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缚此身》 分卷阅读1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 《不缚此身》驰月君 文案: 江湖纷乱,猫嫌狗不理的薛医师只想藏在小城中安稳苟且,顺便给人扎扎针。 不想,你躲着风暴,风暴却总来找你。 薛医师:算命的说我九死一生,没说真的要死九次才能生啊!命这么硬干什么,拿来撞钟吗?! 众对头:正派不死,反派何以为生!你简直不是人! 薛医师:对自己残忍,就是对敌人更残忍,而且,我本来就不是人。 形骸假像真,一丝牵精神。 本为傀儡戏,何闯地府门。 内容标签: 强强 灵魂转换 悬疑推理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半夏(薛藏雪) ┃ 配角:写出来不就暴露bsp;┃ 其它:强强,he 第1章 楔子修罗 什么是光明? 公子无颜一脚踩上躺在角落的尸体。 染血的三尺长剑,剑尖斜斜插在脚下的木质栈道上,入木三分。 没有人回话,因为死人是不会回话的。 黎明前的天空无比晦暗。 被人称为染血修罗的人靠在摇摇欲坠的栏杆上,被海风亲吻过到接近腐朽的木栏在人类凶残的厮杀中存留下了无数凄惨的刀痕和斑驳的血迹,远远看去像是某个恶劣的魔神一时兴起的涂鸦,残忍而了无生趣。 公子无颜突然感到很累,似乎一夜之间内心变得无比苍老,浑身上下都透出疲倦。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是杀得最多的的一次。 他并不认识这些人,可以说昨天就是他们的初次见面,然而这些人前赴后继奔上前变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在交战中有一段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自己是谁,面前的人又是谁,为什么他们的武器带着杀气冲向自己,为什么自己不受控制地挥剑相向,为什么要战斗,为什么要有死亡的存在,他想不清楚,也没时间去给自己找到答案。 清醒过来时,已经尸横遍野。 许久之后,朝阳的温热舔舐着他的皮肤,一束光芒照进他的眼中,瞳仁被刺得收缩了一下,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终于不再茫然放空,眼珠一点一点转动,迎着那阳光看去—— 满目生辉。 海天交界之处一轮金色耀眼的太阳升起,橙光从海平面扩散蔓延开去,灰蒙蒙的天空一点一点被晕染上温暖柔和的橙红,漫天云朵被也沾染,高出缀着的碎云边缘勾出曼妙的金线,与蔚蓝的天空重叠在一起,随风飘摇,时聚时散。 海水粼粼,阳光朝着小镇的方向投射而来,越来越宽,像是洒满了碎金。 一艘小舟慢悠悠出现在了那道金光里,远远地飘离这片恶魔海域。 迷途的旅人?还是顶尖的水手? 还好没往这边走,还好已经找到了回去的方向,不然看到这地狱般的小镇会吓到吧。 远处的船影跟近处的礁石影子都黑沉沉的,缀在浪里,一时间浪花仿佛也有了生命一般,起伏闪烁,光影交叠,生机勃勃。 看呐,这才是光明。 腥风从海边而来,穿过小镇的回廊,将他包裹。 海风带来了含着盐味儿的炙热,湿哒哒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这股暖意活了过来。 公子无颜低头取下标志性的霜色面具,面具已被血侵染,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纹。 他很年轻,白皙清隽的脸因为失血的原因越发苍白,却露出与其年龄极为不符的沉着冷酷。 “你们听着,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颠覆你们那虚伪的光明,哪怕,暗、夜、常、驻。” 他就像个威武的将军。 脚下匍匐着几十具尸体是他的敌人。 镇上流淌的污秽之血液是他的战果。 纵使此刻没有人可以听到他的声音,纵使此刻他虚弱得只能倚在下一刻就可能崩坏的木栏上。 可话说到最后,依然是一字一顿,仿若金石相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要说: 记住这个情节,虽然字很少,但却深藏惊喜哟~~ 公子无颜:出场字数这么少,中二冷漠笑。 乌云卷女妖 第2章 妈呀!妖怪! 明月高悬,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花井中的酒楼茶馆均已歇业,妓坊门口悄然挂起打烊的牌子,最浪荡的酒客勾肩搭背三三两两回了客栈,持续一天的靡丽气息逐渐从纵横的街道上散去。 黑灯瞎火的万绮楼二楼,一个穿着异国服装的女人半侧着身体坐在窗边,满月的月光披在她身上,就像一层薄纱,如梦似幻,像是离奇话本里瞎编乱造的鬼怪传说忽然成真。 所谓好奇心害死猫,纵使是正常人见到这种场景也会有那么些胆子大的去接近探寻,更别说脑子不好使的醉汉了。 一个男人,今夜花了大笔银子也没有讨到新来的美丽姑娘欢心,气得去酒铺狂灌一通,酩酊大醉之后走路都偏偏倒倒。此种情况下哪怕你告诉他这是女妖狐妖勾引男人,他也会一把推开你毫不犹豫地主动去送上一条酒气熏天的小命。 醉鬼是种很难描述的生物,酒劲上脑色字当头时是什么都不会考虑的。所以他会硬闯进万绮楼,跌跌撞撞爬上楼梯,抬起双臂朝着想象中的温香软玉奔去,还口齿不清地嚷嚷着“美人来抱抱”。 在即将碰到美人身体的时候,男人是绝望的,他从未想过,自己并不精彩的一生会如此精彩地在这里画上句号。 什么闭月羞花、丰神绰约的词汇一瞬间都见鬼去吧!下辈子老子宁愿去当和尚!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如此想到。 然后七窍流血从楼上摔下,嘴上的□□都还没收拢。 在楼下把风的酒友目睹了一切,瞬间酒醒,双腿跟筛糠似的,唯一来得及的就是声嘶力竭喊了一声“妈呀,妖怪!”,晕死过去。 早已空荡的大街上被这一嗓子惊出了不少黑影,无处可去的乞丐,醉倒在地的酒客,悄悄揽客的外来妓子,老鼠似的藏起半边身子探头围观。 嗯,散了吧,别看了,只是血淌了一地而已。 最多,还有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拖着一口棺材轻飘飘掠过血迹,消失在突然生起雾气的河边。 凌晨寂寞的花井,嚎叫声此起彼伏,似乎比之前那一声还要撕心裂肺。 此夜注定无眠。 ———————————————————————————————————— 新历1006年,西海九国,缇厥,乌云城。 西海九国的疆域几乎大一大半都被黄沙覆盖,一道荒芜灼热的峡谷挟着焦黑的土壤横穿沙漠之国缇厥,那近乎死寂的峡谷里只有动物的骨架与潜行地下的爬行类能得以存留。 缇厥西南有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位于缇厥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2 与瀚海、九曜两国接壤的三角地域中。 一半焦土一半绿林的叠嶂山峦把此城和峡谷万年不变的炎热远远隔开,它成了炽热沙漠中充满希望气息的绿洲,也是从瀚海到九曜的漫漫沙漠之路中唯一的绿洲。 一条碧绦似的沙漠之河九曲十八折地贯穿了此城,山林与河流的交汇让小城的降雨量远远高过其他地方,常年乌云浮空,故世人称之为乌云城。 每年入秋到开春,沙漠天气变幻莫测,狂风带着干燥冰冷的沙砾不定时偷袭侵略,有时甚至会有可怖的暴雨夹杂着冰雹落下。 这段时间的沙漠是极为危险的存在,商人们都不再赶路。有提前回中原的,也有在瀚海国都住下的,少部分因为事情耽搁来不及在深秋来临之前离开乌云城的只有留下。 城里最清静的时候,街上只有本地人来来往往。 现在正是入秋时节,天一如既往地阴着,大团大团的灰蓝色行云流动在乌云城上方,干燥凌冽的风挤在云团之间,偶尔露出苍白色的天空,压抑沉闷。 乌云河南岸,朱雀楼外面的大街上空荡荡的,有两个人影僵持着。 “薛医师,求求你开一贴辟恶散给我吧,符咒也行啊,城里的女妖太凶悍,我肯定是被盯上了,早上一起来就觉得头疼得很,都走不动路了,一定是被诅咒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挡住了薛医师的去路,大漠汉子特有的粗糙嗓音硬生生扭捏出了一种委委屈屈的语气。 这汉子身高九尺,大冷天只穿了件灰布短衫,棕褐色皮肤下肌肉虬扎,十分壮硕,额头上滴落的汗滴以及不住起伏的胸膛表明他是使足了全力狂奔而来,丝毫看不出是头疼得走不动路的样子。 刚刚和朱雀楼老板闲扯完毕准备回家的薛医师原本身材高瘦,放在人群中也算是挺拔的,但是在这汉子一挡之下,竟是完全被遮住,连个衣角都没露出来。 只见薛医师顿了一下,一脚往旁边跨了一步,继续走。 “我都说了,我是医师,不是道士,辟恶散我没见过,更开不了符咒。” 他的声音干净柔和,微有些低沉,不像平常男子那般粗犷,倒像杯清茶,初品味苦却清新,入喉温润而明亮,回味馨香更甘甜。不见其人,光闻其声就已经舒坦了几分,让人一听就觉得这人果然是个当医师的料。 “你可是阎王也惧三分毒的薛...半夏啊!你都给弗捕头都开了一贴,你看,我抢过来了。”大汉追在他身后不依不饶,粗糙的手指捏住了薛医师宽大的袖口,另一只手从裤带夹层里飞快翻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药方。 看得出他很珍惜那张药方,但那张纸被□□得看起来马上就会化为飞灰。 阎王也惧三分么? 薛半夏摸摸下巴,似乎对这个称呼并不排斥,反而像被戴了高帽一般颇为愉悦。 作为医师,总要有吃饭的手段。 相比薛素衣的独家药方,薛半夏更擅长针法。这是与其他医师不一样的古怪针法。扎针时的气势可以瞬间从温文尔雅化身下山猛虎的狠辣,最后针到病除。 有句童谣是这样唱的:薛大手下走一圈,就像走通阎罗殿,有命也得去大半。 别看说得很吓人,实际上不少涉及生死的疑难杂症被薛大医师那黑黢黢的针扎一次基本上都可以解决,堪比从阎罗手上抢人,这份医术实在难以形容。 于是城中人私下称其为:神鬼不畏,半夏藏毒,薛毒医。 “这是解酒贴,”薛医师艰难地从油迹里认出了弟弟端正的字体,颇为不忍地转开了头道,“而且是素衣半年前开的。” 他小心翼翼扯出了被汉子拽住的袖口,顺手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在手里掂了一掂,迅速往旁边暗巷砸去。 “弗老大,你再到处跟人说我毒,我就让你的酒后头疼直接变成脑裂,从此都不用再开口了,再顺便把你的脑袋描成画儿让他们挂到门上辟邪,你觉得如何?” 与手上的速度相比,薛医师的语气异常温和,如春日暖阳,完全可以想象他的微笑是多么礼貌。 “哎哟”一声,身穿捕头专有蓝衣捕快捂着头从巷子里钻了出来。 弗老大,大名弗晓,乌云城衙门现任捕头。 弗老大并不老,年初才过二十六,名叫老大只是个美丽的误会。弗家爹娘当年恩爱,打算生好几个孩子,分别从老大排到老七,可惜后来弗娘子病逝,弗老爹再没续弦,于是老二老三都没出现,只剩下老大这个小名凸显着弗家夫妇的情深缘浅。 “薛医师您出来散步啊,我代我爹向您问好。”弗老大脸上带着一脸狗腿憨傻的笑容,手指揉了下头,头上分明有个鼓起的包,可见薛医师这手也是下得颇狠。 他好似完全不在意这点小意外,又嘿嘿笑了一声,抬起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了砸他的那样物什。 一颗用来安神的黑檀木球。 薛医师不答,也不接那木球,浅褐色眼睛因为微醺而半眯着,睫毛下偶尔闪烁的星芒,让人看不清神色,就像此人身在人间心在天外,莫名有种扑朔感。 薛半夏,绰号薛半瞎,缘由是此人白日里总是一副睁不开眼昏昏欲睡的懒散样,很多第一次见他的人都以为这是个瞎子,这种绰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普及了全乌云城。 瞟过薛半夏那张似笑非笑的菩萨脸,弗老大的嘴角逐渐僵住,最后在薛半夏极具压迫的气势下屈服,低声下气道:“最近人心惶惶,报您的名字比较能镇住场子嘛。” “所以我就从薛毒医变成薛道士了?”薛半夏袖手而立,浑身的气息里都透着不愉悦。 又在酒后散步被逮住,这是第几次了?自从上朱雀楼喝小酒的习惯被弗老大发现之后,这捕头就每天守在附近蹲点逮他,这种感觉真是十分令人不爽。 弗老大做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却屈起手指,悄悄藏起了那颗檀木球,薛医师的安神黑檀不要就是傻子。 薛半夏假装没看到他的动作,上前一步把脚“轻盈”放到弗老大的脚背上,依然带着标志性的温和笑意,然后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一会儿验尸,一会儿开辟恶散,那之后是不是还要我去设坛招鬼,画符抓妖啊?大捕头?” 弗老大脸上的五官痛的几乎移位,又不敢抽脚,只得让对方踩着。 近来乌云城妖鬼之说盛行,白天的时候人心惶惶,所有人过得提心吊胆,恨不得不出门,黄昏时街上近乎无人,到了晚上更是千灯全灭,连星星都躲起来了一般,伸手不见五指,好好的一座繁华边城竟如同荒境。 这半月来,惨案接二连三发生,到这日已经死了三个人,一个硬闯万绮楼,然后七窍流血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还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3 有两个是被活生生被吓死的。 第一起案件目击者不止一个,证词统一:凶手是万绮楼的女妖。后两起则是有人听到死者嘶喊提到了妖怪。 弗老大新官上任不足一年,却成了这个棘手案子的主要负责人。城主责令他半月之内抓到女妖,否则就不用再去衙门,回家跟老爹欢乐地放骆驼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 衙门里常年无事可做的仵作在检查完第一具尸体之后就吓病了,弗捕头虽然恨铁不成钢,但也不好怪罪于他。邪门儿的是后来又请了两位位德高望重的老医师去验尸,结果人是怎么死的还没看出来,老医师也接连着病倒了。这一下,整个乌云城的医师没一个人敢踏入停尸房。 目前城主下达的查案时间已过去大半,案情没有任何进展,验尸工作依然无法正常进行,弗老大白头发都急了出来。 让现状峰回路转的消息来自于三日前。 弗老大在巡逻的路上突然听一些姑娘说薛半夏近期常在麻石小桥附近出现,灵光一闪之后便死死盯上了这位,毕竟是能和阎王扯上关系的毒医啊,乌云城估计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子和实力去验尸了。 所以才有了弗老大连续三天黄昏都埋伏在麻石小桥附近逮人的行为。 薛半夏作为乌云城典型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游魂式”人物。名义上是沉香药铺的大医师,但几乎不会在药铺坐诊,整日不是在城里搜寻各类话本传奇,就是穿梭在不显眼的小酒馆偷偷喝酒,实在是行踪难寻。 其实薛医师自己不知道的是,他在乌云城也算是一介红人,城中闹妖鬼之前还曾一度出现了全城姑娘轰轰烈烈寻薛踪的“色令智昏”事件。 留烟阁最红的姑娘扬歌如此形容道: “半夏公子嗜穿华服,衣裳都是中原服饰配上西海的绣工,每一件做工都十分精细,整个人就远远望去就像是画中之人脱画而出,不像真实存在,让人不自觉心生神往。” 啧啧,听听,半夏公子。 连乌云城第一头牌都那么神往的人,任谁都会产生好奇心吧。 可惜基本没有人能正确抓到薛半夏的行踪,就算偶然碰到了,也会被他一个温柔到近乎宠溺的薛氏歉意微笑惊在原地发呆,然后被扯开距离,眼睁睁看着那个传说中魅力十足的男人迅速消失。 对此弗老大巴结道,薛医师的俊颜真是可远观不可亵玩。 然而,这位快天黑了才幽幽踱出来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师,今日运气不大好,被弗老大护城河边“守桥待薛”逮了个正着。 薛半夏斜睨了弗晓老大一阵,看得弗老大的嘴角都快僵了才挪开眼神。 正在转移的余光扫过弗老大的纠缠在一起的手指,薛半夏啧了一声,以他对弗晓这几个月的观察,这是他有求于人内心纠结的外在表现。 验尸?抓妖?都是麻烦。 薛半夏袖口微动,果断反手一张膏药朝着弗晓嘴上贴上去。 弗老大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只感觉一阵疾风袭来,动物般的直觉让他下意识想后退一步。 可惜。 薛毒医的速度比他快太多,脚还没接到脑子发出的通知,巨大的膏药已经贴到了脸上。 膏药特有的臭哄哄的味道让弗老大瞪大了眼睛,脸霎时皱成了腌菜。 带着伤疤的修长食指一下一下戳在弗老大心口,弗晓抬头,面前没有声音,只有清晰的口型。 他说:“你、想、得、真、美。” 薛半夏霜色长衫一掀,悠然转身,紫绀色鲛绡的外衫在风里飘飘忽忽,一派仙风道骨地对着刚才那大汉招招手,丝毫没有一丝“毒”意。 “别怕,你大概只是有些伤寒,跟我去药铺,让素衣给你配两贴祛风散就好了。” 大汉一脸欣喜,连连点头,壮硕的身躯迈着小碎步跟在比他矮一个头的薛医师背后慢慢走远。 过了一阵子,薛医师极其认真的声音清晰明朗地随风荡过来,如在耳边。 “哎呀,你小声点,弗捕头是真的中邪了,可我也治不好。嗯?怎么办?简单啊,咱离他远点就是了嘛。哎,别扯我袖子!” 仿佛有感于此闹剧,朱雀楼上传来一声轻笑,二楼的红木小窗户“吱呀”一声,被缓缓关上了。 愣在原地的弗捕头慢慢撕下嘴上的膏药,捂着心脏无语望天。 老天,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弗老大: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薛半夏:只有真正的第一章 ,才敢于超过4k字,以后就别想了。 某驰:楼上那位,戏份减半! 薛半夏:是否想扎针? 某驰:冷静!不要ooc!我向你起誓!你的原型绝对不是容嬷嬷! 第3章 妈呀!妖怪! 入夜,乌云城安静下来,大漠特有的凛风扫过空荡的大街,偶尔有几声犬吠响起,又很快在低声的呵斥声中消弭无形。 若是有路人到此,一定会撕掉手中的《西海乌云记》话本并狠狠摔在地上,大骂著书人都是骗子。 这种凄凄惨惨戚戚的场景跟传说中“月不西垂,夜不沉眠”的乌云城比起来,真是天上地下,不,根本就是天堂和地狱! 乌云城是西海人的理想之城。 它像一颗闪耀的星缀在黄沙之路上,刚好成为了“海曜商路”未知危险路段的最后一道屏障,过了此城便是“悠悠驼铃声,莽莽黄沙地,百里不见青,千里唯剩骨”。 作为商路上最大的驿站,它避免了商人们从瀚海国都就开始驮着重型包裹走上那段望而生畏的“黄沙之旅”,降低了长途跋涉导致体力透支的可能性。从瀚海出发的商人都可以轻装上阵,先到到乌云城,进行补给之后再向九曜出发。甚至可以说,乌云城实质上可以算作真正的商路起始点。 凭借着独特的地理优势,乌云城比任何西海边城都要来得热闹与繁华,其烟花之城的美名几乎在整个西海都赫赫有名。 无奈此次妖鬼事件开始后,纵使之前那些嚷嚷着只爱星辰与美人的夜猫子都很早回家,关门闭户乖乖睡觉,街上的几乎难以见到灯光。 妓坊、艺馆、酒肆的老板们都躺在自家床上,闭着眼睛想自己可怜兮兮的入账,脸色比见了鬼还惨白。 也总有些人是不会睡的。 夤夜十分,城中心的某条小巷,一扇门扉打开透出了一线微光,眨眼间闪出两条人影,门中的光立刻熄灭,门又关上了。 “真的不用换身夜行衣?你这样穿会不会不方便,天这么冷穿得这么单薄,而且还那么显眼…” 一个声线清冷男声有些忧虑地说。 “你没听说过锦衣夜行的典故?”旁边低低的声音回道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4 。 清冷声线的男声半响没有回应,这声音又继续显摆道:“况且,我穿给自己看不行么?反正我自己能看清……哎,看看你,板着脸就跟老柏一样,真丑!” 这人忍不住低声笑起来,笑声温暖柔和,像是少年音,有些不辨男女,但光听声音就觉得这人一定双眼含笑容易亲近。 “雪哥,那我们现在去哪儿?”清越的男声闷闷地问。 “万绮楼,”被称为雪哥的人继续压低了声音,笑意还未收敛,带着些许顽皮的语调,“去找妖怪。” 风很大,想将天上的浮云吹开,最终也只是让流云抖了一抖,白费一番功夫。 若是此时有光,哪怕是微弱的星光也好,定能看到有两人行走与长风之中,风满袂裾,衣衫翻飞,仿似仙人。 前面那人身着长袍,袖手而行,赫然就是下午护城河边的薛半夏。稍微靠后的这位一身深色布衣,几乎藏在夜色里的是薛半夏的弟弟薛素衣。 薛素衣人如其名,穿衣朴素,最常穿薄墨色的袍子,让人感觉家里的好衣服都被他哥哥穿去了,可他不以为意。 相比薛半夏平日里的风流做派,薛素衣简直就像个不苟言笑的木头。除了看诊外都不怎么说话,成天就像一尊石像定在药铺哪儿也不去,根本看不出来他其实是一个未满二十的少年,完全缺少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活力。 但有很多姑娘就好这一口,没几天就装个病在坐在沉香药铺门口等半天,换取他硬邦邦的一眼。 要是让姑娘们知道薛素衣是眼前现在这位话唠还会生气的少年,一定会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 当然,薛素衣确信,她们是没机会发现的。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乌云城之前最热闹的地方,花井。 乌云城的花井以声色行业闻名,但和其他烟花地比起来很是不同。 这里没有依在扶栏边站在大门口挥着香喷喷丝绢的低级货色。相反,一路上都肃穆得像是庙宇宫殿,一切欢声笑语都被门口一挂珠帘隔绝开来,只有走进其中才能感受到其中奥妙。 酒楼、艺馆、妓坊可通过门口挂的物件来区分,这叫“挂符留仙”。 酒楼挂莲盏,歌艺馆挂乐器,妓坊挂丝绢之类,总有办法认出来。个别老手甚至可以通过酒盏的形状,分辨出哪家的酒更好喝,譬如现在饶有兴趣观摩着这些酒器还悄悄摘了一只到手中细细把玩的薛半夏。 在乌云城花井只做妓坊营生的寥寥可数,其中以万绮楼最为出名。 万绮楼,位于乌云城中央大街,地段好,姑娘美,态度好,可以说在整个西海九国都颇负盛名。里面真当是美人如云颜如玉,千姿百媚,绮丽无比。 万绮楼老板是个非常随性的人。开门关门全看心情,动辄心情不好就关门歇业,有时候隔两天就开了,有时候得半月后才懒洋洋开门。甚至有一次半夜突然开店,大张旗鼓地整了一场西海歌舞,分别来自西海九国的九位绝色美人伴随着妖娆妩媚的歌声在屏风后婀娜起舞。光凭那未着寸缕的影子,就惊醒了一票在旁边迷糊喝酒的酒客,抢光旁边酒楼的生意。 乌云城出现了妖怪的传闻正是十天前从这年终歇业的万绮楼传起。 薛半夏来这儿半年,常在街上晃荡,出乎意料的是他从未进入花井范围内,连他常去喝点小酒的朱雀楼也是在离花井很远的城东角落。 这次算是他第一次进入花井范围拜访赫赫有名的万绮楼,只是没想到这拜访是在满街无人的情况下,还是在这么个黑灯瞎火的时间。 万绮楼发生这种事情之后,老板依然没有出现,仿佛消失了一般。 薛半夏拇指按了按眉心,虽说自己无意管这档子麻烦事,但弗老大要么定时到药铺跟柏叔七娘抱怨,要么到半路上堵截自己,也不知道他哪来的直觉认为自己会帮他,恰好自己也就吃这软磨硬泡的一套,令人头疼。 凝视着这座三层小楼,这并不是西海的风情建筑,反倒是有种赤国的古神庙的影子。 整体是肃穆的金色,墙体上都是繁复的花纹,像是传说中孔雀的羽毛。小楼第一层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底座,细腻的雕工把金黄的墙面变成了植物的黄金浮雕,凹陷处横为赤红,竖为青蓝,整体和谐而精美。 从金色雕龙的楼梯上去,整个二三层的露台都围着红木雕花栏杆,十来根粗大红木柱子撑在了栏杆周围,空间高大,气氛却有些肃穆。红色屋顶也类似神庙建筑,弯曲的屋檐上细细密密是鎏金的装饰,古老神秘。 如果不说,没人会觉得这是个妓坊,反而会认为自己走进了神圣庄严的异国神殿。若是白天来,肯定是金晃晃的,也不知道有多华丽。 脑中突然飘过名字取得神秘无比,装修却寒酸得跟自己的小药铺有得一比的朱雀楼,甚至连门口挂着的都是一把没有嘴的破壶,薛半夏默默摇头,吐出一口气。 “酌金馔玉,穷奢极侈。”薛半夏感叹。 薛素衣努力睁大了眼睛,一团黢黑。他可没有这位在夜里视物如白昼的能力,幼年时的锻炼也只让他比一般人视力好一点点而已。因此这楼在他眼中也就是有些高大,似乎是三层,其他都是一抹黑,有什么好奢侈。 薛半夏摇头叹息,在黑夜的覆盖之下,万家灯灭,这般美好之物都只能如明珠蒙尘,不被人所见。 邪恶的滋生亦然。 总有人喜欢在这种夜里犯下罪行,而将过错推给暗夜承担,妄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己的独享光明。 也总有人喜欢破坏这种阴暗,喜欢抓出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将他们暴露在真正的光明之下,被炽热的阳光焚烧。 他们是捕快,是侠客,是百姓。 也可能,是一个医师。 围着那建筑走了一圈,薛半夏突然凑近,盯着墙面上凹陷处的朱红涂层,一道丝线般粗细的弧痕藏在了里面,还有兽类的爪痕。 手指蹭上那红痕,拿到鼻边一闻,果然是血迹。 薛半夏盯着那痕迹甚久,猛地扭头看向街道一头。如果有凶案目击者在场,一定会惊讶不已,因为薛半夏看的方向正好是女妖离开的方向。 他撩起长袍,一脚蹬上那墙体,墙体丝毫不晃。他落脚之处赫然陷入了一分,之前的弧痕爪印都消失了,只留下了薛医师的脚印。 到底多么强大的内劲,又是多么巧妙的控制才能在墙上留下个脚印而不会有多余裂痕? 他,真的只是个医师么? “真结实呐。” 薛半夏皱眉,又幼稚地使劲碾了几下,那个脚印硬生生变成了个圆坑之后,他才满意地把脚放下。 “我可能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薛半夏凝视着面前的万绮楼,“素衣,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5 你去衙门检查一下那几句尸体,待会儿在楼下等我。” 薛素衣应了一句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薛半夏整了整衣服,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转身离去,一副高人姿态,就好像真的马上可以揪出一只小妖怪。 然而他实际上想的却是—— 果然年龄大了,看到这种极尽奢侈的风格就忍不住想抽死那臭显摆的老板,算了还是不抽,有机会就这么踹一脚就好。 还是朱雀楼好啊,简单,大方,酒好喝。 花井与街坊中间隔着一个名为采微的集市,集市是以专门贩卖情报的采微阁小楼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每逢旺季,采微集市就是一番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景象,往来行人比肩接踵。 商人大肆叫卖的吆喝声,顾客故意压价的嘲讽声,姑娘们买到一件九曜宝石的嬉笑声,嘈嘈切切,整个乌云城的半空中都飘着闹哄哄的声音,热闹非凡。 如果你要去“九死沙路,风葬尸骨”的九曜,那么只有到这个集市才能找到向导,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已经跋涉过“海曜商路”而满载而归的客商,也只会在这个集市上贩卖琳琅满目的奇怪货物。无论是蚂蚁大小可以与北极星相映成辉的启明沙,还是肉质鲜美也许还藏着鱼龙珍珠的鱼龙贝,甚至是千金难买一尺的上品鲛绡都是应有尽有。 作者有话要说: 夜猫子·薛上线~ 薛半夏:为什么我的总是在夜里出没,因为我爱这片夜色爱得深沉! 某驰:其实…他不是半瞎么,晚上才看得见。(大雾) 第4章 九曜镇魂 薛半夏不排斥热闹,但不知怎么的,他似乎更愿意在无人小巷中穿行,也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即使这个集市映照了整个乌云城的繁华,他也没来过几次。 现在采微集市撤去了一顶顶小羊皮帐篷跟木头架子,露出了最原始的样子——被磨得发光的黄石地面整齐铺在这个看到头走到哭的巨大广场。 唯有那围了几层围墙的采微阁五层小楼孤零零地立在广场中央,无论外面多少纷纷扰扰喧嚣尘上,它就像一座修在地面的坟墓,永远死寂。 薛半夏当年也是采微阁的常客,所以他知道,即使是现在,这采微阁里面也必定是忙碌的。 采微阁的人都有种人偶做派,明明是干情报收集的,本身对外界却漠不关心。只知道无知无觉地干活,如果不是为了生存,估计连吃饭都能省了。 似乎是想验证薛半夏的想法,一只送信专用的永安穿云燕“嗖”地钻进了阁楼顶的小通道,接着又是一只运送食物的巨大黑鹫无声无息地穿进去。 薛半夏失笑,采微阁真是奇人多,竟然想到用穿云燕飞在前面送信,然后让以穿云燕为食的黑鹫驮着日常供给的食物紧追在后,估计每只穿云燕的心里都难过得要死。 浮尘飘着,干枯的落叶稀稀拉拉地被小风一卷,打着旋儿擦过人的身体,有时候一片叶子擦过脸颊,脸也像刀割似的疼。 薛半夏一脚踩破一小簇被薛素衣称为“绝对不能踩,踩了会走背运的”卷风,走到广场南面边缘,隔河望去是乌云城的中心,城主府和旁边的鸢飞塔。 他突然想起了一起喝酒的乌云老头们。 一个个酒量好得不可思议,却喜欢趁着酒兴假装耍酒疯。几个人互相推搡着去抢那把唯一没有损坏的椅子,绊脚扯头发毫无形象,最后获胜坐于其上的赢家通常都是揉着老腰,锤着老胳膊老腿的模样,就像刚刚逃难来的一般。 当日最得意的自然是坐上椅子的那一位,他可以滔滔不绝吹嘘自己的过去或是所知趣事,也不管其他人是喝彩还是嘘声一片。 每次散伙之后,老头们还是手心手背一起回家被娘子夫人家法伺候的难兄难弟。 小小的朱雀楼里总共只能坐下十来个人,除了薛半夏几乎都是这些须发全白的老头。 他们在年轻时有的海曜商路上九死一生将一条手臂留在了沙漠里,有的在九曜对沙匪美人献过殷勤然后被美人的丈夫痛扁一顿驱逐出境,还有的迷失在远海岛屿看到了极为罕见的夏信之花。 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故事,他们的经历各有各的风霜壮阔,但他们却在年老之后窝在那小小的酒肆,毫不顾忌地展示着过去,把故事讲给薛半夏听,也讲给他们自己。 这些故事中有一个特殊的故事让薛半夏印象非常深刻,因为这些老头每次提到它时都透着无比骄傲的神情,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着关于此塔的传说。 塔名鸢飞,高九丈,以西海特有的定海石筑成。 定海石只产在西海海域,是大陆断裂时被扯断的礁石,通常在海底深处埋藏多年,难以开采。其石质坚硬,石中自带海浪纹。 传说此石所在能有海神保佑,在瀚海北什一带,几乎每座海边城镇都有这样一座带着海神祝福的定海塔,它是飘摇海舟的灯塔,旅者看到它就不会迷失方向,周边的城镇就不会被洪水海啸侵袭。 相对的,在不临海的国家,特别是在乌云城这种内陆沙漠城,定海塔几乎是不会存在,然而它却又真的存在着。 据说这九丈之塔本是作为祭祀塔来修建,一开始并没有名字,直到后来因为一个小典故才有了名。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冬天,乌云城还没有现在这么繁华,大部分乌云人都还要靠放牧打猎来维持生计。 有一个猎人,他家里的小孩太多,这年冬天妻子又生了一个儿子,正嗷嗷待哺,秋天存下来的食物根本就不够一家人吃。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碰碰运气到乌云城外浮丘山狩猎,看看是否运气够好能猎到没来得及藏起来的动物。 可猎人几乎寻遍了浮丘山林也没有找到动物的痕迹,饥寒交迫下他被迫跨过了浮丘山与灼日裂谷的交界线。 罡风肆虐的裂谷边缘,一棵焦枯的断树上有一窝未能在秋季飞离浮丘山,只能在裂谷边上安家的幼小鸢雀。 一只巨大的裂谷赤蜥支起上身,粗短有利的上肢已经扒上了断树,根本不会飞翔的鸢雀只能在巢里吱吱乱叫。 它们稚嫩可怜的样子让猎人善心大起,拉弓射箭,瞄准了赤蜥金黄的大眼睛。赤蜥吃痛发出了刺耳的嘶叫,立刻调转方向,朝着猎人飞快爬过来。 猎人敏捷地跳到旁边的树上,绳子一甩,一勾就跳到了鸟窝所在的焦树上。他轻轻端起这个窝,把鸢雀藏在衣襟里,正思考如何驱赶赤蜥。一声清亮的鸣叫自天上而下,一只巨型墨绿色鸢雀展开双翼从天而降站在赤蜥背上,尖喙啄瞎了赤蜥的另一只眼睛。双眼俱盲的赤蜥立刻用铁鞭一样的长尾甩向巨鸢,巨鸢灵活闪开,宽大的翅膀掀起狂风暴尘,竟然把赤蜥扇得翻了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10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0 娘,柏叔和七娘两人在游历途中互生好感,几经波折终究结成了夫妇。 七娘像很多三十来岁的女人,很有母性,心中温柔泛滥。虽然常常指责柏叔管得太多,转过头来还是会苦口婆心念叨薛半夏,那场面简直就像是老爹老娘在关心孩子一样温馨。 除了药理知识过硬,七娘的绣工也是一绝,薛半夏的衣服都是从中原带来的,本身也就是些素净衣衫,但七娘总把薛半夏当成自家小孩看待,认为他那张脸还是穿鲜艳些好看,于是一空闲就开始给那些衣服绣上华丽繁复的花纹,造就了薛半夏花花公子的形象。 云珀的笑声让柏叔和七娘两人同时停住,扭头看着他。 他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双眼睛在云珀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仿佛确定此人无害之后,两人才又继续自己手中的事情。 云珀摸摸鼻子,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薛素衣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眉毛也皱了起来。 “还没走?” “是啊,我找你哥哥。” 他厚着脸皮坐在薛素衣对面。 “我哥不在。” 云珀不可置信地看着薛素衣淡然无波的眼睛,仿佛看到什么妖怪。“我等了这么久,你居然跟我说他不在?” 薛素衣颔首,但那毫无情绪的眼神在云珀看来就是嘲笑。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云珀完全就是块来自温暖国度的木头,跟薛素衣这种长于极寒之地的硬木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家堪比铁块,而他一点就着。 于是中原的云木头愤然站起,正想拍着桌子炸毛,一只手从旁边伸了出来,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捉住了他的手腕,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别拍我桌子,一整块黑檀的,不好找呢。”声音从旁边传来,柔和得像是在跟小孩讲睡前故事。 云珀扭头,只见一个人站在面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样子,不过二十来岁,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浓淡恰好的眉毛微微挑着,眉下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像是染了水色的琥珀,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一眼看过去竟让人有些荡漾。这是一种介于英气和魅惑之间的感觉,不辨男女的惊艳。 顿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嘴里,然后“咕咚”咽了下去。 “薛半夏?”云珀有些失神。 薛半夏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放开云珀的手,优雅地回了个礼。 “云捕快,失敬。” 他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放在了椅背上,露出了印着暗花的霜色长衣,衣襟袖口下摆都是手工绣的重华花纹,脚上赫然就是当晚云珀见到的那双黑羔软皮靴。 薛素衣恰到好处地让开位置,用标准的防御姿态站在桌旁护着薛半夏。 “你知道我?”云珀呆了。 “路上碰到弗捕头,他说你可能会来药铺找我。”薛半夏手掌按在薛素衣肩上,似乎是一种安抚。 随后就在薛素衣之前坐的地方坐下,背靠着椅子,姿势慵懒,像只猫咪,但是又感觉随时能变成一只豹子,那种深藏在北什雪山中的霜刃豹,一身融入环境的外表,却随时能暴起伤人。 “抱歉,小店狭窄,劳烦云捕快屈就一下。”薛半夏抬手示意云珀坐下。 这一句话明明在说抱歉,却没有任何歉意,后面的解释也十分正常。他一抬手,更是让人有种不坐不行的压力。 云珀默默坐下,盯着对面这个人,半晌不知怎么开口。 对面这人左边额头上一道疤痕从划过眉毛直到鬓角,疤痕和他的肤色比起来有些浅淡,看着形状来还是有些狰狞,但这条疤痕,配上他常年旅行西海被晒成的麦色却依然细腻的皮肤,显露出一种成熟不羁的魅力。 处于一个捕快的直觉,云珀觉得这痕迹像是薛半夏自己拿钝器划伤的,但他立马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没有人会主动在这么一张好看的脸上留下这么狰狞的惨状吧。 薛半夏也看着云珀,虽然昨夜已经见过一次了,还是得感慨一下,这小子长得不错。 头发黑得有些发蓝,眉毛浓黑似剑,眼睛不大却明亮清澈,抿着的嘴唇微薄却不显无情,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可惜在某些方面感觉稍微呆了点。 “不知云捕快专程来找薛某有何贵干?” “啊,对,我想问下昨晚…”云珀卡住,居然忘记应该怎么说了。总不能直接质问他昨晚是不是去了鸢飞塔和女妖幽会吧。 “昨晚是不是去和女妖幽会了。”薛半夏接嘴。 “对。”云珀点头,然后猛然抬头看着这个说出他心里话的人。 这种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小孩和昨晚能违背城中法规私自闯进鸢飞塔查案,遇见自己淡定走人的捕快真的是一个人么? 有意思。 薛半夏手指扣在桌面,再一次用自己的思维曲解了单纯的云捕快。 没等云珀好好解释,变故突发! 那个正在等待抓药的高大汉子刚刚端正站着,听见女妖二字之后就直接拿起了柏叔的秤杆,一个箭步跨到云珀旁边,对着云珀大吼:“你敢胡说!” 一尺来长的玄铁秤杆瞬间被蛮力扳弯,那隆起的肌肉和鼓胀的青筋看得柏叔一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 “薛医师怎么是你这种人可以诽谤的!” 