,被一群丫鬟簇拥着伺候,娇娇软软,合该被人宠在掌心心头的。谁能想到家道中变,娇气的小姐也成了别人家呼来喝去的丫鬟。 凌疏月一时有很多话想问她,却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只好什么也不问,埋头洗起了碗。 第3章 差事 凌夫人观察了疏月几日,见她懂事大度,做事利落不嫌累,便正式收纳了这个庶女。 既然是认她为女儿了,凌夫人不得不操心起一件事了。 这件事,她其实早就很头疼了。 那就是家里头两个姑娘的婚事。 算算日子,凌疏月都已经二十有四了,而澜月也已双十年华,两个大龄未婚女儿,足以让这位母亲日夜不眠。 凌疏月住到这里一晚后,就从后院搬到了前院,跟妹妹澜月住在了一间。 还是昙奴提醒的凌夫人,“二姑娘跟我这个老婆子住一间,恐怕不妥。” 凌夫人这才“哦”了一声,她这是又把凌疏月当成凌越看了,还未转换回来,自然压根没有想到这种事情。“那就让她跟三姑娘一起睡吧。” 这话出口,怎么都觉得怪怪的。昙奴也总觉得不对劲的样子。 凌夫人去问了自己女儿的意见,澜月的脸竟然红了,她羞恼地道:“母亲怎么能这么安排,哥哥怎么可以和妹妹睡一间屋子?” 凌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澜月也缓过神来,默了一会儿,才凉凉地说道:“那就让姐姐搬过来吧。” 连疏月自己也觉得不妥。她摸了摸鼻尖,“这怎么好意思呢。” 昙奴将她包袱递给她,“二姑娘,你毕竟也是女人,莫忘了。” 疏月只好接过包袱,转身,大步迈了出去。那背影看着,怎么都像是个男人做派。 昙奴抽了抽嘴角,又掩下莫名的笑意,不知道三姑娘怎么与她相处呢。 疏月站在门口,竟有些尴尬和紧张。毕竟是第一次踏入女儿家的闺房。 屋子里的澜月心思也不平,一想到要跟本来是自己哥哥的人同睡一张床,她就怎么想怎么古怪,脸都红了。 门被敲响了,澜月起身,给她开门。 疏月有些拘谨地进来,“妹妹,我搬来跟你住。” “嗯。”澜月低低应了一声,听不出是欢喜还是不悦。 疏月立在那里,这屋子略小,堪堪摆得下一张床,角落里挤着一架梳妆台,上面凌乱地散着钗环,胭脂之类的。狭小的室内,都是澜月熏衣的香气。 疏月低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有些不习惯这扑鼻的香气。澜月便起身,款款走在窗前,用木条支起了菱格窗户,倚在透光的明亮处,软软地说道:“放衣裳的格子在床底下,姐姐拉着那铁环拉出来便是。” 她身后,恰好有一枝白玉兰搁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4 在窗沿,一阵风吹来,玉兰花香气弥漫着。 疏月被熏得有些心醉,觉得眼前的妹妹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澜月小时候粉妆玉琢的,她可没少轻轻掐她的脸蛋过,至今还记得手指尖的柔软舒适。 似乎是看得太放肆,澜月抬眸,察觉到了,看着眼前高挑的女子,她五官也是秀丽的,只是肤色稍黑,身姿挺拔,气势昂然,更像是个男生女相的七尺男儿。被她这样放肆的目光看着,澜月就想起了以前出门被轻佻少年盯着的感觉。 她禁不住羞红了脸,“看我做什么……”说着,便转身,佯装专心看窗外的白玉兰去了。 凌疏月笑了笑,然后走到床前,拉开床沿下的铁环,底下是储物格,澜月的衣裳整齐干净地叠放在那里,事先已经给她空出了位置。 疏月便将包袱里的衣裳拿出来,放了进去。 一边是淡粉红裳,一边是青灰长衫。 此时昙奴抱着一床晾晒过的被子进来,“二姑娘,先将就着盖这床被子吧。” 那被子旧旧的,摸上去早些年弹的棉花都变得硬实了。澜月听到声响,转过来,视线落在那被子上。 疏月已经接过来,放在了床上。澜月便走过去,弯腰伸手摸了摸被子,她神色黯然,显然是不满意这被子的,但也知道家里的难处,终究没有说什么,闷闷地坐在床沿。 晚上,疏月坐在床边,看着澜月坐在梳妆台前梳发。 屋子里没有点灯,窗户大开,月光洒落满屋。疏月便看到澜月坐在昏暗中,手里握着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长发。那缺了一角的菱花镜朦朦胧胧地映出澜月娇俏的容颜。 疏月是闲着没有事情干,才盯着自己妹妹梳发的,她看得无聊了,便脱了自己的鞋,就要到床上睡觉。 这时澜月转头,看着她,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你还没有洗脚。” 凌疏月动作一僵,然后利落地下床,找到木屐穿上,啪嗒啪嗒地走到院子里洗脚了。其实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睡前洗脚的习惯了,被流放的地方缺水严重,断然不会有水给他们洗脚。 等把自己弄干净了,疏月才进来。 这时澜月已经把窗户关上,人坐在一团漆黑中。听到疏月的脚步声,才出言提醒,“这边。” 疏月摸黑走到了床边,一摸,却摸到了澜月温软的腰肢。 黑暗里,疏月就听到自己妹妹娇嗔了一句,“你摸哪里?” 疏月缩回手,不敢再乱摸,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在想怎么越过妹妹到里头去睡。 澜月似乎是不太情愿地挪到了里边,拉过自己的被子,把另一床被子留给她。疏月这才脱了木屐,轻轻地爬上床,拉过被子,躺下。 …… 凌夫人和澜月坐在院子里做刺绣,这是昙奴找来的活,给京都的衣庄在丝帕上绣纹饰。这是目前她们的经济来源。 疏月一袭青衫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刚刚因为劈烧火要用的柴,把衣裳弄脏了,所以特意重新换了一件干净的。 凌夫人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又换上了男装,才问道:“要出去?” 疏月立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是的,母亲。”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更何况眼前这个嫡母并没有苛责自己和自己的母亲。凌夫人将欺骗自己的婢女给葬到了已故丈夫的旁边,对此,凌疏月是很感激她的。毕竟在当时的情况下,凌夫人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的。 凌夫人看着她,说道:“女儿家的,穿什么长衫,换上襦裙再出门。” 疏月面露难色,“我已经答应给衙门当差,穿裙子,恐怕不方便。” 她说完,澜月才抬头看她一眼,然后问道:“你要去衙门做事?” 疏月看到妹妹看着自己,面露微笑地点了点头,澜月又低下头去了。 凌夫人蹙着眉,她不喜,“到什么衙门去,你也该学点女工了,将来总要嫁人的。”疏月这样子,怎么可能会有男人要?更何况,她都二十有四了! 一想到这个,凌夫人就心情压抑,沉重无比。 疏月没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因此听到凌夫人提起,想不到她还替自己担忧起来了。她不敢在她面前直言了当地说今生不嫁,只好晓之以理,“我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养,女工之类的事可谓一窍不通。我在军队的长官,知道我要回京都,特意安排了这个差事给我。毕竟,家里也需要贴补家用,这差事,薪水很可观。” 听到薪水可观,凌夫人便没有那么坚持了,疏月说的是事实,这个家得有人撑着。她看着院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柴,这都是疏月一早上劈好的,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手劲,厨房的水缸也装好了满满的水。她干起活来跟男人比起来一点都不逊色, 疏月见她有所松动,继续说道:“之前我已经跟衙门的人打过招呼,安排的差事就是巡逻街道,值的都是日班,酉时就能回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凌夫人这才说道:“等攒好了嫁妆,就把这门差事辞了。” 疏月应了,走到门口,才想起要与妹妹告一下别,就转头,“妹妹,我先出门了。” 她长身玉立,立在门口,半侧着身体,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澜月闻声抬头,动了动唇角,险些唤了她一声哥哥。最后她点头,示意听到了,态度冷淡。 第4章 说亲 疏月前脚刚走,这小院子便来了客人。 昙奴引着人进来,脸上有掩不住的喜色,看到院子里的凌夫人,便说道:“夫人,有人来给姑娘说亲了。” 凌夫人慌得收拾了桌上的活计,让澜月抱着东西先进屋避嫌。然后理了理头发,才起身,露出温婉的笑来,“谁来了?” 昙奴连忙示意立在门口的媒婆进来,那媒婆原先还想着这穷苦人家怎么还有大户人家的做派,一看到温婉的凌夫人,便晓得了。 媒婆掩下内心的惊奇,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原来是凌夫人啊,还认得我这个老婆子不?” 凌夫人一听她认出自己,面上便觉得挂不下了,还以为如今京都的人都忘了她这个落魄贵妇呢。她掩下尴尬的神色,没有刚才那么喜悦了,又重新坐了回去,态度冷淡。 媒婆见她这副拿乔的样子,内心鄙夷,面上还是笑得一朵花般,“看来凌夫人是贵人多忘事,当年凌小公子的婚事还是您托我去说的呢。” 凌夫人才想起来她是当年京都最能说道的媒婆,一张嘴灿若莲花,说成了许多桩婚事。那时候她确实慕名邀了她到府上一叙,托她多留意京都待字闺中的清白世家的姑娘,准备给凌越挑个可心的身边人的。现在十年过去了,凌越成了凌疏月,她倒还是做老本行,想来如今这张嘴是更厉害了。凌夫人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5 淡淡地说道:“不敢忘,不知张媒婆来这里,要给谁家说亲?” 澜月放好东西,折回来,听到这边的对话,又悄悄回了屋子,贴在门上听着。 张媒婆嘻嘻笑着,“凌夫人,这户人家可了不得,是全京都最富的人家,郗家!” 凌夫人心里一动,郗家她是有耳闻的,虽然是商贾人家,但生意已经做到王室里头去了,又听说这郗家新当家的跟皇室的贵胄子弟相处得很好,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看到没,那高高的酒楼,就是郗家刚刚建成的,一天赚的钱都够几十户人家一年吃穿了。” 凌夫人听她夸张的语调,又看看那酒楼,语气矜持地说道:“钱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人要好。” 张媒婆心里讥笑她的虚伪,嘴里却附和着,“对,对,关键是人要好,这郗家如今做主的是大少爷,年轻有为,可不是京都少女心里的良婿。” 张媒婆还在天花乱坠地夸着郗家大少爷,凌夫人原以为还是郗家某个庶出的公子,一听竟是当家的大少爷,一时有些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毕竟她们家的情况摆在这里,两个女儿又都是大龄,有好人家要,她已经谢天谢地了。 “凌夫人,怎么样?”张媒婆笑眯眯地看着她,“若是答应了,明日郗家派人接了姑娘去。” 凌夫人回过神来,一听这话,就感觉一桶冰水从头灌下,“不是聘娶我家姑娘?” “哎呦,我的凌夫人啊,郗家大少爷看中你家姑娘,是你们的福气才是啊。怎么还能要求这么多?”张媒婆终于笑了一次凌夫人的天真。 凌夫人感觉被人羞辱了般难受,她瞪了张媒婆一眼,“我家姑娘是不给人做妾的,更不会做外室的。” 张媒婆被她一瞪,脸上的笑意僵住,然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只是态度没有刚才那么热情了,“凌夫人别着急这么快拒了,再好好想想,郗家那边呢,我回头跟你再争取争取,毕竟郗家大少爷还没有正妻呢。” 凌夫人冷冷地说道:“那张媒婆去郗家问清楚了再来说亲吧。我家姑娘可不是送人糟蹋的。” “怎么会,你家姑娘长得这么可人,总有人疼的。”张媒婆僵笑着,终于转身走了。 凌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气得手在发抖。 澜月走过来,揽住自己母亲的肩,低声说道:“母亲,我不嫁。” 凌夫人知道刚才的话澜月都听到了,她恨恨地说道:“如今连一个牙婆都笑话我们!将来总要吐一口恶气才好。” 澜月知道这个家要翻身是不可能了,她黯然地坐下来,默默垂泪。 凌夫人见自己女儿伤心,心头更如刀绞般难受,她颤抖着手,暗暗想一定要给自己女儿找一门好的亲事,将来好扬眉吐气。 张媒婆也犯难,没想到这小户人家竟是落魄的凌家,若是平常平民家庭,京都郗家大少看中了自家闺女,还不巴巴地送上门来,做小的又如何,耐不住人家有钱有势啊。 这凌夫人还是有几分骨气的,任凭她再如何巧舌如簧,要想说服她,恐怕也难于上青天。 张媒婆便将凌家的情况都告诉了郗琅,郗琅正坐在酒楼,抱着歌姬听曲喝酒,原以为明天就能见到那日洗澡的美娇娘,听完张媒婆的话后,也意识到,这事儿难了。 不过只是一眼之缘,连脸都没有看到,倒也没有那么重的执念,郗琅让张媒婆回去,说这事儿就算了。张媒婆乐得卸了差事,领了赏银就走了。 …… 疏月踩着京都小巷的青石板,抄了近路,来到衙门口。 这衙门是她熟悉的,因为当年父亲就是在里面当值,管着这诺大的京都治安。她更名了凌疏月,没有人能将她跟当年的少年凌越联系起来。 递了在军队长官的推荐信,京市尹便吩咐人带她安排工作。原先是说好的,值日班,巡逻街道,管理治安。 疏月应他们的要求,换上了衙差的衣服,在腰间佩戴一把长刀,立在门口。 一个面相斯文的男人走过来,也是衙差装扮,疏月看着他懒洋洋地走到自己面前,“我是你的搭档,顾长里。” 他身上有种颓废无聊的气息,一点都不像是在工作的人。 疏月还是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伸出手,“你好,我是凌疏月。” 听到她的名字,顾长里才认真看了她一眼,他伸手,蜻蜓点水般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又很快缩回去,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凌疏月跟在他身后,去了解这份职差的内容。 但是想不到这个顾长里径直带着她穿过街道,停在熙熙攘攘的小酒馆面前。 此时是午后,阳光暖洋洋的,街上的行人都有种懒散的感觉,而小酒馆里到处都是醉汉。疏月停在门口,不走了。 顾长里踏入门口,才意识到她没有跟进来,他倚在门口,双手环胸,眼睛好像被太阳晒得睁不开,语气懒洋洋的,“怎么不进来?不用你出钱,我请你喝。” 疏月这才明白他身上的颓废气息源自哪里,原来是个酒鬼,想来常常宿醉而眠,骨头都要散架的懒散。 “不是要巡逻街道吗?”疏月耿直地问道。 顾长里觑了她一眼,斯文的脸庞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好像在嘲笑她,“天子脚下,哪里来的这么多事要我们管,就算出事了,我们再赶过去也来得及。” 原来是一份闲差,疏月有些不太情愿地跟着他进去。 顾长里熟门熟路地走进去,一点就是一排的酒。 凌疏月背对着窗户坐下,阳光洒在她后背,脸陷在昏暗里,背挺得跟一杆标枪般笔直,一本正经地坐着。 顾长里嗤笑了一声,然后自顾自地喝起酒,偶尔也会劝她喝几口。 “我不喝酒。”疏月在军队见识过因酒误事的人,深以为忌。 顾长里又鄙视地看着她,“哪有男人不喝酒的。” 疏月脸色绷紧,不置一词。 第5章 送花 酉时一到,凌疏月便起身准备离开。 顾长里已经醉趴在桌子上,模糊地意识到自己搭档要回去,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摇摇晃晃地起来,“慢点,我跟你一起走。” 但是哪里走得动,才站起来,就软在了疏月的身侧。 疏月见他软泥一样摊在凳子上,身上还穿着衙差的衣服,而旁边的人偶尔扫过来,似乎也习以为常了。她抿着唇,政府养着这样的懒汉醉鬼,真是浪费钱财啊。 顾长里伸手,攥住她的衣摆,“你得带我回去。” 凌疏月伸手,一把扶起他,然后将他一条手臂搁在自己颈上,弯腰扶着他走出了小酒馆。 他几乎将所有重量都压在疏月身上,腰间的长刀一晃一晃,咯在疏月的腰间。疏月倒没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6 有觉得多少吃力,只是这样走不快,街道上已经铺着一层金灿灿的夕阳光芒,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顾长里将头埋在她的肩窝深处,整个人又颓废又懒散。 整洁干净的青石板上传来马车辘辘的声音,疏月扶着毫无意识的顾长里让道。 那马车华丽阔大,前头由两匹毛色一模一样的马拉着,车身雕着绚丽古雅的花纹,金色的流苏在夕阳下一晃一晃,有些闪眼。 连车轮都是雅致的,碾在青石板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流畅欢快。 街上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驻足,立在一边看着马车驶过。 疏月低着头,一手抓着顾长里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扶着他因为长期卧饮而松软的腰肢,一步一步朝着衙门方向走去,不曾抬头看身边慢慢经过的马车。 暮风温煦地吹起车帘,左苍玉斜坐在里面,一只手搭在窗沿,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京都这段街道两旁栽了几株白玉兰,高高的,正开得如火如荼,那花白雪般皎洁,雅致秀丽。空气里有馥郁的花香气。左苍玉修长白皙的手指撩起车窗帘,恰好一朵白玉兰落在手背上。 那花瓣竟与他手背的肤色融为了一色,俱是雪白,毫无瑕疵。 左苍玉侧坐着,凝然不动,盯着那道高挑的身影看。 马车缓缓驶过疏月身边,她不曾抬头,只露给他一个头顶,雏鸦色的头发用青色丝巾一丝不苟地挽着,头巾在晚风里飞扬着,在错身而过的刹那,左苍玉有种幻觉,好像一伸手,就能攥住了那抹青巾。 马车很快就驶过了,左苍玉微微起身,探出头去看被落在后面的凌疏月。 她始终不曾抬头看过来一眼。 左苍玉扶着窗沿,直到看不到她的人,才缓缓坐了回去,脸上的表情暗沉萧索。 终于将顾长里扶到了衙门,京市尹大人正好出门,准备回家。 他驻足,看到醉醺醺的顾长里,已有皱纹的脸皱得更厉害了,顾长里是他家中妾室的亲弟弟,托了关系才到这里当差。那妾室很得他的欢心,因此对这位小舅子也就格外纵容了。 疏月见到长官,下意识地松手,低头行礼,任凭顾长里软软地滑坐在地上。 京市尹颔首,面上还是有些不悦,瞪了顾长里一眼,抬脚走了。 疏月不知道两者的关系,暗暗瞠舌,若她是长官,看到这样的属下,直接解雇了。这位京市尹大人倒是好脾气。 她低头,要重新扶起顾长里,却看到他已经自己坐起来,眼睛盯着远去的京市尹背影,里面竟是满满的仇恨与怨毒,但只是刹那,等疏月再看,他已经又懒洋洋的样子了,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疏月换了衙差的衣服,青衫落拓地走在京都街道上。 疏月将手里的杏花递给坐在玉兰树下绣花的澜月。 澜月见她一袭青衫立在跟前,手里的杏花嫣然俏丽,心中便觉得很欢喜,只是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伸手接过那用红绸绑着的杏花,转身插在了瓷瓶里。 她看到那红绸,便知不是疏月的东西,“买来的?” “嗯。” 澜月的好心情就完全没有了,“浪费钱。” “一枚铜钱而已,那卖花的小姑娘也不容易。”疏月倒是不以为意。 澜月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不开心了。 疏月心里是有些不知所措的,不知道又哪里惹恼了自己的妹妹。 吃饭的时候,凌夫人谈起了今天张媒婆上门说亲的事情,语气惆怅愤懑。疏月知道她毫无避讳地告诉自己这些,是将自己当成家人了,还有,这里其实也有她的事情。 “长女总要先出嫁的,你们两个都不小了,疏月你也得想想自己的妹妹,这件事不能不着急起来。”凌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疏月有些诚惶诚恐,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因此耽搁了妹妹,是她万万不能做的。 “母亲多虑了,姐姐自有分寸,何苦这么早就逼她。”澜月出言,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疏月。 凌夫人就激动了起来,“早?还早吗?你们都二十岁以上了,早耽搁下去,就只能给人家做小的了。我看就是肯做妾,别人家也不肯要你们。” 这话说得倒是大实话,那些要纳妾的,还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水嫩才要的,谁会要这二十多岁的女人,还是有案底的。 凌夫人看着沉默下去的两个姐妹,叹了一口气,“大富大贵的人家,我们是不用想的了。平民家庭也有好男子在,你们莫要就此垂头丧气。” 疏月和澜月只能唯唯诺诺应和着。 第6章 第 6 章 疏月当时被凌夫人说得心头沉重,但睡了一觉后,又将这件事给忘在了后头。 她自小被当成男孩子养,少年时期又在流放地和军队里长大,小女儿的心思可以说与她始终无缘,她常常感觉被生计压得喘不过气来,哪里有闲余的时间去想自己的终身大事。 而且她心里有个秘密,那就是她对男人无感。 疏月得了一份闲差,天天在酒馆陪着顾长里喝酒,日子久了,也感觉疲乏,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她就把顾长里扔在了酒馆,而自己到了街道上到处走。 战事初歇,休养生息,京都的繁华里一派平静,果然如顾长里所说的,天子脚下,敢惹事的人很少。 疏月便一遍一遍地走着,穿梭在人群里,从街道的这头走到另外一头,走在玉兰花树下,漫无目的地走着,有时候看到摔倒的小孩或者老人,就上前扶一把,人家看到她穿着衙役的衣服,敬畏之余总有感激的。 玉兰花落了满地,疏月看到有几个少女结伴在捡拾花瓣,她看到女孩子总会产生一种怜惜之感,想到自己的妹妹澜月。 她走过去,坐在树下的石头,默默地看着她们捡花瓣。 偶尔有个女孩会抬头冲着她笑,疏月便温柔地笑回去。 白玉兰落在她黑色靴子旁边,那女孩跑过来,特意将她脚边的花朵捡了起来。 然后就顺势坐在了她身边,攀谈起来。 疏月知道她是京市尹府上的婢女,跟着主子出来逛街,得空才来这里捡花瓣的,说是主子吩咐的,要带回去做香袋。 她点点头,“我是你们家大人的手下呢。” 小侍女看着她的衣服,抿唇笑着,“我知道啊,你是衙门里的衙差,是吗?” “不过,玉兰花到处都有,何必特意到街道上捡呢。”疏月话题一转,以为是不是这里的玉兰长得最好。 侍女也疑惑,“不知道,是我们主子吩咐的,她去买胭脂,过会儿再来叫我回去。”她手里握着袋子,里面已经装了许多洁白的玉兰花瓣,专门挑干净的。 “你的主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7 子是京市尹大人的女儿吗?” 侍女摇头,露出有些惆怅的笑来,“才不是呢,她是大人的爱妾。” 疏月看到了她的主子,是个二十六七岁模样的女子,挽着妇人的头,身上的衣裳也有些老气。她柔柔弱弱地走过来,呼唤自己的侍女回去。 看到疏月的时候,她似乎还恍惚了一下,视线落在她身上的衣服,然后朝她颔首,礼貌地行礼。 疏月连忙起身,也回礼。这毕竟是京市尹大人的妾室。 那侍女起身,语气欢快地说道:“岚姨娘,这里好多白玉兰呢。” 岚姨娘接过装着花瓣的袋子,带着自己的侍女袅袅离去了。 疏月闻到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酒气,很浅淡,不经意间就消散没了。她压下心头的古怪,抬脚去小酒馆找顾长里。 顾长里今天好像喝得尤其凶,他趴在酒桌上,脸庞潮红,连疏月都认不出来。 疏月只好又扶着他,走回衙门。 这条街道疏月已经走过无数遍,一朵白玉兰又坠落,花期快过去了,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这雪白花朵坠落的情况。 落在肩上,疏月侧头,抬手轻轻拂去,就在此时,眼角扫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左苍玉立在街道对面的衣铺门口,侧脸看上去有些消瘦。 他似乎正在等人,眼睛一直看着衣铺店里,很快,里面走出来一个华服女子,端庄的容颜上有温婉的浅笑,轻启红唇,对左苍玉不知说了什么。 左苍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然后牵着她,姿态温柔从容。 疏月两指轻轻一挥,将肩头的玉兰花毫不留情地挥走,然后转过头,抬脚继续走着。 将头埋在她肩窝深处的顾长里忽然喃喃出声:“兰……” 疏月以为他想要白玉兰,便往他手心里塞了一朵,反正地上都是。 顾长里痴痴地攥着那朵花,眼神温柔得好像要沁出水来,疏月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湿润了。 她低下头,继续拖着顾长里往前走。 顾长里却捂着自己的胸口,嘴里喊着:“疼,疼死我了,你给我揉揉吧。” 疏月诧异地看着他,顾长里整个人都滑坐在了地上,手紧紧地攥着那朵花,温柔的眼神充满了痛苦,过往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疏月只好拖着他,坐在玉兰树下,然后说道:“顾长里,醒醒。” 他从石头上滑落,坐在了疏月的脚边,然后将头搁在她的膝盖上,一副醉猫依赖人的样子。“真的很疼,疼……” 疏月只好弯下腰,轻抚他的头发,又给他揉了揉胸口。 顾长里抓住她的手,将脸埋入她布满茧子的手心里,痛哭流涕。 “好了,不要哭了。”疏月有些不耐烦地哄着他,若是个女孩哭倒在自己怀里,她倒是会细声劝哄的。 顾长里孩子气地摇头,“不要,不要,就要哭。” “唉。”疏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好任凭他哭泣。 那天之后,顾长里再看到她,神色就有些羞赧。想来是记起了自己哭倒在她脚下的窘态。疏月脸色淡淡的,浑不在意。 转瞬一个月过去,疏月拿着新发的俸酬回到小院子里。 凌夫人和澜月坐在玉兰树下赶工,桌子上都是红彤彤的布料和珠子。 疏月走过去,认出了这是十里红妆需要的红帕子,专门盖在物品上的,她问道:“谁家要娶亲了?还是十里红妆?” “是崔家的女儿。”澜月淡淡地说道。 疏月看了她一眼,不敢再细问下去,“哦,排场还蛮大的嘛。” 凌夫人语气不是很好地说道:“自然,毕竟是侯门娶妻。” 她们做的这些只是十里红妆里的九牛一毛而已,凌夫人的心在滴血,但为了生计,不得不为昔日的仇敌之女缝制嫁妆。 疏月不用多问,看着她们母女俩的神情,便知道确实是印象里一直与澜月不对头的崔家小姐崔今音。 她充满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要澜月替这个崔今音缝制嫁妆,实在是一件足够折辱她的事情。 澜月神色倒是淡淡的,不见喜怒。 疏月将自己的俸酬全交给了凌夫人,凌夫人也不客气,都收了下来。 她说道:“我给你们攒着,当嫁妆用。” 凌夫人还是不甘心,一直在努力给她们物色合适的夫家。只是确实太难找了,凌夫人最近打算看看有没有不错的人家要续弦。 吃饭的时候,凌夫人又谈起了这件事,大概是崔家小姐要成亲的事情刺激到了她。疏月和澜月默契地埋头吃饭,任凭凌夫人在那里感概,偶尔昙奴会小心翼翼地搭些话。 “崔今音那个丫头,哪里有澜儿这么乖巧,不过是家世一直好着,不然这左侯爷定然不会娶了她。”凌夫人絮絮叨叨,愤愤不平。 崔今音的母亲与她是死对头,以前老是暗地里较量着,凌夫人现在显然是输得彻底。 疏月印象里,还有崔今音这个丫头的模样,比澜月小两岁,每次到凌府做客,都乖巧得不得了,说起来,确实是比澜月要乖巧,只是样貌没有澜月长得讨巧。也不知道如今长什么样了,大概还是没有澜月好看的。 她正漫不经心地想着,忽然听到了左苍玉这个名字,她咬着嘴里的米饭,有些愕然。 “这位侯爷的名讳确实是左苍玉吧?”凌夫人侧身问打听消息来的昙奴。 昙奴点点头,“就是与郗家大少爷关系很好的那位。”她倒是把京都高门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连凌夫人都没有她来得清楚。 澜月终于忍不住,出言:“母亲,崔今音也没有那么差,配这位左侯爷,刚刚好。” 第7章 湖边 疏月出门的时候,凌夫人和澜月已经坐在玉兰树下赶工。听说这门婚事定得很急,因此出动了京都各大绣庄来赶工。 她依旧先与她们打了招呼才出门。 清晨的街道干净整洁,疏月看到顾长里站在包子铺前买早餐。 她走过去,拍了一下顾长里的肩头。 顾长里回头,手里的包子差点从纸袋里滚出来,疏月连忙伸手扶住他的手腕,“这么慌做什么。” 顾长里懒洋洋地说道:“才没有慌。” 他捧着袋子,一边吃一边跟疏月并肩走向衙门。 衙门旁边就是京市尹府上,因此他们走到门口,看到京市尹大人出门,便立足,等着他进去再走。 淡紫色裙摆在门口一晃,一个睡眼惺忪的美娇娘在丫鬟的扶持下,迈步出来,走到京市尹大人跟前。 她伸手,将一支簪子递给他,“大人,您又忘了戴这个。” 京市尹那略显老的脸在清晨的阳光下笑得温煦,然后微微低头,让自己的爱妾戴上。 这美娇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8 娘正是疏月前些日子在玉兰树下遇到的岚姨娘。她羞红了脸,匆匆给他带好簪子,然后有些心虚地转身迈入府里。 旁边的下人们都低着头,不敢看,更不会出去乱说。 疏月看着这一幕,说道:“京市尹大人倒是跟自己的夫人感情好。站在门口就这般秀恩爱。” 旁边的顾长里低头啃自己手里的包子,对疏月的话恍若未闻,只是斯文的脸庞此刻有些苍白。 “啧,你吃包子怎么吃得地上都是包子屑。”疏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浪费粮食。” 顾长里抖着手,将没吃完的包子放回袋子里,瞪了疏月一眼,然后大步走去。 疏月对他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摸了摸鼻尖,跟了上去。 京市尹大人的衣摆一晃,人已经走进内堂。 他们没有与他打个照面,先换了衣裳,然后又握着长刀出衙门,去巡逻街道了。 疏月拉住又要走进小酒馆的顾长里,“今天京都的外城河放水,有不少的人在河边游玩,我们得去那边盯着。” “要去,你去。别拉着我。”顾长里恍若未闻,自顾要进去。 疏月背挺得笔直,手劲加大,“我一个人怎么看得住那么大的地方,两个人去,也有照应。” 顾长里还要拒绝,但疏月已经径直拖着他往河边走了。长年酗酒的身子早已被拖垮,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反抗。 到了那里,果然很多人,河上有画船在穿梭。 疏月站在柳树下,这个季节,柳絮已经飘飞,她眯着眼,看着河道的周围。而顾长里已经又懒洋洋地坐在柳树下,手里抓着柳絮玩,百无聊赖的样子,随时都能睡去。 划过去的画船上立着三三两两的少女,似乎是良家女子,服饰妆容都是上好的,语笑嫣然,赏着暮春的风光。疏月忍不住多看了她们几眼,她们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纷纷掩嘴偷笑,然后又不好意思地侧过头,只是眼角的余光还在打量着疏月。 顾长里“哼”了一声,“怪不得要拉我到这边,原来是来看女人,无聊。” 疏月不理他,但也没有再看那群女孩了,去看河道边上的人群了。 那几个女孩见柳树下长身玉立的郎儿不再看她们,有些失望地回头,随即又被其他给吸引了注意力。 疏月巡视了一圈这边的情况,然后准备走到另外一边看看。 顾长里却是不肯再走了,“太累了。” “你才走了几步路?”疏月又要去拉他,他却事先准备好地躲过她伸来的手。 见他整个人懒散得都快趴在石凳上,疏月只好不再坚持,“那你在这里看着,我去那边看看。” 顾长里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快走。 疏月握着刀,走到河道的另外一边。她穿梭在人群里,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孤独的执刀者。所以她干脆走在河边,在柳絮纷飞里走来走去。 一艘精雕细琢的画船从河中央悠悠靠岸,船头晃着两盏古雅的宫灯,疏月看到美的事物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然后就看到了左苍玉立在船头,一袭雪白衣裳,墨发垂肩。 疏月又遇到了他,但每次都隔得好远,无法跟他打招呼。她从流放之地回来就没有打算与左苍玉重逢,但京都这么大,到底还是遇上了。 她立在柳树下,手里抓住一团柳絮,身上在流放之地被狱卒鞭打的伤痕犹在,倒在泥地里被人践踏的记忆也还记着,而这些记忆也存在左苍玉的脑海里。 他见证了她少年时期所有的狼狈不堪与屈辱。因此疏月是不希望再遇到这个人的。 但左苍玉也在她绝望的处境里伸手相助过,同甘共苦的记忆也无法泯然不见。她看到左苍玉,就觉得不安与亲切,如此矛盾,所以不如不见。 疏月移开视线,下定决心不与他打招,转身就从河边走开。 左苍玉扶着画船的朱色栏杆,看着疏月的身影没入柳树后面,一如那些日子她穿梭在白玉兰树下,渐行渐远,直到不见了踪影。 他看腻了护城河的风景,转身走入画船里,秀丽富气的屏风后面,坐着他即将要娶的女子。 崔今音的身子隐在插着一丛杏花的瓷瓶后面,只隐约露出姣好的侧脸。 她抬眸,伸手拂压下那丛杏花,看着左苍玉颀长的身影走近自己。崔今音看着他的脸,脸颊隐隐浮现红晕。 左苍玉止步屏风一旁,没有再继续进来。 “怎么不进来了?”崔今音愕然,但女子的矜持,让她不能起身去靠近他。她身上熏了香,空气里都是甜腻的香气,外面有喧哗声,但落在这里,便静了许多,她坐在这片安静里,宛如簪花侍女,温婉秀雅。 她是典型的京都贵族小姐,长相不是最出众的,性子却是最好的。她应父亲的要求,出门与自己的未来夫婿游船踏青,其实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她移开视线,凝视着杏花枝头上的花蕾,耳畔听到左苍玉温润的声音,“不出去走走?” 崔今音闻言提起裙摆,从瓷瓶后面款款走出来。 她以为他会伸手扶住自己,但他率先转身踏出了画船。崔今音有些失落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垂在后背的墨发,如泼墨般乌黑,发丝柔软纤细,竟比女子还要来得秀雅,便有些痴了。 这个人,是自己未来的夫婿啊,令她如何不喜。 疏月走回去,看到顾长里坐在柳树下饮酒,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酒。 她刚要走过去,眼角扫到一个侍女的身影,是捡玉兰花瓣的侍女。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果然看到了岚姨娘纤细的身影,立在河边柳枝旁边,微风吹得她裙裾摇摇,宛如谪仙。 疏月便走过去,眼睛笑得温柔,“又遇见你了。”这话是对侍女说的。 那侍女回头,看到那日的衙差玉树临风地立在自己身后,湖水般的眼睛温柔毕现,心头便觉得跳得有些快,笑得熏熏的,“是啊,真巧。” 后面的顾长里又不屑地“哼”了一声。 岚姨娘转过来,那柔情白皙的脸庞上一片无奈与担忧,“少喝点酒吧。”她说完才看向疏月,神情淡了许多,“你与他整天在一起,也劝劝他吧。” “呃……”疏月疑惑地看着这两个人,不知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顾长里懒懒地说道:“她是我姐姐。” 疏月才明白过来,连忙点了点头。她又闻到了岚姨娘身上淡淡的酒气。 第8章 同行 岚姨娘似乎还想劝顾长里几句,但顾长里很不给这个姐姐的面子,不耐烦地别过脸,懒得与她再谈下去。 疏月别开脸,假装去看河上的风景,却看到方才的画船正悠悠划过来,那古雅的宫灯下,站着左苍玉和一个女子。 那女子正是前些天从衣铺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9 里走出来的那位,疏月心想这大概就是崔今音了,她又仔细看去,大概是女大十八变,崔今音完全没有小时候的痕迹,那个乖巧得有些木讷的女童已经消失不见了。 崔今音半趴在朱栏杆上,似乎在观赏河里的游鱼,而左苍玉一手护在旁边,防止她落水,眼睛却看向别处。 猝不及防,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上了。 疏月感觉自己呼吸一滞,屏息间,那画船又划近了几分,似乎要靠岸了。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左苍玉那双略有些冷意的眼睛。往日那落魄的记忆又潮水般涌上来。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疏月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然后转身离去,不再盯着那艘画船看。 崔今音看着河里银色的小鱼,看得正起劲,耳畔又听到左苍玉说:“外面日头太晒,还是回到船舱里吧。” 她只好依依不舍地跟着他进去。她侧头,看到左苍玉略有些苍白的脸颊,不禁关心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但是左苍玉没有回答她,好像没有听到她在说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都浮现了恍惚的神色。崔今音看到他这幅模样,乖巧地没有再出声,安静地跟在他后面走到船舱里面去。 岚姨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疏月看到顾长里侧躺在石凳上,衣襟被酒染湿,神色萧索。 她再迟钝,也觉察出了他与岚姨娘之间的不对劲,不像一般的姐弟。只是这会儿她也没有心情去了解别人的事情。 疏月坐在顾长里旁边,怔怔地望着天空飘扬的柳絮,十年的时光里,到处都有左苍玉的影子,她正在努力遗忘自己的流放生涯,回到京都却遇上了左苍玉,那些被压在深处的记忆此刻又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一定要抹得干干净净的。 疏月正在缅怀自己逝去的青春岁月,醉醺醺的顾长里又失态地攥着她的衣角,痛哭流涕。 光天化日之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旁边,顾长里就这样哭倒在她的膝上。 路过的游人看到这一幕,只以为是两个男子抱在一起,实在有伤风化,忍不住频频回顾。 疏月无力扶额,她认命地扶住顾长里的手臂,将他半拖着狼狈离去。 就在他们扶持着离去的时候,河上的画船正缓缓靠岸,左苍玉立在船头,视线落在他们的背影上,目光沉沉的,俊美的脸庞隐隐紧绷着。 崔今音提着裙摆,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船板,回头,却看到左苍玉还立在原处,一动不动,春天的暖风吹着他雪白的衣摆,似乎隔得好远。 …… 玉兰花完全凋零的时候,澜月和母亲终于赶工完成了。依旧是昙奴出面交差,顺便寻找新的任务。 昙奴说:“准备了两个月,十里红妆总算齐全了,现在就等着选定的吉日一到,迎娶新人。” 澜月才意识到这些活是左侯府里的,而非崔家。只是下聘对象是崔家而已。她长长吐出一口闷气,最近赶的这个活实在让她不舒服。 凌夫人看着桌上已经包好的活计,不知在想些什么,在昙奴要抱走它去交差的时候,凌夫人忽然叫住她,然后看着澜月,“这次你去送吧。” 澜月大吃一惊,随即恢复平静。 昙奴顺从地将那包东西递给澜月,“到左侯府的偏门,那里有人等着的,你跟她说是昙家揽的活,已经绣好了,对方自然会明白的。”因为这是澜月第一次出门交差,昙奴未免要多说几句。 澜月抱着那包柔软的丝绸,点点头,“晓得了。” 凌夫人慈爱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微光闪过,意思不明而喻。 偏偏这时疏月从衙门里回来了,她平日里没有这么早回来的,只是京市尹大人忽然来找顾长里,特准许她提早回来,似乎是有话要对顾长里说,不想有第二个人在那里。 疏月便提早回到了小院子,看到澜月抱着一包东西准备出门,立刻立足,站在澜月面前,“妹妹去做什么?” 澜月心里正有些发怯,看到她,眸光才亮了几分,“陪我去左侯府一趟吧。” 疏月微微一愣,看着那包东西,想起她们最近这些天忙的活,心里明白了几分,她本想拒绝的,看到澜月柔弱的模样,又一脸期待地看着,便点头应了。身上的长衫未换,就这样陪着澜月出了门。 她们没有马车,只能徒步前往,侯府离这边还有些远,疏月将妹妹手里拿着的东西接过来拎着,走在她身后侧,不时地与她说几句话。 澜月对京都远比疏月要来得熟悉,因此一路上,澜月总会忍不住将新出来的店家或者十年之间发生的大事告诉疏月。 疏月看着她在夕阳下的笑容,心里忽然也感觉暖暖的,她对这个妹妹自小便很亲近,现在终于感觉彼此又熟悉起来。 左侯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大富贵,但因为是新建的府邸,干净整洁,肃然里有淡淡的松木香气。 澜月来到偏门,与等在那里的一个老婆子说明了来历,老婆子简单地看了看包袱里的活计,然后点点头,示意澜月跟着她进来。 她看了看站在澜月身后的青衫男子,“这位,就不用跟进来了吧。”她考虑到是去后宅,男子跟着多有不便。 疏月也没有多加解释,便对澜月说道:“妹妹,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那老婆子略带些歉意地看向疏月,“门口站着人恐怕不好看,不如先找个地方坐一坐。” 澜月立在那里,面色有些苍白,如今身份地位不如人,连门口都不允许站着,只怕有碍雅光。她抓紧手里的包袱,却又不能说些什么。 而疏月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她指了指旁边的一片竹林,“那我到里面等。” 疏月看着妹妹走进府中,木门缓缓阖上,她才走到竹林里。这片竹林似乎是野生的,没有人料理,枯叶满地,也不见一桌一椅,她只能立在竹林里,百无聊赖地看着青翠的竹叶。 竹林深处,呆得久了,便慢慢的有了寒意,疏月踩着枯叶走来走去,耐心地等着妹妹出来。 大门口里传来马车辚辚的声音,疏月拨开竹叶望过去,只见之前在街道上见过的那辆华丽马车停在侯府门口。 一个锦衣青年从马车里下来,身姿风流,有着养尊处优的气度。他径直入了侯府,竟不需要有人通报。 疏月因为不认得这个人,所以有些无聊地移开视线,心想妹妹怎么还不出来。 第9章 好姐姐 澜月将做好的绣工活计递给府里的婆子,接了工钱,心里惦记着疏月,便要出门,片刻时间也不肯耽搁。 走到一半,却撞上了一个锦衣青年。这青年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闻到香气就忍不住用扇子挑起撞入自己怀里的少女下巴。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10 澜月长得美,一双翠眉,鼻尖挺翘,红唇嫣然,不说话已经有万种风情。 郗琅阅女无数,还是被惊艳到了骨子里,嘻嘻笑着就一把抱住她,“哪里来的小美人儿,给爷乐乐。” 澜月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推他,郗琅却当成了情趣,乐此不彼,当下连左苍玉也不见了,就要抱着她回府逍遥快活一番。 澜月手脚并用,像搁浅的鱼儿不断拍打着,奈何力气悬殊,始终挣脱不开,唯有泪流满面,目光惨然。 原想着逃不过这一遭,忽然横空而来一股力道,直接将她抱了回去,澜月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青衫颜色,顿时安心下来,双手紧紧地抱住过来救自己的疏月。 疏月长腿一踢,当胸踹在郗琅身上,郗琅整个人都飞出了几米远,趴在地上,好不狼狈。 澜月并不敢看,耳畔只听得那公子哥痛叫声,夹杂着疏月清淡的关怀安稳,“好了,没事了,澜儿不要怕。” 澜月听到她像小时候称自己为澜儿,心尖儿一抖,将脸埋在她衣裳里,低声哭泣起来。 为这份久违的亲切感。她这时候才敢完全宣泄出自己这十年来对疏月的思念。 疏月听到她的哭声,手下意识地更紧抱住了她,然后看向从地上爬起来的郗琅,“皇城脚下,光天化日,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郗琅摸了摸被踹疼的胸口,盯着面前杀出来的程咬金,疏月一袭青衫,长发高束,身材挺拔,十分英气,郗琅没有看出来这是个女人,“怎么,这是你相好?” 他扬起下巴,指着还抱在疏月怀里的澜月,语气不善。 疏月挺直腰背,双臂用力抱着澜月,说道:“恕不奉陪,告辞。” 她知道左侯爷的客人非贵即富,确实不是她惹得起的,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趁早抽身离去。 面前忽然多了几位壮丁,拦住了她的去路。 郗琅在背后笑得痞气,“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人可以走,这小美人得给大爷留下!” 疏月冷笑一声,依旧抱着澜月,低声说道:“妹妹抱紧我,别怕。” 一双温软的手依言抱紧了疏月的腰身。 疏月抬腿便是一脚,直接将率先冲上来的壮汉踢倒了。她十年流放,在囚徒中挣扎着生存,后来又参军入伍,这些家丁又怎么是她的对手。 郗琅咬着牙,有些生气,刚要叫更多的人,侯府却被惊动了,跑出来很多仆人围观。 左苍玉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他身后,视线落在厮杀的疏月身上,眼眸幽深,面无表情。 这里毕竟是左苍玉的府邸,郗琅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了,在你府上闹事。” 左苍玉这才看向他,目光有些锐利,“怎么惹到她的?” “什么?” “她。” 郗琅看了看左苍玉,试探着问道:“认识?”然后便要叫自己的打手停下,左苍玉却拦住了他,“让她继续打。” 疏月一人敌众,怀里还抱着澜月,不知不觉中便已经汗如雨下。 澜月贴着她的胸口,能够听到她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伴随着拳脚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让她心惊肉跳又头昏脑涨。 她闻到了疏月身上淡淡的汗水气息,竟然很好闻,让她更想更紧地抱住她,这是一种安全感。 左苍玉立在一旁,看着疏月紧紧护着那个少女,眸色冷得透彻。在那寒冷荒凉的流放之地,疏月每每提起自己的妹妹,那双眼睛就如夜空那弯冷月般明亮透彻。 现在看来,她此刻拼死保护的少女,就是当年她念念不忘的妹妹了。 不知打了多久,疏月将所有人都打在地上爬不起来。 耳畔传来拍掌声。疏月转动眼眸,看到左苍玉风姿翩翩地立在廊下,是他在拍掌。 左苍玉收回手,淡笑道:“疏月,你还是这么能打。” “侯爷过奖了。”疏月下意识地就将澜月往里抱了抱,不让她抬脸,怕她看到左苍玉。 左苍玉的皮相极好,肤色冷白,五官精致,天神般俊美,迷倒京都城里的少女不尽其数。 更何况,当初在流放之地,疏月跟他讲了太多关于澜月的事情,直到有一天,左苍玉不知是试探还是真心,跟她说回京都城要娶澜月。 从那天开始,疏月便不再跟他谈论澜月的任何事情,因为已经变味了。 左苍玉好像也是在那时候识破了她隐秘的心思:她对这个妹妹有着非分之想。 这是惊世骇俗的想法,疏月自己也知道,所以她藏得很好。但是在那样孤寂寒冷的地方,她只有靠回忆跟澜月的过往才能支撑自己走下去,左苍玉是她唯一可以倾诉的人。 后来连这唯一的人选也没有了。 左苍玉注意到疏月保护澜月的动作,阴冷地笑了笑,“这位妹妹是有什么见不得人吗?怎么不让我认识认识。” 澜月下意识地便要转头去看他,被疏月遮住了。 疏月看着左苍玉,“侯爷,可以让我们回去了吗?” 左苍玉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玉佩络子,“我想认识一下澜月,毕竟当年你跟我说了那么多,百闻不如一见。” 郗琅在旁边说道:“原来这小美人叫澜月,她长得确实绝色。” 左苍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郗琅便不再开口说话,得了,到嘴的鸭子飞了。 澜月示意疏月放她下来,疏月便怔怔地松了手。 澜月落地之后,这才看到左苍玉的脸,她问道:“你认识我?” “是啊,她总是跟我提起你,想知道她是怎么形容你的吗?”左苍玉的笑没有抵达眼睛,带着淡淡的寒意。 澜月毫无察觉,只是问道:“怎么形容的?”她看了旁边的疏月一眼。 疏月抿着唇,脸色很不好,“左苍玉,不要让我鄙视你。” 当初她真心将左苍玉当成朋友,说了很多掏心掏肺的话,现在她只想一巴掌打死那时候的自己。 左苍玉原本就白皙的脸白了一下,然后讥讽地笑了笑,“澜月,你自己回去问问这位好姐姐吧。” 他将姐姐二字咬得很重,意味深长。 澜月只觉得莫名。疏月忽然转身离去,什么话也没有说。 澜月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一头雾水。 第10章 再度求亲 疏月倚在红木窗边,看着澜月对镜整理,她今日因为出门抹了些胭脂,现在正用清水一点点卸妆。 女子的手指白皙如玉,绸缎般的青丝从指间流水似的滑过,带着淡淡的旖旎。 疏月眼睛一瞬不瞬,宛如与窗外夜色已经融为一体,低调得像没有存在感,唯独那视线灼热,令澜月不解地斜眼看过来。 澜月手指微微用力,攥着散下来的一缕长发,轻声问道:“白日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11 遇到的那位左侯爷是什么人物?他似乎跟姐姐很熟悉。” 疏月回过神来,语气极淡,说道:“这位左侯爷叫左苍玉,他年纪轻轻,却是战功赫赫,曾在边疆打仗十年,打胜仗回来便被封为侯爷,而当今垂帘听政的年轻太后正是左氏家族的人,乃左苍玉嫡亲的姐姐,此人在朝廷炽手可热,风头无限,是京都人人都想巴结的人物,只是他自小在民间长大,五湖四海皆有朋友,尤其那位富商郗家的新晋当家郗琅,与他关系非常密切。” 澜月露出恍然的神色,“我想起来了,他也是崔今音未来夫君。” 澜月说完后,手里原本握着的一枚簪子落在了桌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疏月看了她一眼,神色冷肃起来,跟她说道:“这两个人都不是善茬,左家那位太后更是当初下旨抄了我们凌家,所以妹妹以后千万不要与他们有什么联系,就算是那郗家的纨绔上门缠扰,你也别理他。” 澜月见她神严肃,如临大敌,心中有些不自在,起身坐到床榻上,一边宽衣解带,一边说道:“我又不是什么惹事精,这其中利害关系如何不晓得,倒是姐姐你,那左侯爷对你似乎不一般,他终归是要娶崔家小姐的,你以后也别惹了他才是。” 澜月说这段话之时慵慵懒懒,带着几分倦意,似乎说得漫不经心,手里动作也未停,等说完的时候已经脱了外裳,只余一件露香肩的衣兜,胸前起伏隐约可见,烛灯间只映出初雪般的白滑肤色。 疏月移开视线,唇间含着一抹笑,澜月依样画瓢敲打了她一番之后,双手将覆在后背的长发一撩,然后平平稳稳地躺在枕头上,转眼便看到了疏月在笑。 澜月侧过身,枕着自己一条香臂,声音含糊地问道:“你在笑什么?” “你敲打得很对,我以后一定离那位左侯爷远远的。”疏月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床榻边上。 澜月便看着她脱靴,见她撩开被子就要钻进来,她连忙嗔了一句,“你又忘记洗脚了。” 疏月一顿,又笑,“是了,我又忘了。” 疏月说完后就起身,走到庭院用井水洗干净了脚,然后方才回到床榻边上。 这么一会儿功夫澜月已经睡着了,睡前还不忘往里挪了挪,给她空出位置来。 这床不大,她们家道中落,目前也没有余钱去置购新床,凌夫人一直在念叨着要添购新床,疏月没有积极表态,反而有意劝阻了。 “我与妹妹都不是肥胖之人,挤一挤便好,何必破费再去买一张新床。”疏月那时神情平淡,还去看了看旁边的澜月一眼。 澜月神情也淡淡的,柔柔地说道:“母亲,是没有必要,我和姐姐可以将就。” 凌夫人只当她们懂事,眼睛浮现泪光,之后不了了之。 疏月坐在床榻边上,看着美人入眠的神态,疏月睡姿乖巧,雪白的双臂搁在淡碧色被褥上,美得惊心动魄。 疏月盯着她看了半晌,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那一头散在枕头上的墨发,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手臂塞回被子里,免得她半夜着凉了。 疏月隐藏心底多年的秘密,折磨得她即使人已在眼前也是思念如狂,只有在澜入眠之后,她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不用掩藏眼睛里的深情,以解相思之苦。 澜似乎有所感觉,忽然翻了个身,嘟囔一句,“快睡!” 疏月抬手灭了床边的灯盏,屋子陷入黑暗之中,她深吸了一口气,伴着女子幽香,在辗转反侧中入睡。 澜月没有追问更多,日子照旧过着,像平静的湖水里鱼儿缓慢地游动着。 只是没几日,那张媒婆忽然又上门了,说的亲还是郗家的。 凌夫人原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时隔几个月,忽然又卷土而来,她未免错愕。 张媒婆这次来的时候态度明显好了很多,“郗大少爷不久前偶遇了你们家姑娘,惊为天人,一定要张婆我登门来说媒,凌夫人,这样年轻有为家底殷实的女婿,可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 凌夫人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我的意思还是那样,我们家姑娘不当小的。” 张媒婆哎呦一声,拍了拍膝盖,谄笑道:“明白,明白,就凭您家姑娘那姿色修养,那也不能给人伏低做小呀,只是呢这郗家家大业大,难免要讲究个门当户对,郗大少爷有个青梅,那是两家早就约好的亲事,不能违的,可他心里只喜欢你家姑娘,所以呢……” 张媒婆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清凌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管你们怎么安排,我横竖是不嫁的,张媒婆,你还是回去,别白费舌了。” 门口立着一个淡紫襦裙的女子,容色清丽,眉眼温婉,说话的气势却并不弱。 凌夫人搁下茶盏,淡淡地说道:“澜儿,你先回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澜月却不肯走,径直跨了门,将手里一双质地通透泛绿的翡翠镯子递回给张媒婆,“还有把这个拿回去,平白脏了我的手。” 