这汉子正好是前日下午逮住散步的薛医师的勇士,经过薛医师春风化雨的一番治疗,已然成为了薛医师的铁杆崇拜者,谁说薛医师不好就是说他不好,一个不注意是可以拼命的。 可惜这铁杆如今弯到薛医师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整个药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薛半夏站起,轻轻拍了拍大汉的肩膀,顺便接过那几乎折成两段的秤杆,在云珀的目瞪口呆中轻轻扳直了。 “安心,我们只是在闲聊,就跟探讨病情一样。” 随后他将秤杆放回柏舒面前,接过七娘手里的药,朝着大汉勾勾手指。 “单良,来,我给你说说这药怎么吃。” 不知道薛医师是施了什么咒,大汉就这样安静下来,乖乖被薛半夏领着出门,顺便还牵着薛半夏的衣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如果临走时他没戳自己的肌肉,并狠狠瞪云珀一眼就更像了。 云珀呆滞地看着微笑送客的薛医师,全身抖了抖,感觉自己今夜见证了一个乌云城的传奇。 和蔼可亲的薛毒医真的是力大如牛,够毒! 完全不敢想象这手劲去给病人扎针,该多么痛?真的只是去半条命么?! “云捕快受惊了,”薛半夏拱手以示歉意,“这小哥最近情绪不稳定,每天都要找我聊会儿才敢回家。” “薛...薛医师,我不是那个意思。”云珀有些窘迫道。 “嗯?”薛半夏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1 再次坐下。 “我是说,薛医师想必也知道万绮楼女妖的事情吧。” “略有耳闻。” 理清思维后,云珀先瞄了了一眼薛素衣,对方依然是皱着眉。再瞄了一眼薛半夏,见薛半夏微微勾起嘴角,眼神肯定,慌忙移开眼睛继续。 “薛医师,这个案子一出现,我就不认为是什么女妖杀人。世上哪有什么妖怪之说,我想那根本就是掩人耳目的伪装。如果基于我的假说,凶手是人非妖,那么凶案发生后,他就不可能直接消失,而乌云城立刻封城只许进不许出,并实行了宵禁,最后城里就只会存在两种人。” “哦?哪两种?” “凶手和普通人。普通人深夜都应该因为宵禁老早回家,而在外面游荡的除了捕快就只有凶手了。薛医师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嗯,有点道理。”薛半夏支着下巴颔首。 “而我昨日为了查此案到了鸢飞塔,却在鸢飞塔发现了可疑的游荡者,你猜是谁?” “我。”薛半夏指着自己,“所以薛某嫌疑很大?” 云珀点头。 “我们先不管那凶手是人或是妖怪,薛某想先请教一下,最初的那件案子是什么样的情况呢?”薛半夏沉吟片刻问。 “两个醉酒失意人从附近酒楼回家,路过黑灯瞎火的万绮楼,醉醺醺地讨论着万绮楼这次的开门时间。死者无意看了一眼楼上,发现原本关门的万绮楼二楼窗户边竟然坐了个穿着异国服装的女人,满月的月光披在她身上,就像一层薄纱,如梦似幻。按他俩的说法,那是个光是看下侧影就能流半斤口水的美人,还别说美人在周身绕着微微蓝光,美艳不可方物。” “这说法未免有些夸张,乌云城有这种极品美人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 “是啊,应该是他为自己强闯万绮楼找的借口,或者是灯光昏暗看错了吧。” “一个身穿异国服装的美人,坐在城中高楼上,如果万绮楼没有歇业,那么那里将是乌云城里无比显眼的地方,她在那儿做什么呢?” “据说她面带焦虑,对于楼下的一切恍若不觉,偶尔左顾右盼,看起来似乎是在等待着谁。” “等人啊?那后来呢?” “第一个死者以为万绮楼像某次半夜突然开始营业一样,又开门了,忙不迭地地就去踹门。他也没想过为何门是锁着的,如果真是开店了为何又没点灯,只是仗着自己的力气大撞开了门,蹭蹭就上了楼。” “一盏茶时间之后,整件事情的第一目击者发出来一声惨叫,说他看见同伴上楼之后正准备抱住那美人,不料那美人突然扭转了脸颊,他在楼下看得清清楚楚,那赫然是半张兽脸!金色长毛覆面,似虎似鹿,那碧绿色的竖瞳,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妖怪。” “上一刻他还依然天真地以为这是万绮楼弄出来的障眼法,对着那女人自以为潇洒地笑了笑。” “其实谁知道是潇洒还是傻冒呢。” “而下一刻,就看见同伴从楼上七窍流血摔在自己面前,连女人的衣衫都没碰到,他可吓得个半死。” 第8章 沉香药铺 “是摔下之前就七窍流血了?还是摔下之后?”薛半夏眯起眼睛,凑近云珀,黑檀木桌上的灯盏照进了他的眼睛,摇曳明亮的光使得他原本就不深的瞳色变得近乎琉璃般透亮。 “目…目击者说是之前。”云珀僵住,也不知道是被薛半夏震慑住还是被这个线索震慑住 “看来醉汉坠楼之前就已经死了。”薛半夏又重新靠上椅背,摊手道,“即使这样,云捕头依然认为是那个妖怪...凶手杀的?” “这,我不能确定。”云珀皱眉,“所以我想知道薛医师和那凶手有没有关系。那么,恕我冒犯,薛医师,你是凶手么?” “姓云的,你说什么?”薛素衣上前一步,当下薛半夏身前。 柜台前的柏舒也不善地看着云珀。 “素衣别闹,去后院帮七娘做饭。柏叔,该打烊了,记得留个门。” 仅仅一句话,柏舒的敌意突然就淡了下来,但依然看向云珀,脸上明晃晃挂着“你小子别乱来,不然有你好看”的招牌。 “雪哥——” 薛素衣却没动,反而有些不满地看着薛半夏。 云珀垂下眼,雪哥?他不是叫做薛半夏么?莫非是薛哥?总觉得怪怪的。 薛半夏余光扫到云珀的表情,佯怒道:“都说了外人面前别叫我小名。” 旋即又轻咳一声:“我饿了。” 薛素衣瞪了一眼云珀,立刻转身向后院走去。 云珀放顿时松了表情,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胡思乱想,人家就是兄弟关系好,不过薛医师的小名真是独特,薛雪哥? 有点想笑怎么办?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云捕快。我不是凶手,也不是女妖。凶案发生那晚,我恰好与朱雀楼墨老板喝了个通宵,墨老板与朱雀楼小伙计们都可以作证。”被云捕快偷偷称作薛雪哥的人并未觉得冒犯,很无所谓地摊手。 “可这段时间城中家家关门闭户,天黑后不出门,这么晚去鸢飞塔的人应该都和案子有关系。那么,薛医师你是凶手要等的人么?还是和我一样去查案的人?” “云捕头认为我是哪一种呢?”云捕快心中的薛雪哥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黑檀桌上,发出轻柔的声响。 “我…不知道。”云珀赶紧收起暗搓搓的笑容。 “云捕快之前提到,夜晚在外游荡的,有三种可能,凶手,凶手要等的人,查案的人。那就没考虑过第四种第五种甚至第六种可能?比如我是纯属好奇夜访女妖或者冲着那满地的石头去的,或者干脆是帮凶?” 说谎,并不需要绞尽脑汁编一个完美的故事,因为再完美的谎言都会有漏洞。最好的谎言要虚虚实实,半真半假。这样会因为真实的部分理直气壮,又因为虚假部分站在不败之地。 薛半夏维持着轻轻敲桌的姿势丝毫没变,像个老师一般循循善诱,这个捕快想得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又把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云珀有些惊讶薛半夏那么坦白地谈起镇魂石,那一地镇魂石,明明就证明了他的有内力,加上他的行为诡谲,说不定真的是帮凶呢?他就这么承认了?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虚晃一招? “薛医师不像是纯属好奇类型的人,不然前段时间就应该去了,不必等到昨晚。至于石头,我相信昨晚薛医师轻功一起,也能认出这并非定海石,甚至极有可能是九曜镇魂石。我不是很相信它能起死回生,薛医师乃是医术大家,想必也不会相信这种荒谬的说法吧。”云珀真诚地看着薛半夏,“所以,你能否告诉我去那里的目的?” 这孩子的眼神还真是正义而真挚。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3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3 了吧? 前天晚上看到薛半夏施展轻功的时候,脚下的蓝光很浅。镇魂石会根据内力的大小发出强弱不同的光芒,毫无内力的人踏上去几乎就和一般石头没什么区别。 现在想起来,薛半夏的内力似乎薄弱,莫非真的出事了? 云珀有些懊丧地敲着自己的额头,就说嘛,一个医师的武功能好到哪里去,能够防身就差不多了,早知道去沉香药铺直接拖他过来。 突然额上被什么冰凉的东西一点,云珀被冻得一颤,条件反射地一掌推出。 两根冰冷的手指圈住了他的手腕,向上一提,他顺着这力道就站了起来。 “怎样,醒神了没有?”一个温和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薛半夏?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云珀晃了晃头,睁大眼睛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伸手入袖子想摸出火折子照一下面前这妖孽到底是人是鬼。 薛半夏按住他的手,悄声道:“别点火。” 云珀下意识望向四周。 “在下非人,见光即死。” 说完这句,薛半夏“噗嗤”地笑了出来。 云珀脸一红,这人真是让人有气没处发。 薛半夏拍拍他的肩膀,轻轻跃上墙。 云珀紧跟上。 两人悄然落下后,云珀再次看了眼薛半夏的脚下,真的除了落地那一下有微弱蓝光,之后一直就像普通人一样毫无光芒,只有脚步轻得像猫似的,悄无声息。 最常见的轻功起式,几乎看不见的内力,这个医师难道真的只是来看热闹的? 走着走着,薛半夏突然站住,拦着了云珀。他长袖一挥,云珀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袖子中飞了出去。只听几声闷响,屋子里面的守卫竟然全部被放倒了。 云珀虽不清楚薛半夏到底做了什么,但从响动来看大概还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屋里面有四个守卫,薛半夏站在离窗口三丈外,将暗器钉入了窗户缝隙中,暗器内恐怕还存有什么药粉,把里面的人全部放倒。 上一次自己来没被守卫发现,大概也是因为守卫都睡着了。 云珀几乎能听见自己小小的心脏在呐喊。 医师真是好可怕啊。 薛半夏感觉到云珀僵直的状态,勾了勾嘴角,继续往前走。 塔上依然一片漆黑。 但薛半夏知道,今夜绝对不会空手而回,所以专门让七娘配了点药,好让这几个人多睡一会儿,免得碍事。 “承蒙美人关照,薛某前来道谢。”薛半夏朝着塔上一拱手,声音不急不缓地传上去。 有人在塔上?美人?女妖?凶手?薛半夏认识他?关照什么?道谢什么? 云珀一脑袋问号无法说,因为刚要开口就看见薛半夏摆手让他噤声,遂默默闭上了嘴。 “嘻嘻,我关照你什么了呀。” 一个声音在塔上出现,像是一流清泉,细细淋下,云珀的心都软了。 “姑娘直接的恩惠,薛某不敢乱承。只是托姑娘的福,最近小店生意大好,收入不错,特前来拜会。”薛半夏语气中满是诚恳。 虽然没能看到此时他的样子,可想起之前他谈起弗老大找他要驱鬼符镇魂贴什么的时候一脸嫌弃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真的讨厌麻烦,这个医师不会是个戏子吧? “小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那美妙的声音再次响起,云珀又再次感觉到内心有什么情绪澎湃着要爆出来了,双脚一软居然就要跪下。 媚术?! 这一定是《西海尸冤录》第二章 里面顾娘子的媚术! 云珀心道不好,这下遭了女妖的道了!怎么办,薛半夏功夫一般般,估计也要折在这里了。 薛半夏到没有想这么多,他是视美色如云烟的半瞎,估计听媚音也是仿若拉锯。他一边扣住云珀的手腕,一边做翩翩公子样,拱手弯腰带着笑意:“姑娘你半月前拖着棺材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河边,这不是告诉我姑娘你就在这儿么?” “哼。”那声音轻哼一声,就像恶作剧被识破的小孩。 “上次姑娘的出现颇有些惊世骇俗,令薛某想起了一些旧事。不知姑娘是否听过花入铜镜,幻入阴阳?” “哼。”那声音又哼一声,让人听不出意思。 薛半夏耐着性子跟她套话:“姑娘别怕,而此次薛某来不为抓人,只想问问姑娘一些事情,顺便确认一下故人之物是否在姑娘手中。” 云珀被那冰冷的手指扣住,只觉得凉气上行,刚才那股燥热突然就被冻住了。 等等!他居然不是为了抓人!就知道这薛半夏果然有私心! “万一我今夜不在此处,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自然不会,毕竟姑娘千里迢迢拖着那么重的行李到乌云城,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不会那么轻易离开吧,”薛半夏轻笑,“毕竟——” “阴眼不能坐了,那就坐阳眼不是么?” 什么阴眼阳眼?云珀一脑子雾水,碍于不敢轻易开口,只能眼巴巴盼望塔上之人能为他解惑。 “你知道我在等谁么?”塔上的人跳过了云珀最想知道的问题,反而问起了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等人,无非涉及爱恨情仇。传闻姑娘你左顾右盼坐立不安,不像是寻仇,倒像是等待一个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人。那就只能是许久不见的亲朋好友,或者落花有意的情郎。世上向来说女为知己者容,姑娘华服美艳,薛某斗胆猜测姑娘是等情郎?” 那棺材莫非是为情人收尸?云珀光是想想就觉得一阵恶寒。 “为何?” “十四日过去,这里只来了在下二人,姑娘依然愿意出现,只说明在下两人有让你一见的资格。薛某初来乍到不识得姑娘,当然不是情郎。而这位捕快年轻有为,清俊不凡,配姑娘也是十分恰当,故而,薛某带他到此与姑娘一会。”薛半夏撤手,让云珀站好。 云珀纵使此刻体内冷热交替,难受得要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巴也差点都掉了。 我根本不认识她啊! “我不认识这捕快,但我认识你,可你竟说你不认识我?”女人的声音幽幽怨怨从塔上飘了下来。 “薛某似乎不识。”薛半夏皱眉,似乎在搜寻记忆。 云珀回头怒瞪薛半夏。 薛半夏你藏得够深啊,之前装做不认识,现在又和这塔上的女人东扯西扯这么久,还非要扯上自己。结果现在人家姑娘都承认你是人家情郎了,你还不赶承认么?此刻他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弗老大前一天恨自己不成器的心情。 “薛半夏你这个——” 负心汉! 云珀没能说出后面三个字,一贴膏药覆上了他的嘴。 这一贴膏药是最正宗的闭嘴膏药,和平时贴弗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4 老大的膏药出自同一人之手——柏叔,不同的在于,这贴药是柏叔近来新研究的膏药,除了和以前的膏药几乎拥有同样的臭气熏天之外,更重要的是它非常难撕! 就在此时,一股凛冽的风突然塔上袭来。 而薛半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云珀挪到自己身后,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面对塔上飞下来的人,又顺带抽空瞥了一眼身后的人。 第一次受到薛氏膏药礼遇的云捕快正在撕下嘴上的膏药,脸上那惊讶、鄙夷、愤怒、顿悟几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凑成的生动的表情,这种又要炸毛的蠢样子令薛半夏憋笑不已。 此种状态下的云珀没有看到薛半夏怎样出手,只听到一声闷哼,一个人影突然摔倒了塔上,鸢飞塔顿时亮了一大片。 真气外发!好强大的内力! “你怎么能不认识我?是你说可以来找你的,我来了你居然还打我。”那女子声音突然就变得很正常,没有了那种让人内心燥热的感觉。 她缓缓落到地上,脚下方圆三尺内的光都亮了,竟然是个高手! 还是个美人。 约莫十七八岁,长发松松编了个辫子搭在胸前,修长的眉毛,一双湛蓝的眼睛十分无辜,却透出欲说还休的娇媚,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柔美的脸型。 她不像西海九国的女人,将所有妩媚都挂在脸上,所有的妖娆都体现在身段上,而是从神态里透出勾人的姿态,加上刚才她具有迷魅的声音,还真是难以抗拒。 所以她的兽脸兽瞳兽尾巴呢?? 不过此时的她虽不是传闻中的兽貌,却也不是最美的时候,那满嘴的血颇有种狰狞和狼狈的意味。 云珀愣愣地看着薛半夏,心想这薛医师可真狠,对这么美得女子都能下的去手。 “你是...阿步?”薛半夏有些诧异,却也丝毫不理会女子可怜兮兮的语气,“你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我怎么认得出来,还有,把你嘴上的假血抹了,装什么,我就没下重手。” 阿步“哦”了一声,竟极其听话地把血迹擦干净了。 云珀傻眼,这是什么情况?假血? “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又是离家出走?” “难道你忘了吗?那一年你抱着我说可以来找你的!”阿步捂住嘴,眼眶一空,眼泪迅速充斥其中,“那时我还小你不要我,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啊,你怎么能...莫非!你还想着我弟弟!!” 又来! 老天,到底谁给她看的始乱终弃的狗血戏本?! 第10章 浮生一梦 新历1004年,灵犀西南角,云夜,浮生林。 大陆的西南是一个几乎被人们遗忘,没什么存在感的国家,云夜。 在灵犀大陆其他国家的印象中,如果赤国是人们想居住的理想之国,那么动物比人还多的云夜就是动物们想居住的理想之国。 云夜的植被河流非常多,常见不常见的飞禽走兽最喜在那里繁衍生息。亘古通今,那里出现了许多具有灵性的动物,被称之为灵兽。 云夜人非常纯净,和灵兽相处和谐,最擅长的是驭兽术。传说每一个云夜人出生的时候都会找到一只和他同时出生的灵兽,作为本命灵兽,相伴一生不离不弃,更为离奇的传言说有些灵兽可化人型,成为云夜人的伴侣。 但真实情况是怎样,外面的人不得而知,所以只有传说。 云夜极南有林,传言异兽晦魄出没其间。晦魄通人性,可与人类通过精神沟通,形似鹿,无翅亦飞。 此林有阴阳两面,阳曰浮生,植被灵兽兴盛,阴为死休,为灵兽埋骨的永夜之地。 这两处林子仿若两尾头衔尾的鱼,相互关联又泾渭分明,林子中心各有一片圆镜似的湖,湖中心有孤岛,孤岛托着一座寺庙,形若圆柱,空无一人,恰如两尾鱼之眼,如果有修道之人自□□下看去,定会掐这大腿惊呼这是灵犀七大古阵之一的双鱼明睛阵。 浮生林寺院大门上有一副石雕对联,上联为“山光水色藏古寺”,而下联空白一片。 死休地那边也有这么一副对联,一个字不差。 当夕阳刚刚卡在浮生林最高的那棵树的顶端时,一阵从死休地那方刮起的冷风会迈过山丘,妖娆地扑进浮生林,仿佛是张牙舞爪的凶兽呼啸而来。 属阳的姜木树就像是守卫,坚守在原地,会用身躯拦住那股阴风。 同时,林子里的飞禽走兽就像是受了谁的指挥,统一地归巢回洞,过分诡异。 在这万物噤声的夜里,一望无边的淡翠色湖边,竟然有一星火光。 动物是不需要起火的,那这必然是人为。 火苗忽明忽暗,似乎有两个人坐在石滩上,影影绰绰。 掉队的几只暗鸦扑棱着翅膀落在石滩旁笔直的姜木树枝上,幽蓝的小眼睛盯着那一团火,眼睛里竟然有些惊奇。 “天还没黑透,这林子就像提前睡了一般,生灵尽数入梦,倒也是不负传言,就是安静了些,连虫都不叫。” 一个人打破沉默,声音低沉,余韵缓缓散在林子里,丝毫不违和,仅仅只有离得最近的一只青羽夜枭睁开了一只眼,又闭上了另一只。 “哼。”另一个人半天没回话,只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 “啊,老薛啊,你不觉得这湖特别好么,可以取水,东西却无法沉下去。”先前那个声音丝毫没有尴尬,装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继续道。 “那你得感谢这湖水不是传说中鸿毛不浮的弱水,不然走到一半的时候从路上掉下,然后淹死在湖里的感觉肯定也特别好,对吧,姓柏的。” 薛半夏对着柏舒假笑。 两年以前,薛半夏还没有学会那抹经典的薛氏温和笑。 快三十的人了,居然因为想采一朵长在鸟巢旁的三色异域百合而踩空,从山边四仰八叉地栽下。这都算了,关键是他还一手拽住了当时蹲在路边演算阵法的自己,这种愚蠢的非故意的偷袭行为简直让人没有一点点防备,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讨着媳妇,原来是因为在某方面少根弦。 少根弦的感觉特别好的柏舒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已经学会了怎样跟冷面嘴硬的薛半夏相处,那就是剖开他的每一句话,挖出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薛半夏刚才的那一句话简单说来其实就是一句关心,这次运气好,下次注意脚下,别再摔了。 “嗯,是我错了,以后我注意着。”柏舒听话地回应,语气诚恳,认错态度良好。 毒嘴薛半夏恰好吃软不吃硬,到嘴的嘲讽愣是被柏舒和缓的语气堵了回去,又哼哼了一声,摸着包扎好的手指就不说话了。 那时没学会绷着脸装成熟的柏舒乐颠颠地往火堆里加柴,同时也为自己新学到的技能沾沾自喜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5 ,恨不得立刻找个人分享这种喜悦,可惜,这里除了薛半夏只有那些仿佛来自异世界的动物植物。 当时两人从那光秃秃的山壁滑下的时候,薛半夏只能徒手攀住山壁凸起的岩石,一人承着两人的重量,手指被磨得血迹斑斑。正当他拽住一截粗壮的树枝,松了一口气时,想把柏舒放到树上时,却来了只被柏舒赞为适合烤来吃的山鹰。 一人一鸟滑稽地对视着,薛半夏突然意识到,自己扣住的地方是个鸟窝,而这只傻了吧唧的山鹰一看就是那鸟窝的主人。 薛半夏很纳闷,作为一只威风堂堂的山鹰怎么会在那么矮的小树杈上筑个小鸟巢,装得下你那庞大的身躯么?狡鹰三巢也不该是这种情况吧。 然而这只傻了吧唧的狡鹰并没有给侵入者任何合理的解释,一口啄在了自小被动物嫌弃的薛半夏手上,薛半夏吃痛缩手,连着柏舒继续下落。 顺着山壁一路下跌,山壁离身体越来越远,可惜幸运之神在这个动物天堂并没有眷顾猫嫌狗不理的薛半夏。 无论怎么挣扎,被抓住脚脖子且要躲避鹰袭的薛半夏都没能再一次勾到岩壁。也不知是一刹那还是一弹指,总之时间特别短,短到薛半夏连哀悼自己罔有绝世轻功却遭此横祸的时间都没有。 在看到那碧波荡漾的大湖时,薛半夏的脑子里只有四个字上上下下。 我不会水。 更可怕的是,半个身体都泡进湖里的绝望的薛半夏还没来得及闭眼,就看到柏舒背对着天空从水里浮了起来。随后马上又被那只该死的扁毛畜生一翅膀拍到了湖中间那个奇怪的庙旁边,那里立马出现了一个尘土飞扬大坑,一向坚毅无比的柏舒竟然哼都没哼就晕了过去。 纵使薛半夏在江湖上浪迹了许久,也没见过一翅膀把人挥出十几丈的山鹰,这要是拉到外面,就相当于一个贴身护卫,聊胜于无啊。 那鹰似乎感受到了背后强烈的执念,竟然扭过了头,又和薛半夏大眼瞪小眼互相望着。 薛半夏突然想起了刚来云夜时遇到的那个向导说的话。 融入它,自然之神会予神示,违抗它,灾难之神会予惩罚。 落汤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淹死的惩罚和被翅膀拍到岸上半生不死的神示,他选择后者。 柏舒从一片混沌中醒来就看到眼神呆滞的薛半夏有一下没一下的擦脸,毫发无损。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一把沙,一把血。 柏舒愤怒地抓起一把沙子扔过去,语气撕心裂肺:“你这小没良心的,柏哥哥我在前面开路,你在后面竟然不与我同甘共苦,居然护住了脸!” 薛半夏条件反射闪开,尔后看到柏舒青红交杂的脸,大笑不止,笑得眼睛里泪光闪闪。 柏舒看着薛半夏难得的笑脸呆了一下,没绷住脸,也笑了起来。 虽然这是一个意外,但意外来得很有价值,至少薛半夏笑了。 两人一致认为这个坑应该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工挖掘,坑里的石料和沙与周围呈现了完全不同的质地,看上去坚固,实际上是非脆弱,所以两人基本上没有受太大的伤害。 于是好奇心爆棚且无知无畏的两人劈了一棵坚硬似铁的姜木树,做成铁锹状开始刨坑,天黑之前还真的刨到了一个地道。 “明早我们再下去吧,这地道松松垮垮,谁知到会不会垮塌呢。” 柏舒烤着那只被薛半夏一剑毙掉的命数不好的山鹰,姜木树燃烧特有的苍白色火焰抚摸着山鹰金灿灿的皮,油花“啪”地爆开,香气四溢。 薛半夏坐在那小庙门口的石头上,握着一根细枝在沙地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是随意点头。 柏舒凑过去看,地上歪歪曲曲的线条赫然是一张阴阳林地的粗略地图,当然,柏舒是没看出来。 “这是什么?”对于不懂的东西,柏舒向来勇于提问,不怕指责嘲笑。 细枝在薛半夏手中转了圈,表皮都磨得不在的枝头再次落在了沙地上,随手扒拉了几下,几条曲线更为清晰地展露了出来。 “粗糙了点,但应该看得出来吧,这个大圈是湖,这个小圈是庙。” 薛半夏在庙的位置戳一下,手中用力,似乎要把地戳穿一样。 “湖、寺庙…那这个鱼一样的东西就是这浮生林?旁边这个一模一样的鱼就是死休地?可是我们每次走到死休地就会绕回这儿,从来没有走进死休地百尺以内,你怎么知道死休地也长这个样子?” 柏舒举一反三,并且还尖刻地提出了问题,薛半夏满意的点头。 “大陆七大古阵你听过么?” 火光昏黄,映在薛半夏的侧脸,五官精致,表情柔和。 一晃三年,薛半夏已经不是初见时的那个表情淡漠的少年样子,也没有再遇时偏激疯魔的眼神,他心中的情绪被强行压制了,纵使只是暂时,但总归,他好起来了不是么。 “没有。”柏舒很想说听说过来掩饰自己的孤陋寡闻,但是最终选择了说实话。 “你还记得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么?” “得异兽,进九曜之墓。” “九曜之墓那里就是一个古阵,九曜星宫阵,得不到灵兽晦魄绝对过不去。江湖人都清楚真实存在的古阵,还有池兰国迦楠谷的风雪夜归阵,和青华国无根禅院的阎浮潮音阵。另有万象森罗,诛仙幻灭二阵,均是上古时代的阵法,应该已经失传。本来双鱼明睛应该也是失传了,看来是误传,只是其他人没我们这样的运气被困在里面。” “这就是双鱼明睛阵?我们被困在七大古阵里面了?”柏舒的声音几乎破音,这个结果真令人不安,早知道就不问了。 “等等,九曜星宫、风雪夜归、阎那什么、万象森罗、诛仙幻灭、双鱼明睛,才六个,是不是还差一个?”柏舒掰着手指头,示意薛半夏看。 “阎浮潮音。”薛半夏纠正,“嗯,是还有一个,离恨旋岚。” 薛半夏似乎不愿提这阵,刚刚侃侃而谈的自信样子眨眼间就消失了。 离恨,旋岚。风起则入,带着天时地利和一身离愁别恨,心静如水,悠然千年。风停则出,在一念之间放弃所有,重拾过去,不可再回。 若是能不出阵,还真是愿意永生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件事发生在薛半夏与柏舒两人走江湖的时期,二人建立起了初步的友谊。 很可惜柏舒是个钢筋直男,只爱七娘~ 第11章 浮生一梦 “你破过几个?”柏舒看出他的不愉快,便没有追问。 “你真是高看我了,”薛半夏失笑,“这些阵能见到一个都算是积了三辈子的德,破阵嘛,估计还要再等三辈子。” “那这次我们进了双鱼明睛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6 阵本来是险中求生,但实际上还可以算作三生有幸?” “也可以这么说,”薛半夏摊手, “如果你能走出这里,一定会被阵法大家奉为上宾,成为那些痴迷阵法的呆子们的香饽饽。” “免了,我不想成为饽饽也不想死在这个地方,我还没娶媳妇呢。”柏舒恨恨道。 “我也不想跟你死在这个地方,多窝囊,一点都不匹配我的身份。” 柏舒朝着薛半夏扔了一根树枝,被薛半夏轻松避开。 薛半夏看风景般随意地扫了一圈周边,“好啦老柏,别那么悲观,虽然我们不能破掉这个阵法,但我们可以请人破掉它啊。” “谁?这里有谁?到处都是长得奇形怪状的异兽,难道请那只盯着我们许久石头老虎啊?”柏舒一头靠在身后的树上,随手一指刻在隧道口的浮雕。 “哦?你发现了?”薛半夏略惊讶,仿佛从未见过这么聪明的柏舒。 “那只老虎刻得如此栩栩如生,就像恶狠狠盯着我看一样,我又不是瞎子。”柏舒翻了个白眼。 “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突然开了夜眼,”薛半夏轻笑,“我说的不是那石头老虎,是借它的眼睛死盯着我们的那位。” “借眼睛?”柏舒带着一身鸡皮疙瘩猛地跳起来,“薛半夏别吓唬人啊。” “喏,”薛半夏极其迅速捡起一支燃烧着的枯枝,朝那隧道扔去,“吓你干嘛。” 枯枝正好落在那石雕老虎身前三尺远,火光所及之处,其他石雕都很正常,只有那老虎似被火光所惊,浮雕化具象,直接钻出石墙,往旁边跳出了好几丈远。 那团小火碰到地面之后似乎有点生气,发出了“噗嗤”的爆裂声,刚刚还威风凛凛在抖毛的巨虎猛地抬起了前爪,虚虚在空中抓了几下,像只被调戏了的猫咪,看起来极其蠢。 “那是什么东西?石头活了?!”柏舒带着一身没有抖擞干净的鸡皮疙瘩迅速站到薛半夏身边,并肩而立。 “都说了是帮我们破阵的大好人啊。”话虽这么说,薛半夏还是下意识推着柏舒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刚好挡住柏舒一半身型。 说话间那根带着火焰的枯枝突然熄灭,随之而来是一声尖锐的口哨,昏暗间那石虎再次动了。 薛半夏同时伸出脚一勾一挑,让倚在树边的碎琼稳稳落在手里,转手交给柏舒,另一只手往下一按,柏舒被按坐在地上。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柏舒只能抱住碎琼坐在原地等待,在突然暗下来的火焰旁等待已经幽灵一般消失的薛半夏。 愿他归来无恙。 世人有言:龙从云,虎从风。 那灰白色的巨虎用和其体型完全相悖的速度,近乎闪电般地消失在草丛中。 一道疾风穿插在草丛中,黑影白影交替,霎时间分不清哪里是风,哪里是虎。 石头化为猛兽?还要在夜里跟我比速度? 薛半夏追寻着那只老虎在丛林中起起落落,仿佛融于夜色之中的穿云燕,随后勾起嘴角咬住一根细长的月香茅,落地无声,踏草无痕。 好久没遇到这种有趣的事情了。 *** 薛半夏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一直未归。 柏舒蹲在火堆前,他要保证这堆火一直不灭才行。 “接住!”只听一声急促的呼唤,柏舒根本没听出这不是薛半夏的声音,便下意识放下碎琼伸出双手。 圆溜溜热乎乎的一团东西。 那东西像是有千斤重碰到他手掌的一刻,柏舒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狠狠一哆嗦,那东西立刻从他手中沉下,怎么都捞不起来,一声闷响之后掉在了地上。 双手还悬在半空,粘稠的液体涂在了手心,有些温热,又有些透骨寒冷。 那是一个人的头颅,七窍流血的头颅。 这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谁? 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柏舒看着那颗头,他双眼不可置信地圆瞪着,平日里嚣张的气息随着血气空气中蒸发消散,只剩下精致的五官在火焰中扭曲。 这是… “老…” 他的声音被哽在喉咙中,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穿过树林的风声,叶片的摩擦声,越来越大。 可是柏舒像是失聪了,什么都听不见。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 柏舒的后槽牙紧紧咬在了一起,心脏死一般沉寂,他几乎觉得自己会窒息在这里。 黑夜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兽,开始变得狂躁起来。 据说死休地里的生物闻不得人类的血味儿,再和善的东西都会一点就着,立马从胆小到挖坑自埋的胆小鬼变成无惧天地的嗜血之兽。 这一刻,沉睡着的飞禽走兽似乎都在人头落地的一瞬间清醒过来,朝着火堆的方向侵袭而来。 禽类翅膀在空气中的震动,爬行类在草丛中的穿行,无数嘶鸣吼叫尖啸鬼泣充斥在柏舒的耳中。 一双双金黄、碧绿、幽蓝、血红的眼睛在周遭睁开,禽兽类特有的腥臊气味弥漫着。 柏舒默默弯下腰,像宝贝一样重新捧起了那颗头颅,轻轻拂去其脸上的灰尘与血痕,扯下半幅袖子抱起了它,郑重地抱在怀里。 然后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地道的方向。 既然他都不在了,我要这好好先生的伪装作甚! 一匹失去了所有同伴的孤狼,没必要再藏起真实的自己。 “我从来不信世界上有什么人可以杀掉他,除非是妖魔鬼怪。可就算你们是妖魔鬼怪,就算搭进我的性命,我也要拔掉你们的牙,砍掉你们的爪,捅穿你们的心脏,撕烂你们的躯体,为他复仇!” 柏舒冰凉地手握住了碎琼的剑柄,皮肤下面的血却沸腾叫嚣着。 他知道就算他□□,这把剑也只会是一把开不了锋的废铁,但是他不想放开,也不能放开。 他的剑,理应为他复仇才是。 “铮!” 湛蓝色的剑体骤然出鞘,他挥剑指向前方,如一个永不放弃的铁血战士。 什么都没有发生,浮生林里的生灵像是在耻笑柏舒一样发出“桀桀”的嘲笑声。 柏舒一咬牙,朝着那地道飞奔而去。 所有的异象都是从地道上的石头成活兽开始,管他娘的有什么鬼怪,先砍了再说! 碎琼隐隐出现了血光,那是灵剑饮尽千人血后的恶果。 灵剑这些年跟着极端的薛半夏杀了太多人,人和剑都快要支撑不住死亡带来的崩坏,入魔是迟早的事。 他们此行本就是为了寻找让灵剑恢复正常的方法,可是薛半夏已经死去,碎琼是否也要跟随呢? 柏舒用尽全力举起了那柄重剑,挥起的一瞬间感觉手臂都快脱臼,可是他不能放手! “嗡。” 预想中的金石碰撞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7 声并没有出现,只有碎琼传来的嗡鸣在空气中震荡。 剑没有能碰到石壁。 剑停滞在空中。 那一刻,剑气肆意妄为地喷涌,比这夜更为寒冷,比这夜更为嗜血,从柏舒所站之处往外蔓延开去! 蓦地,暗夜震慑,声色俱寂。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柏舒惊讶地抬头,目光所及之处,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圈在剑柄后方。 “让你拿着它防身,没让你把它当开山斧啊,”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此刻听来竟像是天籁,“嗯?傻了么?老柏。” 柏舒眼一红,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感从心口窜上了后脑,绕了一圈之后挤在眼眶中不再动弹。 老薛… 他还活着。 该如何形容此时的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或是后怕? 不,那是自己眼见家人横尸,自己濒死,最后被此人救下时都不曾领略过的情感。 名曰,失而复得。 剑被那人轻轻取走,柏舒放下手,用仅剩的半幅袖子擦了擦脸,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失态。 薛半夏深深看了一眼柏舒,拔剑往地上一插,伸手拍了拍柏舒的后背。 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那副决绝的姿态看着还是挺心疼的。 他举起另一只手里提溜着的奇怪动物,示意柏舒抱着。 “我跟这些东西八字不合,你抱好它。诶?你抱着一块石头干什么?怕到抱石头聊以慰藉?怎么还断袖了?” 柏舒立马意识到自己怀里还有“薛半夏的头颅”,脸一垮,赶紧扔出来,竟然真的是一块圆溜溜的石头! 他的心也如同那块石头一样,绷紧的情绪缓缓落地,刚才真的是一场幻觉?一点先兆都没有,还有那声“接着”,太真实了。 伸手接过小兽,像几个月大的幼犬一样,但是比幼犬的四肢更为修长,身体更像是一只轻盈的小鹿,烂泥裹了一身,两只灰秋秋的前爪还抱着一块奇形怪状的瓦片。 “这是…咳咳…什么东西?” 意识到自己声音沙哑,柏舒强行咳了几声。 “我觉得你也没多老啊,这么快就忘了我说的话?帮我们破阵的小帮手啊。”薛半夏不满地挥手。 “怎么破阵?钻狗洞么?” 柏舒试着取下那小兽爪子下的东西,结果被狠狠挠了一把,干净从抱的姿势变成提着后颈肉的姿势,任凭小兽蹬着后腿不断挣扎,发出“嗯嗯”的哼声。 “是啊,就是钻狗洞!”薛半夏往通道一指,“它带路。” 第12章 浮生一梦 可怜的小兽被柏舒的衣袖包成了粽子不说,还被圈了脖子走一步停一步,只为了等后面两个在地道里必须蹲着才能行走的人类。湛蓝的水灵灵的眼睛里似乎有盖过天的悲怆情绪,可是后面两人一个只关注手里的镜子,一个只关注路线,根本不关注它的情绪,自己明明长得那么可爱! 小兽昂起头,像马一样发出“噗噗”的响鼻声,还冒出了一点水汽。 “它莫非在冷哼表示不满?”柏舒用手肘碰了碰薛半夏,“我是不是又幻觉了?” “没有,它已经偷瞄我们一路,也冷哼一路了。”薛半夏把玩着手中的镜子。 这镜子就是他从小兽爪子下扒下来的,本来以为是瓦片,擦掉一层泥土之后就露出了非金非石的镜子原身。 镜子背面是一圈圈波浪般漾出去的古朴花纹,构成了一朵奇奇怪怪的花。薛半夏自认为记忆不错,但记忆中确实不存在这种花的图样。 没过多久薛半夏便开始摇头晃脑啧啧称奇,这朵花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只是变化太细小,不容易被人发现。如果一直看着它,慢慢你会怀疑自己手上拿的其实只是一块瓦片或是一块石头,那些花纹就只是些自然的纹路。 “你到哪儿弄这么一只渗人的玩意儿?老虎呢?”柏舒不舒服地牵动嘴角。 “哪里渗人了,这种通人性的东西我见多了。听得懂人话的蠢雕,会整人的锦蛙,相爱相杀的鹿和狐狸什么的。啊,白天那只杂毛鹰也勉强算是吧。”薛半夏带着近乎怀念的温柔语气道,“至于老虎,哼哼,我追出去没一会儿就追上那老虎,手刚刚碰到他的就不见了,然后就逮着了这一只贴在树后面装死的小可爱。” 