张媒婆脸色一变,变得很不好,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都道姑娘眼界高,看不起这等俗物,但姑娘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身份,说句不中听的,你如今是从枝头掉下来的凤凰鸟儿,由不得你挑挑拣拣了。” 凌夫人心中不喜,却也无法反驳。 澜月冷笑一声,“所以郗家我高攀不起,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张媒婆你回去吧。” “哎呀,怎么会高攀不起,姑娘也别妄自菲薄,张婆我刚才嘴快,冲撞了你,你可别使小性子,坏了自己的好姻缘。”张媒婆没料到这姑娘会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处境,态度顺势又一变,脸上已经浮现笑意。 澜月正要讥讽她几句,凌夫人在旁边冷声道:“够了,澜儿也有点分寸,这是张媒婆,不是别人,对长辈还是要礼貌的,之前学的礼仪都到哪里去了。我们家虽然是落败了,但这基本的礼还是有的,别平白的被人看了笑话。” 澜月握着手指,眸光陡然浮现泪意,“所以母亲便要将女儿许配给那满身铜臭气的纨绔流氓去?!倘若定要如此,女儿便出家当姑子去!” 凌夫人见她真的急了,可见是真的不愿意,沉沉一叹,“母亲何曾说过答应这门亲事了,张婆,你回去就说是我们凌家高攀不起,这门亲事就算了吧。我们这一家子都是弱女子,也对付不了大场面,相信这大户人家不会与我们这寒酸小户计较,是不是?” 张媒婆二趟而来,依旧一无所获,还被这姑娘抢白了几句,心情不好,敷衍说了几句,便回去复命。 张媒婆一路想着心思,到了酒楼里,在小厮指引下,走入郗琅喝酒的包厢。 郗琅怀里坐着衣衫单薄的歌姬,正一边听曲一边饮酒。张媒婆一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12 看到他,便笑,“大公子好雅兴啊。” 郗琅看到她,眼睛一亮,一把推开怀里的小歌姬,招呼她先坐下喝口茶。张媒婆事情没有办好,这茶当然是不敢先喝的,便站着将事情简略地跟他说了一遍,“这事儿要成恐怕是难了。” 她话音刚落,安静下来的屋子便能清晰地听到珠子在琉璃桌面上滚动的声音,原来是郗琅用指尖玩着半透明的夜明珠,他脸上笑意已经消失,沉着一张脸,骂了句:“不知好歹的女人!” 第11章 买花 这边郗琅求亲不成,左侯爷的婚礼却如期举行了。 崔家的姑娘崔今音被送上花轿,在吹吹打打中入了侯爷府,成了侯夫人。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路过玉兰大道,疏月正在当差,旁边的顾长里难得没有醉醺醺的,只是沉默许多,看着花轿从面前抬过。 左苍玉终于娶了妻,疏月长长舒了一口气。在她潜意识里,娶了妻的左苍玉就没有什么危险了,起码他应该没有精力来对付自己。 就算左苍玉真的瞧上了她的妹妹,如今美娇娘在怀,也应该顾不上招惹别的姑娘。 疏月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旁边的顾长里,“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顾长里抿着唇,眼看送亲队伍走远了才开口说道:“我想起我阿姐,她当年嫁人,可没有这么风光,就是一顶小轿子,入夜的时候悄悄抬进京市尹府,像见不得人般。” 疏月便没有再逗他,他的阿姐是姨娘,嫁人当然没有正妻这般风光的。 崔今音一袭红嫁衣,坐在床沿,忐忑不安中等待着夫君过来。 左苍玉稍稍饮了点酒,一直磨蹭到半夜才过来,崔今音勉强撑着睡意,终于等到了人,她还戴着红盖头,眼底只看到新郎官玄色靴尖朝着自己。 左苍玉伸手掀开了她的红盖头,细细看了看自己新娘的脸庞。毕竟是大家闺秀,即使化了浓妆,也掩不住通身的端庄与娴静。 “去洗漱一番吧,抹着这些胭脂入睡不好。”左苍玉的声音温柔浅淡,崔今音见他竟如此细心,脸色一红,依言起身在丫鬟的服侍下去洗尽铅华。 等她卸了妆,只着单薄衣裳回来的时候,左苍玉已经脱靴躺在床帐中,酣睡如狮。 崔今音脸皮薄,不好意思叫醒他求欢,只能自己悄悄吹灭烛灯,然后躺在了左苍玉身旁,伴着他的呼吸和酒气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入睡,等她醒来,榻边早已空空荡荡,左苍玉称有职务在身,无法陪她归宁了。 崔今音尚能容忍,但一连几天,她竟再也没机会看到自己的新婚郎君。 这日阳光暖煦,疏月交了差事,将衙役的衣裳换成平日的青色长衫,心情颇不错,从厅堂走了出来,看到立在门口襦裙飘飘的小美人,她的心情更好了。 疏月几个大步走过去,从后面半抱着她,遮住了她的眼睛。 “呀!”澜月冷不丁被人遮了眼,轻轻地惊呼了一声。 疏月的笑声就在她耳畔,“妹妹,你还是这么不经吓。” 知道是她之后,澜月有些不太自在地拂开她的手,但嘴角还是不自觉地多了抹笑意,“你又调皮。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你就吓我,我走了。” 疏月紧跟上她,顺势拉住了她的手,“要走一同走呀。” 两个人说说笑笑,沿街往家走去。 “你手里提了什么?”疏月走到几步才看到她手里拎着的袋子,她伸手帮澜月拿了过来。 澜月也没有拒绝,含笑递给她,说道:“今天得空,央了昙奴,她才答应让我出来买菜,这是今晚要烧的笋和小白菜,你别拿坏了。” 疏月将装着菜的布袋子拿走手里,另外一只手依旧拉着澜月,也不敢太用劲,怕她下一瞬就挣脱开了。 之前买过杏花的那小姑娘又看到了疏月,她提着满满一篮子的花上前,说道:“两位姐姐,这是新摘的荷花,才冒尖儿,可好看了,你们买一支回去吧。” 澜月看了她一眼,侧头问旁边的疏月,“上次你买的那束杏花就是从她这里买的?” 疏月不知该如实答还是否认,半晌才点了点头。 澜月又看了卖花小姑娘一眼,说道:“我们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恐怕没有闲情逸致买花欣赏了,小姑娘,你要去贵族官老爷那里去卖,他们有这个买花的闲情。” 卖花的小姑娘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们,“我不敢,怕被轰了出来。这花很便宜的,小姐姐,你就买了它们吧。” 疏月最看不得女孩子落泪,她从袖里摸了两枚铜板,“正好今天京市尹大人打赏了我们,够买这些花了。” 澜月见状,只好不再阻拦,看着疏月将那一篮子冒尖儿的荷花买了过来。 卖花小姑娘千恩万谢,高兴地拿着空篮子走了。 澜月才开口抱怨,“你就是心软,她掉几滴泪,你就掏钱买了,也不想想我们自己的状况。” 说完后,她叹了一口气。 疏月含笑看着她,抽出一支亭亭玉立的荷花,用荷花合拢起的尖儿轻轻拂了拂澜月的脸庞,“我们拿回去养在水里,也能看几日,算是赏荷过了。还记得小时候我抱你去池塘边荷花吗?那时候你小小的,软软的,我抱着你去抓荷花杆子,你都吓得不行。” 回忆起儿时的趣事,疏月笑得更温柔了。 澜月一抬眸,就看到了她的笑靥,她抿着唇,半晌才嗔了一句,“我哪有那么胆小!” “简直胆小如鼠。” “……我生气了,走了。” 疏月就抱着满手的荷花,跟在气呼呼的澜月后面,陪着她走完了这段归家的路。 在街头一角,马车车帘被掀开,左苍玉走下来,驻足看着疏月捧着荷花离去,直到看不见了,才侧身,看着向自己邀功的卖花小女孩,他随手解下尚未来得及雕琢的璞玉,递给了她。 小女孩感激涕零地提着空荡荡的花篮走了。 这一幕,却被酒楼临窗而坐的郗琅看见了,左苍玉提着衣摆走上去后,就看到郗琅嘻嘻笑着看向自己,“真是一掷千金啊,那玉是蓝田玉吧?” 左苍玉神情疲倦地坐下来,对他的调侃不置一词。 郗琅见他不接茬,也自感无趣,便只好又饮自己的美酒。他求娶澜月这个绝色小美人儿不成,倒是乐意成全自己的好兄弟,总比看着澜月被别家公子哥儿娶走了强。 郗琅想到澜月那张白皙妩媚的小脸蛋,又不太甘心地饮了一口酒,要是能得一次她的身子,他也就知足了。 “顶楼的那间屋子,我要了。”安静中,郗琅忽然听到左苍玉温润的声音响起。 郗琅想了想,那顶楼的屋子刚好能看到澜月住的小宅院。他自己都想住着的,但为了一个小娘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13 们,天天弄得魂不守舍,实在不是自己的作风,于是作罢,现在忽然听到左苍玉竟然开口要了这屋。 看来是动真格了。 “行啊,等着侯爷您抱得美人归的那天啊。”郗琅笑得不正经,说不定还能沾沾光,分一杯羹尝尝。 郗琅没想到的是,左苍玉好像将那屋子当成自己家,天天都住在那里,自己的府邸反而不去住了。 这决心和毅力,郗琅都忍不住啧啧作舌。 第12章 身世 近来凌夫人住的宅院附近多了个几个陌生人,总是在外围闲逛,倒也没有做什么。 昙奴每次出门泼水倒脏物的时候,都能看到这几个人,或站或立,装出一副在闲聊的样子。 昙奴心中惊恐,藏了几日便憋不住了,连忙到凌夫人面前汇报异状。 凌夫人听了也是心中不安,因为在十年前凌家抄家前夕,也是这般的状况,宫廷早就派了暗探盯着整座凌府。 只是如今她们已然是寻常平民,现在外围又忽然多了盯梢的人,恐怕是又有事情要发生了。 凌夫人没有人可以商量,只能把疏月唤来。 疏月依旧一袭不打眼长衫,长发高束,立在凌夫人面前风姿翩翩。 凌夫人暗叹,虽然她不是男儿,在这个家里却是起了顶梁柱的作用。 “疏月,这几日你出门多注意些,还有京都里的事情,你也多打听打听,看看最近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凌夫人坐在高椅上,穷苦多年,她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风范还是有的。 疏月应了,说道:“母亲,我会多注意的。” 院子梧桐树下,澜月着淡紫襦裙,高耸的胸前绑着一抹蓝紫蝴蝶花状,正坐在绣架后面专心刺绣。 一片落叶悠悠然落在她绣架上,前来的身影覆盖在了上面。澜月挽了手中的丝线,抬眸看向来人,“母亲唤你做什么?” 疏月就势坐在了她绣架旁边,“近来我们院子外边多了个几个可疑的人,若无事,你尽量少出门,买菜的事情就交给昙奴去做。” 澜月勾起手指,丝线在她骨节上饶了一圈,她心中紧张,全然不知,“是什么人?是不是又要出事了?” 好不容易摆脱奴籍,躲在这小院子里过的安心日子都没有多少,这凌府的女子早已如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因为那抄家之灾,她们实在无法再承受一次,太苦了。 疏月忍不住伸手,将她一双柔荑握入自己手中,“妹妹不用担心,外面有我在应付。” “……”澜月凝视着她,半晌才点了点头,眼眸中褪去刚才的慌乱,她也忘记将手拿回来了,任凭她握着,直到一片落叶悠悠她们手指交缠的手背上,两人才如受惊般分开了原本黏缠在一起的手。 澜月低下头,细牙咬着丝线,将线头咬断,装作一副在忙的样子,而疏月望着她乍然羞红的脸庞,嘴角慢慢地弯出了一抹弧度。 两人一同坐在梧桐树下,澜月缓过神来,手指拂着绣面上的丝线,“姐姐,你帮我。” 疏月懵懂,接过她递来的一团乱如麻的丝线。 “你帮我将这些线拆开,一种颜色一卷,别绕错了。”澜月一边穿绣针,一边吩咐她。 疏月便坐在她身旁,替她理了一下午的丝线。 不远处高楼厢房窗边,左苍玉正一边饮酒,一边望着这里的情形。这对女子的亲昵作态自然也是全数入了他的眼底。 左苍玉眸底掠过淡淡的讽刺,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又紧,最后松开,任凭酒杯摔在锦绣波斯地毯上,浓郁的酒香弥漫了整间屋子。 郗琅从外头进来,一看这酒洒了一地,心疼不已。这可是酒楼里最好的佳酿,就这样被败家的侯爷洒光了。 “左侯爷,您大驾候在我这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郗琅刚刚从外面得了消息回来,立刻就来汇报。 左苍玉收敛了神思,神情淡淡的,“谁来找我了?” “你的夫人跑到娘家,大概是忍不住诉了些苦,她母亲进宫,告诉了太后娘娘……” 左苍玉抬起手指,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我这就入宫一趟。” 只是在入宫前,他先回了多日未归的府邸一趟。 崔今音得了消息,早已候在厅堂,看到多日未见的夫婿,未语眼先红。 左苍玉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主位,神情漠然,崔今音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夫君,你这几日都去哪里了?” “我是为办正事而去,这些事与你无法细说,这几日疏忽了夫人,还请见谅。”左苍玉长相俊美,即使冷肃着一张脸,也不失颜色。崔今音见状,不敢再质疑他,只能诺诺而道:“夫君公务繁忙,我还如此添乱,实在惭愧。” “所以还请夫人宽待理解,这府中后宅一应大小之事都要交给你打理了,以后还要辛苦夫人了。”左苍玉说完,也不顾崔今音如何感动,起身便朝外走去,“我要入宫一趟,你不必相送。” 男人抬脚离去。崔今音以手扶门,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统共不过说了几句话,他就又走了。 宫闱之中,纱幔垂地,宫婢皆是垂手而立,不敢作声。 左苍玉行了礼,起身,看着面前优雅富态的太后。左太后甚是年轻,抱幼帝垂帘听政,实则这泱泱大朝的真正掌权者。 “苍玉,你素来规矩,能担大任,阿姐信重你,只是最近你刚娶了新妇,何故冷落了她?”太后噙了一口茶,才慢慢开口训斥自己的嫡亲弟弟。 左苍玉抿着唇,并不立刻作答。 太后抬眸看了看他,无奈,笑道:“你与阿姐生什么脾气?你如实说来便是。阿姐不曾怪你。只是这崔家小姐我甚是喜欢,她受了委屈,我自然要来向你询问询问。” “我如今已经大了,闺中夫妻私事,阿姐还是不要多管才是。”左苍玉有些负气地看着她。 太后掩唇笑了笑,“是我多管闲事了,只是你还是得说说,我听听就是了,这新婚燕尔,你不陪着新妇,出去做什么了?” 左苍玉环顾四周,太后会意,命宫人退下。 左苍玉这才开口说道:“阿姐可还记得十年前被抄家流放的凌府?” 太后自然是记得的,那时她还是个左嫔,只是颇受宠,她吹了枕头风,才让先帝对凌府痛下杀手,抄家流放。 只因为这凌府与前代废太子一脉颇有渊源。 左太后细细想起,这也算是她造下的一场冤孽,所以她并不想重提旧事。 “凌府不是已经没了,如今你又提起它做什么。”太后拿出一枚玲珑香笼,放在鼻尖嗅了嗅香气,以缓解头疼。 左苍玉看了她一眼,待她缓过来才开口说道:“这几日我查到了这凌府妻女所住之地,当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14 年总归是王室做得太厚道,冤枉了凌少卿,如今她们过得甚是凄苦,我们何不补偿一二。” 左太后默不作声,手指间把玩着那玲珑香笼。 半晌,她才说道:“你还是放不下凌越那小子,我知道,你与他一同玩到大,又在同一个私塾念过书,只是他已经亡了,你并没有义务要对他的母亲妹妹好。” 凌越并没有亡故,她还是女儿身,化名凌疏月,跟他在边疆同甘共苦十载,如今又回到了京都。这是这凌疏月翻脸不认人,竟再也不愿与他为友了。 皆因他对她生了不该有的情,还知道了她天大的秘密。 左苍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你要对凌府的妻女补偿,拿些银两过去补偿便是了。”左太后见他神情萧索,也不愿为难他,何况不过是两个女人,想来也是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左苍玉没有欣然,反而说道:“阿姐,我不愿以这样的方式补偿她。” 左太后听他这话说得异样,眉峰一笼,“你要如何?” “我想将凌府女儿纳入府中。” 左太后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再去看左苍玉的神态,竟是认真的。 “荒唐。”左太后翻手,打碎了一盏茶。 左苍玉不为杵,“请太后息怒,听我细细道来,我要纳凌氏女,乃是为了当年始终未查明的前太子侍妾一事。” “那已经是老黄历了,何须你兴师动众地去查?”左太后脸上浮现厉色,“你不必为自己□□熏心找理由。” “并非为色,太后,当年那位侍妾逃入凌府便下落不明,听坊间传言这废太子侍妾怀有遗种,倘若这遗种尚在人世,又被有心人寻到,恐怕对我们左家非常不利。” 左太后神情寂然下去。废太子不是先帝所废,而是她一手促成,只为自己儿子登位,这事情一直为朝廷诟病,有些大臣并没有因此消停,一直想为冤死的太子复名,这时倘若被他们找到这位太子的遗腹子,那么左家的地位确实岌岌可危。 到时必然会掀起满朝风浪。 左苍玉凝视着她,等着她回准。 第13章 想嫁人吗 卫太后倚靠在锦缎织成的抱枕边上,只感觉头有些疼,十年前的账,至今竟然还有后续,这令她有些不爽。 当初就该把那个侍妾赶尽杀绝的。她心里恨恨地想。 左苍玉安安静静地立在她跟前,也不催她,让她仔细琢磨琢磨。 卫太后最终自然是准了,“趁早找到那个遗种,找到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了吧。” 左苍玉告退,步出寝殿,他立在高高的过廊上,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神情却是有些萧索。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 张媒婆第三次登门拜访,凌夫人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多大期望,“张媒婆,你若是又来给郗家跑腿办事,那就没有必要了。” 张媒婆脸上都是笑,褶子都笑了出来,视线不时地看向坐在院子里刺绣的澜月,“我这次来啊,不是做媒的,是乡下亲戚来,刚好送了一篮子的柴鸡蛋,我想着给您送来几只,尝尝鲜。” 凌夫人起初不肯接,张媒婆一张利嘴,说不接这礼物就是看不起她张媒婆,凌夫人只好收下,让昙奴拿到厨房放着。 张媒婆又坐下来跟凌夫人闲聊了几句,方才起身离去,还说过几日再来看看。 凌夫人心中诧异,着实觉得古怪,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疏月从外面值班回来,她手里提着刚买的新鲜蔬菜,还有一包玫瑰薄荷糕。 毕竟薪水有限,疏月没有买很多,只当做零嘴儿给澜月尝尝。 澜月正在厨房炒菜,满院子都是香气,疏月脚步不停,径直到了厨房。 难得的,昙奴今日竟然不在,小小的厨房里只有澜月挽着一头青丝,纤细的手腕灵活地动着,正在翻炒一锅的韭菜炒鸡蛋。 这韭菜是她们在院子里自己种的,割完一茬又长一茬,方便又实惠。 澜月胸前穿着一块绣花围裙,手腕雪白纤细,侧脸看上去又专注又认真,炒菜的动作熟练无比。 起初疏月想不到娇生惯养的妹妹竟然有了这么好的厨艺,夸了她几句,澜月却没有很高兴,只是淡淡地说道:“练出来的罢了,我当了十年的厨娘。” 疏月才明白澜月被充为官婢,她不愿意以色侍人,就常年躲在厨房,从烧火丫头做起,慢慢的成了个小厨娘,这手厨艺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疏月看着她手指间细细的茧子,那是常年掌勺磨出来的。澜月将手缩到衣袖里,笑了笑,“没什么好看的,太丑了。” 疏月就把自己的手摊开,放在烛灯下让澜月瞧了个分明。 疏月这双手一点都不像是女孩子的手,都是厚茧,掌心还有细碎的刀痕,疤印,有些触目惊心。 这上面的每一道伤痕,都证明着她流放边疆十年所受的苦难。 “我这才丑,这样看来,妹妹的那双巧手就实在太漂亮了。” 澜月伸手,用指尖细细地摸了摸她的那些疤痕,落了几滴清泪在上面,“怪不得晚上不小心抓到你的手,总感觉有些扎人。” 疏月握起手指,掌心的泪还带着温度,她像握着珍贵的明珠一样,不敢擦拭。 这是她的眼泪。 此时澜月已经炒好了一大盘韭菜炒鸡蛋,她还特意放了酱油,这样好下饭,就不用多准备其余菜了。 她转身,就看到疏月正倚在厨房门口,衣衫飘飘,笑得温煦。 澜月见到她回来了,也觉得欢喜,“姐姐,你回来得正好,可以开饭了。” “我今天发了薪水,今天就多加一道菜吧,我还买了这个。”疏月走过去,把刚买的东西搁在桌上,然后又打开了抱着糕点的纸袋。 俞记的玫瑰薄荷糕素来就是澜月的最爱,只是家道中落,她很少吃它,慢慢地就也习惯了。 糕点的香气细腻香甜,澜月从她手里接过来,细细地咬了一口,然后像猫咪一样眯起眼睛,慢慢地嚼了,“他家的糕点还是这么好吃。” 疏月瞧着她这可爱的吃相,忍不住伸手,用指尖揩去她嘴角的碎屑,“那我以后多多买给你吃。” 澜月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继续吃着手里的糕点,也顾不得原先炒菜沾染上的油腻了。 “姐姐,你也吃。” 两个人在厨房,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吃完了手里的糕点。 昙奴正巧回来,看着这一幕,暗想这对姐妹感情真是好,寻常人家的嫡庶姐妹哪一家不是斗得你死我活的,鲜少有这样相亲相爱的一幕。 昙奴万万没有想到,这对姐妹之间已经在慢慢酝酿不同寻常的情感了。 就像一株花苗,没有遭到扼杀,遇到雨露和阳光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15 ,就不可自拔地疯长着。 澜月一日坐在绣架旁边刺绣,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疏月。 明明天天都见面,甚至晚上都同睡一榻,她竟然还是会想念疏月。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她察觉到的时候,只觉得匪夷所思。 虽然觉得古怪,但不妨碍她继续想念正在不远处当差的疏月。澜月甚至不知不觉就放下了绣针,拖着腮帮子,陷入遐想之中。 她想得太入迷,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有人在靠近自己。 凌夫人低咳了一声,“澜月,你在想什么?” 如果刚才没有看错的话,澜月嘴角那抹笑可以算得上甜蜜了。这让凌夫人想起自己还是女儿家的时候,她要嫁给自己的夫君了,想起他,也是这样的神情。 澜月回过神来,她想起了那天在厨房跟疏月分着吃那块糕点的画面了。至今想起来,舌尖上还有玫瑰的甜香。 以前,虽然觉得这糕点好吃,却从未发现可以甜到心头难忘。 凌夫人坐下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澜月,你如今也大了。” 澜月不解地看着她。 凌夫人继续说道:“母亲明白的。你心里是不是有意中人了?若是有,说给母亲,若是合适,便嫁过去吧。” 澜月忽然有些羞恼,“我才没有意中人!我说过,我不嫁人。” “不嫁人那是不可能的,如今我们也不要挑三拣四的了,能遇到合适的,就嫁了吧。”凌夫人只以为她在害羞。 澜月却快要气哭了。 晚上,疏月回来的时候,她们难得躺在床上聊了一会儿天。 澜月装着白天的心事,忍不住跟她说了,“姐姐,你想嫁人吗?” “怎么了?” “母亲说我们总归得嫁人的,按规矩,得姐姐先出嫁。” 疏月的身体紧绷起来,“澜月,你想嫁人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这本更新不稳定哈,可能周更,甚至可能月更,但应该会完结的,只是需要时间。 第14章 吃醋 泛着水银色泽的月光透过窗户幽幽洒照在她们的床榻上,疏月支着胳膊肘,半侧着身,从上面凝视着澜月那张精致秀美的脸庞。 她散了发,晚上刚刚洗过头,尚带着湿气的长发柔软地垂下来,发梢拂在澜月雪白的脖颈上。 两缕青丝交缠在小碎花床被上,澜月有些不太自在地将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拂走了她的青丝。 疏月才察觉到自己散下的头发戳到她了,她抬手,将头发往后撩去,拢在后颈。 借着月光,可以看出疏月这个动作很撩人。 “姐姐呢,这是我先问的。” 澜月回过神来,眸底透着一抹倔强。 “我如今二十有四,早已过了宜嫁娶的年纪,已经打定主意不娶……不嫁人了。”疏月没有动,依旧保持着俯视她的姿势。 澜月“唔”了一声,说道:“我也不嫁人。以后我们在家里,也可以相互帮衬。” 这话正中疏月下怀。 疏月伸出小拇指,眨了眨眼,“拉勾。” 澜月有些迟疑,然后释怀,嘴角露出一抹柔软的笑容,“好。” 她伸出自己秀气的小拇指,勾住了疏月的,拉了三下,“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勾,疏月才重新躺下,安心睡去。 疏月忽然觉得在婚姻大事上她不再是孤军奋战了,面对母亲也有底气多了。 凌夫人不知道这对姐妹私底下已经盟约过了,依旧在积极帮她们张罗婚事。 张媒婆近日上门的次数多了起来,时不时地稍带些她们家乡的土特产,态度一改前些时候的傲慢,殷切得仿佛凌家还是当年那个凌府。 凌夫人本就没有与她交恶的打算,俗话说得罪了谁也别得罪媒婆,她也就顺台阶而下,渐渐地跟张媒婆有说有笑起来。 一场秋雨一场凉。随着京都城里几场绵绵秋雨落完,枝头花朵衰败,初冬的寒冽初露端倪。 疏月在衙门办差,也开始熟门熟路起来。这日顾长里忽然送来几只熟鸡蛋给她。 “这是什么?” 顾长里的神情如丧考妣,“我阿姐查出有身孕了,按照习俗,要给亲友担几篮鸡蛋,我也就意思意思一下。” “这是喜事啊。”疏月把这几枚还热乎的鸡蛋放在了布兜里,不解地看着面前神情萧索的顾长里。 顾长里动了动嘴唇,刚要说些什么,京市尹一脸喜色地过来,手里兜着串好的铜钱,跟自己属下说道:“我要当父亲了,这是喜钱。” 众人纷纷接了,照例说些恭喜的话,衙门里受长官的好心情影响,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疏月也得了一串喜钱,这铜钱上还用红泥蘸了点状,添添喜气。 听说京市尹一家很久没有小孩子了,现在虽然是妾室有孕,府里上下却隆重对待,礼遇不少一分。 京市尹老来得子,自然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 交了差,顾长里径直奔到小酒馆借酒消愁。 还把疏月也给拉了过去。 疏月惦记着买糕点给澜月,有些心不在焉,顾长里却不放心,捧着酒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疏月听了一些,然后有些震惊,原来岚姨娘不是顾长里的亲姐姐,他们是从乡下逃难到京都城里的,岚姨娘原是他邻居家的姐姐。 逃难路上,孤男寡女,渐渐就生了情愫,顾长里原本是要娶岚的,结果他生了一场大病,快死了,他们又没钱请大夫,更没钱买药材。 岚走投无路,最后委身给了京市尹,等顾长里从鬼门关走回来,他的人生已经大变样,心爱的恋人为了他竟成了别人家的宠妾。 顾长里恨不得再去死一回。 岚跪在他跟前,“你这条命是我换回来的,你就这样去死,对得起我吗?!” 顾长里忍着蚀心的痛,活下来了。 后来岚还央求自己夫君给他安排了这门差事,顾长里已经活得行尸走肉般,被动地接受了这一切。 也是个可怜人。 疏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无言安慰。 顾长里趴在桌子上,醉眼蒙眬,“疏月,你说人生怎么这么难呢!我这条命是她给的,死都不能死。” 疏月默默地听他说话,不置一词。 街头颇冷,疏月徒步回去,一双手已经冷得不行。 等她回到宅院,看到坐在院子里跟澜月谈笑的左苍玉,她的心冷得像掉入了冰窖里。 澜月抬眸,见她回来了,连忙起身,“姐姐,你回来了。” 疏月立在门口,冷着一张脸,盯着左苍玉,“他怎么在这里?” 凌夫人这时从屋子里走出来,呵斥了疏月一句,“这是家里的客人,疏月,不要无礼。” 左苍玉淡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16 淡地笑,说道:“天气冷了,我给你们送些衣物和棉被来。” 凌夫人转而看向他,面庞已经浮现笑意,“难得左侯爷有心,您再坐一会儿,我的茶快泡好了。” “麻烦伯母了。我就略坐坐。令嫒这刺绣不错,真是赏心悦目。”左苍玉彬彬有礼,十足的晚辈样子。 凌夫人越看越中意。 疏月沉默着,走到了澜月身旁。 凌夫人又不放心地看向她,“疏月,左侯爷是你们父亲的忘年之交,以前也跟我们凌府有过来往。” 哪里来的忘年之交,不过是那时候假意假心地往府里跑了几趟。 疏月伸手,直接握紧了澜月的手指,澜月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觉得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像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一样。 “天色也不晚了,左侯爷,你府里娇妻恐怕还等着你。”疏月淡淡地说道。 凌夫人的脸色忽然有些不好。她当然知道左苍玉前不久刚娶了崔家的女儿。 左苍玉依旧安之若素地坐在澜月的绣架旁边,“我想尝尝你们凌府的手艺再回去。” 凌夫人这才欣慰地笑了笑,给澜月递了个眼色。 澜月的手被疏月攥着,被衣袖遮着看不出来。 左苍玉看着这两个女人并肩而立,慢慢的也看出了些端倪,眸色变得幽深起来。 竟然当着他和她们母亲的面,这两个女人就调起情来了。 澜月倒没有觉得难为情,她只是觉得不妥,于是她轻轻扯了扯疏月的袖子,轻声唤她:“姐姐……” 她的声音软绵温柔,疏月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忽然一用力,拉着她就往厨房走去了,“澜月,我们一起去准备饭菜!” “好……” 澜月就这样被她姐姐拉着去了厨房。 凌夫人对着左苍玉勉强笑了笑,“她们姐妹感情好,左侯爷您稍等,饭菜很快就好的。” 左苍玉表情淡淡的,“不急。”他放在袖子底下的手却蜷缩了起来。 疏月紧紧攥着澜月的手指,把她拉到厨房里。 澜月低喃道:“姐姐,你弄疼我的手了。” 她这才稍稍松开些力道,却依旧抓着。 “不是跟你说了,少跟左苍玉那些人打交道,他那个叫郗琅的朋友如此不堪,他本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刚娶了妻,就天天不回府,只在外面浪荡。这样的男人,不是好东西。” 澜月就静静听着她训话,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笑。 “他又没有对我怎么样,他今天来这里也不是冲着我来的,是为我们母亲而来,也算是故交,姐姐为何反应如此激烈?”澜月顺了顺疏月的脾气,像在安抚一只生气的大狸猫。 疏月抿着唇,却笑不出来,她知道左苍玉的心思,这太令她膈应了。 “总之,以后少跟他打交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澜月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她小题大做了。 疏月就待在厨房没有出去了,她帮澜月生了火,坐在炉灶后面添柴。 火光映着她心事重重的脸庞,澜月看了看,然后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她温暖的脸颊,“姐姐,别想太多了,我不会被男人勾走的。” 第15章 原来如此 做的是水蒸鸡蛋、葱花豆腐和一瓷碗笋汤。今日多了个客人,疏月只好临时摊了个薯粉大饼,只撒了盐,有些味道便可。 对于吃惯山珍海味的左苍玉来说,这几道菜无疑非常寒碜。 凌夫人盛情邀请,看到这几道菜还是咯噔了一下,她侧头,看向旁边的昙奴,今日她特意嘱咐要去买块肉回来的。 昙奴面上为难,不好意思说那块肉被澜月小姐拿去腌渍,做了腊肉。 左苍玉却不嫌弃,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然后说道:“令嫒手艺真是令人惊喜,比起我府中厨子也不逊色。” 凌夫人这才露了喜色,“既然小侯爷喜欢,那就多尝尝。澜月。” 澜月迟疑地拿起筷子,知道母亲这是让她去伺候侯爷夹菜。 旁边的疏月忽然起身,淡淡地说道:“我来。” 左苍玉咬着筷子,细细咀嚼嘴里的豆腐,咽下去才反应过来应该把筷子拿开了。 疏月用一小碟子装了一片青菜叶,递到左苍玉面前。 她的手指并不好看,但端着瓷碟过来,左苍玉还是心动了一下,有些期待。 “侯爷,你吃吧。” 不由分说,那片青菜叶便塞入了左苍玉的嘴巴里。 左苍玉被呛得咳了一下。 “快喝水。” 疏月又给他狠狠灌了一口茶。 左苍玉被动承受着,也不反对,只是有些狼狈和无措。 疏月实在太粗鲁了。 凌夫人在一旁看着,心中有气,“疏月,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喂小猫小狗!” 左苍玉就着凉白开好不容易才把那片可怜的青菜叶吞下去,连嚼都没有嚼几下。 他摆摆手,表示无事,只是他眼角还留着因为呛到而挤出来的泪花。 疏月就势还要喂他,左苍玉终于拒绝,“我自己来便可。” 这美人恩终究难以消受。 疏月就坐了回去,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她的吃相豪迈,筷子夹菜迅猛又准确,这是在军队里抢食养成的习惯,凌夫人往日里不会说什么,今日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桌上的饭菜很快被吃得干干净净。 左苍玉本就没有多少食欲,留下也不是真的想吃凌家的饭菜,倒是不介意。 一顿饭用下来,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光线朦胧,实在不明堂。左苍玉才反应过来她们没有点烛灯。 凌夫人自知天色不早,再挽留他,唯恐会被他再看到家中寒碜之处,因此没有再多挽留。 澜月立在自己母亲身边,神情淡淡的,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 待疏月提出要送左侯爷出门之后,凌夫人见四下无人,才对澜月开口说道:“你做事也机灵一些,怎么事事都让疏月抢了一步?” 澜月凝着眉,看着自己母亲,冷淡地问道:“母亲,你在打什么主意?左侯爷刚娶了妻,还是崔家的女儿,你这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您以前可不这样的。” 凌夫人一口气堵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自己的小心思,只能坐下来喝了口凉茶,降降火。 澜月就势坐在她身旁,“母亲,您说过横竖不会委屈我去做人小的,如今又是要如何?难道要我去称崔今音一声姐姐,天天去给她端茶跪安的?!” 凌夫人微微变色,“你想到哪里去了!” “还是打算让我们姐妹成左侯爷的外室?捞点钱用用?”澜月说话越发不客气起来,语气凉凉的。 凌夫人蜷缩起手指,努力挺直脊背,“你把母亲想成什么人了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17 !” “那就不要再撮合这些了,下次左侯爷再登门造访,母亲出来接待便可,不必唤我们姐妹出来!”澜月秀美的脸庞此时微微绷着,红了眼圈。 凌夫人心中确实有些心虚,见状也不好拿出长辈威严压她,只能挥挥手,让她回房间歇息,不想再与她争吵下去。 澜月出了屋门,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枯坐在院子里,等疏月回来。 冬日的月光冷幽幽的,洒照在巷子里的青石板上,十分冷寂。 左苍玉和疏月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上,有些沉默。 “还记得在边疆,大漠上的月色比这里还亮些,冷些,跟你一起走在月亮下面,真是好久不曾经历了。” 左苍玉的嗓音清清淡淡,他肤色又尤其白,此刻被月光照着,脸庞白得像一块通透的玉,望着疏月的眼眸都仿佛融了玉般的月光。 疏月却不看他,冷肃着一张脸,完全不想跟他叙旧。 “凌越。” 他忽然唤了她儿时的名字。 疏月许久不曾听过这个自己用了十几年的名字,凌越代表着鲜衣怒马的年少时光,而疏月,代表着边疆流放的少年岁月,唯有冷苦二字。 她不为所动,只是抬眸,望起了天际那轮孤寒的明月。 “你与澜月是根本不可能的。” 疏月微微侧头,盯着他,“我从未见过像你如此无耻之人,拿着别人倾诉与你的秘密反过来威胁人,倘若你真的要去招惹她,那我一定会与你以命相搏。” 左苍玉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苦笑了一下。 他哪里想去招惹澜月,他想招惹的明明是眼前这轮冷月。 “你……是不是真的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 左苍玉低声问疏月,玄黑的靴尖正对着她,拦住了她的去路。 疏月面庞冷凝,警惕地看着他,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难道他要招惹的人是…… 疏月感觉有些混乱,也觉得不可思议,正愣神的时候,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试一试,或许你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男人……” 左苍玉的手有些冷,冰冰凉凉的像一条蛇,滑腻得不像是男人的。 疏月凛然回神,对上近在咫尺的眼眸,她面色苍白起来,左苍玉的脸却比她还白,水银般的月色映照着,宛如冬日初雪,带着些许炽热的眼眸就像在雪上燃烧的火苗。 他恳切地看着她,还带着些许的试探。 疏月对着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恶心。 握着她手腕的人这才慢慢地松了手指,把她放开。 左苍玉又不相信似地重新问了一遍:“真的那么讨厌?” 疏月如临大敌,盯着他,所以他一直想打主意的不是澜月,而是她自己? 真的好荒唐。 疏月像被什么缠住一样浑身抖了一下,“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们凌家不欢迎你。” 她顿了一下,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左苍玉,他看上去正在纠结什么,浑浑噩噩的样子,疏月为了防止他报复,又说道:“当然,你左侯爷现在有钱有势,想对我们凌府再做些什么,我们平民斗不过你,所以还是恳求侯爷大人大量,前尘往事都付诸流水,不要再计较了。从此各居一处,两自相安,岂不是更好。” 左苍玉只是盯着她,不像在听,更像是在沉思。 疏月看着他这走火入魔一样,此时多说无益,抬脚便撤,不再与他纠缠下去。 左苍玉立在青石板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神情又萧索又悲哀。 宅院的小木门被夜风吹得咯吱响,微微摇晃着。 疏月把手搭在上面,没有急着推开,她努力缓了缓心神,自己果然还是太粗心大意了,竟然一直搞错了左苍玉的心思。 所以在边疆,他感兴趣的不是澜月,而是自己? 疏月下意识有些后怕地拢紧领口,她竟然在边疆与他同甘共苦了那么多年,甚至在出征时还与他同卧一榻过,现在想来只觉得一身冷汗。 “姐姐,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进来?” 澜月披着一条淡紫披帛,立在门后面,安静地看着迟迟不动的人。 她将木门拉开,示意疏月进来。 疏月迈步进去,看着她将门阖上,又用木栓把门格住了。 “我们离开京都城,寻个青山绿水的小山村,住到那边去,如何?”这个念头,疏月不是第一次萌生,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提出。 澜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母亲和昙奴住这里住习惯了,恐怕不会答应,更何况要搬家,需要马车,我们若是徒步,路途辛苦,还不知道能不能寻到合适的地方。” “这些慢慢准备总能解决的,我总觉得这京都城不能久待了。” 澜月捏着枝头一片枯叶,细细的指尖沿着枯萎的叶片经络扯着,垂眸看着地面,低声说道:“是左侯爷的缘故吗?总觉得姐姐跟他之间的关系匪浅呢。” 倘若是以往,疏月绝对嗤之以鼻,现在却不能了,她甚至还有些心虚。 她一直当兄弟的人原来觊觎的不是她的妹妹,而是她自己。疏月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澜月。虽然这歉意显得莫名其妙。 澜月深吸了一口气,“我并非木头人,今日也算看出来了,这左侯爷分明是冲着姐姐来的,你不知道,在你用饭的时候,他看着你的眼神……” 是该说宠溺还是纵容? 澜月对上疏月有些愕然的眼睛,说道:“姐姐,当一个男人可以纵容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吃饭,这本身就不寻常了。” 疏月后背已经是一身冷汗。 第16章 暖手 “不是你想的……” 疏月挤出来的苍白解释很快被澜月打断,“姐姐,你不用解释的。” 澜月的眉眼长得秀气,但此刻在月色下硬是有了几分冷峻,“解释了,反而有鬼,不是么?” 疏月只能心底默喊冤枉,神情有些可怜地看着面前根本不信她的澜月。 到准备入睡的时候,澜月已经躺在床上,这次她没有给疏月空出位置,直接躺在外边,盖着被子,一动不动。 疏月坐在床沿,盯着假寐的美人,想了又想,最后打算先把这件事晾一晾,或许过几天澜月就气消了,这事儿也就此揭过。 她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下,然后起身去院子洗了个脚。 等疏月提着靴子轻手轻脚地回来,床上的澜月依旧保持之前的睡姿,只是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卷得更紧了,边缘也全都折起来,把自己裹在被褥里严严实实的,俨然是要与她划分得渭水分明。 要知道在以往虽然她们也是一人一床被子,但被子之间交叠着,往往睡着睡着,到第二天她们就变成了同盖一床,当然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18 这其中是疏月故意往她这边滚的缘故。 每天清晨,疏月几乎都是抱着妹妹纤细的腰身醒来,两人的头发在枕间也交叠着,像相依而睡的两个小孩子。 澜月偶尔会抱怨几句,以为是疏月睡相不好,后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她往自己被窝里滚了。 而今晚澜月把自己被子裹紧,不留一点边隙,这是要从根本上杜绝疏月钻进她被窝的可能。 疏月看到这一幕,很快就明白她传达的用意。 她又重新坐在床边沿,眉毛微微皱着,盯着还在假睡的澜月。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灼热,澜月翻了个身,改成背对她,然后岿然不动。 疏月弯腰先把鞋子脱了,准备越过澜月爬到里面。 爬到一半的时候,她把手搭在了澜月手臂位置上面,隔着被褥,还能感觉到她的小胳膊小腿。 澜月别扭地动了动,想让她快点爬过去,但又不想出声,姑且忍着。 疏月却不动了,一手撑在被褥旁边,一手搭在她肩头,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她身上,只是到底舍不得真的把全身重力都压给她,虚虚压着而已。 虽然隔着一层被褥,澜月还是感受到了她四肢的力量,压着她,很有一种压迫感,她身上的气息也隐隐传来。 澜月忍了一会儿,见她迟迟不动,终于恼了,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你快爬进去!” 一转头,就对上了疏月乌黑幽深的眼睛。 彼此的气息都是扑面而来,疏月闻到了她身上熏衣的香气,又忍不住往下压了压,靠近了才看到澜月气嘟嘟的一张脸。 着实可爱。 疏月感觉自己更动不了了,只是盯着她瞧,靠近她,几乎要贴面了,才启唇说道:“爬进哪里?” 澜月微微瞪大自己的水眸,即使面对调戏自己的男人都不会红的脸颊此刻却跟火烧一样,腾地一下全都变嫣红了,心里暗想:她……她这是在撩自己吗?! 疏月抬起手,温柔地拂了拂她如画的眉眼,“生不生气了?嗯?还生不生气了?” 澜月脸蛋红扑扑地看着她,嘴硬,“才……才没有生气!” “那就好了啊,你把被子松一松,现在都快下雪了,冬天多冷,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再多置买一床被子也够呛,还不如把两床被子叠起来盖,这样暖和,你说是不是?” 疏月循循诱导,低喃轻语,手指还把玩起了她的秀发。 澜月毫无招架之力,嘟囔了一句:现在就已经够热了。 疏月低低笑起来,同时也不忘把伸手把旁边自己的被子一把掀开,然后哗啦一下就铺开,盖在了澜月的被子上。 她自己顺便也钻了进去。 澜月把她旁边推了推,“这样盖,不嫌重么……” 她都感觉快透不过气来了,虽然原因不是被子。 疏月已经得逞,所以没有理她这句抱怨。 澜月躺了一会儿,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被疏月得寸进尺了。 她心里又恼了,转头瞪着疏月。 疏月无辜地看着她,被窝里的脚往她这边挪了挪,“你看看,你的脚多冰。以后泡热水脚后再睡吧。” 澜月原本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蜷缩了一下自己冰凉凉的脚趾头,确实她每年冬天都要饱受脚冷的毛病,而疏月就没有这样的毛病,她的手脚总是热乎乎的,像天然的暖炉。 澜月抿着唇,没有吱声。疏月见她乖巧起来,又忍不住往她这边挪了挪。 “你别得寸进尺了。”澜月有些没有底气地说道,毕竟她现在的脚正被她暖着。 疏月就没有再动,见好就收。她开始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旁边的澜月却怎么也睡不着,欲言又止,最后侧头看到旁边的人竟然已经像是没有任何心思地就要入睡了,她心里就突然有些不爽。 澜月抬起脚,在被窝里轻轻踢了疏月一脚,正好卡在她小腿间,然后被疏月夹住了。 疏月睁开眼睛,带着笑意看着她,“你就把脚放这里,暖和。” 澜月动了动脚踝,没有拿得出来,只能任凭自己的脚继续被夹在她的小腿间。 “你踢我,是想跟我说说话吗?” 澜月咬着唇,“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 “我们谁都不嫁人的,谁也不能反悔,丢下另外一个人自己跑去成亲,这个现在还算数吗?” 疏月立刻说道:“当然算数,我们拉过勾的!” 澜月唇角间这才逸出淡淡的笑意,“嗯”了一声,“好了,现在可以睡觉了。” “你要对这个约定有信心,就像我,我就绝对相信你会履行好这个约定。你对我,也要如此才好。”疏月语重心长。 澜月垂下眼眸,细细想了想,侧过身,将胳膊枕在脑袋下,与她面对面,低低地“嗯”了一句。 “不生气了吧?”疏月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本来就没生气。”澜月翻个身,背对着她,有些心虚,“睡了,睡了。” 疏月在被窝里寻到她的手,握住她纤细冰凉的手指,笑道:“来,姐姐给你暖暖手。” 作者有话要说:  疏月:来,姐姐给你暖暖手(痴汉脸) 第17章 寻人 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 雪花开始飞舞,疏月正走在街道上,旁边的屋檐垂下足有一尺长的冰棱,尖端锋利如倒悬的尖刀,水滴将底下的青石板都打湿了。 疏月仰起头,一片雪花落在她脸庞,冰冰凉凉。 “是雪。” 一个小女孩很新奇地说道,拉住自己母亲的手,不肯再往前走了。 街上的人也都在看雪,脚步放慢。 顾长里手里抱着一壶暖酒,招呼疏月,“找个地方,喝点酒,暖暖身子再干活,如何?” 疏月没有响应,“还是值完班再去喝酒吧。” “真是耿直,就不会偷懒一下么?!”顾长里鄙视她,觉得她一根筋到底,实在无趣。 疏月淡淡一笑,不为所动。 街上旁边的酒楼里,有两个平常衣装打扮的男人正在一边喝茶,一边暗暗打量立在楼下的疏月。 “确定就是他吗?” “不会错的,无论是年龄还是信物,都能对上,我们在凌府那位落魄的夫人家附近观察了几日,这确实是我们要找的人家。” 对面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沉吟半晌,抬手捋着胡须,说道:“去把他约来见一面,探探他是如何想法。” “是,荀先生。” 凌夫人准备了些纸钱和香烛,正坐在院子里看昙奴忙活。 “澜月,你去把你姐姐叫来,今日有事。”凌夫人见开始下雪,但没有改变念头。 澜月心中有数,依言去街上找人。 她刚出了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19 门,门前却已经停了一辆马车,正狐疑着,腰悬青玉脚踩鹿靴的贵公子便从车厢里挑帘出来了。 澜月一顿,不得不先行礼,“见过左侯爷。” 左苍玉今日穿了一袭月白长袍,长发高束,丰神俊朗,端的是好看。他肤色又白,比起飞扬的雪花也不遑让。 澜月给他让出一条道,“小女的母亲就在里面,侯爷可以进门探望。” 左苍玉立在马车旁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澜月眉眼秀气,气质温婉,小家碧玉般的邻家妹妹,很惹人疼爱。左苍玉的眼眸幽深了几分,“我不是来看令堂的,我是为你而来。” “……”澜月心头有些慌,“侯爷说笑了,小女哪里值得侯爷特意跑这一趟来……” “你不必谦逊,看样子你是要出门,不如让我送你一程,这雪下得越发大了,你手里这把伞恐怕不够用。”左苍玉不需动手,旁边很有眼力见的奴仆已经上前,恭恭敬敬地拿走了澜月手里的油纸伞,然后退到一边。 澜月看这架势,是躲不过了。她只好被半强迫地上了左苍玉的马车。 左苍玉坐在主位,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澜月。 澜月有些局促,又不知他究竟打算做什么,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努力把自己当个透明人。 “看样子,你们今天是有什么事情,不知可否……” 澜月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移开视线,“今日是我父亲的忌日。” 虽然知道不该说这些,但澜月心里还是有些怨气的,十年前的这个冬日,凌府被抄家,父亲惨死,家眷全数被抓,她一夕之间从闺门小姐变成了灶下婢,与兄长凌越生离死别。而凌越一回来,却摇身一变成了她姐姐凌疏月。事情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复杂曲折。 而这背后,左家人正是推手。 左苍玉面色有些苍白,他当然知道面前这小女子为何变得幽怒起来。他拂了拂自己左手食指上的玉扳指,说道:“我很抱歉。” “与侯爷无关,您无须自责。” 左苍玉往后靠在车板厢上,思绪回到那一年,“我赶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凌越也被送上了流放之路,后来我自动请缨,陛下允许我前往边疆历练,我方才在那里遇到了你兄长,哦,应该是阿姐。” 澜月一动不动,却听得入神,原来他是为了姐姐才跑去边疆带兵历练的。 左苍玉回忆了一遍在边疆的岁月,然后看向澜月,“你阿姐总是提起你,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叫澜月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竟然能够让她惦记如此,现在见了,你果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妙女子。” 左苍玉的眼眸幽深,看着澜月的眼神似乎都别有深意。澜月忽然被夸,心里也有别扭,却不知该如何反应。 “澜月,我可以叫你澜月吗?”左苍玉忽然又问道,声音温柔。 澜月依旧是谦逊的样子,“小女只是一介平民,侯爷直呼小女之名,也是应当的。” 左苍玉微微一笑,“那以后我就叫你澜月了,你也不必如此拘束,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若是力所能及,我一定倾力相助。” “那就多谢侯爷美意了。” 就这般谈着,马车很快就停在了衙门前面。 衙差眼尖,早就认出了这是左侯爷的大驾,连忙进去通报。等到左苍玉下了马车,京市尹亲自出门迎接。 澜月在奴仆的伺候下落地,看到眼前的阵势,有些被吓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坐上左侯爷的马车便做错了。 京市尹不防还有个女人从侯爷车驾里下来,态度殷切不得了,虽然知道此女不是侯夫人,但能够随身陪同侯爷,想必也是侯爷身边亲密人。 澜月欲要解释,左苍玉却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反而令下人陪她去找疏月。 “澜月要找她兄长,京市尹大人,还请帮忙让她去找找。”左苍玉拿出了侯爷的气场,在场的人无不听命。 太兴师动众了。 澜月心里后悔不迭,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 青石板路上已经铺着一层薄薄的积雪。疏月踩着这些积雪,从屋檐下越过,一个衙差从前面急急忙忙跑来,还差点滑倒,“凌疏月,总算找到你了,快跟我回衙门,有人找你,大人都被惊动了!” 疏月狐疑,“是什么人?” “好像是你妹妹找你来了。” 澜月来找自己,怎么会把京市尹大人也给惊动了?! 疏月不知发生何事,心中也焦急起来,连忙随同那衙差一同过去了。 衙门的厅堂里正立着一群人,左苍玉已经坐在首位,京市尹在旁边一一解答。 左苍玉端着茶杯,慢慢饮了一口茶,然后说道:“澜月的兄长如今在哪里当差?与她一同当差的又是谁?” 京市尹哪里记得这些事,连忙示意旁边的师爷回答。 师爷翻了翻簿子,说道:“凌疏月在京都城北门街道当差,与她一同值班的是顾长里。” 左苍玉记得这个顾长里,总是与疏月走在一起,甚至还让疏月背他走路过。 于是衙差又出门去寻顾长里回来。 左苍玉吩咐好之后,便坐在位置上养神,耐心等疏月回来。 他就是要让她知道,在天子脚下,他要摆弄他们这些小人物,同样轻而易举。 第18章 局 梨花木桌案上摆着一炉熏香,燃的是宫廷御香,清冽醇厚。左苍玉一手支着额角,一手闲闲翻看卷案,神态闲适。 坐在旁边的澜月有些无所适从,局促又不安,频频往外望去,希望有人进来打破这安静的局面。 一个手握酒壶,醉态熏熏的青年在衙役催促下踉跄进来,嘴里不满地嚷着:“别推我,我知道怎么走路!” 顾长里撩起衣摆,一脚踏进去,看到上面的翩翩美人,一时忘记说话,只是直不愣登地盯着猛瞧。左苍玉生得肌肤雪白,眉眼俊逸,顾长里一双醉眼,愣是将美侯爷看成了一个女人。 左苍玉握紧手指,双眉紧皱,已有怒意。 旁边的侍从极有眼力劲,立刻迈步出来喝道:“大胆,见到侯爷竟也不请安,侯爷是你能瞧的人吗?!” 顾长里一个激灵,又定睛看去,竟是侯爷。他撩袍跪在地上,口呼侯爷安好,摇摇摆摆地行了个礼,心里却暗暗咋舌,这侯爷长得未免太阴柔了些! 左苍玉收起手中书卷,眼眸幽深,说道:“在公办差,却酗酒而归,失职如此,应当怎么作罚?” 