小可爱抖了一抖,像是很怕薛半夏的样子。 它确实很怕薛半夏。 它虽然没见过人类,但比起柏舒身上的像是大犬一样令人舒心的温度和气味,薛半夏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味道,身体也不够温热,就像那些伏在隐蔽之所的冷血动物,不,或许更像是死休地那边冰冷的看似死了却还活着的植物,不不不,应该… 小兽突然用前爪拍了拍自己的头,有些生气自己见识太少,没办法用见过的东西去形容这个人类,是不是应该离开浮生林去见识更多的东西,这样才能描述出这个人。 “这东西怎么了?”柏舒悄悄问,“生气可以生这么久啊?” “也许是懊恼自己不够机灵被逮住了吧,也或许是因为气自己不该把我们带离死休地。”薛半夏道。 “死休地?我们不是在浮生林么?”柏舒问。 “我已经想明白了,死休地和浮生林之间的通道并不存在地域上的通道,而是时间,或者说,阳光。”薛半夏道。 “人都是在地上走的,所以出阵也是想方设法从各个方位寻找生门,可如果都这么设定,就没意思了。” 薛半夏一边留意着走过的路,一边继续跟柏舒讲话:“你看,这里的林子白天还闹嚷嚷的,但到了晚上就静谧到像是坟墓,这难道不像是传说中的死休地?” “我说过,这两个地方按道理应该是阴阳两面,地形上甚至是一模一样的,困在林中的外来人不断经历白天黑夜的变化,那么实际上就是不断从浮生林走到死休地,只是你自己感觉不到罢了。” “所以,要逃离这个阵,需要一个本身却属于浮生林但现在却和我们一样出现在死休地的生物,它将作为钥匙,破掉时间限制,真正从地理上带我们从夜晚回到浮生林,唉,这些上古大阵就是喜欢搞这种东西,有意思么?大师们真是满藏怪癖啊。” 薛半夏叹了口气。 柏舒和小兽同时晃了晃变成浆糊的脑袋,叹了口气。 上古大阵有没有意思我们不知道,你说的话很没有意思。 沿着弯弯扭扭的地道下去,地道越来越宽敞,很多没见过的生物逐步出现,令人叹为观止,感慨自己眼界太窄不知大千世界之奇妙。 五条尾巴的花豹,两对翅膀的黑鹰,四只角的黄牛,三个头的金环蛇之类的已经是很普通的了。 半透明的小雀正啄食着半透明的小虫,赤红的心脏快速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8 跳动着。 头上长着独角的白色小熊不断冲击着它的父母,父母看起来很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一群拖着翅膀的银鱼在走廊里拱来拱去,鱼竟然是靠飞的? 整个茎叶都发着蓝光的小草,举起叶子像人类挥动双手抽经一般跳着舞。 唯一看起来正常的那朵安静的兰花,突然打了个饱嗝,周围地下三丈都震动了一下,不知道埋着什么庞然巨物。 柏舒觉得这应该是他这一生最长见识的一天了,从前与将来都不会再有这么一天,而将来遇到再奇怪的事情都不会让他震惊。 一路与怀中的小兽互相折腾着,柏舒几次想扔掉它,又觉得这么小一只真是楚楚可怜,不忍丢下。 走到最后,是一个大厅,很大很空,像是多年前残留在这里的古老神殿。 大殿中央围了一圈和小兽一类的生物,它们和柏舒想的很不一样,身上居然不是毛茸茸的,而是泛着冷光的鳞片,中间还躺了一只个头最高大的,它的肚子格外鼓胀。 有蹄子,这是马? 不不,应该是鹿,毕竟头上有角。 可是鹿的身上会布满拳头大小的鳞片?虽然光线太暗让人看不大清楚,但鳞片的反光还是可以看见的。 老薛,这是什么? 柏舒望向薛半夏,试了个眼神。 薛半夏皱眉不语,他不曾见过这种生物,但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它的情况有些糟。 如果不是吃错东西,就应该是怀孕难产了。 他试图走过去查看状况,却在踏入大厅的外圈时感受到了这里所有生物的敌意,刚才视他们为无物的生物们全部看向了他,中间的生物也一致对外做出了防护的动作。 “你们,跟它一样,听得懂我说话的对吧。”薛半夏顺手捏住小兽的颈子,把它从柏舒怀里扯出来迅速遛了一圈,确认所有生物都看清楚了这只小兽的模样后,又飞快扔给了柏舒,“我是医师,可以帮它。” “柏舒,抱好那小东西,闭眼。” 柏舒紧紧搂着那只小兽,闭着眼睛一步都不敢动。 薛半夏放下碎琼,极为坦荡地把衣衫脱到只剩中衣,试图告诉这些生物,我没有恶意,愿意除掉身上的所有装束表示诚意,如果你们敢轻举妄动,我也能杀掉你们的同伴。 双方对峙着,大厅里安静地落针可闻,然后是一声痛到崩溃的悲鸣。 “如果你们不让我靠近,它很快就要死了,熬不过今晚。”薛半夏的语气已经变冷,刚刚要好好说的样子已经没有了,“难产你们能解决么?这里除了我没人能帮它,还是说你们的爪子能握住刀给她剖腹?” 随着悲鸣声地延长,中间母兽纯黑的眼里透出几分哀痛之色,周围那几只兽也慌了阵脚,相互对望之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悉悉索索磨蹭半天终究让出了一条路。 薛半夏医过不少人,但本着和动物八字不合的原则,他除了能快速放血烤鸟之外,其实并未医治过动物,就算他医治过,也没有遇到过接生这种事情,还是给这种从未见过的生物接生。 医者仁心,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薛半夏几乎在这几只兽让开的瞬间就走到了母兽的旁边,抚上母兽被体温烤热的鳞片,骏马一般的身体竟然在发抖。 “允许我用剑帮你么?”他问。 母兽点头,湿润的眼眨了眨,凝视薛半夏毫无杂质的褐色眼眸,似乎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谢谢你相信我。”薛半夏眼神如水,连碎琼出鞘都显得那么温柔。 柏舒站在一边,大厅依然很安静。 安静到他听到利刃划过皮肤血肉的声音,听到怀中小兽小声吸气的声音,听到中间那只生物发出龙吟虎啸的哀嚎,以及薛半夏温柔而低沉的声音。 他说:“放轻松,忍耐一下,我动作很快的,很快就好。” 最后,柏舒终于一声幼兽出生时才会发出的咳嗽和细声叫唤,然后是一声极短的欢呼。 随后大厅又继续安静下来了,似乎所有生物都摒住呼吸,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别怕,已经缝合好了。”薛半夏淡淡地声音传来,“但不要妄动。” 当衣衫再次穿回了薛半夏的身上,柏舒才睁开了眼睛。 那几只似犬似鹿的生物围在一起,轻轻蹭着中间那一只的脖颈,其他生物们都安静规矩地站在大厅外圈。 这一幕让柏舒想起了来之前薛半夏给他讲的话本《杨小年五探云夜国》,书曰:有灵兽,通人性。 果然要多看书,多走路,才能增长见识。 相比之前那些见到薛半夏就仇恨满满的飞禽走兽,新生的两只小兽很是活泼,它俩像带着翅膀的小狗一样围在薛半夏身边,舔着他手。而薛半夏浑身僵硬地坐在一堆发光的小草之中,脸色明显不怎么好。 柏舒没能看到薛半夏顶住压力剖腹止血缝合的场景,但他听到了,这个说自己冷心冷肺和禽兽八字不合的人那样尽心尽力地在救助着不大喜欢他的生物。 他也救过自己啊。 柏舒想,这样的人,就算是杀神,也一定是最容易心软的那个。 杀神? 柏舒再次看向那个坐在蓝色光线中扯着衣服擦剑擦针的人,他的外衫还搭在那只母兽身上,他才不是杀神,他是救星,我的,它的,还有更多人的救星。 天亮了。 光线从大厅穹顶上洒下,万物复苏。 “柏舒,还真是亏了你的玄冰针,不然我可没办法止血缝合,”薛半夏将插回皮质口袋的玄冰针扔给柏舒,抓住拆了线的衣摆塞进腰带,顺便还做了一个夸赞的手势,“我承认它是个好东西,不是破烂了。” 柏舒笑了,抱着那只不断挣扎的小兽,准备去把薛半夏拉起来。 却听到—— “八...柏舒舒!放...放开阿步!”一个娇嫩的女声从怀里传来。 柏舒一惊,怀中小兽风一般冲出了他的怀抱,凑到家人怀抱中。 光芒透过琉璃般半透明的穹顶,最终撒到那群兽类的身上。 “谢谢你的救助,我要拿什么来回报你呢?”一个温柔优雅的女声问道。 柏舒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不断拍着自己的耳朵,它…它…它们说话了!! “你是谁?”薛半夏倒只是惊愕了一瞬间就表示理解这种闻所未闻的怪事,我是来找异兽晦魄的,想得到它的帮助,去一趟九曜之墓,你可帮我?” “我是这里的王,这里都是异兽,你要找的晦魄是我夫君的名字,他现在还守在死休地击退凶兽,恐怕没法去这一趟。不过,如果没有你,我和我的两个孩子就死了,我会帮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八…柏…标兵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9 奔北坡? 柏舒:这绝对不是亲妈!写之前说我会是最受欢迎男配角,现在我只感受到来自后母的森森恶意! 第13章 第一案告破 “和你弟弟有什么关系?” 薛半夏按着眉心,一山不容二虎,真要带回去,就凭着阿步跟柏叔那扯三天都扯不完的纠葛,七娘肯定好几天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可是对我来说很重要,母亲和弟弟受了你的救命之恩,就应当以命为报,你当时不让我们跟着,只说居无定所,可是现在定下来了,就可以要我了。你嫌弃我了?你以前还叫我小可爱呢!” 阿步一步步走进,语气怆然,似乎是个被家人抛弃的孩子。 这个孩子好久不见,到底是看了哪个戏班子的剧本,怎么变得这么麻烦啊,薛半夏把眉心都按红了,道:“好好说话,这套对我没用。什么恩在九曜已经报完了,别装。” 阿步瞄了一眼旁边的抓耳挠腮的云珀,扑倒薛半夏身上大声撒娇道:“老薛,我就是来找你的嘛,你知道浮生林里面太不好玩了。” 随后迅速凑到薛半夏耳边耳语:“幻花镜被人偷走,母亲认为幻花镜一离开浮生林必然有大事发生,让我带着棺材来找你。我到此地发现整个城都很像浮生林的布局,就到阴眼碰运气,看是否可以找到幻花镜。雪主你也一定看出了这里是仿的阴阳阵才找过来对吧?可惜我刚一到被发现了踪迹,反被幻花镜照住,然后就把人吓死了。” 此时的云珀却在想:可惜了,这姑娘的长相配薛半夏还好,可跟薛医师凑到一起居然只到他的胸口,太矮了点,居然这么小一只。 薛半夏不知道云珀的奇怪想法,只是听完阿步的话眯起了眼。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告诉我的。” “你是傻子么?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说的话你也信?就不怕被卖了?你怎么问的?他怎么说的?”薛半夏一掌拍在阿步头上,阿步瞬间眼泪就流出来了,连云珀这种愣头青都看得出来,这回她是真哭。 “我就在一家酒馆问了有没有人认识用黑针的老薛,一个男人就说他在乌云城见过,我就来了,反正我又没吃亏。” 用黑针的...老薛? “他长什么样子?嗯?”薛半夏抬手帮她擦了擦眼泪,顺手把一手水渍擦在了云珀身上。 “他有点像我们浮生林的火雀,但是靠近了又挺阴森的,反正感觉不是很好,其他我都没注意嘛,你知道我不怎么喜欢外面的男人。” “你的意思他长得象鸟?算了,你的眼神当不得真,”薛半夏扶额,“那前几天晚上万绮楼上那人和你有关系么?” “没有啊,虽然我也不喜欢他,可是我不喜欢见血。只看到他从楼上摔下来,可惨了。” 云珀很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瓜葛,现在他们说什么自己也听不懂,但根据片段,云珀其实很想说,薛半夏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快点把这事情解决了,我要回衙门交差。无奈说不出口,眼睛倒是眨得很厉害,眼皮都快抽筋了。 薛半夏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本意是想带云珀来收了这所谓的妖,顺便看看到底是不是幻花镜出现了,没想到居然是阿步亲自来了。 扭头看到云珀生动的表情,薛半夏突然想起个有趣的事情,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但脸却死命地绷了起来。 “那这样吧,阿步,你先跟着这位云捕快去衙门住两天,洗清杀人的嫌疑。另外,那里的人比我还好玩。” “真的?如果不好玩我就继续找你。” 阿步收了眼泪,歪着脑袋看看挤眉弄眼的云珀,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薛半夏,点头。 薛半夏嘴角抽了一抽。 “你不会失望的。” 于是云珀有些晕晕乎乎地带着这个叫做阿步的姑娘走了。 而薛半夏和云珀阿步两人分开之后,又偷偷折回了鸢飞塔。 早上还显得颇为懊恼的薛素衣一脸平静等在塔下。 薛半夏选了个偏僻的角落,半跪在地上,朝薛素衣伸出手,薛素衣捧出一把剑,正是放在沉香药铺地下室的那一把。 薛半夏握住剑柄,剑身骤然亮起湛蓝色的光芒,但很快闪了闪,红光乍起,黑气缭绕。 他叹了口气,在地面上连划了几道,又伸出手指往地上一戳,传说中只能用梵心钢开采的镇魂石板上赫然被他戳出了一个海蓝色的小洞。旁边的薛素衣看见之后,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已经司空见惯。 就着这个洞,薛半夏生生抠起了一块一尺见方的石头,接着连掀六块放到一旁,再把剑伸进这块区域,挖了一个长条形的浅槽。手与剑过处,石块也跟着发出了蓝光,伴随着莹莹光芒,一时间真气、剑身、石块之间发出几乎令人眩晕的嗡鸣声。 一口半透明的棺材拔地而起,也不知道棺材里装得是什么,薛半夏却像托着世界上最贵重的宝贝一般,定定看了它很久,又将棺材放了回去。 薛素衣看到薛半夏被包裹在光芒里,一层温润柔和的光芒镀上了他的轮廓,衣衫飘扬,仿若置身幻境之中,下一秒就要消失在光芒里面。他忍不住上前半步,想要抓住他的衣衫。 “这地基打得厚实,也算是了了我一半的心愿,”薛半夏轻笑,“城主大人考虑得真周到。” 这温柔的笑声就像是把人从幻境召唤回人世的咒语,没有冰冷,没有黑暗,只有暖意光明。 薛素衣一下子停住,站在原地,长吁一口气。自从小时候遇到的和尚,和上次遇到的和尚分别说了些不吉利的话之后,他就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薛半夏会消失。自己是应该休息了,还是应该从此见和尚就躲远一点? 薛半夏轻抚剑身,将剑放于棺材之上,又把刚才的六块石头放回了原位,有洞那一块被翻了个面,轻轻搁回原位,丝毫没有破绽,地面还是原来的样子。 “就让它休息一阵子吧,这里很不错。灵气这么足,再过个半月应该就可以取出来了。” “不怕被人发现?” 薛素衣有些担心。 “怕什么,除了我,别人拿着它都是废铁。” 薛半夏语气平淡,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仰头闭目,负手而立。 薛素衣默默站在他身后半步左右,如同薛半夏在暗夜中的影子,这是绝佳的护卫角度,进可攻退可守,也不会对薛半夏造成干扰。 “素衣,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最近我们最好注意一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那我们要不要先关了铺子?” “这倒不用,只要敢对柏叔他们出手的,不管来什么,我一并斩了。” 薛半夏往前走了两步,薛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2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22 些老头气得跳脚,但仔细想想却发现他说的是实话,并且还挺有道理,每次吹胡子瞪眼地回家,第二天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来。 薛半夏还挺爱看他整人,喝到兴致高昂时也会跟他讨教二三,甚至还能斗斗嘴。 明明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 当被雨淋透的小捕快找来的时候,一身绯红的薛半夏跟墨老板正在针对鲛绡为什么会五颜六色一事谈论得热火朝天。 “你去药铺找素衣,他最近闲着呢。”他朝小捕快挥挥手,一看就知道正在兴头上,根本不想走。 “你还不是闲着,而且比他更闲。”朱雀楼的墨老板讥讽道。 薛半夏眼睛一翻,睫毛低垂,侧过脸去,假装没听到。 “薛医师,老大说您离得近。”小捕快连忙补充。 墨老板手指捏着青玉杯轻晃,道:“你这小孩,真是老实。你这样说啊,他是绝对不会去的。” 薛半夏的酒杯顿了顿。 “那我该怎么说?”小捕快天真地问,“您教教我?” 猛喝了一大口酒的薛半夏差点被呛到。 小捕快你是单纯还是心黑? “你该说薛医师您医术高超,有妙手回春之法,起死回生之力,这世上只要有薛医师出手,将死之人可以跳舞,躺进棺材的人可以放歌。”墨老板瞟着薛半夏,捏着嗓子学小捕快清脆的声音,却又不怎么像,反倒像个阴阳怪气声音粗糙的大婶。 小捕快用手使劲捂住嘴不敢出声,无奈眼中喷涌的笑意已经出卖了他。 然后他就看到了薛医师半睁半阖的眼睛,以及完美到可怕的侧颜,小捕快一阵心跳加速,赶紧扭头看向墨老板方向。 墨老板有些狭促地看着薛半夏,那一眼,风流妖冶,根本不像是该出现在这个长着一张古板脸还留着长须的老板的眼神。 小捕快有些心慌,却不知道为什么。再看过去,墨老板又是那副古板的样子了,之前那一眼仿佛只是小捕快眼花。 “不去。”薛半夏其实根本没有看谁,只是半眯着眼睛喝酒,窗外雨声淅沥,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雨天出门的感觉并不是很舒坦。 “可是——” 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 你有一份陈年老墨已到货,请签收~ 第15章 近墨者黑 小捕有些沮丧,他觉得那晕倒的中原人应该得到救治,即使他倒在地上,都还护着他那把琴,不知道他能弹出怎样的曲子啊,自己可从来没听过中原的曲子。 “可惜了那张琴。”他嘟囔道。 “什么琴?”墨老板问。 “中原那边的七弦琴,老大说这人是个挺厉害的琴师,可惜手指都冻坏了。”小捕快悻悻地说。 薛半夏忍不住露出一个淡定温和的微笑,仿佛耳畔的绵言细语:“既然那么可惜,就速速去沉香药铺找素衣,他更在行,我去的话难道你不担心他的小命去掉半条么?” 小捕快脸上的红云直接漫上了耳朵,根本不敢看对方一眼,低着头抠着刀柄。 抠着抠着,他突然看到了薛半夏垂在一旁的手,修长带着疤痕的手指。 然后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人是传说中的“毒医”,那股小媳妇一样的害羞劲儿猛地不见了,慌慌张张下楼,连告辞都说得磕磕绊绊。 他心想,还是去沉香药铺找另一个薛医师吧,那公子身板那么瘦,可经受不起薛毒医的折腾。 “薛医师一笑,果然温和可亲。” “这也是师傅教得好,你说的那几招还真灵,以前我从未想过对姑娘笑一下就能脱身,从未想过说话时绵软一点就能让人低头不看我,如果早些年学会该免去多少麻烦。”看着小捕快下楼离去,薛半夏收起了刚才那副浪荡样子,淡淡勾起嘴角。 虽说也是在笑,可和之前的样子差很多,冷清的,淡漠的,没有过多不羁或亲密的情绪。 “我也想早些遇见你,但缘分这个事情说不清楚,早一步晚一步都是不同的。太早了你可能没有闲心到我这儿来喝酒,太晚了又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墨老板也是一笑,那一笑才是真的灿若星辰,比之薛医师平时的温柔一刀,更加妖孽勾人。 然而薛半夏就真的跟半瞎似的,完全没往对面看,反倒盯紧了桌上那双手中正在摆弄的酒盏。 谁来告诉我这个是不是映月盏?映月盏应该喝什么酒来着? 半晌,墨老板又问闷着不说话的薛半夏:“薛医师喜欢听琴么?” “在下不通音律,不怎么喜欢。”薛半夏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甚愉快的事情,砸了一下嘴。 “可是在下挺喜欢的。”墨老板捏着胡须,手背皮肤略显松弛,手心却十分细腻红润。 “什么意思?”薛半夏终于从映月盏的坑里爬了起来。 今日他和墨老板才喝了不到两坛三十年份的乌云然,可是他的脑子已经有些迟钝。他一口咬在杯沿,眼中似有水光,瞟向墨老板,样子很有些孩子气。 “一个成熟稳重有品味的男人很想听琴,想用薛医师今日的酒钱当那个挺厉害的琴师的诊费,薛医师是给现钱呢还是记账?”墨老板微笑,却已经开始收拾桌上的酒杯,最后非常优雅地扯走了薛半夏咬在嘴里的那个杯子,叫小二端走。 这样明目张胆地赶人也只有这个生意秋到小二都只需要两个的酒肆老板做得出来了! 什么今日的酒钱?之前还说咱们是朋友随便喝呢! 薛半夏表情倏地一变,淡到没表情的脸上绽出一朵灿烂的笑容,精神抖擞,面似桃花,仿佛天降麟儿,多年不育的老汉欢喜当爹。 “行,在下现在去看看那个挺厉害的琴师,好好帮他疗会儿伤。” 刚刚还半醉不醉的薛医师就像换了个人,连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瞬间清亮了起来。 作为旁观者的伙计没来由身躯一抖,最开始习惯冷着脸的薛医师他跟自家没脸没皮的老板越来越像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板正好姓墨啊! 太可怕了! *** 乌云城衙门。 薛半夏扔下了从朱雀楼借来的油伞,衙门口路过一个提着牙糖的老头,他摸着自己打湿的衣摆,疑惑的看了薛半夏一眼。 大家都是打伞,为什么这个人和自己不一样? 衣裳靴子干干净净,几乎没怎么湿。 薛半夏走进去就迎来两道炙热的视线,弗老大和阿步。 逃! 脑子里蹦出这个字的时候,薛半夏的脚步几乎停滞,半个身躯已经开始转向,下一瞬间就可以像一阵风般跑离这里,让那两个人把他的身影当成幻觉。 恶人自有恶人磨,记得有人这么说过。 某人想刚扭头就看到墨老板也打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23 着伞施施然走进来,说自己愿意慰劳大冬天还在辛苦巡城的捕快们,带来了好多米酒暖身,果然后面两个伙计穿着蓑衣地推着蒙着油布的装酒小车一路小跑跟来。 薛半夏真想一脚踩死这老板,居然收自己的酒钱而给其他人白喝! 健忘的薛医师这一刻明显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是一直在白喝人家的酒。 单良对着薛半夏灿烂露出了八颗牙,单手拎起四罐米酒放到桌上。蒲扇大的手在酒坛上一拍,开封。一时间酒香四溢,暖暖甜味弥漫在衙门大厅里,寒意尽消。 衙门里的捕快一下子就动了起来,纷纷奔向那几坛酒,薛半夏周围的灼热视线也都转移了阵地。 薛半夏木着脸看墨老板,墨老板妖孽一笑,眼神示意他可以去救人了。 一直甩不掉的尾巴就这么被这人的几罐米酒拐跑了?那以前自己那么大费周章到底是在做什么?莫名其妙的挫败感袭上心头,这人到底是来气自己的还是帮自己的? 那昏死之人一身脏污,躺在一块木板上,手里牢牢抱着自己的琴,手指僵硬肿大,冻疮严重。 “弗老大还真行,这样都能看出他是个厉害的琴师。”薛半夏挑眉。 “琴在人在,不是制琴的就是弹琴的,”墨老板也走进小厅接上他的话,“而这男人餐风露宿这么久,即使手都冻成了这样,指甲依然是修剪整齐,必定是为了随时能够弹琴反击保命,结合他这一身伤,可见确实是个很有实力的琴师。 灵犀江湖百年来形成了以兵器为尊的风气,江湖人逐渐不在意肉体的锻炼,更趋向于招式内力的练习,故而使刀剑的江湖人十有八九,手上体现的细节也和自家门派功法有关,但总体上差别不大。 还有一些游离于这种不良风气之外的人,他们并不依赖于兵器,反而专注于掌、拳、腿等外功练习,竟也有不少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从某些方面来说,许多仗着神兵利器行走江湖的人,遇到这种高人通常会受到很大的教训。 譬如常年游历于北野五国的鹿欢客,家传卷天掌,掌法中有一种令人震撼的霸气,这类人通常手掌厚实,掌风犀利壮阔,劲道十足。当年鹿欢客与灵枢剑主凌绛霄在流光一战成名,凌绛霄足足回家休养了五年才恢复过来,而凌绛霄也因为此战受益,登上采微英雄榜前五。 同样是手上功夫,观止禅院痴妄和尚的拈花指就属于阴柔派,故而他的手看起来柔若无骨,实际上内劲都在指骨中,传说痴妄和尚两指一捏就废掉了灵犀兵器谱第十七的龙骸枪,朔国赫赫有名的杀将龙骸从此削发为僧。 另外,擅长拳法的人手骨粗壮,皮肤通常粗糙,关节出尤为明显,握拳之时拳面及其平整没有凸起,非常好分辨。 所以有时候想要通过观察一个人的手来判断他的身份,不仅要看皮还要看骨。 乐者的手也一样,擅长的乐器不同,手型也有差异,越是熟手差异越明显。 这双手皮已经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但从骨型来说,不仅是个琴者,还是会武的琴师。 真是琴师就麻烦了。 薛半夏这一生极讨厌乐者,特别是琴师。 所以此刻的他已经在心里权衡是否要假装治不好,默默遁走。 “能救么?”墨老板一句话点醒了薛半夏。 是啊,自己是医师,怎么能见死不救。 “活命无碍,手比较麻烦。” 此时的薛半夏才真的像一个医师。 他抿着嘴,伸手柔和地抚摸了那人手背几下,又在其手臂上点了几下,看似胡乱无序,但下手的轻重和跳跃的节奏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明明看见了,却不知道他是怎么下手,又点在哪里。 片刻,那人痉挛过后绞在一起手指在薛半夏的手下轻轻被扳开了。 跟着后面进来的弗老大嘴巴都长大了,刚才那么多人都没扳开的手指,他就这么轻松扳开了?该不会断了吧? 似乎感觉到了弗老大的视线,薛半夏一眼瞟过去,弗老大立刻闭嘴站好。 薛半夏试着把琴从男人怀里抽出,那昏迷中的男人忽的睁开了眼睛,双手用力掐进了薛半夏的一只手臂里,眼神充血,似乎要吃人。 薛半夏皱眉,却没有甩开男人的手,反倒稳住身体未动,极尽表达自己的无害。 站在角落装哑巴的弗老大和端着酒的阿步同时一惊,两人动作出奇一致,都准备上前劈晕那男人。 墨老板一双招子此刻像是瞎了,连胡须都没有振动一下。 薛半夏朝着众人轻描淡写地摆手,俯身凑到那男人面前侧耳柔声道:“谁要你的破琴,继续睡。” 那男人盯着薛半夏,似乎确认他没有说谎,才慢慢闭上眼睛。 众人松了口气,紧张的气氛瞬间瓦解。 昏迷中男人满怀憋屈地睡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才破,你全家都破! 看着这人的样子,薛半夏似乎想到了什么,脑子里迅速回溯,一段记忆涌上来。 曾经也有个人拼命护死了自家宝贝,宁死不屈的样子可真是很相像呢。 “真有趣。” 他突然笑了,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似乎想要掩饰这种无礼嘲笑一般的笑容。但仔细看又不像是那么回事,这和他平日的笑一点都不一样,现在的薛半夏眼睛弯弯的,里面的散出来的细碎光芒温暖而愉悦,似乎藏着一个极为温暖的故事,没有丝毫虚假,甚至,还有些耀眼。 一群人看着那笑容居然呆了。 虽然薛半夏平日也是笑得温和,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但只有此次,他给人的感觉不再是无法触及,而是真正站在你旁边。 “你们能不能都出去啊,我知道我长得挺好,但这么多人死盯着我的脸,有意思么。”薛半夏忽然道。 一群人瞬间僵住,阿步首先一脸娇羞捂着脸跑了出去,其他人也觉得哪里没对,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干脆学着戏精阿步的样子推推嚷嚷出去了,只留下了颇为脸厚的二人组。 老牌厚脸皮弗老大和新进厚脸皮...墨老板。 弗老大道:“墨老板,这儿救人呢,你一个酒楼老板总呆在衙门不大好吧。” 呵,这小子居然想赶人? 墨老板一手托着另一只手的手肘,拉长了声音:“哦,行啊。薛医师,我去收酒,我们继续回去喝。” 眼见薛半夏背影动了动,弗老大立刻摆手:“不啊,我开玩笑呢,外面风大雨大,出门多不好?老板您若是不赶时间,就继续呆着屋里挺好的,我出去转两圈,就不打扰您了。” “你可真狗腿,”薛半夏笑骂,“出去烧壶水拿过来。” 弗老大也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恋恋不舍地出门。 墨老板一句话解决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24 所有碍事的围观者,颇为潇洒地坐到一旁,没有说话,只是笑意盎然地盯着薛半夏的背影。 “笑什么?果真不出去?”薛半夏脸一垮。 “只见过你整人,没见过救人,百闻不如一见,感觉挺新鲜的,想观摩观摩。”墨老板眨眨眼。 “再眨巴眼,假脸都要掉了,我可不擅长易容。”薛半夏一边说一边脱掉了斗篷,而后挽起那件不怎么厚的长袍的袖子,露出精瘦的小臂。 墨老板立刻摸了摸脸,脸没有出现异状。 “不错啊,学会诈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驰:老薛,采访一下,为什么你这一生为什么极其讨厌乐者呢? 薛医师:不顺眼。 墨老板(眨眼):撒谎可不好哦。 薛素衣:一把年纪还卖萌,表脸! 第16章 近墨者黑 “半年前来的时候可没这么狡猾的啊。”墨老板不怒反笑。 “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况且,我又不是真瞎,跟你喝酒胡扯小半年还看不出你的脸是假的,那就有损我神医的招牌了。”薛半夏也眨眨眼,顺便把手搭在伤者的手腕上,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墨老板闭口,看着薛半夏把脉,眼波流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内伤有些重。”薛半夏把完脉低声道。 他准备检查外伤,不料刚碰到那男人的衣襟,旁边就突兀地伸出了一只手拦住了他。 “雪哥,我来。” 薛素衣刚赶过来,提了一桶热水。他依然一身布衣,一件和薛半夏同样款式的黑色毛皮斗篷搭在肩上,一看就是在出门前被七姑硬塞的。 雪哥? 墨老板翘脚坐在椅子上,晃悠悠地乐。 薛素衣抽空瞄了一眼墨老板,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可笑的,从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人,阴阳怪气的。 他放下热水和斗篷,解开那男人的衣衫,轻车就熟地清洗伤口。 薛素衣道:“二十三处伤口,刀剑伤最多,背后五道箭伤最重,有毒,箭被他强行拔去,连着肉。” 薛半夏感叹:“若是在夏天,早就溃烂成筛子了吧。啧,好多年没见过这种全身是洞还活着的人了,该让柏叔来瞧瞧的。” 这昏睡的人对自己还真狠,当年自己可是封住了柏叔的穴道才敢拔剑的,躺着这位简直是猛士。 如此看来,这琴囊中的琴,必定不是普通货色,这人也绝对不只是小角色。 果然是个麻烦。 薛半夏按按眉心,扯过薛素衣递过来的垫子跪坐在男人面前,从袖中取出七根玄色针,约有两寸,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黯然无光,仿佛将周围的光线都吸进了针里。 薛素衣配合地挡在墨老板面前,不让他看到下针。 薛半夏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身上没有迦楠丹了,只能用针来试试。可好多年不曾七针同下,不知道能不能把人治好啊,治坏了就真是丢人了。 双手一摊,那些针像是有生命一般,在薛半夏指缝中穿梭。纤细没有光泽的玄针冰冷,瘦长有力的麦色手指温暖,两者纠缠着又疏离着。 眨眼间两只手指捏住那根近三寸长的细针,继而在指尖一转,针尖下落,袖风过处,另外六根长短粗细不同的针也跟着竖直旋转直向那人脊椎凹陷处。 薛半夏手心向下虚按,手掌与脊背之间仿佛聚结了一层气,竟然同时吸住了七根针,而针尖已在皮肤上,北斗七位。 若是有行家在旁观看,必然要惊讶于他以人为阵,针为阵门,结北斗阵,七星七阵眼,任何布阵者都不可能这么疯狂,何况这还是个医师! 一滴汗水从薛半夏的鬓角滑下,但未到腮边,那双手再次晃动,拂过情人脸一般轻柔,掠过那宽肩窄腰的线条,虽然现在那背上全是血窟窿毫无美感可言。 掌心再压,针已插入,竟然全部不在穴位上,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针,针上有什么药,只有离近了看才会发现针上有细细密密的水雾,逐渐凝结成蓝色冰晶,背上上翻的血肉也在这冰晶越发明显的同时缓缓收拢,愈合速度令人咋舌。 一盏茶时间过后,薛半夏将一张手绢夹在手上,伸手从针上方一挥,七根针同时飞起,裹入手绢中。再摊手,针已经变成了令人恶心的蓝绿色,隐隐散发出一股腥气。 薛素衣上前把将附在皮肤表面的淤血清理干净以便薛半夏接下来的检查,配合十分默契。 翘着腿的墨老板看着这契合的一幕毫无理由地翻了个白眼,喝了口酒。 “我不认得这毒。”薛素衣认认真真看着针上的蓝绿色。 “这些都是中原一带剧毒,你没在中原呆过,不知道很正常。”薛半夏包好那针,动作利落又显得小心翼翼,“这是混合毒素,棘齿寒草、臧岭土虫,还有某种难以人为驯养成功的蝰蛇。看这分量,不像杀人,更像是想让他失去行动力。用毒之人想必很有些心得,再多用一分就能致命。最特别的是这种蝰蛇毒,某些行家能将毒液炼成无色毒雾,毒性先阴柔后刚猛,兵器未到毒气先至,很多老江湖托大,只注意不被兵器碰到,却忽视了空气中的毒,所以中招的人还挺多,治起来也十分麻烦。” “你难道也受过这伤?”薛素衣担心道。 “可以裹纱布了。”薛半夏检查了一下伤口,“没有,我只是恰好见过,那种蝰蛇。” “在哪里?”说话的是躺在地上的男人,他竟然醒了。 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墨老板也睁开眼睛看向那个男人。 刚才脸色惨白透着死气的男人,短短时间内褪去了死气,缓缓坐起,盯着薛半夏。 “醒得够快,身体很不错啊,”薛半夏理着衣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抱你的琴,看来你也没那么在意它嘛。” 男人侧目道:“你这种不懂琴的人,抢不走我的琴。” 薛半夏愣了一下,继而以袖掩嘴道:“你可真像年轻时候的柏叔,看到你我老忍不住想笑,素衣,回去记得给柏舒说这个事,保证这一段时间你不想坐诊就可以不坐!” 薛素衣看着双眼弯弯的薛半夏一头雾水。 “我是不是认识你?”男人打断道。 男人觉得薛半夏的声音越听越觉得熟悉,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于是使劲盯着他看。 薛半夏放下袖子,表情眨眼恢复木然,缓缓摇头仿佛刚才笑的人不是自己。 薛素衣也立刻放下纱布扯着薛半夏到旁边坐下,阻隔了这段视线。 墨老板勾了勾唇角,像只狡猾的捕猎者,耐心地观察猎物。 他始终没有发出声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垂目喝酒,而余光依然扫过这三人。 “你在哪里见到这种蛇的?”男人缓过神追问。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25 “我只见过一条鞭子上的蛇皮而已。”薛半夏漫不经心地推开窗户,朝着窗外挥了挥手。 雨已经快要歇了,落到手中仅是细细几点。 “你居然见过蝰蛇长鞭?”男人低头看着箭伤,发现自己的伤口竟然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停止了溃烂,并且有愈合的倾向。 “别乱动,你现在不痛是因为我暂时压制了你体内的毒素,之后又上了点麻药,继续这样扭来扭去不仅伤口会恶化,体内余毒也会再爆发,你甚至走不出这间屋子。”薛半夏慢吞吞提醒。 男人没有理他,只是缓缓站起,抱过琴准备离开。 “还有你的手再不医治顾及得废,一双不能弹琴的手加上为经补充的体力,恐怕你出城不过半天就得死,追杀你的人不会像你这么窝囊。”薛半夏在背后继续道。 男人一个眼刀甩过去。 薛半夏不可置否。 三。 二。 一。 薛半夏默数完毕,就见这个男人昂首阔步走到门口,运气周身,轻功起式,然后脚下一软扑在门槛上。 一直在门口默默围观的众捕快齐刷刷冲进来抬起男人,放回了之前他躺的草席上。 “啧,怎么就不听医师的话呢?”薛半夏捂眼叹气,“这下好了,现在就得出发去采药了,饭都不让人吃。” 抬头见包括薛素衣在内的其他人均是一脸茫然,薛半夏诧异道:“你们不会真以为就这么扎两针他就痊愈了?” 所有人点头。 薛半夏扶额,一脸恨铁不成钢:“刚才都说了这种蝰蛇毒很麻烦,我的针根本拔不出他体内的毒。本来封住他的穴道,只要他乖乖的别乱来,就有足够的时间去采药配药,再辅助每日针疗,至少在半月内保证他不会死,还能慢慢好转。” “但是这人一看就是平素不听爹妈话的公子哥儿,非要气运周身,和我的治疗方法有冲突,所以三日内没有解药就可以准备后事了。”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弗捕头一眼,“别以为这人可以就这么死了,他可是琴师啊。” 弗老大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一个被追杀的琴师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乌云城衙门,衙门的人恐怕会惹上不一般的麻烦,到时候整个乌云城恐怕都不会安宁。 “薛医师,解药你配得出来吗?” “确切的解药我配不出来,但我知道无论是寒草、土虫还是暮野蝰蛇都天生毒性寒凉,非炙热解药不得祛除,估计要去找那个什么火莲花才行,”薛半夏起身走向门口,“我刚才已经发信给七姑,估计待会儿她就到,你们先拜托她配置些药剂,先拖延一下吧。素衣留在这里,守着大家,我放心。” 薛素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弗老大望着阿步打眼色,悄声问道:“他什么时候发的消息?明明门都没出?” 阿步拍着他的肩膀:“蠢人,开窗的时候雨中曲就已经飞出去了呀。” 云夜国一向多雨,雨中曲则是云夜国惯用的单向传信手段,一人拿铃,一人拿曲。在晴天的时候毫无用处,但凡遇到下雨,只要铃在方圆十里之内,就会叮铃作响。 到乌云之后七娘将曲装在锡筒交给薛半夏,铃就挂在了药铺门口。 弗老大从未听过这种神奇的物件,赶紧拉着薛素衣帮忙解释,看样子似乎有意让衙门人手一套。 薛半夏无奈的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色。 正午时刻,风雨暂停,正是出门的好时刻。 “后日傍晚之前我会回到这里,你们等着就是。” 他整了整衣襟,摆出“我只是出去散个步很快回来”的闲人做派,没再看周围人一眼,就大步跨出了衙门后厅。