旁边的京市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小舅子,然后脸上堆着笑,想为顾长里求情,左苍玉却根本不看他,只是看向师爷,“你来说。” “失职分多种情况,依照事情严重程度量刑,像顾衙役这种情况,应当杖打二十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20 。”师爷早就看不惯这顾长里日日酗酒不做事的作态,碍于他与京市尹有姻亲关系,才不说什么,此时在侯爷面前,他一板一眼地说道,完全公办公事。 左苍玉修长的手指扣了扣烟青色茶盏盖子,慢悠悠地问道:“这顾衙役是日日如此酗酒,还是就今日如此?” “以往也有过。” 京市尹动了动身子,阻拦不及师爷的实话实说。 左苍玉淡淡地笑了笑,“那就是故态复萌,理应重刑。” 顾长里跪在地上,任由他们谈论如何处置自己,无关己事般。 他如今活得如行尸走肉,什么都难以激起他的情绪了。 衙役上来,将他拖到庭院,依言开始杖打四十。 澜月的手指卷着衣角,万万没想到因为自己把左侯爷带来,会给这个衙役带来刑罚之灾。 她忍不住看向上方面不改色的左苍玉,“侯爷似乎是有备而来。” 说是送她到衙府,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一个借口。 左苍玉垂眸看向她,“你心疼这个衙役了?” 澜月脸上有些羞燥,她与这个顾衙役非亲非故,心疼当然不至于,但是她把左苍玉带到这里,澜月再次懊悔登上了他的马车。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顾长里单薄的长衫上,板子一下一下落在他臀部,尖锐的疼痛袭来,顾长里仰头发笑,大呼痛快。 疏月刚刚踏入,就听到了顾长里的仰天长啸,她踩过积雪,看到顾长里正在受杖刑,未免错愕。 “为什么打他?” 旁边的衙役说道:“顾长里酗酒归来,正好被左侯爷抓个正着,便罚了他四十杖打。” 疏月握紧拳头,大步越过庭院,径直到了厅堂,脚步带来一阵疾风。 左苍玉搁下手里的茶盏,看到门前那道颀长身影,勾唇笑了笑,“澜月,你兄长回来了。” 澜月正要起身去相迎,旁边一人忽然按住她肩头,左苍玉在上方说道:“别急,你先坐着。” 澜月头脑一片空白,意识到自己入了他设计的一个局。 疏月跨过门槛,对左苍玉怒目而视,虽然没有声音,但左苍玉仍然猜得到她要说的话:你来这里做什么?! 左苍玉凝视着女子秀美的面庞,说道:“疏月,好久不见。” 疏月冷冷淡淡,“真希望永远不见。” “那可真是遗憾了,我们以后可能还要见无数次面。”左苍玉脸上笑意不减,侧头吩咐自己的人,“你们先退下,没有本侯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是,侯爷。”众人唯唯诺诺,依言退下,一时厅堂只有他们三个人。 疏月看向旁边的澜月,迈步过去,见她安然无恙方才放心,澜月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内心不安至极。 “她来寻你,是因为今日是她父亲的忌日。想来凌夫人准备好纸钱酒菜,已经在家里等候许久。”左苍玉看着立定的疏月,从容不迫地说道,“你应当知道,她的父亲为何而死。” 疏月抿紧嘴唇,蓦然看向上方毫不避让视线的左苍玉。 左苍玉的脸颊有些苍白,“疏月,你跟她说过了吗,你不姓凌。” 澜月垂着眼眸,一动不动,如入定的老僧。 左苍玉转而看着僵硬不动的澜月,“凌府的小姐,你可知道你旁边一心要认的姐姐,有着天家姓。” 澜月浑身一震,嘴唇发颤。旁边的疏月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十分冰凉。 “左苍玉,你在胡说什么?!”她语气痛恨,还带着一丝慌乱。 “姐姐,让他继续说。”澜月挣脱开她的手,看着左苍玉,“请侯爷继续。” “十年前,凌府忽遭灭顶之灾,害得你家破人亡,父亲横死狱中,这一切的源头就在你身边。” 左苍玉看向面色冷凝的疏月,笑容残忍,“你父亲收留了前太子侍妾,这侍妾身怀遗孤,在凌府产下,取名凌越,长到十又四岁,被先帝所知,一纸诏书而下,抄家满门,却又让他蒙混过关,流放边疆十年,最终又以疏月的名字回京。” 疏月踉跄后退一步,不敢再看澜月一眼。 是她自私,明知自己的身世已经给凌府带来灾难,她还是忍不住回到了凌家。 虽然她内心是抱着报答凌家人的心思,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这离奇的身世随时都会给她们再次带来灾祸。 澜月唇色苍白地看着疏月,“姐姐,他说的是真的吗?十年前父亲惨死狱中,我和母亲沦为官婢,都是因为收留了你这个太子遗孤所致?” 疏月见她眸中有泪,语中有恨,心头如刀绞般疼痛,却又不得不承认,“是的。” 澜月暗吸一口气,冷声问道:“你既已知晓,为何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样子回来寻我们?不怕再给我和母亲带来灾祸吗?” 疏月黯然神伤,“只因放不下你们,心怀报答才回来。” “我知道了。”澜月眼中泪水最终如珠线般滑落,梨花落雨,好不凄凉。 疏月伸手,想要帮她拭泪,知道此时这亲昵动作不妥,她也不会领情,只能忍痛作罢。 左苍玉默不作声地坐在上方,喝下一口茶,却觉得舌尖苦涩。 若非疏月执拗不肯领自己的情,自己又怎会出此下策,将她们逼到这一步。 左苍玉抬眸,冷声说道:“我既已查明余孽在此,理应捉你回去。只是疏月你被她们收养,事情败露,澜月和凌夫人定要被追责,想来你也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 疏月抬眸,恨恨地说道:“我自认没有你聪明,如今入了你的局,你要如何处置,直说便是,何必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左苍玉闭了一下眼睛,她那满怀恨意的眼神令他心悸。“我是真心为你好,否则我直接命人抓走你们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疏月只想冷笑,“你不过是想利用我们的软肋进行威胁,达到你想要的目的罢了。” 左苍玉表情微怒,随即又恢复淡定,“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不过要想护她们周全,报答她们,你最好立刻离开凌府,否则事情就不是你能把握的了。” 疏月看向旁边一直不做声的澜月,事已如此,她也只有离开一个选择了。 这就是左苍玉想要的结果。 “你随我回侯府,那里于你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否则来自宫廷王室的追杀令随时都能将你置于死地。” 作者有话要说:  沉默的澜妹妹正在酝酿大招~ 第19章 赴死 疏月负手而立,神态从容,看着上方咄咄逼人的左苍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在沙场出生入死数载,早已明白生死有命,强求不来,我尽力而活便是,不需侯爷庇佑。” 左苍玉闻言,心头如浇上滚烫的热油,心悸不已,“疏月……”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21 倾慕她,正是她这般睥睨生死的朗阔风姿,倘若能将如此傲气的女子拥入怀中,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感觉全身的鲜血都燃烧了起来。 不顾左苍玉的反应,疏月侧头,目光中有温柔,看着垂眸不动的澜月,“你父亲为护我周全而死,你怪我怨我,也是应当的。我明知自己身世,却依旧回来找你们,这是我的错,只希望以后你与凌夫人太太平平过完余生,不要因我而再受连累。” 疏月说完,转身便要离去,澜月忽然抬头,一声喝住了她,“凌疏月!” 疏月回头看她。 身形柔弱的女子此时挺直脊背,垂在腿侧的手握成拳头,恨声说道:“你已连累我们凌府十几年,如今一句道歉了事,便要一走了之,你如何对得起我那抵死不言你下落而惨死狱中的父亲大人,还有我那些至今仍在边疆受苦受难的叔伯堂兄们!” 疏月闭了闭眼睛,忍住愧疚泪水,“你要我如何,我都依从。” 澜月霍然转身面向上方神情冷肃的左苍玉,“侯爷你要对她如何处置,我不管,只是今日是我父亲忌日,她从未为他上过一炷香洒过一杯酒,我父亲在地下定是死不瞑目,今日请准许我带她到我父亲坟前跪上一跪!”澜月满脸都是泪水,“我只有这样一个愿望,还望侯爷成全。” 左苍玉坐在上方,抿唇不语。 澜月撩起裙摆,盈盈拜倒在地,“请侯爷成全小女这小小的请求。” 等了半晌,左苍玉终于起身,“我随你们一同过去。” 这便是准了。澜月以手背拭泪,然后起身抓住疏月的手腕,似乎怕她逃走一样,“你跟我来。” 院外大雪仍在飞舞,屋檐廊下皆是薄薄一层雪。澜月脸上犹带泪痕,寒风一吹,刺骨的生疼。 疏月给她递去一方丝帕,澜月没有接,只是拉着她一路越过庭院,到了衙府外面。 “我母亲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希望侯爷待会配合我们,待疏月拜过我父亲之后,我与母亲一同回府,从此与这余孽再无瓜葛。”澜月秀美的脸庞紧绷,面无表情。 左苍玉成功挑拨了她们之间的关系,这点要求自然会同意的。 澜月依旧坐着左苍玉马车回去,疏月不愿上这辆马车,在侍从看守下,骑了一匹马跟随而走。雪花落在她满头青丝之上,若一朵朵细小的冰花。沿街屋檐黑白二色鲜明,小巧的院子在飞舞的寒风雪花里渐渐映入眼帘。 澜月面上神情已经恢复正常,“请侯爷在此等候,我进去接母亲出来。” 疏月牵着马缰绳,见状翻身下马,“澜月,我与你一同进去。” 左苍玉撩起马车车帘,一脸淡漠地看着疏月,“你留下。你们单独相处,我不放心。” 疏月只当未闻,双眼凝视着面前眉眼恢复温婉的女子。 澜月今日穿的襦裙,上半身套着一件淡紫色掐花棉袄,她拂了拂脸侧的碎发,笑容有些讽刺,“你如今还与我一同进去作甚,添堵罢了。待会你好好给我父亲磕个头,便是了。” 澜月的眼皮极深,内敛深勾,此刻睫毛微微垂下,一双清凌眼眸越发幽深,尤其是在说最后一句话之时,似乎下一瞬便有泪要涌出来。 疏月心头莫名一阵悸痛,不好的预感悄然萌生。 澜月忽然朝着她这个方向盈盈一拜,也不知拜的是马车上的左苍玉,还是拜的是疏月,“我去了。” 院子小木门在寒风里倏忽一闪,在疏月的视线里慢慢阖上。 澜月表情从容不迫,迈步走入院子。 昙奴正在装香和蜡烛,提着红木盒子便迎过来,“二姑娘,你可算回来啦,夫人等久了。”她往后看了看,不见疏月,忍不住疑惑,“怎么不见……” 澜月打断她的话,“昙奴,你去厨房,把里面的菜籽油和柴火都搬到屋门外面。” “这是做什么?!” “你不用管,我自然有用。做好之后,你出去,跟姐姐说一声,你们到城外父亲庙前上一炷香,我和母亲待会便来。” 昙奴面色惨然,惊慌地往外看了看,“他们查到这里了?!” 澜月忍住泪水,点了点头,“昙奴,这是家训,你不得违抗,速速照我说的去做。” “二姑娘,不至于到这一步……” 澜月伸手推了她一把,“昙奴,不准存有侥幸之心,如今我们手无寸铁之力,反而是我们连累了她,你明白吗?” 昙奴抬手抹眼泪,“我明白,我明白,可是姑娘你何必真的去付出这么多……” 澜月提起裙摆,一步跨上台阶,立在屋门之上,遥遥望着父亲所葬之地,“我们凌家身负昭睿太子之命,上下满门,立誓效命,父亲为此而亡也不悔,我们怎能只为苟且偷生,半途而废。” 昙奴想起十年前那场抄家劫难,凌大人也是如此节气,二姑娘此刻真是颇有乃父之风,她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之地,只能含泪入厨房,依言抱出柴火和一罐油。 凌夫人静坐在屋子里,已经将院外的话都听在耳里。 澜月推开门,身后寒风夹杂着雪花呼啸而飞,凌夫人如同雕塑一般坐在位置上,面目肃然,纹丝不动。 澜月走到她身边,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母亲,现在左侯爷就在门外,姐姐已经在他手里,以她之力尚且能脱身,倘若加上我们,恐怕就难了。” 凌夫人搁在膝盖上的手一动不动,脸上滑下一行泪,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凌家为了这个王室遗孤已经付出太多,如今还不够吗?!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心软,将她继续留在膝下抚养!” 澜月知道此时说再多也已经无益,这是凌家人躲不过的命。她提起裙摆,双膝跪地,泣声说道:“母亲,从十年前开始,我们凌家便已失去保护她的能力,之前我们存有侥幸之心,接纳姐姐在家中,以为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世,不想还是被人查到了,姐姐她以为我们完全不知情,怀着报答之心来寻我们,现在却反而为我们所累,被左侯爷牵制,女儿实在不忍心见父亲倾力所护之人毁在我们手中,父亲大人在九泉之下恐怕也无法瞑目!” 凌夫人伸出手帮她抹去眼泪,“我可怜的女儿,你还这么年轻……” 澜月眼眸中有泪,她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些气势,但她总归是弱女子,父亲交给她的重任,她难以承担,却又不得不倾力去承担。 疏月是太子遗孤,这身份意味着尊贵与权力,也暗含危险与杀机,凌家从不希冀依靠她去获得权力财富,不惜搏命也要护下她,只不过是为履行当年对前太子的承诺罢了。 这是凌家人的气节。 澜月抱紧凌夫人的手臂,望着外面冒起的火光,眸光渐渐变得坚定。 十年前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22 ,父亲被抓走前夕,他抱起尚且年少的她,咬破手指,将温热的鲜血涂在她脸庞上,“澜儿,保护哥哥的重责就交给你和你娘了,你要保护她,万事皆以她的性命为最重,此乃家训,谨记,谨记。” 澜月懵懂,感觉到脸庞上的鲜血,依然郑重点头。父亲方才欣慰离去。 雪花浇灭不了燃起梁木的火苗,火势越发旺盛,映在澜月秀美的脸庞上,澜月眨了眨眼睛,即使兄长变阿姐,万事以她性命为最重,这一点永不会变。 澜月,是为疏月的生死之命而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将黑化的是我们的主人公疏月姑娘^_^ 第20章 奔逃 昙奴抹干净脸庞上的泪痕,伸手推开木门。 门前立着很多人,疏月孤零零地立在前头,四周都是左侯爷的属下,而左苍玉本人静坐在马车里耐心等候。 昙奴开口说道:“大姑娘,夫人和二姑娘稍后再来,先由老奴陪着姑娘去城郊,不必等她们了。” 疏月往她身后看了看,小院寂静,看不出什么,“不是说好一同过去。” “夫人要跟二姑娘再准备些酒菜,又怕让左侯爷等太久,所以就先让昙奴出来,带大姑娘先去。”昙奴按照准备好的说辞开始劝说。 左苍玉坐在马车上,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声吩咐道:“依言照办。” 疏月看着院子,又去看昙奴,昙奴毕恭毕敬,“昙奴帮大姑娘上马。” 疏月正欲说些什么,昙奴已经扶上她的手臂,同时借着衣袖的遮掩,将一方锦囊塞到疏月的手心里,递给她一个眼神,“澜月小姐只想让大姑娘你在老爷墓前好好磕一个头,不要辜负了她的期望。” 疏月叹了一口气,只好依言翻身上马,由昙奴带路,先去了城郊陵墓。 马车辚辚,马蹄疾疾,雪花飞舞不止,一队人马行走在青石板路上,除了昙奴,谁都没有注意到背后宅院里正袅袅升起一缕青烟。 昙奴偷偷往后看了一眼,忍下万箭穿心般的痛苦与不忍,重新望向被风雪掩埋的前路,她一定要把疏月安全地送走。 凌府的祖坟建在城郊半山腰深处,修竹茂林,幽静偏僻。 疏月接过昙奴手里的香烛和酒,徒步走到墓前,在昙奴的注视下,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给已经安息十年的凌大人磕了三个头,又燃了一支香。 左苍玉坐在马车上,望着跪在墓前的疏月,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 前来汇报消息的侍卫单膝跪在马车旁边,屏声静气,不敢出声。 “你再说一遍。” “凌家小院着火,火势旺盛,属下们救火不及,屋宅已经完全崩坏。” 左苍玉的视线没有从疏月身上移开,声音有些发寒,“倘若凌家小姐和夫人有什么差池,你们准备全都陪葬。” 侍卫一个冷颤,额头沁出一层冷汗,“是,属下一定倾力救人!” “等等。”左苍玉又唤住他,垂着眼眸,“救出来后,找个偏僻的村庄安顿她们,不准将此事传扬出去。” “遵命!” 疏月从雪地上起身,手中锦囊已经打开,滑出一张纸条。 昙奴恭敬地立在一旁,低着头,轻声说道:“凌府从未后悔救过殿下,单独将您带到此处,只是缓兵之计,此时澜月小姐和夫人已经从宅院后门逃脱,您先脱身,不用再担忧我们。” 疏月垂眸,纸条上是清秀的一行字:姐姐,三日后城隍庙见。 这是澜月的字迹。 疏月手指用力,将纸条飞快地揉碎,然后重新跪在墓前,借着插香的动作,将手中的纸条烧成灰烬。 “昙奴,我知道了,三天后见。” 做好一切之后,疏月重新起身,一扫之前的郁闷愁苦之心。 澜月没有真的恨她,原来刚才都是演戏给左苍玉看的,这样才能施展调虎离山之计。 现在疏月没有了顾忌和牵制,要脱身就容易了。 一片枯叶从枝头悠悠而落,紧接着便是兵器落地的哐当之声。 左苍玉撩起车帘门,正好看到疏月一个飞身,从树枝俯冲而下,一气呵成,打落了他那些手下的兵器。 疏月束紧衣袖,手执一把从侍卫手里夺过的长剑,朝着他迈步从容走来。 “疏月……”看着英姿飒爽的女人,左苍玉喉咙一紧,感觉浑身的血液又在燃烧。 疏月踩着一地积雪,跨过被她打趴下的侍卫,一路杀到了左苍玉的车驾之前,剑锋凌厉,直指保持掀帘动作的左苍玉。 “敌众我寡,要想取胜,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越千人,直取敌军首领。”疏月眉眼凌厉,眼中尽是杀机,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当初你教我的。” 左苍玉盯着抵在自己眼前的剑尖,低沉一笑,“你却用到了我的身上。” “这也是你逼我的。” “你敢这么做,就不怕我转身取了澜月的命,以泄愤恨。”左苍玉以指弹剑,剑尖却纹丝不动,没有移动半分。 左苍玉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疏月手腕一转,左腿朝突袭而来的侍卫一脚踢去,一个转身,剑尖依旧直指左苍玉,“你们再动一下,我手中这把剑便入你们侯爷的喉咙深处。” 旁边围过来的侍卫闻言止步,惊惶失措地看着他们的主人。 左苍玉沉声说道:“你们退下。” 侍卫依言往后退去,让出了一条路。疏月手腕抖动,甩了个剑花,收剑负手而立,“左苍玉,既然你执意步步紧逼,那么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朋友,只是敌人。我的身世既然已经不是秘密,那么从我父亲手里失去的,将来有一日,我会一点点帮他拿回来。你们左家还与凌家有一笔恩怨未结,这恩怨因我而起,也一并算在我头上,两桩仇怨,我凌疏月在此立誓,从此与左家不共戴天,血债血偿!” 雪花簌簌而落,落在她寒冷的眼眸上,凝成冰粒,始终没有融化,显得她那一双眼眸越发幽深。 左苍玉面色凝然,望着她立誓,铿锵有力,意志坚决,已经绝无转圜之地。 这不是他的本意,但疏月如此傲气,这样的反应,于他也是不奇怪。 “你这是要置你的澜月妹妹于死地。” 左苍玉冷笑一声,不相信她会罔顾澜月生死独自逃走。 疏月脚尖一挑,挑飞落在地上的一把利剑,剑入旁边侍卫胸膛,血溅三尺,“我的人,我自然会护住,不劳侯爷费心!” 左苍玉眉梢一跳,对她的狂妄挑衅又怒又爱。 “时间差不多了,侯爷,就此别过。”疏月手握剑刃,一脚踩翻马车夫,手起刀落,斩断马缰绳,马车失了前头的拉马,车身剧烈一震,左苍玉抓住马车帘,一跃而下,落在地上。 四周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23 已经不见了昙奴的身影,原来她逗留此处说这么多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牵制住他让昙奴逃跑而已。 左苍玉眯起眼睛,心中有些暗恨,只有这样,她才会跟自己说那么多话! “侯爷,追吗?”侍卫小心翼翼地向他请示。 左苍玉伸手夺过他手里的马鞭,“你们速速回去凌家小院,严加看守!” 他扔下这句话之后,纵马驰骋,去追已经扬鞭离去的疏月。 山路崎岖,枝头积雪被急速的马蹄震得纷纷落下。 左苍玉穷追不舍,手中鞭子扬起一层又一层积雪,鞭痕入雪三分,浑身散发着戾气。 “凌疏月,你真以为你能从我手里逃脱吗?!比起速度,你还远远不够!” 声音清啸,几乎传遍整个山谷。 疏月握紧马缰绳,手指已经冻得僵冷,左苍玉竟然亲自追上来了! 她往前看了看,咬了咬牙,依旧不顾一切朝前驰骋而去。 左苍玉追在后面,他曾经帮京市尹在这片山剿过匪,因此熟知地形,前面就是一片断崖,她这是要…… “凌疏月,你要做什么!” 想到前面的穷途末路,左苍玉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疏月抿唇不应,只是往前扬鞭冲去,马蹄溅起一片雪花,冰路难走,差点踩滑。 陡峭峻立的山崖已经近在咫尺,而疏月的马速度未减一分,大有不顾一切冲过去的架势。 左苍玉在后面看得心惊动魄,手中长鞭如蛇一般朝疏月卷了过去,却被疏月反手一剑挑走。 “凌疏月!” 马察觉到前路危险,仰头朝雪天长长嘶鸣一声,凄厉而无助。 骑在马背上的疏月眼神一狠,已经下定决心,做事起来自然是毫不留情。 长鞭狠狠甩在马背之上,马蹄一跃,只能继续朝前纵身而去,前蹄已经凌空而落,顷刻间马身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了。就在此刻,疏月一脚踩在马背之上,借力朝上一跃,双手抓住旁边的树枝,跃上了树枝头。 左苍玉正好骑马赶至,仰头望着立在枝头的疏月,任凭震落的雪花扑满了他的脸庞。 虚惊一场,左苍玉后背已经都是冷汗,就在刚才,他以为自己把她逼得要跳崖了! 疏月手把树枝,朝他冷冷一笑,“既然穷追至此,那么我奉陪到底。” 说罢,她又是纵身一跃,借着树枝跳到了另外一株树上。 左苍玉坐在马背上,望着她灵活的身影越跳越远,最后像松鼠一样消失在了茫茫树林之中。 他的马骑不进树林,他又不会爬树,左苍玉无奈地笑了笑,至此也只好任凭她逃走。 疏月顶着一头风雪,从树林一路奔逃出来,然后就是马不停蹄地前往约定的城隍庙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城隍庙的等待o(╥﹏╥)o 第21章 风水岭 大雪初止,天空升起一轮明月,月光映照雪色,整个京都宛如琉璃城,晶莹剔透,月华万千。 疏月坐在深巷一座废院的屋檐下,听着融化的积雪从砖瓦滴落的轻泠之音,寒意在四周弥漫着。 她仰头望着夜空那轮初升的明月,凌家姑娘以月字排行,取清灵祥瑞之意,但这月终究没有罩着她们一世永安。 疏月叹息了一声,随即又挺直脊背,临阵以待。 巷子那头传来踩着积雪的脚步声,伴着竹竿敲到砖石板的笃笃声。 疏月往后仰了仰,将自己隐藏在屋檐阴影里。 雪地上走来两个人,拄着竹竿的是个老者,步履蹒跚,长须飘飘,旁边扶着他的是个青年人,脚步声几乎不闻。 二人越过长巷,径直到了疏月跟前。 “见过小殿下,我二人乃原潜邸旧僚,苦寻小殿下多年,如今终于寻到了。” 老者的声音醇厚低沉,说的话却似真似假。 苦寻是真,无果却是假。他们其实早在太子侍妾被凌府收养便知这位凌府小公子乃废太子遗孤,只是那时他们势力薄弱,擅自接出,恐怕还养不活。后来凌府抄家,他们也一直密切关注着,原本想在流放路上救出疏月,后来又放弃了这一行动。 因为那时的凌疏月还是个富贵人家养出来的贵小公子,细皮嫩肉,不足以挑起大任,放他去边疆历练反而是一个好选择。 于是耐心等待至今,他们见时机已到,方才现身。 旁边的青年人弯腰行了个礼,说道:“荀先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详谈方才妥当。” 荀先生没有理会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珏,然后看向一脸防备与冷漠的疏月,“小殿下,这是您父亲大人留给您的遗物,上有王室玺印与您父亲亲笔所刻字迹,你看了便知。” 疏月没有接过来,“我不会跟你们走的,不必多费口舌。至于什么遗物,也与我无关。” 荀先生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竹拐递给旁边的青年,撩起衣袍,跪在了疏月面前,“臣荀胥栎恭迎殿下大驾,请您随老臣归家!” 疏月浑身一震,他自称荀胥栎,此人曾名动天下,才貌冠绝京都,后入太子潜邸谋事,曾多次主持王室的经筵讲读,先生的风姿至今仍留在当年有幸参席的年轻子弟脑中,可谓名噪一时。只是好景不长,太子被废,潜邸幕僚如惊鸟散去,荀先生这个人也一夜之间消失不闻。当年先帝尚在人世,久闻才名,特意命人不准动荀先生,但一直寻不到他为己所用,只能作罢。不久,左太后扶幼帝登位,也依旧在寻人,却始终无果。 荀胥栎这个人就像泡沫一样,消失在人间,众人皆言荀先生清风傲骨,已随旧主离世。 此刻隐迹二十余年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疏月早已闻其大名,怎能不骇然。 “先生何必多礼,快快请起。” 荀先生跪得端正,面色如常,“家业不可废,雪耻不可忘,小殿下,如今昭睿太子只余你这一脉,倘若你不肯随老臣回去,余等心血尽废,望殿下恤谅!” 话已至此,旁边的青年掀起衣摆,也跪在疏月面前。 疏月抿唇,看着执意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半晌才开口说道:“跟你们回去可以,只是我还要等两个人,凌家待我恩重如山,京都城里尚有凌大人的遗孀和女儿,我要接她们一同离去。” 荀先生与青年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 疏月皱了皱眉,“你们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青年开口说道:“今日午后,凌家小院忽起大火,院中的人都已横死,被侯爷府的奴仆抬走了。” 月光洒照,深巷寂静如林。 疏月立在原地,四面八方都是寒意涌动。 “你们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原想搭救,终归迟了一步。” “殿下!止步!”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24 但疏月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踩着快要融化的积雪,一路飞奔到凌家小院。 荀先生从青年手里接过竹拐,望着越离越远的身影,眸色幽深,“让她去,彻底死了心,没了牵挂,之后的路才好走。” 青年躬身退到一边,不置一词。 月光映着雪色,天地澄净,原本绿树成荫的安静小院已经烧毁殆尽,只余残瓦碎片,枯树上停着几只乌鸦,凄凉地嘎嘎叫着。 凌家小院真的烧毁了。 疏月跨过碎片,在里面搜寻了一遍,已经没有任何踪迹。 “澜……” 她抓着被烧成碎片的床板,这张床是她们两人同睡的那张,留在一片废墟里。 疏月手指收拢,紧紧握着一小片红木板,终究脱力,跪在灰渣上,埋头抽泣。 身后传来打斗的声音,随即又寂静下去。 方才那个青年持剑走过来,“殿下,我们得尽快离去,这些人是左苍玉留在这里的盯梢,我已经解决,但想必他很快就会过来。” 疏月没有动,这一瞬间甚至想自暴自弃,让左苍玉抓走自己算了。 那青年似有所感,又说道:“凌家人为护殿下,付出了太多代价,殿下执意如此,恐怕只会辜负了他们。如今您能做的,便是珍惜生命,完成大业。” 疏月的侧影孤绝冷寂,如一把插在深雪里的刀刃,锋利而冰冷。 青年等了很久,终于等来她起身。 “回城隍庙。”疏月沿着来时的路走去,她不相信澜月会这么傻,真的一把火烧了。一定是安排好了后路,这一切不过是幌子而已,她骗不过她的,一定是这样! 一场大雪后,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大晴天,前来城隍庙烧香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屋顶上残雪渐消,那场大雪带来的痕迹终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降落过这片大地。 疏月立在城隍庙一株巨大的槐树下面,不眠不休,等了整整三天,那个与她约定在这里会面的人没有如约而至。 “骗子!” 疏月走下石阶,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心头涌上浓浓的绝望和悲伤,第一次骂了澜月。 槐树庞大的树枝横纵生长,枝头系着无数红布条,布条上有前来祈愿的人们所写的心愿,黑字红条,随风飞扬。 疏月朝一直在等候的荀先生和青年走去,背后是无数迎风飞扬的祈愿红条,伴着庙檐悬挂的铜铃之音,悠悠回响。 疏月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走吧。我跟你们回去。” 第22章 秘密 两年后。 皇宫大殿,木柱林立,过往的宫人匆匆行走,面色麻木。 一位小宫女不小心被绊倒在地,手中铜盘所装热水哗啦流了一地,水迹弥漫,流淌在红木地板上,嫣红一片,这是血水。 “来人,拖下去杖毙。” 宫中嬷嬷苍老的声音淡定传来,随即两位侍卫上前,托起吓得脸色发白只顾哭泣的小宫女,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左太后正好从屋内出来,一眼看到这血水横流的画面,她厌弃地闭了闭眼。 这是不祥之兆。 屋内垂下的纱幔内传来少年天子低咳的声音,断断续续,连绵不绝。自从入冬以来,小皇帝就被查出病症,太医不敢说,但内心惶惶,圣上恐怕要夭折了。 汤药不断送入殿内,十几名太医严阵以待,片刻不敢松懈,但效果甚微,事情并没有朝着好的趋势发展。 左太后望着脚下遥遥无际的连绵金瓦屋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她是时候开始挑选合适的新皇人选了。 旁边的宫女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往前走。左太后拢着长长的华丽指甲鞘,眼皮垂下,近来朝堂颇为不安生,又有大臣拿前废太子旧典来说事,令她颇为厌烦。 左太后甚至已经心生扶佐自己母族优秀子弟的心思,这个念头在看到自己俊逸超然的胞弟左苍玉之时尤为强烈。 京都玉兰大道,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又是一年玉兰花开,街道旁边的玉兰犹如当年,清洁玉立,丝毫未变。只是当年那个行走在玉兰花下的人已经不见了。 微风袭来,吹起车窗一角,露出左苍玉忧郁清减的侧脸,路上行人不过匆匆一瞥,已是惊为天人。 路旁一支玉兰开得淡雅清致,左苍玉命人将它折了下来。他将花枝握在手里,就这样一路握着回到了府邸。 自从凌家小院毁于火灾,左苍玉就搬回了自己的侯爷府,崔今音起初很高兴,后来很快就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 左苍玉住在东苑,她住在西苑,莫说是夫妻同房,便是白日都见不上一面。 左苍玉立在书房窗前,将刚折来的玉兰插在瓷瓶中,府中管家走过,说道:“侯爷,这位是夫人房中的丫鬟,她说有事情要禀报给您。” 左苍玉手指拂动洁白的玉兰花,意兴阑珊,“什么事。” 身穿碧色襦裙的丫鬟跪在地上,低头说道:“侯爷,奴婢有很重要的事情,只能单独与您说。” 左苍玉这才看了她一眼,这丫鬟长相清秀,垂着眼,能看到她乌黑的睫毛像鸦翅一样浓密。看在她赏心悦目的份上,左苍玉允许了她单独禀报。 等管家离去阖上门之后,丫鬟从袖中摸出一枚勾玉和一副图册,跪伏在地上恭敬地说道:“侯爷,这是奴婢在夫人房中拾得的,这勾玉不似女子之物,而且夫人平日有些行为令人费解,事关侯爷,奴婢不敢隐瞒,特来禀报。” 左苍玉接过来看了看,这勾玉确实是男子之物,而那副图册,他翻看了一眼,随即有些厌恶地扔到了地上。 丫鬟见状,头低得更低了,“侯爷,您久不去夫人院中,夫人恐怕……” “但说无妨。”左苍玉坐了下来,手指摩挲着腰间佩玉,眉眼间已经浮现不耐之色。 “恐怕有了二心。” 丫鬟趴伏在地上,等了很久,上方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她设想过很多种侯爷的反应,要么勃然大怒,前去兴师问罪,要么清风云淡,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此刻却不知侯爷是如何寻思的。 左苍玉望向窗外,枝头花开正盛,他的夫人也正在年纪最盛的时候,久居空房出现这样的事情实属正常。 他挥了挥手,“你且下去,此事不可宣扬出去,倘若府中有出现关于夫人的流言蜚语,唯你是问。你回去也告诫她们,夫人院中的事情一律不准非议。” “……”丫鬟万万没想到侯爷竟是如此袒护夫人,她此时背后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 左苍玉看了她一眼,“此事下不为例,再有搬弄是非,毁坏夫人清誉者,即刻撵出府去乡下种地去。” “是,奴婢以后不敢了!”丫鬟此刻已经冷汗如雨,得知可以退下后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25 ,如蒙大赦,脚步虚软地离开书房。 屋子里陷入寂静中,左苍玉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拿起那支刚摘的玉兰花,踱步绕过屏风,走到了帷幕垂地的里屋。 这里屋别有洞天,摆设精致疏阔,一方朝向后湖,可闻柳动莺啼,又安静得无人可扰。 左苍玉立了规矩,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可以靠近,即便日常洒扫也不用奴仆,要么亲力亲为,要么让住在这里的人自己打扫。 此刻那人正坐在窗边欣赏波光潋滟的湖面,侧影秀美安静。 左苍玉朝她走过去,将手里的玉兰花枝递到她面前,“澜月,这是新摘的,给你把玩。” 风吹动窗下珠帘,澜月手握一把团扇回过身来,她垂眸看向那支玉兰花,没有伸手接过来,而是说道:“方才外面你跟那丫鬟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左苍玉将玉兰花插在窗下的高脚瓷瓶里,撩起衣摆坐在了澜月的面前,眯眼看着面前被自己养得越发水灵的女子。 澜月这两年来都住在这里,无人知晓。他给她送来绫罗衣裙,胭脂水粉,一日三餐皆是精心挑选的佳肴,可谓锦衣玉食地供着她。这样养着,澜月原本清减的脸庞开始丰腴起来,十指柔荑,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都已经日臻完美,出落得越发秀美可人。 左苍玉伸手,挑起她的一缕青丝,绕在指尖,“你姐姐要是见你了你这副模样,肯定被迷得神魂颠倒。” 澜月用团扇拂去他的手,掩去眼眸深处的黯然,面上浮现一丝笑,“还算你有良心,没有对崔今音下手。” 左苍玉放下手,起身立在窗前,悠悠叹了一口气,“终归是我耽误了她。” 澜月凝眉看着他的侧脸,或者是,她的。 两年前她放火烧了宅院,本就没有想活着出去。在房梁倒塌的一瞬间,凌夫人忽然起身离开。 澜月睁大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凌夫人手起刀落,直接将她劈晕在了地上。 直到醒来,澜月看着陌生的绫罗床帐,看到左苍玉立在自己跟前,她才恍然,自己的母亲早就跟他串通好了。纵火这场戏,是演给疏月看的。 澜月意识到这点之后,一瞬间万念俱灰。她竟然被自己母亲算计了,这样的滋味任凭是谁都不好受。 左苍玉坐在床沿,衣袍铺开,姿态闲适,“你母亲已经将你送给我,从今往后,你就留在我的府里,我会养着你,直到疏月现身。” “我的母亲现在在哪里?” “她已经跟你们府里的昙奴一同去往江南,我在那里给她们安排了一处宅院,她这辈子应该再也不会踏足京都一步。”左苍玉将一封信交给她,“她让你放心,我会是你的良人。” 澜月抬手抹了抹眼泪,没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她这样,跟死了已经没有区别。 她以为是这样,直到有一天夜晚,左苍玉喝醉酒来找她。 这个出身高贵的贵公子第一次酒气熏熏地出现在她面前,眼神里是满满的绝望和悲伤。 “难道我长得没有你好看吗?为什么疏月不喜欢我?!” 澜月才明白,原来这侯爷暗恋疏月,而非自己。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就安全了。 左苍玉伸手拉扯她的衣襟,澜月脸庞涨红,从头鬓拔下一支金钗,对准自己的喉咙,说道:“你要是碰我一下,我立刻刺死自己!” 左苍玉抬眸,这一刻他眼里清明,没有任何醉意,冷笑着看她,“你刺吧,我不会对你怜香惜玉。” 澜月抿着唇,她当然不会刺死自己,她还要留着这条命等着疏月归来。她始终相信,疏月终有一天会披甲执锐,回到京都城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包括自己。 左苍玉看着她倔强的神情,看到了疏月的一抹影子。或许是长久生活在一起的人或多或少会有相似的地方,这一刻澜月跟疏月分外相像。 左苍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庞。澜月感觉到他的手指十分纤细,不像男人,而且这么近地看,澜月意识到他的五官与平日有些不一样了。 少去了英气,多了一抹柔色。 澜月像是想到什么,有些惊骇,顿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想到了疏月的经历,因为凌府无子,疏月从小被当成公子来养。听说左家主母膝下也只有左苍玉这个麒麟子。 “你……你是……”澜月惊吓不小,一时竟忘记了收拢自己的衣襟,任由左苍玉的手往下,摸上了她的前胸。 左苍玉嫣红的嘴唇勾起来,露出讥笑,“还没有我的大嘛!” 澜月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神情妖冶的人,大脑一片空白,不过她可以确定一点,左苍玉是真的醉了。 接着左苍玉又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澜月没有心思听,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了,甚至害怕她会杀人灭口。 这是一个多么骇人的秘密,比凌府长子是女人还要令人惊骇。 那晚左苍玉最终醉睡在了她的面前。澜月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掀开了左苍玉的衣襟,然后确定了,这位年轻的侯爷真的是女人,货真价实的女人! 澜月坐在她身旁,枯坐到天亮。 左苍玉醒来,看到她憔悴的样子,知道她一夜未睡。 “现在你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所以你哪里都不能去了。”左苍玉收好衣襟,抬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翻身下床。 澜月动作缓慢地转向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秘密?” 左苍玉没有看她,望向外面的湖面,谁知道呢,她想告诉就告诉了,这个秘密藏得太辛苦,偏偏她最想吐露的那个人不能知道她的秘密。 左侯爷竟然是个女人,这个秘密对于废太子那边的人来说实在是一把利器,对付左家的利器。所以面对疏月,左苍玉没有吐露一字一句,虽然在那个月夜,她差点坦白了,最后还是理智将她拉了回来。 就算告诉疏月自己是女人,又有什么用,她依旧不会喜欢自己的。 左苍玉转身离去,没有回答澜月这个问题。 澜月看着她有些凄凉的背影,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些同情怜惜她。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待在这里,甘心被左苍玉养了两年。 玉兰花清幽的香气弥漫开来,澜月从回忆中回神。 左苍玉已经又恢复平常淡漠的神情,她扮男人太久,深入骨髓,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女人的气质。 所以崔今音才一直被瞒到现在。 “你已经娶了她,之后有什么打算?”澜月倚着窗边,第一次询问左苍玉这个问题。 左苍玉回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此事与你无关。” “那你又打算把我关多久?”澜月每天都要问她这个问题。既然同样是女孩,她这样关着她,其实也没有多少意义。 左苍玉看着她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26 澄澈的眼眸,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澜月,我似乎忘记告诉你另外一个秘密了。” “什么?”自从知道她也是女孩,澜月面对她,就没有了那么多戒备。 “我也喜欢女人。”左苍玉抚摸着她长长的黑发,神情冷漠地说道。 澜月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之前有看出端倪么,前面有伏笔的 第23章 故友 一支玉兰从窗外横斜而入,枝头花开正盛,洁白如玉。 崔今音坐在红窗边上,梳着妇人发髻,耳鬓斜插一枚墨绿翡翠簪子,姿态娴雅端庄。 她微微侧头,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欣赏够了她的惧怕,方才开口说道:“你跑到侯爷书房,明目张胆地告状,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夫人,奴婢错了,都是这张嘴惹的祸,奴婢这就打打它,让您出出气。”丫鬟眼里含着泪,抬手便朝自己嘴巴扇了一巴掌,下手又狠又绝,好像打的不是自己一样。 崔今音将手臂枕在桌案边上,看着丫鬟嘴角那抹血丝,神情有些恍惚。 嫁入侯爷府,封诰为侯夫人,外人看来她是如何风光,内里如何,个中酸楚,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初到之时,她温柔性善,年轻的丫鬟都敢与她说笑,皆言主母好相处,如今两年过去,院中奴仆对她已经闻之变色,惊惧有加。 崔今音这是把满腔闺怨与悲愤都发泄到了这些奴仆身上,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可以含笑看着手底下人受罚时的惨状。 明明,明明在自己做姑娘的时候,她可是连看到兔子受伤了都会哭的人。 崔今音伸出手,掐住一朵白玉兰,心中怨愤地想:都是你,左苍玉,都是你害得我变成如今的鬼模样! 她忍了两年,如今已经不想再忍了。左苍玉晾着她不闻不问,那就她去找他! 水榭垂帘,澜月刚刚睡了个午觉,意识还有些模糊,她随手抓起旁边绣了一半的香囊,坐在床边就绣了起来,以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屏风外忽然传来清脆的瓷瓶破裂之声,紧接着一个丫鬟尖利的声音响起:“夫人乃侯爷明媒正娶之妻,难道连进书房都要先得到你们的允许?!” 这声音近在咫尺,可见这群人已经不顾院门护卫阻拦,一路闯到了里面。 澜月握紧手中的香囊,今日左苍玉难得出门,不知为何竟带走了院中大部分护卫,连同强硬的管家也因为乡下租田之事出了府。一直相安无事的东西两苑终于在今日闹了起来。 屏风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澜月以前见过正牌夫人与外室斗争的场面,只能用战火纷飞来形容。 一直在书房外苑伺候的一个丫鬟匆匆跑入,看到澜月还坐在床边绣花,稍稍舒了一口气,“澜姑娘,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侯爷了,您安心待在这里,不管外面闹得怎么样,您都不要出来,等侯爷回来事情自然平息了。” 澜月朝外面看了看,问道:“侯爷今日出门,是不是将院子里大部分护卫都带走了?” 丫鬟迟疑,不敢言。 “此举表示侯爷允许了夫人过来闹事,你们再拦也是无用的。”澜月起身,对着铜镜梳理了一下,然后定了定心,“出去看看吧。” 玄衣佩剑装扮的护卫越过酒楼厅堂,在众人注目下一路到了三楼雅座。 这是郗家的产业,生意达三江,客人来自五湖四海之地,三教九流,无一不有。 雅座内的左苍玉正倚在窗边饮酒,视线落在青石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对面的郗琅微微探身向前,“你真的确定那些人就在隔壁?” 左苍玉微微侧头,朝他做了个噤音的动作,“小声点,他们在偷听。” 郗琅满脸不相信,毕竟这是他的地盘,他不相信那些前太子余孽敢到这里来打探消息。 左苍玉没有多做解释,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陷入沉思。最近小皇帝的病症越发严重,朝堂大臣也开始蠢蠢欲动,明里暗里都在提议应该及早选定新皇人选,其中有一拨人屡屡提到了前废太子旧事,这引起朝堂哗然一片。 左苍玉知道这些人蛰伏十几年,现在终于等来复仇的机会,势必来势汹汹,竭尽所能为已故的昭睿太子复名,而这也意味着,疏月该出现了。 郗琅好奇地前倾,顺着左苍玉的视线望过去,“你在看什么?” 话说到一半,郗琅看到街上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而来的人,一时顿住,说道:“好俊的郎儿,似乎在哪里见过。” 左苍玉握紧手指,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骑在马背上的人一袭劲装,长发高束,麦色肌肤在阳光下闪亮性感,夺得众人驻足旁观。 她的样貌在这两年有了些许变化,原本英气的五官更为深刻,加之装束的变化,无形中有了一种不同以往的气场。 左苍玉视线往下,看到了她骑在马背上的修长大腿,无论是肤色还是身姿,都可以看出这两年她定是受到了严苛的高强度训练,才能有这般矫健有力的身体。 疏月,好久不见。 左苍玉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只有看到她的时候,自己才会变得这么兴奋。 旁边的郗琅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他皱着眉努力想了很久,却始终无法想起这个人究竟是谁,他只能确定自己之前应该是见过的。 侯爷府里,澜月跨出屏风,原本吵闹不止的前院蓦然静止,从东苑过来的众人看过来,一时忘记了说话。 面前的女子一袭水碧色襦裙,胸前结着丝绸蝴蝶状花结,梳着未嫁女发型,简单婉约,白皙的脸庞秀美清冷,宛如一轮孤月。这素雅清淡的气质在锦绣膏粱的侯爷府中简直如一缕清风,清爽可人。 崔今音立在众丫鬟前方,看到走出来的美女子,第一反应是左苍玉果然在书房里养了一只妖精。 澜月看着面前已是妇人装扮的大家闺秀崔今音,启唇说道:“今音,好久不见。” 崔今音微微定神,方才认出面前的是自己以前的小手帕交凌澜月。她们儿时曾在一起扑过蝴蝶,甚至约定过一同学女工,很可惜这个约定因为凌府的抄家而告终。再后来,她们二人再无任何联系,崔今音还记得母亲半躺在芙蓉榻上,神情冷漠地告诫她,“你与凌府的那位二姑娘不要再有来往,你还是高门小姐,她却已是奴婢之身,身份不同,总归是两路人了。” 崔今音唯有诺诺而听,她本是闺中小姑娘,诸事不懂也不管,母亲说是什么便是什么,这段手帕交至此便也断了。 此刻朗朗乾坤之下,这位儿时故友却出现在了她夫君的书房里,崔今音无法接受。 澜月看着她有些怨愤的神情,刚要说些什么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27 ,视线往下,忽然看到了她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那丝络五彩结成,花纹繁琐,尤为精致。 这是崔今音大婚之时从聘礼中挑选出来的,她看中的并非是价值连城的玉,而是缠在上面系挂的丝络。 这条丝络正是澜月当初精心编织的。故而此时澜月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没有想到的是崔今音竟然会选中这条丝络贴身系挂。 崔今音从不可思议中回过神来,脸色慢慢涨红,眼睛也变得红彤彤,“死澜月,你消失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一出来就是抢了我夫君?!” 第24章 后宅起火 澜月闻言,面色微微涨红,没有想到崔今音这样的大家闺秀说话也能如此直白。 她想要解释并没有抢她夫君,随即又想到左苍玉的身份,忍不住就陷入了沉思。 显然,她不能在这种时候把左苍玉的秘密说出来。 正左右为难之际,一道身影忽然扑过来,紧接着她的肩膀就被捶了一拳。 澜月往后退了一步,已经立在她面前的崔今音正握着粉拳,一下一下打在她肩头,嘴里骂着她,“死澜月,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旁边的丫鬟原本都提着一颗心,生怕这两个主子打起来。这会儿瞧形势急转而下,表情都变成了懵懵的。 澜月也有些始料未及,也就任凭崔今音捶打着自己肩头,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今音见她木木的,先收了势,眼睛里早已是泪花闪烁,“你怎么不说话?当年你被抓去,我想去找你,母亲拦着不让,后来再想去偷偷找你,就是找不到。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跟你重新相遇,你怎么会被左苍玉带回来的?是他赎了你的身?” 崔今音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干脆都一股脑全问了出来。澜月看向面前面貌温柔端庄的女子,一时有些歉疚,她之前竟然还对她抱有些许敌对的态度,原来今音还把她当朋友。 旁边的一个丫鬟忽然上前,开口说道:“夫人,她便是侯爷养在书房里的女子,来历不明,您千万别被她的外表欺瞒了。” 她这是在提醒崔今音她们今日闯书房的真正目的。 崔今音回过神来,是的,她今天过来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勾引了自己的夫君,但这会儿看到了人,原来是凌澜月,她忽然就气消了,一点都不想追究,她现在就想跟自己这个儿时的好朋友叙叙旧。 崔今音这般想着,先转过身,神情已经恢复往日的端庄严肃,她说道:“我要亲自询问她,你们都先退下,倘若侯爷那边派人来问罪,便说是我的吩咐,与你们无关。” “是。”虽然还想留下来围观,但夫人已经发话,这些奴婢只能怀着好奇与不安,退出了书房,候在院子里。 崔今音见人都散了,方才转过身,视线又落在澜月身上,“你我见最后一面的时候,你的五官还没有长开,像个孩子,现在可算是有女人的味道了。” 澜月虽未嫁人,但岁月不饶人,她经历事情多了,气质成熟,总归跟那些十七八岁的未嫁少女是不一样的。 “今音,承蒙你不弃,还认我这个朋友。只是我们十多年未见,身份也是不同,算是两路人了,恐怕难免生疏。我若有冒犯你的地方,还望你见谅。”澜月立在红檀木桌边,不卑不亢,像一支独开的夏日白荷。 崔今音坐在位置上,双手搁在膝盖上,是闺秀的坐姿,她静静地看着澜月说这段话,等她说完了,才开口:“倘若你是指与我共侍一夫了,那无事。左苍玉他不欢喜我,却欢喜了你,实属正常,更何况他从未与我圆房,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罢了。这样的夫君,也算不得是夫君。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澜月听得有些瞠目结舌,崔今音她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见她木木地立在原地,没有反应的样子,崔今音又说道:“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你了,母亲说你要么是被哪家大户的老爷公子收了做姨娘,要么是被婚配给了乡下小子种地去了。我听到的时候真是万万不能接受凌家姑娘会落到如此田地,你不知道,我还在被窝里替你偷偷掉了几滴眼泪,祈祷着你千万不要被那些污脏的男人蒙尘了,如今忽然在这里遇到你,我想你跟着左侯爷过日子,总比我母亲说的那两样好,所以我不怪你。左苍玉他不是我的良人,我怨他,但不会怨你,毕竟你这么好,他会喜欢你,很正常。” 澜月听她说得句句肺腑,心中没有受到冲击是假的。原来崔今音这般高看她,这真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不知道,崔今音一直都喜欢她的颜,这种喜欢已经到了念念不忘的地步,如今忽然重逢,她想到自己以后可以天天都看到澜月的脸了,两相比较,左苍玉不来看她竟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崔今音用丝帕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掩去心中欣喜的小九九,神情依旧是很诚挚的,看着面前依旧没有反应过来的澜月,“所以你便安心在这里住下吧,以后也不要藏着掩着了,我们坐在一起叙叙旧,喝喝茶,不是很好?” 澜月只能心绪茫然地应和她,“好。” 书房的门被打开。 众丫鬟和仆妇纷纷起身望过来,眼中都是满满的好奇。 屋内走出来的两位女子,一个清风般素雅柔美,一个玉兰般端庄秀丽,神态皆是平静安和,崔今音的手甚至搭在了澜月的手腕,挽着她像姐妹般走了过来。 众人皆以为此乃幻觉,直到她们的夫人轻启红唇,吩咐道:“你们去沏壶花茶,再备些软甜的点心来。”她说完看向旁边的澜月,“我记得你一直爱吃甜甜的糕点。” 澜月心中未免感动,她竟还记得自己的喜好。 在屋檐上随时待命的护卫看到这一幕后,也是忍不住抹了一把汗。这与侯爷临走前吩咐他们的完全不一样啊。这种时候没有办法,只能飞报给侯爷,让他再做定夺了。 左苍玉坐在酒楼上,静等自己护卫而来。 他心中只希望自己后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左侯夫人因为拈酸吃醋,到他宠爱的美人面前泼妇般大闹一场。 而且,他已经将消息都放了出去,如今市井皆知左侯爷在书房里养了一个绝色美姬。 从侯爷府飞奔出来的护卫急于将忽然变得安详一片的后宅消息通报给侯爷,匆忙之下未免有了疏漏,竟暴露了踪迹。 “要不要截胡下来?”巷子里,一群人望着那飞檐走壁的护卫,他们都认出了这是左苍玉的人。 骑在马背上一手提着缰绳的疏月望着那护卫奔走的方向,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你们候在此处,我去酒楼会会他们。” “小公子,你不可单独行动……” 疏月已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28 经翻身下马,手里握着一只面纱斗笠,“无妨,我们回到京都城的消息,宫里想必早已知晓,我此时现身,反而对在朝堂制造声势的那些大臣有利。” 旁边的人面面相对,情况确实如此,现在小皇帝病危在床,继承人尚未选好,昭睿太子的遗孤一旦现身,反而会成为最好的皇位人选,现在是时候让满朝文武看到他们小公子的风范了。 疏月如同璞玉,经历十年边疆流放的磨砺,再加上这两年的打磨,如今越发有了王族的气势,她血脉中继承的高贵血统在岁月的洗练中慢慢浮现,这是来自骨子里的无法抹杀的传承。 护卫一路到了酒楼,直奔左苍玉所在的包厢。 郗琅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们,“你的护卫为何形色如此匆匆?” 左苍玉看向跑得有些急切的护卫,也是担心他们保护澜月不周,真的被崔今音给折磨了,于是微微起身,问道:“府中如何了?” “回侯爷,府中一切太平,夫人她……她没有对澜姑娘做什么,现在她们两个应该已经坐在院子里赏花喝茶叙旧了!”护卫说完后,猛地低下头,不敢看左苍玉的神色。 郗琅在一旁没有顾忌地朗声大笑起来,“这不是侯爷您的福气,娥皇女英,妻妾和平共处,岂非男人梦寐以求的。” 左苍玉现在只想把笑得贱兮兮的郗琅给一脚踹出去。这都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澜月妹纸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可爱人设哈~~~ 第25章 闹上门来 事情没有如左苍玉所预想的闹开,这多少让左苍玉有些始料未及。她神情凉凉地看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郗琅,不用多说什么,郗琅识趣地收敛笑意,起身前去办事。 雅座里的气氛冷凝起来,还跪在地上待命的护卫低着头,不敢吱声,唯恐侯爷迁怒到了自己头上。 “你且回去,继续盯着府中情况,不要让澜姑娘受了夫人的算计,倘若她有什么差池,你提头来见。”左苍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还是不太相信崔今音会跟澜月和平相处。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左苍玉在心里暗暗地寻思。 疏月换了一身行装,绸缎长袍,腰悬绿玉,脚踩鹿皮靴,乃京都贵公子常有的装扮。 她眉眼长得英气,扮成男装毫无违和之感,与左苍玉男装的阴柔之美迥然不同。 荀先生派给她两位贴身侍从,如今也是小厮打扮,一路跟随而来。 酒楼小二热情迎上,要将她领往雅座。 疏月竖起手中折扇,拦住小二,启唇说道:“我来找左侯爷,还请引路。” 小二惊惶,环顾这伙人,半晌才找到自己舌头,“小的要去请示一下。” “你且去。” 趁着小二去请示之际,疏月立在酒楼二楼,望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她常年习武,耳力惊人,这片刻功夫已经听到了不少的闲话。 “听说左侯爷府里藏了个绝色美人,侯爷日日笙歌,竟不大去他正牌夫人屋中,因此这崔家女儿嫁人近三年,一直无所出。” “崔家虽比不得左家势大,但三代为京官,乃簪缨世族,崔家女儿素有美名,如今出了这般笑话,她娘家兄弟如何坐得住?” “所以今日我才特特蹲守此处,等着看一场好戏。” 疏月乍然听到这些豪门后宅绯事,原本是不在意的,待稍一寻思,方才猛然醒悟,这些人口中被左苍玉金屋藏娇的绝色美人或许与自己日夜思之的人大有关系! 疏月立在原地,一想到倘若澜月当年真的是被左苍玉掳去,她还活着,真是万幸,转而又再想澜这两年夜夜相伴这厮身旁的情形,顿时浑身僵冷,呼吸困难,宛如坠入冰刃漫天的寒苦深渊。 这真是比一刀剐肉还来得疼苦。 疏月心中对左苍玉之恨又上一台阶,此刻要是他就在眼前,保不准就一刀刺过去了。 楼下此时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动静之大,将疏月的思绪都重新勾了回来。 方才高谈阔论的那两位嘿然出声,“果然没买错情报,崔家的兄弟真上门了。” 原来这两人是书社管飞报的读书伙计,专门守在闹市搜罗各豪门贵族家宅八卦绯闻,再写成话本为生计。今日守在这里,便是得了可靠消息。 他们却不知这消息就是左侯府特意发出来的。 左苍玉眼见着疏月入了酒楼,估摸了一下时间,后宅之事出乎意料,这边却是都在她掌握之中。 酒楼伙计弯腰低眉,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外,通报道:“侯爷,外头有人要见您。” 左苍玉曲着一条腿,手指把玩一盏酒,姿态慵懒闲散,她垂眸,看着酒液中映照出来的脸庞,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极浅淡的笑,不必询问,直接便道:“吩咐下去,只允她一人进来。” 伙计闻言,才知是旧相识,当下不敢怠慢,转身连忙去请人过来。 伙计一路出了厢房雅座,外头早已闹哄哄一片。在众人之中,他专心寻找刚才告诉他要见侯爷的那位,其实并不难找。 疏月身材高挑,长发高束,立在木廊边自有清贵之气,尤为瞩目。 伙计瞧见了她,连忙上前,说道:“左侯爷让您进去见……” 疏月却示意他不要讲话,视线落在楼下,神情专注,伙计不解,也朝下看去。 这一看,伙计面色苍白,心跳加速,这……这不是崔家的那几位公子哥儿。瞧这架势,分明是找茬来的! 崔家几位哥哥确实是来找茬的。他们听说左苍玉今日在郗家酒楼,就约好一同过来,欲要给自家妹纸崔今音讨个公道,顺便砸个场子。 疏月瞧出来了。所以她现在不急着去见左苍玉,总要腾出空间让这几位哥们儿先闹闹。 崔家世代为宦,枝叶繁茂,崔今音头上嫡亲的哥哥便有两位,再算上叔伯家的几位堂兄,足以组成一支宫廷侍卫小分队。 因家世优良,几位哥哥皆是入朝为官,或为武将,有纨绔子弟,也有优秀俊杰,这番组团而来,轰轰烈烈,引众人侧目。 疏月立在楼上廊边,瞧见了自己的熟人。 顾长里竟也在其中,他今日依旧穿着衙役的衣装,在前引路,带着众位崔家哥哥入了酒楼。 郗琅不知从何处走出来,含笑迎上,“诸位真是稀客,今日怎么想着要到鄙人酒舍一逛,来人,还不快给各位爷端上清明雨茶?!” 崔家老大是个武将,身材魁梧,巨掌如扇,他一手将还要迎客的郗琅拦到了一边,“左苍玉那小子在哪里?快快出来,否则今日我们定砸了你家这破酒楼!” 杯盏落地之声此起彼伏,楼中客人不想惹祸上身,欲要夺门而逃,却都被一一拦下。 “诸位,且慢,你们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29 留在此处做个见证,不可离去!” 疏月见状,心中了然微笑,这些崔家蛮小子是抱着把事情闹到金銮殿的准备的,不惜两败俱伤,也要把左苍玉拖下水。 她很乐意见到这样的状况。 顾长里手执衙门武刀,一改往昔醉鬼模样,声音低沉健稳,“京市尹大人委托在下全权负责,所以诸位不必惊慌,不会有凶杀劫掠之事。” “长里,你与他们废话什么,速速带我们去寻到左苍玉!” 于是一群人打倒郗琅手下那些人,轰轰烈烈地奔上了三楼雅座。 在他们厮打之际,疏月已经趁乱上去。 三楼倒是依旧安静,不见左府护卫,小二战战兢兢,将疏月带到门前,转身就逃走了。 疏月冷笑一声,抬脚猛地踹开厢房雕花木门。 迎面而来一股清风,红木格子窗扉大开,坐在窗前茗茶的俊秀公子正垂眸细品,侧脸苍白如玉,俊美无双。 风吹动淡青帘子,珠子轻轻脆脆,茶香随风四溢。 左苍玉闻声,抬眸望去,门前立着的高挑女郎,也是如她公子哥儿打扮,只是一个阴柔俊秀,一个英气朗达。 好久不见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气势如虹,英姿勃发。左苍玉下意识地咽了咽喉咙。 嘴里一口茶水尽数咽下,左苍玉忍不住叹道,真是一口销魂妙茶。 第26章 局中局 疏月敢在京都现身,显然是已经做好万足准备的。左苍玉凝视着她,还好她没有让自己等太久,短短两年就卷土重来了。 而他在朝堂之上,其实也是帮疏月铺了些路的。只是这些不能跟她说而已,即便说了,疏月也不会信的。 左苍玉坐在窗边,神态舒适,伸手示意她,“坐吧。” 外头那几位崔家哥哥的脚步声已经依稀可闻,很快便要冲过来。疏月见这厮淡定如此,心中狐疑,她双手环胸,靠在门前,没有依言走过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左苍玉。 她倒要看看,这厮能够淡定几时。 左苍玉见她不过来,笑了笑,多少含着一些苦涩。 “左侯爷可在此处?!”崔家大哥声如洪钟,人还在楼梯口,声音已经传到这边。 疏月侧身,先闪到了另外一边,坐视旁观。 一群人如潮水般涌了过来,直接将门挤破。 左苍玉依旧淡定如水地坐在位置上,面对来势汹汹的众人岿然不动。 很快十几人便团团将左苍玉围了起来,崔家大哥一脚跨在木茶几上,茶盏震裂,沿着木柱缓缓流下水痕。 左苍玉抬头,面色平静,宛如坐在春风里般闲适,“几位哥哥,气势如此凶狠,这是要与谁干架了?” “你不要装傻充楞,我问你,你为何冷落我家妹子?!你不要仗着左太后为你撑腰,就以为我们崔家是好欺负的!”崔家大哥是个莽夫,说话直来直去,当即便撕破了脸皮。 后面的崔家三哥伸手拉了他一把,他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平日与左苍玉倒是能聊上几句,“大哥,让我来问问子玉。” 左苍玉抬手,慢条斯理地倒了一盏茶,“不必了,你们要对我说的,我心中都已知晓。我不解的是,为何你们要如此兴师动众,只是为了你们崔家小妹讨一个公道?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 左苍玉说完后,抬腕捧茶,幽深的眼睛里带着了然一切的通透。 有几位心虚的崔家哥哥面色已经有些发窘。崔家大哥握着拳头,一拳砸烂了面前的木桌,连带着左苍玉面前的茶壶也溅落在地,“你既然心里门儿清,那么就休怪我们无礼了!” “大哥,稍安勿躁,子玉并非那不通情理之人!”崔三哥在旁劝道,他还是想用文明一点的方式。 左苍玉正襟危坐,依旧不动面色,“你们也不必在这里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崔氏家族上下几百人口,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正是最关键时刻,你们要站队,要背弃当年与左家的盟约,要保住不幸嫁入我左家的崔家小妹,不惜大动干戈,大闹郗家酒楼,闹得满城皆知,闹得天下皆知,可是已经选好下家?” 左苍玉缓缓起身,一人立在一众崔家子弟面前,字字珠玑,直戳他们真实要害。 这是上不得台面的打算。崔家知道幼帝夕不保朝命,一旦幼帝崩夭,左太后失势,新帝上位,那么当年与左家联盟的崔家还能落得什么下场! 所以如今当务之急,自然便是尽快与左家划清界限,以表忠心。 只是他们疼爱的小妹尚在侯府中当着侯夫人,要将她救出来才是。经此一闹,左苍玉回去恼羞之余,再让人多多进言,写下休妻书,正合他们的意思。 这便是崔家哥哥们主动上门闹事的真实目的所在了。 只是他们低估了左苍玉。这位可不是诸事不懂的膏粱子弟,左苍玉比谁都看得清形势呢! 此刻,左苍玉直截了当,戳穿他们的真正用意,可以说是毫不留情面,鞭鞭入骨了。 崔家三哥原本还想和平解决此事,见状唯有叹息,看来左苍玉早就对崔家不满。 他们对视了一样,崔家大哥笑了笑,“不错,左苍玉,你倒是聪明,一眼就看出来我们的意思了。既然不讲情面了,那么我们就把事情摊在明面上来讲。” 左苍玉微微一笑,“哦,是吗,你想这样,那也得看我有没有这样的心情。此刻你们想效忠的昭睿太子遗孤,便在外头候着,你们方才的表现,想必她很满意,你们不见一见?” 几位崔家哥哥面色微动,暂时按压下动作。 门外传来清脆的鼓掌声,紧接着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迈步进来,一双眉眼英气逼人,身姿如竹,墨发高束,尤为瞩目。 疏月坦然面对众人的视线,说道:“真是好精彩的一场戏,这是准备演给谁看?” 崔家子弟皆是惊疑不定,无法确定这位的身份,直到她身后走出一位老者。 “荀先生!”崔家三哥认出了他,上前一步,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荀先生拄着一支竹杖,走到疏月的身旁,并没有理会这位年轻子弟,而是对疏月说道:“是不是演戏,待会便知。” 左苍玉立在一副山水挂画前面,看着这群人,脸上似笑非笑,“都是有备而来,何必还在这里假装什么也不知。崔家要表忠心,原是如何个表法?你们主顾就在这里,要好好表现才是啊。” 疏月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人说话还是这么讥讽。如今他分明已经深陷困境,却不见一丝狼狈。疏月知道左苍玉心志如何坚稳,当年沙场面对凶狠蛮夷,他也是能够做到淡定如水的。 所以,左苍玉是一个强大、棘手的劲敌。 注意到疏月在看着自己,左苍玉嘴角笑意越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30 发浓郁,只是在这笑意背后有多少悲酸,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了。 “疏月,这两年,你长进了不少,已经懂得用计谋了,是荀先生教导得好。只是你以后还要多跟老先生学学,今天这场戏,皮毛而已,所以我可以陪着你演。” 疏月凝视着面前这个人,冷道:“你不必在这里强撑。” 左苍玉舒展了一下衣袖,视线从面前这些人一一扫过,“痛打落水狗,今日我也算是体会到了。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想拿我的项上人头,当你们的投名状?” 众人不言语。 “哈哈,看来我猜对了。”左苍玉点点头,“你们当真以为我这么傻,坐等此处,等着你们上门?” 疏月见他依旧潇洒自如,满不在乎的样子,开口说道:“如果你是指你从府中带出的护卫,他们现在都已经被拿下。” 左苍玉眼眸陡然幽深起来,望着她。 “我不会留你一条生路。即使两年前,你放过了我,但我不会。”疏月手握腰间长剑,一脸坚定,冷漠地看着他。 左苍玉喟然一叹,“你今日,一定要拿走我这条命?” 疏月抿着唇,没有回应。 荀先生在一旁声音低沉地说道:“左家是当年陷害昭睿太子的罪魁祸首,凌府满门抄家,也是左家的授意,此血海深仇,左侯爷,你说,我们还能对你手下留情吗?” 左苍玉只是凝视着自己一心一意钟爱的人。 “你们动手吧,献上此子人头,你们崔家也算是将功补过。” 崔家子弟原本并无杀意,现在颇有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崔家大哥肩上职责最重,也最能以家族利益为重,所以他上前一步,“这手上沾血的事,我来做便是!” 左苍玉立在原地,视线胶着在疏月身上,即便剑已在颈侧,她依旧不动,只是凝视着疏月。 疏月微微闭眼,不与左苍玉对视,上前一步,开口吐出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卖个关子^_^ 第27章 夜访 “放了他。” 疏月转身看着荀先生,“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太心急了。” 荀先生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盯着疏月,“你心软了?” 左苍玉也在看疏月,一双凤眼潋滟幽深,闪着隐秘的愉悦。 疏月神情淡漠,说道:“此时杀了左家之子,等同陷左太后于狂境,谁也不能保证这个女人会采用怎样举措反击报复。” “如今他们左家已是强弩之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疏月看向左苍玉,“你走吧。” 左苍玉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你终究还是不舍得杀我的。” 疏月一脸淡漠,“只是因为她还在你手里罢了。” 左苍玉的笑容渐渐消散,眼眸中的光也黯淡了下去。其实心里早就预想到的,但自己猜到是一回事,从她口里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低眸敛了敛衣袖,掩去内心酸楚,再抬头神情已经恢复平日里的冷淡,“崔今音既然已为左家妇,福祸共享,我不会让她回到崔家,所以你们好自为之。” 这段话是对着崔家一众子弟说的,说完后,左苍玉迈步离开。 崔家三哥看着面面相觑的兄弟们,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还是太莽撞了。” “情势逼人,已经不能再等待。”崔家大哥看向一旁的荀先生,还有疏月,“我们已经弃暗投明,还望荀先生能给我们将功补过的机会。” 荀先生说道:“这次你们已经公然跟左家撕破脸皮,明日朝堂上,还希望你们也如此才好。” “我们几位一定站在荀先生这边,力荐及早订下储君之选。” 荀先生满意地点点头,“有劳各位了。” 疏月置身事外般,立在窗前不语。 片刻后,她转身便要离去,荀先生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唤住她,“公子,你要去哪里?” “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晚间便回,荀先生您先带着他们回去。”疏月没有多做解释,很快便走出了酒楼。 荀先生眼神一沉,低声吩咐道:“你们跟上去,这关键时候,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几条黑影越过窗户,飞檐走壁,一路跟随而去。 疏月沿着玉兰花街道一路走着,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一座府邸面前。 旁边郁郁葱葱的小竹林映入眼帘,她还记得自己在这里等澜月,那时候澜月是来送做好的绣品。谁能想到,她后来竟又入了这深宅大院之中,这一入便是两年,音讯全无。 疏月立在一丛竹子旁边,望着前方巍峨森严的侯爷府,一想到澜月就在里面,她的心情起伏不定。 疏月抬脚,朝后门走去。 “公子,你不能进去。”几道身影忽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疏月顿足,看着前面跪地请求的随从。 “侯府戒备森严,我们人手不够,公子单枪匹马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还请三思。”为首的随从恳切建议,“请公子随我们回去。” 疏月抿着唇,没有说话。 “公子,请尽快离开此地。” 疏月回头看了深院高墙一眼,最终还是依从了他们,“走吧。” 随从们长舒一口气,连忙跟上,很快便从此地离去。 侯府院中高阁之上,左苍玉静立廊边,四处打探消息的暗哨回来禀报,“侯爷,不追上去吗?” 左苍玉从酒楼回来之后,没有做任何停歇,径直回了府中,一边命人去查找那群护卫的下落,一边上了高阁。 她有预感,疏月肯定会过来。 而事实正如她所预料,疏月真的一路跟了过来,只是她没有冲昏头脑,潜入府中。 左苍玉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既有失望,又觉得有些平衡。起码澜月还不足以让疏月不顾理智和生死安危。 他回头,吩咐道:“请夫人回到院中,禁足一个月。” 护卫领命而下。 崔今音常年待在深宅大院,对外面形势其实并不太了解,因此也不知道左家岌岌可危,自己的母族已经叛离,自寻活路去了。 她与澜月告别之后,回到屋中还没有多久,就看到一群护卫过来,不顾仆妇阻拦,径直将院门关上落锁。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夫人正院,岂由得你们胡来?!”大丫鬟出面,厉声呵斥,神情盛怒。 护卫不为所动,答道:“侯爷吩咐,夫人禁足一月,你们倘若不服,自可去向侯爷抗议。” 崔今音坐在屋中,听得一清二楚,面庞不禁惨白,她转向旁边的仆妇,“去问个清楚,为何要禁我的足?” “夫人,侯爷不喜,就能搬出千百条理由,您去质问,不是自取其辱?”仆妇好言劝道,“与其跟侯爷理论,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31 不如向母族求助。” 崔今音抿唇,知道她们说得在理,于是连忙派人去传信,但院门已被封死,谁也不准出去。 崔今音握紧手指,坐在位置上茫然无措,良久稍稍反应过来,唤来自己的大丫鬟,“最近外面可有什么风声?” 大丫鬟面色涨红,说道:“具体如何,奴婢并不清楚,只知道大概要变天了。” 崔今音不再询问,“你想办法去通知书房里的澜姑娘,现在只有她能救我了。” 澜月回到书房,心情起伏不定。她现在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动物,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原地徘徊,焦虑不安。 她原本以为从外面回来的左苍玉会来看她,起码也要解释一下今日为何忽然将安排在书房的护卫都撤走了,容许崔今音带人闯进来,这在往日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 澜月坐在水榭旁边的位置耐心等待,但左苍玉没有回到书房,甚至都没有人给她送饭过来。 澜月很少跨出书房一步,外头也都是人看守着。 她摩挲着腰间的佩饰,思忖左苍玉这样行事,倒像是生气了才会做的。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左苍玉今天到底怎么了,百思不得其解,她只能重新回到床榻边上,趴在枕头上,祈祷这难熬的日子快点结束。 这样一边想着,竟也睡着了。 但睡得并不踏实,朦朦胧胧中忽然看到床头立了一道身影,正在向她压过来,澜月一个激灵,睡意消退,用手捂住嘴巴,往后退了退,“你……你是谁?!” 第28章 卧底 雕花小床旁边的立式灯架蓦地被点亮。 披着一头长发,面庞冷峻的左苍玉正立在澜月面前。 “你希望是谁?”左苍玉抬脚,一步跨上床头。 澜月已经退到最角落,无处可退,她惊魂未定,微微瞪大杏眼,“左侯爷,你好端端的,披着头发来吓人做什么?” 左苍玉将澜月围在角落,伸手掐住她尖俏的下巴,“澜月,我觉得这些日子我对你实在太好了。你这些小脾气对于我来说是没用的。” 左苍玉的眼眸极深,阴柔之甚,此刻在烛灯映照下宛如九泉冥河畔的彼岸花,潋滟妖冶,阴气森森。 澜月喉咙一哽,呼吸困难,“左侯爷,你为何如此生气?我什么也没有做。” 左苍玉手指微微用力,在澜月雪白的下巴上留下指印,她眯起眼睛,“你真的以为你可以将本侯玩弄于股掌之上?即便是疏月,她也不敢这般算计于我!” 澜月泛着泪花,“我真的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竟惹得侯爷如此震怒。希望侯爷能让我死个明白!” 左苍玉伸出手指,帮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澜月,你是个聪明美丽的女子,我欣赏你,但你把你的聪明劲用在我身上,这就不可爱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澜月直接拦腰抱了起来。 澜月面色惨白,牙关紧咬,不敢再置一词,任凭左苍玉将自己抱到了水榭旁边。 月光下流水潺潺,这水榭用的是活水,流向府外。 澜月坐在冰冷的木板上,瑟瑟发抖,不敢再看旁边的左苍玉一眼。 “利用水流,将侯府情况源源不断地往外送出去,我竟不知你这样柔弱美丽的女子也可以当别人的卧底。” 左苍玉伸手,摩挲着澜月的脸庞,“你老实交代,这样做已经有多久了?” 澜月抿着唇,没有说话。她知道伪装柔弱与不知情已经没用了,索性不再演戏,神情恢复从容淡定,身子也不抖了。 左苍玉看着她神情变化,勾起唇角冷冷一笑,“现在不装了?” 澜月抬眸,神情肃穆,“既然被你发觉,生死由你处置。至于你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绝无可能。” 左苍玉盯着她,第一次想到一种可能,澜月没有她外表那么柔弱和无知,她不是一个落魄千金这么简单,从她伪装潜伏侯府两年再到此刻的从容不迫,无论是手段还是心态,都明显受过系统严苛的训练。 只是澜月伪装得太好了,敏锐如左苍玉也是事发之后才明白,自己身边潜伏的卧底是她。 “澜月,背后指使你做事的是谁?好深沉的谋算。”左苍玉忍不住询问。 澜月自然无可奉告。 “你不说是吗。”左苍玉喃喃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澜月端坐在木板上,神情冷淡,“生杀予夺,悉听尊便。” 这样的澜月,前所未见。 左苍玉心中甚至有个大胆的猜测,这样的澜月,连疏月都没有见过。 这个聪慧隐忍的女子身上有死侍的使命感,或者说,她本就是以死侍的标准训练出来的。 “澜月,你做这些,可是心甘情愿?”左苍玉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你清楚你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吗?” 左苍玉的动作看似温柔,实则用力。澜月被扯得头皮发麻,泪花泛起,但表情始终未变,“心甘情愿。” “这个世上能够让你这般心甘情愿的,只有疏月了吧。”左苍玉微微皱眉,感觉哪里不对劲。 凭借疏月的性子,她断然不会让澜月冒险做这些事,更不会将她按照死侍的身份训练。 左苍玉微微愣神,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你们凌家倒是满门忠义。” 澜月不语,她已经下定决心牺牲过一次,是她母亲暗中与左苍玉合作,救了她一命。澜月能够明白自己母亲的苦心,但她没有放弃父亲交给她的任务。 她曾经咬破手指,在准备赴死的父亲面前发过誓约,谨遵家训,万事皆以疏月性命为重! 即便如今,人是物非,澜月依旧谨记,不敢一刻怠慢,哪怕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左苍玉松开手指,“你以为你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吗?” 澜月看过来,一双杏眼明亮如秋水,“你忽然将书房的护卫全都撤走,本意是为了让崔今音前来刁难,将事情闹大,但你疏忽了一点,护卫撤走,这就给了我机会。我已经与他们通信,知道疏月回京,很快便能成为储君之选,她终将完成她父亲的未竞大业,而你的侯府,还有你背后的左家已然将塌,更何况你精心训练的护卫队布局所在,还有侯府的防守设置,我都已一一详尽告知他们。以我一人之死,救整个凌家家族复兴,我了无遗憾。” 左苍玉闻言,手指忍不住用力。还是太低估了澜月,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个落魄的深闺小姐,像菟丝子一样依附着别人才能存活。所以两年来左苍玉对于她一直没有设防,认为她完全不懂政局,即便听了也不知甚解。 澜月扮猪吃虎,整整哄骗了左苍玉两年。 “澜月,你也低估我的忍耐了。你这次做得太过分,触到本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32 侯底线,我不会杀你,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左苍玉神情冷酷,缓慢地起身,“你不是想效忠疏月,很好,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澜月握紧手指,压下内心的恐惧,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残酷惩罚。 城中一座不起眼的民居。 荀先生坐在桌后,凝眉望着铺展在灯下的图卷。 这图卷沿边湿漉漉,因为是从水中捞起。今日趁着侯府护卫撤退,防守不如以往严密,荀先生派人偷偷潜入,与潜伏侯府两年的凌家后人取得联系。 消息便是从侯府流出的水渠传出的。 图卷上的字迹清秀可爱,写满了侯府守卫势力的分布情况还有府中路线图,甚至还有左苍玉此人的作息情况与近日行事动态。 荀先生看毕,将地图留下,其余皆烧成灰烬。然后长叹一声,这凌家小女恐怕此刻已经凶多吉少。回来禀报的随从说道凌家小姐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她唯一的希望是在疏月夺回一切之后,大赦至今仍流放边疆的凌家人。 荀先生暗暗记在心中,朝着远方遥遥一拜,心中暗道:澜姑娘,老朽一定帮你如愿,凌家满门忠义,定会记载史册,万古垂青。 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半夜,院门忽然被冲开,紧接着一众崔家兄弟涌了进来。 崔家大哥没有做任何虚礼,直接说道:“荀先生,请让我们冲进侯府,我们家小妹已经被左苍玉那厮软禁,派人传信出来,若是犹豫,恐怕命不久矣!” 这信,自然也是澜月帮忙传出的。 荀先生刚刚已经得到了侯府守卫情报,正有此意,于是没有稍作停留,“也好,今夜我们便动手,明日早朝提着左苍玉之头,闹一出逼宫!” “时机已经成熟,此时谁的动作快,抢占先机,谁的胜算就大!”崔家大哥与他一拍即合。 “来人,请公子过来议事。” 一位随从为难地上前,“荀先生,公子已经带人朝侯府冲过去了!” “什么?!为何不通传?快去增援公子,千万不能在此时出了差错。”荀先生怒火攻心,为疏月的莽撞生气! 疏月从侯府打道回府后,心思便没有停下。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妥,急切地想见到澜月,所以她一意孤行,精心挑选随从便打马冲了过去。 她一定要在今夜救出澜月,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虐要开始了_|| 很虐很虐的,一定要做好准备。 第29章 毁容 是夜,左侯府火光冲天,一片混战。 疏月带兵直接从正门而入,一一破解了左苍玉的防守。 侯府后院广阔,布阵严密。但疏月曾经跟在左苍玉身侧行军打仗,对于左苍玉的那一套知根知底,因此要破解起来其实并不难,只是需要时间。 在这段时间,一骑轻兵从后门训练有素地疾驰而去。为首的人一袭黑色劲装,头戴黑纱,夜色里一双眼眸亮得惊人。 还有一抹沉郁。 “侯爷,明日朝堂上他们就要逼宫,我们……” 左苍玉打断属下的忧虑,“为今之计,唯有先保存实力,撤出京都城,来日再做打算。” “可是太后那边……” “太后手腕了得,无须我们操心。你不必再多问,跟我走便是。”左苍玉说完后,扬鞭狠狠一甩,加快速度,轻车熟路地从城中一条小巷径直奔出。 虽然以她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跟疏月一战,但左苍玉真的不想与自己心上人短兵相接,一面对疏月,她热血上涌,哪里还有心思战斗。 更何况,左苍玉抬眸望着陷入黑漆漆的前路,这个江山,她心甘情愿拱手献给疏月! 即使疏月不会记着她的好,将她视为天底下最可恶的仇敌,左苍玉勾起唇角,凄凉一笑,疏月会铭记自己一辈子的,肯定会! 侯爷府的主人已经离去,只余下忠心守府的护卫。疏月势如破竹,一路闯入后宅。无须逼问,被抓住的侍女已经将府中澜姑娘下落和盘托出。 疏月翻身下马,背负一把长剑,径直闯入书房之中。 这书房宽阔高大,屏风后另有玄机,相较于外面的动乱狼藉,这里依旧保持平日的安静。 水榭石桌上尚且搁置着绣了一半的刺绣,上面一朵清荷含苞欲放,针法细密娴熟。疏月伸手拿起,眼眶一热,这是澜月的刺绣。 “澜……” 她匆匆将这半成的绣品放入怀中,一边撩开珠帘,跑到湖边。 月光清冷,在夜风吹拂下水面波光粼粼,气氛静谧安详。 水廊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疏月顿足,喉咙间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响,呼吸急促起来,半晌才迈步走过去。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缓缓起身,转过脸来。她戴了一顶纱帽,看不清面容。 疏月心中生疑,这身形不是澜月,但她不肯承认,依旧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直到对方袅袅行礼,说道:“见过凌家大郎。” 礼数周到,行礼规范,这是精心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疏月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难掩失望,“你是崔今音?” “正是。侯爷让我在这里等候,他答应放我出去,我的几位兄长应该也来了吧。”崔今音素手抬起,掀开纱帽一角,看到了对面身形高挑的疏月。 多年不见,澜月的兄长竟变得如此俊美了。 崔今音未免又多看了一眼,觉得他跟澜月长得并不像。她以为澜月定是被自己兄长接走了,所以没有多问。 疏月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没有再多说什么,掉头便走。 崔今音往前追了几步,想喊住她,但疏月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崔今音也感无趣,遂放弃,专心等待自己兄长过来。 疏月跨出书房,下令彻底搜查,把府里所有女子都集在一起,一个都不准落下。 很快随从就把府中女子都赶到了一个院子里,让疏月过目。 里面没有澜月。 在偏僻的柴房之中,黑暗笼罩,守在外面的两个随从拉住一位仆妇,询问里面是什么情况。 那仆妇说道:“这是我们府里的小哑,家生子,现在病得不轻,大概要死了。” 随从推开门进去,柴堆里躺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披散的女子,身上的伤明显是新来的,还淌着血。有个斗胆上前,伸手撩开她的长发,入目的却是一张惊心动魄的脸。 那张脸鲜血淋漓,已经被毁得彻底,血迹黏着发丝,甚至已经看不清眉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深宅后院,动用私刑很正常。她不听话,便是这样的下场。各位军爷,她是无关紧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33 要的人,也快死了,你们就别把她抓走吧。”仆妇跪在地上哀求。 那躺在地上的人呼吸清浅,像搁浅的一条鱼,确实快死了。 “这个就算了吧。我们去别处看看。” 等人走了之后,仆妇抹去眼泪,小心翼翼地把柴门关上,喃喃道你能不能生,就看自己造化了。 这被人仍在这里自生自灭的正是澜月。她慢慢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双手,经脉已被挑断,不能再写字,而喉咙如火般在燃烧,之后自己恐怕也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澜月匍匐在地上,左苍玉把自己弄成这样,彻底毁掉她的容颜,就是想让世上所有人都认不出她。而她也没有办法告诉别人自己究竟是谁。 好狠的心。澜月努力爬向旁边的柴木堆,她身上的伤不是致命伤,左苍玉就是故意留着她一条命,让她无法跟疏月相认。 澜月用手腕从木堆里捧出一把干草,借着月光从里面分辨出可以止血的草药,吃力地用嘴咬碎,然后涂抹在伤口上。 她做好之后,已经满头大汗。 汗水流在脸庞上的伤口,疼得令人想满地打滚。澜月不敢再触碰自己的脸,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澜月估算了一下时间,人大概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她起身,脚步蹒跚地走到门口,试图开口说话,但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呜咽,压根发不出一个字音。 守在外面的仆妇已经被疏月的手下抓走,因此无人理会。 澜月用身子撞开木门,外面已经一片狼藉,刚刚被人搜罗了一圈。 她咬着牙,从柴门走到了院门外,刚才被抓去的仆妇正折转回来,看到她竟然自己出来了,满身鲜血的,很是可怖,不禁骇然,怔立在原地。 澜月见到她,脚步加快,却不防跌倒在了地上,那张脸从散发下露出来,当真可怖如厉鬼,仆妇往后退了一步,被她吓得不轻。 原本花容月貌的澜姑娘,如今变成了地狱恶鬼,任凭是谁都会唏嘘感叹的。仆妇心想若是自己,早就一头撞墙自杀了,这澜姑娘却依旧有着极强的求生欲望,倒是令人敬佩。 澜月试图询问,但只能发出咿呀的声音。幸而仆妇也能猜到她要问什么,于是说道:“左家完了,当年废太子的遗孤还没死,听说重新回来,准备一雪前耻了。” 澜月的眼睛里缓缓流出一行清泪,流在伤口上宛如灼烧的岩浆,但她这会儿愿意忍住这份痛苦。 这么说,是疏月来了,她就在这里。澜月重新从地上爬起,她得去找她。 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疏月都会要自己的,一定会的。 澜月越过仆妇,脚步踉跄地往大门方向跑去。 仆妇在后面喊住她,“你不要跑,外边还都是守卫,你跑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虽然现在也是被关着,但对方没有刁难他们这些弱女子的意思,大概过几天就会放了她们另寻主家的。因此仆妇想劝她也一同留在这里,熬过这几天再谋出路。 澜月自然没有理会。她不顾身上的伤痛,跌跌撞撞,从后院一路跑到了前门。 那里果然立着一群准备鸣金收兵的队伍,还有几位崔家公子。 澜月正要跑出去,忽然想起自己已经不能开口说话,而且这张脸,她瞬间有些惊慌,往回看,看到了养着睡莲的水缸。 澜月用手掌拨开睡莲,朝水中望去。水面映照出来一张披头散发的脸,脸庞鲜血淋漓,狰狞可怕。 没有人会认出来的。澜月跌坐在原地,这样的自己就这样跑出去,会被乱棍打死吧!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崔姑娘,你的兄长已经在门口等候,你先随他们归家。”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澜月身子一僵,往水缸后面挪了挪,然后散发下露出一只眼睛,望着走廊上一前一后走来的人。 疏月一袭劲装,后背背负的长剑露出缀着流苏的剑柄,夜风吹起她的长发,英气逼人。 而跟在她后半侧的崔今音手里握着一顶白色纱帽,身姿袅娜,大方有礼地跟在后面,温柔地应道:“多谢凌公子相救。” “无事,举手之劳。”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廊边穿过,很快就越过了水缸位置。 澜月躲在后面,浑身战栗不停。她不想再受泪水洗涤伤口之疼,只能拼命忍住。 此时此刻,她竟然没有勇气跳出来,让这两人注意到自己。 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澜月坐在冷风中,任凭恐惧与绝望笼罩全身,战栗着度过了这最黑暗最绝望的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虐恋要开始了…… 第30章 皮骨之下的灵魂 左侯府被严密封锁,水泄不通。被留下来的府中侍女与嬷嬷们没有办法,只能等待被放出来的那天。 澜月重新回到那间柴房,躺在一堆干草堆里,静静地养伤。她现在万念俱灰,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路该怎么走。 那位仆妇一日三餐给她端来剩饭剩菜,坐在一旁看着她用手腕吃力地捧起木碗吃饭。 “你连筷子都用不了了,嘴巴又不能说话,一张脸也毁了,以后可怎么办?老婆子我出去后是回乡下找儿子养老,照顾不了你的。”仆妇其实是想让澜月自杀的,这样的她完全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澜月将整张脸都埋入了碗里,用舌头卷起饭菜,一口一口专心吃饭,没有理会仆妇的这些话。 她身上的伤看上去恐怖,但都是皮外伤,养几天便会好。只是手腕经脉尽废,喉咙和脸庞这些伤治不了了。 吃完后,澜月用手腕夹住一支小木棍,在泥土上吃力地写了一个谢字。 仆妇看她倔强的样子,压下同情与怜惜,拿起碗筷起身离去,“我晚上再来看你。” 澜月对她点了点头。 就这样澜月躲在被废弃的侯府里养伤了一段时间。侯府被封锁得水泄不通,因此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了,也不知道时间流逝,澜月从一开始的绝望到后来也慢慢接受现实。 她坐在门槛上,望着湛蓝的天空,眼神温柔安宁,她还能坐在这里晒太阳,身体能感觉到温度,眼睛能看到万事万物,耳朵也能听到世间声音,其实自己还没有走到绝路。 澜月慢慢站起来,几乎是小跑到前面的书房。 因为主人已经不在,这些府中奴仆大多也不识字,因此书房里已经蒙上一层灰尘,很久没有人再踏足。 澜月走到摆满书籍的木架前,用手腕夹出几本书,她还有眼睛,还能认字。 起初澜月不知道该看什么才会对自己有用,后来她翻到一本《黄帝内经》,有种醐醍灌顶的感觉。她可以看医书。 那位仆妇见她看起了医书,不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34 想泼她冷水,帮她去府中医馆搜了几本医书过来,“我之前看到秦大夫教导那几位小医仆,都先让他们看这些书册,要不你也学着他们,从这些开始看起?” 澜月翻了几页,果然都是一些入门的,简单易懂,她之前本就知道一些药草的功能,也曾背过太极经络图之类。不过那是她当闺门小姐之时兴致偶发,偷偷所记,很快又失去兴趣,丢到了一边。 澜月苦笑一声,没有想到那时玩性大发所记的会在此时派上用场,看起医书来不至于一头雾水。 今时不同往日,澜月硬着头皮啃下枯燥无聊的记载百草功用的草药书,废寝忘食,渐渐地也一头钻了进去。 因为找到了事情做,澜月便少了空想的时间,如同找到精神慰藉般,身上的伤痛抛到脑后。 甚至对疏月的思念也淡去了不少。 单调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有日侯府大门忽然被打开。 仆妇匆匆过来,说道:“终于要把我们放出去,外面大概是安定了。我要回到乡下去找儿子儿媳,澜姑娘,你准备去哪里?” 澜月侧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她好奇外面变成什么样,连忙用手腕在泥地上写了一行字:外面如何? 仆妇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就是好像皇帝换了人做,还有京都城里那些达官贵人也换了一批,现在新建府邸都在招奴仆,本来以澜姑娘你的资质,去当个高门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都绰绰有余,现在……” 仆妇抬头看着澜月那张狰狞的脸,没有主人家会招面容俱毁的哑巴女当侍女的,而澜月手不能拿物,注定干不了粗活,杂役侍女也不会要她的。 澜月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低下头,手指摩挲着书页,感觉又陷入了困境。 忽然,她想到了一种可能,自己的族人会不会已经从边疆流放之地大赦回来了?! 如果疏月完成了她父亲遗愿,那么凌家对她有大恩,疏月一定会将自己的叔伯堂兄们接回来! 但雀跃的心情只有一瞬,澜月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没有人会认出她的,她不一定进得去凌府与亲人们相认。 澜月的心情降落冰点,茫然无措起来。 仆妇看她着实可怜,忍不住问道:“澜姑娘,你打算去哪里?你不能说话,老婆子倒是可以帮忙一程,当一回你的亲人,替你找到合适的主人家再离去。” 澜月这些时日多蒙这位仆妇照顾,若没有她,自己恐怕早就饿死柴房了,因此她心中是感激涕零的,现在又提出要帮自己,澜月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火光,或许真的可以通过她的帮忙,在外面先找一份活干。 现在紧要之事是给自己找个安身立命之所,免得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澜月便没有跟她客气,走入屋内,用手腕夹着一支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她想让仆妇帮忙找一份医馆的活。她手掌无力,一双脚却还可以用的。药馆切药需用轮子斩切,往往会让小医徒脚踩轱辘,将药切碎。 澜月想的便是这样的活,也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自己可以干的活计了。 仆妇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答应去外面帮她寻寻有没有医馆招用切药医徒。 那仆妇果然跑到京都街头,一家家药铺问过去,在外走动,也打听了一些消息。 第一天并没有寻到要找医徒的药铺,仆妇回来,怕澜月失望,便跟她说起外面的情况,“怪不得我们侯爷不会回来了,左太后已经被软禁在后宫,听说新登位的皇帝是前废太子的遗孤,那些官老爷们都拥护他。之前站在左家这边的达官贵人们都被撤了官职,又新封了好多官,这京都城已经不是以前的京都城了,多了好多陌生的面孔。” 仆妇又跟澜月讲新出的规矩,外面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安稳。 澜月坐在一株梧桐树下,静静地听完了。她看向城郊陵墓方向,心中道:父亲,你的遗愿已经完成了。疏月没有让我们失望,她果然是能干大事的人。 澜月现在有种功成身退的轻松感。她所遭受的伤害没有白受,这就值得了。 澜月侧过脸,在微风中弯起唇角笑了笑。 仆妇看着她忽然展颜,虽然面容丑陋得看不清眉眼,但那神情温婉平和,竟让仆妇有些恍惚,可以忽略脸庞上的纵横交错刀痕。 仆妇想起之前那位风华绝代的澜姑娘,鼻尖一酸,甚是惋惜,“可怜你这样一位美人,变成如今的模样。” 澜月含笑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她已经将容貌之事看淡,她还是她,面目全非又如何,她又不需以色侍人,美人容颜不过是一副皮骨。 第31章 风吹发落 城郊青山脚下,马蹄疾疾,一队行商打扮的护卫骑入深山之中,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这连绵青山深处有一汪寒潭,原本渺无人烟,这些时日却多了一排小茅屋,有了人的踪迹。 “侯爷,京中有新的消息报来,太后娘娘被软禁,身边宫婢与内宦都被褫夺拿下了。”为首的护卫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汇报,冷汗如珠从额头滚落,不敢抬头看面前一袭青衫负手而立的人。 左苍玉带着自己心腹一路奔逃出京,驻扎此地,然后静观局势变化。那夜疏月血洗侯府,第二日朝堂轰动,拥护昭睿太子的那些大臣纷纷站队,在崔氏、荀氏等德高望重的世家大族鼎力支持下,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扭转。 前废太子的遗孤皇太女顺利登位,成了女皇。 左氏家族听闻,败落之时大为惋叹。原本这位置是预留给左苍玉的。 左苍玉内心却毫无波动,这江山在她眼里并不重要,烈火烹油鲜衣怒马的富贵荣华,她唾手可得,也能放手失去。 随从见自己主子始终按兵不动,心有不服,但也无可奈何。 “侯爷,那女皇压住了我们左家上下几百口人,就等您束手就擒!”护卫试图再劝左苍玉造反,凭借他们的实力虽然不能一朝颠覆,但与这根基不稳的女皇来个鱼死网破,闹个京都城腥风血雨,也是足够的。 左苍玉逃到这深山中,脱了锦衣,摘了玉冠,只以居士清淡打扮,以表心志。“我为左家处心积虑出谋划策十几年,已经牺牲太多。你们想要的,我都不喜欢,我想要的,你们都不会同意。邱廉,那女皇可曾说要见我一面?” “女皇悬赏千金,要活捉侯爷。” 左苍玉弯了弯唇角,“她终归还是要留我一条命。” 她知道疏月留着自己的命,并非为她与她之间的情分,为的是澜月的下落而已。 而左苍玉已经抱着永远不会告诉疏月的决心,她要让疏月与自己一样,永远得不到心中所爱。 只有这样想,左苍玉一颗酸楚的心才能好受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35 些。 她望着眼前辽阔的山山水水,经此一别,恐怕自己与疏月也是永生不复相见。 “邱廉,我们整装待发,即刻出发前往边疆。”左苍玉转身,已然收回感伤的情绪,神情冷肃,“不得耽延。” “可是左家还有……” “以我对这位女皇的了解,她会流放我左氏族人至边疆苦寒之地,我们先赶往那里接应便是。”左苍玉没有多做解释,迈步离去了。 邱廉目光敬佩地看着自己主子,他相信侯爷不会判断错的。 事实也是如此。 在左氏家族倾灭不久,疏月下令,将族中男丁全数流放到了边疆,与十三年前凌府的遭遇可谓一模一样。 这也是从苦寒之地重归京都的凌家人所赞同的。 原先已经为废墟的凌府重新休整一番,恢复了以往繁荣景象。这是最大功臣府邸,女皇的赏赐源源不断,这里也是她曾经居住过的家。 等诸事安稳,疏月回到凌府一聚,多年未见,身份又已尊贵有别,难免生疏。 疏月从步撵下来,视线从众叔伯堂兄们扫过,“在边疆十年,承蒙照顾,今后依旧同为一家,不必生分了。” 一路迎接,进了凌府厅堂,如今操持家业的大伯凌嘉上前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江南之地寻夫人去了,她听闻京都的境况,应当也会回来。” 疏月嗯了一声,坐在位置上并没有多少表情。 叙旧了一番,终于不得不提到了疏月最不想提起的。凌嘉面有犹豫,纠结一番后终于开口说道:“二姑娘她已经不在了,还请陛下开恩,准许我们操办葬礼,让她入土为安……” 此事一直悬置不管,也实在不行。 疏月面庞一冷,语气降到冰点,“她还在这个世上。” “哎……”凌嘉不敢再劝,低头黯然神伤,“这些年凌家已经走了太多族人,老太太没福分,等不到如今的安稳日子。我们心中也伤痛,但斯人已逝,命数自有,这些是强求不来的。” 疏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如今得偿所愿,依照荀先生计划,完成了父亲的遗愿,却把澜月给丢了。夜深人静,她孤零零一人立在高阁之上,总是不理解,上天为何如此苛待澜月。 疏月打断了大伯的感伤,“我想去后院看看。” “啊,好,好的,那便去吧。”凌嘉抹去眼角的泪,强打精神,要陪她一同过去。 “不用了,我一人走走。你们各自忙去,不必理会我。”疏月说完后,独自迈步走入后院,到了澜月曾经的闺房。 那闺房已经被打理过,恢复之前的原貌。世家大族的小姐,自小学琴棋书画,再大点便是刺绣。 澜月的房中墙悬山水墨画,角落搁置一把七弦琴,书桌旁边是一副绣架。 在抄家前夕,澜月刚刚开始学刺绣,疏月还记得她被针尖戳破手指,皱眉趴在绣架上叹气的模样,可爱又灵气,无忧无虑。 疏月不敢再看,匆匆走出闺房,又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却有着更多磨人的回忆。比如那一池水的荷花,澜月最怕水,每每去摘莲蓬,都要拽着疏月的衣袖过去,央求她帮忙。 而疏月那时总是吓唬她,逗她跺脚生气。 疏月猛地回过神来,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这个地方。她太懦弱了,再待下去她一定会崩溃。 马车车轮滚过青石板,路旁的玉兰树掉光了花朵,长满了绿叶。这花树,如同彼岸花,花开不见叶,叶生花已败,生生世世不相逢。 疏月也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过澜月了。 城隍庙的那株许愿树依旧在,写满心愿的万千红条在风中吹拂,有多少人的愿望在岁月的洗涤下慢慢实现,又有多少人的祈求在风中消散,再无实现的可能。 疏月活了二十几载,经历过家破人亡、流放边疆,生离死别在她眼里早已司空见惯。十年生离,她忍下了,因为她心中知道定有相逢之时,如今三年死别,她第一次尝到世间悲凉之酸苦,天地茫茫,万千虚无,竟不知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马车疾行,越过十里长街,越过街头一家不起眼的药铺。风从马车铃铛吹过,飘飘摇摇,拂过藏青布帘,掠过满院药草,吹起了一位正专心踩轮切药的女子鬓边一缕青丝。 她似有所感,微微抬头,让风吹过,停落。门外,马车已疾驰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琢磨着怎么让这俩相遇,大概要过几天再更了~~~请谅解哈。 第32章 倾夜一梦 雕花木门缓缓打开,飞扬的灰尘透过阳光,映照出立在门口的挺拔高挑身影。 疏月迈步走入大殿,坐在上方龙爪凌霄的座椅上。 底下的宫婢内侍俱是低头,垂手立在一边,不敢作声。 疏月身子微微歪斜,靠在座椅后背,双手搁在膝盖上,长久地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直坐到夜幕降临,乌泱泱的黑色泼墨般袭来,笼罩着金碧辉煌的大殿。宫人纷纷走动,点亮廊下的宫灯。 大殿之内,却依旧是地狱般的黑。 宫婢们有些透不过气来,无形中好像有一只手在压迫着他们,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心情低落忧郁到极点。 谁都不敢去看上头那位,气压实在太低了,又闷,不过片刻,后背已经汗流浃背。 疏月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才发觉天黑了。一天又过去了。 她慢慢地起身,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动作,手脚已经酥麻。她忽然心悸了一下,心头传来细细密密的疼,“你们下去。” “是。”宫人如蒙大赦,鱼贯而出,感受到外面凉如水的夜风,长舒一口气。 疏月慢慢地走出大殿,她走得很慢,等着心尖儿上的疼缓过去。 宫人止步于寝殿门口。疏月屏退了所有人,自己迈入寝殿,伸手将门窗缓缓关上。 宫人们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女皇高挑的身影在窗上晃过。他们伺候了几天,都知道新主子是个怪人,不习惯被人伺候,性情冷漠,寡言,阴郁。总给他们一种随时都会下令杀人的可怕感觉。 上位者,掌生杀大权,所以他们最怕遇到阴郁寡言的主子。 疏月将门窗一一关了,独自坐在床榻边上。先脱冠,再脱外袍。 她弯腰将靴子脱掉,拉起冰凉凉的被子,倒在枕头上,慢慢地闭上眼睛。 一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滴溅在枕边一副只绣了一半的绣帕上。 …… 澜月到城西一家名为惠堂药铺已经一个月了。她虽残废在身,但乖巧听话,干活卖力又精细,药铺掌柜的便打消了疑虑,正式留用她。 当时那位仆妇领着她,告诉他们这姑娘叫小哑,所以店里的伙计都唤她小哑。 她容貌丑陋狰狞,镇日只低头切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36 草药,或者细细翻阅书籍,倒也是无人来烦扰,少去了一些麻烦。 