背对着他们走了几步,他放慢脚步,就像跟谁打招呼一样极为自然地伸出手挥了挥,十分洒脱消失在众人眼中,留下一干来不及伸手作别或者根本看不懂形势的呆头鸟们。 不到片刻,莲七叶步履匆匆地赶到衙门后厅,平日里煞是好听的环佩叮当听起来竟有些焦躁,笑意盈盈的脸上挂着冰霜之色。 “是不是老薛出事了?”七娘张口就是质问。 “不不,”弗晓连忙摆手,恭敬中又带着些惧意,“薛医师是说拜托七娘您延缓一下这个病人的症状,配点药剂。” 真拿他没办法。 七娘盯着弗老大半晌,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依着那个甩手掌柜的嘱咐检查起那个琴师的伤口。 “伤口已经处理得很好,只是这个毒,棘齿寒草、臧岭土虫我倒是可以分辨,只是剩下的那一种我不能确认是什么蛇的毒。”在检查完琴师的身体之后七娘摇头。 “雪哥说是暮野蝰蛇,总体是寒毒,需要配炙热的解药,他已经去采火莲花了。” “暮野蝰蛇?炙热解药?火莲花?他真这么说?” 薛素衣点头。 “他走了多久了?” “午时。”正准备告辞的墨老板察觉了七娘语气中的一丝不对劲,转身答道,“怎么了?” 七娘皱着眉审视他一番,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七娘站在小厅中央,葱葱玉指晃过众人,直指弗老大:“弗老大,如果老薛出了岔子,我们沉香药铺不会善罢甘休,你的后半辈子,还有这个琴师的后半辈子就别想安生过活了。” 铜制铃铛在她手腕上晃了一晃,发出急促的轻响,混在她尖利的声音有种无法言喻的妖异感。 第17章 冥谷深渊 “什么意思?”弗老大的脸色刷地变白了,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什么意思?”七娘扯起唇角勾出无可奈何的嘲笑,妙目中暗黑一片,缓缓扫过后厅里或站或坐的呆头鹅们,盯得人如坐针毡,“他说火莲花你们都没想到什么吗?什么火莲花,那是烈焰莲!那东西在哪儿?你们不知道么?” “冥...冥谷深渊。”一个老鹅像是突然开了窍,颤巍巍举起了手。 “是啊,你们居然就让他孤身去了几百里外的冥谷深渊,连问都不问?他一个北野人不知道那里的危险性,你们一群本地人听了那么多传说都不知道么?真当他连阎王都怕三分?” “冥谷深渊?”这下连墨老板也变了脸色。 “当年路过灼日裂谷的时候你不是说冥谷深渊和灼日裂谷很相似么?雪哥不会有事的。”薛素衣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 “相似的是气候炎热,层崖峭壁,人迹罕至。但我没有说那而虽然看起来光秃秃的,西海最毒的花最毒的草都藏在谷中的深渊裂缝之中,而且谷底还有更为巨大恐怖的地底生物!不然怎么叫做冥谷?”七娘的笑有些勉强,“即使是我们这种游方药师如果不凑够人数也不会轻易去那里。你们说,他一个人去,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9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29 趣不羁,但更可以屠戮杀伐! 所以不管薛半夏是如何翩翩公子作态,他都无法去亲近,甚至可以说,看都不想再看第二眼。也只有岑漾那种不怀任何恶意的少女才敢去接近薛半夏。 “如果我没推断错,你的命运线就是你脸上这道疤痕。一波三折,无数险恶崎岖,不断癫狂失控,多次绝处逢生,线中途断而又续,到最后一分深入发迹中,我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结果,到底是死于非命还是九死一生。” 薛半夏笑道:“你是突然跟哪个道人学了几招么,一下就学识渊博看得出我的命运了?而且不是不愿意接近我么?想通了?” 包胜见薛半夏不甚在意的样子,撤下了一张严肃脸,又换回了不正经的语气,道:“之前啊,怕话说多了你觉得我爱慕你。” 薛半夏“嗤”了一声,连声谢过包子兄不爱之恩。 包胜就像是第一次见到薛半夏一样,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 此人,是不同的。 哪怕知道自己的命数也未产生畏惧,原本觉得应该是九死无生之相,现在看来,或许他能争取到那九死之后的一生。 “你,注意些。” 包胜顿了一顿,凑到薛半夏耳边:“岑小漾有些害羞,托我给你带句话,让你有机会去她家做客,去看看她家的那位...阿雪。” “承蒙岑小姐青睐,在下必然到访。” 薛半夏眼波流转,悄然扣下了包胜塞到他手中的小荷包,带着刻意装出来的世家弟子的没头没脑的笑容,潇潇洒洒挥手,远远跟岑漾点头告别。 “我突然觉得,你那么讨厌了。”包胜看着薛半夏那傻兮兮的笑容。 “我也觉得你没那么讨厌了。”薛半夏收回眼光,望着天空,“包子,若是我九死后能有一生,我去找你喝酒如何?” “好啊!我老家在朔国大海边,可踏雪可赏月可观星,在那里饮酒,美妙至极!只要你到朔国都城采微阁报我的名字,我就知道你来了。” “百川宫,神卜子包不谚是?” 包胜没料到薛半夏一下看破自己来历,下意识回道:“正是家父,你如何知道。” 薛半夏拱手一礼:“真是失敬,幼时曾于包叔叔有过一面之缘。” “哈哈哈,甚好甚好!没想到父亲说的飞絮游丝之缘应在你这里!阿雪,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来我百川宫...五年十年我都等,愿与你大醉三千场!” 包胜突然笑起来,笑到眼眶泛红。 薛半夏像是受到感染,也跟着笑,只是笑着笑着遮住了自己双眼,似乎阳光很强烈。 “后会有期。”薛半夏拱手。 “后会有期!”包胜拱手,转身朝着车队跑去。 各位保重,药王谷的路不是很好走的。 “阿雪?你的脚程还真快。” 身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晚来那么久还是追到了这里,你也不是一般快啊。”薛半夏收起笑容,回头面无表情问:“不过,你跟来干什么?” 骑在马上的赫然是“不愿添麻烦而失陪”的墨老板。 闷骚地穿着一袭深怕别人看不见的翩翩白衣,配上那搓生意人特有的山羊小胡子,竟挤出了一种另类风情的仙风道骨。 “受莲七娘所托,来当薛医师的向导。”墨老板眨眼,翻身下马站到薛半夏面前,“冥谷深渊我比较熟。”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薛半夏抄着手,一副我信你有鬼的表情。 墨老板突然露出一个让薛半夏觉得很不愉快的笑容,然后极为亲昵地凑到薛半夏旁边悄声说:“怕话说多了你觉得我爱慕你。” 即使是揶揄人如家常便饭,也习惯了墨老板日常毒舌的薛医师,竟也没料到墨老板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调戏。 薛半夏条件反射想一掌劈过去,随即又看到这个男人连夜赶路眼底的疲惫和一身的风尘仆仆,还有累得喘气的上等千里马,硬生生收住那股真气,踉跄后退两步,远远看去就像是被登徒子调戏了的良家妇女,面色隐隐有些狼狈。 墨老板眼中有看薛半夏出糗而泛出的得意的光,薛半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也不知道为何,刚才包胜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明明可以嗤笑,到墨老板这儿,自己潇洒不为外物所动的风度就这样折进去了。 “你何时到的?” “就是那句,说多了怕你觉得...” 薛半夏扬了扬手上的膏药,墨老板立刻噤声,这沉香药铺的膏药可是非常出名的。 薛半夏暗自舒了口气,还好他没听到之前掌纹那一段。虽然,听见也没什么,可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承蒙墨老板没有错爱,薛某感激不尽。”薛半夏挤出假笑,“毕竟墨老板这等品味独特的成熟稳重的男人一旦离经叛道起来,连扬歌姑娘家的小浆果都会觉得害怕的。” 毕竟像你这种喜好断袖的老男人,一旦疯起来连狗都怕。 墨老板似乎完全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只是颇为关心地问:“阿雪你的马呢?该启程了吧?” “阿雪这个称呼实在是...”只要是墨老板叫出来就能让自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时间紧迫,阿雪的马是累了吗?如不嫌弃可以与我共乘一骑。”墨老板亲切打断道,踩住马镫翻上那匹皮毛黝黑发亮的高大骏马。 “我说,墨老板,称呼改一下。” “啊,称呼啊?”墨老板就像是才听见薛半夏的话一样。 薛半夏嘴角抽了一下,重重点头。 “我叫墨泽兰,”墨老板俯身定定看着薛半夏的眼睛,“阿雪,可以叫我泽兰,我只允许你一个人这么叫。” 娘的!我让你改一下对我的称呼! 薛半夏愤怒抬头,对上眼神那瞬间,竟然看出了一点温柔缱绻的意味! 于是心里死命骂着娘的薛医师突然哑火,一时间居然找不到任何词汇可以出口,心中一空,有种酥麻的感觉从四肢漫开。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动了一下,但他没能抓住。 “走吧,”墨泽兰朝薛半夏伸出手,“别耽误了。” 连续吃瘪的薛半夏此刻脑子已然空白,忘记了自己的马,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得木偶似的伸出手,脚尖在马镫边缘一点,轻盈地落到墨泽兰身后。 墨泽兰得逞后眯眼一笑,一夹马腹,两人一马,迅速朝着冥谷深渊奔驰而去。 “墨老...墨泽兰。”哑巴了许久的薛半夏开口。 “嗯?怎么了,阿雪。”墨泽兰微笑侧首。 薛半夏看着他线条糟糕的侧面,粗糙的皮肤,还有一双中年老男人无法拥有的妖孽发亮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的陈年厚脸皮要被风吹掉了。” ***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30 夜色渐暗,蓝灰色的低云弥漫天空,沙漠变成了被薄冰覆盖的土原,积水一摊摊积压在地上。 这是到冥谷深渊的最后的一段路,广袤无垠的旷野上只有两人一马,马蹄粗重地踩踏在积水中,泥水刚溅起花还未来得及落下,蹄声已飘远。 荧夜草的亮度刚好能给予马匹安心,闪烁微芒映在马鞍上,鞍上的银质镶片反射出粗糙的灰色光芒。 暗鸦尖细凄厉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压抑孤寂。 “你,为何也要叫我阿雪。” 薛半夏开口,声音犹若泉韵,凝在头顶的霜花意味着他们已经走了很久。 “我比你老,难道要我跟你弟一样叫你雪哥?虽说也很有情趣——嘶——” 墨泽兰生受了薛半夏一记重拳,呼出的白气消散在夜空。 这拳真是来得刚好,至少墨泽兰本人是想把刚才这句话收回的,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嘴贱说出这种话来。 他知道薛半夏这名字一定是假的,半夏素衣什么的估计就是身后这人随便看着药柜上的小笺取的。隐藏姓名这种事他可以接受,薛素衣亲亲热热叫“雪哥”他也能忍,可是连刚认识的那个胖子也可以叫他“阿雪”他就非常不能忍! 凭什么啊?我和他已经是共喝一壶酒谈天说地共叙人生的关系了,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啊! 自带厚脸皮的墨泽兰如此愤愤认为。 作者有话要说: 墨老板:我叫泽兰,兰泽多芳草的泽兰。 薛医师:哦,像个女人。 墨泽兰:你给我等着! 第20章 冥谷深渊 “还有多久?”身后再次传来声音。 “还有十里左右就到了。”墨泽兰低声道,“但可能路不好走。” 万籁俱寂,低沉魅惑的声音顺着变的湿润的空气传了出去,隐隐有些回荡的感觉。 “嗯。” 薛半夏一路上没有合过一次眼睛。 虽说认识墨泽兰已经有一段时间,但因为之前两人的交往并不涉及到任何重要的事,仅仅是喝酒聊天瞎拌嘴,即便清楚这个人是易容,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次他突然冒出来,说受七娘所托来当向导,真当自己是傻子么。 七娘还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时就开始流浪在西海黄沙之中,不断成长的过程中放倒过无数别有居心的男人,防备心重到连睡觉都揣着七十多种毒粉,在摸不清人底细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拜托此人来帮助自己呢。 “冥谷深渊这地方,白天就跟灼日裂谷差不多,热得让人心慌,风干燥凌厉得可以将岩石一层层刮掉,层层红色岩石被风吹得跟鬼窟一样,有火蜥蜴也有钻地虫,不过都是巨型的。” 墨泽兰像个称职的向导,开始介绍起前方的目的地。 “一到晚上就变得特别冷,有时候还会下大雪冰雹。爬虫在这个时候就回去休息了,出来的都是白天藏在地底休息的异兽,小一点的喜欢吃藏在夹缝中的毒花毒草,一般大的爱成群结队出来喜欢吃小一点的,更大一点的就单打独斗出来吃一般大的,毒花毒草呢,喜欢吃他们的尸体。” “感觉这里还挺乱的。” “是啊,哪里不是这样呢?人类如此,动物也如此,一层吃一层,争夺毁灭,轮回循环,为欲望,为生存。” “嗯,我总想找个清静点的地方生活。” “阿雪你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个有故事的人啊。”墨泽兰魅惑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故意在引诱小动物上钩的艳丽花草,你上钩了,就吃掉你。 可惜薛半夏这个人天生就不吃这一套勾搭小姑娘的手段,他不是听不懂,而是他从来只听你话里真正的意思,话外面的包装再美他都能无视。就好比在盲人面前跳舞,在音盲面前弹琴,白瞎了。 “跟墨老板这种成熟稳重的老男人比起来,薛某可真是显得毫无底蕴呢。” 墨泽兰:... 看来此人被抢走酒的气还没生完,真是... 有点可爱。 墨泽兰勒马,黑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骤然向上举起,却迟迟不敢落下。荧夜草的微芒也照不亮前方的巨大的裂隙,森黑深渊沉寂于此,犹如上古凶兽张开的巨嘴,深不见底,阴森可怖。 墨泽兰下马,引导黑马往旁边走了几步,然后站在悬崖边上,张开双手。 “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来到,冥谷深渊。” 这当然不是墨泽兰的声音,虽然他也很想用一种得意的语气说这句话。 薛半夏几乎是在“远”字刚响起的时候就捏碎了装着荧夜草的琉璃球,从马背上迅速跳下,那点银白光芒悄然熄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在两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半空中突然响起的不阴不阳的声音怎么看都不会是什么好客主人的做派。 薛半夏无声而迅速往来时路退后了好几丈远,墨泽兰的白色身影也跟着退回,背对背与薛半夏靠在一起。这是摸不清对方底细,而己方情况又太糟糕的情况下最可靠的依靠点。 夜凉如水,身后的温度给人以安定,薛半夏听着自己飞快的心跳声,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年不曾如今天这般失态。 “薛医师,真是深藏不露。”墨老板侧头在薛半夏耳边道。 “你也不赖。”薛半夏回道。 “嘻嘻,客人为何要躲起来?”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像个声音嘶哑的女人。 “他怕我们呀。”之前的声音答道。 “客人别怕!”像女人的声音继续道。 他? 薛半夏和墨泽兰心照不宣地碰了碰对方的胳膊,看来对方没有确认他们是两个人,那就只能是根据马匹的数量来判断的,薛半夏应该是没有被暴露的那一个。 薛半夏悄无声息地继续退了很远,墨泽兰则担起了交流的重任。 薛半夏在黑暗中看着那个非要穿白衣暴露自己的傻货,琢磨着回去要怎么耻笑一下。 “在下迷路了,不知道对面是?”墨泽兰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这次没有那种魅惑的尾音,干净得听不出音色,无法辨认是苍老还是年少,甚至声音消失之后会疑惑刚才的声音是男是女,从哪里发出。 果然,这伪装柔弱大叔,强行骑马赶路的男人还藏着一手!听这声音,这内力还是个高手,差点小瞧了他。 似乎是被迷惑了的对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客人如不嫌弃,可休息一晚再上路。” 墨泽兰突然放松了身体,往前踱步。数丈之远的薛半夏依然以一个蛰伏的动作伏在原地未动,他当然不会以为墨泽兰被打动了,更不会以为对方有那么好心留一个来历不明的过客留宿。 上路?当然是去黄泉的路。 果不其然,薛半夏看到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31 墨泽兰猥琐搓着小山羊胡子道:“那怎么好意思呢?在下还有娇妻未娶,可不敢行差踏错,万一贵宝地有美娇娘在下把持不住就不好了。至于上路,在下不知怎么走,要不劳烦两位先上路,帮忙看看风景?” “混账!”那不阴不阳的声音怒道。 “狗屁!”那沙哑女人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 回声在深渊里来回碰撞,震得人耳朵疼。 薛半夏暗笑,看墨泽兰把别人气得骂娘的感觉真不错。 然而他的笑立刻就僵在了嘴角,墨泽兰刚才放松的身体也突然绷了起来。 一声令人心悸的兽吼震慑在整个深渊上方! 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接连不断,四双灯笼般的亮眼逐步靠近。 “什么玩意儿?” “是驭兽一族!跑!”墨泽兰几乎是瞬间挪到薛半夏旁边,扯着薛半夏的衣袖就往声音源头相反的方向磕磕绊绊跑去。 “是你说的那种一般大的异兽?才四只怕什么?”薛半夏想要甩开墨泽兰的手,发觉他抓得那么紧,除了掰断他的手指或者割断自己的袖子之外竟然没办法扯开。 “是大的,最大的那种。一只就够阿雪你吃一个月的那种!”墨泽兰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调侃一下薛半夏瘦弱的身板。 薛半夏放弃无谓的挣扎,反手扯住墨泽兰的衣袖,拉进两人距离,使劲按住墨泽兰的头,然后又像是伺机报复一样踹在他膝盖窝上,墨泽兰一个趔趄,刚好避过块突起石块和地上的坑。 “阿雪你是故意的吧?”墨泽兰死盯着薛半夏,虽说在茫茫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他还是坚信这样可以让薛半夏感受到自己的不愉快。 薛半夏勾起嘴角,不吭声。 看见你这个样子,莫名很开心呢,你不愉快,我更开心呢。 几次之后,墨泽兰也有些习惯让薛半夏带着跑了。 也是薛半夏能在黑夜中视物,不然两人在没有任何光线的时候根本不可能顺利下到深渊。 两人仗着自己在暗处,脚程也不是很慢,暂时甩掉了追兵。 正当想要休息一下,薛半夏感觉到旁边的墨泽兰突然又是一僵。 “怎么?看不见有点怕?要不要哥哥拉着你?”薛半夏笑得很明媚,可惜墨泽兰看不见。 “嘘!别玩了!快!告诉我哪里有裂缝,最好是刚好我俩能够容身的宽度?”墨泽兰捂住薛半夏的嘴,几乎是气声凑过去道。 “左边大约三丈。”薛半夏扯下脸上的那只手。 墨泽兰没有任何迟疑拽着薛半夏往左边奔去,一个下坠,两人直接掉下裂隙。 四下太过于安静,“嗤嗤”的裂帛之声倒显得清晰十足。 裂隙太深,下落的时候薛半夏居然还能抽空抬头看了眼上方,一条头比牛还大的红色大蚺正瞪着大眼窥视着裂隙,顿时有些后怕。 “为什么我没看见?你却知道?”薛半夏领头走在狭窄的裂隙中,衣衫破了很多。 “眼睛所见到的并非是这里的全部。它的颜色跟岩石的颜色几乎是一样的,而且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即使你看见它也只会以为是岩石。而在我眼中这里的一切都是黑色,我的一切行动都靠感觉,感觉到有巨大的活物存在,会产生一种极大的危机感。阿雪哥哥,你还不够缜密。”墨泽兰背着手一本正经道。 “受教了。”薛半夏点头。 墨泽兰有些诧异,他已经做好了被薛半夏一脚踢飞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回复,自己反而更忐忑。 他是不是生气了? 可惜墨泽兰并没有解释的时间。 “啊!!!!!!” “救命!!!!!” 声嘶力竭的求救声从裂隙的另一头传来。 一时间深渊里兽吼声此起彼伏,那条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离开,朝着声音的方向爬去。 最开始薛半夏以为那是驭兽族的阴谋,可是仔细听会发现那是一种生命到被外力逼迫到尽头,自身拼命挣扎而无能为力,却一点都不肯放弃的求救声。 不是阴谋。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停下了脚步回望墨泽兰。 “反正都迷路了,要不回头去看看?” 墨泽兰看不见薛半夏的表情,却感觉到面前这个人虽然是询问,其实心早就飞到那边去了。 找到烈焰莲火速离开不是当下最重要的吗?多管闲事可不是我的一贯风格啊。 墨泽兰脑子里这么想,可说出来却变成了:“当然一切以阿雪你的意愿来,我只是个向导。” 话毕墨泽兰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从自己不受控制准备一路狂奔来找面前这人的时候就属于多管闲事了,还保持什么自我风格。 “谢谢,”薛半夏语气充满感激,又立马补充道:“墨老板你真识趣。” 识趣的墨老板摸了摸鼻子,只得侧着身子让薛半夏走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 墨泽兰:难得可以跟阿雪独处一下,却这么多人碍事,好不开心。 薛半夏:难得可以跟怪兽们独处一下,却有一个人老是碍事,好不开心。 第21章 冥谷深渊 二人已经尽可能快速地朝着求救的方向赶去,走到之时还是晚了一步。 裂隙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深坑,也可以说是坑状的悬崖峭壁。 抬头仰望,上面是月和星辰都隐藏起来的漆黑天幕,周边是悬崖峭壁,各种裂缝遍布在火红色岩石壁上,有的裂隙又深又长,以这个深坑为起点朝着更远处延伸出去。 薛半夏两人就在这样一条细长的裂隙中站着,刚好一个人的宽度,容不下更大的爬虫和凶兽,这是生而为人在这里唯一能够庆幸的事情。 而深坑中那条红色大蚺的嘴里塞着一个人,身体上还缠着一个。十几只大小各异的凶兽互相撕扯着,地上是横七竖八的人体四肢。 “看见什么了?”墨泽兰在驻足不前的薛半夏身后戳了一戳。其实他比薛半夏要高半个头,只要靠近一些就能掠过薛半夏头顶看到坑里,但是他没有。 因为这里他娘的根本没有光! “嗯,这里的凶兽喜好吃人脑。”薛半夏答道。 墨泽兰:... “求救声停止了,还有活人么?缜密的墨老板你能不能感觉到?”薛半夏问。 墨泽兰:... “扬歌姑娘家的小浆果走到这儿都要被血腥气熏得口吐白沫,而且那些凶兽动起来跟比小浆果撒欢还激动,你觉得能感觉什么?”墨泽兰咬着牙道。 “哦?感觉到你跟扬歌姑娘家的小浆果很熟?成熟稳重的男人的品味果然与众不同。”薛半夏深深看了一眼墨泽兰。 墨泽兰:... “诶?难道你不是看上了小浆果,而是扬歌?老牛吃嫩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3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33 那一根根像避开了天地间所有光芒的玄针! 此刻这救人的玄针变成了索命的凶器! 传说中难以攻破的麒麟兽甲被薛半夏的玄针瞬间穿透,七根玄针藏匿在七头凶兽身体中,像是被一双能穿越空间的双手握住,游走于凶兽血脉中,这段旅程的终点正好在凶兽的心脏中! 哪怕你不只一颗心脏又如何?在玄针之下焉有藏匿? 墨泽兰只听到七只凶兽忽然长嗥,又忽然哑声。 竟然就死了?一次七只? 墨泽兰寻着薛半夏的方向极目望去,瞳孔放大到极致,依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血腥气迎面而来,令人作呕。 “看什么看?”薛半夏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就这水平了?” 话音刚落,围着墨泽兰的五头凶兽悄无声息地倒下,一股初学者烤肉时才会出现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除了凶兽自己喷的火之外,明明没有任何火焰,哪来的焦糊味? 如果存在人眼不可见的火焰,那又该是怎样温度的火焰才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将凶兽烧死? “就这水平了。”墨泽兰一如既往的得意,尔后瞪大眼睛骤然回头:“小心后面!” 墨泽兰几乎像是在飞,他的手似乎即将碰到薛半夏的肩膀,却发现薛半夏已经在几丈外。薛半夏连无奈叹气的时间都没有,又以一个比先前更恐怖的速度到原点,圈住墨泽兰的手腕急速后退! 电光火石的一瞬,一来一去,一退一返,两人的速度即使在江湖上无可匹敌也只能堪堪擦着那无息的黑焰逃脱! 红色大蚺再次出现! 两人因为日常的习惯不怎么好,就喜欢穿些华而不实的飘逸衣衫,此刻终于遭到了上天的嘲笑,衣衫褴褛,一脸的黑红灰土,仿若乞丐,也许连乞丐都要比他们好看一些。 那红色大蚺也算是冥谷深渊领头的存在。话本里曾说道,蟒、蚺这类大蛇,本身就是龙的近亲,活得长久一点的离化蛟成龙也没多远了。 红色大蚺的一口黑焰估计就是传说中龙息的轻柔版本。 “果然畜生类都最讨厌了,什么麒麟后代龙的近亲,长得那么丑,是我我都不好意思说!”薛半夏咬牙切齿地扒下自己的烧了几个大洞的外衫,“本医师的流霞绡!回去要被七娘骂死!” “什么麒麟什么龙,只是凶兽而已,阿雪平日闲着尽看话本了?” 墨泽兰摸了摸自己烧焦的发尾,无奈扯下脸上的面具残骸。刚才离得太近,黑焰的温度在咫尺间,脸几乎被烤痛,别说面具化了,真正的脸皮都快化了。 薛半夏没来得急侧头看墨泽兰一眼,也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几乎是足不点地地朝着那四个人的方向奔去。 那红色大蚺并没有像寻常凶兽那样咬着自己刚才的猎物不放,而是转了方向,一双金黄色的大眼犹如看着蝼蚁一般看着低处的四个人。 蛇信吐露,蛇类的腥气几乎将洁净空气屠戮至尽,自带光源的发亮的竖瞳里印出了那四个人惊恐扭曲的面容。 “滚!”薛半夏一针直插红蚺七寸。 遗憾的是这一次,那瞎编的话本并没有说这红色大蚺的皮才是刀枪不入,玄针只插入了一个针尖就卡在了鳞片之中。 那红蚺扭头,蛇吻裂开,像是一个人露出讽刺的笑容。 七寸蛇鳞就是七寸利器! 连蛇鳞的厚度都达不到的玄针碎裂! 于是薛半夏顺利地懵了,然后顺利地被红色大蚺甩下了身体,扔到了地上的血泊中。 那根针。 那根针... 作者有话要说: 薛医师:七娘,我最近心脏出问题了,老是乱跳,给我两包凝心丸。 莲七叶看向柏舒:老柏,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只有你有老婆而其他人都是光棍了。 第22章 玄黑冰针 新历1002年,中原九国,召南。 侠客使好剑,豪杰配名刀,就如同美人归英雄一样约定俗成。 十七岁的少年侠客初入江湖,无意路过试剑大会赢得灵剑碎琼,震惊了无数武林人士,其中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这样的小屁孩根本不配成为灵剑之主。 在接下来半年内少年遇到了诸多的抢剑人,其中不乏有一些江湖前辈仗着自己资质高人数多,竟然追杀他长达三个月。 一路长途跋涉,少年费尽心思地应对着追兵,最开始他只是勉强能逃脱追杀,到后期竟也能反击打得那群人一段时间内不敢再追。 那群人不可能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要选择城镇路线行走相对会安全很多。只可惜他几次宿在城镇的客栈都被偷袭,故而再也不愿与那些明着恭维暗着捅刀子的人虚与委蛇。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进入山林,让杀戮暴露在自然之中阳光之下。在这里,恶毒、虚伪、贪婪,一切都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这一片山林他并不熟,只能靠着直觉选择路线。 好在上天虽然给了他无休止的追杀,也给了他绝处逢生的运气。每次被逼到死路的时候,他总是能仗着六出飞花步诡异的身法登山渡水侥幸逃脱。 于是身法也好,剑术也好,竟然在短时间内提升起来。 有时候他还挺感谢这群人的追逐,让他成长那么快。 前两天他杀了一个老奸巨猾的人物,似乎是某个家族的重要成员,那群人失去头目之后变得像是无头苍蝇。 失去了统一领导的散沙在少年眼中什么都不是,他只想在那群人选出新一任头领之前赶紧走远一点,去找点食物填肚子。 要知道他已经十来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不是顺手摘野果就是叶子上喝露水,肚子饿兮兮,身上臭烘烘,总算盼着这一天了。 在山里行走了好几日,他终于看到了一处应该可以暂作休息的村庄,众多青黑的屋顶隐在树林间,还是个不小的村子。 转过一片小竹林,一脚踏进那片区域,空气中的腻人的血腥味迎面扑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恶心感漫了上来。 低头一看,暗红的血迹在脚下蔓延。 满地叶片被泥土和凝固的黑色血液包裹住,仿佛马上就能从土里长出地狱的骷髅花。 往前再走了几步,他轻轻晃了一下,不自觉退了一步。饶是自己手上亦沾满血腥,却也没见过如此让人恶心的画面。 地面浓稠的血液还在流淌,喷洒在墙面门扉窗户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棕褐色。 明风悲号,残砖断瓦之下,鸡笼狗舍也不曾幸免。 还有尸体。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聚在一起,或分散四处,都躺在地上,如同经历了一场凌迟。 被肢解的手脚散落在躯体周围,每一具尸体的表情都狰狞无比,那是死之前最后一搏时唯一能留下的表情。每一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34 个大人或者小孩,都没有任人宰割,那些紧握着工具的手,那些倒下时的姿势证明着他们曾勇敢无畏地跟恶势力抗争过。 很可惜他们失败了。 悲伤愤怒的情绪最终悬浮这片土地上,他仿佛看到了那些人死之前直冲上天的怨气,咆哮着,怒吼着,不甘着,散开陨落。 心脏有些刺痛,少年咬紧了牙关。 这里还有幸存的人么?还是,已经没有人了? 青涩的脸藏在面具下,此时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又应该是个什么表情。 小心翼翼迈过地上那些残破的身躯,踏着那些粘稠的血液,鞋子逐渐变红,脚下传来的粘滞感分外明显。 看着几匹不算特别壮实的中原马躺在地上,他闭上了眼睛。 真是丧心病狂,为了防止村民逃走,连马厩里的马都杀死。 他能想象当时的情景,被拴在木桩上的马匹因为无法逃离,在窄小的马厩里跃起又被牵扯到落下,马蹄疯狂地踩踏着地面,它们嘶鸣着,无可奈何着,双眼焦躁而狂乱,直到滚烫的血液从它们修长紧实的脖子跟柔软的腹部喷涌而出,逐渐地停止了动作,倒在地面上,鲜血将凹凸不平的地面弄得泥泞不堪。 猛地睁开眼睛,他想找一个人,如果还有幸存的人的话,哪怕一个人也好。 此时的他完全忘记了追杀他的人很可能马上就追到这里。 绕了一圈他又回到了马厩旁边,眼神疲倦。 没有,什么都没有。 四处都是血,像是刚被收魂者收割过,除了灵魂的咆哮,这里安静得如同坟场。 这里确实也和坟场差不多了。 一声兵器插进肉里的声音穿透石墙,震颤在空气中,直接进入少年的耳中! 如此鲜明! 少年骤然回头。 屋内有人! 他进去,依然是一地的尸体。 不可能的,刚才那种声音不可能有错。焦虑的眼睛四处搜寻着,随即一拍头,刚才昏头了,竟然没想到地底下还有机关,墙边怎么会有半幅脚印! 剑气无声,伪装成墙体的门被破开一个洞,他轻轻取下门板,没有发出声响。 下面的呼吸声很多,幸存者,还是杀戮者? 他不能确定。 长长的灰色石梯尽头,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另一片地狱。 十来个人穿着长袍的人挤在不宽敞的小厅里,他们的脚下,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尸体,被利刃捅得满身是窟窿的尸体。 他们的长袍已然不是最初的雪白颜色,上面附着的是腥红的生命,黑色的怨念! 此刻,他们将一把把金闪闪的细剑插进一个男人的身体里,细剑在昏黄的烛火下恍惚着,乍眼看去真像是传说中万剑穿身的酷刑现场。 除了那个男人,没有活口。 男人看起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看看你的身边,你的爹娘和叔侄们,还有这群老顽固,在血刺下得挣扎得多么辛苦地死去。你只要乖乖说出来,我就能给你个痛快,要不然你就会和这些人一样被放干最后一滴血。” 那群人中的一个带着有些怪异的口音说道。 男人却咬紧了牙关不肯说话,眼神有些涣散,血迹凝固在倔强的嘴角。 如果一个人自小在最优秀的医师标准下被培养长大,是没办法对人见死不救的。哪怕他不再是医师,那种从小刻在灵魂上的教导是没法洗去的,更别说面前是一场这么丧心病狂的折磨。 这一幕如同有人拿了一把刻刀一点一点刻进了他的眼中,刻进了他心里。 捏紧拳头,他几乎无法思考。 怒从胆边生,已经顾不得什么了,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救下这个人。 身形突然暴起,他像一只离弦之箭冲到男人身边,长剑一挥,一剑削掉了说话那人的头颅,几乎没有一点粘滞! 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所有人都惊呆了,那头颅上的表情还保持着刚才逼供时狞笑的表情,握着长剑的身体轰然倒下,断颈中射出的鲜血飚出数尺,喷了旁边那些白衣人一身。 没等那些人反应过来,他毫不停歇,快速出手,没有剑花,没有躲闪,有的只是极为简洁明了的劈斩,和满是暴虐地进攻。 重剑成了屠刀,专屠那些毫无人性的畜生。 剑锋深入一个人的身体,绞碎内脏,快速抽出,擦过衣衫,又进入下一个人。 蓝色灵剑已经被鲜血覆盖,剑光也变得绯红。 剑锋逆转一周,剑身因浴血而低吟。随后剑尖触地,那些血液顺着剑身迅速流到了地上,蓝色的剑身再次显露出来。 他其实不喜欢以暴制暴,可是此时无法克制的愤怒,让他只想用这些人的鲜血祭奠亡灵,即使死者与他毫无瓜葛。 这是他固有的偏执。 话本里记录的渺茫的善恶与正义感深深植入了他的内心,虽然他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切实分辨善恶,如何执行正义。但是无所谓了,这些人造成了手无寸铁的百姓的死亡,那就是恶,那就该死。 而自己恰好到达这里,恰好看见了地狱,那就让自己将他们消灭掉吧。 当他收剑入鞘时,那群白衣人都倒在了地上,如同地面上那些被他们围剿的村民一样,就像没有还过手,也还不了手。 每个人都是一剑致死,内脏被真气全部绞碎,喷射而出的血液,洒了半张无颜面具,那张霜色的面具,部分血液慢慢下淌,十分可怖。 被细剑插进身体的男人从半昏迷中醒来看完了这一幕,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来干嘛,所以只是强撑着,凝视着。 少年侠客长衣深绿,无颜面具染血,如同修罗再世。 “你可还好?”面具下的声音有些沙哑。 男人点头,胸口剧烈起伏,甚至能听到肺叶损伤之后残破的呼吸声,他动了动,想要掀开那些压着他身体的人,爬起来。 他一脚一个,将那些白衣人踢开,把脚下这块地方腾了出来,走到男人面前,扶他靠墙作者,蹲下给他把脉,顺口问道:“他们是什么人,逼你做甚?” 男人闭着眼睛摇头,似乎这个秘密他宁愿带入地下也不愿提起。 少年没再追问,在衣摆上擦干净手,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拿出一根银针,在地窖的烛台上烤了一烤,封住男人的几个穴位。 “所有人都死了,留在这里不安全,你有地方可去么?”少年看着男人身上的血渐渐止住,抽出帕子捂住男人的嘴,极快速地拔出了插在男人身上的细剑,数了一数,竟然有九把之多。 男人一颤,牙关咬紧,嘴角又渗出了血液,想必是伤及肺腑,血液逆流。 他手上动作不停,从百宝箱似的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取出一颗泛着紫金光泽的丹药,一把捏住男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35 人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硬把丹药塞进了他嘴里。好在丹药入口即化,男人才没遭什么罪。 “没有了。” 闭眼休息了很久,男人终于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柏舒:终于,到了我的主场!我真的是最佳男配! 花翎羽:自以为是,不自量力!本公子才是最佳男配好吗! 弗晓:如果最佳男配是以谁出场更惨来划分,我选择退出此奖项竞争! 第23章 玄黑冰针 “啧,你肺被捅了个洞,别说话。” 他取出腰上别着的水囊给男人清洗伤口,将随身带着的伤药给他敷上。又轻捏了一下男人的肩膀,男人疼得一颤。 “骨头倒是伤得不重,我没医治过你这种伤,也不知道后遗症严重与否,你忍忍。” 男人一愣。 “放心,医不死人的。”语气很是轻描淡。 “对了,我有点事要办,只能先把你送到城里养着伤,我事情办完再跟你商量怎么安置你。” “你...” 男人有些不敢相信,装好人也得有个限度吧,送去城里已经仁至义尽,还要包办将来住哪儿也太过了些,这人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叫你别说话。我没打算要你死守的宝贝,也没打算把你交给谁,只是既然救了你就不想再有人把你弄死。况且,我根本看不上你守着的这东西。” 男人听到“宝贝”二字的时候,连后背心都凉了,他明明什么都没说,这人怎么知道宝贝的事情?这是老虎死了还剩豺狼的感觉啊。 