一日,澜月正蹲在庭院翻晒草药,一名伙计匆匆过来,问道:“顾大夫可在?外头一张药方,字迹写得太潦草,我们都认不出来写的是哪味药。” 澜月抬头,心有所动,慢慢站起来,看着那伙计。 “哎呦,我忘了,你不能说话,算了,我去问问别人。”伙计正要走,袖子却被人拉住了。 澜月这半月里来察言观色,都已经将药铺里的人脾性摸了个大概。因此知道这位伙计是个心善的少年,不会嫌弃轻视她,所以她才敢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她示意他,让她看看。 伙计看明白了,将信将疑,“你能看懂药方?” 澜月点点头。 伙计原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忽然又想到外面的客人,那可不是别人,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崔府中的丫鬟,他怕澜月出去,把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吓到了。 “还是算了。我不敢冒险。”伙计吐了吐舌头,说道,“这药方可是崔府的人送来的,你知道崔府吗?就是最近因为拥立女皇有功而大盛的崔家!” 澜月眸中波动微起,想到崔今音,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伙计又跑去找别人。澜月悄悄绕到前堂一屏风帘后面,透过缝隙往外望去。 是两位打扮得体的丫鬟,正等着伙计抓药出来。 澜月想了想,实在没有办法抓住这个机会,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灰意冷地准备重新回到后院。 后方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带着些许催促,“你们手脚也麻溜点,府中主子等着用呢。若不是这几味药旁的铺子卖光了,我们怎么会到你们这种不打眼的小店来。” 毕竟是大户人家,连个小小丫鬟都能如此高人一等。 伙计唯有忙不迭地赔不是,“请两位姐姐稍等,很快便好了。” “我们的大公子可是要护送女皇陛下去城郊办事的,你们最好快点,不得怠慢。”那丫鬟气势更盛,搬出崔家大公子,不让他们小瞧。 那伙计果然吓得不轻,“怎敢怠慢姐姐们,小的这就去后院催一催。” 澜月听到此处,匆忙从前堂转回后院,继续蹲在草药边翻晒。她刚才听到了,疏月要去城郊。 女皇出宫,机会千载难逢,只是不知她去城郊做什么。 澜月心思涌动,手上动作也没有停,将草药都翻晒好之后,她起身入屋子继续整理新采的草药。她望着手里的车前草,忽然想到了。 父亲陵墓四周,青草茂盛,车前草尤其多。 疏月去城郊,是去祭拜父亲吗? 澜月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晚上她躺在小小的床榻上,心想或许可以央求掌柜,让她跟随店里伙计一起去城郊采药,若能偶遇,还可以看看疏月的反应,若没有缘分相遇,那就只能另做打算。 澜月怀着不安的心思,迷迷糊糊地睡着,在梦里她梦到了疏月,她高高在上,众人簇拥,而她跪在地上,期盼地看着她,多希望她能够一眼认出自己。 那一眼,简直如万年般长久,澜月汗透内衫,红唇轻颤,眼眸紧盯,只看到疏月张口,正欲要细听她说些什么,梦却结束了。 澜月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后背早已睡出一层冷汗。这样的梦她做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戛然而止。或许是她内心过于恐惧,害怕看到疏月嫌弃自己的样子,所以她下意识地没有将梦做完整。 澜月披衣下床,摸索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她决定明天就去城郊,守在父亲陵墓旁边,这是她唯一能想到可以与疏月重逢的办法了。 第33章 芙蓉泣露 崔府的海棠花已经落了一地,崔今音立在树下,面容平静忧伤。 她回到娘家已经多日,父母与兄长对她失败的婚姻深感歉疚,因此对她怜惜有加,她没有像其他被迫回娘家的弃妇般受到嘲笑冷落。 崔今音回头看自己两年多的婚姻生活,亦是觉得啼笑皆非。听说左苍玉带着一众亲随离开了京都城,至于奔逃到哪里,她就不知道了,也不关心。只是一想起这个与自己有缘无分的前夫,崔今音内心还是五味杂陈的。 这个人,无论是逃走之前还是之后,都没有只言片语留给她,完全形同陌路。崔今音一想到这点,心中总归是有怨的。 她伸手,扯下一朵海棠花,汁水染红了苍白的指甲,她宛如不知,又继续撕扯,脑海中忽然浮现澜月那张脸。 澜月……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那夜侯爷府被血洗,她跟随凌家大公子奔逃而出,原本以为澜月早就被救了,后来才得知并没有,而这位凌家大公子摇身一变,竟成了前太子遗孤,原是皇太女。 崔今音知道真相的时候,只感觉匪夷所思,天下大变的感觉。 而澜月也如同泡沫般,消失在了那夜的侯爷府里。 “今音,你怎么又出来了,天冷了。”劲装打扮的崔家大哥迈步进来,便看到崔今音袅娜的身影立在海棠树下。 崔今音侧头望去,只见他手里还抱着长矛,这是刚刚当差回来,“大哥,你来去匆匆,这是要做什么?” “陛下心血来潮,要去城郊悼念那位凌大人,出行一事都交给了我负责,所以这几日我大概是没时间陪你了。”崔家大哥伸手,抹去额头的汗。 “凌大人?那不是澜月的父亲?说起来,我都不曾前去悼念这位长辈。”崔今音脑海中又浮现了澜月的面容,或许去看看她父亲也好。 “陛下几时出发?” “明日巳时。” 崔今音心中了然,说道:“那我明日也过去一趟,早些去,可以避开。” 崔家大哥讶然地看着她,“好端端的,怎么也想去吊唁了?” 崔今音不敢说是为了凌家小女而去,只好道:“儿时我总是跑到凌府玩耍,这位凌大人抱过我,也给过我许多新巧玩意儿,自他蒙难,我都未曾悼念,以前是不适合,现在可以了,总该去看看。” 崔家大哥心中颇有感慨,“今音,你还是这么善良懂事。” 崔今音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备受冷落的婚姻生活早已磋磨了她少女时的纯善。 她知道自己心性已经发生变化,只是她还能压下满腔幽怨,掩饰之。 第二日,天空浮着银灰的云,沉甸甸的,随时都能落雨的架势。 崔今音穿了一袭素衣,只带了一位小丫鬟,让她拿着准备好的纸钱和香,自己手里握着一把油纸伞,就出门了。 马车夫只能载着她们到山脚下,通往陵墓需要一段路。崔今音看了一眼天空,那云层厚实密匝,眼看就要坠落的样子,她叹了一口气,没有撑伞,沿着羊肠小道蜿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37 蜒而上。 路边杂草丛生,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裙裾。 崔今音一路上想的都是澜月的那张脸,越想越思念,越想越心疼。 这姑娘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这么美,不要被登徒子抱走才好。倘若左苍玉还有点良心,也不该丢弃她不管。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崔今音到了凌大人的墓前。 那墓前已经放了一捧新鲜的花朵。 崔今音心中狂跳,什么人会来看望凌大人?疏月她要巳时才来,而且女皇出行,必定声势浩大,动静不小,所以肯定不是她。 那便是澜月了吗? 崔今音搁下装着纸钱和香的篮子,提着裙摆朝四周跑去,她毕竟还是羞怯,不敢出声高呼,只能闷声不响地四处寻找。 “你们快看,那里有个娇小姐。” 几位医徒打扮的少年嘻嘻哈哈,很快注意到了这荒野之地出现的一抹艳色。 崔今音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只看到几位采草药的医徒,满心失望,也不敢再抛头露面,很快回转,让侍女撑伞遮住自己。 “她害羞了。不过真是个美人儿。” “瞧她的姿态,定是大家闺秀了。” “小哑,你怎么不去看看?” 一位少年看向蹲在草丛里专心割草药的澜月。 澜月戴了一顶草帽,遮住自己大半张脸,身上穿的也是肥大宽松的医徒服,因为她是女儿身,这按照男人身体裁剪的衣装穿在身上未免显得过于肥大了,完全遮住她的身材。 澜月叹了一口气,她也不能如以往那样穿着袅娜襦裙出来,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澜月抬头,按照他们说的,往那边望去,然后就看到了崔今音的身影。 她怎么来了? 正疑惑着,一滴雨坠落,落在她的额头上。 “下雨了。” 澜月起身,漫山遍野都开始落雨,细细密密,下得像蛛网一样,又被风吹得歪歪斜斜。 这雨是断人肠的绵绵清明雨,又凉又长。 崔今音撑着伞,立在细雨之中,似有所感,朝澜月这边望过来。 一群人都穿着灰蒙蒙不起眼的医徒服,像整整齐齐的蚂蚁一样,排着队慢慢地从半山腰下去了。 走在最后面的是个头戴草帽,身材尤其娇小的。 崔今音心中生疑,暗想这医馆怎么也开始招女弟子了。 但很快她就转移了注意力。 因为山脚下有了动静,是女皇的仪仗队来了。 崔今音连忙吩咐侍女把香插上,然后带着她离开此地。 那侍女撑着伞,忽然开口说道:“小姐,您看,女皇没有命人清场呢。或许我们可以依旧待在这里。” 崔今音驻足,果然看到那些宫廷侍卫被留在山脚下,而凌越,不,应该是疏月,她只是寻常装扮,腰间悬着一把佩剑,信步上来,身边并无带任何人。 崔今音立在茶树边上,看着这位女皇,她身姿挺拔,眉眼英气,一身风范儿。 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疏月面色肃穆,沿着湿漉漉的羊肠小道上来,很快就看到了立在雨中的崔今音。 崔今音屈膝侧身行了个礼,“见过陛下。” 疏月从讶然中回过神,表情回归平淡,“崔小姐,你也来悼念凌大人。” “是的,陛下。”崔今音见她没有打伞,便从侍女手里接过伞,撑在了她上方。 因为个子有别,崔今音抬高了手腕,有些吃力。 疏月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伞柄,淡道:“我来。” 崔今音稍微靠近了她一步,跟在她身侧后方不远处,亦步亦趋,随着疏月重新回到了墓前。 疏月望着那烧了一半的香,说道:“你已经……” 在看到那一束新鲜花朵的时候,疏月蓦然顿住,心跳陡然加快。 这是一束由菖蒲、排草和孔雀草以及白菊束扎而起的花朵。 也是凌家小女独有的组排方式,每年凌大人忌日,必定会摆上这样一束花。 疏月低头,望着自己手中所握的一模一样的花束,喉咙仿佛被什么堵塞住般凝滞。她弯腰将自己所准备的花束,并排放在了那束早已被雨水打湿的花束上。 崔今音低眸望去,竟是一模一样的两束花。 这大概不是巧合吧…… 等她再抬头,脚边已跌落一把油纸伞。而掷伞的人早已阔步离去,往四周搜寻而去。 疏月的脚步踩着积水,噔噔作响,踩乱了一大片杂草,漫无目的,又心头焦灼地四处寻觅着。 雨水飘落在她苍白的脸庞上,冰冰凉凉,她再也忍不住,出声唤着自己朝思暮想之人的名字。 澜月。 她清润的声音飘扬在阴沉沉的大地之上,许久许久,却没有人回应。 崔今音立在一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感受到了这位女皇身上强烈的绝望与忧伤。 雨飘飘洒洒,忽然下大了。 疏月不顾荆棘,伸手拨开一大片杂草,一路闯过去,几乎翻遍了四周所有的草丛。 雨珠宛如珠子滚落在地,剔透圆润,又溅落碎开。 疏月撩开一大片白茅草,在一丛兰花旁边看到了一道纤弱的身影。 她戴着一顶草帽,低着头,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一簇半开的兰花草旁边,埋头哭泣着。 呜咽的哭泣声伴随着雨声,全部砸落在了疏月心头。 第34章 五味杂陈 缠绵阴雨中,疏月越过那簇兰花,一步来到了对面抱膝哭泣的女子跟前,喉咙凝塞,正欲要唤她的名字,对方却先抬起了脸。 疏月不可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她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悬挂的佩剑。 澜月把她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任凭是谁看到她这张狰狞的纵横交错的脸,都会是这样的反应,但她不一样。 澜月眼眸中闪过一抹心碎,她果然认不出自己了。 疏月确实没有把面前这位丑陋的女子与自己的澜联系起来,也无法想象。 虽然她的身影有些熟悉,但身姿袅娜玲珑的女子千千万万,相似并不足为奇。 疏月从一开始的惊骇缓过来,见对方并没有攻击性,放下了戒备之心。她居高临下,看着依旧坐在地上的人,“你为何一人在此哭泣?你的同伴或者家人呢?” 澜月摇摇头,又指了指自己嗓子,示意她自己不能说话。 原来是个哑女。疏月叹了一口气,也没有了心思与她对话。“你待在此地不要动,我会让侍卫送你回家。” 她转身就要离去,衣摆却被人拉住了。 疏月回过头,看着匍匐在地的女子,眼眸转冷,但对方的手明显没有什么力气,疏月一动,那衣摆便从她掌心滑落了。 疏月眼眸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38 微动,她弯腰,干脆直接抓住了这个哑女纤细的手腕,然后细细瞧了瞧,“有人挑断了你的手筋?是有人虐待了你吗?” 澜月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手指吃力地举着一支白茅草,又指了指疏月手腕的虎口位置。 方才走得太急,疏月的手腕被荆棘划到,已经多了几道口子,淡淡的血迹其实早已被雨丝冲刷走。 这样的小伤,对于曾经刀口舔血的疏月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澜月手中那支柔弱的白茅草在雨中飘曳着,雪白的花穗已经因为濡湿而垂下,像女孩额前被打湿的刘海。 疏月将视线从那支白茅草移开,一抬眸就触到了对方饱含担忧的眼眸。 那样的眼神,疏月心中忽然有种隐秘的冲动,她克制着自己,从她手里接过了那支白茅草,然后揉碎,敷在自己小划伤上止血。 澜月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则只有一个念头:带我走吧。 “小哑,你在哪里?不要走丢了吧。”寻找她的同伴忽然传来声音。 澜月再次伸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力抓住疏月的衣摆,然后央求地看着她。 即使她没有开口说话,疏月也读出了她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她不想被那些找她的人带走,她要自己带走她。 疏月垂眸,神情有些淡漠,慢慢地推开了她的手。 澜月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又无望地看向对面起身要离去的疏月。 疏月立在她面前,声音没有什么温度,说道:“你该回到自己家人身边。我照顾不了你。” 澜月心中有些无力,我的家人就是你啊! 被扯走花穗的白茅草只剩下碧色细杆,孤零零地跌落在泥水中。澜月看着她真的要走,如果这次真的走了,那么她要再见到她那是多么的困难。 而且,疏月看上去并不快乐。 澜月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她一步步走出自己的生命,心中涌起无限的哀戚和悲伤。 不,她不能就这样让疏月走了。 澜月猛地站起来,从后面追上去,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跑向她,几乎带着不顾一切的心态。 疏月听到背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猛地顿足,转过身,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柔然的身体。 对方收不住势,直接撞进了她的怀里,同时一双柔弱无力的手环抱住了她的腰肢。 熨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裳传递而来,疏月的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的,但她身上熟悉的感觉,令她茫然犹豫了。 澜月用手臂紧紧抱住她的腰身,脸深深地埋入她柔软的胸前,用自己的体温去感受朝思暮想的人。 疏月抬起手,放在她的肩头上,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将她推开。 医馆的医徒们一路寻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人相拥的这一幕,他们顿时万分讶然。 其中一人率先反映过来,“见过陛下!” 其余人等纷纷恍然,仓促间又一一行礼。 疏月冷淡地嗯了一声。 那为首的医徒说道:“陛下,她是我们医馆里的新学徒,规矩不太懂,若是冲撞了您,小的们惶恐!”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那几乎像鸵鸟一样埋入女皇怀中的小哑,得亏陛下没有推开她。 不过,为什么女皇可以任凭她这样抱着?一般人看到她那张脸可怖的脸,都是避之不及的。 这真是一桩匪夷所思的事情。 疏月立在一边,神情冷淡疏离,打量了这群人一番,然后才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医徒回过神来,恭敬地答道:“回陛下,她叫小哑,她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干重活,是残废之人。” 疏月感觉到怀里的人轻微颤抖了一下,她没有理会,而是继续问道:“她是何时到你们医馆的?” 澜月屏息静气,她是不是已经快要认出自己了? 那医徒接下来说的话却令澜月心中一凉,医徒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撒了个谎,“其实小哑一直都在我们医馆,是家奴的女儿,自小残疾,长大后没有地方可去,便被我们医馆收留了。陛下,可否让我们带她回去?” 澜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又听到他要带自己回去,她有些焦虑地抱紧疏月的腰身,不肯撒手,像依恋的雏鸟。 疏月心中则是五味杂陈,听到这个回答不知是该失望还是庆幸。怀中这个哑女,不是澜月,她自然失望,但她又是庆幸的,澜不可能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她该吃了多少苦,疏月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 所以她情愿小哑不是澜月。 但她若不是,为什么会用那么熟悉的眼神看着自己,又迫切地期待她将她带走,甚至出现在凌大人墓前…… 太多的巧合和疑点了,疏月心底有些抗拒,下意识地便开始逃避了。 她不承认小哑便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澜月,她怕自己会崩溃失态。 就这样在自欺欺人的心态中,疏月硬生生地屏蔽掉了自己所有情绪。 她居高临下,神情冷肃淡漠,说道:“这个哑女,我带回去了,你们不必再提起这个人,从今往后,你们医馆也从来没有这号人物过,明白了吗” 医徒们岂敢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女皇将这位面貌丑陋的哑女带走了,然后面面相觑,不太理解女皇的行为。 疏月将她的脸从自己胸前扒出来,但没有看她那张纵横交错布满疤痕与烧伤的脸庞。 她没有什么感情地说道:“你跟我走。” 虽然是命令式的,但对于澜月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她从背后拆开一直挂着的草帽,试图戴上遮住自己的脸庞。 走在前面的疏月侧过头,冷淡地说道:“不必戴了,现在雨已经停了。” 可是……澜月想起自己的脸,犹豫挣扎。 疏月却已经走到了前面,见她没有跟上来,眼睛眯了眯,“你怎么了?” 澜月见她无所谓的样子,手指收拢,最后依言没有戴上草帽,就这样跟在了她的后面。 在不远处,崔今音立在侍女撑的伞下,看到疏月捡了个哑女回来。 她眉眼间有些疑惑,“那个人是谁?” 侍女摇摇头,“奴婢不知。” 崔今音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去看个究竟,她心里隐隐有些预感,能够让疏月放下身段亲自领走的人,还能有谁? 说起来,她可是十分想念澜月的。 但前方已经戒严,护卫将道路封锁了,不准任何人靠近。 崔今音心中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但今日看来是没有机会见到澜月了,以后再想办法吧。 她有些遗憾地带着侍女离开了这里。 澜月低着头,默默无言地跟在疏月身后。 疏月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她径直带着澜月到了自己御驾面前。 宫人迎上来,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39 看到女皇带了一个女子回来,皆是讶然,但面上都不敢露出,依旧恭敬候驾。 那马车疏阔华丽,车厢也颇高,疏月踩着凳子便能轻而易举上去,但对于澜月来说,她双手无力,便无法借力上去。 澜月踩着小凳,有些无措。而旁边的疏月只是看着,也不让宫人上前帮忙。 宫人和侍卫微微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女皇忽然上前,一把抱起那哑女的腰身,用公主抱的方式将她抱上了马车。 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车帘已经重重垂下,遮住了里面的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下一章激.情 第35章 红痕 海棠红的软垫铺在马车座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 澜月被抱到上面,手里的纱帽跌落在地。 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疏月的手径直伸向自己的领口。 疏月低垂眼眸,神情莫名。她穿的是纹饰简单的医徒衣装,素白如三月梨花,因着被雨打湿,质地单薄劣质的衣裳透出里面滑腻白皙的肌肤。 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澜月抿着唇,没有抗拒,她的肩膀柔弱,身形纤细,坐在原地,任人摆弄的模样。 疏月感觉心口有股火在幽幽生起,她这分明就是在勾引自己。 澜月想得很简单,她已经完成了父亲交给自己的使命,无愧于家族了。所以她想放纵一下自己,把自己交给疏月,她要如何,便如何…… 只要她不嫌弃自己这张面目全非的脸。 疏月慢慢脱下她湿透的外裳,露出内里淡白衫子。正值桃李年华的女子身形发育得很好,虽未经人事,但已经宛如枝头熟透的水蜜桃,该有的绝不逊于已嫁人生子的妇人,纤秾合度,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疏月的手指慢慢地滑下,最后弯下腰,蹲在她身边,修长的手指托起她那双娇小可爱的双足。 澜月的脚踝纤细,一把可以握住,细腻滑溜,白得像初落在青苔上的细雪。 “你的脚还是这么怕冷。” 疏月淡淡地说道,手指同时合拢住了澜月的脚趾,触手冰冷,还有些湿润。 被她脱下的草鞋被搁在一边,疏月看了一眼,那草鞋也早就湿了。她伸手,直接抓起这做工粗糙破烂的草鞋,就从马车窗扔了出去。 疏月重新阖上车窗,说道:“以后不准再穿这种鞋了。” 澜月坐在软垫上,双足搁在疏月手上,浑身瑟抖,又是激动又是感动。 疏月用丝帕抹干她的脚趾,这才抬头。 澜月偏过头,不让她看自己的脸。 疏月倾身上前,一条手臂撑在她旁边,俯身凝视着她那张纵横交错的脸庞,她用另外一只手慢慢解开澜月的内衫,露出内里的碧色抹胸,白如一抹雪痕。 澜月有些不自在地抬手遮住,却又被疏月按下了,她低低说道:“别动,我帮你检查一下。” 疏月一手扶着她的后颈,将她从软垫上重新抱起,一个转换,她已经坐在位置上,而澜月坐在了她怀里。 澜月濡湿的青丝黏在疏月的胸前,疏月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身,帮她瞧了瞧后背,四肢还有腰身。 还好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疏月最后摸着她的喉咙,手指摩挲。 澜月坐在她膝盖上,想回头看看她,却被她按住了。 澜月抿着唇,感觉到她将下巴搁在了自己肩头,疏月像忽然卸下什么一样,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 疏月手臂用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珍惜无比失而复得的珍宝。 一路无言,澜月没有再动,就这样让疏月抱了一路。 宫廷很快便到了。 宫人们讶然地看着女皇陛下亲自将方才捡回来的女子抱在怀里,一路走向寝殿。 疏月垂下的长发与澜月的青丝缠绕在一起,她将澜月抱在怀抱深处,宽大的袖子完全遮住了澜月的身躯。 澜月将脸埋入姐姐柔软的胸前,不敢动弹,生怕被宫人看到自己这张脸。 女皇的寝殿疏阔大气,十几丈高的烟软纱帘垂下,遮住檀香木梳妆台,以及深处的金丝楠木拔步床。 银制小勾被放下,纱帘如流水散开,澜月被放在了床榻被褥之上。 “你躺在此处别动,我命人给你准备热水和衣裳。” 疏月转身出去,衣摆却被人勾住了,她回过头,摸了摸澜月的头发,“我说完就回来,不走开。” 澜月这才松开手指,她不想独自一人被扔在这空荡荡的陌生的房间里。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很快又安静了。疏月果然很快回转回来。 她手里已经多了一件外袍,做工精致,纹饰繁复,“你先穿我的,待会洗个热水澡,今夜,与我同睡。” 澜月咬着唇,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只准备了一床被子。”疏月忽然说道。 澜月有些错愕地看着她,随即想起了几年前她们同睡一榻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是两床被子,各自为界的。 澜月想笑,却又意识到自己笑起来恐怕很难看,于是又忍住笑意,点了点头。 疏月倾身上前,手指拨开澜月脸侧的碎发,怜惜地摸着她的脸庞,“让御医给你瞧瞧。” 澜月又点了点头。 她最爱美了,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在疏月面前没有必要掩饰。 疏月忽然吻住她的喉咙,用舌尖轻轻抵着她受伤的声带之处,万般缱绻,又带着怜惜心疼,吻着这身体最脆弱的部位。 澜月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肩膀。疏月这般吻着她的喉咙,她有种将自己的命全身心交付给她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两个人都想流泪,想哭泣,想痛哭一场。 澜月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脖颈,她伸出手,轻轻抓住疏月的发丝,绕在自己手指上。 疏月的身子往前倾,直到将她完全压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她寻到澜月的唇,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澜月抱住她的脖颈,用手腕的力量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迎合着。 红纱帐翻浪,长久没有平息。 中途端着热水进来的宫女立在帘帐外面,惊骇之余,完全不敢动弹,最后手指无力,热水洒了一地。 帐子里女皇清淡中带点缱绻的声音传来,“滚出去。” 一句命令,竟也说得情意绵绵。宫人却也照旧恐惧惶恐,匆匆放下幸存的热水之后,几乎是连滚带爬,滚出了这气氛暧昧极致的寝殿。 方才匆忙之余,宫人已经看到了从帐下滑出的雪白手腕,那手腕纤细柔弱,上面分明是几道暧昧红痕,完全可以想见这帐内是如何糜烂而缠绵。 第36章 梳发 瑞脑消金兽,寝殿内垂下的纱帐宛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40 如碧浪涌动,散在地板之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味。 疏月低眸,手心是一团凝脂滑玉,白腻得令人眼花缭乱,她伸手,绕过澜月纤细的腰肢,将她双膝并拢,从凌乱的床榻上抱了起来。 澜月其实已经苏醒了,但她不敢对视,只能像个鸵鸟一样,窝在疏月温软的怀抱中。 “洗个澡?” “嗯。” 澜月的声音来自鼻音,闷声闷气,甜腻软糯,已经让疏月酥软了半颗心。 红木长廊,颜色深得宛如秋日枫叶,旁边栽着几株花树,横斜而生,枝头是几簇开得密密匝匝的小花,叶如翡翠,花似白雪,一团热闹。 疏月手里捧着一叠衣物进来,看到帘幔后面正在沐浴的女子。 花信之年的女子,四肢修长,前胸丰腴,已有几分成熟妩媚,宛如瀑布的满头青丝散在雪白如玉的脊背上,缠绕出妖娆的曲线。 疏月自身后掬起一捧水,水珠从雪白的肩头滚落,蜿蜒出一道水痕,她顺着水痕一路往下,说道:“我帮你洗。” 澜月低着头,像羔羊一样,任凭她为所欲为。 “澜,你怎么可以这么乖。” 疏月忍不住喟叹,抱着她的腰身,又餍足又疼惜。 因为是你,所以才可以献上自己。澜月伸出手指,描摹着面前自己守护了十几年的人的眉眼。 疏月的眉如远山,鼻尖高挺,嘴唇弧度姣好,凝眉的时候有股英气,扬眉的时候却是俊丽的。 此刻沉浸在旖旎中的疏月,又是妩媚诱人的。 她的双腿白皙有力,紧紧缠绕着她的身躯,像攀绕在树上的枝蔓,妖娆又充满力量。 澜月跨坐在她身上,低下头细细密密地吻着疏月的眉眼和唇,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摩挲着她的肌肤,粗粝而又磨人。疏月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吟,再也忍耐不住,手指用力,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中。 浴池里的水花已经溅了一朵又一朵。 疏月起身,纱幔露出她雪白的小腿。她弯腰,从池边捡起准备好的衣物,然后重新回去。 她坐在池边,示意澜月到自己面前。 从青碧色抹胸,到内衫,再至外裙,疏月亲手一件件帮她穿上,澜月窝在她怀里,乖得像个孩子。 疏月顺着她的长发,“我帮你梳头,你想要什么发髻?” 忽然想起她已经不能开口说话,疏月心头一恸,怕影响她的情绪,又很快掩饰下去,她故意用一种轻快哄人的语气说道:“就梳个灵蛇髻吧。” 澜月嗯了一声,依旧闷声闷气,很轻。 疏月手执象牙梳回来,澜月便坐在了她的大腿上,裙裾散开,与她的衣袍交叠在一起。 梳子从青丝滑过,疏月手势有些笨拙地梳着,最后用一支步摇固住发髻。 “应该好了。” 澜月抬手摸了摸那刚梳好的发髻,刚刚侧头,这形状别扭的灵蛇髻轰然散开,发尾兜了疏月满脸。 刚刚梳好的发髻就这样消失了。 澜月动了动嘴唇,终究忍不住,趴在疏月身上闷笑起来。 疏月郁闷地往后仰去,双臂放在身后撑着,“看来以后还得多练练。” 澜月抱着她的腰身,腾出一只手,在她绵软的胸口慢吞吞地写道:好。 她的手指绵软温热,惹得疏月又是一阵心悸。 疏月带着澜月用过饭之后,便请来了御医。 一番查诊,御医恭恭敬敬地说道:“姑娘这是被灌了药,手腕经脉挑断,微臣只能尽力修复一二成,至于脸上的疤痕,时间过久,加之当时没有受到很好的调养,恐怕无法很快祛除根尽,微臣只能使之淡去几分,还请陛下宽恕。” 疏月凝着眉,至此也不好责罚什么,“便依你的法子去办,务必将她的身子调养好。” 御医胆战心惊地离去了,疏月重新回到寝殿。 澜月已经躺下,看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你好好休养,不急于一时,总能好的。”疏月摸着她的长发,宽慰道。 澜月点点头,她现在回到了避风港湾,心里已经有了安全感。 边塞,一群军士正在月下饮酒。 “那蛮子三天两头来偷鸡摸狗,真是烦人。” “真想操起家伙就去干一场!” 说完又是狠狠饮下一杯酒。 坐在角落里的人忽然淡淡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埋怨一通的男人霍然转过头,不满地瞪着那个发笑的人。 燃烧的柴火映出角落里的那个人,面如冠玉,肤色雪白,俊美得像天上来的神祗。 虽然只是一袭粗糙的下等军士服装,但依旧不掩清贵风姿。 众人一时噤音,怔然地看着对方缓缓起身。 左苍玉抬脚踢翻面前的酒坛,神情淡漠地说道:“与其在这里意气发牢骚,不如回去好好练武,将来战场杀敌,才能见真本事。” 意思便是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蛮夷对抗。 “你……”有人撩起袖子便要干架,却被人拦住了。 “算了算了。”因为他们知道,打不过眼前这个人的。 左苍玉冷笑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军帐。 帐内没有烛火,幽暗一片。 左苍玉拉过冰冷僵硬的棉被,摸到里面已经结块的棉花,顿时又索然无味,将被子移到身下,直接双手枕在后脑勺躺在了上面。 她忽然想起什么,翻身从床板下面摸出一小瓷瓶。 这瓷瓶晶莹剔透,可以清晰看到养在里面的一条蛊。 左苍玉眯起眼睛,凑近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条公蛊躁动不安,尾巴隐隐浮现一抹血色。 左苍玉蓦地手指用力,唇色已然苍白,后背滑下一阵冷汗,心中又大痛,伏在床边,急促地呼吸了一阵。 她勉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悸痛,不想再看因为种在女子体内引起情.欲而变得躁动的蛊虫。 有一瞬间,她心里涌起了毁天灭地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甜不过一章,没错了。 第37章 心头血 塞北寒风凛冽,左苍玉撩起军帐藏青色门帘,迎面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雪花。 大雪茫茫,天地冷得宛如凝成的冰块。 左苍玉手腕上绑着一条蟒皮长鞭,接过面前长官递来的一盏温酒,仰起头一口饮尽,随即将酒盏一掷在地。 烟青色瓷碗碎裂在雪地上,碎成一朵花。 “打下那片蛮地,献给女皇陛下,公子定能将功赎罪,拿回属于自己的荣光。”那年轻的长官曾经是左苍玉的幕僚之一,他很敬佩这位年纪与自己相差不了多少的侯爷手腕。 左苍玉眼睛微眯,淡然道:“不必如此,我会让她亲赴边疆一趟。” 扔下这句话之后,左苍玉便踩着马磴子翻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41 身爬上了马背,一队轻骑,驰入漫漫无边的大雪之中,任凭风雪模糊了自己的身影。 澜月这几日都在喝药,依照御医的药方慢慢调养身体。 她现在已经勉强可以拿起筷子吃饭了,只是依旧不能写字绣花弹琴。疏月怕她一个人过于孤单,下朝之后便让她在书房等着自己,又命人种了许多她喜欢的花卉。 这日,疏月照例下朝过来,远远的就看到澜月穿着一袭淡蓝色宫裙坐在花阶上,膝盖上搁着一本翻开的书册。 澜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头看向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风吹落枝头的花瓣,疏月几乎是穿过一片飞舞的花瓣,来到了她的面前。 澜月搁下书册,从花阶上起身,勾住疏月的手指,与她一同进入书房。 书案上摆着一瓶刚刚插好的花,大朵的牡丹花颜色浓丽,富丽堂皇。 疏月坐下来,案头已经摆满了新的奏疏。 原本由书吏女官负责的活都交给了澜月,分批摆好。 这日疏月却不打算让她做这份活了,“澜,你坐在窗边继续看书吧。” 澜月困惑地看着她,指了指那满满当当的文书,这么多,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疏月低咳了一声,不敢告诉她,今日早朝上有大臣上呈了谏言。 宫廷中忽然多了一位来历不明的哑女,与女皇朝夕相处,同起同坐,这已经引起了众人非议和不满。 澜月隐隐猜到了什么,神情黯然下去,乖顺地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却已经看不进去一个字了。 熟悉的气息笼罩而来,疏月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指。 “澜,不用理会他们。这日子是我们过的,不是他们。” 疏月眉眼认真,为面前的人抹去眼角的泪滴。 澜月点了点头,在疏月倾身过来的时候,她心口忽然一抽。 澜月没有在意,其实每次与疏月亲昵的时候,心口都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起初她并没有察觉,后来这痛意越来越严重,她已经无法完全忽视,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就在情深意浓之际,澜月忽然推开,弯腰吐出了一口心头血。 这口血艳丽惨红,触目惊心。 疏月扶住她的手背,面色惊惶,“澜,你怎么了?” 澜月唯有摇摇头,表示无碍,但她自己也知道瞒不了多久了。 知道疏月要去请御医,澜月连忙拉住她,严肃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疏月凝视着她那张纵横交错的脸,忽然发现那些疤痕颜色愈发浓郁了,她伸出手指,摩挲着澜的脸庞,语气沉痛,“是左苍玉,是不是?是他把你害成这样。” 澜月仰起脸,望着她,想起左苍玉曾经醉倒在自己眼前的模样,你可知道,这位左侯爷也是位女子,她爱着你,爱到了如痴如魔的地步。 澜月不想疏月去找左苍玉,这样的话,左苍玉目的就达成了。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左苍玉关着你的那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疏月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萦绕心头的困惑。 她捉住澜月的手指,将它放在自己胸前,示意她可以一笔一划写出来告诉自己。 澜月的手指抖得很厉害,她不想写,甚至不想回忆左苍玉那张脸,或是清冷,或是痴迷,或是绝望,或是冷酷,或是残忍。 这两年,她几乎见证了左苍玉所有的情绪,知道这个隐藏身份的人爱得多么隐忍多么痴狂,她跟自己一样,爱着眼前的女人,甚至并不比她的爱少一分。 澜月恨左苍玉,恨得一想起来骨头都生疼,但她却无法跟疏月倾诉,因为那也是一个爱着疏月的人啊。 澜月动了动嘴唇,依旧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最后她含着泪,在疏月手心上,手指无力地划来几下,写下几个字:你不明白的。 疏月有一瞬间很失望。 入夜之后,澜月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人。 疏月没有像以前那样哄着她睡觉,满脸心事,怏怏不乐地靠在床背上。 “你还是不肯说?” 澜月慢慢地躺在被窝里,摇摇头。 急促灼热的气息扑在澜月的脸庞上,澜月抬起眼眸,看到她一手撑着枕头,半撑着身子,目光灼灼,盯着她的眼睛,面上有些薄怒,“澜,他可曾这样对你?与你同睡一榻?” 澜月一脸平静,摇摇头。 “他可曾对你说,他跟我……”疏月忽然发现难以启齿。 澜月忽然想起,他们曾经在边疆并肩作战整整十年,她眼睛有些酸涩,整个人也酸酸地看着上面的疏月。 疏月颓然地重新躺在她身边,望着上方的床帐,“看来他都跟你说了,左苍玉这个人,心机叵测,手段高超,我们两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澜月眨了眨眼睛,侧过身,认真地看着她。 看来她还不知道,左苍玉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澜月察觉到了,疏月对左苍玉的感情很复杂。 “澜,我必须找到左苍玉。”疏月忽然握起手指,“你不能就这样白白被他欺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文快完结啦~~~ 第38章 妖冶之色 北地寒气一路南下,攻城拔寨般侵入帝都城中,很快便席卷着一场大雪飘飘洒洒而来了。 澜月坐在十二级汉白玉阶上,望着眼前巍峨宫殿渐渐被白雪覆盖,鎏金屋檐留着一条边沿,皑皑白雪衬得越发金光闪烁。 这些时日经过御医的调养,她脸庞上的疤痕已经没有起初那么狰狞了,只是颜色愈深,令她的脸庞呈现一种诡异的颜色。 夜间疏月起来,不经意间看到熟睡的澜月,她的脸在淡淡月光映照下,妖冶红艳如冥河畔的曼殊沙华,阴气森森中又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好像某种东西正在汲取这个女子体内的精气。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明明眼前什么也没有,但疏月总觉得有种未知的东西,在一点点吞噬着澜月的生命。 皎洁的六瓣雪花从天空缓缓飘落,随风飞舞,疏月下朝回来,越过长廊,从石阶开始往上走去。 澜月坐在最上面,披着猩红羽毛缎斗篷,雪花模糊了她那张脸,忽而又清晰了。 原本丑陋狰狞的脸庞,有一瞬间透露出艳花般的浓丽之色,妖冶魅惑。 疏月顿足,猛地想起昨夜的光景。 这场雪在昨夜便开始落了,她们打开窗户,立在窗前望雪,看着雪渐渐积满庭院里青色石板,覆在虬曲的梅花枝上。 澜月伸手接了几片雪,融化在指尖的冰水点在疏月挺翘的鼻尖上,互相嬉戏之间难免浓情渐生。 疏月抱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压在木窗边沿,正在耳鬓厮磨之际,澜月忽然浑身抽搐了一下。 很快,但无法忽略。 疏月停下动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42 作,目光沉沉,盯着别开脸的澜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当她们欢好之时,澜月的身体总会发生异样。 直觉里,疏月意识到她隐瞒了自己一些东西。 但不管她如何询问,威逼利诱,澜月始终不肯告知。 昨夜澜月痉挛过后,很快若无其事般又紧紧抱住疏月,异常妩媚。疏月却抽回了自己的手,没有将浓情进行到底,而是沉默地抱着澜月回到了床榻上。 她能够感觉到澜月的不开心和伤心,但她不想让澜月在床笫之欢上受到伤害。 她不傻,经历了这么多次,很快便能猜到,每一次欢好之后,都会对澜月的身体造成影响。 现在,澜月的身体隐隐呈现透支的状态。 疏月走到她面前,那张脸已经恢复了狰狞,仿佛刚才在飞雪中闪现的艳色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疏月有些难过地看着她,“你还是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澜月抬起头,与她对视,眼眸中有点点泪光在闪动,她起身,猛地抱住疏月温软的腰肢,几乎带着不顾一切,踮起脚尖吻住了疏月冰冰凉凉的嘴唇。 澜月热情如火,甚至将手探入了疏月的衣裳之内,毫无章法地乱摸,浑身都在明示疏月抱紧自己,将她抱到床上,继续昨夜未完的浓情蜜意。 疏月被她又摸又吻的,有些透不过来气来,努力克制自己的意乱情迷。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将澜月一寸一寸地推开了。 澜月立在冰天雪地之中,眼神茫然而痛楚地看着她。 “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前,我不会碰你。澜,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去欢好,我不允许!” 疏月的面容第一次冰冷地看着她,然后拂袖离去了。 澜月追在她后面,不离不弃,像寻找主人的小猫。 前面的人终究放慢了脚步,冷不下脸来。 澜月从后面抱住了疏月的腰身,将脸压在她温暖的后背上,手指紧紧勾住疏月前方的手,不让她挣脱开自己。 前面的疏月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前方漫天飞舞的雪花,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下午就带着你去边疆找左苍玉。” 澜月在后面拼命地摇头,不想让她去。 很久之前,在侯府水榭旁边,在左苍玉知道澜月通风报信的时候,左苍玉狠狠地报复回来了。 澜月瘫坐在水榭上,看着面前肤色苍白如雪的左侯爷,第一次感觉到这是来自地狱的修罗恶煞。平日里的孤高温柔恍若错觉。 左苍玉在临走之前,背对着澜月,声线淡漠地说道:“疏月会回来寻我的,终有一天,她会上穷碧落下黄泉地疯狂找我,你信吗?” 澜月呜咽着,嘴角缓缓淌下一丝血,竭尽全力,撕裂着嗓音,发出了最后的一道声音:“你做梦。” “呵,你知道为什么吗?”左苍玉回过头,蹲下来凝视着被自己摧残得不像人样的美人儿,“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然就不好玩了,反正你总会知道的。” 一切都在左苍玉意料之中。 澜月想起这段对话,是在她与疏月欢好之时,第一次出现痉挛抽搐的时候。 那一瞬间,绝望与痛恨几乎将她灭顶,澜月才彻底明白左苍玉的意思。 现在,疏月确实在疯狂打探左苍玉的下落,上穷碧落下黄泉,丝毫没有夸张。 而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澜月垂下头,深切体会到自己成了累赘,成了握在左苍玉手里的筹码。 而这是她在与疏月重逢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如果她知道这一点,或许就不会千方百计回到疏月身边了。 左苍玉连她这一点心思都拿捏住了,洞若观火。 澜月恨得咬住牙,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么执拗而可怕的人。 疏月说到做到,再也不顾澜月的反对,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就将她放入了马车里,然后带着一队轻骑,丝毫没有耽搁,便离开京都,快马加鞭赶往了边疆冷寒之地。 雪山连绵,左苍玉牵着马缰绳,一手捂着肩头,从深山之中策马跃出。 在外面迎接她的军士们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统领浑身鲜血地厮杀而出。 左苍玉雪白的面庞上溅着几点鲜血,触目惊心,宛如修罗。 她手里提着刚刚斩落的敌军头领首级,径直骑马到最前面,“天黑之前,这片土地,将是我们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侯爷威武”,众军士此刻俨然忘记了面前这位左侯爷早已被褫夺爵位,现在只是戴罪在身的流放囚徒。 左苍玉迎着冷硬的风雪,勾起嘴唇笑了笑,意气风发,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十年,与她并肩作战的岁月。 左苍玉放开原本捂住肩头的手,掌心鲜血淋漓,伤口的血水已经半凝结,冷硬如铁。 白雪落下,渐渐掩埋了随着马蹄落下的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哎,下一章要狠虐左侯爷了。 算是本文最悲情的一个人物。 第39章 绝恋 澜月躺在军帐之中,闭着眼沉睡的容颜清晰地浮现出一抹艳色,与纵横交错的疤痕相映,透着诡异。 自从来到这苦寒之地,澜月总是陷入沉睡,因此她已经无力阻拦疏月接下来要做的一切。 疏月换上一袭戎装,不顾众人反对,翻身上马,手持一柄红缨长矛,纵马驰向大雪深处 。 漫天飞雪,似乎没有尽头。 这大漠的雪,洁白如鹅羽,片片飘落,密密匝匝,令人的视线有些模糊。 前方行来一队军士,疏月勒紧马缰绳,一脸冷肃,望着为首的人。 左苍玉身姿挺拔修长,坐在马背上,长发飞扬,雪白的脸庞上溅着几滴鲜血,却依旧不掩流风回雪之风姿。 一双明眸亮得惊人,透着如虹气势。 左苍玉微微仰着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脸庞的伤口冰冷又灼痛。她的下颚紧绷,呈现一抹冷硬的弧度。 仓道偏窄,两人在风雪中狭路相逢。 四周是冰天雪地,皎洁纯净得宛如整个世间都变成了琉璃世界。她们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并肩作战,同甘共苦十年。 夏日午后在练场汗流浃背的练功,午夜追逐沙漠之狐的狩猎,还有星光下互诉衷肠的散漫聊天。 疏月抬眸,看着面前神情冷傲的左苍玉,这个人,曾经是自己最信赖的长官,亦是将她一手提拔上来给予她建立军功机会的贵人。 疏月敬佩这个人,一切却又都在他对自己起了绮念之后断绝。 左苍玉一手攥着马缰绳,一手伸出,牵住了疏月那匹马的缰绳,声音清冷孤绝,“疏月,你随我来一趟。” 疏月的目光复杂暗沉,隐隐透着一抹厌恨。 “如果想救她,你最好乖乖跟着我走。”左苍玉依旧一脸清冷,掩下心头的悸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43 痛,随即又回过头,“你们先行回去,不必声张。” 这些军士常年在外镇守边疆,故而并不认得疏月,只当是侯爷的风流债,于是不敢多问,先带着战利品回去了。 雪原上一时只有她们两个人,冷风呼啸,夹杂着雪花,两人的发间很快便积了些白雪,远远望去,宛如白了头,陡增几分沧桑和悲凉。 左苍玉领着疏月,一路往雪山深处疾驰而去。 疏月握紧手中的长矛,她此番来,是抱着斩杀左苍玉的心情来的。但在斩杀之前,先要救了澜月。 雪山的路径难走,左苍玉骑马到了一个山谷入口,便停下了。 疏月停在她身侧,神情冷漠,“你要我如何,才肯放过澜。” “你看到了吗,那里有一朵花。”左苍玉微微仰着下巴,眼神傲慢,自动忽略疏月刚才那句宛如利剑般的话。 疏月顺着视线望过去,在山谷积雪之上,有一朵雪白的花朵,在雪地里怒放,清幽姣好。 这是一朵雪莲花。 疏月眼神陡然一变,“这是解药?” 左苍玉的手指握紧,面色紧绷,眼神透出几分恼怒,之后勉强压住了。 她开口说道:“我要你摘下来送给我。” 左苍玉说完后,依旧扬着下巴,十分傲气。 疏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给你摘?” “你摘吗?”左苍玉斜眼,眼角竟然透出一丝妩媚和…… 疏月抿着唇,他这是在和自己撒娇吗。 今天的左侯爷,很古怪。 “等你按照我说的做完,我自然会救她,从今往后,不管你们如何,都与我无关。”左苍玉的声音很低,透着一丝苍凉和恳求。 她从来没有这么示弱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疏月望着那朵皎洁的雪莲花,最终还是翻身下马,前去帮左苍玉摘了。 左苍玉骑在马背上,望着她一步步走入风雪之中。 她慢慢抬手,摘下束了二十多年的长发,一头长发宛如泼墨般散下。 她弯腰,掬起一捧积雪,攥在手心融化成水,然后抹在脸上,抹去特意化浓的眉毛,抹去脸上的血迹,露出自己秀美的真面目。 她又将手放在腰间,慢慢解开战袍,脱去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铁甲,露出里面淡粉和雪色夹杂的襦裙,长袖飘飘,裙裾摇曳。 在疏月伸手摘下那朵雪莲花之时,左苍玉已经抬手随手挽了个发髻,从怀中摸出放了很久很久的一支步摇,慢慢地插在自己的发髻上。 一行清泪从她秋眸缓缓滑落,红唇如丹,眉眼如画。 疏月捧着雪莲花,回过头,看到坐在马背上飘飘如仙的女子,怔愣在原地。 冷风卷着寒雪吹来,拂起左苍玉腰间柔软的飘带,温柔而妩媚。 她们对视着,左苍玉不再刻意用低沉的声音,而是恢复了自己原本清润略带点甜的嗓音,说道:“我是左家小女,小名阿玉,现在以天地为媒,将自己许给你,你,要不要?” 疏月手指攥紧雪莲花娇嫩的花瓣,浑身僵硬,陷入震惊之中。 左苍玉雪白阴柔的脸庞滑下两行清泪,冰清玉洁,皎洁如月,她继续说道:“从儿时学堂第一天遇到你,我便心慕于你,那时以为你是凌家公子,一心想嫁你。后来,你蒙难流放边疆,我自动请缨,为你而来,才知你是女子,我依旧想嫁你,疏月,无论你是女子还是男子,我阿玉,此生只认定你一人。我想着你,入骨入髓,无法自拔。” 疏月依旧沉默地看着她,脸上看不清什么神色。 左苍玉也不指望她会有什么反应,她知道,在这场爱慕中,自己至始至终都是在唱一场独角戏,落幕的时候,没有鲜花掌声,只有着地狱般的死寂与荒凉。 “疏月,你现在把花戴在我头上。”左苍玉恢复往日淡漠的神情,淡淡地吩咐道。 疏月像机械人一样,麻木地走过来。 左苍玉依旧坐在马背上,“你坐上来,抱着我。” 疏月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左苍玉,我不管你是男子,还是女子,我都不要你。” 左苍玉原本已经苍白的脸庞此刻似乎变得通透起来,仿佛整个人都要随着忽然窒住的呼吸消散了。 她仰着头,望着飞扬的大雪,张着嘴,无声地笑了笑。 只是笑一笑而已,她却已经浑身无力,任凭眼泪汹涌而下。 “自我成年,我从未流泪。遇到你之后,我就会流泪了。”左苍玉痴痴地望着她,“疏月,你知道吗,我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为你而流。” 疏月看着她如痴如魔的眼睛,自己也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可是怎么办呢,她从来没有把左苍玉当成恋人过。 “我不爱你,左苍玉,从头到尾,我都不喜欢你。”疏月不想给她任何机会,“不管你是男是女。” “你不要我。”左苍玉喃喃地说道,看着面前能够令自己骨头生疼的疏月,像一个即将濒死的小动物在望着自己的主人。 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救活自己。 疏月望着她,冷漠如雪,“不要。” 左苍玉别过脸,整个人静止了几秒,然后重新转过来,神情已经恢复淡漠,那个高高在上冷傲俊美的侯爷又回来了。 “你上来,与我同骑一马,从后面抱住我。” 疏月的脊背挺直,如一把标枪,立在风雪之中,“你死心吧。” “上来,我说最后一遍。”左苍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和戾气,“否则……” 疏月瞪着她,难掩厌恨,“左苍玉,你只会威胁我,牢牢握着我的软肋威胁我,这就是你的爱慕?” “这都是你逼我的。”左苍玉眯起眼睛,看着她,无声的威胁。 疏月最后还是翻身上马,从后面僵硬地抱住了左苍玉。 “你帮我戴花。”她靠着疏月温软的怀抱里,忽然又温柔了。 疏月浑身都在战栗,语气难掩悲哀,“你这又是何必。” “你帮我戴吧,然后带着我,在雪原上跑一圈,疏月,你能说几句话哄一哄我吗?”左苍玉忽然又示弱,女儿态尽显。 疏月抿着唇,神情冷漠地将花戴在了她的发间。 左苍玉的发丝浓密乌黑,皎白的雪莲花戴在上面,硕大妩媚。 “抱紧我。” 疏月从后面环抱住她,拉住马缰绳,开始在雪地上疾驰。 左苍玉闻着疏月身上清冷如雪的气息,骨头在颤抖。 她一定是爱得入魔了。 左苍玉望着远方连绵的雪山,头顶飞过几只雪雁,天地辽阔无边。 “疏月,你回去后,在我的军帐床底下找到一枚瓷瓶,里面有一条蛊。你把它捏死,种在澜月身体内的母蛊便会殉情。你的澜月,就回来了。”左苍玉语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分卷阅读44 气冷静地说道,“我挑断了她的手筋,实在很抱歉,无法挽救了。但她的声音和容貌,会回来的,她会变得更美,相信你会满意的。” 疏月慢慢停下,说道:“你现在就随我回去。” 她要亲眼看到澜恢复正常,才相信左苍玉。 左苍玉扬起一抹无力的笑,“我这人虽然坏,但我对你从不撒谎。我不回去了。” 她是被心上人抛弃的孤魂野鬼,没有人要的可怜虫。 疏月心头掠过一抹阴影,“不回去,是什么意思?” 左苍玉吃力地转过身,改成与疏月面对面而坐。 疏月有些恼怒,“你要做什么。” 但话没有说完,左苍玉就吻了上来。 热烈带着绝望的吻。 疏月将她推开了,眼神厌弃,“放肆!” 左苍玉勾起唇角笑了笑,眼神魅惑,“真甜。” 说完后,她拔下发鬓间的步摇,将尖端对准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扎了进去。 疏月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她自戕的模样,惨烈绝美宛如地狱的曼殊沙华。 “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左苍玉吃吃笑起来,带着胸口晕开的血迹,翻身跃下马背,将自己滚落在了雪地之上。 死亡降临到最后一刻,左苍玉看到疏月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踉跄奔来,她的眼神,很难过。 视线模糊之中,左苍玉躺在雪地上,望着越来跑越近的人,这个自己爱恋了二十多年却一直没有得到手的心上人,她扬起一抹凄凉的笑容。 疏月顿足,喘着气,眼神难过地看着躺在雪地上的女子,她的襦裙展开,宛如一朵花,她声音嘶哑:“何必。” “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杀意,我不想死在你的手里,太可悲了。” 左苍玉凝视着她,忽然认真地说道:“女王陛下,我帮你收复了蛮族夺去的土地,这份大礼也不知你喜不喜欢,原谅我。我愿你永守山河,能与她长相厮守,至死不渝。”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她变得僵冷的脸庞,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祝福说完,但也已经不重要了。 她终究成了自己爱情的孤魂野鬼。 第40章 终章 雪花渐渐覆盖了女子铺开的裙摆,那朵雪莲花也被掩埋了。 疏月半跪在地上,一脸沉默,用手捧起雪,挖了个棺材一样的雪洞。 她弯腰抱起左苍玉,这才发现她其实很轻,虽然看上去男子气十足,却是一把轻骨头。 红颜薄命,薄如笺纸。 这片土地常年不化积雪,冰如山固。 雪掩盖了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疏月重新站起来,脚下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谁都不会知道在这片雪下埋着一个曾经煊赫一时的权贵之人。 军中听闻主帅死讯,大乱。 疏月以左侯爷死于蛮族陷阱的理由镇压了下来,却无追封。 众将士颇为不平,疏月淡淡地说道:“这是侯爷本人的遗愿。” 众人方才不再言语,跪在雪地上,纷纷悼念,痛哭流涕。 入夜后,雪停下。天边升起一轮明月,洒照雪地之上,亮如白昼。 疏月按照左苍玉所言,果然在她床底下找到了那瓶蛊。 澜月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疏月怀中,而她坐在雪地上,四周是清幽的月光。 她望着辽阔无边的雪原,月光映射这雪色,有些刺目。 “她死了。”疏月的声音冷淡,平静,没有任何感情。 澜月还不能开口说话,但她察觉到自己身体变化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的疤痕已经没有了。 她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容貌,甚至更上了一层,肤色滑嫩,五官越发精致,仿佛经历了一次洗礼,脱胎换骨。 她从疏月怀抱中坐起来,与疏月面对面而坐。 疏月凝视着她的脸,艳色难掩,美得惊心动魄。 以前的澜月气质温婉,宛如水中一支白荷,而现在的澜月,美得有些张扬,白荷染了红,成了烈夏里的红芙蕖。 疏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要好好的,活着。” 澜月的眼眸滑落一滴泪,清透皎洁,映着月光,盈盈闪动。 要好好的,活着。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5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院子小木门在寒风里倏忽一闪,在疏月的视线里慢慢阖上。 澜月表情从容不迫,迈步走入院子。 昙奴正在装香和蜡烛,提着红木盒子便迎过来,“二姑娘,你可算回来啦,夫人等久了。”她往后看了看,不见疏月,忍不住疑惑,“怎么不见……” 澜月打断她的话,“昙奴,你去厨房,把里面的菜籽油和柴火都搬到屋门外面。” “这是做什么?!” “你不用管,我自然有用。做好之后,你出去,跟姐姐说一声,你们到城外父亲庙前上一炷香,我和母亲待会便来。” 昙奴面色惨然,惊慌地往外看了看,“他们查到这里了?!” 澜月忍住泪水,点了点头,“昙奴,这是家训,你不得违抗,速速照我说的去做。” “二姑娘,不至于到这一步……” 澜月伸手推了她一把,“昙奴,不准存有侥幸之心,如今我们手无寸铁之力,反而是我们连累了她,你明白吗?” 昙奴抬手抹眼泪,“我明白,我明白,可是姑娘你何必真的去付出这么多……” 澜月提起裙摆,一步跨上台阶,立在屋门之上,遥遥望着父亲所葬之地,“我们凌家身负昭睿太子之命,上下满门,立誓效命,父亲为此而亡也不悔,我们怎能只为苟且偷生,半途而废。” 昙奴想起十年前那场抄家劫难,凌大人也是如此节气,二姑娘此刻真是颇有乃父之风,她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之地,只能含泪入厨房,依言抱出柴火和一罐油。 凌夫人静坐在屋子里,已经将院外的话都听在耳里。 澜月推开门,身后寒风夹杂着雪花呼啸而飞,凌夫人如同雕塑一般坐在位置上,面目肃然,纹丝不动。 澜月走到她身边,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母亲,现在左侯爷就在门外,姐姐已经在他手里,以她之力尚且能脱身,倘若加上我们,恐怕就难了。” 凌夫人搁在膝盖上的手一动不动,脸上滑下一行泪,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凌家为了这个王室遗孤已经付出太多,如今还不够吗?!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心软,将她继续留在膝下抚养!” 澜月知道此时说再多也已经无益,这是凌家人躲不过的命。她提起裙摆,双膝跪地,泣声说道:“母亲,从十年前开始,我们凌家便已失去保护她的能力,之前我们存有侥幸之心,接纳姐姐在家中,以为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世,不想还是被人查到了,姐姐她以为我们完全不知情,怀着报答之心来寻我们,现在却反而为我们所累,被左侯爷牵制,女儿实在不忍心见父亲倾力所护之人毁在我们手中,父亲大人在九泉之下恐怕也无法瞑目!” 凌夫人伸出手帮她抹去眼泪,“我可怜的女儿,你还这么年轻……” 澜月眼眸中有泪,她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些气势,但她总归是弱女子,父亲交给她的重任,她难以承担,却又不得不倾力去承担。 疏月是太子遗孤,这身份意味着尊贵与权力,也暗含危险与杀机,凌家从不希冀依靠她去获得权力财富,不惜搏命也要护下她,只不过是为履行当年对前太子的承诺罢了。 这是凌家人的气节。 澜月抱紧凌夫人的手臂,望着外面冒起的火光,眸光渐渐变得坚定。 十年前,父亲被抓走前夕,他抱起尚且年少的她,咬破手指,将温热的鲜血涂在她脸庞上,“澜儿,保护哥哥的重责就交给你和你娘了,你要保护她,万事皆以她的x_i,ng命为最重,此乃家训,谨记,谨记。” 澜月懵懂,感觉到脸庞上的鲜血,依然郑重点头。父亲方才欣慰离去。 雪花浇灭不了燃起梁木的火苗,火势越发旺盛,映在澜月秀美的脸庞上,澜月眨了眨眼睛,即使兄长变阿姐,万事以她x_i,ng命为最重,这一点永不会变。 澜月,是为疏月的生死之命而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将黑化的是我们的主人公疏月姑娘_ 第20章 奔逃 昙奴抹干净脸庞上的泪痕,伸手推开木门。 门前立着很多人,疏月孤零零地立在前头,四周都是左侯爷的属下,而左苍玉本人静坐在马车里耐心等候。 昙奴开口说道:“大姑娘,夫人和二姑娘稍后再来,先由老奴陪着姑娘去城郊,不必等她们了。” 疏月往她身后看了看,小院寂静,看不出什么,“不是说好一同过去。” “夫人要跟二姑娘再准备些酒菜,又怕让左侯爷等太久,所以就先让昙奴出来,带大姑娘先去。”昙奴按照准备好的说辞开始劝说。 左苍玉坐在马车上,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声吩咐道:“依言照办。” 疏月看着院子,又去看昙奴,昙奴毕恭毕敬,“昙奴帮大姑娘上马。” 疏月正欲说些什么,昙奴已经扶上她的手臂,同时借着衣袖的遮掩,将一方锦囊塞到疏月的手心里,递给她一个眼神,“澜月小姐只想让大姑娘你在老爷墓前好好磕一个头,不要辜负了她的期望。” 疏月叹了一口气,只好依言翻身上马,由昙奴带路,先去了城郊陵墓。 马车辚辚,马蹄疾疾,雪花飞舞不止,一队人马行走在青石板路上,除了昙奴,谁都没有注意到背后宅院里正袅袅升起一缕青烟。 昙奴偷偷往后看了一眼,忍下万箭穿心般的痛苦与不忍,重新望向被风雪掩埋的前路,她一定要把疏月安全地送走。 凌府的祖坟建在城郊半山腰深处,修竹茂林,幽静偏僻。 疏月接过昙奴手里的香烛和酒,徒步走到墓前,在昙奴的注视下,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给已经安息十年的凌大人磕了三个头,又燃了一支香。 左苍玉坐在马车上,望着跪在墓前的疏月,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 前来汇报消息的侍卫单膝跪在马车旁边,屏声静气,不敢出声。 “你再说一遍。” “凌家小院着火,火势旺盛,属下们救火不及,屋宅已经完全崩坏。” 左苍玉的视线没有从疏月身上移开,声音有些发寒,“倘若凌家小姐和夫人有什么差池,你们准备全都陪葬。” 侍卫一个冷颤,额头沁出一层冷汗,“是,属下一定倾力救人!” “等等。”左苍玉又唤住他,垂着眼眸,“救出来后,找个偏僻的村庄安顿她们,不准将此事传扬出去。” “遵命!” 疏月从雪地上起身,手中锦囊已经打开,滑出一张纸条。 昙奴恭敬地立在一旁,低着头,轻声说道:“凌府从未后悔救过殿下,单独将您带到此处,只是缓兵之计,此时澜月小姐和夫人已经从宅院后门逃脱,您先脱身,不用再担忧我们。” 疏月垂眸,纸条上是清秀的一行字:姐姐,三日后城隍庙见。 这是澜月的字迹。 疏月手指用力,将纸条飞快地揉碎,然后重新跪在墓前,借着cha香的动作,将手中的纸条烧成灰烬。 “昙奴,我知道了,三天后见。” 做好一切之后,疏月重新起身,一扫之前的郁闷愁苦之心。 澜月没有真的恨她,原来刚才都是演戏给左苍玉看的,这样才能施展调虎离山之计。 现在疏月没有了顾忌和牵制,要脱身就容易了。 一片枯叶从枝头悠悠而落,紧接着便是兵器落地的哐当之声。 左苍玉撩起车帘门,正好看到疏月一个飞身,从树枝俯冲而下,一气呵成,打落了他那些手下的兵器。 疏月束紧衣袖,手执一把从侍卫手里夺过的长剑,朝着他迈步从容走来。 “疏月……”看着英姿飒爽的女人,左苍玉喉咙一紧,感觉浑身的血液又在燃烧。 疏月踩着一地积雪,跨过被她打趴下的侍卫,一路杀到了左苍玉的车驾之前,剑锋凌厉,直指保持掀帘动作的左苍玉。 “敌众我寡,要想取胜,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越千人,直取敌军首领。”疏月眉眼凌厉,眼中尽是杀机,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当初你教我的。” 左苍玉盯着抵在自己眼前的剑尖,低沉一笑,“你却用到了我的身上。” “这也是你逼我的。” “你敢这么做,就不怕我转身取了澜月的命,以泄愤恨。”左苍玉以指弹剑,剑尖却纹丝不动,没有移动半分。 左苍玉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疏月手腕一转,左腿朝突袭而来的侍卫一脚踢去,一个转身,剑尖依旧直指左苍玉,“你们再动一下,我手中这把剑便入你们侯爷的喉咙深处。” 旁边围过来的侍卫闻言止步,惊惶失措地看着他们的主人。 左苍玉沉声说道:“你们退下。” 侍卫依言往后退去,让出了一条路。疏月手腕抖动,甩了个剑花,收剑负手而立,“左苍玉,既然你执意步步紧逼,那么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朋友,只是敌人。我的身世既然已经不是秘密,那么从我父亲手里失去的,将来有一日,我会一点点帮他拿回来。你们左家还与凌家有一笔恩怨未结,这恩怨因我而起,也一并算在我头上,两桩仇怨,我凌疏月在此立誓,从此与左家不共戴天,血债血偿!” 雪花簌簌而落,落在她寒冷的眼眸上,凝成冰粒,始终没有融化,显得她那一双眼眸越发幽深。 左苍玉面色凝然,望着她立誓,铿锵有力,意志坚决,已经绝无转圜之地。 这不是他的本意,但疏月如此傲气,这样的反应,于他也是不奇怪。 “你这是要置你的澜月妹妹于死地。” 左苍玉冷笑一声,不相信她会罔顾澜月生死独自逃走。 疏月脚尖一挑,挑飞落在地上的一把利剑,剑入旁边侍卫胸膛,血jian三尺,“我的人,我自然会护住,不劳侯爷费心!” 左苍玉眉梢一跳,对她的狂妄挑衅又怒又爱。 “时间差不多了,侯爷,就此别过。”疏月手握剑刃,一脚踩翻马车夫,手起刀落,斩断马缰绳,马车失了前头的拉马,车身剧烈一震,左苍玉抓住马车帘,一跃而下,落在地上。 四周已经不见了昙奴的身影,原来她逗留此处说这么多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牵制住他让昙奴逃跑而已。 左苍玉眯起眼睛,心中有些暗恨,只有这样,她才会跟自己说那么多话! “侯爷,追吗?”侍卫小心翼翼地向他请示。 左苍玉伸手夺过他手里的马鞭,“你们速速回去凌家小院,严加看守!” 他扔下这句话之后,纵马驰骋,去追已经扬鞭离去的疏月。 山路崎岖,枝头积雪被急速的马蹄震得纷纷落下。 左苍玉穷追不舍,手中鞭子扬起一层又一层积雪,鞭痕入雪三分,浑身散发着戾气。 “凌疏月,你真以为你能从我手里逃脱吗?!比起速度,你还远远不够!” 声音清啸,几乎传遍整个山谷。 疏月握紧马缰绳,手指已经冻得僵冷,左苍玉竟然亲自追上来了! 她往前看了看,咬了咬牙,依旧不顾一切朝前驰骋而去。 左苍玉追在后面,他曾经帮京市尹在这片山剿过匪,因此熟知地形,前面就是一片断崖,她这是要…… “凌疏月,你要做什么!” 想到前面的穷途末路,左苍玉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疏月抿唇不应,只是往前扬鞭冲去,马蹄jian起一片雪花,冰路难走,差点踩滑。 陡峭峻立的山崖已经近在咫尺,而疏月的马速度未减一分,大有不顾一切冲过去的架势。 左苍玉在后面看得心惊动魄,手中长鞭如蛇一般朝疏月卷了过去,却被疏月反手一剑挑走。 “凌疏月!” 马察觉到前路危险,仰头朝雪天长长嘶鸣一声,凄厉而无助。 骑在马背上的疏月眼神一狠,已经下定决心,做事起来自然是毫不留情。 长鞭狠狠甩在马背之上,马蹄一跃,只能继续朝前纵身而去,前蹄已经凌空而落,顷刻间马身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了。就在此刻,疏月一脚踩在马背之上,借力朝上一跃,双手抓住旁边的树枝,跃上了树枝头。 左苍玉正好骑马赶至,仰头望着立在枝头的疏月,任凭震落的雪花扑满了他的脸庞。 虚惊一场,左苍玉后背已经都是冷汗,就在刚才,他以为自己把她逼得要跳崖了! 疏月手把树枝,朝他冷冷一笑,“既然穷追至此,那么我奉陪到底。” 说罢,她又是纵身一跃,借着树枝跳到了另外一株树上。 左苍玉坐在马背上,望着她灵活的身影越跳越远,最后像松鼠一样消失在了茫茫树林之中。 他的马骑不进树林,他又不会爬树,左苍玉无奈地笑了笑,至此也只好任凭她逃走。 疏月顶着一头风雪,从树林一路奔逃出来,然后就是马不停蹄地前往约定的城隍庙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城隍庙的等待o(╥﹏╥)o 第21章 风水岭 大雪初止,天空升起一轮明月,月光映照雪色,整个京都宛如琉璃城,晶莹剔透,月华万千。 疏月坐在深巷一座废院的屋檐下,听着融化的积雪从砖瓦滴落的轻泠之音,寒意在四周弥漫着。 她仰头望着夜空那轮初升的明月,凌家姑娘以月字排行,取清灵祥瑞之意,但这月终究没有罩着她们一世永安。 疏月叹息了一声,随即又挺直脊背,临阵以待。 巷子那头传来踩着积雪的脚步声,伴着竹竿敲到砖石板的笃笃声。 疏月往后仰了仰,将自己隐藏在屋檐y影里。 雪地上走来两个人,拄着竹竿的是个老者,步履蹒跚,长须飘飘,旁边扶着他的是个青年人,脚步声几乎不闻。 二人越过长巷,径直到了疏月跟前。 “见过小殿下,我二人乃原潜邸旧僚,苦寻小殿下多年,如今终于寻到了。” 老者的声音醇厚低沉,说的话却似真似假。 苦寻是真,无果却是假。他们其实早在太子侍妾被凌府收养便知这位凌府小公子乃废太子遗孤,只是那时他们势力薄弱,擅自接出,恐怕还养不活。后来凌府抄家,他们也一直密切关注着,原本想在流放路上救出疏月,后来又放弃了这一行动。 因为那时的凌疏月还是个富贵人家养出来的贵小公子,细皮嫩r_ou_,不足以挑起大任,放他去边疆历练反而是一个好选择。 于是耐心等待至今,他们见时机已到,方才现身。 旁边的青年人弯腰行了个礼,说道:“荀先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详谈方才妥当。” 荀先生没有理会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珏,然后看向一脸防备与冷漠的疏月,“小殿下,这是您父亲大人留给您的遗物,上有王室玺印与您父亲亲笔所刻字迹,你看了便知。” 疏月没有接过来,“我不会跟你们走的,不必多费口舌。至于什么遗物,也与我无关。” 荀先生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竹拐递给旁边的青年,撩起衣袍,跪在了疏月面前,“臣荀胥栎恭迎殿下大驾,请您随老臣归家!” 疏月浑身一震,他自称荀胥栎,此人曾名动天下,才貌冠绝京都,后入太子潜邸谋事,曾多次主持王室的经筵讲读,先生的风姿至今仍留在当年有幸参席的年轻子弟脑中,可谓名噪一时。只是好景不长,太子被废,潜邸幕僚如惊鸟散去,荀先生这个人也一夜之间消失不闻。当年先帝尚在人世,久闻才名,特意命人不准动荀先生,但一直寻不到他为己所用,只能作罢。不久,左太后扶幼帝登位,也依旧在寻人,却始终无果。 荀胥栎这个人就像泡沫一样,消失在人间,众人皆言荀先生清风傲骨,已随旧主离世。 此刻隐迹二十余年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疏月早已闻其大名,怎能不骇然。 “先生何必多礼,快快请起。” 荀先生跪得端正,面色如常,“家业不可废,雪耻不可忘,小殿下,如今昭睿太子只余你这一脉,倘若你不肯随老臣回去,余等心血尽废,望殿下恤谅!” 话已至此,旁边的青年掀起衣摆,也跪在疏月面前。 疏月抿唇,看着执意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半晌才开口说道:“跟你们回去可以,只是我还要等两个人,凌家待我恩重如山,京都城里尚有凌大人的遗孀和女儿,我要接她们一同离去。” 荀先生与青年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 疏月皱了皱眉,“你们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青年开口说道:“今日午后,凌家小院忽起大火,院中的人都已横死,被侯爷府的奴仆抬走了。” 月光洒照,深巷寂静如林。 疏月立在原地,四面八方都是寒意涌动。 “你们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原想搭救,终归迟了一步。” “殿下!止步!” 但疏月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踩着快要融化的积雪,一路飞奔到凌家小院。 荀先生从青年手里接过竹拐,望着越离越远的身影,眸色幽深,“让她去,彻底死了心,没了牵挂,之后的路才好走。” 青年躬身退到一边,不置一词。 月光映着雪色,天地澄净,原本绿树成荫的安静小院已经烧毁殆尽,只余残瓦碎片,枯树上停着几只乌鸦,凄凉地嘎嘎叫着。 凌家小院真的烧毁了。 疏月跨过碎片,在里面搜寻了一遍,已经没有任何踪迹。 “澜……” 她抓着被烧成碎片的床板,这张床是她们两人同睡的那张,留在一片废墟里。 疏月手指收拢,紧紧握着一小片红木板,终究脱力,跪在灰渣上,埋头抽泣。 身后传来打斗的声音,随即又寂静下去。 方才那个青年持剑走过来,“殿下,我们得尽快离去,这些人是左苍玉留在这里的盯梢,我已经解决,但想必他很快就会过来。” 疏月没有动,这一瞬间甚至想自暴自弃,让左苍玉抓走自己算了。 那青年似有所感,又说道:“凌家人为护殿下,付出了太多代价,殿下执意如此,恐怕只会辜负了他们。如今您能做的,便是珍惜生命,完成大业。” 疏月的侧影孤绝冷寂,如一把cha在深雪里的刀刃,锋利而冰冷。 青年等了很久,终于等来她起身。 “回城隍庙。”疏月沿着来时的路走去,她不相信澜月会这么傻,真的一把火烧了。一定是安排好了后路,这一切不过是幌子而已,她骗不过她的,一定是这样! 一场大雪后,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大晴天,前来城隍庙烧香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屋顶上残雪渐消,那场大雪带来的痕迹终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降落过这片大地。 疏月立在城隍庙一株巨大的槐树下面,不眠不休,等了整整三天,那个与她约定在这里会面的人没有如约而至。 “骗子!” 疏月走下石阶,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心头涌上浓浓的绝望和悲伤,第一次骂了澜月。 槐树庞大的树枝横纵生长,枝头系着无数红布条,布条上有前来祈愿的人们所写的心愿,黑字红条,随风飞扬。 疏月朝一直在等候的荀先生和青年走去,背后是无数迎风飞扬的祈愿红条,伴着庙檐悬挂的铜铃之音,悠悠回响。 疏月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走吧。我跟你们回去。” 第22章 秘密 两年后。 皇宫大殿,木柱林立,过往的宫人匆匆行走,面色麻木。 一位小宫女不小心被绊倒在地,手中铜盘所装热水哗啦流了一地,水迹弥漫,流淌在红木地板上,嫣红一片,这是血水。 “来人,拖下去杖毙。” 宫中嬷嬷苍老的声音淡定传来,随即两位侍卫上前,托起吓得脸色发白只顾哭泣的小宫女,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左太后正好从屋内出来,一眼看到这血水横流的画面,她厌弃地闭了闭眼。 这是不祥之兆。 屋内垂下的纱幔内传来少年天子低咳的声音,断断续续,连绵不绝。自从入冬以来,小皇帝就被查出病症,太医不敢说,但内心惶惶,圣上恐怕要夭折了。 汤药不断送入殿内,十几名太医严阵以待,片刻不敢松懈,但效果甚微,事情并没有朝着好的趋势发展。 左太后望着脚下遥遥无际的连绵金瓦屋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她是时候开始挑选合适的新皇人选了。 旁边的宫女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往前走。左太后拢着长长的华丽指甲鞘,眼皮垂下,近来朝堂颇为不安生,又有大臣拿前废太子旧典来说事,令她颇为厌烦。 左太后甚至已经心生扶佐自己母族优秀子弟的心思,这个念头在看到自己俊逸超然的胞弟左苍玉之时尤为强烈。 京都玉兰大道,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又是一年玉兰花开,街道旁边的玉兰犹如当年,清洁玉立,丝毫未变。只是当年那个行走在玉兰花下的人已经不见了。 微风袭来,吹起车窗一角,露出左苍玉忧郁清减的侧脸,路上行人不过匆匆一瞥,已是惊为天人。 路旁一支玉兰开得淡雅清致,左苍玉命人将它折了下来。他将花枝握在手里,就这样一路握着回到了府邸。 自从凌家小院毁于火灾,左苍玉就搬回了自己的侯爷府,崔今音起初很高兴,后来很快就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 左苍玉住在东苑,她住在西苑,莫说是夫妻同房,便是白日都见不上一面。 左苍玉立在书房窗前,将刚折来的玉兰cha在瓷瓶中,府中管家走过,说道:“侯爷,这位是夫人房中的丫鬟,她说有事情要禀报给您。” 左苍玉手指拂动洁白的玉兰花,意兴阑珊,“什么事。” 身穿碧色襦裙的丫鬟跪在地上,低头说道:“侯爷,奴婢有很重要的事情,只能单独与您说。” 左苍玉这才看了她一眼,这丫鬟长相清秀,垂着眼,能看到她乌黑的睫毛像鸦翅一样浓密。看在她赏心悦目的份上,左苍玉允许了她单独禀报。 等管家离去阖上门之后,丫鬟从袖中摸出一枚勾玉和一副图册,跪伏在地上恭敬地说道:“侯爷,这是奴婢在夫人房中拾得的,这勾玉不似女子之物,而且夫人平日有些行为令人费解,事关侯爷,奴婢不敢隐瞒,特来禀报。” 左苍玉接过来看了看,这勾玉确实是男子之物,而那副图册,他翻看了一眼,随即有些厌恶地扔到了地上。 丫鬟见状,头低得更低了,“侯爷,您久不去夫人院中,夫人恐怕……” “但说无妨。”左苍玉坐了下来,手指摩挲着腰间佩玉,眉眼间已经浮现不耐之色。 “恐怕有了二心。” 丫鬟趴伏在地上,等了很久,上方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她设想过很多种侯爷的反应,要么勃然大怒,前去兴师问罪,要么清风云淡,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此刻却不知侯爷是如何寻思的。 左苍玉望向窗外,枝头花开正盛,他的夫人也正在年纪最盛的时候,久居空房出现这样的事情实属正常。 他挥了挥手,“你且下去,此事不可宣扬出去,倘若府中有出现关于夫人的流言蜚语,唯你是问。你回去也告诫她们,夫人院中的事情一律不准非议。” “……”丫鬟万万没想到侯爷竟是如此袒护夫人,她此时背后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 左苍玉看了她一眼,“此事下不为例,再有搬弄是非,毁坏夫人清誉者,即刻撵出府去乡下种地去。” “是,奴婢以后不敢了!”丫鬟此刻已经冷汗如雨,得知可以退下后,如蒙大赦,脚步虚软地离开书房。 屋子里陷入寂静中,左苍玉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拿起那支刚摘的玉兰花,踱步绕过屏风,走到了帷幕垂地的里屋。 这里屋别有洞天,摆设ji,ng致疏阔,一方朝向后湖,可闻柳动莺啼,又安静得无人可扰。 左苍玉立了规矩,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可以靠近,即便日常洒扫也不用奴仆,要么亲力亲为,要么让住在这里的人自己打扫。 此刻那人正坐在窗边欣赏波光潋滟的湖面,侧影秀美安静。 左苍玉朝她走过去,将手里的玉兰花枝递到她面前,“澜月,这是新摘的,给你把玩。” 风吹动窗下珠帘,澜月手握一把团扇回过身来,她垂眸看向那支玉兰花,没有伸手接过来,而是说道:“方才外面你跟那丫鬟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左苍玉将玉兰花cha在窗下的高脚瓷瓶里,撩起衣摆坐在了澜月的面前,眯眼看着面前被自己养得越发水灵的女子。 澜月这两年来都住在这里,无人知晓。他给她送来绫罗衣裙,胭脂水粉,一日三餐皆是ji,ng心挑选的佳肴,可谓锦衣玉食地供着她。这样养着,澜月原本清减的脸庞开始丰腴起来,十指柔荑,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都已经日臻完美,出落得越发秀美可人。 左苍玉伸手,挑起她的一缕青丝,绕在指尖,“你姐姐要是见你了你这副模样,肯定被迷得神魂颠倒。” 澜月用团扇拂去他的手,掩去眼眸深处的黯然,面上浮现一丝笑,“还算你有良心,没有对崔今音下手。” 左苍玉放下手,起身立在窗前,悠悠叹了一口气,“终归是我耽误了她。” 澜月凝眉看着他的侧脸,或者是,她的。 两年前她放火烧了宅院,本就没有想活着出去。在房梁倒塌的一瞬间,凌夫人忽然起身离开。 澜月睁大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凌夫人手起刀落,直接将她劈晕在了地上。 直到醒来,澜月看着陌生的绫罗床帐,看到左苍玉立在自己跟前,她才恍然,自己的母亲早就跟他串通好了。纵火这场戏,是演给疏月看的。 澜月意识到这点之后,一瞬间万念俱灰。她竟然被自己母亲算计了,这样的滋味任凭是谁都不好受。 左苍玉坐在床沿,衣袍铺开,姿态闲适,“你母亲已经将你送给我,从今往后,你就留在我的府里,我会养着你,直到疏月现身。” “我的母亲现在在哪里?” “她已经跟你们府里的昙奴一同去往江南,我在那里给她们安排了一处宅院,她这辈子应该再也不会踏足京都一步。”左苍玉将一封信交给她,“她让你放心,我会是你的良人。” 澜月抬手抹了抹眼泪,没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她这样,跟死了已经没有区别。 她以为是这样,直到有一天夜晚,左苍玉喝醉酒来找她。 这个出身高贵的贵公子第一次酒气熏熏地出现在她面前,眼神里是满满的绝望和悲伤。 “难道我长得没有你好看吗?为什么疏月不喜欢我?!” 澜月才明白,原来这侯爷暗恋疏月,而非自己。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就安全了。 左苍玉伸手拉扯她的衣襟,澜月脸庞涨红,从头鬓拔下一支金钗,对准自己的喉咙,说道:“你要是碰我一下,我立刻刺死自己!” 左苍玉抬眸,这一刻他眼里清明,没有任何醉意,冷笑着看她,“你刺吧,我不会对你怜香惜玉。” 澜月抿着唇,她当然不会刺死自己,她还要留着这条命等着疏月归来。她始终相信,疏月终有一天会披甲执锐,回到京都城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包括自己。 左苍玉看着她倔强的神情,看到了疏月的一抹影子。或许是长久生活在一起的人或多或少会有相似的地方,这一刻澜月跟疏月分外相像。 左苍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庞。澜月感觉到他的手指十分纤细,不像男人,而且这么近地看,澜月意识到他的五官与平日有些不一样了。 少去了英气,多了一抹柔色。 澜月像是想到什么,有些惊骇,顿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想到了疏月的经历,因为凌府无子,疏月从小被当成公子来养。听说左家主母膝下也只有左苍玉这个麒麟子。 “你……你是……”澜月惊吓不小,一时竟忘记了收拢自己的衣襟,任由左苍玉的手往下,摸上了她的前胸。 左苍玉嫣红的嘴唇勾起来,露出讥笑,“还没有我的大嘛!” 澜月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神情妖冶的人,大脑一片空白,不过她可以确定一点,左苍玉是真的醉了。 接着左苍玉又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澜月没有心思听,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了,甚至害怕她会杀人灭口。 这是一个多么骇人的秘密,比凌府长子是女人还要令人惊骇。 那晚左苍玉最终醉睡在了她的面前。澜月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掀开了左苍玉的衣襟,然后确定了,这位年轻的侯爷真的是女人,货真价实的女人! 澜月坐在她身旁,枯坐到天亮。 左苍玉醒来,看到她憔悴的样子,知道她一夜未睡。 “现在你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所以你哪里都不能去了。”左苍玉收好衣襟,抬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翻身下床。 澜月动作缓慢地转向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秘密?” 左苍玉没有看她,望向外面的湖面,谁知道呢,她想告诉就告诉了,这个秘密藏得太辛苦,偏偏她最想吐露的那个人不能知道她的秘密。 左侯爷竟然是个女人,这个秘密对于废太子那边的人来说实在是一把利器,对付左家的利器。所以面对疏月,左苍玉没有吐露一字一句,虽然在那个月夜,她差点坦白了,最后还是理智将她拉了回来。 就算告诉疏月自己是女人,又有什么用,她依旧不会喜欢自己的。 左苍玉转身离去,没有回答澜月这个问题。 澜月看着她有些凄凉的背影,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些同情怜惜她。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待在这里,甘心被左苍玉养了两年。 玉兰花清幽的香气弥漫开来,澜月从回忆中回神。 左苍玉已经又恢复平常淡漠的神情,她扮男人太久,深入骨髓,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女人的气质。 所以崔今音才一直被瞒到现在。 “你已经娶了她,之后有什么打算?”澜月倚着窗边,第一次询问左苍玉这个问题。 左苍玉回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此事与你无关。” “那你又打算把我关多久?”澜月每天都要问她这个问题。既然同样是女孩,她这样关着她,其实也没有多少意义。 左苍玉看着她澄澈的眼眸,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澜月,我似乎忘记告诉你另外一个秘密了。” “什么?”自从知道她也是女孩,澜月面对她,就没有了那么多戒备。 “我也喜欢女人。”左苍玉抚摸着她长长的黑发,神情冷漠地说道。 澜月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之前有看出端倪么,前面有伏笔的 第23章 故友 一支玉兰从窗外横斜而入,枝头花开正盛,洁白如玉。 崔今音坐在红窗边上,梳着妇人发髻,耳鬓斜cha一枚墨绿翡翠簪子,姿态娴雅端庄。 她微微侧头,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欣赏够了她的惧怕,方才开口说道:“你跑到侯爷书房,明目张胆地告状,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夫人,奴婢错了,都是这张嘴惹的祸,奴婢这就打打它,让您出出气。”丫鬟眼里含着泪,抬手便朝自己嘴巴扇了一巴掌,下手又狠又绝,好像打的不是自己一样。 崔今音将手臂枕在桌案边上,看着丫鬟嘴角那抹血丝,神情有些恍惚。 嫁入侯爷府,封诰为侯夫人,外人看来她是如何风光,内里如何,个中酸楚,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初到之时,她温柔x_i,ng善,年轻的丫鬟都敢与她说笑,皆言主母好相处,如今两年过去,院中奴仆对她已经闻之变色,惊惧有加。 崔今音这是把满腔闺怨与悲愤都发泄到了这些奴仆身上,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可以含笑看着手底下人受罚时的惨状。 明明,明明在自己做姑娘的时候,她可是连看到兔子受伤了都会哭的人。 崔今音伸出手,掐住一朵白玉兰,心中怨愤地想:都是你,左苍玉,都是你害得我变成如今的鬼模样! 她忍了两年,如今已经不想再忍了。左苍玉晾着她不闻不问,那就她去找他! 水榭垂帘,澜月刚刚睡了个午觉,意识还有些模糊,她随手抓起旁边绣了一半的香囊,坐在床边就绣了起来,以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屏风外忽然传来清脆的瓷瓶破裂之声,紧接着一个丫鬟尖利的声音响起:“夫人乃侯爷明媒正娶之妻,难道连进书房都要先得到你们的允许?!” 这声音近在咫尺,可见这群人已经不顾院门护卫阻拦,一路闯到了里面。 澜月握紧手中的香囊,今日左苍玉难得出门,不知为何竟带走了院中大部分护卫,连同强硬的管家也因为乡下租田之事出了府。一直相安无事的东西两苑终于在今日闹了起来。 屏风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澜月以前见过正牌夫人与外室斗争的场面,只能用战火纷飞来形容。 一直在书房外苑伺候的一个丫鬟匆匆跑入,看到澜月还坐在床边绣花,稍稍舒了一口气,“澜姑娘,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侯爷了,您安心待在这里,不管外面闹得怎么样,您都不要出来,等侯爷回来事情自然平息了。” 澜月朝外面看了看,问道:“侯爷今日出门,是不是将院子里大部分护卫都带走了?” 丫鬟迟疑,不敢言。 “此举表示侯爷允许了夫人过来闹事,你们再拦也是无用的。”澜月起身,对着铜镜梳理了一下,然后定了定心,“出去看看吧。” 玄衣佩剑装扮的护卫越过酒楼厅堂,在众人注目下一路到了三楼雅座。 这是郗家的产业,生意达三江,客人来自五湖四海之地,三教九流,无一不有。 雅座内的左苍玉正倚在窗边饮酒,视线落在青石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对面的郗琅微微探身向前,“你真的确定那些人就在隔壁?” 左苍玉微微侧头,朝他做了个噤音的动作,“小声点,他们在偷听。” 郗琅满脸不相信,毕竟这是他的地盘,他不相信那些前太子余孽敢到这里来打探消息。 左苍玉没有多做解释,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陷入沉思。最近小皇帝的病症越发严重,朝堂大臣也开始蠢蠢欲动,明里暗里都在提议应该及早选定新皇人选,其中有一拨人屡屡提到了前废太子旧事,这引起朝堂哗然一片。 左苍玉知道这些人蛰伏十几年,现在终于等来复仇的机会,势必来势汹汹,竭尽所能为已故的昭睿太子复名,而这也意味着,疏月该出现了。 郗琅好奇地前倾,顺着左苍玉的视线望过去,“你在看什么?” 话说到一半,郗琅看到街上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而来的人,一时顿住,说道:“好俊的郎儿,似乎在哪里见过。” 左苍玉握紧手指,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骑在马背上的人一袭劲装,长发高束,麦色肌肤在阳光下闪亮x_i,ng感,夺得众人驻足旁观。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她的样貌在这两年有了些许变化,原本英气的五官更为深刻,加之装束的变化,无形中有了一种不同以往的气场。 左苍玉视线往下,看到了她骑在马背上的修长大腿,无论是肤色还是身姿,都可以看出这两年她定是受到了严苛的高强度训练,才能有这般矫健有力的身体。 疏月,好久不见。 左苍玉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只有看到她的时候,自己才会变得这么兴奋。 旁边的郗琅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他皱着眉努力想了很久,却始终无法想起这个人究竟是谁,他只能确定自己之前应该是见过的。 侯爷府里,澜月跨出屏风,原本吵闹不止的前院蓦然静止,从东苑过来的众人看过来,一时忘记了说话。 面前的女子一袭水碧色襦裙,胸前结着丝绸蝴蝶状花结,梳着未嫁女发型,简单婉约,白皙的脸庞秀美清冷,宛如一轮孤月。这素雅清淡的气质在锦绣膏粱的侯爷府中简直如一缕清风,清爽可人。 崔今音立在众丫鬟前方,看到走出来的美女子,第一反应是左苍玉果然在书房里养了一只妖ji,ng。 澜月看着面前已是妇人装扮的大家闺秀崔今音,启唇说道:“今音,好久不见。” 崔今音微微定神,方才认出面前的是自己以前的小手帕交凌澜月。她们儿时曾在一起扑过蝴蝶,甚至约定过一同学女工,很可惜这个约定因为凌府的抄家而告终。再后来,她们二人再无任何联系,崔今音还记得母亲半躺在芙蓉榻上,神情冷漠地告诫她,“你与凌府的那位二姑娘不要再有来往,你还是高门小姐,她却已是奴婢之身,身份不同,总归是两路人了。” 崔今音唯有诺诺而听,她本是闺中小姑娘,诸事不懂也不管,母亲说是什么便是什么,这段手帕交至此便也断了。 此刻朗朗乾坤之下,这位儿时故友却出现在了她夫君的书房里,崔今音无法接受。 澜月看着她有些怨愤的神情,刚要说些什么,视线往下,忽然看到了她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那丝络五彩结成,花纹繁琐,尤为ji,ng致。 这是崔今音大婚之时从聘礼中挑选出来的,她看中的并非是价值连城的玉,而是缠在上面系挂的丝络。 这条丝络正是澜月当初ji,ng心编织的。故而此时澜月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没有想到的是崔今音竟然会选中这条丝络贴身系挂。 崔今音从不可思议中回过神来,脸色慢慢涨红,眼睛也变得红彤彤,“死澜月,你消失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一出来就是抢了我夫君?!” 第24章 后宅起火 澜月闻言,面色微微涨红,没有想到崔今音这样的大家闺秀说话也能如此直白。 她想要解释并没有抢她夫君,随即又想到左苍玉的身份,忍不住就陷入了沉思。 显然,她不能在这种时候把左苍玉的秘密说出来。 正左右为难之际,一道身影忽然扑过来,紧接着她的肩膀就被捶了一拳。 澜月往后退了一步,已经立在她面前的崔今音正握着粉拳,一下一下打在她肩头,嘴里骂着她,“死澜月,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旁边的丫鬟原本都提着一颗心,生怕这两个主子打起来。这会儿瞧形势急转而下,表情都变成了懵懵的。 澜月也有些始料未及,也就任凭崔今音捶打着自己肩头,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今音见她木木的,先收了势,眼睛里早已是泪花闪烁,“你怎么不说话?当年你被抓去,我想去找你,母亲拦着不让,后来再想去偷偷找你,就是找不到。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跟你重新相遇,你怎么会被左苍玉带回来的?是他赎了你的身?” 崔今音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干脆都一股脑全问了出来。澜月看向面前面貌温柔端庄的女子,一时有些歉疚,她之前竟然还对她抱有些许敌对的态度,原来今音还把她当朋友。 旁边的一个丫鬟忽然上前,开口说道:“夫人,她便是侯爷养在书房里的女子,来历不明,您千万别被她的外表欺瞒了。” 她这是在提醒崔今音她们今日闯书房的真正目的。 崔今音回过神来,是的,她今天过来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勾引了自己的夫君,但这会儿看到了人,原来是凌澜月,她忽然就气消了,一点都不想追究,她现在就想跟自己这个儿时的好朋友叙叙旧。 崔今音这般想着,先转过身,神情已经恢复往日的端庄严肃,她说道:“我要亲自询问她,你们都先退下,倘若侯爷那边派人来问罪,便说是我的吩咐,与你们无关。” “是。”虽然还想留下来围观,但夫人已经发话,这些奴婢只能怀着好奇与不安,退出了书房,候在院子里。 崔今音见人都散了,方才转过身,视线又落在澜月身上,“你我见最后一面的时候,你的五官还没有长开,像个孩子,现在可算是有女人的味道了。” 澜月虽未嫁人,但岁月不饶人,她经历事情多了,气质成熟,总归跟那些十七八岁的未嫁少女是不一样的。 “今音,承蒙你不弃,还认我这个朋友。只是我们十多年未见,身份也是不同,算是两路人了,恐怕难免生疏。我若有冒犯你的地方,还望你见谅。”澜月立在红檀木桌边,不卑不亢,像一支独开的夏日白荷。 崔今音坐在位置上,双手搁在膝盖上,是闺秀的坐姿,她静静地看着澜月说这段话,等她说完了,才开口:“倘若你是指与我共侍一夫了,那无事。左苍玉他不欢喜我,却欢喜了你,实属正常,更何况他从未与我圆房,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罢了。这样的夫君,也算不得是夫君。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澜月听得有些瞠目结舌,崔今音她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见她木木地立在原地,没有反应的样子,崔今音又说道:“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你了,母亲说你要么是被哪家大户的老爷公子收了做姨娘,要么是被婚配给了乡下小子种地去了。我听到的时候真是万万不能接受凌家姑娘会落到如此田地,你不知道,我还在被窝里替你偷偷掉了几滴眼泪,祈祷着你千万不要被那些污脏的男人蒙尘了,如今忽然在这里遇到你,我想你跟着左侯爷过日子,总比我母亲说的那两样好,所以我不怪你。左苍玉他不是我的良人,我怨他,但不会怨你,毕竟你这么好,他会喜欢你,很正常。” 澜月听她说得句句肺腑,心中没有受到冲击是假的。原来崔今音这般高看她,这真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不知道,崔今音一直都喜欢她的颜,这种喜欢已经到了念念不忘的地步,如今忽然重逢,她想到自己以后可以天天都看到澜月的脸了,两相比较,左苍玉不来看她竟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崔今音用丝帕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掩去心中欣喜的小九九,神情依旧是很诚挚的,看着面前依旧没有反应过来的澜月,“所以你便安心在这里住下吧,以后也不要藏着掩着了,我们坐在一起叙叙旧,喝喝茶,不是很好?” 澜月只能心绪茫然地应和她,“好。” 书房的门被打开。 众丫鬟和仆妇纷纷起身望过来,眼中都是满满的好奇。 屋内走出来的两位女子,一个清风般素雅柔美,一个玉兰般端庄秀丽,神态皆是平静安和,崔今音的手甚至搭在了澜月的手腕,挽着她像姐妹般走了过来。 众人皆以为此乃幻觉,直到她们的夫人轻启红唇,吩咐道:“你们去沏壶花茶,再备些软甜的点心来。”她说完看向旁边的澜月,“我记得你一直爱吃甜甜的糕点。” 澜月心中未免感动,她竟还记得自己的喜好。 在屋檐上随时待命的护卫看到这一幕后,也是忍不住抹了一把汗。这与侯爷临走前吩咐他们的完全不一样啊。这种时候没有办法,只能飞报给侯爷,让他再做定夺了。 左苍玉坐在酒楼上,静等自己护卫而来。 他心中只希望自己后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左侯夫人因为拈酸吃醋,到他宠爱的美人面前泼妇般大闹一场。 而且,他已经将消息都放了出去,如今市井皆知左侯爷在书房里养了一个绝色美姬。 从侯爷府飞奔出来的护卫急于将忽然变得安详一片的后宅消息通报给侯爷,匆忙之下未免有了疏漏,竟暴露了踪迹。 “要不要截胡下来?”巷子里,一群人望着那飞檐走壁的护卫,他们都认出了这是左苍玉的人。 骑在马背上一手提着缰绳的疏月望着那护卫奔走的方向,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你们候在此处,我去酒楼会会他们。” “小公子,你不可单独行动……” 疏月已经翻身下马,手里握着一只面纱斗笠,“无妨,我们回到京都城的消息,宫里想必早已知晓,我此时现身,反而对在朝堂制造声势的那些大臣有利。” 旁边的人面面相对,情况确实如此,现在小皇帝病危在床,继承人尚未选好,昭睿太子的遗孤一旦现身,反而会成为最好的皇位人选,现在是时候让满朝文武看到他们小公子的风范了。 疏月如同璞玉,经历十年边疆流放的磨砺,再加上这两年的打磨,如今越发有了王族的气势,她血脉中继承的高贵血统在岁月的洗练中慢慢浮现,这是来自骨子里的无法抹杀的传承。 护卫一路到了酒楼,直奔左苍玉所在的包厢。 郗琅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们,“你的护卫为何形色如此匆匆?” 左苍玉看向跑得有些急切的护卫,也是担心他们保护澜月不周,真的被崔今音给折磨了,于是微微起身,问道:“府中如何了?” “回侯爷,府中一切太平,夫人她……她没有对澜姑娘做什么,现在她们两个应该已经坐在院子里赏花喝茶叙旧了!”护卫说完后,猛地低下头,不敢看左苍玉的神色。 郗琅在一旁没有顾忌地朗声大笑起来,“这不是侯爷您的福气,娥皇女英,妻妾和平共处,岂非男人梦寐以求的。” 左苍玉现在只想把笑得贱兮兮的郗琅给一脚踹出去。这都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澜月妹纸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可爱人设哈~~~ 第25章 闹上门来 事情没有如左苍玉所预想的闹开,这多少让左苍玉有些始料未及。她神情凉凉地看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郗琅,不用多说什么,郗琅识趣地收敛笑意,起身前去办事。 雅座里的气氛冷凝起来,还跪在地上待命的护卫低着头,不敢吱声,唯恐侯爷迁怒到了自己头上。 “你且回去,继续盯着府中情况,不要让澜姑娘受了夫人的算计,倘若她有什么差池,你提头来见。”左苍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还是不太相信崔今音会跟澜月和平相处。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左苍玉在心里暗暗地寻思。 疏月换了一身行装,绸缎长袍,腰悬绿玉,脚踩鹿皮靴,乃京都贵公子常有的装扮。 她眉眼长得英气,扮成男装毫无违和之感,与左苍玉男装的y柔之美迥然不同。 荀先生派给她两位贴身侍从,如今也是小厮打扮,一路跟随而来。 酒楼小二热情迎上,要将她领往雅座。 疏月竖起手中折扇,拦住小二,启唇说道:“我来找左侯爷,还请引路。” 小二惊惶,环顾这伙人,半晌才找到自己舌头,“小的要去请示一下。” “你且去。” 趁着小二去请示之际,疏月立在酒楼二楼,望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她常年习武,耳力惊人,这片刻功夫已经听到了不少的闲话。 “听说左侯爷府里藏了个绝色美人,侯爷日日笙歌,竟不大去他正牌夫人屋中,因此这崔家女儿嫁人近三年,一直无所出。” “崔家虽比不得左家势大,但三代为京官,乃簪缨世族,崔家女儿素有美名,如今出了这般笑话,她娘家兄弟如何坐得住?” “所以今日我才特特蹲守此处,等着看一场好戏。” 疏月乍然听到这些豪门后宅绯事,原本是不在意的,待稍一寻思,方才猛然醒悟,这些人口中被左苍玉金屋藏娇的绝色美人或许与自己日夜思之的人大有关系! 疏月立在原地,一想到倘若澜月当年真的是被左苍玉掳去,她还活着,真是万幸,转而又再想澜这两年夜夜相伴这厮身旁的情形,顿时浑身僵冷,呼吸困难,宛如坠入冰刃漫天的寒苦深渊。 这真是比一刀剐r_ou_还来得疼苦。 疏月心中对左苍玉之恨又上一台阶,此刻要是他就在眼前,保不准就一刀刺过去了。 楼下此时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动静之大,将疏月的思绪都重新勾了回来。 方才高谈阔论的那两位嘿然出声,“果然没买错情报,崔家的兄弟真上门了。” 原来这两人是书社管飞报的读书伙计,专门守在闹市搜罗各豪门贵族家宅八卦绯闻,再写成话本为生计。今日守在这里,便是得了可靠消息。 他们却不知这消息就是左侯府特意发出来的。 左苍玉眼见着疏月入了酒楼,估摸了一下时间,后宅之事出乎意料,这边却是都在她掌握之中。 酒楼伙计弯腰低眉,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外,通报道:“侯爷,外头有人要见您。” 