男人心里一酸然后一苦,要不还是自绝好了。接下来又听对方话锋一转,说看不上他的宝贝。男人心里突然又鬼火冒,我们村守了上百年的东西你凭什么看不上!最终还是因为说不出来把话都憋在了心里。 他看到男人不服气的表情,一边收起自己的东西,一边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缓缓道:“我说,你是要带着你的破烂宝贝离开,还是让它继续埋在你家马窖?” 话音刚落,男人的手突然掐住了少年的脖子,眼里一片惊骇愤怒,还有同归于尽的绝望。 他叹了口气,两根手指圈住了男人的手腕,没怎么用力一样扯下来:“你当我和他们一样傻?马厩下面的稻草明显就是新盖上去,那一块地方的血渗透得很不一样啊。而且我都说了我不稀罕,要是我真想要,刚才就拿了,也根本就不用进来救你。” 看男人依然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只得把剑从背上取下,柄往前一推,从缠绕的长布中露了一小节剑身给男人看,“喏,比你的好。 男人目光扫过那把剑,湛蓝剑身泛着银白水纹,没沾上一点血,再看了一眼面前被血染色的无颜面具,他一下就想起来前几日从城里卖马回来的人说起的传说。 少年侠客,无颜面具,灵剑碎琼。 公子无颜。 “你怎么打算的?带着你的破烂走还是就让它留在这儿?赶紧决定好,我们好离开。” 公子无颜一边说,一边架着男人往上走。 很好,才几步路的距离,已经从宝贝直接变成破烂了。 男人非常恼怒,死盯着面前这人,发现就算隔着面具也能感受他的善意。 那么,他为什么要激怒我? 不自觉扫了一眼周围,男人豁然开朗。 前方已经是光亮的门口,虽然鲜血遍地,自己在愤怒中居然一次也没有回头去看过。 这人难道故意转移自己注意力,让自己别去注意这些已经死去人? 男人被扶到屋边坐下,终于能回头看一眼,可眼前只有黑沉沉的石梯,灯光已经被某人挥手熄灭。 公子无颜支起一条腿,坐在他旁边,身体靠着墙壁,手搭在膝盖上,竟然进入了调息状态。 不知怎么的,公子无颜虽然没有说话,男人却理解了他的用意,他是想用这种姿势让自己放松。 望着天空,男人深吸一口气,扯了一下公子无颜的衣衫。 “拿!” 公子无颜睁眼,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站直身体,整衣衫,正面具,结果一手血腥。 “那你别介意。”公子无颜说。 男人以为他说的是挖宝的事情,琢磨了一下,最后认为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就算被此人夺走也比被那群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夺走要好得多。 他点头。 “拿好了。” 一个硬质圆壳掉到了他怀里,他连忙接住。触手冰凉有些粘腻,定睛一看,赫然是那张沾满血迹的面具。 那张传说中的面具就这样静静放在自己腿上,真的没有五官,上圆下尖,只有两个眼睛形状的洞让他看到外面,面具中间有一条略略突出的线。 他仿佛着魔似的,将面具扣到自己脸上,投过那两个洞,只看到少年侠客出门的背影,高挑却纤细,长长的黑发束在头顶,发丝飘散在他单薄的背后,是少年人独有的纤弱。衣衫上的血迹却彰显着他与普通少年不同的,独有的强势。 可是男人却觉得,这张面具扣在脸上带来的只有压抑,和孤独。 此时他才记起,这个人似乎还不到十七岁。 他眼中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么? 公子无颜出门,挑起地上的马尸,撩开地上变色的稻草,挖起被鲜血浸透的布包裹,放到手上掂量了一下,东西不大却还挺重的。 他又在村里转了一圈,拿了些食物,回去扶起坐地上的男人,男人靠着他瘦弱的肩膀,两人慢慢往村外走去。 “你盯了我一路了,我脸上有花么。” 摇头。 “还是说,我的脸很恐怖?” 摇头。 “所以你是很惊讶?” 沉默。 “你会告诉别人么?” 摇头。 “我想也不会,因为你破烂在我手上。” “你!” “嘘,别说话。” “……” “你叫什么?” “柏舒…咳咳咳…” “你占我便宜?算了,还是别说话了,看你这么沧桑,估计跟我爹年纪差不多,叔就叔吧。” “……” “我姓薛。” “……” “什么?你才二十六岁?” 男人名叫柏舒,二十六岁,冰焰村长老的儿子。自幼生长深山里的村子里,被当成下一任长老来培养,不曾娶妻也不曾迈出村落一步。 冰焰村世代处于隐居状态,少有外来人。 那群白衣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竟然到了冰焰村就开始索取宝物,仿佛已经对宝物了如指掌。村里人惊讶之余,也只能反抗,可惜完全不是那群人的对手,一个个惨死在自己家门口。 当那群人杀掉马匹之后,柏舒将宝物偷偷埋在了马厩里,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41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41 然为了对付自己,用心到这个地步。如果这份心放在其他方面,恐怕不止这个造诣吧。他一脚提起,朝着戴星踢去。 “来得好。”戴星大吼一声,长鞭猛甩,鞭若真蛇游动,瞬间缠住公子无颜的腿。 公子无颜再次借力,一脚蹬在蛇鞭上,扭身向后,迎着管若虚而去。 管若虚只见面前湛蓝色剑影重重,不分虚实,提剑迎上。 戴星使劲拉住公子无颜的腿,以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一掌朝着他的腿劈下。 花翎羽不甘示弱,左手按弦,右手中指剔弦拉远,单薄却冷厉的弦音如同浪潮迅速朝远处飞去,割开一路上的翠绿树叶。 短短一瞬间,刺耳的兵刃相触声“叮叮当当”响了数十次,期间还夹杂着拳脚声,然后公子无颜翩然落下。 戴星以掌对腿没占到半点便宜,还被公子无颜带着转了个方向对上了花翎羽的音攻,最终只得退开。而管若虚抱住树枝绕了一圈卸力,落到地上仍连退四步,右手握住左手腕不断颤抖,那把细细的左手剑已然断成了好几截。 戴星扫了一眼管若虚,“哼”了一声,再挥一鞭,带着圆斑的棕灰色九尺长鞭照着公子无颜的面具劈下,鞭过之处连风都变得燥热,劈啪作响。 这一鞭又快又狠,若是落到人身上必定是皮开肉绽,连骨头都得折两根,更别说公子无颜的脆壳面具了。 公子无颜此刻竟然垂剑,毫无花招,一脚向前迈出,迎着鞭子而去。 戴星愣了下,只道不能错过此良机,也不管这向前的一步是否有诈,咬牙朝着公子无颜挥下。鞭子“啪”的一声抽下,地上又是一条又长又深的裂痕。 本应该在鞭下狼狈不堪的公子无颜却站在了戴星的身侧,仅一尺之隔。 戴星大惊,公子无颜是怎么闪过去的他已经无力思考,他只知道近战并非他所擅长,这回死定了。 “铮”,之前一直柔和的琴声突然拔高,似乎想要告诉在场的人,千万别放松。 可惜已经晚了。 公子无颜快速且轻柔地伸出一指,仿若摘花,那一指在空中不着痕迹地绕了一下,随后点在戴星脖颈,戴星双眼一翻倒了下去。 只听琴声逐渐高昂,甚至有些愤慨,就像一个人很生气,拼命提高音量指责公子无颜太过分一样。 公子无颜刚转身就突然晃了一下,单膝跪地,腿上出现了几条血迹。 又是音攻。 一双细腻白净的手指在琴弦上快速移动,勾弦,挑拨,优雅娴熟。 公子无颜以手撑地,迅速起身,侧退横翻,尽量远离那张琴。刚才因为在打斗,以一敌三,公子无颜来得及只应对音攻,并未在意琴上的旋律,而现在,终于听了小半曲,旋律极为华丽,像一身勾金绣花的华服。 “真是好曲。”公子无颜停在很远的地方看向花翎羽赞道。 “有眼光,这是汐国王室传出来的金缕玉衣曲。“花翎羽很受用这声赞叹,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那就再给你听一首新曲吧,还不怎么熟练,请无颜公子指教。” 琴声渐缓,花翎羽的手指却越来越快。 公子无颜开始还饶有兴趣看着这快手慢音的功夫,可渐渐变得恍惚起来,韧的弦,硬的琴,一双素手,真是美妙。 就像,年幼时偷看到母亲和姨娘们正在用银针绣花一样。 依稀记得小时候学基础针法,天天对着木头人认穴位,明明已经很熟练了,却无法再进一步,焦躁得不行。跑去找外婆,外婆说习医和习武一样,不可冒进,无法再进一步就退一步,出去转一圈。 于是自己出了那间呆了几个月的屋子,走到后院,悄悄爬进草丛,撩起眼前低矮的朵朵坠花,一眼就看到母亲那双纤细的手,上下翻飞,如穿花蛱蝶般美丽,丝线在她手上的布上留下一点一点的痕迹,逐渐成了一幅精致美丽的画。 那一刻,自己的针法终于脱去了古板形式,正式迈进了家传针法中的第一层境界。 公子无颜无意识伸出手,洁白如玉的手指微勾,像是模仿记忆中的素手绣花,又像是轻按琴弦,两指一按再一拉。 花翎羽“啊呀”一声,琴音戛然而止! 蓦地回神,公子无颜方才意识到自己竟已经陷入这琴声设计的幻境里。 “可惜我听不懂。”公子无颜道。 大陆上学习音乐的乐者多,而以音为兵的乐师少。乐者学习弹奏,乐师学习音攻。 音攻,分为音刃、织梦、无华三个层次。大多数人都在音刃这个级别,进入织梦阶段,前途不可限量,而到了无华,那就是大师。花翎羽不到二十岁,已经可以达到织梦,虽然是初窥门径,可他的未来已经非常光明,所以他的骄傲是真的有资本的。 对牛弹琴,是一个乐师的悲哀。 “你什么时候勾上的?”花翎羽捞起断掉的琴弦,血线从他手指上落下,嘴角也是受了内伤溢出的鲜血。 “你琴声突然变高的时候。” 公子无颜有些歉意,“抱歉,进入幻境之后没控制住力道。” 花翎羽完全没印象公子无颜是何时将丝线缠上自己的琴弦的,且自己弹了这么久竟然毫无感觉。 看着花翎羽呆滞的表情,公子无颜只好解释道:“那是洞穴蛛丝,这边不大常见。注入内力过后,它能够变得坚韧一小会儿,只是一小会儿。” “你一开始就知道会进入幻境吗?这么久你一直在耍我?”花翎羽很不甘心。 “我不知道,你的幻境很成功,”公子无颜摇头,“不过我想快点结束,还有事。” 这句话说完,一旁的管若虚终于坐在了地上。 他的脸色苍白,英俊的脸上全是汗水,内力在手臂里乱串,即使不疗伤可能会废掉。他其实很欣赏这个面具少年,从一开始,他就和所有人一样,在公子无颜身上看到了和自己极为相似的一面。对于相似又未知的事物,人总是会被吸引,却不敢靠近。他今天来,其实并不为什么灵剑,也不为什么排名,只是想见一下这个人,想知道面具下的他是怎样的人,是否可以成为朋友,甚至于,知己。 所以纵使三人齐攻,自己还在百招内被击败,也依然要强忍着。看着那个翠绿色的身影。他早知道自己不如他,这没什么可丢脸,可是就怕被他看低,怕被他嫌弃。 可谁知,谁知他们从来就没进入过他眼中! 管若虚咬紧了嘴唇,也不只是因为伤痛,还是因为心痛。 “这曲子叫什么?”公子无颜似乎没有看管若虚,依然盯着花翎羽。 “穿花。”花翎羽捏紧了断弦。 “素手穿花,”公子无颜抬头,望着天空,青天白云,微风轻抚,“真美。” 说完,公子无颜走向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42 戴星,背对着花翎羽,挽起袖子,手上捏了一根针,轻轻扎在了他脖子上,戴星的睫毛动了一动,看样子过一阵就能苏醒。 然后他拾起戴星的长鞭,转过鞭头,朝着花翎羽掷去,花翎羽一身闷哼穴道被封,歪着身子靠在树旁,只能瞪眼看着公子无颜。 随后公子无颜终于走到管若虚面前。 “竹子,你眼神清澈,不像是坏人,我会赔把剑给你。”公子无颜认真道。 管若虚一时还真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公子无颜握住了手腕。公子无颜扯开他的袖子,一声布匹撕裂的声音,让花翎羽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公子无颜轻笑,像是故意的使坏,故意挡住面前的管若虚,不让花翎羽看到。管若虚想挣扎,却发现挣扎无力,只能任他摆布。 公子无颜对着管若虚的手臂穴道又是两针,捏针的手指一放,针就缩回了他的袖中。一股清凉的内力进入了管若虚的手臂经脉,刚才乱掉的内力重新流入经脉! “没事了。”公子无颜突然俯身,附在管若虚耳旁轻声说,“这一战是你我打平,你的手只是被震麻了而已,你的袖子,也只是因为公子无颜见你长得好看,才不小心撕掉的。所以,你刚才什么也没看到,知道么?” 管若虚的睫毛不自觉颤了颤,脸上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愤怒竟然泛起了淡淡粉红,惨白的嘴唇也有了些血色。他点点头,眼睛不自觉往旁边转移,想避开面具下传来的压力,不想却看到了公子无颜比一般女子更为白皙的脖颈,不知怎的,血气猛地上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竹子,有缘再见吧。”公子无颜站起,整了整衣衫,留下被莫名其妙取了绰号的管若虚。 往前走了好几步,他突然停下,没有转身,只是挥了挥手,声音颇为愉快。 “小花,我还有事,下次再弹琴给我听啊。” 据说自此之后,中原四秀其他三人也没人再说不满公子无颜为首。 作者有话要说: 琴师日记: 薛藏雪出生在这个世界的第n天,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 第27章 曲名解尘 琴身急促而压抑,像是蛛丝一般粘人,死死缠住薛藏雪的思想。薛藏雪脑海里再次掠过了这么多年他所见到的脸,一张一张频繁闪过,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他的记忆,像是被小偷闯入洗劫了所有美好,翻箱倒柜之后,露出所有的残破不堪,各种人,各种事纷至沓来,冲击着他的心魄。他看自己,看别人,将这二十多年来的一切再度重温。自己像是赤身裸体站在众人面前,毫无秘密。 薛素衣在朔国敌营里一脸的鲜血,他张开双手护在那个女孩面前,眼神坚毅无比,他用从来不曾有的焦急对着他大吼,放他走,我留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然后意气风发转身对着朔国那边微笑,十年内我必回来赴约,任君调遣。 无数所谓的正义人士一步一个陷阱等着自己栽进去,他们的眼神很恐怖,有觊觎,有厌恶,有恨。他们想要碎琼却害怕自己这个杀人如麻的疯子,那些恨不得杀自己而后快的残忍表情在那几年夜夜入梦。 离乡里的白发老人明明跟自己有说有笑,可是临死的最后一刻逼迫自己发誓不成,竟然扑向自己,那种充满恶意,充满不甘的神色,是想要狠狠咬下自己的一块肉的狰狞。 小时候谷中人看着不成器的自己摆出的那张冷漠的脸,那个长老带着冷漠笑意说出的“仅仅是离开我怎么可能放心”。 那个重华花下落的雨中黄昏,那个被金光包围的人,冰冷的剑,残忍离开的背影。 甚至还有,那个说出自己命运的小和尚慌张的眼神。 这么多年后,他终于在这个梦境里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是恨的,恨这些所谓的亲近之人一个一个抛弃自己,恨这命运让他无数次涉险遇难,恨上天让他的皮肉与灵魂遭受最惨痛的割裂! 一团又一团阴云仿佛被抽了出来,黑色扩散至他的奇经八脉,铺天盖地,心底泛起恶心。 他清楚此时的恶心,不是对人的绝望,而是仅仅是对这个弹琴的人。他用愚蠢的手段勾起自己内心深处的黑暗情感的暴怒。 琴音越发呜咽,恐怕这琴师已经支撑不久了。 薛藏雪背过身,不再去看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他深吸一口气,眼睛骤然睁开。 一步一步靠近,强大的怒意让他不自觉真气澎湃,衣衫鼓动,长发飞扬。 这一刻,三年前嗜杀的欲望逐渐被勾起。 他想要杀掉这个人,死亡是对他也是对自己最好的解脱。 正在这时,七弦晚照的音又变了,和花翎羽的弹奏手法无关,是琴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压迫不自觉发出的紧绷感。 薛藏雪一凛,收回真气,站在沉浸在这曲当中的花翎羽面前俯身,手抚在七弦晚照上。 “你也能感觉我?”薛藏雪轻声道。 花翎羽比之三年前强大很多,纵自己自觉这几年变得很强大,可是他的织梦一起,自己依然轻易入了幻境,一个接一个,甚至因为自己多年来积累下了不少心障,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此曲名为解尘,解除尘封,他做到了。但这解封的代价,也未免太过于沉重,花翎羽的状态明显是入魔前兆。看来真相和自己所猜相差不远,没有人背叛他,是他的心魔让他把拯救他的人当成了仇敌。花晚照要抓他回去,戴星要让他昏迷,都只是要带他回家而已。 “好吧,让在下送你一程。”薛藏雪叹气。 窗外破空声响起,一柄剑破窗而入,直接被薛藏雪的手握住。 七弦晚照发出了最后的哀鸣,闻者动容。 忽然气温骤降,只听长剑出鞘,金鸣木裂,整个大厅再无声息。 灵犀兵器谱排名第十四,七弦晚照,断。 花翎羽当场喷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 那细若游丝的样子让薛藏雪升起一种此人真是浪费了一株上好的炎霜并蒂莲,还不如当时跟墨泽兰瓜分了的无奈感。 过了很久,才缓缓响起一阵低哑的笑声。 “不杀我,却砍我琴,和只断琴弦的手段比起来,你果真不比从前。” 薛藏雪收剑,剑是薛素衣被推出门外的时候递给他的。 “断琴弦根本阻止不了你入魔,七弦晚照想救你而不得,于是向我求救,它宁愿毁灭,也要救你一命。” “几年不见你为何变得如此天真,竟然说这把琴想救我?”他鄙夷地笑着,不知道是对薛藏雪还是对自己,还是对七弦晚照。 按照平时,薛藏雪必然会说这确实是我跟你开的玩笑,再不济也是拂衣而去,表示你不信算了。 但是此刻看着他披散的发,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43 无神的眼,几乎要撑不住的笑,还有那双基本上废掉的手,他不经意动了恻隐之心。 入魔啊,我也曾如此。 “你知道薛简么?一个弹琴的。” “啊?” 花翎羽突然愣住,这是个什么问题?说起薛简,大陆上习音律的谁人不晓?传说中的琴家,他著的《琴决》是习琴者必看书目。 花翎羽自幼习琴,到现在也算是灵犀大陆七弦琴中的有名琴师了,薛藏雪问花翎羽这个问题就像问习武者你知不知道剑这种兵器一样,还“一个弹琴的”,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侮辱人。 薛藏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透着讽刺的意味,似乎在嘲笑他,你一个琴师,这都不知道? 花翎羽咬牙切齿地把从小看到大的书背了出来:“琴家薛简,著琴决,起音魄,识琴心。他讲琴之为乐,可观风教,摄心魄,辨喜怒,悦情思,静神虑,壮胆勇,绝尘俗,格鬼神。” 说着说着,花翎羽觉得有些不对劲,声音渐渐低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薛藏雪。 “所以你懂音魄?你能见到琴心?” 薛藏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接着问:“薛秉烛呢?听过么?一个看剑的。” 一个,看剑的。 听到他这么随意地谈论这些传说人物,自小受到良好教养的花翎羽隐隐有些愤怒,但无奈他的思维此刻完全被薛藏雪带着走的,在问题出来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思索答案。 世上两大评器世家,十渊颜家,赤国薛氏。如今薛氏已经无人能评器,但祖上的薛秉烛被称为灵犀第一评剑师,千年来依然如神话一般存在,任何人不可掩盖其锋芒。 “评器师秉烛,懂天下兵刃之灵。” 话一脱口花翎羽就顿住了,他想起了当年碎琼认主的剑鸣,再记起刚才七弦晚照的悲泣。他无神的眼神慢慢布满了血丝,变得越来越复杂。 薛简,薛秉烛,薛医师。这大概不是巧合。 薛藏雪没说话,定定看着窗外。 其实他有些感慨,薛家其实从上古时代就存在了,千年来虽也曾流离失所,但幸存下来的无一不是人才。除了薛秉烛和薛简二人之外,其实还有很多薛家人带着一身可以震惊世人的本领,或流浪或藏匿在茫茫人海,不愿被人所知。 很可惜,薛简的乐感到五音不全的薛藏雪这儿也算是断了,只好在薛秉烛足够强大,隔了那么多代还能把与兵刃之灵沟通的能力遗传给薛藏雪,让他能在这风云变幻的江湖中提前感知很多危险,及时逃开,也算是祖先保佑。 此时的薛藏雪已经没有了怒意,甚至连可怜之意都没有了,他的内心有些空,也不知道是刚才那一曲的后遗症,还是其他原因。 “你不是无人陪伴。它一直在你身边,爱你,你却感觉不到,真是悲哀。” 他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长吐了一口气,心里那点破事儿也尘埃落定。 转身不再管愣在地上的花翎羽,薛藏雪整理了一下衣服,摸了摸不再潮湿的眼角,没什么问题,大步向前走去。 薛藏雪开门出去,一群人堵在门口。他一眼扫过去,从左至右分别是刚刚赶到衙门的云珀,面无表情眼中却透着焦虑的薛素衣,笑意盈盈的墨泽兰,一脸崇拜的弗老大,和就差在脸上写着薛藏雪必胜的阿步。 这群人,还真是很有趣,算起来,我也不算孤独吧。 忍不住勾起嘴角,眼中的某些冰化开,温柔流淌而出。 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这一笑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薛素衣首先上前扶着,习惯性把手搭在薛藏雪腕上,发现薛藏雪内息有些乱,扯着他就往外走。 “我就说,老薛是天下第一,这小子以为能弹个琴就了不起啊。”阿步自豪地看着弗老大。 “肯定啊,医师打不过伤员太说不过去了。”弗老大昂起头,仿佛是自己刚抓获了一个恶棍那般骄傲。 相比之下云珀的惊讶和墨泽兰“你又被我发现了小秘密”的眼神倒是让薛藏雪有些皱眉。云珀倒是好猜,他肯定在怀疑自己的身份,而墨泽兰... 你到底要做什么! “公子无颜?”果不其然墨泽兰走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低声问道。 “你觉得像么?”薛藏雪不动声色和墨泽兰隔开距离,展开他那一身繁复华丽的衣裳。 果真面前这位薛医师和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修罗是完全不能联系在一起的,可是那夜浴血奋战的动不动就怒斩凶兽的人呢? 就不一定了。 “你是怎么收拾他的?” “也没什么,趁其不备用我这把碎琼宝剑砍了他的琴而已,像这样。” 他作势抽剑,却被薛素衣一把抢过。 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碎琼宝剑,其实就是一把普通女子用来防身的短剑。识货一点的还能看出上面的兽纹是朔国最常见的虎啸秋风图。 薛藏雪讪笑:“放心,你的定情信物挺扎实,没坏。” 薛素衣瞪了一眼薛藏雪。 大伙儿一下转移目标打趣面色绯红的薛素衣。 只有墨泽兰依然看着薛藏雪,顺便瞟了一眼旁边的人,没人注意这边:“阿雪原来剑法这么厉害,果然了得,一把小短剑就能砍了武器谱第十四位的七弦晚照。” 薛藏雪一愣,随即拱手笑道:“哪里哪里,不敢不敢,过奖过奖。” 笑容骄傲中带着自大,谦虚中带着敷衍,羞涩中带着虚伪。明明是假得不能再假的笑,但看起来又像是真的,令墨泽兰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敬他。 薛藏雪干笑着背过身。 唉,以后还能不能好好喝酒了。 想到这茬,薛藏雪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薛医师慢走!”云珀叫住了薛藏雪,“里面那个人怎么办?” 薛藏雪扭头,不屑地回望了一眼门内,声音不大不小,不像是故意的,却又恰好让里面的人听见。 “你当我沉香药铺的医师都闲得没事做专门给你们衙门排忧解难?这种不自爱不懂爱的人,谁要管谁管。” 说罢提脚出门,顺手拿了一壶刚烫好的酒,扬长而去,根本不去看那群站在门口不嫌事多的人。薛素衣乖乖跟在后面,像个朴素的影子。 墨泽兰眼中闪动着光芒,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想要给人治病就直说啊,非要让人家把面子拉下亲自上门赔罪过后才给治,那小白脸到底怎么惹你了。 随后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发现胡子很扎手,琢磨着要不然不要胡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关于《琴诀》那一段,原句来自薛易《琴诀》,琴为之乐,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魄,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可以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44 壮胆勇,可以绝尘俗,可以格鬼神,此琴之善者也。 乌云卷沙罗 第28章 声色之下 死去的男人瞪着他充血的双眼,双目却茫然着,无力地看着天空,嘴角诡异地挂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脑后的血迹漫延出来,流到了街边的排水沟里。 他是从四楼背对着地面掉下的,头部着地之后按理说应该当时就断气身亡,但似乎是心中的怨气未散,竟然让他垂死挣扎一番,死前用尽全力在地上写下了两个血字。 沙罗。 发现尸体的人是衙门里的年轻捕快云珀,据说当时他在夜间巡逻,发现某家酒楼的四楼居然还亮着光。 这段时间几乎没有酒家在夜晚营业,这点亮光让云珀十分好奇。 寂静的暗夜里,还差一段路程到楼下,他就听见一声肉体落地的声音,沉闷而恶心。 当他跑到楼下,只看到摔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拼命瞪着眼睛,嘴里吐着血色泡沫,右手一笔一划极其困难地写着什么。 他下意识抬头,楼上逐渐暗去的光里有个小孩子的身影,光熄灭了。 再回头一看。 又是万绮楼! *** 乌云城为何声色行当誉满西海? 在“海曜商路”不那么盛行之前,乌云人并不想现在过得这么滋润。 当时城中人口不多,以农耕狩猎过活,范围也就在城周边几十里。后来商路开辟了之后,买卖马匹骆驼可以得到不菲的收入,乌云人狠狠赚了一笔钱,遗憾的是没地方消耗,只能通通屯在家里发霉。 按照第一批行商们的话来说,乌云人在吃食方面非常没品,最常见的食物大概就是糟糕得犹如八十头大骆驼践踏过的陈年老粘糕,震撼视觉,且无法下咽。 机灵的汐国商人们看中了这里的商机,当机立断在此地开设了各种食坊酒楼,没多久把自己买牲畜交代出去的钱捞了回来。 单纯的乌云人一开始还觉得挺好,跟这群商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感激得不行,可当后来钱越来越不够用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可是谁又允许只有汐国的商人脑子好的?乌云人只是单纯而已,又不是笨。 乌云城的某一任城主大手一挥,让乌云城的姑娘们唱歌跳舞去赚外来人的钱就好了嘛。 为了让更多人到乌云城进行货物交易,他还发布了一条城规,与乌云人通婚的外来人只能留下,却不能带走乌云人。 几百年后,乌云的此条城规已经被废除,但城里大多数人都是兼具九曜人外貌和瀚海人热情的美人,很是出了很多冠绝西海的歌姬、舞娘、名妓,故而声色行业发展得如火如荼。毕竟绿洲美人嘛,又养心又养眼什么的,大家都明白的,男人就好这一口。 乌云城民风虽开放,但城主大人管理却十分严厉,家中男丁没有养家糊口能力,没有一技之长的女子方可进入花井,良家好女子绝对不允许被收入花井,凡是低于十五岁的女子妓坊不得使之接客,被迫要维持生计的女子在妓坊也不得超过十年。 这样的大环境之下,花井女子与外来男子看对眼发生一些可歌可泣缠绵悱恻的故事屡见不鲜。 命案发生地是个被废弃的房间,和流言中说的差不多,那儿确实发生了一个故事,杀掉自己孩子的□□然后在房间自杀的故事。 不过,留烟阁红得发紫的歌姬与乌云城第一幕僚的轶事却并没有众人想得那么龌龊,钱帮州并不是负心汉,他们是相爱的。 事实上这些年钱帮州和那个女人一直在西海周游,他也一直想娶女人过门。一年前,那个女人突然回到了乌云城,她怀孕了。 而钱帮州因为城主的任务无法回城,两人就此分别。 女人似乎是不想让人知道在人前风光的“钱帮铸”有自己这样的出生不光彩的妻子,面对鸨母的多次质问,也一直拒绝对外公布自己孩子的爹是谁。 一个月前,钱帮州终于得到城主允许可以回乌云城。而女人也终于把自己逼近了一个死胡同,以死成全自己爱人的脸面。 于是当钱帮州得到消息赶到他藏娇的“金屋”时,只看到成为尸体的爱人,同为尸体的还有他们刚刚出生还未来得及睁眼看一下这个世界的孩儿。 一地鲜血,仿佛是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将自己的血液放干净了一般。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刻的场景,极其残忍,又极其悲凉。 跪在门口失魂落魄的男人已经无法认出任何人,只要有人靠近那个房间,便会听到男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如同一只困兽。 之后钱帮州一直卧病在家,吃喝拉撒都由家中的老仆人照料着,连女妖杀人的事情都没有让他出现在城主府,他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 每个人都以为在近些年不会再听到钱帮州的消息,谁料才一个月,这个人突然死在了爱人的楼下,生命消逝之时依旧望着那扇小窗。就像当年他站在楼下,带着笑意看着那扇窗里羞红的俏脸。 其实在正常人眼里,这不过是一个令人感慨的殉情故事,衙门也是用这个故事去缓和乌云城民的恐惧。 可对于薛藏雪来说,这绝对不是。 沙罗。 钱帮州临死前写下的两个字。 这是他爱人的真正名字,可也是那诅咒一样的乐曲。 不管是不是巧合,薛藏雪都不敢轻易放开这个线索。 他站在沙罗死亡的房间,窗外是依旧没有开张的万绮楼,向下望去,路面的血迹已经清理得很干净。 这个房间的地上有非常惨烈的血迹,闭上眼睛甚至可以看到那个女人是如何忍痛剖出孩子,又是如何流着泪杀死了自己和孩子。 薛藏雪想起了之前听来的故事,有些不知名的情绪涌现,可惜,这个女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他不懂,就像有一层隔膜,把他和这些感情隔离开去。 他收回眼神,环视房间。 床铺到地面的血迹有部分脚印,应该是挪动沙罗尸体时捕快们造成凌乱。其他的东西其他东西一直没有被人动过,保存得非常完好。 这个房间符合一切故事里的描述,唯一的不和谐来自于窗口上两道刻印。 这痕迹半新不旧,从时间上看不超过三个月,两道痕迹中间相隔不到三尺,非常平行。 薛藏雪一眼就看出这是刀痕。 上宽狭窄,左右各有刁钻的弧度,是两把杀人的刀。 锋利刀刃同时下砍,力度极大,几乎半刃入木,拔起时毫不拖泥带水,却没有掩饰痕迹。 薛藏雪抚摸着毫无木屑残留的痕迹。 这是一个凶残暴力,冷静果决的人。 如果这个痕迹不是出于遗忘,那么他就一定是个非常大胆的杀手。 没错,一定是杀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45 手。 只有杀手,才用这种入体无声的螳螂双刃。 沙罗身上只有自己剖腹的刀伤,钱帮州身上似乎也没有别的伤口,那这把双刃出现在这个案发现场是为了什么。 思绪有些乱。 薛藏雪已经断定钱帮州死于音攻,那么这个双刃杀手出现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杀手是两个人,一人音攻一人补刀? 如此平行的刀痕又意味着什么呢? 等等! 薛藏雪再次望向窗外。 上次他在对面的留下的脚印就在楼下。 这意味着上一次女妖作案的音攻来自这里! 平行的刀痕,音攻。 薛藏雪冷哼一声,纵使摸到了事件的一角,这感觉也令人如此不快。 正想着,门外把风的薛素衣窜了进来。 “雪哥,怎么样?” “这是一件古怪的事,但我差不多有点头绪了。”薛藏雪食指关节抵着眉心,“你呢?有什么想法?” “自我们来到乌云城,哪里才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薛素衣嘀咕。 “自我们来乌云城?” “是啊,”薛素衣站在光线无法照到的地方,“首先是半年前弗老爹莫名其妙中毒,分明还有救,为何被判定必死无疑,放进棺材?若非我们路过,就是一个冤死的命案。再看他醒来之后,居然会刚好失去中毒那一段记忆。” 薛家这块木头向来是以直觉先行,薛藏雪手指敲打着窗沿,觉得有必要慎重考虑薛素衣说的问题。 “所以你的意思是,弗老爹那件事是这些命案的源头?” “这是只我的猜想,雪哥...” “你的猜想很不错,先是弗老爹,然后是...阿步。有人偷走了幻花镜,阿步她娘亲认为幻花镜一旦离开他们的守护范围,一定会发生大事,所以让阿步来找我。按照阿步的风格,不玩一个天翻地覆才怪,但她从云夜国到乌云城仅仅只用了半个月,就像刚出家门就知道我在哪里一样。是谁暗中提点她我在乌云城?” “幻花镜是什么?” “灵犀十大奇物之一。云夜的浮生林和死休地都有各自的守护灵兽,幻花镜就是浮生林的灵兽要守护的东西。具体的用途我不好说,但是最简单的效果就是造成幻境以及破除幻境。” “所以阿步是灵...兽?” “嘘,”薛藏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所以这是我觉得最不对的地方,幻化铃如此隐蔽,阿步他们也几乎不与外人接触,谁会知道它的存在,镜子又怎么会轻易被偷?谁有这等手段?” 薛藏雪语气压得很低,幻花镜这种东西知道的人太少了,一旦被人知道,必定会引起血雨腥风。 “另外,阿步在案发现场被发现了踪迹,被一个轻功很好的人偷袭,给人感觉是湿答答的,可惜她太弱连长相都没看见,反被幻花镜照住,几乎暴露全部原形。” “那为什么阿步没有被灭口?” “他试过灭口,阿步说她听到琴声了。用音攻杀死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女孩,足够了。可惜,阿步可不是普通的小女孩,功力不够的音攻最多让她难受几日。而且她在保命的基础上也给了对方以重击,还算不错。” “那么直到钱帮州死之前的一个多月,那杀手都没再杀人,而是在养伤?” “我猜是的。” “再说回那家酒馆的全老板。全老板一直是个忍气吞声的老好人,就算被欺负得惨了想要杀人,也不会想到用霉变的酒杀人。” “雪主,你也认为那人真的是被毒死的?用霉变的酒?”薛素衣问。 薛藏雪拍了一下薛素衣的头,道:“傻子,霉变的酒让人七窍流血你信?你都去检查过了确认那不是霉变的酒,我还能信了它?” “那仵作是真的吓病了?” “哈,是啊,弗老大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薛藏雪有些遗憾地摇头,“那仵作真就是个一知半解的夯货,是我让单良去报案,又一不小心告知仵作这个事情的,否则连霉变的酒这个结果他都查不出来。” “是你让仵作这么说的?” “对啊,可这也算是一种真相嘛。酒确实是霉变了,老板也确实下了杀心的。只不过...” “只不过,死者那天就喝了两坛那种没啥酒味儿的劣质泡酒,根本不可能死,就算喝下去一缸,最多也就是吐个天荒地老,晕厥到路上,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 薛藏雪:我想采访一下,为什么又是万绮楼? 万绮楼老板:诽谤!这是赤果果的诽谤!明明就不是! 第29章 声色之下 “可是雪哥,我不懂,为什么要给他们一个假的真相?”薛素衣问。 “当然是怕打草惊蛇。” “那么,另一种真相是什么?”薛素衣瞳孔都缩小了,“有人提点全老板下毒?然后拿他当挡箭牌,自己下手杀人?” “有这个可能性。” “死者到底是谁?” “此人是本地土著,虽然从小就品行不好,但没有惹过什么大人物。如果不是替罪羊,就只是那个半吊子乐师练习音攻的牺牲品。” “所以,指点全老板下毒的就是那个半吊子乐师?” “我已经差不多知道是谁了,”薛藏雪眼神里藏着嘲弄,“至于那两个被吓死的,那种一壶下去就毙命的□□根本不可能让人产生幻觉,此二人的死必定也和乐师有关系。” “那么阿步那件案子,我们可以从那两个被吓死的人身上着手调查?只要找到跟死者有过节的是不是就可以真正破案了?”薛素衣突然灵光一闪追问。 薛藏雪摊手:“我不能确定这两人的死是意外还是故意。” “那线索岂不是断了?” “那就要问你了呀。线索都写在尸体上,我没有检查尸体,无法判断是中了其他毒,还是某位路过的高手凝上内力给了他一记漂亮的隔空索命。而你,检查过尸体。” 薛素衣沉默片刻,道:“五脏六腑的表面都没有什么,可我插针进脑,就像碰到一团败絮,还发出焦糊味儿。我没敢剖开,怕被发现。” “嗯,做得好。”薛藏雪赞许地点头,“我们假设,如果钱帮铸和他情人的尸体也是死于同一种音攻,那代表什么呢?” “代表...作案的是同一个杀手!等等,所以雪哥你不会想去刨尸体吧?!” “你觉得呢?”薛藏雪眼神晶亮。 看着薛素衣不赞同的眼神,薛藏雪勾起嘴角一笑,道:“其实,我已经刨过了,也看到了我想看到的。” “咳,这下我们来到了最有趣的第二条线索面前,昨天晚上万绮楼旁边发生的小鬼杀人。”薛藏雪低头不去看薛素衣,“前有幻花镜丢失,所以有了鬼火和小鬼。后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51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51 百八十七人。此后其遭遇执法者之首飞镰将军埋伏,对战后将军率部下离去,死残者均被弃于猎鹿镇。 公子无颜失踪。 原来公子无颜不是失踪了,而是已经死了啊。 薛藏雪觉得背脊很凉,很想靠着什么东西让心平静下来。 应该靠着什么呢? 那棵树可以么? 很久很久以后,坐在重华树下的薛藏雪突然动了一下,从袖子里缓缓摸出个小瓶,手指颤抖地取出一颗丹药吃了下去,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他的意识非常恍惚,有时候醒来会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干涸的河床里,全身上下全是擦伤,火辣辣地疼。 有时候会在几十里无人的荒原中,被大雨淋醒。 也不知道如此清醒昏迷又清醒的状态持续了多久,他只知道,只要醒来,就得拼命走远,力竭倒下,再醒来再倒下。 某一次,他发觉胸口很疼,伤口崩开了,缓缓打开那被血浸透的衣襟。 原来是一只碎掉的风铃,原来藏在最靠近心口的位置,再次割伤了他。 恍惚中一个声音在耳畔,温柔得让人落泪。 “收好这个风铃,每当风铃声响起的时候,就代表我在想你。” 薛藏雪望着天空,眼中干涸无泪,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是晴天么? 