左苍玉曲着一条腿,手指把玩一盏酒,姿态慵懒闲散,她垂眸,看着酒液中映照出来的脸庞,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极浅淡的笑,不必询问,直接便道:“吩咐下去,只允她一人进来。” 伙计闻言,才知是旧相识,当下不敢怠慢,转身连忙去请人过来。 伙计一路出了厢房雅座,外头早已闹哄哄一片。在众人之中,他专心寻找刚才告诉他要见侯爷的那位,其实并不难找。 疏月身材高挑,长发高束,立在木廊边自有清贵之气,尤为瞩目。 伙计瞧见了她,连忙上前,说道:“左侯爷让您进去见……” 疏月却示意他不要讲话,视线落在楼下,神情专注,伙计不解,也朝下看去。 这一看,伙计面色苍白,心跳加速,这……这不是崔家的那几位公子哥儿。瞧这架势,分明是找茬来的! 崔家几位哥哥确实是来找茬的。他们听说左苍玉今日在郗家酒楼,就约好一同过来,欲要给自家妹纸崔今音讨个公道,顺便砸个场子。 疏月瞧出来了。所以她现在不急着去见左苍玉,总要腾出空间让这几位哥们儿先闹闹。 崔家世代为宦,枝叶繁茂,崔今音头上嫡亲的哥哥便有两位,再算上叔伯家的几位堂兄,足以组成一支宫廷侍卫小分队。 因家世优良,几位哥哥皆是入朝为官,或为武将,有纨绔子弟,也有优秀俊杰,这番组团而来,轰轰烈烈,引众人侧目。 疏月立在楼上廊边,瞧见了自己的熟人。 顾长里竟也在其中,他今日依旧穿着衙役的衣装,在前引路,带着众位崔家哥哥入了酒楼。 郗琅不知从何处走出来,含笑迎上,“诸位真是稀客,今日怎么想着要到鄙人酒舍一逛,来人,还不快给各位爷端上清明雨茶?!” 崔家老大是个武将,身材魁梧,巨掌如扇,他一手将还要迎客的郗琅拦到了一边,“左苍玉那小子在哪里?快快出来,否则今日我们定砸了你家这破酒楼!” 杯盏落地之声此起彼伏,楼中客人不想惹祸上身,欲要夺门而逃,却都被一一拦下。 “诸位,且慢,你们留在此处做个见证,不可离去!” 疏月见状,心中了然微笑,这些崔家蛮小子是抱着把事情闹到金銮殿的准备的,不惜两败俱伤,也要把左苍玉拖下水。 她很乐意见到这样的状况。 顾长里手执衙门武刀,一改往昔醉鬼模样,声音低沉健稳,“京市尹大人委托在下全权负责,所以诸位不必惊慌,不会有凶杀劫掠之事。” “长里,你与他们废话什么,速速带我们去寻到左苍玉!” 于是一群人打倒郗琅手下那些人,轰轰烈烈地奔上了三楼雅座。 在他们厮打之际,疏月已经趁乱上去。 三楼倒是依旧安静,不见左府护卫,小二战战兢兢,将疏月带到门前,转身就逃走了。 疏月冷笑一声,抬脚猛地踹开厢房雕花木门。 迎面而来一股清风,红木格子窗扉大开,坐在窗前茗茶的俊秀公子正垂眸细品,侧脸苍白如玉,俊美无双。 风吹动淡青帘子,珠子轻轻脆脆,茶香随风四溢。 左苍玉闻声,抬眸望去,门前立着的高挑女郎,也是如她公子哥儿打扮,只是一个y柔俊秀,一个英气朗达。 好久不见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气势如虹,英姿勃发。左苍玉下意识地咽了咽喉咙。 嘴里一口茶水尽数咽下,左苍玉忍不住叹道,真是一口销魂妙茶。 第26章 局中局 疏月敢在京都现身,显然是已经做好万足准备的。左苍玉凝视着她,还好她没有让自己等太久,短短两年就卷土重来了。 而他在朝堂之上,其实也是帮疏月铺了些路的。只是这些不能跟她说而已,即便说了,疏月也不会信的。 左苍玉坐在窗边,神态舒适,伸手示意她,“坐吧。” 外头那几位崔家哥哥的脚步声已经依稀可闻,很快便要冲过来。疏月见这厮淡定如此,心中狐疑,她双手环胸,靠在门前,没有依言走过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左苍玉。 她倒要看看,这厮能够淡定几时。 左苍玉见她不过来,笑了笑,多少含着一些苦涩。 “左侯爷可在此处?!”崔家大哥声如洪钟,人还在楼梯口,声音已经传到这边。 疏月侧身,先闪到了另外一边,坐视旁观。 一群人如潮水般涌了过来,直接将门挤破。 左苍玉依旧淡定如水地坐在位置上,面对来势汹汹的众人岿然不动。 很快十几人便团团将左苍玉围了起来,崔家大哥一脚跨在木茶几上,茶盏震裂,沿着木柱缓缓流下水痕。 左苍玉抬头,面色平静,宛如坐在春风里般闲适,“几位哥哥,气势如此凶狠,这是要与谁干架了?” “你不要装傻充楞,我问你,你为何冷落我家妹子?!你不要仗着左太后为你撑腰,就以为我们崔家是好欺负的!”崔家大哥是个莽夫,说话直来直去,当即便撕破了脸皮。 后面的崔家三哥伸手拉了他一把,他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平日与左苍玉倒是能聊上几句,“大哥,让我来问问子玉。” 左苍玉抬手,慢条斯理地倒了一盏茶,“不必了,你们要对我说的,我心中都已知晓。我不解的是,为何你们要如此兴师动众,只是为了你们崔家小妹讨一个公道?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 左苍玉说完后,抬腕捧茶,幽深的眼睛里带着了然一切的通透。 有几位心虚的崔家哥哥面色已经有些发窘。崔家大哥握着拳头,一拳砸烂了面前的木桌,连带着左苍玉面前的茶壶也jian落在地,“你既然心里门儿清,那么就休怪我们无礼了!” “大哥,稍安勿躁,子玉并非那不通情理之人!”崔三哥在旁劝道,他还是想用文明一点的方式。 左苍玉正襟危坐,依旧不动面色,“你们也不必在这里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崔氏家族上下几百人口,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正是最关键时刻,你们要站队,要背弃当年与左家的盟约,要保住不幸嫁入我左家的崔家小妹,不惜大动干戈,大闹郗家酒楼,闹得满城皆知,闹得天下皆知,可是已经选好下家?” 左苍玉缓缓起身,一人立在一众崔家子弟面前,字字珠玑,直戳他们真实要害。 这是上不得台面的打算。崔家知道幼帝夕不保朝命,一旦幼帝崩夭,左太后失势,新帝上位,那么当年与左家联盟的崔家还能落得什么下场! 所以如今当务之急,自然便是尽快与左家划清界限,以表忠心。 只是他们疼爱的小妹尚在侯府中当着侯夫人,要将她救出来才是。经此一闹,左苍玉回去恼羞之余,再让人多多进言,写下休妻书,正合他们的意思。 这便是崔家哥哥们主动上门闹事的真实目的所在了。 只是他们低估了左苍玉。这位可不是诸事不懂的膏粱子弟,左苍玉比谁都看得清形势呢! 此刻,左苍玉直截了当,戳穿他们的真正用意,可以说是毫不留情面,鞭鞭入骨了。 崔家三哥原本还想和平解决此事,见状唯有叹息,看来左苍玉早就对崔家不满。 他们对视了一样,崔家大哥笑了笑,“不错,左苍玉,你倒是聪明,一眼就看出来我们的意思了。既然不讲情面了,那么我们就把事情摊在明面上来讲。” 左苍玉微微一笑,“哦,是吗,你想这样,那也得看我有没有这样的心情。此刻你们想效忠的昭睿太子遗孤,便在外头候着,你们方才的表现,想必她很满意,你们不见一见?” 几位崔家哥哥面色微动,暂时按压下动作。 门外传来清脆的鼓掌声,紧接着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迈步进来,一双眉眼英气逼人,身姿如竹,墨发高束,尤为瞩目。 疏月坦然面对众人的视线,说道:“真是好ji,ng彩的一场戏,这是准备演给谁看?” 崔家子弟皆是惊疑不定,无法确定这位的身份,直到她身后走出一位老者。 “荀先生!”崔家三哥认出了他,上前一步,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荀先生拄着一支竹杖,走到疏月的身旁,并没有理会这位年轻子弟,而是对疏月说道:“是不是演戏,待会便知。” 左苍玉立在一副山水挂画前面,看着这群人,脸上似笑非笑,“都是有备而来,何必还在这里假装什么也不知。崔家要表忠心,原是如何个表法?你们主顾就在这里,要好好表现才是啊。” 疏月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人说话还是这么讥讽。如今他分明已经深陷困境,却不见一丝狼狈。疏月知道左苍玉心志如何坚稳,当年沙场面对凶狠蛮夷,他也是能够做到淡定如水的。 所以,左苍玉是一个强大、棘手的劲敌。 注意到疏月在看着自己,左苍玉嘴角笑意越发浓郁,只是在这笑意背后有多少悲酸,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了。 “疏月,这两年,你长进了不少,已经懂得用计谋了,是荀先生教导得好。只是你以后还要多跟老先生学学,今天这场戏,皮毛而已,所以我可以陪着你演。” 疏月凝视着面前这个人,冷道:“你不必在这里强撑。” 左苍玉舒展了一下衣袖,视线从面前这些人一一扫过,“痛打落水狗,今日我也算是体会到了。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想拿我的项上人头,当你们的投名状?” 众人不言语。 “哈哈,看来我猜对了。”左苍玉点点头,“你们当真以为我这么傻,坐等此处,等着你们上门?” 疏月见他依旧潇洒自如,满不在乎的样子,开口说道:“如果你是指你从府中带出的护卫,他们现在都已经被拿下。” 左苍玉眼眸陡然幽深起来,望着她。 “我不会留你一条生路。即使两年前,你放过了我,但我不会。”疏月手握腰间长剑,一脸坚定,冷漠地看着他。 左苍玉喟然一叹,“你今日,一定要拿走我这条命?” 疏月抿着唇,没有回应。 荀先生在一旁声音低沉地说道:“左家是当年陷害昭睿太子的罪魁祸首,凌府满门抄家,也是左家的授意,此血海深仇,左侯爷,你说,我们还能对你手下留情吗?” 左苍玉只是凝视着自己一心一意钟爱的人。 “你们动手吧,献上此子人头,你们崔家也算是将功补过。” 崔家子弟原本并无杀意,现在颇有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崔家大哥肩上职责最重,也最能以家族利益为重,所以他上前一步,“这手上沾血的事,我来做便是!” 左苍玉立在原地,视线胶着在疏月身上,即便剑已在颈侧,她依旧不动,只是凝视着疏月。 疏月微微闭眼,不与左苍玉对视,上前一步,开口吐出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卖个关子_ 第27章 夜访 “放了他。” 疏月转身看着荀先生,“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太心急了。” 荀先生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盯着疏月,“你心软了?” 左苍玉也在看疏月,一双凤眼潋滟幽深,闪着隐秘的愉悦。 疏月神情淡漠,说道:“此时杀了左家之子,等同陷左太后于狂境,谁也不能保证这个女人会采用怎样举措反击报复。” “如今他们左家已是强弩之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疏月看向左苍玉,“你走吧。” 左苍玉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你终究还是不舍得杀我的。” 疏月一脸淡漠,“只是因为她还在你手里罢了。” 左苍玉的笑容渐渐消散,眼眸中的光也黯淡了下去。其实心里早就预想到的,但自己猜到是一回事,从她口里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低眸敛了敛衣袖,掩去内心酸楚,再抬头神情已经恢复平日里的冷淡,“崔今音既然已为左家妇,福祸共享,我不会让她回到崔家,所以你们好自为之。” 这段话是对着崔家一众子弟说的,说完后,左苍玉迈步离开。 崔家三哥看着面面相觑的兄弟们,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还是太莽撞了。” “情势逼人,已经不能再等待。”崔家大哥看向一旁的荀先生,还有疏月,“我们已经弃暗投明,还望荀先生能给我们将功补过的机会。” 荀先生说道:“这次你们已经公然跟左家撕破脸皮,明日朝堂上,还希望你们也如此才好。” “我们几位一定站在荀先生这边,力荐及早订下储君之选。” 荀先生满意地点点头,“有劳各位了。” 疏月置身事外般,立在窗前不语。 片刻后,她转身便要离去,荀先生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唤住她,“公子,你要去哪里?” “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晚间便回,荀先生您先带着他们回去。”疏月没有多做解释,很快便走出了酒楼。 荀先生眼神一沉,低声吩咐道:“你们跟上去,这关键时候,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几条黑影越过窗户,飞檐走壁,一路跟随而去。 疏月沿着玉兰花街道一路走着,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一座府邸面前。 旁边郁郁葱葱的小竹林映入眼帘,她还记得自己在这里等澜月,那时候澜月是来送做好的绣品。谁能想到,她后来竟又入了这深宅大院之中,这一入便是两年,音讯全无。 疏月立在一丛竹子旁边,望着前方巍峨森严的侯爷府,一想到澜月就在里面,她的心情起伏不定。 疏月抬脚,朝后门走去。 “公子,你不能进去。”几道身影忽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疏月顿足,看着前面跪地请求的随从。 “侯府戒备森严,我们人手不够,公子单枪匹马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还请三思。”为首的随从恳切建议,“请公子随我们回去。” 疏月抿着唇,没有说话。 “公子,请尽快离开此地。” 疏月回头看了深院高墙一眼,最终还是依从了他们,“走吧。” 随从们长舒一口气,连忙跟上,很快便从此地离去。 侯府院中高阁之上,左苍玉静立廊边,四处打探消息的暗哨回来禀报,“侯爷,不追上去吗?” 左苍玉从酒楼回来之后,没有做任何停歇,径直回了府中,一边命人去查找那群护卫的下落,一边上了高阁。 她有预感,疏月肯定会过来。 而事实正如她所预料,疏月真的一路跟了过来,只是她没有冲昏头脑,潜入府中。 左苍玉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既有失望,又觉得有些平衡。起码澜月还不足以让疏月不顾理智和生死安危。 他回头,吩咐道:“请夫人回到院中,禁足一个月。” 护卫领命而下。 崔今音常年待在深宅大院,对外面形势其实并不太了解,因此也不知道左家岌岌可危,自己的母族已经叛离,自寻活路去了。 她与澜月告别之后,回到屋中还没有多久,就看到一群护卫过来,不顾仆妇阻拦,径直将院门关上落锁。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夫人正院,岂由得你们胡来?!”大丫鬟出面,厉声呵斥,神情盛怒。 护卫不为所动,答道:“侯爷吩咐,夫人禁足一月,你们倘若不服,自可去向侯爷抗议。” 崔今音坐在屋中,听得一清二楚,面庞不禁惨白,她转向旁边的仆妇,“去问个清楚,为何要禁我的足?” “夫人,侯爷不喜,就能搬出千百条理由,您去质问,不是自取其辱?”仆妇好言劝道,“与其跟侯爷理论,不如向母族求助。” 崔今音抿唇,知道她们说得在理,于是连忙派人去传信,但院门已被封死,谁也不准出去。 崔今音握紧手指,坐在位置上茫然无措,良久稍稍反应过来,唤来自己的大丫鬟,“最近外面可有什么风声?” 大丫鬟面色涨红,说道:“具体如何,奴婢并不清楚,只知道大概要变天了。” 崔今音不再询问,“你想办法去通知书房里的澜姑娘,现在只有她能救我了。” 澜月回到书房,心情起伏不定。她现在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动物,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原地徘徊,焦虑不安。 她原本以为从外面回来的左苍玉会来看她,起码也要解释一下今日为何忽然将安排在书房的护卫都撤走了,容许崔今音带人闯进来,这在往日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 澜月坐在水榭旁边的位置耐心等待,但左苍玉没有回到书房,甚至都没有人给她送饭过来。 澜月很少跨出书房一步,外头也都是人看守着。 她摩挲着腰间的佩饰,思忖左苍玉这样行事,倒像是生气了才会做的。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左苍玉今天到底怎么了,百思不得其解,她只能重新回到床榻边上,趴在枕头上,祈祷这难熬的日子快点结束。 这样一边想着,竟也睡着了。 但睡得并不踏实,朦朦胧胧中忽然看到床头立了一道身影,正在向她压过来,澜月一个激灵,睡意消退,用手捂住嘴巴,往后退了退,“你……你是谁?!” 第28章 卧底 雕花小床旁边的立式灯架蓦地被点亮。 披着一头长发,面庞冷峻的左苍玉正立在澜月面前。 “你希望是谁?”左苍玉抬脚,一步跨上床头。 澜月已经退到最角落,无处可退,她惊魂未定,微微瞪大杏眼,“左侯爷,你好端端的,披着头发来吓人做什么?” 左苍玉将澜月围在角落,伸手掐住她尖俏的下巴,“澜月,我觉得这些日子我对你实在太好了。你这些小脾气对于我来说是没用的。” 左苍玉的眼眸极深,y柔之甚,此刻在烛灯映照下宛如九泉冥河畔的彼岸花,潋滟妖冶,y气森森。 澜月喉咙一哽,呼吸困难,“左侯爷,你为何如此生气?我什么也没有做。” 左苍玉手指微微用力,在澜月雪白的下巴上留下指印,她眯起眼睛,“你真的以为你可以将本侯玩弄于股掌之上?即便是疏月,她也不敢这般算计于我!” 澜月泛着泪花,“我真的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竟惹得侯爷如此震怒。希望侯爷能让我死个明白!” 左苍玉伸出手指,帮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澜月,你是个聪明美丽的女子,我欣赏你,但你把你的聪明劲用在我身上,这就不可爱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澜月直接拦腰抱了起来。 澜月面色惨白,牙关紧咬,不敢再置一词,任凭左苍玉将自己抱到了水榭旁边。 月光下流水潺潺,这水榭用的是活水,流向府外。 澜月坐在冰冷的木板上,瑟瑟发抖,不敢再看旁边的左苍玉一眼。 “利用水流,将侯府情况源源不断地往外送出去,我竟不知你这样柔弱美丽的女子也可以当别人的卧底。” 左苍玉伸手,摩挲着澜月的脸庞,“你老实交代,这样做已经有多久了?” 澜月抿着唇,没有说话。她知道伪装柔弱与不知情已经没用了,索x_i,ng不再演戏,神情恢复从容淡定,身子也不抖了。 左苍玉看着她神情变化,勾起唇角冷冷一笑,“现在不装了?” 澜月抬眸,神情肃穆,“既然被你发觉,生死由你处置。至于你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绝无可能。” 左苍玉盯着她,第一次想到一种可能,澜月没有她外表那么柔弱和无知,她不是一个落魄千金这么简单,从她伪装潜伏侯府两年再到此刻的从容不迫,无论是手段还是心态,都明显受过系统严苛的训练。 只是澜月伪装得太好了,敏锐如左苍玉也是事发之后才明白,自己身边潜伏的卧底是她。 “澜月,背后指使你做事的是谁?好深沉的谋算。”左苍玉忍不住询问。 澜月自然无可奉告。 “你不说是吗。”左苍玉喃喃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澜月端坐在木板上,神情冷淡,“生杀予夺,悉听尊便。” 这样的澜月,前所未见。 左苍玉心中甚至有个大胆的猜测,这样的澜月,连疏月都没有见过。 这个聪慧隐忍的女子身上有死侍的使命感,或者说,她本就是以死侍的标准训练出来的。 “澜月,你做这些,可是心甘情愿?”左苍玉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你清楚你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吗?” 左苍玉的动作看似温柔,实则用力。澜月被扯得头皮发麻,泪花泛起,但表情始终未变,“心甘情愿。” “这个世上能够让你这般心甘情愿的,只有疏月了吧。”左苍玉微微皱眉,感觉哪里不对劲。 凭借疏月的x_i,ng子,她断然不会让澜月冒险做这些事,更不会将她按照死侍的身份训练。 左苍玉微微愣神,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你们凌家倒是满门忠义。” 澜月不语,她已经下定决心牺牲过一次,是她母亲暗中与左苍玉合作,救了她一命。澜月能够明白自己母亲的苦心,但她没有放弃父亲交给她的任务。 她曾经咬破手指,在准备赴死的父亲面前发过誓约,谨遵家训,万事皆以疏月x_i,ng命为重! 即便如今,人是物非,澜月依旧谨记,不敢一刻怠慢,哪怕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左苍玉松开手指,“你以为你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吗?” 澜月看过来,一双杏眼明亮如秋水,“你忽然将书房的护卫全都撤走,本意是为了让崔今音前来刁难,将事情闹大,但你疏忽了一点,护卫撤走,这就给了我机会。我已经与他们通信,知道疏月回京,很快便能成为储君之选,她终将完成她父亲的未竞大业,而你的侯府,还有你背后的左家已然将塌,更何况你ji,ng心训练的护卫队布局所在,还有侯府的防守设置,我都已一一详尽告知他们。以我一人之死,救整个凌家家族复兴,我了无遗憾。” 左苍玉闻言,手指忍不住用力。还是太低估了澜月,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个落魄的深闺小姐,像菟丝子一样依附着别人才能存活。所以两年来左苍玉对于她一直没有设防,认为她完全不懂政局,即便听了也不知甚解。 澜月扮猪吃虎,整整哄骗了左苍玉两年。 “澜月,你也低估我的忍耐了。你这次做得太过分,触到本侯底线,我不会杀你,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左苍玉神情冷酷,缓慢地起身,“你不是想效忠疏月,很好,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澜月握紧手指,压下内心的恐惧,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残酷惩罚。 城中一座不起眼的民居。 荀先生坐在桌后,凝眉望着铺展在灯下的图卷。 这图卷沿边shi漉漉,因为是从水中捞起。今日趁着侯府护卫撤退,防守不如以往严密,荀先生派人偷偷潜入,与潜伏侯府两年的凌家后人取得联系。 消息便是从侯府流出的水渠传出的。 图卷上的字迹清秀可爱,写满了侯府守卫势力的分布情况还有府中路线图,甚至还有左苍玉此人的作息情况与近日行事动态。 荀先生看毕,将地图留下,其余皆烧成灰烬。然后长叹一声,这凌家小女恐怕此刻已经凶多吉少。回来禀报的随从说道凌家小姐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她唯一的希望是在疏月夺回一切之后,大赦至今仍流放边疆的凌家人。 荀先生暗暗记在心中,朝着远方遥遥一拜,心中暗道:澜姑娘,老朽一定帮你如愿,凌家满门忠义,定会记载史册,万古垂青。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半夜,院门忽然被冲开,紧接着一众崔家兄弟涌了进来。 崔家大哥没有做任何虚礼,直接说道:“荀先生,请让我们冲进侯府,我们家小妹已经被左苍玉那厮软禁,派人传信出来,若是犹豫,恐怕命不久矣!” 这信,自然也是澜月帮忙传出的。 荀先生刚刚已经得到了侯府守卫情报,正有此意,于是没有稍作停留,“也好,今夜我们便动手,明日早朝提着左苍玉之头,闹一出逼宫!” “时机已经成熟,此时谁的动作快,抢占先机,谁的胜算就大!”崔家大哥与他一拍即合。 “来人,请公子过来议事。” 一位随从为难地上前,“荀先生,公子已经带人朝侯府冲过去了!” “什么?!为何不通传?快去增援公子,千万不能在此时出了差错。”荀先生怒火攻心,为疏月的莽撞生气! 疏月从侯府打道回府后,心思便没有停下。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妥,急切地想见到澜月,所以她一意孤行,ji,ng心挑选随从便打马冲了过去。 她一定要在今夜救出澜月,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虐要开始了_|| 很虐很虐的,一定要做好准备。 第29章 毁容 是夜,左侯府火光冲天,一片混战。 疏月带兵直接从正门而入,一一破解了左苍玉的防守。 侯府后院广阔,布阵严密。但疏月曾经跟在左苍玉身侧行军打仗,对于左苍玉的那一套知根知底,因此要破解起来其实并不难,只是需要时间。 在这段时间,一骑轻兵从后门训练有素地疾驰而去。为首的人一袭黑色劲装,头戴黑纱,夜色里一双眼眸亮得惊人。 还有一抹沉郁。 “侯爷,明日朝堂上他们就要逼宫,我们……” 左苍玉打断属下的忧虑,“为今之计,唯有先保存实力,撤出京都城,来日再做打算。” “可是太后那边……” “太后手腕了得,无须我们c,ao心。你不必再多问,跟我走便是。”左苍玉说完后,扬鞭狠狠一甩,加快速度,轻车熟路地从城中一条小巷径直奔出。 虽然以她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跟疏月一战,但左苍玉真的不想与自己心上人短兵相接,一面对疏月,她热血上涌,哪里还有心思战斗。 更何况,左苍玉抬眸望着陷入黑漆漆的前路,这个江山,她心甘情愿拱手献给疏月! 即使疏月不会记着她的好,将她视为天底下最可恶的仇敌,左苍玉勾起唇角,凄凉一笑,疏月会铭记自己一辈子的,肯定会! 侯爷府的主人已经离去,只余下忠心守府的护卫。疏月势如破竹,一路闯入后宅。无须逼问,被抓住的侍女已经将府中澜姑娘下落和盘托出。 疏月翻身下马,背负一把长剑,径直闯入书房之中。 这书房宽阔高大,屏风后另有玄机,相较于外面的动乱狼藉,这里依旧保持平日的安静。 水榭石桌上尚且搁置着绣了一半的刺绣,上面一朵清荷含苞欲放,针法细密娴熟。疏月伸手拿起,眼眶一热,这是澜月的刺绣。 “澜……” 她匆匆将这半成的绣品放入怀中,一边撩开珠帘,跑到湖边。 月光清冷,在夜风吹拂下水面波光粼粼,气氛静谧安详。 水廊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疏月顿足,喉咙间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响,呼吸急促起来,半晌才迈步走过去。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缓缓起身,转过脸来。她戴了一顶纱帽,看不清面容。 疏月心中生疑,这身形不是澜月,但她不肯承认,依旧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直到对方袅袅行礼,说道:“见过凌家大郎。” 礼数周到,行礼规范,这是ji,ng心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疏月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难掩失望,“你是崔今音?” “正是。侯爷让我在这里等候,他答应放我出去,我的几位兄长应该也来了吧。”崔今音素手抬起,掀开纱帽一角,看到了对面身形高挑的疏月。 多年不见,澜月的兄长竟变得如此俊美了。 崔今音未免又多看了一眼,觉得他跟澜月长得并不像。她以为澜月定是被自己兄长接走了,所以没有多问。 疏月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没有再多说什么,掉头便走。 崔今音往前追了几步,想喊住她,但疏月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崔今音也感无趣,遂放弃,专心等待自己兄长过来。 疏月跨出书房,下令彻底搜查,把府里所有女子都集在一起,一个都不准落下。 很快随从就把府中女子都赶到了一个院子里,让疏月过目。 里面没有澜月。 在偏僻的柴房之中,黑暗笼罩,守在外面的两个随从拉住一位仆妇,询问里面是什么情况。 那仆妇说道:“这是我们府里的小哑,家生子,现在病得不轻,大概要死了。” 随从推开门进去,柴堆里躺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披散的女子,身上的伤明显是新来的,还淌着血。有个斗胆上前,伸手撩开她的长发,入目的却是一张惊心动魄的脸。 那张脸鲜血淋漓,已经被毁得彻底,血迹黏着发丝,甚至已经看不清眉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深宅后院,动用私刑很正常。她不听话,便是这样的下场。各位军爷,她是无关紧要的人,也快死了,你们就别把她抓走吧。”仆妇跪在地上哀求。 那躺在地上的人呼吸清浅,像搁浅的一条鱼,确实快死了。 “这个就算了吧。我们去别处看看。” 等人走了之后,仆妇抹去眼泪,小心翼翼地把柴门关上,喃喃道你能不能生,就看自己造化了。 这被人仍在这里自生自灭的正是澜月。她慢慢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双手,经脉已被挑断,不能再写字,而喉咙如火般在燃烧,之后自己恐怕也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澜月匍匐在地上,左苍玉把自己弄成这样,彻底毁掉她的容颜,就是想让世上所有人都认不出她。而她也没有办法告诉别人自己究竟是谁。 好狠的心。澜月努力爬向旁边的柴木堆,她身上的伤不是致命伤,左苍玉就是故意留着她一条命,让她无法跟疏月相认。 澜月用手腕从木堆里捧出一把干草,借着月光从里面分辨出可以止血的草药,吃力地用嘴咬碎,然后涂抹在伤口上。 她做好之后,已经满头大汗。 汗水流在脸庞上的伤口,疼得令人想满地打滚。澜月不敢再触碰自己的脸,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澜月估算了一下时间,人大概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她起身,脚步蹒跚地走到门口,试图开口说话,但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呜咽,压根发不出一个字音。 守在外面的仆妇已经被疏月的手下抓走,因此无人理会。 澜月用身子撞开木门,外面已经一片狼藉,刚刚被人搜罗了一圈。 她咬着牙,从柴门走到了院门外,刚才被抓去的仆妇正折转回来,看到她竟然自己出来了,满身鲜血的,很是可怖,不禁骇然,怔立在原地。 澜月见到她,脚步加快,却不防跌倒在了地上,那张脸从散发下露出来,当真可怖如厉鬼,仆妇往后退了一步,被她吓得不轻。 原本花容月貌的澜姑娘,如今变成了地狱恶鬼,任凭是谁都会唏嘘感叹的。仆妇心想若是自己,早就一头撞墙自杀了,这澜姑娘却依旧有着极强的求生欲望,倒是令人敬佩。 澜月试图询问,但只能发出咿呀的声音。幸而仆妇也能猜到她要问什么,于是说道:“左家完了,当年废太子的遗孤还没死,听说重新回来,准备一雪前耻了。” 澜月的眼睛里缓缓流出一行清泪,流在伤口上宛如灼烧的岩浆,但她这会儿愿意忍住这份痛苦。 这么说,是疏月来了,她就在这里。澜月重新从地上爬起,她得去找她。 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疏月都会要自己的,一定会的。 澜月越过仆妇,脚步踉跄地往大门方向跑去。 仆妇在后面喊住她,“你不要跑,外边还都是守卫,你跑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虽然现在也是被关着,但对方没有刁难他们这些弱女子的意思,大概过几天就会放了她们另寻主家的。因此仆妇想劝她也一同留在这里,熬过这几天再谋出路。 澜月自然没有理会。她不顾身上的伤痛,跌跌撞撞,从后院一路跑到了前门。 那里果然立着一群准备鸣金收兵的队伍,还有几位崔家公子。 澜月正要跑出去,忽然想起自己已经不能开口说话,而且这张脸,她瞬间有些惊慌,往回看,看到了养着睡莲的水缸。 澜月用手掌拨开睡莲,朝水中望去。水面映照出来一张披头散发的脸,脸庞鲜血淋漓,狰狞可怕。 没有人会认出来的。澜月跌坐在原地,这样的自己就这样跑出去,会被乱棍打死吧!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崔姑娘,你的兄长已经在门口等候,你先随他们归家。”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澜月身子一僵,往水缸后面挪了挪,然后散发下露出一只眼睛,望着走廊上一前一后走来的人。 疏月一袭劲装,后背背负的长剑露出缀着流苏的剑柄,夜风吹起她的长发,英气逼人。 而跟在她后半侧的崔今音手里握着一顶白色纱帽,身姿袅娜,大方有礼地跟在后面,温柔地应道:“多谢凌公子相救。” “无事,举手之劳。”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廊边穿过,很快就越过了水缸位置。 澜月躲在后面,浑身战栗不停。她不想再受泪水洗涤伤口之疼,只能拼命忍住。 此时此刻,她竟然没有勇气跳出来,让这两人注意到自己。 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澜月坐在冷风中,任凭恐惧与绝望笼罩全身,战栗着度过了这最黑暗最绝望的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虐恋要开始了…… 第30章 皮骨之下的灵魂 左侯府被严密封锁,水泄不通。被留下来的府中侍女与嬷嬷们没有办法,只能等待被放出来的那天。 澜月重新回到那间柴房,躺在一堆干草堆里,静静地养伤。她现在万念俱灰,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路该怎么走。 那位仆妇一日三餐给她端来剩饭剩菜,坐在一旁看着她用手腕吃力地捧起木碗吃饭。 “你连筷子都用不了了,嘴巴又不能说话,一张脸也毁了,以后可怎么办?老婆子我出去后是回乡下找儿子养老,照顾不了你的。”仆妇其实是想让澜月自杀的,这样的她完全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澜月将整张脸都埋入了碗里,用舌头卷起饭菜,一口一口专心吃饭,没有理会仆妇的这些话。 她身上的伤看上去恐怖,但都是皮外伤,养几天便会好。只是手腕经脉尽废,喉咙和脸庞这些伤治不了了。 吃完后,澜月用手腕夹住一支小木棍,在泥土上吃力地写了一个谢字。 仆妇看她倔强的样子,压下同情与怜惜,拿起碗筷起身离去,“我晚上再来看你。” 澜月对她点了点头。 就这样澜月躲在被废弃的侯府里养伤了一段时间。侯府被封锁得水泄不通,因此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了,也不知道时间流逝,澜月从一开始的绝望到后来也慢慢接受现实。 她坐在门槛上,望着湛蓝的天空,眼神温柔安宁,她还能坐在这里晒太阳,身体能感觉到温度,眼睛能看到万事万物,耳朵也能听到世间声音,其实自己还没有走到绝路。 澜月慢慢站起来,几乎是小跑到前面的书房。 因为主人已经不在,这些府中奴仆大多也不识字,因此书房里已经蒙上一层灰尘,很久没有人再踏足。 澜月走到摆满书籍的木架前,用手腕夹出几本书,她还有眼睛,还能认字。 起初澜月不知道该看什么才会对自己有用,后来她翻到一本《黄帝内经》,有种醐醍灌顶的感觉。她可以看医书。 那位仆妇见她看起了医书,不想泼她冷水,帮她去府中医馆搜了几本医书过来,“我之前看到秦大夫教导那几位小医仆,都先让他们看这些书册,要不你也学着他们,从这些开始看起?” 澜月翻了几页,果然都是一些入门的,简单易懂,她之前本就知道一些药草的功能,也曾背过太极经络图之类。不过那是她当闺门小姐之时兴致偶发,偷偷所记,很快又失去兴趣,丢到了一边。 澜月苦笑一声,没有想到那时玩x_i,ng大发所记的会在此时派上用场,看起医书来不至于一头雾水。 今时不同往日,澜月硬着头皮啃下枯燥无聊的记载百草功用的草药书,废寝忘食,渐渐地也一头钻了进去。 因为找到了事情做,澜月便少了空想的时间,如同找到ji,ng神慰藉般,身上的伤痛抛到脑后。 甚至对疏月的思念也淡去了不少。 单调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有日侯府大门忽然被打开。 仆妇匆匆过来,说道:“终于要把我们放出去,外面大概是安定了。我要回到乡下去找儿子儿媳,澜姑娘,你准备去哪里?” 澜月侧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她好奇外面变成什么样,连忙用手腕在泥地上写了一行字:外面如何? 仆妇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就是好像皇帝换了人做,还有京都城里那些达官贵人也换了一批,现在新建府邸都在招奴仆,本来以澜姑娘你的资质,去当个高门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都绰绰有余,现在……” 仆妇抬头看着澜月那张狰狞的脸,没有主人家会招面容俱毁的哑巴女当侍女的,而澜月手不能拿物,注定干不了粗活,杂役侍女也不会要她的。 澜月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低下头,手指摩挲着书页,感觉又陷入了困境。 忽然,她想到了一种可能,自己的族人会不会已经从边疆流放之地大赦回来了?! 如果疏月完成了她父亲遗愿,那么凌家对她有大恩,疏月一定会将自己的叔伯堂兄们接回来! 但雀跃的心情只有一瞬,澜月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没有人会认出她的,她不一定进得去凌府与亲人们相认。 澜月的心情降落冰点,茫然无措起来。 仆妇看她着实可怜,忍不住问道:“澜姑娘,你打算去哪里?你不能说话,老婆子倒是可以帮忙一程,当一回你的亲人,替你找到合适的主人家再离去。” 澜月这些时日多蒙这位仆妇照顾,若没有她,自己恐怕早就饿死柴房了,因此她心中是感激涕零的,现在又提出要帮自己,澜月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火光,或许真的可以通过她的帮忙,在外面先找一份活干。 现在紧要之事是给自己找个安身立命之所,免得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澜月便没有跟她客气,走入屋内,用手腕夹着一支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她想让仆妇帮忙找一份医馆的活。她手掌无力,一双脚却还可以用的。药馆切药需用轮子斩切,往往会让小医徒脚踩轱辘,将药切碎。 澜月想的便是这样的活,也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自己可以干的活计了。 仆妇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答应去外面帮她寻寻有没有医馆招用切药医徒。 那仆妇果然跑到京都街头,一家家药铺问过去,在外走动,也打听了一些消息。 第一天并没有寻到要找医徒的药铺,仆妇回来,怕澜月失望,便跟她说起外面的情况,“怪不得我们侯爷不会回来了,左太后已经被软禁在后宫,听说新登位的皇帝是前废太子的遗孤,那些官老爷们都拥护他。之前站在左家这边的达官贵人们都被撤了官职,又新封了好多官,这京都城已经不是以前的京都城了,多了好多陌生的面孔。” 仆妇又跟澜月讲新出的规矩,外面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安稳。 澜月坐在一株梧桐树下,静静地听完了。她看向城郊陵墓方向,心中道:父亲,你的遗愿已经完成了。疏月没有让我们失望,她果然是能干大事的人。 澜月现在有种功成身退的轻松感。她所遭受的伤害没有白受,这就值得了。 澜月侧过脸,在微风中弯起唇角笑了笑。 仆妇看着她忽然展颜,虽然面容丑陋得看不清眉眼,但那神情温婉平和,竟让仆妇有些恍惚,可以忽略脸庞上的纵横交错刀痕。 仆妇想起之前那位风华绝代的澜姑娘,鼻尖一酸,甚是惋惜,“可怜你这样一位美人,变成如今的模样。” 澜月含笑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她已经将容貌之事看淡,她还是她,面目全非又如何,她又不需以色侍人,美人容颜不过是一副皮骨。 第31章 风吹发落 城郊青山脚下,马蹄疾疾,一队行商打扮的护卫骑入深山之中,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这连绵青山深处有一汪寒潭,原本渺无人烟,这些时日却多了一排小茅屋,有了人的踪迹。 “侯爷,京中有新的消息报来,太后娘娘被软禁,身边宫婢与内宦都被褫夺拿下了。”为首的护卫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汇报,冷汗如珠从额头滚落,不敢抬头看面前一袭青衫负手而立的人。 左苍玉带着自己心腹一路奔逃出京,驻扎此地,然后静观局势变化。那夜疏月血洗侯府,第二日朝堂轰动,拥护昭睿太子的那些大臣纷纷站队,在崔氏、荀氏等德高望重的世家大族鼎力支持下,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扭转。 前废太子的遗孤皇太女顺利登位,成了女皇。 左氏家族听闻,败落之时大为惋叹。原本这位置是预留给左苍玉的。 左苍玉内心却毫无波动,这江山在她眼里并不重要,烈火烹油鲜衣怒马的富贵荣华,她唾手可得,也能放手失去。 随从见自己主子始终按兵不动,心有不服,但也无可奈何。 “侯爷,那女皇压住了我们左家上下几百口人,就等您束手就擒!”护卫试图再劝左苍玉造反,凭借他们的实力虽然不能一朝颠覆,但与这根基不稳的女皇来个鱼死网破,闹个京都城腥风血雨,也是足够的。 左苍玉逃到这深山中,脱了锦衣,摘了玉冠,只以居士清淡打扮,以表心志。“我为左家处心积虑出谋划策十几年,已经牺牲太多。你们想要的,我都不喜欢,我想要的,你们都不会同意。邱廉,那女皇可曾说要见我一面?” “女皇悬赏千金,要活捉侯爷。” 左苍玉弯了弯唇角,“她终归还是要留我一条命。” 她知道疏月留着自己的命,并非为她与她之间的情分,为的是澜月的下落而已。 而左苍玉已经抱着永远不会告诉疏月的决心,她要让疏月与自己一样,永远得不到心中所爱。 只有这样想,左苍玉一颗酸楚的心才能好受些。 她望着眼前辽阔的山山水水,经此一别,恐怕自己与疏月也是永生不复相见。 “邱廉,我们整装待发,即刻出发前往边疆。”左苍玉转身,已然收回感伤的情绪,神情冷肃,“不得耽延。” “可是左家还有……” “以我对这位女皇的了解,她会流放我左氏族人至边疆苦寒之地,我们先赶往那里接应便是。”左苍玉没有多做解释,迈步离去了。 邱廉目光敬佩地看着自己主子,他相信侯爷不会判断错的。 事实也是如此。 在左氏家族倾灭不久,疏月下令,将族中男丁全数流放到了边疆,与十三年前凌府的遭遇可谓一模一样。 这也是从苦寒之地重归京都的凌家人所赞同的。 原先已经为废墟的凌府重新休整一番,恢复了以往繁荣景象。这是最大功臣府邸,女皇的赏赐源源不断,这里也是她曾经居住过的家。 等诸事安稳,疏月回到凌府一聚,多年未见,身份又已尊贵有别,难免生疏。 疏月从步撵下来,视线从众叔伯堂兄们扫过,“在边疆十年,承蒙照顾,今后依旧同为一家,不必生分了。” 一路迎接,进了凌府厅堂,如今c,ao持家业的大伯凌嘉上前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江南之地寻夫人去了,她听闻京都的境况,应当也会回来。” 疏月嗯了一声,坐在位置上并没有多少表情。 叙旧了一番,终于不得不提到了疏月最不想提起的。凌嘉面有犹豫,纠结一番后终于开口说道:“二姑娘她已经不在了,还请陛下开恩,准许我们c,ao办葬礼,让她入土为安……” 此事一直悬置不管,也实在不行。 疏月面庞一冷,语气降到冰点,“她还在这个世上。” “哎……”凌嘉不敢再劝,低头黯然神伤,“这些年凌家已经走了太多族人,老太太没福分,等不到如今的安稳日子。我们心中也伤痛,但斯人已逝,命数自有,这些是强求不来的。” 疏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如今得偿所愿,依照荀先生计划,完成了父亲的遗愿,却把澜月给丢了。夜深人静,她孤零零一人立在高阁之上,总是不理解,上天为何如此苛待澜月。 疏月打断了大伯的感伤,“我想去后院看看。” “啊,好,好的,那便去吧。”凌嘉抹去眼角的泪,强打ji,ng神,要陪她一同过去。 “不用了,我一人走走。你们各自忙去,不必理会我。”疏月说完后,独自迈步走入后院,到了澜月曾经的闺房。 那闺房已经被打理过,恢复之前的原貌。世家大族的小姐,自小学琴棋书画,再大点便是刺绣。 澜月的房中墙悬山水墨画,角落搁置一把七弦琴,书桌旁边是一副绣架。 在抄家前夕,澜月刚刚开始学刺绣,疏月还记得她被针尖戳破手指,皱眉趴在绣架上叹气的模样,可爱又灵气,无忧无虑。 疏月不敢再看,匆匆走出闺房,又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却有着更多磨人的回忆。比如那一池水的荷花,澜月最怕水,每每去摘莲蓬,都要拽着疏月的衣袖过去,央求她帮忙。 而疏月那时总是吓唬她,逗她跺脚生气。 疏月猛地回过神来,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这个地方。她太懦弱了,再待下去她一定会崩溃。 马车车轮滚过青石板,路旁的玉兰树掉光了花朵,长满了绿叶。这花树,如同彼岸花,花开不见叶,叶生花已败,生生世世不相逢。 疏月也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过澜月了。 城隍庙的那株许愿树依旧在,写满心愿的万千红条在风中吹拂,有多少人的愿望在岁月的洗涤下慢慢实现,又有多少人的祈求在风中消散,再无实现的可能。 疏月活了二十几载,经历过家破人亡、流放边疆,生离死别在她眼里早已司空见惯。十年生离,她忍下了,因为她心中知道定有相逢之时,如今三年死别,她第一次尝到世间悲凉之酸苦,天地茫茫,万千虚无,竟不知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马车疾行,越过十里长街,越过街头一家不起眼的药铺。风从马车铃铛吹过,飘飘摇摇,拂过藏青布帘,掠过满院药草,吹起了一位正专心踩轮切药的女子鬓边一缕青丝。 她似有所感,微微抬头,让风吹过,停落。门外,马车已疾驰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琢磨着怎么让这俩相遇,大概要过几天再更了~~~请谅解哈。 第32章 倾夜一梦 雕花木门缓缓打开,飞扬的灰尘透过阳光,映照出立在门口的挺拔高挑身影。 疏月迈步走入大殿,坐在上方龙爪凌霄的座椅上。 底下的宫婢内侍俱是低头,垂手立在一边,不敢作声。 疏月身子微微歪斜,靠在座椅后背,双手搁在膝盖上,长久地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直坐到夜幕降临,乌泱泱的黑色泼墨般袭来,笼罩着金碧辉煌的大殿。宫人纷纷走动,点亮廊下的宫灯。 大殿之内,却依旧是地狱般的黑。 宫婢们有些透不过气来,无形中好像有一只手在压迫着他们,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心情低落忧郁到极点。 谁都不敢去看上头那位,气压实在太低了,又闷,不过片刻,后背已经汗流浃背。 疏月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才发觉天黑了。一天又过去了。 她慢慢地起身,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动作,手脚已经酥麻。她忽然心悸了一下,心头传来细细密密的疼,“你们下去。” “是。”宫人如蒙大赦,鱼贯而出,感受到外面凉如水的夜风,长舒一口气。 疏月慢慢地走出大殿,她走得很慢,等着心尖儿上的疼缓过去。 宫人止步于寝殿门口。疏月屏退了所有人,自己迈入寝殿,伸手将门窗缓缓关上。 宫人们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女皇高挑的身影在窗上晃过。他们伺候了几天,都知道新主子是个怪人,不习惯被人伺候,x_i,ng情冷漠,寡言,y郁。总给他们一种随时都会下令杀人的可怕感觉。 上位者,掌生杀大权,所以他们最怕遇到y郁寡言的主子。 疏月将门窗一一关了,独自坐在床榻边上。先脱冠,再脱外袍。 她弯腰将靴子脱掉,拉起冰凉凉的被子,倒在枕头上,慢慢地闭上眼睛。 一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滴jian在枕边一副只绣了一半的绣帕上。 …… 澜月到城西一家名为惠堂药铺已经一个月了。她虽残废在身,但乖巧听话,干活卖力又ji,ng细,药铺掌柜的便打消了疑虑,正式留用她。 当时那位仆妇领着她,告诉他们这姑娘叫小哑,所以店里的伙计都唤她小哑。 她容貌丑陋狰狞,镇日只低头切草药,或者细细翻阅书籍,倒也是无人来烦扰,少去了一些麻烦。 一日,澜月正蹲在庭院翻晒草药,一名伙计匆匆过来,问道:“顾大夫可在?外头一张药方,字迹写得太潦草,我们都认不出来写的是哪味药。” 澜月抬头,心有所动,慢慢站起来,看着那伙计。 “哎呦,我忘了,你不能说话,算了,我去问问别人。”伙计正要走,袖子却被人拉住了。 澜月这半月里来察言观色,都已经将药铺里的人脾x_i,ng摸了个大概。因此知道这位伙计是个心善的少年,不会嫌弃轻视她,所以她才敢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她示意他,让她看看。 伙计看明白了,将信将疑,“你能看懂药方?” 澜月点点头。 伙计原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忽然又想到外面的客人,那可不是别人,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崔府中的丫鬟,他怕澜月出去,把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吓到了。 “还是算了。我不敢冒险。”伙计吐了吐舌头,说道,“这药方可是崔府的人送来的,你知道崔府吗?就是最近因为拥立女皇有功而大盛的崔家!” 澜月眸中波动微起,想到崔今音,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伙计又跑去找别人。澜月悄悄绕到前堂一屏风帘后面,透过缝隙往外望去。 是两位打扮得体的丫鬟,正等着伙计抓药出来。 澜月想了想,实在没有办法抓住这个机会,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灰意冷地准备重新回到后院。 后方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带着些许催促,“你们手脚也麻溜点,府中主子等着用呢。若不是这几味药旁的铺子卖光了,我们怎么会到你们这种不打眼的小店来。” 毕竟是大户人家,连个小小丫鬟都能如此高人一等。 伙计唯有忙不迭地赔不是,“请两位姐姐稍等,很快便好了。” “我们的大公子可是要护送女皇陛下去城郊办事的,你们最好快点,不得怠慢。”那丫鬟气势更盛,搬出崔家大公子,不让他们小瞧。 那伙计果然吓得不轻,“怎敢怠慢姐姐们,小的这就去后院催一催。” 澜月听到此处,匆忙从前堂转回后院,继续蹲在草药边翻晒。她刚才听到了,疏月要去城郊。 女皇出宫,机会千载难逢,只是不知她去城郊做什么。 澜月心思涌动,手上动作也没有停,将草药都翻晒好之后,她起身入屋子继续整理新采的草药。她望着手里的车前草,忽然想到了。 父亲陵墓四周,青草茂盛,车前草尤其多。 疏月去城郊,是去祭拜父亲吗? 澜月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晚上她躺在小小的床榻上,心想或许可以央求掌柜,让她跟随店里伙计一起去城郊采药,若能偶遇,还可以看看疏月的反应,若没有缘分相遇,那就只能另做打算。 澜月怀着不安的心思,迷迷糊糊地睡着,在梦里她梦到了疏月,她高高在上,众人簇拥,而她跪在地上,期盼地看着她,多希望她能够一眼认出自己。 那一眼,简直如万年般长久,澜月汗透内衫,红唇轻颤,眼眸紧盯,只看到疏月张口,正欲要细听她说些什么,梦却结束了。 澜月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后背早已睡出一层冷汗。这样的梦她做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戛然而止。或许是她内心过于恐惧,害怕看到疏月嫌弃自己的样子,所以她下意识地没有将梦做完整。 澜月披衣下床,摸索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她决定明天就去城郊,守在父亲陵墓旁边,这是她唯一能想到可以与疏月重逢的办法了。 第33章 芙蓉泣露 崔府的海棠花已经落了一地,崔今音立在树下,面容平静忧伤。 她回到娘家已经多日,父母与兄长对她失败的婚姻深感歉疚,因此对她怜惜有加,她没有像其他被迫回娘家的弃妇般受到嘲笑冷落。 崔今音回头看自己两年多的婚姻生活,亦是觉得啼笑皆非。听说左苍玉带着一众亲随离开了京都城,至于奔逃到哪里,她就不知道了,也不关心。只是一想起这个与自己有缘无分的前夫,崔今音内心还是五味杂陈的。 这个人,无论是逃走之前还是之后,都没有只言片语留给她,完全形同陌路。崔今音一想到这点,心中总归是有怨的。 她伸手,扯下一朵海棠花,汁水染红了苍白的指甲,她宛如不知,又继续撕扯,脑海中忽然浮现澜月那张脸。 澜月……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那夜侯爷府被血洗,她跟随凌家大公子奔逃而出,原本以为澜月早就被救了,后来才得知并没有,而这位凌家大公子摇身一变,竟成了前太子遗孤,原是皇太女。 崔今音知道真相的时候,只感觉匪夷所思,天下大变的感觉。 而澜月也如同泡沫般,消失在了那夜的侯爷府里。 “今音,你怎么又出来了,天冷了。”劲装打扮的崔家大哥迈步进来,便看到崔今音袅娜的身影立在海棠树下。 崔今音侧头望去,只见他手里还抱着长矛,这是刚刚当差回来,“大哥,你来去匆匆,这是要做什么?” “陛下心血来潮,要去城郊悼念那位凌大人,出行一事都交给了我负责,所以这几日我大概是没时间陪你了。”