天空依然是蓝色的,没有云彩,没有飞鸟,没有温度,四周寂静安然,可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东西。 许久之后,他突然微微张嘴,没有一点声音。 啊,我知道了。 风。 没有风。 不会再有风了。 薛藏雪双袖一展,真气狂舞,比之刚才不知道恐怖了多少倍。 当年令中原江湖闻风丧胆的内力在西海乌云城再次出现! 呼啸着的怒涛狂澜,夹杂着啸风暴雪席卷而来,草木都含悲! 其凄厉之态让整个乌云城感到战栗,更别说城主府附近的人,几乎没人能逃出这种震慑。 无声的世界开始崩塌。 隐藏在幻花镜之后的琴声乱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刮响在远方响起,尔后再次归于平静。 薛素衣护着七窍流血的白絮屏仅仅就在三丈之外。 墨泽兰的身影从琴声消失的地方出现,像一只大鸟。 急切的面容越来越近。 时间又回到了现在,空间又回到了乌云城。 薛藏雪的发丝还扬在空中,衣衫浮动,明朗的五官显得有些艳丽,仿佛魔神入世。 “藏雪。”墨泽兰停在了薛藏雪十步之外。 薛藏雪斜睨墨泽兰,一瞬间竟让人看出来神佛的无情相。 这个薛藏雪不对劲,墨泽兰踟蹰着不敢上前。 薛藏雪到底经历什么幻境,突然如此陌生? 他突然有些后悔。 刚才竟然起了玩心,想要看看薛藏雪吃瘪的样子,故意让薛藏雪进入了第二局音攻,然后看他傻傻地站在街边还想着如何在之后嘲笑他。 他后悔了。 “刚才,是你再叫我?” 终于,薛藏雪又回到了半阖着眼,不温不火的样子,刚才的一场纷乱就像是一场戏剧。 “嗯,你进入了多重幻境?” “时间,过了多久?”薛藏雪并没有回答墨泽兰。 “一盏茶的时间。” 墨泽兰手中抹布一样拖着一个彪型大汉,虽然那大汉还保持着生前的样子,但薛藏雪知道,他的身体内部肯定和冥谷深渊里的巨兽一样烧成了灰烬。 薛藏雪轻飘飘地扯动了嘴角,问:“你杀了他?” 墨泽兰道:“今夜发现他不对劲就跟了出来,本不想管闲事,却看到你进入幻境似乎要入魔,就没控制住力道。” 单良。 女妖案里正好是全老板的手下,无论是撺掇钱老板下毒,还是找几个酒客当音攻练习对象都非常方便。 有事没事往自己药铺跑,也是为了第一时间得知尸体的秘密是否被发现。 早在他扳弯秤杆的那天薛藏雪就起了疑心,顺便将他介绍给了墨泽兰,自己每日去朱雀楼喝酒就能一直监视着他。 后来知道墨泽兰的实力之后,薛藏雪认为墨泽兰可以看着他,就不怎么常去朱雀楼了。 谁知道,自己高估了墨泽兰管闲事的心,他并非什么都会管的。 “还有一个人呢?”薛藏雪问。 “他弹琴的时候出现了破绽,我只来得及抓住他。另一个藏的太好,估计轻功也是一流,让他跑了,”墨泽兰往城外一指表示很遗憾,“估计守城的人抓不住他。” 薛藏雪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一片漆黑。 墨泽兰扔下单良,取出一把以前是五弦现在是无弦的琴,得意地晃了晃,道:“但我拿到了这个,可以让那个琴师辨认一下身份。” 臭味相投便称知己。 动辄断人家琴弦,墨泽兰不愧是能和自己愉快相处的人。 但,为什么他的影子一直在晃? 薛藏雪捂上眼睛,眼前尽是重影,不断晃动。 丹田传来熟悉的停顿,薛藏雪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你没事吧?”墨泽兰扔下单良,手急迫地伸向薛藏雪。 薛藏雪再次后退了一步,五指并拢,以一个柔韧的手势在空中微旋,“啪”地打在墨泽兰的手背,快得像是闪电,让墨泽兰立马收手,瞬间两人的距离拉开了。 墨泽兰怔怔看着他,神色莫辨。 薛藏雪手握成拳,又缓缓放松。 最终他慢慢闭上眼睛,悄悄扎了自己一针。再睁开眼后,他又是那个所向披靡的薛毒医。 “嗯,没事。” 扭头避过墨泽兰关切的眼神,薛藏雪走向薛素衣和白絮屏二人。 “鬼婴?”他问,一切如常。 薛素衣怀里抱着白絮屏跌坐在地,眼中泪光闪闪地点头,嘴唇嚅动却没发出声来,似乎也经历了一场无法言说的故事。 薛藏雪半蹲下,两根手指轻轻搭他手腕上,确认无事之后又搭在白絮屏手腕上。 “迦楠丹?你为她续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驰:两位好,请问你们觉得能和对方成为朋友,有没有什么共同点呢? 墨泽兰:我们都很美。 薛藏雪:我们都喜欢断人琴弦。 乐师保护协会琴师分会:快快块,把这两人的名字都写到黑名单里。 第33章 陈年旧事 这是薛素衣第一次看到薛藏雪为烟花女子把脉,他突然回想起来之前药铺里发生的事情。 云珀跟着忙碌的薛医师转来转去,像一根小尾巴。 “薛医师,这次死的人是城主大人最得力的助手之一钱帮州,人称钱帮铸。乌云城的很多生意都是这位钱大人拉来的,商家都对他非常尊敬。他这一死,等于让乌云城的商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52 人们少了一大笔客源。城主刚死,钱大人也死了,现在弗老大连上个茅厕都有人跟着,很可怜的。你就当帮帮忙好么,去看看尸体吧?只要这案子解开,我就拜你为...” 薛藏雪挥了挥手,绑住衣袖的玄色带子在空中颤抖了一下,就如同云珀突然吊起的心。 果然,他那一声“师”字还未出口就见薛素衣忍无可忍将一张膏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到了他嘴上。 “闭嘴。” “哎哟!”刚准备出门采药的柏叔回头就看到这一幕,颇为心疼。 云珀眼中含泪。 “那是我配到一大半的清火贴,好贵的。” 柏叔恋恋不舍,深感惋惜地看了一眼那贴膏药。 不料这一次云珀并未像往常一样控诉这群老大不小的人居然欺负自己这个十八岁的小孩子,反而愤愤从袖口扯出一张纸,哗哗抖开,又迅速收起。 那速度,当真是拼了命的,快到薛素衣只看到一行墨迹。 但是薛藏雪看清楚了。 那是一张朱雀笺,他看得很清楚,上面写着:“麻烦伙计一名,以债抵债。” 薛藏雪暗骂一句,这个人还真是管闲事管的太宽了。 随后他撕开云珀的膏药,掀开帘子走到柜台边。 “说吧,你看到了什么。” 云珀看到突然吃瘪的薛医师,心中大呼舒坦,就知道薛医师在墨老板面前走不出一招就要投降。 恶人果然有恶人磨啊! “鬼影!” “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影,虚像均是幻觉。”薛藏雪眼神微动,手中动作却依然流畅,拿起柏叔算账的笔在指尖旋了几个花。 薛素衣立马知会,自然地拿起墨条磨墨。 云珀也跟去,心想这薛素衣真有些怪,随时都关注着他哥,有种他哥一离开视线就找不着了的的感觉,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恋兄癖? “可我看到了一个小孩的影子在窗户上一闪而过。” “装神弄鬼。”薛素衣冷哼。 “你当时有听到什么吗?”薛藏雪问。 “说起来,仿佛有乐声!”云珀思索良久,仿佛灵光一闪。 薛藏雪嘴角噙笑,蘸墨落笔,行笔流畅,握笔的手指纤长有力,颇为潇洒地写了两行淋漓的字,与店招上的字一样,乍看逸气飞动,细观力透纸背,倒是跟他本人给人的印象非常相似。 随后拈起那张纸轻飘飘地向云珀甩了过去。 “钱大人这个事情,我姑且猜测一二。” 云珀挥开薛素衣挡住他视线的手,在纸落地前接住,定睛一看。 “留烟阁。” “二十年旧案。” 他抬头望了一眼,薛藏雪眼神幽深,仿佛他再问一句就会把他嘴用针缝起来。 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能解答出这个问题,惹人嫌的云捕快“嗖”的一声就窜了出去,带起一阵小风,地上留下一块青幽幽的膏药。 “这捕快好麻烦。”薛素衣捡起那贴膏药扔到旁边的框里,“雪哥,二十年多前花井的事情我其实已经打听清楚了。” “哪里来的消息?” “扬...扬歌姑娘。”薛素衣似乎很不想说出这个名字。 “哦?扬歌姑娘呀,怪不得那么清楚。”薛藏雪挪喻道。 “二十六年前,乌云城发生了震惊一时的花井绑架案,二十个怀孕的女子陆续失踪。据说白絮屏也失踪了,大家都以为她被绑架了。结果第二日她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说只是摔伤了腿,不再当舞姬,而且她也没有怀孕。” “案子解决了么?” “没有,包括蓝漠都没有找出始作俑者。” “结合那晚我们看到的,我有一个推断。根据白絮屏自己的说法,时间倒推二十年,她应当是二十五岁左右。那时她还是有名的花魁。她跟沙罗一样有爱人也有了孩子,按理说会马上成亲。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被人关到了这里,同时还有一众跟她情况差不多的怀孕的女子。再后来她逃了出去,而其他人却死在了这里。” “中间发生了什么?” “我猜白絮屏应该是有个仇家,但那个人并不知道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只知道要找一个怀着孕的女人,这一点从后来白絮屏成为留烟阁老鸨却没有遭遇不测可以佐证。” “你的意思是,那个仇家想杀一个怀孕的女人,所以逮了留烟阁,甚至花井里所有怀着孕的女子,全部杀死。而白絮屏恰好逃脱了?” “她逃了出来,并拿掉了自己的孩子,重新回归花井。” “可你怎么知道她有孩子?” “还记得她那时说的话么?没来得及睁眼的孩儿,她说的是,我们的孩儿。” “她为了自己的目的毫不留情地杀掉自己的孩子?雪哥,你厌恶这样的人?”薛素衣看着薛藏雪严肃的脸问道。 薛藏雪反问:“你怎知她是毫不留情?这里面存在被迫,存在无奈,我们这些外人没有资格去评论的。你为何这么想我?” 薛素衣一脸涨红道:“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雪哥从来不愿和西海女子有过多接触,或许是——” 薛藏雪了然。 柏舒也好,七娘也好,素衣也好,都是希望自己能找一个好的女孩成亲生子,可是到乌云城这么久自己根本不愿意接触女子,他们也是担心的。 “没有的事。我并不讨厌她们,相对的我觉得她们之间也有很好的女人。可爱如扬歌姑娘,可怜如沙罗,可敬如白絮屏,并不是传闻中那么令人避之不及的。这些妓坊女子啊,大多迫于生计,不然谁愿意进到那里边去?况且这么久以来,我们并没有接到太多关于需要堕胎的病人,那表示她们比我们想象中要聪明,也足够自爱。” “嗯。” “这次的事情是二十多年前的遗祸。其他的不用多管,这样已经足够。我希望你也不要因此对她们产生偏见,这里的女人都有各自的不容易,要学会体谅她们。”薛藏雪感叹道。 “可你从不去接触她们,每次路过花井都不愿多停留。” “至于我,最初避免接触那些女人,是因为女人的感觉通常比较敏锐,我的小秘密很容易被人发现。而现在,我只是配合他们的传说,薛藏雪不近女色,怀疑他喜欢男人。这种猜想很有趣,药铺的生意也因此好起来不是么?” “那白絮屏——” “必要的时候,保护她,相信我,他值得你保护。”薛藏雪说。 “但已经救不了。” 薛素衣一身血迹坐在地上,哑着嗓子回道。 薛藏雪抚摸着他的头顶,道:“你已经做得很好。” “絮萍夫人,我是薛半夏,你还有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告诉我你的秘密,”薛藏雪凑在白絮屏耳边,“你和沙罗,以及你们孩子的仇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53 我帮你们报。” 白絮屏瞪大了眼睛,本想摇头,却对上了薛藏雪无比真挚的眼神,褐色的双眼一夜之间被染上人情味,悲悯而了然。只是与他对视一眼,就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因为你能看到他有多么懂你。 她眨了眨眼睛。 薛藏雪露出了乌云城人都熟悉的温柔笑容,一根牛毛似的玄针从他袖口飞出,直射白絮屏的心脉。 白絮屏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深吸一口气,扣住薛藏雪的手。 “城主,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什么秘密?” “我以为你让这个人保护我是知晓了那个秘密,原来你并不知道啊。” 白絮屏今夜精心描绘的妆面虽然已经被一道道血痕破坏,但薛藏雪依旧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当年的美貌如画。 “我知道你去过灵堂,但没有动过她们的灵位,所以我信你。若你帮我们报了仇,就烧了灵堂,我们会知道。” “好。”薛藏雪点头。 “薛医师,你虽然谨慎却不够胆大,将来恐怕会吃亏。” 白絮屏朝着薛藏雪展露出一个笑容,眼光瞄过墨泽兰,最后看向了城主府,又道:“如果有一天你认定的人变成了你不认识的,相信你的直觉。” 薛藏雪一呆,只感觉白絮屏绷紧了全身肌肉,对着城主府开口唱道:“黄泉路远,妾等君来。” 薛藏雪从不知道普通人的声音能如此令人震撼,没有任何内力,只是和着血泪的柔婉唱腔,悲恸至极。 声音远远传开,在空气里荡开一圈又一圈,犹如啼血的杜鹃。 城主府内一片静默。 白絮屏口中被血沫充满,喉咙中“嚯嚯”有声。薛藏雪死死圈着她,不让她因为痛苦而挣扎。 最终她与城主府一样归于了死寂。 絮屏夫人死了。 花井里的传奇结束了。 她带着娴静的笑意,和二十多年前目送自己的相公离家一样笑着,没有铁血手腕,没有雷厉风行,就是个善良可亲的普通女人罢了。 “藏雪?”墨泽兰蹲在薛藏雪身边,拉开了他紧紧箍在白絮屏手腕上的手。 原来那一声,是薛藏雪将自己的内力渡入白絮屏体内,让她说完这一生最后的一句话。 “墨泽兰,”薛藏雪道,“帮我请弗老大来收尸。” 作者有话要说: 白絮屏:城主,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某驰:是需要乐师来弹个secret解开么? 薛藏雪:墨泽兰,帮我请弗老大来收尸。 某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开就不该来这里,不该开这个坑... 第34章 陈年旧事 白絮屏留了一手,她死前说给薛藏雪的话,少听一句都无法得到她的秘密。 还好,薛藏雪来过灵堂,也听见了她死时的每一句话。 灵位后面只藏了一本《鸢飞常考》,这是一本二十六年前在乌云城卖得很好的书,讲的是鸢飞塔的典故。 黑色书皮的线装书,和贡品一样端正地摆在沙罗的灵位之前。之前薛藏雪其实就已经看到过,可惜并没有在这本书上投注过多关注。 薛藏雪拎起书的一角,拍掉上面的积灰,小心翼翼翻阅着,因为书中劣质的纸张看起来一搓就会掉下几片来。 鸢飞塔,城主府。 如果胆子不够大,不敢去想城主府的猫腻,就没法洞悉其中奥秘么? 白絮屏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薛藏雪拿起了那本《鸢飞常考》,里面的内容跟他记忆中的相差无几,只是添了一些鸢飞塔修缮期间的趣事,城主家的轶事之类。 这些旧事根本不需要问弗老大或是扬歌姑娘,乌云城的旧事还有谁比朱雀楼的老头们更了解? 又有谁比薛藏雪和老头们的关系还好? 薛藏雪用了大半夜的时间翻完了这本书,再结合白絮屏临死的只言片语以及云珀那边提供的消息,几乎完全洞悉了城主的秘密。 他按着自己的眉心,里面突突跳着。 果然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 二十六年前,白絮屏还是花井中的舞姬。 那时候花井才刚刚为外人所知,本地人更多是以打猎为生。 在进入花井不久后白絮屏就嫁给了她的青梅竹马,一个猎人。猎人从不以她是舞姬为耻,反而十分爱妻子的曼妙舞姿,几乎逢人就说自己妻子跳舞时就像是仙子下凡,一定可以成为花魁。 时光荏苒,白絮屏真的成为了花井中炙手可热的花魁,可私下里她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不施粉黛,勤劳温婉。他的相公低调而平凡,如同每一个乌云城的小老百姓,不争是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两人成亲多年,也没有人知道猎人那个跳舞很美的妻子就是誉满乌云城的花魁“云屏轻飞絮”。 那是一个冬日,白絮屏很高兴地告诉猎人她怀孕了,已经有四个月,据说还是一对双生子。 猎人兴冲冲出城,到城郊的浮丘山下打猎,希望能打到一些珍稀动物给白絮屏补补身体。 到这里,薛藏雪已经明晰,这个猎人这就是乌云城众口相传的鸢飞塔故事的主角。 可惜人是这个人,故事却被改的面目全非。 猎人的确遇到了大鸢,救下了一个昏睡孩子,也带回了自己家。 但当年并不是城主带着城主夫人巡城时发现了孩子,而是猎人主动将孩子的消息上报给衙门,城主直接到猎人家里来接的孩子。 城主来到猎人家之后,说这孩子是故人之子,对猎人百般赞赏,并邀请猎人夫妇去城主府做客。然而白絮屏怀孕在身,猎人便以妻子已经怀孕的理由让白絮屏留在了家里,独自抱着孩子赴宴。 第二日,城主宣布找到了自己的儿子,亲自将猎人的故事告诉了城民,并说猎人拒绝了他的奖赏悄然离开。 城里一片欢腾,只有在人群中的白絮屏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自己的丈夫并没有回家。 她还没来得去衙门报案,更大的恐惧席卷了乌云城。 至今未破的绑架案发生了。 怀孕的女子接二连三失踪,仿佛是某个对孕妇有着仇视的变态出现在乌云城,但衙门一直没有找到疑犯。 有的丈夫们隔三差五就去乌云城衙门闹事,可是连捕快们的妻子也不见了,大家都是难兄难弟。 也有每日穿梭在乌云城试图找遍每一个角落,或者到附近城镇寻找的妻子的。 时间 按理说当白絮屏也失踪了,捕快们应该怀疑失踪的猎人就是疑犯。可惜鸢飞塔的故事太过于深刻,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猎人带着自己的妻子不爱虚名远走高飞了。 被无差别带走的白絮屏和所有孕妇以及孕妇的尸体都关在一起。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7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57 薛藏雪没有回答,只是摸上了那把酒壶。 酒壶有霜色碧透的质感,想来又是一把好酒器。 薛藏雪年幼时,总听那时好时坏的白发老人讲过去。 白发嗜酒,每每酒瘾发作就要把他向往已久却没法得到的美酒美器回忆一遍解馋。薛藏雪听多了也记在了心里,虽然没办法再告诉白发这些年他所见过的酒器他所喝过的美酒,但这么多年他依然把他的遗憾当成了自己的爱好。所以一看到这个酒壶,他也只能暗叹一声奢侈。 “你又为什么帮云珀?” 墨泽兰一愣,突然想起了自己写的字条,啼笑皆非:“我不是为了提醒你单良有问题么?” 薛藏雪提壶倒满一杯,仰头一倒,手肘故意戳在墨泽兰背上,带上三分劲力。 墨泽兰措不及防被这么一拐,猛地咳了起来。 薛藏雪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说起来,墨兄,你家那美人腰很细啊,估计摸着挺舒服,晚上借我一晚。” 墨泽兰猛回头,下巴咔地一声撞到薛藏雪的头顶,两人都疼得一颤,怒目而视,在看清对方揉着疼处的傻样时,又同时忍不住狂笑起来。 “这两起命案都了结了,弗晓不会再烦你了吧?”墨泽兰问。 “应该是吧,虽然跑了一个,但单...单良已经可以让弗老大结案上报了。”薛藏雪道。 “单良的兵器查出来了么?” “花翎羽说此人没去过中原,他从未听过。” “采微阁你问了么?” “还没有呢,不是刚刚病好就先来你这里打一头么?过两天去采微阁,人都死了,也不急于一时。” “你的病是受了幻境影响?”墨泽兰有些担心。 “你难道没受到幻境影响?”薛藏雪感到惊讶。 “没有,大概是他们只是专心对付你。”墨泽兰思考了一下,“那幻境什么来头你知道么?为何仅凭音攻就能制造如此可怕的幻境?” “单良的音攻还好,但灵犀十大奇物幻花镜在他们手里,搭配起来本身就有点棘手。我破了第一重音攻之后突然意识到有另一个人埋伏在附近,但轻敌了,没想到那人比单良厉害那么多,再加上墨老板你的助攻,我实在有点无福消受。” 墨泽兰干笑:“我本身是想戏弄一下你的,没想到你会有那么重的心魔,就一声...” “不是心魔,是我遗忘的记忆。”薛藏雪抿着唇。 “藏雪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呐。”墨泽兰也仰头抵着薛藏雪的后脑。 “就好像你没有故事一样。” “那你想听故事吗?”墨泽兰问。 薛藏雪有些诧异。 “关于你的过去?” 薛藏雪顺口回到,话音刚落就看进了墨泽兰眼中。 认真的,充满希冀的。 “不,只是一个话本故事,我以前看的。”墨泽兰道,“我想起你似乎对这种话本故事很感兴趣,就想讲给你听。” “好。”薛藏雪不自觉点了个头。 “说在神兽时代末期,赤国那个时候还不是赤国,而是朱雀国。那时的王有三个孩子,一男二女。长子诸云峥,你可能不大熟,但是他的儿子你应该听过,就是赤国开国帝王诸星野。” 薛藏雪眨眼表示肯定。 “二女儿诸云岫,被誉为史上血脉之力最强的朱雀王族。小女儿诸云岚则是整个王族里长得最美的孩子。她们俩嫁给了黑将军的第五代后人。” “黑将军?” “没错就是一诺千金难换的黑将军。”墨泽兰嘴角有一抹可以被称之为温情的笑容,“你相信么?那个在故事里特别死脑筋带着全家肃清匪类的将军,其实是一个瞎臭美的老头,以至于他的嫡系后人全都是一个臭德行。” “没过几年,两姐妹都生下了孩子。你猜猜,谁的孩子血脉比较厉害?” 薛藏雪道:“应该猜二女儿的孩子,毕竟是最强的王族。但你既然要我猜,答案肯定是反过来的。” 墨泽兰带着一抹几乎可以称之为宠溺的微笑看了薛藏雪一眼,却发觉对方根本没有看自己,顿时有些憋闷:“是啊,最强王族的孩子更弱,其实哪里是弱,根本他就是个废柴,什么力量都没有。” 薛藏雪眉毛一跳,这语气里怎么像是在置气?看回去对方又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信神兽吗?”墨泽兰问。 “啊?”薛藏雪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跳跃很厉害的问题,还是老实回答:“冥谷深渊里那种我不信,传奇话本里的我就信。” 那麒麟后代的事情居然现在还耿耿于怀,薛医师其实还是挺小心眼的,墨泽兰被薛藏雪逗笑了。 “那就姑且当做传奇话本来说吧,”墨泽兰道,“假设朱雀国王族都有神兽赐予的血脉之力,那么正统王族就应该是象征着火焰的朱雀。” “所以朱雀王就是一只火鸟。”薛藏雪接话。 说完她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但可半晌又想不起来,只得作罢。 “嗯,就是一只老火鸟。但王后就比较特殊了,她是一只非常稀有的雪凰,象征着冰霜。他们生下的孩子也很有趣,老大是象征着火的朱雀,老三是象征着冰霜的雪凰,老二则是千年难遇的兼具冰与火的最强者。” “朱雀国的孩子拥有怎样的血脉之力要看父母是什么,这么说起来,黑将军的后人里有一个是没有血脉之力的普通人?” “真聪明,”墨泽兰仰头看着渐黑的天空,“那人是被收养的孩子,什么血脉之力都没有的旁支孩子,而他们夫妇俩的孩子恰好就像他,强大的朱雀王族居然出现了一家有两个废柴的情况,真是受尽了白眼和嘲笑。” “说起来,黑将军是个什么?”薛藏雪不想看着这样奇怪的墨泽兰,只好强行往其他地方扯了一句。 “孔雀,黑漆漆一点都不好看的孔雀。”提到黑将军,墨泽兰的眼睛果然又弯了弯。 “看来黑将军很喜欢他的废柴后代们呢。” 墨泽兰慢慢敛了笑容。 “那个臭美的老头似乎对废柴情有独钟,并不是只喜欢这两个废柴后代。还有一个废柴,也很受他重视的。” 朱雀国最强的王族诸云岫在海岸上浴火重生,凌空而立,在她对面的海上的飞着一只巨大的火鸟。 朱雀王族秘境中沉睡的凶恶之鸟,非王族心头血相祭不得清醒的荒炎天鸟。 荒炎天鸟身上站了两个人,霍然是朱雀国有名的三大废柴之二。 二王女诸云岫的王夫,黑将军第五代后人,朱雀国凤阙军的军师墨麹尘,以及墨麹尘最好的兄弟,朱雀国赫赫有名的无畏战将,炎狼。 作者有话要说: 五毛特效上线了~ 第37章 万般绮丽 事情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58 发生的太过突然,诸云岫在面对荒炎天鸟的时候都没有想明白事情为何会发生。 视为亲兄弟的炎狼竟然在很早之前就使用傀儡术控制了墨麹尘,利用墨麹尘偷袭自己,取得自己的心头血,再潜入秘境召唤出了传说中可以毁天灭地的荒炎天鸟。 若非诸云岫拥有雪凰的血脉,若非雪凰拥有浴火重生的能力,若非她及时阻挡,恐怕现在朱雀国恐怕已经在一片火海中变成灰烬不复存在。 “为何要如此?你怎么对得起麹尘?怎么对得起视你如亲人的墨将军?”诸云岫朝着那个拥有天地皆可毁灭的无情眼神的男人大吼。 “麹尘不是还活着吗?”炎狼亲昵地拍了拍墨麹尘的头,墨麹尘甚至还能微笑对他点头,“当年我跟将军说了别让你们成亲,可是他非说我嫉妒。嫉妒?什么是嫉妒谁来教我?哈!” “你到底要怎样?”诸云岫看着已经认不出自己的丈夫,掉下泪来。 “我从头到尾就不想让麹尘插足到你们王室。难道你没发现?他娶你之后当年打拼的一切好名声都没了!你这种人怎么能理解没有血脉之力的人有多痛苦?我们要比你们多付出数倍时间,更是要努力上百倍,才能得获得你们天生就能获得的认可和尊严!可是,这一切成果只要沾上‘王族’二字就会付诸东流!和你成婚之后,谁还记得当年的运筹帷幄云淡风轻的凤阙军师墨麹尘?他们只会议论那个走狗屎运娶了最强王族却生出废物王子的废物男人!连带着你们的儿子也遭受着同龄人的嘲笑!” “诸云岫!当年我就跟你说过不要招惹他!接下来看到的一切都是你种下的恶果!” 炎狼重重在天鸟身上一拍,一声嘶鸣,划破长空! 立在天鸟之上的人笑着说:“你们不是朱雀后裔么?不是自火焰涅槃而生?那就让我瞧瞧你们美丽的声影吧。” 荒炎天鸟从嘴里喷出一股浓烈带着焦味儿的火焰,那火焰直直奔向了海岸线! 那人迎风而立,怀中还抱了一只拳头大小的猫,丝毫没有受到烈焰影响。 鸟身下,那片灵犀海面燃起了赤金色的火焰!火焰如有生命般以一种极尽妖孽的姿态在海面飞快蔓延开,几十里不灭! 眼见那火焰像是把海水煮沸一样,不断蒸发,几乎没有任何鱼类能在这样高温的海水里存活。 诸云岫深深看了一眼木偶似的丈夫,心里泛起一股绝望,此生,大概是要了在这儿了,最悲哀莫过于深爱的丈夫成为了生不如死的傀儡。 既然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 她想。 一股来自雪凰血脉的冰源之力直冲火鸟,这是心如死灰时同归于尽的招数。 荒炎天鸟根本来不及反抗,即刻被那股寒气冻住,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人到了一切希望都化为灰烬的时候,心会变得坚硬,情绪会被封闭,甚至会出现对生命的漠视。 诸云岫几乎不带感情地笑着,理智已经离开她的身体,而跟她的心同样冰冷的来自雪凰本源的冰霜寒气像索命的鬼魂一样张牙舞爪地扑向了炎狼。 没错,废柴是无法抵抗血脉之力的,何况这还是来自于最强王者的最纯正的血脉之力呢? 然而,她嘴角的笑却意外地凝固了。 她忘记了,还有一个人。 三大废柴并不是只来了两个。 炎狼怎么可能只带着墨麹尘?墨麹尘的孩子也是他的目标。 而现在,这个目标正躲在墨麹尘背后准备偷袭炎狼。 诸云岫一时间想要抽回自己的情绪还有已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股誓死封住敌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收回,它同样也奔向了自己的孩子。 救不了丈夫的悲哀涌上心头,剧痛之下诸云岫将残存生命力化为一根金红色的羽毛,带着自己的亏欠与爱封入冰晶之中,赠予了他的孩子,同时也顺带封住了炎狼。 那一日,天火罚世。 漫天焚炎落在了断陆之海,属于朱雀国整片海域被烈焰吞没,炙热而扭曲的风覆盖了朱雀国土,一时间人民罹难,生灵涂炭。 烈火之中,赤国的开国君主召唤了属于王族的朱雀神鸟,带着朱雀国最年轻的一辈离开了朱雀之都。 年长的人们,包括年迈的朱雀王在内,都拿起了武器直面炎狼带领下的为军师复仇的凤阙军,各式各样的血脉之力在朱雀之都的大地上爆开。 一道洋流将包裹在玄冰之中的一大一小推入断陆之海,千年之后,冰晶夹杂在镇魂石之中被运回鹜墟城,半路掉入了灼炎裂谷。 又是近百年的时间,灼炎裂谷的火气让玄冰融化,而当年的小废物居然活了下来。 “那我可不可以猜测,这个孩子就是你?”薛藏雪抿了抿嘴,问道。 墨泽兰微微张开了嘴,他是真的被面前这个人震惊了。 这个匪夷所思充满玄幻色彩的故事他就信了?怎么可以一点都不怀疑?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接受这个故事? “你在说什么呢,”墨泽兰干巴巴地回答,“都说了是个话本传说。” “哦,那我换个问题,”薛藏雪语气透着些许古怪,“这个活了千年的老不死,是不是你?” 墨泽兰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才让不断颤抖的手指恢复平静,这个人绝对不是个正常人。 墨泽兰表情略微有些扭曲,眼神中的波澜尚未退去,看着薛藏雪的样子仿佛在问,你会不会也是活了上千年的怪物? “哈哈哈,看你吓的。”薛藏雪大笑,“算了,你给我说说傀儡印记吧。” 尴尬的墨泽兰沉默良久后开口:“傀儡印记,是人被种下傀儡术之后留下的印记。这是个禁术,也不知道炎狼从哪里学来的,这印记可以在人身体里潜伏几日到几十年不等,失去意识还是存留意志主要看施术人的意愿。中了傀儡术之后,不仅仅会听从施术人的命令,还会逐渐接受施术人的思想,甚至逐渐变成那个人的影子,成为第二个他。这个印记是没有解法的,哪怕施术人死了,也不能解除,一切傀儡命令都将持续到他本人死亡为止。那个孩子的父亲就是被这个傀儡印记控制,杀了他最爱的人,取之心头血召唤荒炎天鸟焚天灭地。可惜,王女可以再复活,这个人的灵魂却死得不能再死。” “听起来还真是毒辣,如果是我中了这个傀儡印,估计会在有理智的时候自杀吧。”薛藏雪喝了一口酒,冷得一颤,连忙放下。 墨泽兰突然揽过他的肩膀,凑近他耳边咬着牙,又带着轻佻:“你敢!只有我能杀你。” 薛藏雪隔开他的手,注视着墨泽兰的眼睛,深怕错过一点情绪:“如果是你呢?” 墨泽兰也看着薛藏雪的眼睛道:“我的命是娘亲给的,所以不会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59 自杀。但如果必要时,杀了我,你亲自来。” “约定?” “好。”薛藏雪点头。 又仿佛嫌这话题太沉重,他语调又高了起来,手指戳着墨泽兰的腰:“不过墨老板你怎知道我是专门杀千年老不死的一把好手的?” 墨泽兰:“...” “藏雪,要叫我泽兰,都说了只允许你一个人这么叫。”墨泽兰一把扯住薛藏雪的手放到自己腰上,“另外,美人腰在此,今夜借你。” 美人腰? 薛藏雪愣了一瞬,然后眼中的笑意完全溢出,逮着那精瘦的“美人腰”狠狠掐了一把,然后皱眉道:“肉太硬,只能勉强加点香料烤了下酒吃。” “好,来烤吧。”墨泽兰眼神闪动,几乎是贴着薛藏雪脸颊说话,手上加上了力度,掌心火热,还带着点潮湿。 温热的气息喷在薛藏雪耳边,一抹绯色瞬间从薛藏雪脖子蔓延上了脸颊,两人间的温度骤然上升,墨泽兰顿时哑口。 安静的小院像是隔离了酒楼的嘈杂与院外的纷扰,仅有两人轻缓的呼吸声和内心止不住的狂跳声。 咚,咚。 此刻氛围有些怪,说不上尴尬,大概是世人说的暧昧吧。薛藏雪看着墨泽兰的眼睛总觉得想要逃,可是手被按在了对方腰上,想撤回又不知怎么的用不上力。到后来两人手上的温度越发高,竟有些灼伤感。 无奈转脸,眼风却扫过墨泽兰挺直柔和的鼻梁,红润的唇线条分明,唇角还勾起妖孽的小弧度,让人再也移不开眼睛。 冷心冷肺的薛医师的心跳得很快,血气上涌得让他想赶紧开一副静心散就着乌云河的冷水灌下去。 继续下去自己的脸肯定会红得可怕,他又怀着一种自欺欺人心情,想着还好天色已暗,估摸着墨泽兰不会看太清楚。 “嘭。” 薛藏雪心狂跳一下,散发出的旖旎之念一下就收了回来,扭头看着那深苍色的天空,没有黑透的天空,浅灰色的云朵如浪花飘在空中,突然一簇簇的烟火直冲云霄,一声声巨响之后在云上绽开,无数光团如流星一般划下天空,缤纷艳丽。 光线明灭,而他侧颜如画。 他这一扭头就没有再回头看墨泽兰。 如果,是白天,如果墨泽兰有薛藏雪在晚上的视力,就会发现薛藏雪的脸在看到烟火绽放的那一刻就瞬间褪去血色,仅剩惨白。 薛藏雪像是突然意识到两人手还黏在一起搁在墨泽兰腰上,立刻手腕反转,一指顶上墨泽兰手心,墨泽兰吃痛放开,薛藏雪迅速后退数丈,就见到鬼似的就差贴墙上去了。 那双倒映着漫天繁华的眸远远望着墨泽兰,明明灭灭。 光芒只有一瞬,为接下来,薛藏雪眼中的光亮消失了,就如同那消散干净的烟花,带着令人扼腕的灰黑痕迹,余烬纷飞。 “我有一个很小的心愿,就是跟你一起看一场烟火。” “在最繁华的澜州午夜,看一场璀璨无比的烟火。” “不要忘记今夜。” 烟火依然在天上热烈张扬着它的绚烂,薛藏雪却觉得突然冷起来了,所有的色彩都褪成了黑白,光线黯然,眼前的人模糊不清,寒气从骨头里渗出。 那些奇怪的话语从头骨缝隙中来回地割,于是大脑像感染了风寒,连带着灵魂都战栗起来。 他想,为什么这件外衣一点都抗不了风寒呢。 “雪哥!”一声急促的呼唤从墙外传来。 “嗯。”薛藏雪似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轻哼。 也难为薛素衣耳力好,能在巨大的烟花爆竹声中听见这点小声,立马翻墙进来,当然,带着和声音不匹配的木头脸。 墨泽兰面色不怎么好看地盯着薛素衣,一副要吃人但必须假装很和善的样子,表情扭曲得有点不忍直视。 薛素衣毫无打扰了他人好事该悔过的自觉,默默挪到薛藏雪面前,用身体阻隔了墨泽兰的视线,郑重其事地对薛藏雪说:“雪哥,该吃药了。” 薛藏雪“唔”了一声,脚尖一点就翻了出去,完全无视了在桌前一直凝望的墨泽兰。 薛素衣疑惑地看了一眼这个美貌男人,虽然是第一次见,但第一眼就很不喜欢。遂留下一声冷哼,跟着跳了出去。 墨泽兰只听见外面有人逮住了游荡的薛医师,两位薛医师一个装腔一个作势,配合默契,瞎扯得体,一板一眼地胡扯,尔后幸运逃脱。 等声音消失了很久之后,墨泽兰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薛医师跟路人的胡扯很好笑,默默笑起来,可那笑容却十分生硬,甚至有些落寞。 “薛藏雪...你...在怕什么?” 乌云卷请柬 第38章 曲折采微 乌云城,采微分阁。 薛藏雪站在采微阁面前迟迟不愿进入。 以前的每一年拜月祭他都会到采微阁取一份属于自己的礼物,这些年他就像故意忽略这个节日一样,不再踏入采微阁。 采微阁到哪里都是一副样子,修建在闹市之中,又修一圈高墙将自身隔绝,丝毫不融入其中。 薛藏雪曾经跟采微阁的少年小阁主讨论过这个问题。 少年阁主神叨叨地说,大隐隐于市。不在乱世之中如何了解乱世之纷然,不与乱世一墙之隔又如何在乱世中保持自我?一定要有遗世独立的高人做派,方能取信于世,把一众神棍贩卖消息说得相当有格调。 的确,相比赤国万象殿只为赤国皇家效力,朔国百川宫几乎只和一些大世家有来往,保持了十分的神秘感,作为江湖三大神棍势力之一的采微阁,算是将神棍这个行业做到了极致。一开始只是永安国集市上的消息铺,到现在一百零八分阁几乎遍布整个大陆,都归结于采微阁的独特之处。 薛藏雪最终还是站在了采微阁的门口。 灰蒙蒙的云层依旧堆积在乌云城上方,基本上感受不到夕阳在哪个方向,只有淡薄的天光勉强支撑着白天不结束。 薛藏雪绕着采微阁外走了几圈,认真欣赏了一番白日里的采微阁石墙。 粗砺的墙体倒是和永安采微阁如出一辙,只不过在大漠的风中伫立多年,最外面的一层围墙已经被折磨得格外毛糙。 薛藏雪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所谓的采微曲折巷中。 每一座采微阁都有的入口都设置了一个简单的迷走阵,即使入口明明开在集市上,人们却不容易找到它,更多时候会产生这重重围墙是没有入口的错觉。 每日黄昏时分,采微阁的迷走阵入口会出现在固定位置,只要你足够专注就可以找到围墙上不同的那一处。穿过去就是采微阁专有的曲折巷道,巷道的名字也是每一个地方都不同的。 乌云城的巷道名字刻在了入眼处第一块石板上。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60 乌云野径。 巷道里光线很暗,比外面的天空更灰,就像雨云压在头顶一样难受。当薛藏雪往前走了两步之后这种感觉很快就不见了。栽在路两旁的荧夜草挨着亮了起来,就像引路人一样,将薛藏雪带到了最里层围墙边。 面前只有两扇低矮而厚重的棕褐色木门,成年人如果不弯腰是没办法摸到门环的。 有求于人怎能不弯腰,采微阁的阁规有一条这样写到。 这对门环和正常人家的门环也不同,所谓铺首衔环,通常的铺首都是兽头,但采微阁的铺首却是非常清新的,两朵铜制的正值盛放的中原九瓣细腰蔷薇镶嵌在门上,每一朵都有两瓣花瓣相接成环,变成了蔷薇挂环。门环底部被磨得油亮光滑,门已经被砸出了小坑。 薛藏雪捏住门环,轻轻扣在门上,敲三次顿一次。 凑够九声之时,门上“哗啦”一响,开了巴掌大的小窗。 “要什么。”门内露出一只木愣愣的眼睛。 薛藏雪拿出单良留下的无弦琴,对门内说:“我想查琴主人的来历,他的同伴,以及他幕后的人。” “哗啦”一声,门上有打开了一扇小窗,倒是比之前那一扇大很多。 “塞进来,急不急?不急就在五天之后来领消息,”那人道,“定金呢?” 薛藏雪将琴塞入门中:“难道左兔子没有对你们说过,我来问的消息都不收钱么?” 门里面一瞬间传出一阵堪比兵荒马乱的声音。 柜子掉落的声音,罐子打破的声音,身体碰到地板的声音,大声骂娘的声音,好不热闹。 薛藏雪这一句话仿佛咒语,让死寂的采微阁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但采微阁毕竟是采微阁,片刻之后就恢复了安静。 “您是哪一位?”里面木木的声音有些发抖。 薛藏雪奇道:“咦?难道他不止欠一个人的债?” “明...明白了,您是那位欠...不不,债主?那三日后您来取消息,不不,你说个地址,我们给您送去。”里面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 薛藏雪温和一笑:“不必,三日后我到你这儿来取消息。要设暗号么?” “不必了,您直接来就行。”另一个稍显镇定的声音回应到。 “多谢。”薛藏雪点头,在门上扣了两声后离开了。 当薛藏雪的身影逐渐看不见,采微阁里再次出现了声音。 “老大,要不要报告阁主啊?”自开始那个木木的声音问。 “这也是个刺头,还是报告一下吧。”镇静的声音此刻也不算很镇静,但至少还清醒着能拿主意。 “老大,这是谁啊?为什么说一句话你们就吓成这样?”一个明显是新来的好奇道。 “阁规你还没看完吗?你给我好好看!细细看!明天我抽背!”老大狠狠教训着新人。 新人一阵哀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这不是阁规啊老大,”一个听起来就很老实的声音道,“是采微人情债附录倒数第七条,凡是称左阁主为兔子的来客必以大礼相待,目前有三人。” 老实人缓缓举起了三根指头。 老大没好气地说:“对,三个人,你们都记住了。排名第一的是前任阁主,画像你们肯定都看过了,绝对不会认错,一切消息无偿提供,包括内部隐秘。排名第二的从来没有画像,因为每次来都长得不一样,但这一位是两任阁主同时欠债,巨大到无法偿还的客官,属于最不能得罪以为,一切凡是江湖消息无偿提供。排名第三的,他手中的消息是我们阁中消息的一大来源,一般都是以消息换消息,我遇到过一次,算是最好说话的了。” “今天是第二个?”新人弱弱问。 “是呀,听到兔子,欠债两个词就没跑了,”老大卷起书就敲在了新人头上,“其实不听这两个词你也会知道这个人不好得罪。” “为什么?他声音明明很好听,温温柔柔的。” 老大答道:“你还小,等你再大一点就知道,江湖上有很多貌不惊人或者看来平凡的人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当然,你也别怕,我们采微阁的人和外面那些蠢人是不同的,正常情况下,到这儿来的人都是有求于我们,把他们当做正常客人就好。” 新人没有再接话,应该是明白了老大的话。 采微阁又恢复了平日里安静如坟墓的样子。 三日后,薛藏雪依约前往采微阁。 木门里递出三张烧春笺。 那个新人的声音传来:“你要的都写在这笺上啦,你注意一点,这个纸用力搓一下就会烧成灰哦。” 薛藏雪点头道谢。 三张纸,一张纸一个答案。 第一张写着:杀手夜鸣,又名促织,男,四十岁以上。传闻有拔山举鼎之力,猎人出身,年少擅斧,二十六年前首次作案,受雇于人,雇主不详,于西海乌云城绑架孕妇二十三名,人尸不见。喜夜间行动,后得五弦之无弦琴,习音攻,进步飞速,西海诸国均有其音攻之迹,入杀手榜,排名第一百八十七。近四年作案较少,最后一次露面在十渊。 看到十渊二字,薛藏雪的身体稍微晃了晃。 第二张写着:杀手胧,又名螳螂,近些年常与夜鸣搭档出现。女性,二十五到三十岁,喜穿绿衣,持双刃。十年前首次作案,杀乌曲富商高越阳一家,死者皮肉分离。成名技,翩然之舞。其性情残暴,后多次受雇杀人,雇主不祥,死者均死相惨烈。拥有杀手的灵性与天赋,后习音攻,位列杀手榜排名第十三,厌恶男性与小孩。 啧,跟自己料想得差不远,残忍的双刃,还是个女的。 第三张写着:二杀手几乎于同一时间段习得音攻,进步飞速,疑为魑魅魍魉曲现世。应隶属于同一组织,组织中应该藏有至少七名以上杀手或刺客,榜上有名者均可参详,组织头目不明。 薛藏雪啧了一声,手指用力一搓,三张纸像被无形之火点燃,片刻间化为灰烬。 “还有,布告栏上有一封非常讨厌的信,你能帮忙拿走...?” 新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拖走。 门内又是上次那个镇静的声音:“信件来者不善,能者取之。” 薛藏雪背对着门挥了挥手:“知道了。” 采微阁有侠客榜,立在每一个采微阁之外,每增加一个侠客就往上升一节,现在已经有七丈来高。 名字越高的侠客越厉害,不仅要武艺高强,人品也众口称赞,还必须是为江湖武林做出过大贡献的人。 譬如目前排名第一的就是薛藏雪看话本最多的那个传奇,疾风剑陆言。 此夜依然无月。 侠客榜立在采微阁之外,而薛藏雪站在了侠客榜的最顶端。 他凌风而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61 立,仿佛青松劲竹,笔直挺拔,衣衫鼓荡在猎猎风中,摇曳而张狂。一封精良的信件被他捏在手中,信件已经被拆开。 能者取之。 薛藏雪嗤笑着,钉在七丈侠客榜顶端的信,江湖上有几个能者敢来取? 信封上写着一行字。 “送呈,乌云城弗晓。” 作者有话要说: 薛藏雪,一个走到哪里都喜好搜刮传奇话本来看的男人。 第39章 曲折采微 “哟哟,还真的有人爬上去了啊?”一个男声从侠客榜旁飘来,“这趟可算是没白来。” 这个声音极慢且低沉,好像戏台上那些照着戏本缓缓对戏的老腔,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他着急,慢条斯理如细风之下的慢慢游动的沙丘,百年千年均是一个样子。 但他的语气又是如此充满好奇,和每一个天真孩童碰到新鲜事物发出的惊叹一样。 薛藏雪往前走了一步,眼看就要栽下,下面的人甚至捂住了眼睛。 那一刻很安静,地面上并未传来肉体碰撞碎裂的声音。 下面的人拿开了捂在眼睛上的胖手指,其实捂不捂也没甚区别,他的眼睛一直是张开看着薛藏雪的。 羽毛落地是没有声音的,薛藏雪就是一片羽毛,却又不是,因为他比羽毛落地的速度快上太多,一眨眼就站在了那人面前。 两人静立着,打量对方。 这是一个胖子,非常胖,横竖几乎一样宽,薛藏雪甚至觉得两个自己并在一起才能跟此人相比。 胖子的手肥肥的,堪比集市上洗得最干净的猪蹄,又非常白皙细腻,比花井中任何一个美人的手都更像羊脂玉。 他的手从脸上拿开之后,露出了一张同样白胖的脸,笔直清秀的长眉,大而圆的亮眼,说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都算贬低了他,倘若他不是个大胖子一定可以在采微阁美人榜上留下名字。 薛藏雪对上了他的眼睛,里面太纯净,就像从未沾染尘埃,令人想起儿童的天真烂漫,这双眼睛只要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他曾经认识过一个这样有着无邪双眼的胖子。 魏枭鸿。 江湖人称,音杀帝王,魏小红。 音杀这种武功要说入门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内力足够,会乐器,再经人提点提点,基本上都可以说自己会音杀了。而且音杀比其他杀人方式更稳妥,稍微有点功力的人,三十丈之外就能取人首级,根本不用近身搏斗。所以这年头江湖上的杀手刺客用剑的越来越少,用音攻的倒是越来越多。 凡事有利就有弊,音攻者大多身体不怎么行,毕竟日常生活里唯一的体力活估计就是抱着自己的武器出门。 比如面前这位算是极致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但凡出门必坐马车,哪怕路程不到半里路都要请几个人抬着走。 曾经有人问他,你这种体力,万一人家轻功好,逃出了你的攻击范围你怎么追的上。 他回答说,在我的音攻范围内,还没人逃出去过。 于是有挑事者撺掇他去跟紫电灵猫宁裳华切磋一下,结果他说他对女人都很温柔,不干这种事情,再说了,兰吾城夫妇都是不错的人,他又不傻,为什么要去得罪。 挑事者哪肯放过这种乐子,又说最近有个新人,轻功非比寻常,在裳华夫人手下也是走了好几圈的,可以试试,并且连花翎羽的弦都被他给断了一根。 魏小红当年与薛藏雪花翎羽一众年龄相仿,虽然看起来老成而忧郁,实际上内心也是很活泼的。他跟花翎羽在乐理上存在分歧,互看不顺眼,一听说与自己不对盘的花翎羽败了,立马眼睛发亮到处找薛藏雪的踪迹,放话说一定要让薛藏雪俯首称臣。 可惜那几年薛藏雪几乎是满大陆地躲仇杀,穿坏的鞋都可以堆成小山,哪是魏小红这种成日里不出门,出门半天都觉得快要喘不过气的人能找到的。 不过据说后来他在武林屠魔大会上找到了不复当年青涩的薛藏雪,两人也有过小段交集,到底有没有交手就不得而知了。 能在遥远的西海再见到这个胖子,还是比当年胖了几圈的胖子,薛藏雪也深感诧异。 胖子坐在采微集市的大石头上,旁边放着一把相当粗制滥造的四弦琴。 “嚯?轻功不错。”魏小红道,“倒是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他一开口就是中原最本土的腔调,嗓音里依稀还有着少年时代的样子,低沉沙哑,只是浑厚了不少。 薛藏雪挑眉:“信是你放的?” 魏小红翻了个白眼,道:“怎么可能,你觉得我爬得上这根杆么?” “这么说你还有同伙?怎么不叫出来?” 魏小红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一脸八卦地望向薛藏雪:“我说,那两个小虫的音攻是你破的?” “是我。” “听闻城里个人把花翎羽那个傻子的琴也砍断了?也是你?” 薛藏雪霎时间想起了当年此人跟花翎羽的诸多纠葛,想不到这么多年依然是不对盘。 “也是我。” “哈哈,花翎羽那小子早就该被整这么一回惨的了。当年无颜就是手软了点,只断了一根弦,就要像你这样把琴砍了才好。你砍得很好!非常好!哈哈。”魏小红拍着大腿狂笑。 薛藏雪看着他笑,自己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你的同伙呢?”薛藏雪再次问道。 “跑啦。” “你为什么不跑?” “跑干什么?第一,我跑不动,第二,我想留下来看热闹。”魏小红努力将一只脚挪了个位置,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这不,你就来了。” “那你是要看着我把这封信交到弗晓手里,还是在这里就要拦下我?”薛藏雪挥挥手中的信件。 “信什么的我不感兴趣,对你我比较感兴趣。”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感兴趣,其实是有些挑衅甚至是不堪的。然而薛藏雪清楚魏小红并没有此种想法,他说感兴趣,一定是对这个人武功感兴趣。 “我只是一介医师,碰巧练了几年轻功而已,不值得音攻帝王感兴趣。” 薛藏雪并不愿意惹上这个大麻烦,毕竟当年被此人的手下骚扰了很多年,不胜其烦。现在此人虽然是一个突破口,但花翎羽一个琴师已经够麻烦,这个人能不惹还是不惹为好,以后再找时机,现在溜走才是上策。 可惜上天不愿意给薛藏雪这个机会。 “你认识我?在中原,能在一个照面就认出我是谁的人很少,但这里是西海,你暴露了哟。”魏小红拖长了声音,“来来,让我试试你。” 这么多年这种魔性的声音又出现了,薛藏雪感觉很头疼,他想赶紧跑路,甩掉这个胖子。刚踏出第一步他就意识到,自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62 己的轻功只要一在魏小红面前展露,身份必然暴露。 就在这一念之间,魏小红已经拿过身旁的四弦琴。 如果薛藏雪有心情去看,就会发现那是一把自制的,全铁所制的琴,放到任何人面前都不可能弹得出声音的假琴。 薛藏雪没有心情,没有时间。 高手的较量通常就在数息之间,晚一手很可能就是一败涂地。 他不是不敢正面对上魏小红,而是音攻这种东西,太损耗心神,对于他这种记忆不全的人来说更是一种致命打击。 薛藏雪已经顾不得身份暴露,只得以最快速度跑出魏小红的音攻范围。 当年魏小红曾自信说只要在他的琴声范围内就无人能逃出去,而薛藏雪当年轻功与紫电灵猫不相上下之时必须保持全盛状态才能与魏小红打个平手。 这么多年过去,薛藏雪确信按照魏小红对于音攻的痴迷程度和天赋,绝对远超当年。反观自己,实在是没有时间去修炼,不仅进展缓慢,近期身体还屡次受损。 被逮住就得不偿失了。 薛藏雪在心中默数了三下,人已经在魏小红二十丈之外。 这马上就能离开正常音攻的范围,魏小红的范围当然不止于此。 但是这三下,已经足够魏小红的胖手放在那根响不起来的琴弦之上。 “跑得好!但是,”魏小红拨弦,“你慢了。” 三十丈内景色顿时凝结,铁弦发出了声音。 第一声如蜉蝣点青水,第二声似疾雨入长河,第三声则是狂澜翻白浪,音如实质划破长夜直追薛藏雪而去。 此时薛藏雪已经在四十丈以外,他离开了广场,像游鱼一半藏进了花井中高低错落的建筑群中,从魏小红的角度已经看不见他的影子。 魏小红的琴声如果仅仅是这样低等,那他也不会被称为音杀帝王。 他依然非常认真地弹奏着,可笑的金属碰撞声里隐约能辩出某种节奏,他真的在弹一首曲子,只是普通人听不见而已。 薛藏雪能听见。 纵使他已经离开魏小红很远,那乐声依旧在他耳边,在他脑海里荡漾着。 为什么? 他蓦地停了下来,环视四周。 这里还是花井,却又不是花井。 全城的人都睡了。 毛绒绒的月亮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降下。 天空先是陷入了纯黑,很快一种清澈渐变的蓝从最底下出现。属于早晨阳光的温度刺破了黑暗,将蓝白色与黑幕交接的地方映成了桔红。 花井里最先出现的不是人声,而是气味。温柔食物香气从小铺子里传出来,在人的鼻端缭绕,比花井中的姑娘还要勾人。 脚步声,细碎的谈话声也开始显露。 背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薛藏雪的肩膀。 薛藏雪脑子里闪过奇怪的念头,为什么有人站在我身后我却浑然不绝? 他回头去。 所有的场景飞速变幻着,他已经无暇顾及,因为天地那么大,只有面前这个人定定看着他。 麦色的皮肤,斜飞的浓眉,挺直的鼻梁,淡色柔软的嘴唇,洁白整齐的牙齿,还有微甜的像糕点一般的气息依然如故。 他在微笑,双眼弯弯,宠溺的,缱绻的,透着可以让人内心融化的温柔。 若是有一个熟人和薛藏雪站在一起,定会发现,这个人的微笑和薛氏微笑几乎同出一辙。 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带着真诚。 若非要找出不同,那么就是此人的眼中带着暖心的情绪,而薛医师的眼中,是空的。 薛藏雪的笑分明就是这个人有形无髓的复刻品。 “等很久了吗?” 他的声音明朗真诚,透着朝阳与青春般蓬勃。 薛藏雪闭上了眼睛,嘴唇轻启。 我终于想起了你的名字。 风一样的名字。 “飞镰。” 第40章 曲折采微 “全部??”魏小红不敢相信。 “全部!”薛藏雪斩钉截铁。 “那我们做个交换,你告诉我剩下的两部亡音铃所在,我就告诉你谁杀的人,幕后的人在哪里好不好?”魏小红已经站了起来,双肩微微耸动,“下四铃的曲子实在是太无趣了,什么枉怨之气太重,奏者必自损,习得者寥寥,分明是因为没有挑战性才习得者寥寥!”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骗你?”薛藏雪倒不怕魏小红骗他,这个人和花翎羽是一类人,甚至更为单纯,眼睛里只看得见音乐。 “众所周知,你为了做到答应裳华的三件事,不惜自毁名声屠杀光明堂,又中了暗算差点死翘翘,最后不得不隐退江湖,公子无颜在江湖上还是有信誉的。”魏小红三根胖乎乎的手指轻轻挥舞着,像是在拨动琴弦。 “我都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来,你比花翎羽果然强很多。”薛藏雪笑笑。 “嘿,这么多年里专门喜欢断人琴弦的人很少,在基本上打平的情况下能断我两根弦的人,除你之外不做第二人选。而且你的梦境那么有辨识度,花翎羽没能在第一时间听出来也难怪多年成不了大器。” 魏小红哼了一声。 “这些年,他的织梦境界还是比较稳定的。” “那个花二傻稳定?你不了解我们琴师,七弦晚照就不是音杀用的琴,太精细了。用这种舍不得下手的琴去练音杀,肯定阻碍进步,只有他那个败家子才用柔琴当大刀。之前我听说有人斩了他的琴,第一反应就是斩得好,他总算又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就跟当年不自量力去招惹公子无颜一样。果不其然,那个傻子又是惹到你。” 为什么魏小红能成为薛藏雪为数不多的不讨厌的乐师,就是因为他直率,并且把整个局势看得非常清楚。 薛藏雪深吸一口气,道:“那我告诉你,能不能拿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好!” “青华国的无根禅院你可听说过?” “略有耳闻,据说已经存在上千年,很神秘的地方,倒是从未去过。” “那禅院不是普通禅院,里面宝贝特别多。” “亡音铃?”魏小红灵光一闪,慌忙问道。 “亡音铃。”薛藏雪颔首。 “你再说细一些,我也跟你说细一些,如何?”魏小红这一刻巴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掏出来捧到薛藏雪面前。 薛藏雪失笑,点头应允他。 “无根禅院有阎浮七宝塔,塔外设有阎浮潮音阵,那阵中有九重阵眼,亡音铃的上四铃中四铃就是前八重阵眼所在。还有你们乐师最向往的...” “最向往的?”魏小红走到薛藏雪身边,俨然是个求知欲爆棚的小孩。 “往生。” “你说的,可是能克制其他十二音的‘往生’曲?”魏小红向来缓慢低沉的声音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63 霎时破音。 “正是,往生曲正好是第九重阵的阵眼。你如果破了阵...”薛藏雪尾音上扬,凑近了魏小红。 “我自然就得到了全部的亡音铃!” 魏小红苍白的脸颊出现了红晕,裂开嘴傻笑,看起来竟是十分可爱。 “哈哈哈,无颜啊无颜!你果然是极好的女人!呃,抱歉,你现在是男人啦?难怪宁裳华想跟你拜把子,花家小子和那根竹子死活要追着你跑!虽然我魏枭鸿对你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但是今日就欠下你这个人情!” 魏小红因为话说的快了一些,差点没来得及换气。 赶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你喜欢喝酒对不对?身上一股上好的酒味儿!如果将来我取得亡音铃,我一定跟你拜把子!到时候要跟你狂饮三天三夜不醉不归!” 魏小红那胖乎乎的身体都在发抖,如果他再轻个两百来斤的话,薛藏雪毫不怀疑他会蹦起来跳到自己身上。 “要约我喝酒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极好的女人薛藏雪咬着后槽牙恨恨道,“哼,此人情重得很,以后慢慢还给我,现在快告诉我那些人都是谁。” “哭女和鬼孩我都给了螳螂,你也见识过了,至于告诉我下铃四音的,是一只蜘蛛。”魏小红答道。 薛藏雪按着眉心,“名字呢?我不要外号。” “螳螂是个女人,不知道叫什么,反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凶巴巴的,绝对是嫁不出去那种,杀掉那个女人也是她的主意。不过她很好认,似乎最爱穿绿色的衣服。” “她武功如何?” “啧啧,那点音杀技巧我随便教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学几个月都比她强。” “轻功呢?” “轻功有什么好问的,再快能快过你么?” 薛藏雪听完这句话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时觉得整个天地都在嗡嗡作响,脑子分成了两半,一半凝成米糊自问自答自相矛盾,另一半还彻骨清醒地保持着与魏小红的交谈。 “她还有同伙么?” “除了促织,我还见过她的另一个伙伴,自称风郎君。我听螳螂叫他莫予,明明是个男的却非要扮女人,当然不是说你啊,你比他好看多了,扮女人也算是别有风格。那人脸上画得跟妖精似的,腰细特别细,比我的一只腿还细,两人以姐妹相称,特征很明显。” 薛藏雪感觉自己的好像被嘲讽了,但是人家,似乎确实没有针对他的意思。 “至于蜘蛛,这个人水深得很啊,一句话说一半藏一半,声音也是变过的,我自信在他面前走不过二十招必死无疑。所以欠他人情一回事,最主要是因为打不过,只能配合来堵你。当然啦,现在欠你更多人情,你还能帮我挡刀,我可得要走了。” “我比他如何?” “这个说不好,你现在的精神千疮百孔,如果是我用幻花镜和音攻对付你,你都有可能被困死。如果是他,再加幻花镜,现在的你百招之内也是必死。” 江湖第一乐师,音杀的帝王魏小红走不过二十招?而现在的自己走不过百招? 江湖中真有这么强大的存在? 薛藏雪皱着眉估量了一下心里那人的实力,有这么强么?是自己猜错了还是看错了? 要不再去查一遍采微侠客榜、刺客榜、杀手榜、异闻录、野史集什么的? “你可别死了,那阎浮潮音阵我估计还是要琢磨几年,我出来过后还要一起喝酒哈!”魏小红单手拎着他那张玄铁铸的四弦琴,和来时一样慢吞吞地离开了。 如果此人不那么固执,一直用一张旁人根本弹不响的死琴将自己死死压在织梦顶尖境界近十年,哪怕他可以随便换一个小有名气的琴匠制作的四弦琴,也早就成了江湖上第一个无华境界的琴师。更别说他那张不晓得藏到那个地方的名琴四弦乖离,只要他敢拿出来,江湖上乐师跪在地上称他一声琴圣也是当得的。 也不怪他总说花家那小子是个二傻,说七弦晚照砸得好,花翎羽就是太依靠于琴才无法继续进步,所谓的距离无华境界最近的天才之名在真正的天才魏小红面前根本不够看。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魏小红是什么样的人,江湖上的评论大都是音杀帝王、四弦之圣之类,涉及到性格则多以目中无人,痴音成狂来形容,至于外表到鲜有人评论。 薛藏雪此刻并没有心情去猜测魏小红的故事,如果将来能把酒言欢,再说吧。 于是这一夜之后,在采微阁的当门一战后,魏小红消失了。江湖上音杀帝王的名字整整消失了十年。 有关于魏小红消失之谜,有人重金问过采微阁。采微阁的答复非常微妙,高手过招,各奔前程。 很多年之后,花翎羽唯一的徒弟,江湖上的新起之秀湛秋仙子,游历途中路过了无根禅院,终于发现魏小红所在。从西海乱局之前,一直到江湖之乱消弭,魏小红都呆在无根禅院,一心沉迷于自己的世界,即使困在阵里依然保持着一颗纯心。 湛秋仙子当年年幼,自然是不认识魏小红的。在她心中,武林中的音攻之最唯有自己的师父花翎羽。魏小红只听闻了花翎羽三个字就表示出了极度的不屑,又了解了湛秋仙子只求快速不求乐心的境况之后,再用了三天的时间不带语句重复地慢吞吞地把花翎羽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简直是误人子弟。 湛秋仙子只道,世人皆知琴类的演奏技巧跟琴音哪怕只差一根弦都有天差地别之感,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四弦琴师如何骂我师父? 魏小红只极为缓慢地说了一句,所谓乐之理,一通,则百通,花二傻还没到境界。 两人在禅院宝塔外隔空相对,足□□谈了七天七夜,湛秋仙子终于顿悟,因感激魏小红的当头棒喝,顺便隐藏了亡音铃的消息。 又是多年以后,二人有幸再度重逢。那时魏小红已经离开了阎浮潮音阵,跟他心目中极好的女人约酒谈笑,高调而愉快的声音飘来的时候,让湛秋仙子一瞬间仿佛见了鬼。 所以不是说魏小红就是那个鬼德行,而是你没有入他眼之时永远只能见他的这一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41章 曲折采微 飞镰穿着毫无修饰的毫无渲染的麻衣短打,朝着薛藏雪伸出了手。 如果世界上存在神祇,薛藏雪想,这人恐怕是最合适的神子降临之躯了吧。 朝阳之中,光晕晕染了飞镰的轮廓,麦色的皮肤,笑意盈然的眼,真真与游荡在乌云城的薛医师如出一辙。 薛藏雪望着他的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雪白的肤色,完美的掌纹。 “看什么呢,这边。” 飞镰笑着,右边脸颊上出现了一个酒窝,不深不浅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64 ,和他出现的时机一样,刚刚好。 “你不在意么?我这幅样子。” 薛藏雪指着自己。 “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是我的藏雪啊。” 薛藏雪喉头哽咽,此刻几乎落下泪来。 他就在这里,和自己无数预想的样子一样。 为何不再来一次呢? 薛藏雪终于将自己的手放到了那人手中,温热的触感包围了他冰冷的手心,融进了他的血脉。 他再次迟疑,抬头便看到飞镰拉着她的手走远。 他们四处游玩,飞镰教她如何微笑,如何融入人群,如何享受美食,如何保持最安稳的心态面对麻烦。 他们去海边看人打鱼,学人唱渔歌,去山顶看日出,在最繁华的澜州看午夜烟花。 少年和少女一起行走江湖,两人各自修炼,并约定每隔一段时间就在重华树下相见,纵然总是聚少离多,可两人每次见面都没有感觉关系生疏。 “按照我老家的规矩,你收下我的风铃,我收下你的荷包,就算是定亲了。而在我心里,你早已经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但是最近有些人想叛国,我必须回到战场上。一年之后,我们也在这树下相见,然后就成亲吧。” 少年摸摸少女的头发,亲吻她的唇,定下这个约定。 “走吧。”他说。 不! 薛藏雪突然出手,想阻止他们,离近了却看到少女眼角眉梢都是甜蜜。 “你幸福么?” 他问。 少女没有回答。 清秀的眼静静看向薛藏雪。 薛藏雪的手定在了她的眼边,阳光倒影在她眼角的泪和褐色的眼瞳中,如飘摇的灯盏之火,将熄而未熄。 空冥的远方,他听见一个声音问他:“如果你早知道你所享受的每一段美好,都隐藏着黑暗,遇到的每一处美景,都藏着邪恶,遇到的每一个好人,都没有感情。你还往前走么?” “世界上一切都是这样的么?我有点怕。” 那人又道:“你就怕啦?相师说你命定要九死一生,你就不敢再活下去了吗?怂货!” “那我怎么办?” 那人到在血泊中,苍白的头发和厚重的褶皱都堆在脸上,唇齿间尽是刺伤人眼的血。 “嘿,你就先死再生啊!管谁伤你,管谁是什么感情,什么狗屁美好难受死一次都没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再去感受新的世界啊!畏畏缩缩的,你怕个球啊!” “这算是老天再给我的一次机会?” “老天算个球!怎么选还不是你说了算?你想回头就回头,想往前走就往前走,谁还拦得下你?” 这像是一颗种子,说者只是无意,听者却因此被埋下了生根发芽的念头。 “不,似乎不应该是这样。”他喃喃道,“为什么会有第二次机会?既然过去了,就算是死了吧?” 他又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麦色的皮肤,完美的掌纹,这才是自己吧,即使再来一次,结果也不会变的。 又为何,要再来一次呢? 薛藏雪的低笑如同一枚不谐的音符钥匙插入过去的故事中,过去的美好被炸得粉身碎骨,尘埃落定,沉进墓穴之中。 整个乌云城的天色再次暗淡下来,落入眼中的还是沉寂的采微集市。那些故事的碎片被冻结在半空,像是大雪刚落下就被定格,分不清是温柔的,还是冷漠的。 玄铁所铸的四弦琴被骤降的冰冷真气覆盖,发出不甘的震颤,最高音的两弦在魏小红手下琴弦绷断,琴弦飞散划破了魏小红苍白的脸颊。 “如果我没有记错,相比花翎羽擅长将过去的仇恨藏在音乐之中伤人,你更擅长让人沉溺与过去的美好然后全盘崩坏。” 薛藏雪睁开了眼睛,对自己依然站在魏小红的面前的现实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他问:“从你说话的时候你就开始织梦了对么?” 魏小红的铁琴虽然只剩下两根弦,乐声还是没有停下,缓慢沉声的,和他说话的声音频率非常同步,只是有些气息不稳,看来也是受了些内伤。 虽然两人之间碰撞并没有太大恶意,受伤都不算严重,但高手过招,哪有那么轻易就能控制好分寸。 “是啊,不过你很奇怪,说你武力值超群,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容易进入幻境。说你武心不稳,但你又不会在幻境过分沉溺和挣扎,比任何人都要轻松破除幻境。如果我是采微阁的人,应该会非常好奇你的功法。” “他们一直很好奇。不过我想,他们会更好奇,为什么那两个杀手学了点皮毛音攻就可以到达织梦境界。这个事实太可怕了,对那些从小有天分的乐师非常不公平,但如果是你教的我也只能认栽。” “你遭了道?”魏小红透出点幸灾乐祸,“他们才不是织梦者,如果你遭了道也别难过,他们不过仗着有幻花镜而已,没那个镜子,这两人联手在你手上也过不了十招。” “哦?幻花镜还能和音攻一起用?有点意思。”薛藏雪手抵在唇边,似乎在思考幻花镜的真实功能到底有多厉害。 “不过,我很好奇,”魏小红的胖手按在琴弦之上,琴声戛然而止,等着大而明亮的眼睛看向薛藏雪,语气带着古怪的疑问:“明明这是你最想回去的过去,你竟然不愿意回去?” 薛藏雪也学着他的样子瞪大了眼,惊讶道:“魏小红,你竟然超脱了织梦?” 乐师的织梦境界是个很玄乎的境界。 刚窥到此境界之时,乐师能做的就是将听音者带回过去的回忆里,所有的情节都是听音者自己最浅薄的记忆,不能变化,就像多年前花翎羽的穿花曲。 当乐师技艺逐渐纯熟,就可以像花翎羽的解尘那样,放出听音者藏起来的不怎么回想的记忆,并且放大记忆中他最不想面对的情绪。 织梦的顶级手段,也就是将听音者所有隐藏的记忆都引出来,选择最黑暗或者最欢喜的片段重新编织,织就一段新梦境,乐师甚至可以行走在梦境中,控制听音者的喜怒哀乐,让其情绪大起大落最终崩溃,就像那日幻花镜中薛藏雪所经历的一样。 魏小红这种知道梦境内容的境界当然是织梦的顶级境界,但这些梦境内容根本就不属于薛藏雪的记忆,而是魏小红亲手为他打造的梦,只有超脱织梦境界,才能够如此游刃有余地支配薛藏雪这种高手。 “没有没有,”魏小红摆摆手,透出点小骄傲,道:“我还是织梦者,只不过这江湖上没有比我更厉害的织梦者了而已,哈哈。” “你既然已经到了此等水平,又为何要教促织和螳螂去杀那些人?特别是沙罗,明明就是最无辜的姑娘。” “你说那个风尘女子?她们这种人啊,跟我们乐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9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69 ,“奈何我初出江湖,身无长物,那么...我应承你,往后岁月悠悠,江湖浮沉,你我相伴,至死方休。” 只听古剑发出一声长吟,声音悠扬明亮,似为回应。 古剑有灵,至此认主。 试剑台周围的人统统被这场景震慑住了,一柄剑真的能懂人语?灵剑!灵剑啊! 转念一想这面具人什么来头,江湖上从未有过这么一个戴着霜色无颜面具的少年出现过。 名家之后? 绝世天才? 无论身份如何,从即日起他成为灵剑之主,那么这就是属于他的传奇! 今后无论怎样,是否是江湖中的风云人物,这一幕都将在采薇江湖录中记上一笔。 但看他如此年轻就有如此姿态,才出江湖就能镇住全场,前途不可计量,隐隐有当年疾风剑陆言的风范。 下一个江湖传奇似乎已经可以从此窥见一二。 宁裳华和颜秋白对望一眼,双双从楼上跃下,潇洒超逸。半空中宁裳华身形一闪,甩掉颜秋白,如一道疾电朝着面具人飞去,率先站在他面前细细打量,颜秋白笑着跟上。 少年站在原地不动,周围空了一大片,其他人或鄙夷或尊敬或防备或羡慕,远远围观。 颜秋白首先举手一礼,“少侠,此剑已认你为主,我二人在此恭喜你。” 这句恭喜是作为评剑师对灵剑之主的敬意,这把剑并非正气凌然,亦非邪气满溢,而是一把传说中才有的自然之剑,它的属性随主人心性而定,此时灵剑虽显出冰寒之气,但这气息清澈明亮,颜秋白相信眼前这个少年纵使让人摸不清楚底细,可灵剑的选择绝对不会差。 “少侠怎么称呼?” “我并非什么少侠。”少年毫无感情起伏道,“碎琼也本就是来找我的。” 听前半句还以为他谦虚,听到后半句连见惯了狂妄之人的颜秋白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这小子还真是,狂妄啊。 这种情况是颜秋白没料到的。他本打算以灵剑伯乐的身份招揽少年入兰吾城的,可这一句话结束,他知道这年轻人绝对不是个愿意屈居人下的人。想到这儿,他顺势看了一眼旁边的妻子,宁裳华回他了一眼,眨眨眼睛,颜秋白报以一笑。 为何莫名觉得这两人有些相似呢? 如果少年真是妻子这种人,狂妄自傲不恋钱财不耍心机,那就最好在他刚成名,毫无人脉,无朋友无仇敌之时示好,最好能交成朋友,攒下一段人情。这样将来不管有没有下一步成就,是善是恶,他怎么都得卖自己夫妇一个面子,那么兰吾城始终都是安全的。 “少年,挺张狂啊。报上名号,露出真颜,让本城主见识一下。”宁裳华抱臂,语气比那少年还狂妄,让人难以想象彬彬有礼的颜秋白是怎么娶到她的。 颜秋白苦笑了一下,亏得自己常年来一直努力为自己的妻子塑造一个清冷美人的形象,这样才称得起城主的名号,可每次她一开口,本性就暴露了。 少年偏着头,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宁裳华有些讶异,这少年居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真真有趣。 围观的人瞪大了眼,居然有人让眼比天高的裳华夫人先报出名号才肯自报家门,还真是,狂妄啊狂妄!于是有人忍不住开始嚷嚷。 “裳华夫人你都不认识?” “紫电灵猫都不知道的土老帽还闯江湖?” “无知啊!可耻啊!” 少年不语,只是看着宁裳华。 “兰吾城主,宁裳华。”宁裳华手抵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少年。 “幸会。”少年点头,竟没有报上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裳华是个非常有趣的女子,卖萌撒娇豪爽不作,娶之是福~ 第45章 宁有裳华 张大了嘴的前排观众看了一眼宁裳华,为何裳华夫人看起来没有生气?莫非这是狂妄的人特有的交流方式? “面具呢?”宁裳华伸手去碰那张面具。 “我脸受伤了,不方便。”少年扭头避过她的手。 宁裳华手僵在空中,尴尬收回,然后扭头对着颜秋白撒娇道:“这面具真有趣,除了眼睛留了两个洞,连起伏都没有,白森森的,怪吓人的。” 她脸上完全没有被吓到的表情,反倒是一脸狡黠。 颜秋白一叹,果然,又要来了。 宁裳华右脚一踏,转身出手,快如闪电,直取那少年面门。 少年眼见宁裳华伸手来袭,身子一侧,逃过一劫。 “反应挺快嘛。” 宁裳华盈盈一笑,另一只手从后方伸出,速度比刚才更快。 少年一声不吭,直接往后面飘了一丈险险躲开,途中竟还撕了一截衣袖把剑绑到背后。 宁裳华自负轻功一绝,江湖上倒退的身法有那么几家她也都见过,但是不用借力飘着退一丈真是闻所未闻。扪心自问,凭自己的身法要做到这样大概也做不到这么轻松。 看着那张无颜面具,宁裳华争斗之心骤起,她还真不信凭着自己天下第一的轻功还夺不下这么一块面具,除非他是素和凄霜转世! 速度瞬间提升,穿着紫黑色华服的宁裳华悄然出击,如同一道闪电飞向那少年,身后竟有些残影显现,让人不自觉揉眼。周围人连连欢呼叫好,难得亲眼见到裳华夫人展露绝顶轻功。 而少年此时已是退无可退的境地。 时间刹那,电光火石。当所有人缓过神来,宁裳华站在得笔直,手指虚握,停在了少年的面前,时间仿如凝固。 人们纷纷鼓掌,喝彩之声绵绵不绝。你狂妄,能狂妄过轻功天下第一的裳华夫人么?谁能逃过天下第一的轻功的追捕?不过裳华夫人最终还是给足那少年面子,没有硬摘下他的面具。但仍有极少数的人意识到,少年能在轻功卓绝的裳华夫人手上走这么多招,已经是厉害到一定境界了。 只有追过去的颜秋白看到宁裳华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除了宁裳华自己没有人知道追捕少年的时候她已经用了七成功力,而这七成功力竟然一直离这少年三寸有余,无论怎么改变路线进攻,始终不得再进一步。 这少年才十六七岁的样子,就算是将来翱翔天空的雄鹰,那现在他也只是个初出江湖的雏鸟啊,江湖还是当年的那个江湖么? 而且按照一般人的思维,七成功力碰不到那少年,那就使出八成。 可宁裳华没有。 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完全没摸到这少年的底,所以她根本不敢加速! 因为万一她用了八成功力也无法近身呢?九成也不行呢? 她只知道要再多使出一成功力,紫电灵猫绝对此生都无法在轻功身法上再进一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70 步了,不管结果是赢是输。 “夫人真快,”那少年拱手一礼,由衷叹道,“多谢手下留情。” 宁裳华晃了晃,颜秋白立马扶住她。 “你认识素和凄霜?” 少年摇头:“不认识。” 听他语气中毫无矫饰,竟然是真话。 “你的轻功师从何处?”颜秋白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只能紧紧握着宁裳华的手,表示安抚。 少年沉默半晌,摇头道:“没有人教过我。” 宁裳华气结,自学成才的轻功就能胜过天下第一的自己,说出去全灵犀的人大牙都得笑掉。 颜秋白看到宁裳华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疼不已。轻功身法不可一世的妻子如果再被刺激下去,恐怕这玩笑似的追逐会成为其今生梦魇,心魔一旦升起,再消除就难了。 只能先缓过这一时才好,于是悄声附在妻子耳边胡说八道:“或许灵剑可以提升功力,这小小少年纵使再天才也不可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成为素和欺霜第二啊。” 宁裳华颇有些无助地回看颜秋白,发现自己丈夫的样子十分笃定,感觉脑袋瞬间清明。对啊,肯定是这把剑的原因,一定是灵剑给了这少年什么启示,才让他这么厉害。自己要是有这么一把剑还不知道该厉害成什么样子,一下子那股傲劲又上来了。 “罢了,看在你让本城主不用在这高台继续坐下去,还陪本城主舒展了身子,”宁裳华沉默片刻,终于挺直腰杆恢复了之前那副高傲的样子,轻轻靠在颜秋白身上,“今日就再赠你一个泠鲨皮的剑鞘,并允许你有空到我城主府上做客,改日我们再好好切磋一番。” 说着招手让人把之前准备好的剑鞘拿了过来,一个黑色剑鞘,纯黑无光,朴实无华。 泠鲨,全名泠海巨鲨,只生存于北野朔国泠海的最冰冷的深海中,难得一见。其本性狂暴凶残,身上的鱼皮坚韧无比,刀枪不入,乃是那一片海域的霸主。唯有灵犀大陆第一坚硬的金属,中原繁巧国梵心矿坑产出的梵心钢制成的武器方能破开其表皮。传说十年能见到泠鲨的次数不超过五头,能捉到的泠鲨最多一头,稀有程度可见一斑。 这剑鞘的最底部保留着泠鲨微小却锋利的锯齿状鳞片,这些鳞片的坚硬程度足以划破普通钢铁,剑鞘中段的鳞片顶部被包以一层光滑的珐琅质,这让剑鞘除了坚硬抵抗外力,又能像一件柔软的锁子铠甲,保护着里面的灵剑。 泠鲨剑鞘在整个灵犀绝不超过三个,这剑鞘一出,广场上一片哗然,一向不招惹是非平和无比的兰吾城这是要给自己招揽门客了? 莫非江湖上又将出什么乱子?还是说兰吾城开始不安于现状,准备攻城略地,还是想将触手伸向更广江湖? 野心! 所有人脑海中飘过这两个字,不说邻城,就连其他国家来的武林人士眼中都惊疑不定。 可惜,想出赠剑鞘这个事情的人,前任城主颜秋白并没有什么野心。若是曾经的颜秋白,这么做大概真是出于野心,可在遇到宁裳华之后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自家的城,讨好自家的人。 裳华夫人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好剑配好鞘,同时卖少年一个人情,今后可以让他解剑跟自己“公平”再比一场。 单纯好骗的裳华夫人就这样相信了自己的丈夫,也原谅了从头到尾就没有明白她情绪的单纯少年。 直到几年之后,她再次见到少年之时,才意识到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 少年似乎并不知晓泠鲨剑鞘的贵重,仅仅是稍微摩挲一番,觉得还挺耐用的。 