崔家大哥伸手,抹去额头的汗。 “凌大人?那不是澜月的父亲?说起来,我都不曾前去悼念这位长辈。”崔今音脑海中又浮现了澜月的面容,或许去看看她父亲也好。 “陛下几时出发?” “明日巳时。” 崔今音心中了然,说道:“那我明日也过去一趟,早些去,可以避开。” 崔家大哥讶然地看着她,“好端端的,怎么也想去吊唁了?” 崔今音不敢说是为了凌家小女而去,只好道:“儿时我总是跑到凌府玩耍,这位凌大人抱过我,也给过我许多新巧玩意儿,自他蒙难,我都未曾悼念,以前是不适合,现在可以了,总该去看看。” 崔家大哥心中颇有感慨,“今音,你还是这么善良懂事。” 崔今音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备受冷落的婚姻生活早已磋磨了她少女时的纯善。 她知道自己心x_i,ng已经发生变化,只是她还能压下满腔幽怨,掩饰之。 第二日,天空浮着银灰的云,沉甸甸的,随时都能落雨的架势。 崔今音穿了一袭素衣,只带了一位小丫鬟,让她拿着准备好的纸钱和香,自己手里握着一把油纸伞,就出门了。 马车夫只能载着她们到山脚下,通往陵墓需要一段路。崔今音看了一眼天空,那云层厚实密匝,眼看就要坠落的样子,她叹了一口气,没有撑伞,沿着羊肠小道蜿蜒而上。 路边杂草丛生,很快就打shi了她的裙裾。 崔今音一路上想的都是澜月的那张脸,越想越思念,越想越心疼。 这姑娘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这么美,不要被登徒子抱走才好。倘若左苍玉还有点良心,也不该丢弃她不管。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崔今音到了凌大人的墓前。 那墓前已经放了一捧新鲜的花朵。 崔今音心中狂跳,什么人会来看望凌大人?疏月她要巳时才来,而且女皇出行,必定声势浩大,动静不小,所以肯定不是她。 那便是澜月了吗? 崔今音搁下装着纸钱和香的篮子,提着裙摆朝四周跑去,她毕竟还是羞怯,不敢出声高呼,只能闷声不响地四处寻找。 “你们快看,那里有个娇小姐。” 几位医徒打扮的少年嘻嘻哈哈,很快注意到了这荒野之地出现的一抹艳色。 崔今音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只看到几位采草药的医徒,满心失望,也不敢再抛头露面,很快回转,让侍女撑伞遮住自己。 “她害羞了。不过真是个美人儿。” “瞧她的姿态,定是大家闺秀了。” “小哑,你怎么不去看看?” 一位少年看向蹲在草丛里专心割草药的澜月。 澜月戴了一顶草帽,遮住自己大半张脸,身上穿的也是肥大宽松的医徒服,因为她是女儿身,这按照男人身体裁剪的衣装穿在身上未免显得过于肥大了,完全遮住她的身材。 澜月叹了一口气,她也不能如以往那样穿着袅娜襦裙出来,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澜月抬头,按照他们说的,往那边望去,然后就看到了崔今音的身影。 她怎么来了? 正疑惑着,一滴雨坠落,落在她的额头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下雨了。” 澜月起身,漫山遍野都开始落雨,细细密密,下得像蛛网一样,又被风吹得歪歪斜斜。 这雨是断人肠的绵绵清明雨,又凉又长。 崔今音撑着伞,立在细雨之中,似有所感,朝澜月这边望过来。 一群人都穿着灰蒙蒙不起眼的医徒服,像整整齐齐的蚂蚁一样,排着队慢慢地从半山腰下去了。 走在最后面的是个头戴草帽,身材尤其娇小的。 崔今音心中生疑,暗想这医馆怎么也开始招女弟子了。 但很快她就转移了注意力。 因为山脚下有了动静,是女皇的仪仗队来了。 崔今音连忙吩咐侍女把香cha上,然后带着她离开此地。 那侍女撑着伞,忽然开口说道:“小姐,您看,女皇没有命人清场呢。或许我们可以依旧待在这里。” 崔今音驻足,果然看到那些宫廷侍卫被留在山脚下,而凌越,不,应该是疏月,她只是寻常装扮,腰间悬着一把佩剑,信步上来,身边并无带任何人。 崔今音立在茶树边上,看着这位女皇,她身姿挺拔,眉眼英气,一身风范儿。 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疏月面色肃穆,沿着shi漉漉的羊肠小道上来,很快就看到了立在雨中的崔今音。 崔今音屈膝侧身行了个礼,“见过陛下。” 疏月从讶然中回过神,表情回归平淡,“崔小姐,你也来悼念凌大人。” “是的,陛下。”崔今音见她没有打伞,便从侍女手里接过伞,撑在了她上方。 因为个子有别,崔今音抬高了手腕,有些吃力。 疏月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伞柄,淡道:“我来。” 崔今音稍微靠近了她一步,跟在她身侧后方不远处,亦步亦趋,随着疏月重新回到了墓前。 疏月望着那烧了一半的香,说道:“你已经……” 在看到那一束新鲜花朵的时候,疏月蓦然顿住,心跳陡然加快。 这是一束由菖蒲、排草和孔雀草以及白菊束扎而起的花朵。 也是凌家小女独有的组排方式,每年凌大人忌日,必定会摆上这样一束花。 疏月低头,望着自己手中所握的一模一样的花束,喉咙仿佛被什么堵塞住般凝滞。她弯腰将自己所准备的花束,并排放在了那束早已被雨水打shi的花束上。 崔今音低眸望去,竟是一模一样的两束花。 这大概不是巧合吧…… 等她再抬头,脚边已跌落一把油纸伞。而掷伞的人早已阔步离去,往四周搜寻而去。 疏月的脚步踩着积水,噔噔作响,踩乱了一大片杂草,漫无目的,又心头焦灼地四处寻觅着。 雨水飘落在她苍白的脸庞上,冰冰凉凉,她再也忍不住,出声唤着自己朝思暮想之人的名字。 澜月。 她清润的声音飘扬在y沉沉的大地之上,许久许久,却没有人回应。 崔今音立在一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感受到了这位女皇身上强烈的绝望与忧伤。 雨飘飘洒洒,忽然下大了。 疏月不顾荆棘,伸手拨开一大片杂草,一路闯过去,几乎翻遍了四周所有的草丛。 雨珠宛如珠子滚落在地,剔透圆润,又jian落碎开。 疏月撩开一大片白茅草,在一丛兰花旁边看到了一道纤弱的身影。 她戴着一顶草帽,低着头,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一簇半开的兰花草旁边,埋头哭泣着。 呜咽的哭泣声伴随着雨声,全部砸落在了疏月心头。 第34章 五味杂陈 缠绵y雨中,疏月越过那簇兰花,一步来到了对面抱膝哭泣的女子跟前,喉咙凝塞,正欲要唤她的名字,对方却先抬起了脸。 疏月不可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她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悬挂的佩剑。 澜月把她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任凭是谁看到她这张狰狞的纵横交错的脸,都会是这样的反应,但她不一样。 澜月眼眸中闪过一抹心碎,她果然认不出自己了。 疏月确实没有把面前这位丑陋的女子与自己的澜联系起来,也无法想象。 虽然她的身影有些熟悉,但身姿袅娜玲珑的女子千千万万,相似并不足为奇。 疏月从一开始的惊骇缓过来,见对方并没有攻击x_i,ng,放下了戒备之心。她居高临下,看着依旧坐在地上的人,“你为何一人在此哭泣?你的同伴或者家人呢?” 澜月摇摇头,又指了指自己嗓子,示意她自己不能说话。 原来是个哑女。疏月叹了一口气,也没有了心思与她对话。“你待在此地不要动,我会让侍卫送你回家。” 她转身就要离去,衣摆却被人拉住了。 疏月回过头,看着匍匐在地的女子,眼眸转冷,但对方的手明显没有什么力气,疏月一动,那衣摆便从她掌心滑落了。 疏月眼眸微动,她弯腰,干脆直接抓住了这个哑女纤细的手腕,然后细细瞧了瞧,“有人挑断了你的手筋?是有人虐待了你吗?” 澜月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手指吃力地举着一支白茅草,又指了指疏月手腕的虎口位置。 方才走得太急,疏月的手腕被荆棘划到,已经多了几道口子,淡淡的血迹其实早已被雨丝冲刷走。 这样的小伤,对于曾经刀口舔血的疏月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澜月手中那支柔弱的白茅草在雨中飘曳着,雪白的花穗已经因为濡shi而垂下,像女孩额前被打shi的刘海。 疏月将视线从那支白茅草移开,一抬眸就触到了对方饱含担忧的眼眸。 那样的眼神,疏月心中忽然有种隐秘的冲动,她克制着自己,从她手里接过了那支白茅草,然后揉碎,敷在自己小划伤上止血。 澜月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则只有一个念头:带我走吧。 “小哑,你在哪里?不要走丢了吧。”寻找她的同伴忽然传来声音。 澜月再次伸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力抓住疏月的衣摆,然后央求地看着她。 即使她没有开口说话,疏月也读出了她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她不想被那些找她的人带走,她要自己带走她。 疏月垂眸,神情有些淡漠,慢慢地推开了她的手。 澜月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又无望地看向对面起身要离去的疏月。 疏月立在她面前,声音没有什么温度,说道:“你该回到自己家人身边。我照顾不了你。” 澜月心中有些无力,我的家人就是你啊! 被扯走花穗的白茅草只剩下碧色细杆,孤零零地跌落在泥水中。澜月看着她真的要走,如果这次真的走了,那么她要再见到她那是多么的困难。 而且,疏月看上去并不快乐。 澜月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她一步步走出自己的生命,心中涌起无限的哀戚和悲伤。 不,她不能就这样让疏月走了。 澜月猛地站起来,从后面追上去,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跑向她,几乎带着不顾一切的心态。 疏月听到背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猛地顿足,转过身,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柔然的身体。 对方收不住势,直接撞进了她的怀里,同时一双柔弱无力的手环抱住了她的腰肢。 熨帖的体温透过shi透的衣裳传递而来,疏月的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的,但她身上熟悉的感觉,令她茫然犹豫了。 澜月用手臂紧紧抱住她的腰身,脸深深地埋入她柔软的胸前,用自己的体温去感受朝思暮想的人。 疏月抬起手,放在她的肩头上,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将她推开。 医馆的医徒们一路寻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人相拥的这一幕,他们顿时万分讶然。 其中一人率先反映过来,“见过陛下!” 其余人等纷纷恍然,仓促间又一一行礼。 疏月冷淡地嗯了一声。 那为首的医徒说道:“陛下,她是我们医馆里的新学徒,规矩不太懂,若是冲撞了您,小的们惶恐!”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那几乎像鸵鸟一样埋入女皇怀中的小哑,得亏陛下没有推开她。 不过,为什么女皇可以任凭她这样抱着?一般人看到她那张脸可怖的脸,都是避之不及的。 这真是一桩匪夷所思的事情。 疏月立在一边,神情冷淡疏离,打量了这群人一番,然后才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医徒回过神来,恭敬地答道:“回陛下,她叫小哑,她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干重活,是残废之人。” 疏月感觉到怀里的人轻微颤抖了一下,她没有理会,而是继续问道:“她是何时到你们医馆的?” 澜月屏息静气,她是不是已经快要认出自己了? 那医徒接下来说的话却令澜月心中一凉,医徒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撒了个谎,“其实小哑一直都在我们医馆,是家奴的女儿,自小残疾,长大后没有地方可去,便被我们医馆收留了。陛下,可否让我们带她回去?” 澜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又听到他要带自己回去,她有些焦虑地抱紧疏月的腰身,不肯撒手,像依恋的雏鸟。 疏月心中则是五味杂陈,听到这个回答不知是该失望还是庆幸。怀中这个哑女,不是澜月,她自然失望,但她又是庆幸的,澜不可能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她该吃了多少苦,疏月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 所以她情愿小哑不是澜月。 但她若不是,为什么会用那么熟悉的眼神看着自己,又迫切地期待她将她带走,甚至出现在凌大人墓前…… 太多的巧合和疑点了,疏月心底有些抗拒,下意识地便开始逃避了。 她不承认小哑便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澜月,她怕自己会崩溃失态。 就这样在自欺欺人的心态中,疏月硬生生地屏蔽掉了自己所有情绪。 她居高临下,神情冷肃淡漠,说道:“这个哑女,我带回去了,你们不必再提起这个人,从今往后,你们医馆也从来没有这号人物过,明白了吗” 医徒们岂敢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女皇将这位面貌丑陋的哑女带走了,然后面面相觑,不太理解女皇的行为。 疏月将她的脸从自己胸前扒出来,但没有看她那张纵横交错布满疤痕与烧伤的脸庞。 她没有什么感情地说道:“你跟我走。” 虽然是命令式的,但对于澜月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她从背后拆开一直挂着的草帽,试图戴上遮住自己的脸庞。 走在前面的疏月侧过头,冷淡地说道:“不必戴了,现在雨已经停了。” 可是……澜月想起自己的脸,犹豫挣扎。 疏月却已经走到了前面,见她没有跟上来,眼睛眯了眯,“你怎么了?” 澜月见她无所谓的样子,手指收拢,最后依言没有戴上草帽,就这样跟在了她的后面。 在不远处,崔今音立在侍女撑的伞下,看到疏月捡了个哑女回来。 她眉眼间有些疑惑,“那个人是谁?” 侍女摇摇头,“奴婢不知。” 崔今音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去看个究竟,她心里隐隐有些预感,能够让疏月放下身段亲自领走的人,还能有谁? 说起来,她可是十分想念澜月的。 但前方已经戒严,护卫将道路封锁了,不准任何人靠近。 崔今音心中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但今日看来是没有机会见到澜月了,以后再想办法吧。 她有些遗憾地带着侍女离开了这里。 澜月低着头,默默无言地跟在疏月身后。 疏月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她径直带着澜月到了自己御驾面前。 宫人迎上来,看到女皇带了一个女子回来,皆是讶然,但面上都不敢露出,依旧恭敬候驾。 那马车疏阔华丽,车厢也颇高,疏月踩着凳子便能轻而易举上去,但对于澜月来说,她双手无力,便无法借力上去。 澜月踩着小凳,有些无措。而旁边的疏月只是看着,也不让宫人上前帮忙。 宫人和侍卫微微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女皇忽然上前,一把抱起那哑女的腰身,用公主抱的方式将她抱上了马车。 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车帘已经重重垂下,遮住了里面的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下一章激情 第35章 红痕 海棠红的软垫铺在马车座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 澜月被抱到上面,手里的纱帽跌落在地。 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疏月的手径直伸向自己的领口。 疏月低垂眼眸,神情莫名。她穿的是纹饰简单的医徒衣装,素白如三月梨花,因着被雨打shi,质地单薄劣质的衣裳透出里面滑腻白皙的肌肤。 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澜月抿着唇,没有抗拒,她的肩膀柔弱,身形纤细,坐在原地,任人摆弄的模样。 疏月感觉心口有股火在幽幽生起,她这分明就是在勾引自己。 澜月想得很简单,她已经完成了父亲交给自己的使命,无愧于家族了。所以她想放纵一下自己,把自己交给疏月,她要如何,便如何…… 只要她不嫌弃自己这张面目全非的脸。 疏月慢慢脱下她shi透的外裳,露出内里淡白衫子。正值桃李年华的女子身形发育得很好,虽未经人事,但已经宛如枝头熟透的水蜜桃,该有的绝不逊于已嫁人生子的妇人,纤秾合度,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疏月的手指慢慢地滑下,最后弯下腰,蹲在她身边,修长的手指托起她那双娇小可爱的双足。 澜月的脚踝纤细,一把可以握住,细腻滑溜,白得像初落在青苔上的细雪。 “你的脚还是这么怕冷。” 疏月淡淡地说道,手指同时合拢住了澜月的脚趾,触手冰冷,还有些shi润。 被她脱下的草鞋被搁在一边,疏月看了一眼,那草鞋也早就shi了。她伸手,直接抓起这做工粗糙破烂的草鞋,就从马车窗扔了出去。 疏月重新阖上车窗,说道:“以后不准再穿这种鞋了。” 澜月坐在软垫上,双足搁在疏月手上,浑身瑟抖,又是激动又是感动。 疏月用丝帕抹干她的脚趾,这才抬头。 澜月偏过头,不让她看自己的脸。 疏月倾身上前,一条手臂撑在她旁边,俯身凝视着她那张纵横交错的脸庞,她用另外一只手慢慢解开澜月的内衫,露出内里的碧色抹胸,白如一抹雪痕。 澜月有些不自在地抬手遮住,却又被疏月按下了,她低低说道:“别动,我帮你检查一下。” 疏月一手扶着她的后颈,将她从软垫上重新抱起,一个转换,她已经坐在位置上,而澜月坐在了她怀里。 澜月濡shi的青丝黏在疏月的胸前,疏月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身,帮她瞧了瞧后背,四肢还有腰身。 还好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疏月最后摸着她的喉咙,手指摩挲。 澜月坐在她膝盖上,想回头看看她,却被她按住了。 澜月抿着唇,感觉到她将下巴搁在了自己肩头,疏月像忽然卸下什么一样,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 疏月手臂用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珍惜无比失而复得的珍宝。 一路无言,澜月没有再动,就这样让疏月抱了一路。 宫廷很快便到了。 宫人们讶然地看着女皇陛下亲自将方才捡回来的女子抱在怀里,一路走向寝殿。 疏月垂下的长发与澜月的青丝缠绕在一起,她将澜月抱在怀抱深处,宽大的袖子完全遮住了澜月的身躯。 澜月将脸埋入姐姐柔软的胸前,不敢动弹,生怕被宫人看到自己这张脸。 女皇的寝殿疏阔大气,十几丈高的烟软纱帘垂下,遮住檀香木梳妆台,以及深处的金丝楠木拔步床。 银制小勾被放下,纱帘如流水散开,澜月被放在了床榻被褥之上。 “你躺在此处别动,我命人给你准备热水和衣裳。” 疏月转身出去,衣摆却被人勾住了,她回过头,摸了摸澜月的头发,“我说完就回来,不走开。” 澜月这才松开手指,她不想独自一人被扔在这空荡荡的陌生的房间里。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很快又安静了。疏月果然很快回转回来。 她手里已经多了一件外袍,做工ji,ng致,纹饰繁复,“你先穿我的,待会洗个热水澡,今夜,与我同睡。” 澜月咬着唇,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只准备了一床被子。”疏月忽然说道。 澜月有些错愕地看着她,随即想起了几年前她们同睡一榻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是两床被子,各自为界的。 澜月想笑,却又意识到自己笑起来恐怕很难看,于是又忍住笑意,点了点头。 疏月倾身上前,手指拨开澜月脸侧的碎发,怜惜地摸着她的脸庞,“让御医给你瞧瞧。” 澜月又点了点头。 她最爱美了,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在疏月面前没有必要掩饰。 疏月忽然吻住她的喉咙,用舌尖轻轻抵着她受伤的声带之处,万般缱绻,又带着怜惜心疼,吻着这身体最脆弱的部位。 澜月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肩膀。疏月这般吻着她的喉咙,她有种将自己的命全身心交付给她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两个人都想流泪,想哭泣,想痛哭一场。 澜月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脖颈,她伸出手,轻轻抓住疏月的发丝,绕在自己手指上。 疏月的身子往前倾,直到将她完全压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她寻到澜月的唇,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澜月抱住她的脖颈,用手腕的力量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迎合着。 红纱帐翻浪,长久没有平息。 中途端着热水进来的宫女立在帘帐外面,惊骇之余,完全不敢动弹,最后手指无力,热水洒了一地。 帐子里女皇清淡中带点缱绻的声音传来,“滚出去。” 一句命令,竟也说得情意绵绵。宫人却也照旧恐惧惶恐,匆匆放下幸存的热水之后,几乎是连滚带爬,滚出了这气氛暧昧极致的寝殿。 方才匆忙之余,宫人已经看到了从帐下滑出的雪白手腕,那手腕纤细柔弱,上面分明是几道暧昧红痕,完全可以想见这帐内是如何糜烂而缠绵。 第36章 梳发 瑞脑消金兽,寝殿内垂下的纱帐宛如碧浪涌动,散在地板之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味。 疏月低眸,手心是一团凝脂滑玉,白腻得令人眼花缭乱,她伸手,绕过澜月纤细的腰肢,将她双膝并拢,从凌乱的床榻上抱了起来。 澜月其实已经苏醒了,但她不敢对视,只能像个鸵鸟一样,窝在疏月温软的怀抱中。 “洗个澡?” “嗯。” 澜月的声音来自鼻音,闷声闷气,甜腻软糯,已经让疏月酥软了半颗心。 红木长廊,颜色深得宛如秋日枫叶,旁边栽着几株花树,横斜而生,枝头是几簇开得密密匝匝的小花,叶如翡翠,花似白雪,一团热闹。 疏月手里捧着一叠衣物进来,看到帘幔后面正在沐浴的女子。 花信之年的女子,四肢修长,前胸丰腴,已有几分成熟妩媚,宛如瀑布的满头青丝散在雪白如玉的脊背上,缠绕出妖娆的曲线。 疏月自身后掬起一捧水,水珠从雪白的肩头滚落,蜿蜒出一道水痕,她顺着水痕一路往下,说道:“我帮你洗。” 澜月低着头,像羔羊一样,任凭她为所欲为。 “澜,你怎么可以这么乖。” 疏月忍不住喟叹,抱着她的腰身,又餍足又疼惜。 因为是你,所以才可以献上自己。澜月伸出手指,描摹着面前自己守护了十几年的人的眉眼。 疏月的眉如远山,鼻尖高挺,嘴唇弧度姣好,凝眉的时候有股英气,扬眉的时候却是俊丽的。 此刻沉浸在旖旎中的疏月,又是妩媚诱人的。 她的双腿白皙有力,紧紧缠绕着她的身躯,像攀绕在树上的枝蔓,妖娆又充满力量。 澜月跨坐在她身上,低下头细细密密地吻着疏月的眉眼和唇,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摩挲着她的肌肤,粗粝而又磨人。疏月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吟,再也忍耐不住,手指用力,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中。 浴池里的水花已经jian了一朵又一朵。 疏月起身,纱幔露出她雪白的小腿。她弯腰,从池边捡起准备好的衣物,然后重新回去。 她坐在池边,示意澜月到自己面前。 从青碧色抹胸,到内衫,再至外裙,疏月亲手一件件帮她穿上,澜月窝在她怀里,乖得像个孩子。 疏月顺着她的长发,“我帮你梳头,你想要什么发髻?” 忽然想起她已经不能开口说话,疏月心头一恸,怕影响她的情绪,又很快掩饰下去,她故意用一种轻快哄人的语气说道:“就梳个灵蛇髻吧。” 澜月嗯了一声,依旧闷声闷气,很轻。 疏月手执象牙梳回来,澜月便坐在了她的大腿上,裙裾散开,与她的衣袍交叠在一起。 梳子从青丝滑过,疏月手势有些笨拙地梳着,最后用一支步摇固住发髻。 “应该好了。” 澜月抬手摸了摸那刚梳好的发髻,刚刚侧头,这形状别扭的灵蛇髻轰然散开,发尾兜了疏月满脸。 刚刚梳好的发髻就这样消失了。 澜月动了动嘴唇,终究忍不住,趴在疏月身上闷笑起来。 疏月郁闷地往后仰去,双臂放在身后撑着,“看来以后还得多练练。” 澜月抱着她的腰身,腾出一只手,在她绵软的胸口慢吞吞地写道:好。 她的手指绵软温热,惹得疏月又是一阵心悸。 疏月带着澜月用过饭之后,便请来了御医。 一番查诊,御医恭恭敬敬地说道:“姑娘这是被灌了药,手腕经脉挑断,微臣只能尽力修复一二成,至于脸上的疤痕,时间过久,加之当时没有受到很好的调养,恐怕无法很快祛除根尽,微臣只能使之淡去几分,还请陛下宽恕。” 疏月凝着眉,至此也不好责罚什么,“便依你的法子去办,务必将她的身子调养好。” 御医胆战心惊地离去了,疏月重新回到寝殿。 澜月已经躺下,看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你好好休养,不急于一时,总能好的。”疏月摸着她的长发,宽慰道。 澜月点点头,她现在回到了避风港湾,心里已经有了安全感。 边塞,一群军士正在月下饮酒。 “那蛮子三天两头来偷ji摸狗,真是烦人。” “真想c,ao起家伙就去干一场!” 说完又是狠狠饮下一杯酒。 坐在角落里的人忽然淡淡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埋怨一通的男人霍然转过头,不满地瞪着那个发笑的人。 燃烧的柴火映出角落里的那个人,面如冠玉,肤色雪白,俊美得像天上来的神祗。 虽然只是一袭粗糙的下等军士服装,但依旧不掩清贵风姿。 众人一时噤音,怔然地看着对方缓缓起身。 左苍玉抬脚踢翻面前的酒坛,神情淡漠地说道:“与其在这里意气发牢s_ao,不如回去好好练武,将来战场杀敌,才能见真本事。” 意思便是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蛮夷对抗。 “你……”有人撩起袖子便要干架,却被人拦住了。 “算了算了。”因为他们知道,打不过眼前这个人的。 左苍玉冷笑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军帐。 帐内没有烛火,幽暗一片。 左苍玉拉过冰冷僵硬的棉被,摸到里面已经结块的棉花,顿时又索然无味,将被子移到身下,直接双手枕在后脑勺躺在了上面。 她忽然想起什么,翻身从床板下面摸出一小瓷瓶。 这瓷瓶晶莹剔透,可以清晰看到养在里面的一条蛊。 左苍玉眯起眼睛,凑近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条公蛊躁动不安,尾巴隐隐浮现一抹血色。 左苍玉蓦地手指用力,唇色已然苍白,后背滑下一阵冷汗,心中又大痛,伏在床边,急促地呼吸了一阵。 她勉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悸痛,不想再看因为种在女子体内引起情欲而变得躁动的蛊虫。 有一瞬间,她心里涌起了毁天灭地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甜不过一章,没错了。 第37章 心头血 塞北寒风凛冽,左苍玉撩起军帐藏青色门帘,迎面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雪花。 大雪茫茫,天地冷得宛如凝成的冰块。 左苍玉手腕上绑着一条蟒皮长鞭,接过面前长官递来的一盏温酒,仰起头一口饮尽,随即将酒盏一掷在地。 烟青色瓷碗碎裂在雪地上,碎成一朵花。 “打下那片蛮地,献给女皇陛下,公子定能将功赎罪,拿回属于自己的荣光。”那年轻的长官曾经是左苍玉的幕僚之一,他很敬佩这位年纪与自己相差不了多少的侯爷手腕。 左苍玉眼睛微眯,淡然道:“不必如此,我会让她亲赴边疆一趟。” 扔下这句话之后,左苍玉便踩着马磴子翻身爬上了马背,一队轻骑,驰入漫漫无边的大雪之中,任凭风雪模糊了自己的身影。 澜月这几日都在喝药,依照御医的药方慢慢调养身体。 她现在已经勉强可以拿起筷子吃饭了,只是依旧不能写字绣花弹琴。疏月怕她一个人过于孤单,下朝之后便让她在书房等着自己,又命人种了许多她喜欢的花卉。 这日,疏月照例下朝过来,远远的就看到澜月穿着一袭淡蓝色宫裙坐在花阶上,膝盖上搁着一本翻开的书册。 澜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头看向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风吹落枝头的花瓣,疏月几乎是穿过一片飞舞的花瓣,来到了她的面前。 澜月搁下书册,从花阶上起身,勾住疏月的手指,与她一同进入书房。 书案上摆着一瓶刚刚cha好的花,大朵的牡丹花颜色浓丽,富丽堂皇。 疏月坐下来,案头已经摆满了新的奏疏。 原本由书吏女官负责的活都交给了澜月,分批摆好。 这日疏月却不打算让她做这份活了,“澜,你坐在窗边继续看书吧。” 澜月困惑地看着她,指了指那满满当当的文书,这么多,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疏月低咳了一声,不敢告诉她,今日早朝上有大臣上呈了谏言。 宫廷中忽然多了一位来历不明的哑女,与女皇朝夕相处,同起同坐,这已经引起了众人非议和不满。 澜月隐隐猜到了什么,神情黯然下去,乖顺地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却已经看不进去一个字了。 熟悉的气息笼罩而来,疏月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指。 “澜,不用理会他们。这日子是我们过的,不是他们。” 疏月眉眼认真,为面前的人抹去眼角的泪滴。 澜月点了点头,在疏月倾身过来的时候,她心口忽然一抽。 澜月没有在意,其实每次与疏月亲昵的时候,心口都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起初她并没有察觉,后来这痛意越来越严重,她已经无法完全忽视,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就在情深意浓之际,澜月忽然推开,弯腰吐出了一口心头血。 这口血艳丽惨红,触目惊心。 疏月扶住她的手背,面色惊惶,“澜,你怎么了?” 澜月唯有摇摇头,表示无碍,但她自己也知道瞒不了多久了。 知道疏月要去请御医,澜月连忙拉住她,严肃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疏月凝视着她那张纵横交错的脸,忽然发现那些疤痕颜色愈发浓郁了,她伸出手指,摩挲着澜的脸庞,语气沉痛,“是左苍玉,是不是?是他把你害成这样。” 澜月仰起脸,望着她,想起左苍玉曾经醉倒在自己眼前的模样,你可知道,这位左侯爷也是位女子,她爱着你,爱到了如痴如魔的地步。 澜月不想疏月去找左苍玉,这样的话,左苍玉目的就达成了。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左苍玉关着你的那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疏月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萦绕心头的困惑。 她捉住澜月的手指,将它放在自己胸前,示意她可以一笔一划写出来告诉自己。 澜月的手指抖得很厉害,她不想写,甚至不想回忆左苍玉那张脸,或是清冷,或是痴迷,或是绝望,或是冷酷,或是残忍。 这两年,她几乎见证了左苍玉所有的情绪,知道这个隐藏身份的人爱得多么隐忍多么痴狂,她跟自己一样,爱着眼前的女人,甚至并不比她的爱少一分。 澜月恨左苍玉,恨得一想起来骨头都生疼,但她却无法跟疏月倾诉,因为那也是一个爱着疏月的人啊。 澜月动了动嘴唇,依旧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最后她含着泪,在疏月手心上,手指无力地划来几下,写下几个字:你不明白的。 疏月有一瞬间很失望。 入夜之后,澜月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人。 疏月没有像以前那样哄着她睡觉,满脸心事,怏怏不乐地靠在床背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偏爱她芙蓉色 作者:竹西淮 “你还是不肯说?” 澜月慢慢地躺在被窝里,摇摇头。 急促灼热的气息扑在澜月的脸庞上,澜月抬起眼眸,看到她一手撑着枕头,半撑着身子,目光灼灼,盯着她的眼睛,面上有些薄怒,“澜,他可曾这样对你?与你同睡一榻?” 澜月一脸平静,摇摇头。 “他可曾对你说,他跟我……”疏月忽然发现难以启齿。 澜月忽然想起,他们曾经在边疆并肩作战整整十年,她眼睛有些酸涩,整个人也酸酸地看着上面的疏月。 疏月颓然地重新躺在她身边,望着上方的床帐,“看来他都跟你说了,左苍玉这个人,心机叵测,手段高超,我们两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澜月眨了眨眼睛,侧过身,认真地看着她。 看来她还不知道,左苍玉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澜月察觉到了,疏月对左苍玉的感情很复杂。 “澜,我必须找到左苍玉。”疏月忽然握起手指,“你不能就这样白白被他欺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文快完结啦~~~ 第38章 妖冶之色 北地寒气一路南下,攻城拔寨般侵入帝都城中,很快便席卷着一场大雪飘飘洒洒而来了。 澜月坐在十二级汉白玉阶上,望着眼前巍峨宫殿渐渐被白雪覆盖,鎏金屋檐留着一条边沿,皑皑白雪衬得越发金光闪烁。 这些时日经过御医的调养,她脸庞上的疤痕已经没有起初那么狰狞了,只是颜色愈深,令她的脸庞呈现一种诡异的颜色。 夜间疏月起来,不经意间看到熟睡的澜月,她的脸在淡淡月光映照下,妖冶红艳如冥河畔的曼殊沙华,y气森森中又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好像某种东西正在汲取这个女子体内的ji,ng气。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明明眼前什么也没有,但疏月总觉得有种未知的东西,在一点点吞噬着澜月的生命。 皎洁的六瓣雪花从天空缓缓飘落,随风飞舞,疏月下朝回来,越过长廊,从石阶开始往上走去。 澜月坐在最上面,披着猩红羽毛缎斗篷,雪花模糊了她那张脸,忽而又清晰了。 原本丑陋狰狞的脸庞,有一瞬间透露出艳花般的浓丽之色,妖冶魅惑。 疏月顿足,猛地想起昨夜的光景。 这场雪在昨夜便开始落了,她们打开窗户,立在窗前望雪,看着雪渐渐积满庭院里青色石板,覆在虬曲的梅花枝上。 澜月伸手接了几片雪,融化在指尖的冰水点在疏月挺翘的鼻尖上,互相嬉戏之间难免浓情渐生。 疏月抱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压在木窗边沿,正在耳鬓厮磨之际,澜月忽然浑身抽搐了一下。 很快,但无法忽略。 疏月停下动作,目光沉沉,盯着别开脸的澜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当她们欢好之时,澜月的身体总会发生异样。 直觉里,疏月意识到她隐瞒了自己一些东西。 但不管她如何询问,威逼利诱,澜月始终不肯告知。 昨夜澜月痉挛过后,很快若无其事般又紧紧抱住疏月,异常妩媚。疏月却抽回了自己的手,没有将浓情进行到底,而是沉默地抱着澜月回到了床榻上。 她能够感觉到澜月的不开心和伤心,但她不想让澜月在床笫之欢上受到伤害。 她不傻,经历了这么多次,很快便能猜到,每一次欢好之后,都会对澜月的身体造成影响。 现在,澜月的身体隐隐呈现透支的状态。 疏月走到她面前,那张脸已经恢复了狰狞,仿佛刚才在飞雪中闪现的艳色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疏月有些难过地看着她,“你还是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澜月抬起头,与她对视,眼眸中有点点泪光在闪动,她起身,猛地抱住疏月温软的腰肢,几乎带着不顾一切,踮起脚尖吻住了疏月冰冰凉凉的嘴唇。 澜月热情如火,甚至将手探入了疏月的衣裳之内,毫无章法地乱摸,浑身都在明示疏月抱紧自己,将她抱到床上,继续昨夜未完的浓情蜜意。 疏月被她又摸又吻的,有些透不过来气来,努力克制自己的意乱情迷。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将澜月一寸一寸地推开了。 澜月立在冰天雪地之中,眼神茫然而痛楚地看着她。 “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前,我不会碰你。澜,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去欢好,我不允许!” 疏月的面容第一次冰冷地看着她,然后拂袖离去了。 澜月追在她后面,不离不弃,像寻找主人的小猫。 前面的人终究放慢了脚步,冷不下脸来。 澜月从后面抱住了疏月的腰身,将脸压在她温暖的后背上,手指紧紧勾住疏月前方的手,不让她挣脱开自己。 前面的疏月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前方漫天飞舞的雪花,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下午就带着你去边疆找左苍玉。” 澜月在后面拼命地摇头,不想让她去。 很久之前,在侯府水榭旁边,在左苍玉知道澜月通风报信的时候,左苍玉狠狠地报复回来了。 澜月瘫坐在水榭上,看着面前肤色苍白如雪的左侯爷,第一次感觉到这是来自地狱的修罗恶煞。平日里的孤高温柔恍若错觉。 左苍玉在临走之前,背对着澜月,声线淡漠地说道:“疏月会回来寻我的,终有一天,她会上穷碧落下黄泉地疯狂找我,你信吗?” 澜月呜咽着,嘴角缓缓淌下一丝血,竭尽全力,撕裂着嗓音,发出了最后的一道声音:“你做梦。” “呵,你知道为什么吗?”左苍玉回过头,蹲下来凝视着被自己摧残得不像人样的美人儿,“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然就不好玩了,反正你总会知道的。” 一切都在左苍玉意料之中。 澜月想起这段对话,是在她与疏月欢好之时,第一次出现痉挛抽搐的时候。 那一瞬间,绝望与痛恨几乎将她灭顶,澜月才彻底明白左苍玉的意思。 现在,疏月确实在疯狂打探左苍玉的下落,上穷碧落下黄泉,丝毫没有夸张。 而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澜月垂下头,深切体会到自己成了累赘,成了握在左苍玉手里的筹码。 而这是她在与疏月重逢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如果她知道这一点,或许就不会千方百计回到疏月身边了。 左苍玉连她这一点心思都拿捏住了,洞若观火。 澜月恨得咬住牙,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么执拗而可怕的人。 疏月说到做到,再也不顾澜月的反对,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就将她放入了马车里,然后带着一队轻骑,丝毫没有耽搁,便离开京都,快马加鞭赶往了边疆冷寒之地。 雪山连绵,左苍玉牵着马缰绳,一手捂着肩头,从深山之中策马跃出。 在外面迎接她的军士们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统领浑身鲜血地厮杀而出。 左苍玉雪白的面庞上jian着几点鲜血,触目惊心,宛如修罗。 她手里提着刚刚斩落的敌军头领首级,径直骑马到最前面,“天黑之前,这片土地,将是我们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侯爷威武”,众军士此刻俨然忘记了面前这位左侯爷早已被褫夺爵位,现在只是戴罪在身的流放囚徒。 左苍玉迎着冷硬的风雪,勾起嘴唇笑了笑,意气风发,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十年,与她并肩作战的岁月。 左苍玉放开原本捂住肩头的手,掌心鲜血淋漓,伤口的血水已经半凝结,冷硬如铁。 白雪落下,渐渐掩埋了随着马蹄落下的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哎,下一章要狠虐左侯爷了。 算是本文最悲情的一个人物。 第39章 绝恋 澜月躺在军帐之中,闭着眼沉睡的容颜清晰地浮现出一抹艳色,与纵横交错的疤痕相映,透着诡异。 自从来到这苦寒之地,澜月总是陷入沉睡,因此她已经无力阻拦疏月接下来要做的一切。 疏月换上一袭戎装,不顾众人反对,翻身上马,手持一柄红缨长矛,纵马驰向大雪深处 。 漫天飞雪,似乎没有尽头。 这大漠的雪,洁白如鹅羽,片片飘落,密密匝匝,令人的视线有些模糊。 前方行来一队军士,疏月勒紧马缰绳,一脸冷肃,望着为首的人。 左苍玉身姿挺拔修长,坐在马背上,长发飞扬,雪白的脸庞上jian着几滴鲜血,却依旧不掩流风回雪之风姿。 一双明眸亮得惊人,透着如虹气势。 左苍玉微微仰着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脸庞的伤口冰冷又灼痛。她的下颚紧绷,呈现一抹冷硬的弧度。 仓道偏窄,两人在风雪中狭路相逢。 四周是冰天雪地,皎洁纯净得宛如整个世间都变成了琉璃世界。她们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并肩作战,同甘共苦十年。 夏日午后在练场汗流浃背的练功,午夜追逐沙漠之狐的狩猎,还有星光下互诉衷肠的散漫聊天。 疏月抬眸,看着面前神情冷傲的左苍玉,这个人,曾经是自己最信赖的长官,亦是将她一手提拔上来给予她建立军功机会的贵人。 疏月敬佩这个人,一切却又都在他对自己起了绮念之后断绝。 左苍玉一手攥着马缰绳,一手伸出,牵住了疏月那匹马的缰绳,声音清冷孤绝,“疏月,你随我来一趟。” 疏月的目光复杂暗沉,隐隐透着一抹厌恨。 “如果想救她,你最好乖乖跟着我走。”左苍玉依旧一脸清冷,掩下心头的悸痛,随即又回过头,“你们先行回去,不必声张。” 这些军士常年在外镇守边疆,故而并不认得疏月,只当是侯爷的风流债,于是不敢多问,先带着战利品回去了。 雪原上一时只有她们两个人,冷风呼啸,夹杂着雪花,两人的发间很快便积了些白雪,远远望去,宛如白了头,陡增几分沧桑和悲凉。 左苍玉领着疏月,一路往雪山深处疾驰而去。 疏月握紧手中的长矛,她此番来,是抱着斩杀左苍玉的心情来的。但在斩杀之前,先要救了澜月。 雪山的路径难走,左苍玉骑马到了一个山谷入口,便停下了。 疏月停在她身侧,神情冷漠,“你要我如何,才肯放过澜。” “你看到了吗,那里有一朵花。”左苍玉微微仰着下巴,眼神傲慢,自动忽略疏月刚才那句宛如利剑般的话。 疏月顺着视线望过去,在山谷积雪之上,有一朵雪白的花朵,在雪地里怒放,清幽姣好。 这是一朵雪莲花。 疏月眼神陡然一变,“这是解药?” 左苍玉的手指握紧,面色紧绷,眼神透出几分恼怒,之后勉强压住了。 她开口说道:“我要你摘下来送给我。” 左苍玉说完后,依旧扬着下巴,十分傲气。 疏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给你摘?” “你摘吗?”左苍玉斜眼,眼角竟然透出一丝妩媚和…… 疏月抿着唇,他这是在和自己撒娇吗。 今天的左侯爷,很古怪。 “等你按照我说的做完,我自然会救她,从今往后,不管你们如何,都与我无关。”左苍玉的声音很低,透着一丝苍凉和恳求。 她从来没有这么示弱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疏月望着那朵皎洁的雪莲花,最终还是翻身下马,前去帮左苍玉摘了。 左苍玉骑在马背上,望着她一步步走入风雪之中。 她慢慢抬手,摘下束了二十多年的长发,一头长发宛如泼墨般散下。 她弯腰,掬起一捧积雪,攥在手心融化成水,然后抹在脸上,抹去特意化浓的眉毛,抹去脸上的血迹,露出自己秀美的真面目。 她又将手放在腰间,慢慢解开战袍,脱去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铁甲,露出里面淡粉和雪色夹杂的襦裙,长袖飘飘,裙裾摇曳。 在疏月伸手摘下那朵雪莲花之时,左苍玉已经抬手随手挽了个发髻,从怀中摸出放了很久很久的一支步摇,慢慢地cha在自己的发髻上。 一行清泪从她秋眸缓缓滑落,红唇如丹,眉眼如画。 疏月捧着雪莲花,回过头,看到坐在马背上飘飘如仙的女子,怔愣在原地。 冷风卷着寒雪吹来,拂起左苍玉腰间柔软的飘带,温柔而妩媚。 她们对视着,左苍玉不再刻意用低沉的声音,而是恢复了自己原本清润略带点甜的嗓音,说道:“我是左家小女,小名阿玉,现在以天地为媒,将自己许给你,你,要不要?” 疏月手指攥紧雪莲花娇嫩的花瓣,浑身僵硬,陷入震惊之中。 左苍玉雪白y柔的脸庞滑下两行清泪,冰清玉洁,皎洁如月,她继续说道:“从儿时学堂第一天遇到你,我便心慕于你,那时以为你是凌家公子,一心想嫁你。后来,你蒙难流放边疆,我自动请缨,为你而来,才知你是女子,我依旧想嫁你,疏月,无论你是女子还是男子,我阿玉,此生只认定你一人。我想着你,入骨入髓,无法自拔。” 疏月依旧沉默地看着她,脸上看不清什么神色。 左苍玉也不指望她会有什么反应,她知道,在这场爱慕中,自己至始至终都是在唱一场独角戏,落幕的时候,没有鲜花掌声,只有着地狱般的死寂与荒凉。 “疏月,你现在把花戴在我头上。”左苍玉恢复往日淡漠的神情,淡淡地吩咐道。 疏月像机械人一样,麻木地走过来。 左苍玉依旧坐在马背上,“你坐上来,抱着我。” 疏月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左苍玉,我不管你是男子,还是女子,我都不要你。” 左苍玉原本已经苍白的脸庞此刻似乎变得通透起来,仿佛整个人都要随着忽然窒住的呼吸消散了。 她仰着头,望着飞扬的大雪,张着嘴,无声地笑了笑。 只是笑一笑而已,她却已经浑身无力,任凭眼泪汹涌而下。 “自我成年,我从未流泪。遇到你之后,我就会流泪了。”左苍玉痴痴地望着她,“疏月,你知道吗,我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为你而流。” 疏月看着她如痴如魔的眼睛,自己也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可是怎么办呢,她从来没有把左苍玉当成恋人过。 “我不爱你,左苍玉,从头到尾,我都不喜欢你。”疏月不想给她任何机会,“不管你是男是女。” “你不要我。”左苍玉喃喃地说道,看着面前能够令自己骨头生疼的疏月,像一个即将濒死的小动物在望着自己的主人。 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救活自己。 疏月望着她,冷漠如雪,“不要。” 左苍玉别过脸,整个人静止了几秒,然后重新转过来,神情已经恢复淡漠,那个高高在上冷傲俊美的侯爷又回来了。 “你上来,与我同骑一马,从后面抱住我。” 疏月的脊背挺直,如一把标枪,立在风雪之中,“你死心吧。” “上来,我说最后一遍。”左苍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和戾气,“否则……” 疏月瞪着她,难掩厌恨,“左苍玉,你只会威胁我,牢牢握着我的软肋威胁我,这就是你的爱慕?” “这都是你逼我的。”左苍玉眯起眼睛,看着她,无声的威胁。 疏月最后还是翻身上马,从后面僵硬地抱住了左苍玉。 “你帮我戴花。”她靠着疏月温软的怀抱里,忽然又温柔了。 疏月浑身都在战栗,语气难掩悲哀,“你这又是何必。” “你帮我戴吧,然后带着我,在雪原上跑一圈,疏月,你能说几句话哄一哄我吗?”左苍玉忽然又示弱,女儿态尽显。 疏月抿着唇,神情冷漠地将花戴在了她的发间。 左苍玉的发丝浓密乌黑,皎白的雪莲花戴在上面,硕大妩媚。 “抱紧我。” 疏月从后面环抱住她,拉住马缰绳,开始在雪地上疾驰。 左苍玉闻着疏月身上清冷如雪的气息,骨头在颤抖。 她一定是爱得入魔了。 左苍玉望着远方连绵的雪山,头顶飞过几只雪雁,天地辽阔无边。 “疏月,你回去后,在我的军帐床底下找到一枚瓷瓶,里面有一条蛊。你把它捏死,种在澜月身体内的母蛊便会殉情。你的澜月,就回来了。”左苍玉语气冷静地说道,“我挑断了她的手筋,实在很抱歉,无法挽救了。但她的声音和容貌,会回来的,她会变得更美,相信你会满意的。” 疏月慢慢停下,说道:“你现在就随我回去。” 她要亲眼看到澜恢复正常,才相信左苍玉。 左苍玉扬起一抹无力的笑,“我这人虽然坏,但我对你从不撒谎。我不回去了。” 她是被心上人抛弃的孤魂野鬼,没有人要的可怜虫。 疏月心头掠过一抹y影,“不回去,是什么意思?” 左苍玉吃力地转过身,改成与疏月面对面而坐。 疏月有些恼怒,“你要做什么。” 但话没有说完,左苍玉就吻了上来。 热烈带着绝望的吻。 疏月将她推开了,眼神厌弃,“放肆!” 左苍玉勾起唇角笑了笑,眼神魅惑,“真甜。” 说完后,她拔下发鬓间的步摇,将尖端对准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扎了进去。 疏月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她自戕的模样,惨烈绝美宛如地狱的曼殊沙华。 “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左苍玉吃吃笑起来,带着胸口晕开的血迹,翻身跃下马背,将自己滚落在了雪地之上。 死亡降临到最后一刻,左苍玉看到疏月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踉跄奔来,她的眼神,很难过。 视线模糊之中,左苍玉躺在雪地上,望着越来跑越近的人,这个自己爱恋了二十多年却一直没有得到手的心上人,她扬起一抹凄凉的笑容。 疏月顿足,喘着气,眼神难过地看着躺在雪地上的女子,她的襦裙展开,宛如一朵花,她声音嘶哑:“何必。” “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杀意,我不想死在你的手里,太可悲了。” 左苍玉凝视着她,忽然认真地说道:“女王陛下,我帮你收复了蛮族夺去的土地,这份大礼也不知你喜不喜欢,原谅我。我愿你永守山河,能与她长相厮守,至死不渝。”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她变得僵冷的脸庞,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祝福说完,但也已经不重要了。 她终究成了自己爱情的孤魂野鬼。 第40章 终章 雪花渐渐覆盖了女子铺开的裙摆,那朵雪莲花也被掩埋了。 疏月半跪在地上,一脸沉默,用手捧起雪,挖了个棺材一样的雪洞。 她弯腰抱起左苍玉,这才发现她其实很轻,虽然看上去男子气十足,却是一把轻骨头。 红颜薄命,薄如笺纸。 这片土地常年不化积雪,冰如山固。 雪掩盖了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疏月重新站起来,脚下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谁都不会知道在这片雪下埋着一个曾经煊赫一时的权贵之人。 军中听闻主帅死讯,大乱。 疏月以左侯爷死于蛮族陷阱的理由镇压了下来,却无追封。 众将士颇为不平,疏月淡淡地说道:“这是侯爷本人的遗愿。” 众人方才不再言语,跪在雪地上,纷纷悼念,痛哭流涕。 入夜后,雪停下。天边升起一轮明月,洒照雪地之上,亮如白昼。 疏月按照左苍玉所言,果然在她床底下找到了那瓶蛊。 澜月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疏月怀中,而她坐在雪地上,四周是清幽的月光。 她望着辽阔无边的雪原,月光映s,he这雪色,有些刺目。 “她死了。”疏月的声音冷淡,平静,没有任何感情。 澜月还不能开口说话,但她察觉到自己身体变化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的疤痕已经没有了。 她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容貌,甚至更上了一层,肤色滑嫩,五官越发ji,ng致,仿佛经历了一次洗礼,脱胎换骨。 她从疏月怀抱中坐起来,与疏月面对面而坐。 疏月凝视着她的脸,艳色难掩,美得惊心动魄。 以前的澜月气质温婉,宛如水中一支白荷,而现在的澜月,美得有些张扬,白荷染了红,成了烈夏里的红芙蕖。 疏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要好好的,活着。” 澜月的眼眸滑落一滴泪,清透皎洁,映着月光,盈盈闪动。 要好好的,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结局了。感谢各位一路的陪伴,能遇见便是缘分,从此江湖再见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