碎琼剑随意挽了个剑花,带出呼呼地风声,少年低低笑出了声,顺势将剑插入了剑鞘。 居然刚好。 不大不小,不紧不松,坚韧轻巧。 “恕颜某眼拙,游历多国未曾见过此剑法,少侠...小兄弟你的剑法又是师出何人?”颜秋白试探道。 “我答应了别人不能说的。”少年摆手道。 少年的手指修长,白皙无痕,甚至连剑茧都没有。 颜秋白看在眼里,疑惑不已。 这少年难道从未练过剑?那么所谓顺势而出是什么意思。 “可否告知其名?”他问。 少年摇头。 “我只是感觉...似乎于天地苍茫中寻到了最契合的同伴,为之欣喜,为之快意。遂踏步舞剑,只求一舒胸臆。” 若非颜秋白处于上位多年,自信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恐怕真的会面露惊恐。 这套剑法竟是创造与自己眼前!这少年竟是不世出的剑术天才! “在下评剑多年,第一次见到如此剑法,如若不嫌弃,可允许在下为其命名?”颜秋白双手颤抖,能亲眼见到如此少年如此剑法,对于一个评剑师来说简直堪比找到绝世之宝,相比宁裳华的心境下跌,颜秋白经过这一次,恐怕前后百年都无人能超过他第一评剑师的地位了。 少年低头抚摸着碎琼,尔后将剑双手递向颜秋白,道:“劳烦。” 颜秋白并不接剑,只是躬身离剑稍微近了些,一边观察一边道:“颜某曾于花守莲城游历,因喜神印峰脚下莲茶,特地逗留多日。彼时正值春降日暖,颜某于山脚陋亭歇脚,却发现崖壁数十丈处,竟覆玄冰而不解。当地人称之为不化冰眼,一年四季均是如此。” “遂让拙荆攀岩而上,凿冰七尺,乃现此重剑。最开始颜某也十分失望,认为只是凡铁一柄。不料此剑的外观纵使接近腐朽依然水火无痕,仿佛顽石一块,颜某方知其是自然之剑,只是可叹,无法从已损的剑意中窥出其为那位高人所铸,无法为其正名。直至你方才舞剑之时,我才想明白,纵使不知其出处,你的出现,让他有名,也让他有相配的剑法,此剑足以名流千古。” “颜某观你舞剑,脚踏六出之向,身姿轻盈如流云降玉妃,剑气清明若剪水作飞花,处处暗合一个雪字,就为此剑法取名为玉妃剪水如何?” “玉妃剪水剑法?” “正是。” 颜秋白似乎感觉到少年在面具之后的脸似乎笑了。 “与碎琼正好相配,甚好。多谢这位小哥。” 颜小哥展颜,回礼。 “自然之剑顺应天道,正好与你的道相同,也只有你能让其展露真正的属性。方才少侠...小兄弟你让其认主,颜某反而欣喜。” “你们找到碎琼,并让它找到了我,还给我的剑法取名字,礼尚往来,我也允你们三件事吧。” “小子,你的性格太符合本城主的脾气了,”宁裳华一把握住少年的手臂,狡黠的双眼闪闪发亮,“我现在就要求你第一件事可行?” “好。” “这次试剑大会召集各路英雄并非仅仅为了这把古剑,还有个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71 更重要的事情,”宁裳华突然将真气凝成一线,声音只传进公子无颜一人耳中,“你跟我来。” 毫无愧疚地留下颜秋白收拾试剑广场上的烂摊子,宁裳华拖着公子无颜就往城主府走去。 公子无颜十分无辜地回看了一下孤立风中的颜秋白。 带着宠溺的微笑,朝着两人挥挥手,一派城主风范。 这种感情... 真令人羡慕。 *** 新历1001年七月二十日,灵剑碎琼出世,持有者年方十六,横空出世,不知其背景。自创玉妃剪水剑法,回古剑认主之礼,可谓少年英杰,前途不可限量。 至此与管若虚、花翎羽、戴星并称中原四秀,为四秀之首。 此人不曾透露真名,因面覆无脸霜色面具,人称公子无颜。 作者有话要说: 薛藏雪第一次获得“夫妇二人斩”成就。 第46章 宁有裳华 “你可知道采微阁的兵器谱?”宁裳华拍了拍椅子上的毛皮软座,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不知。”带着面具的少年回道。 “你到底是从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啊?”宁裳华很是不满,“江湖排名第一的兵器你总知道吧?” 少年面具下一片静默。 于是,当夕阳余晖从雕花门廊洒进大厅,城主之夫颜秋白送客完毕,回到城主府看到了自家的宁城主一边豪放喝酒吃肉,一边挥舞着油腻腻的双手十分接地气地瞎扯着她心中的江湖形势。 旁边跟她一起喝酒的是一个一脸无奈的漂亮少年。 这两人是谁??? 他的高傲霸气的裳华夫人呢? 颜秋白扶额无声笑起来,她的夫人当年似乎就是用这一招把自己拿下的,看来手艺并未生疏哪。 是啊,紫电灵猫的轻功和她的少一根弦的脑筋天下少有。 一时间,宠妻狂魔颜秋白沉溺在妻子的闪光点里无法自拔,几乎忘记了这个少年就是取下面具的无颜公子。 直到微醺的裳华夫人挤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小...无颜哪,你看你这脸多像个如花小姑娘,别穿得跟那些出家秃头一样,浪费了!要花枝招展知道么?本...本夫人下次给你做新衣服啊?” 小无颜? 江湖上新崛起的新星,冷漠强势的公子无颜? 颜秋白这下才仔细打量桌前的少年。 他无法形容这个少年,取下面具之后,他的五官太精致,皮肤太白皙,就像神匠亲手所塑。 乍看的艳丽,长时间注视的清秀,最后都变成了平淡,每一眼都不同,每一眼又都相同。 他明明坐在那儿,给人的感觉却极为模糊。 就像一个...死物。 颜秋白脚下的那一步,几乎无法迈出。 公子无颜早就感觉到颜秋白的出现,见他踌躇不前,很奇怪地扭头看过去。 就这一眼。 少年活过来了。 那是一道狭长狰狞的伤疤!扭曲地劈过少年整洁修长的眉尾,直直伸向如漆深黑的发迹之中! 完美的人偶出现了无法弥补缺憾,却让他变成了人。 公子无颜歪头眨眨眼:“颜小哥,你怎么了?” 啊,对了,他的眼睛,也是活的。 夕阳的金晕涂抹着他的睫毛,暖意钻进了他的褐色双眼。颜秋白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顾盼生辉,说的就是这一双眼睛。 清澈,不含杂质的,属于自然的双眸,在这双眼睛之下,谁对他说谎都会觉得愧疚吧? 颜秋白清清嗓子:“一时没认出你来,没敢上前。” “吓到了?”公子无颜指着额上的疤痕。 颜秋白摇头:“不是吓到,是觉得你有此伤疤,才像个活人。” 宁裳华也开口:“对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公子无颜没有说话,呆愣许久,久到颜秋白以为他是不是在琢磨如何杀人的时候。 公子无颜仰头喝完了杯中酒,莞尔一笑。 “说的好。” 时间仿佛停滞,宁裳华去拿酒壶的手抖止在了半空。 那一刻,就如神印峰上的盛苍之莲绽放在兰吾城城主府。 此花开尽更无花。 公子无颜二指一伸,圈住宁裳华拿酒壶的手腕:“就算腹中是个男孩,酒也不可多饮。” “你怎么知道是个男孩?”宁裳华悄悄问。 “我本...志在行医,自然知道。” “你是医师?”宁裳华再问。 一旁傻愣愣的颜秋白像雷劈过,生硬地从宁裳华手中收走酒壶,顺带把公子无颜的酒杯中注满。 公子无颜眼中一黯。 “不,阴差阳错间,已渐行渐远无法回头。而今,前路茫茫,颇有些不知所措。” “这有什么?重头来过不就好了?而且你的名字,已经在江湖中散开,假以时日你一定就是疾风剑陆言之后最强侠客。”宁裳华反手扣住公子无颜的手。 “你的意思是,让我变成一个侠客?” “不然呢?拿了我的剑,不当侠客当屠夫么?” “我并非武林世家出生,并不知道侠客要如何当。” “怕什么,本夫人还是半路出家的城主呢!还不是照样当得风生水起?谁不叫我一声裳华夫人?对不对啊,阿白?”宁裳华一脚蹬在颜秋白腿上。 “是是是,夫人最厉害!”如梦初醒的颜秋白似乎终于想起身在何处,赶紧俯身捡起宁裳华的绣花鞋,给她穿上。 怀孕的人不能冷到手脚! 公子无颜手指在桌上敲打片刻,点头。 “有道理,在下受教。” 他举起酒杯,朝着宁裳华夫妇一鞠,再次饮尽杯中之酒。 那时宁裳华还处于半醉半醒,那时颜秋白还沉浸在自己除了这个可爱的妻子以外,将会有一个儿子的喜悦之中。 没有人意识到,宁裳华这一番醉话对公子无颜有多么大的影响,为整个江湖创造了如何的奇迹。 “所谓兵器谱,简单讲就是采微阁把灵犀的神兵利器根据稀有度、铸造师、拥有者和厉害程度进行排名,最后成册,人称灵犀兵器谱。譬如你手上这把剑恐怕不日后将成为前十的存在。”颜秋白正色道。 “可是最近出了点怪事,兵器谱前五十的武器在两年内明着暗着竟然消失了三分之一,甚至武功弱一点的武器主人都一起消失了。有人怀疑江湖上出现了一股势力。我希望你能调查此事,并及时把消息传递给我。” “可以。”公子无颜点头。 宁裳华展颜一笑:“我果然很喜欢你啊,可惜你太小了,不然我就把老颜给休了,再改嫁给你——” 明明没有听见宁裳华在说什么,颜秋白还是心有灵犀般转头,十分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宁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6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76 为了我放弃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他的未来。 “我的命是少主的,他出去之后就消失了,生死不明。若护不了他,我也没理由留在谷里。” “痴儿。”大长老叹气。 谷中人都说少主是命定的九死无生相,连他的爹娘都放弃了他。唯有谷主说这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说少主死多少次自己就能救他多少次,将来的谷主之位也会传给少主,封住了大多数人的口。 虽然话这么说,谷主还是一直将少主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他读书习字,品茶看话本,把脉扎针,还将自己放到少主身边,说让自己长大了好好陪伴少主,甚至有一次,自己还看到了仙人一样的谷主放声大笑,说少主这种毫无习武根骨,只能好好练习扎针才有可能娶得到媳妇,扎针越好,媳妇武功就越高,这样才比较相配。 可惜好景不长,世上的原本就不存在什么圆满,总是有许多人企图扰乱原本就已经很脆弱的场景。 谷主闭关,少主被戒律长老寻了错处关进了禁地。 然后就是薛素衣这一生无法忘记,却不想记起的过去。 他假装失忆,在谷中艰难存活,却在梦里夜夜重现那充满恶意的一天。 百里困月湖,三十六路引魂桥。 少主温柔灿烂的笑容,从未见过的恐怖水兽,令人厌恶的牵马男人,石块锋利的棱角,血流满面的少主,狰狞的伤口。 每一次,他都会在少主被迫发誓的那一刻醒来,无论梦里梦外,他醒来时少主都不见了。 少主去哪里了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只有通过试炼出谷才能在看到他的少主。 迦楠谷的禁地与其说是试炼场,不如说是生死场。每次的训练都算是死里逃生,特别是对于自己这个年龄的人来说,更是场场如地狱。 但他从没后悔过,一刻也没有过。 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的少主所经受的折磨一定比这更残忍。 “你的试炼通关了,从今以后你便不是藏雪少主的书童,而是他的卫士!你不再姓沉,你姓薛,薛素衣。” “是!” “他将是你唯一的主人,今生今世你都要听他命令护他周全。” “是!” “你…去找他吧。”大长老声音很轻,“替我,和谷主,照顾好他。” “是!” 七年?还是八年? 一个单纯的少年,为了生存变得不折手段是很正常事情。 他掉进过很多陷阱,藏在地上的陷阱,藏在金钱里的陷阱,藏在人情里的陷阱,他都尽力去应对。 甚至,为了还人情,他加入了不知到底是正义还是不义的军队。他不仅去治疗士兵,也持刀上阵,到最后竟似被战争磨灭了一切思维,杀着杀着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他和那些士兵一样,想着战场外的情人,想着胜利后的军功,想着回城后的放肆豪饮,自己是谁又重要么? 上天终究是对他不薄的。他的少主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又一次出现,来拯救失去自我的他。 “你就是朔国镇边大元帅手下的‘血雨腥风\'四大将?” 少主第一次出现,对他说了这句话,但是他并没有认出来。 他很惊讶,这个人站在了大帐的顶上,手里还拽着一个人,可是却那样举重若轻。光从他的身后穿过,就像是神明。 自己同伴们都出现了。 羽飞絮在百步之外,马背上搭箭拉弓。军师风也选择了一个奇异的角度护着元帅站好,他知道困阵已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布好。 还有辛海楼,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在帐篷顶上那个人动的瞬间,从阴影中出现。 “放了闻人怀,留你一命。” 薛素衣看清了那人手里拽着的人,那是朔国的传奇大元帅,此战最重要的一环。一个时辰之前,他被风也以元帅为诱饵骗到了边境,很快被俘虏。消息被密封得很好,一点都没有走漏风声,他们四人也才刚刚聚齐。这人到底怎么找到这里的?难怪大家都全身戒备着。 “‘血雨腥风\'到齐了?很好,我今天就是来打个招呼,闻人怀你们不能带走,撤军吧。” “笑话。”元帅冷哼一声,想甩开风也的掩护,却始终没有露出脸来,“我四大将领都在此,十里外就是我的大军,你自己都插翅难逃,还想带人走?” “我说了,我只是打招呼。”那人在帐篷顶上迈出了一步。 果然,辛海楼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身后。 与采微阁杀手榜排名前二十的杀手贴身肉搏,他没有丝毫胜算的。 薛素衣几乎想要将眼睛闭下,却强迫自己睁大了眼睛,并且像每次配合一样做出了反应。 羽飞絮的剑已射出,自己的针也飞出。 困阵之中,前后夹击,还有近身杀手,这个人必死无疑。 站在大帐顶上的人身形瘦高,风刮起,他一身玄衣骤然飞起,散发出不详的血腥味。 他甩开了他的外衫。 玄衣盖向了辛海楼,但一个杀手怎么会被这么简单的障眼法愚弄。 辛海楼、飞絮箭还有薛素衣的银针方向都是丝毫不变,直冲那人而去。 可惜,众人意料中的所有可能性都没有发生,“噗噗”两声,落地的也并不是帐顶上的人。 那人连姿势都没变,还是安稳站在顶上。那两声,一声是羽飞絮中箭,一声是辛海楼和羽飞絮同时落地,而薛素衣的一把银针被那人全数捏在手里。 “啧,银针杀人,好奢侈。”那人不屑地扔下针。 时间太短,电光火石也不为过,但是没人看清楚这一幕到底是如何发生。 薛素衣看了一眼摔落的羽飞絮,嘴唇几乎咬破,暴怒一吼。 从腰间抽出羽飞絮赠与他的短剑,脚尖在困阵边缘一点。 阵起,困兽。 帐顶上的人嘴角一勾,将闻人怀轻轻一推,将他的手放到帐顶旗杆上,轻声道:“元帅,抓紧了。” 闻人怀依言抓住旗杆稳住身体。 “小阵法,不值一看。”他伸出来一双白净如佳人的手,手中夹着一根纯黑的,毫无反光的长针。 薛素衣抬头望着越来越近的人,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一丝恐惧。 那个人仅仅是站着而已。 “薛弟小心!”风也大喊。 薛素衣凭借本能侧身把自己挂在帐篷边上,果然一阵冰冷疾风擦过了他的身体,衣衫上冰花凝起,黑色土地上被炸出一个脸盆大的坑,坑里全是冰晶。 风也的胸口仿佛被人重击,一口血喷出,弓起了身子。 薛素衣感到脸侧一麻,回头却看到那人脚勾在旗杆上,整个人悬在半空,背上背着一把重剑,抄着手看着自己,两人的脸就在咫尺间。 对付我们,你连剑都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77 不用出么? “你姓薛?赤国的?”那人问。 薛素衣这才看清楚了眼前这人,他戴着一张素白的面具,面具上除了眼睛处有两个黑漆漆的洞,没有做出任何五官,看起来竟是十分渗人。 “无...无颜面具?” “问你话呢,小子。”声音闷闷地从面具里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薛素衣其实放在其他地方完全是个带着忠犬光环的主角型人物(不是男主候选人)。 少年时期忍辱负重,在迦楠谷大长老的严苛训练中出类拔萃,成功挣脱束缚离开迦楠谷。 在寻找少主的过程中被妖魔系元帅坑了一笔,欠了相当大的债,只能为之卖命。 医术剑术都挺了得,学习能力很强,又能吃苦,很快混成了将领,还有美貌的女性将军赠送定情信物。 最后碰到原主人,只好许诺等恩情报完,再回元帅手下继续冲锋陷阵,是一枚讲义气的好小伙。 后来跟着薛藏雪,尽管喜欢板着脸,内里还是个善良柔软的孩子。乌云城喜欢他的姑娘其实真的不比喜欢薛藏雪的少,只不过大家都在搓手等青涩的果实成熟就一举拿下啊。 而且,最最关键是,此时他的年纪依然很小。 只可惜,他的雪哥是个奇葩选手,硬生生把他这种少年jump标准男主逼成了男配,略感可惜。 第50章 尘染素衣 “赤国?不是。”薛素衣回神。 他知道这是谁了,突然也想通那个人是如何一招之内干掉了所有人。 公子无颜,嗜血修罗,六方虚影皆实,连中原三杰齐上阵都无法伤他分毫,自己这些人又怎么能围住他。 “还好你不是赤国薛家的人,不然今天你不能全身而退。”公子无颜顷刻间回到最初的站姿,语气冷淡。 “素衣!让开!”元帅的声音传来。 抬头一看,飞絮箭已经在空中,箭尖擦破空气发出尖锐的鸣叫,羽飞絮的成名绝招——一日三秋。 三支箭封住公子无颜的上中下三路,箭尖淬毒,只要擦到边缘就会爆裂,人兽尽萎,草木皆枯。这些箭一支比一支快,却又不知道到底哪一支会最先到达,倘若公子无颜避开,那么闻人怀必定遭殃。 若是之前,薛素衣必然会好让开,但此时,他让不得。 公子无颜根本不必碰这些箭,羽飞絮一定会被反击。 薛素衣单手一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挡在了公子无颜的身前。 奇怪的是,公子无颜本是要一掌击飞他,却停了手,转手一挥,上路箭旋转着飞向了天空,下路箭在公子无颜脚下掠过,竟然偏了道,朝着镇边大元帅的方向飞去。 而中路箭,已经被薛素衣一拳击碎,血溅了他一脸。 这只手恐怕要废了。 他想。 “薛素衣。”恍惚中听见有人包含怒意地叫他的名字。 “没事。”他不知道朝哪个方向笑了一下。 “以命换命,我给你的命,就是如此廉价,任你如此糟践?”那人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耳中的嗡鸣声渐渐消去,眼前的景色也变得清晰。 他才发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公子无颜。 公子无颜面对的方向,有羽飞絮骑着马狂奔而来,有满身是血还死死压住元帅的风也,还有晕厥的辛海楼。 薛素衣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想找要保护这一切。 他张开双手挡在公子无颜面前,眼神坚毅无比,用从来不曾有的焦急对着公子无颜大吼:“放他们走吧,我留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公子无颜冷笑,“那如果我让你立刻跟我离开朔国,放弃你的将军府,放弃你的战场,给我做牛做马呢?” 薛素衣没有犹豫,一口答应道:“好。” 然后他意气风发挥了挥手中的短剑,转身对着元帅方向微笑:“十年内我必回来赴约,任君调遣。” “真是感人。”公子无颜再次拉住了闻人怀。 “滚吧,我不要你做牛做马。如果你要继续在战场上作死,那就别姓薛,你不配。” 薛素衣这才想起公子无颜刚才说的话。 什么...意思? “闻人,送你去哪里?”公子无颜揽过闻人怀,往前迈出了一步,那是迦楠谷最简单的轻功起式,实用不足,花哨有余。 两人的身影眨眼落到了羽飞絮的战马上。 “驾。” 战马嘶鸣,前腿高抬,扭转了方向朝着汐国跑去。 薛素衣像是被谁点穴,定在了原地。 “阿雪,你这个步伐跟谁学的啊,千万莫让别人看到啊,太丑了。”中年美妇坐在青竹上,青竹就像是被她压成了秋千,不断晃荡着,她依然坐得很稳。 “书上看到的。但是我也想像外公外婆一样飞到竹子上,飞到山上去。”十岁出头的少年难得露出了个委屈的表情。 “那你可得好好扎针,找个厉害的媳妇带你上去就好了。”中年美妇手上绣着鞋垫,一根针仿佛被什么所引,在空中飞了一圈,又扎回鞋垫上。 “素衣说他以后也会练好功夫,我让他带我上去。”少年苦兮兮地收回了脚步。 “素衣弟弟比你小,是我专门从老沉家接过来的,跟你一样爹娘都不在了,你不要欺负他,要让着他,护着他。”中年美妇从青竹上飘下,蹲在少年面前。 “可他说他要成为我护卫的,就像外公是外婆的护卫那样。”少年有些奇怪。 “噗,别胡说,你们不是主人和护卫的关系,是兄弟关系,知道么?”中年美妇把少年头顶的竹叶拂去,笑道。 “好。”少年点头。 “我也会护着少主的!”躲在一旁的孩童突然跑出来。 “不是少主,是兄弟,来,叫我一声雪哥。”少年半蹲着,指着自己的脸。 “雪哥。”孩童脆生生叫了一声。 “哎,再叫一声。”少年笑眯眯的,极其白皙的脸上,褐色眼瞳晶亮。 “雪哥!!!!!” 长大的孩童,望着那个绝尘而去的背影。 嚎啕大哭。 *** 柏叔看着薛素衣离去的方向,象征性咳嗽了一声,道:“年轻人脸皮这么薄怎么娶老婆,弗老爹你家老大就比他好。” 弗老爹叹气道:“我家晓儿哪有这么好。一出生就被路过乌云城的某位不知真假的大师判定为克父克母克妻的孤星命,导致到现在也没有姑娘敢嫁给他,连说媒的也像是直接忽略了乌云城有这么个人似的。” 七娘也是愤愤:“那些大师就像和天下人都有仇似的,别理他们。我们刚来乌云城的时候也碰到一个,见到我家老薛就说此行大凶。后来还有个小和尚,不仅说老薛命不久矣,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78 还放狼咬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也想置之不理,但晓儿自己相信,特别是他娘死后,更是...” “弗老爹你别生气,我就想问一句,弗娘子当年到底是怎么去的?都说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病了,和这次墨城主的情况似乎有些相似?”柏舒问道。 弗老爹看着柏舒和七娘紧紧握住的手,有些好笑:“你们别怕,不一样的。我娘子当年,是被我无意中带回城的毒虫咬了,至于城主,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柏舒又问:“墨城主突然暴毙听起来很恐怖啊,老爹你那儿有什么内幕消息么?” 弗老爹摇头:“他们衙门里的事情说给我听我也不懂,就没怎么听,只是晓儿说事有蹊跷。薛医师,你那儿呢?” 薛藏雪似乎一直在走神,咬着筷子不知盯着哪儿,听到弗老爹叫自己,条件反射地抬头,眼睛却没回过神。 “啊?你说墨景明?” “墨景明?”弗老爹疑惑的念出这个名字。 “这不是城主的名字么?”薛藏雪问。 “啊,是了。叫了这么多年城主,我都忘了城主全名了。”弗老爹像是突然想起这回事。 “你们乌云城到底有多少姓墨的?” “这不好说,”弗老爹沉吟片刻,“早些年还好,就只有几家赤国来的商人家姓墨,这些年外来人越来越多,那些人想要隐姓埋名的人都选择跟着城主姓,你常去的麻石小桥后面不是还有墨家巷,墨家老院子么?” 薛藏雪揉揉脑袋,又问:“墨老板是本地人还是外来户?” “朱雀楼墨老板?似乎是六七年前才开的酒肆吧,哪儿太偏了,我不常去。怎么了?” “六七年啊,”薛藏雪持续思考着,“万绮楼呢?开了多久了?老板的背景呢?” “薛医师你是在怀疑什么?万绮楼已经开了十来年了,老板墨泽兰墨小哥就是城主的儿子,少城主啊。” 哗啦啦,一片碗碟筷子碰到一起的声音。 “墨泽兰是少城主?”薛藏雪失焦的眼神终于定回,这才发现自己面前一片狼藉。 柏舒皱眉道:“墨泽兰是谁?老薛你认识?” “唔,上次去万绮楼有过一面之缘,”薛藏雪含混带过这一句,“弗老爹,弗捕头有没有给你说,就在不久前,应该有一封请柬寄给了墨城主。” 弗老爹捋了一把胡子,冥思苦想道:“城主府的事情,我还真不清楚,这个你可能只能问问晓儿。” “那,假使有这么一封请柬,前不久已经送到了城主手里,城主却今日去世,按照道理,这封请柬是应该传给少城主对么?”薛藏雪倾身。 弗老爹不是很习惯有人离自己这么近,特别是面前还一张极其俊美的脸。 他偏了偏视线,道:“这么多年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不过,按照官府的正常流程应该是这样的,城主死亡,继任者将接受其一切政务以及邀约。” “如果继任者出事,且城主没有亲属,下一位是谁?”薛藏雪紧跟不舍,死死盯着弗老爹的眼睛。 “这...”弗老爹的脸抖了一下,“大概是钱帮州钱大人这种级别,他对城中财政都很清楚。” “但,钱帮州已经死了,”薛藏雪的手指开始在桌面发出“咄咄”的敲击声,似木非木,似金非金,“再下一位呢?” 弗老爹停顿了许久,道:“其他地方或许还有辅佐官员,但乌云城没有设置这些辅佐官员职位,如果少城主钱大人都不在了,下一位应该会轮到衙门的最高职位,总捕头。” 薛藏雪的眼皮终于垂下,就像垂目的石雕像,让人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这么严重的样子,”许久不说话的七娘已经把薛藏雪面前的碗碟收拾干净,“少城主不是还在么,刚才你们还谈起不是么?” 弗老爹长吁一口气,点点头。 薛藏雪已经站起,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但在路过弗老爹身后时,意味深长地扫过弗老爹的头顶。 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看到没,幼年的薛素衣其实完全有机会成为忠犬攻的。 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 第51章 物腐虫生 城里已经很久不曾开城门放人出去,薛藏雪要出城的原因很简单,浮丘山不否大师病了,需要他前去。但这一次出城需要经过乌云城少城主同意,而弗老大被关了起来,只有云珀能去上报此事。 薛藏雪来到城墙边上,背着手仰望那城墙上被岁月风沙斑驳的石体,还有在疏雨中找不到归路而不断盘旋的大漠之鹰。 他其实并不爱大漠,不爱风沙,不爱乌云。这里并不能给他归宿的感觉,心里记挂着的依然是北国冰原上的山谷,可惜他流浪多年,能记起的也不过是同样飞过山峰草地的鹰鹫。 云珀拖着一身泥水从城中赶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那个平素里喜欢没心没肺逗他的浪荡医师薛半夏突然变得阴沉起来。他没有打伞,也没穿他不透水的鲛绡,肩头都湿透了,连背影都显得有几分萧瑟。 “薛医师,”云珀走进薛藏雪,“我已经跟少城主汇报了这个事情。他说今晚月升时分给你开门,其他时间开门可能会引起他人不满。” “月升时分啊,少城主考虑得周到。”薛藏雪望着天空点头。 云珀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雨已经暂时停下,乌云倒是散去了几分,眼看着狂风肆虐,不知今夜会不会看到月光。 这念头刚一闪过,云珀就突然想起薛藏雪带着笑意的眼睛,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句话:“晦月之日,百鬼夜行。出门小心,避开鬼火,否则易沾染血光之灾。” 天空还是照旧阴沉着,无星无月,不以人的想法而动摇。 晦月之日,那恐怕比昨夜更为黑暗。 “真的会有鬼火么?”云珀问。 “世界上哪有什么鬼火,虚像均是幻觉。”阿步代替薛藏雪回道。 阿步举了一把紫伞,一蹦一跳地朝着他们走来,雨伞在她手中不断旋转、飞起,就像一个小孩拿着新玩具那般雀跃。 但云珀发自内心没觉得可爱,毕竟那小小的身躯后面拖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棺材,不知道什么木头制成,隐约间有些琉璃的光泽,看起来非常沉重。要知道让这么一个小姑娘背一个人都觉得沉了,更别说是这么大一口棺材,想想都觉得肩膀疼。 “雪哥,我带阿步来了。”阿步身后是薛素衣,那湿哒哒的发丝黏在脖子上,一看这习惯就是秉承其兄长。 “你们可以去找个屋檐呆着,要等到月升时分才开城门呢。”似乎感受到只有自己一个人戴着斗笠非常不合群,云珀也摘下自己的斗笠。 片刻后四人一棺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84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84 的,暖暖的,薛藏雪。 作者有话要说: 呀呀,感觉触角篇几乎是薛素衣的专场了 不过也对,毕竟很快就要退场了 (似乎是剧透了?) 第55章 卿竹君子 “小薛!” 阿步此时才看到双目圆瞪,双耳和眼中都已渗出血,仿佛被音攻利刃凌迟的薛素衣。 她想向薛素衣的方向走,不料脚下立刻就是一阵肉眼可见的音刃。 胧比莫予强大太多,在莫予被阿步咬掉头之后就立刻将阿步纳进了音攻范围内,这音攻比之莫予的蜂鸣七弦更可怕,几乎是封死了阿步上前的所有路径。 胧的目的很简单,先困死薛素衣,如果能弄死阿步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就赶紧逃,总要一命换一命才够本。 “小薛!你快醒醒啊!” 阿步大声呼唤着,薛素衣当然是完全听不见,他已经沉溺进入幻境,无法脱身, 阿步急得在原地打圈,她不怕幻花镜,但是音刃那种东西割在身上还是会流血的,何况这跟花翎羽那种所谓凡人音攻一点都不同。亡音铃她听薛藏雪说过,那是灵犀十大奇物之一,并不知道是谁创造出来的东西,真的已经超越了凡人境界。就算现在这魑魅魍魉曲只算亡音铃的下三曲,三分之一的力量也是很厉害的,她的轻功根本无法穿越那音墙。 薛素衣从恸哭,变成了嘶吼,不甘、悔恨、愤怒的情绪让阿步心颤。 现在他已经七窍流血,等魑魅魍魉曲弹完之后,他就会五脏俱损,脑如败絮,直接死在阿步面前。 虽然与薛素衣的关系很一般,但也不至于第一次合作就让伙伴死了吧? 阿步觉得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彻底打乱那女人的琴声,才能让薛素衣有喘息的机会。 她再一次化为麒麟兽相。 幽蓝的火焰中,龙首马身的麒麟朝着胧发出了一声高亢悲愤的吼声,似龙似虎,穿云裂石。 胧被那异兽巨大的身形震住了,那藏在异兽声音里的神兽力量哪怕是微弱的,也足以盖过她的琴声,让她捂着胸口突出一口鲜血。 见到胧果然受到了干扰,阿步立刻连着吼了好几声,连她身边的音刃都乱了起来。 阿步以最快速度冲到了薛素衣身边,将丧失神志的薛素衣甩到自己的背上。 幻花镜已经拿到手,今天不能把小薛坑死在这里。 “来得好。”胧擦了血,低低笑了起来。 双刀往面前的石头上一砍,稳稳将琴放到双刀之上,胧双手飞快,按弦爪起,几个剔劈勾托,音刃再度袭来。 阿步回头,如有实质的音刃就像巨浪一层一层地涌来,带着恶魔的哭号之声,像黄沙中深藏的怪兽终于张开了大嘴,带着倒勾的巨舌朝着阿步卷来,她甚至能看到那倒勾尖上的银色光芒。 阿步心如死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念头。 居然要死在这么一个破地方,死在这么一个人的手下,陪在她身边的居然是小薛,不是老薛,不是弗老大,甚至不是柏舒舒。 这一刻,阿步依然没有发觉弗老大在她心中的位置已经超过了柏舒,直逼薛藏雪。 “来得好。” 这个声音是... 老薛? 阿步惊喜地睁开眼。 薛藏雪依然背着那口棺材,手中拿着碎琼。只见他就像只大鸟,悬停于半空,大剑一挥,所有音刃凝在了半空中。 空中一个跨步,六出飞花步起。 六个薛藏雪身形围着阿步同时挥剑,湛蓝色的剑气锐利地划过,包裹着他们的音刃尽数碎裂,晃眼可见有碎冰落于地面,细细看去又是什么都没有。 那是薛藏雪的真气外放,带着自然的寒冷属性,那是一种将剑气音刃全部实质化的强大。 薛藏雪道:“站远点,等着我。” 阿步感动地几乎快要哭出来,老薛总是这么值得让人依靠。 她一边想,一边跑的飞快,一定要离这些鬼哭狼嚎的音刃远一点。 怪不得老薛说乐师最讨厌了。 胧见薛藏雪在短短时间内就将自己的音刃化解了,稍微有点诧异。 但相比于暴躁的莫予,胧一向非常冷静。她当年杀掉自己的禽兽继父,以及继父带来的禽兽哥哥的时候应该是她这一生脱去慌张,将冷静刻入骨子里的时候。那两人先害死了娘亲,然后将自己锁在家中不需外出,一到夜里就是她最痛苦的时候。那一日,她记得很清楚。□□下酒,两把柴刀在手,手起刀落,然后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再出门,没让任何人怀疑。 所以,即使薛藏雪超过了她的预估,她也不会像莫予那样轻易认输。 双刀拿开,木琴横置,胧单手滑开琴背。 那木琴里面居然还藏了一把奚琴。 就在这立琴取琴的过程中,她的另一只手也依然继续弹奏,不让薛藏雪轻易靠近自己。 这个女人果然就是藏在沙罗房间里的杀手。 连薛藏雪也不得不感叹,她很聪明,也有天分,还够冷静,杀手们最渴望的特质都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这么厉害的杀手,居然没有被江湖上有名杀手组织收下,反而偏偏投靠向那个人,还飞蛾扑火一样到自己面前来送死,为什么? 胧终于扔掉先前那把琴,开始奏奚琴。 薛藏雪歪着头看她,破天荒和阿步产生了非常相似的想法。 这个女人脸上穿着绿衣,蒙着黑布,露在外面的眉眼倒是十分精致好看,只要鼻子和嘴不要太丑,放在留烟阁应该也是顶尖的人儿了。 “可惜了再漂亮有什么用,没脑子也活不久。换了琴还不是白瞎,反正我也听不懂。” 他单手挥剑破掉飞来的音刃,一步步走向胧。 琴声如泣如诉,喑哑长嘶,旋律纠葛悲伤,像一个温柔无助的女人抱着自己失去的孩儿,从低低哭诉,到声嘶力竭。哪怕是五音不全的薛藏雪也感受到了那把奚琴传递出来的难以言喻的绝望,怪不得薛素衣那样狼狈。 薛藏雪叹气,魏小红说什么随便找个小孩连几个月都是这个水平,果然是骗人的吧?天才口中的普通根本不可能是普通。 而自己,明明面对魏小红和花翎羽自己都能轻松结束战局,一旦换了个女人就怎么都不能下狠手。毕竟陪伴了自己的整个童年,温柔而智慧的灰眸的主人就是个女人。 渐渐的,胧开始不按常理出牌。 琴声突然改了调,音刃也变了样,一丝丝一缕缕,前赴后继地冲着薛藏雪而去,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前面半段都还好,后面换了奚琴旋律完全让人摸不清规律,反而增加了破音刃的难度。 薛藏雪冒出了一个想法,该不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85 会魏小红留了个心眼只教了人家半首曲子,后面都是瞎编的,所以云珀才能听完余韵好好活着? 薛藏雪打了个寒颤,魏小红这个疯子居然拿这两个杀手做试验,想自己改编魑魅魍魉曲,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琴师走火入魔吗? “老薛,你快点啊。” 属于麒麟的吼声再度传来,薛藏雪有些好笑,亏自己能从这“呜呜嗷嗷”跟猫叫似的吼声里明白阿步的意思。 好吧,已经够了,毕竟是正常人听完就会死的魑魅魍魉,薛藏雪听完半首完好的加半首凑数的哭女还活着,也算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了。 薛藏雪提起剑,体内真气飞速流转,碎琼一瞬间渡上湛蓝的光芒。丹田的真气走向有破绽,不过没事,只需要一剑,就能结果对方,让对方不要像那边被咬掉头的那位死得那么痛。 此时一股清净浩然之气,带着春日的和煦扑面而来,潺潺溪流,啁啾鸟鸣,自然温婉的竹笛声加入了战局。 乐师?又来? 薛藏雪一口牙差点咬碎,满脸戾气地往笛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修长的人影出现在砂岩上,横笛而立。 薛藏雪不着痕迹地抖了一抖,好在背上的棺材给了他有利的支撑,坚硬的触感,和令人安心的沉重让他迅速安定下来。 一个晃神几乎将那个人看成了自己,还以为自己诈尸了。 薛藏雪如是想。 真是太像了,不只是身形,还有那副遗世独立的清高样,和多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个笛子,并没有音刃朝着自己的方向来,反而是帮自己抵挡了胧的攻击。 连这种多管闲事的样子也有些相似,预感不是很好。 薛藏雪摸了摸自己的胡渣子,有些犹豫到底是由自己结果那人,还是让这个奇怪的人跟她斗? “老薛!小薛快不行了,那人都在帮你了,你还不来救人?”阿步变回了人样。 薛藏雪听那笛音充满正气,内力充沛,应该是个正派高手,要么是路见不平,要么是跟那女子有仇。但是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节,道:“多谢兄台,麻烦先顶着,我先行一步。” 笛声拔了个高音,十分婉转地落下,似乎在回答薛藏雪:“交给我。” 薛藏雪又看了眼看那个侧对着他的男人。 那个人身影就像印在薛藏雪眼中,无比清晰。 他的站姿不对,笛声没有乐师专属的攻击性,里面是... 剑意。 此人不是乐师,他是个剑客! 对了,他吹笛的姿势也有些怪怪的。 半空中有什么破空而来,“呼呼”作响。 暗器?这么大一坨的暗器有意义么? 薛藏雪随即提剑迎上,等那暗器飞进,他才看清,那并不是什么暗器,只是一块草草缠着布的剑柄。 伸手一抓,那物什就落到了薛藏雪掌心。 当年他弄折了的左手剑剑柄,以及薛藏雪外衣上的一小条布片! 只看了一眼,薛藏雪就立刻藏起了这个东西,转身就开始狂奔,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就像是从前他被野兽穷追不舍一样,跑的飞快,一起一落就朝着薛素衣的方向疾驰去。 不想什么就来什么。 第一眼就应该想起,那是个左手剑客。 左手剑客他只认识一个。 卿竹君子,管若虚。 管若虚稍微侧头,深深看着薛藏雪离开的方向,眼神闪动。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个杯具的男配管若虚上线。 第56章 卿竹君子 薛藏雪与中原四杰一战之后潇洒离开,不想半路上又被人追击。 江湖上已经公认公子无颜是朵难得一见的奇葩,初出茅庐的混小子,无意路过试剑大会,竟能够一举降服灵剑,让一众武林人士惊脱眼眶。 然后这位惨绿少年在被无数不服气的新老江湖们困在十渊国境内,明嘲暗讽外加明枪暗箭对付了小半年,竟然还是好好的。 只有薛藏雪知道,这种长时间的对战逃逸,太枯燥也太考验耐力。 哪怕是自己,也终于感到疲惫。 他深深觉得自己正值锦瑟年华,而日久岁深,光阴长无止尽,没有去过的地方太多,没见过的江湖太广,怎么能像个可笑的猴子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国都被人围观。 那么首先应该满足这些从未瞧得起自己的人们的小小愿望,然后找机会离开这混沌不堪的江湖。 于是薛藏雪被一干驰骋江湖多年不要皮不要脸的江湖大佬追逐甚久之后,很“不小心”甩飞了碎琼,又“顺利”地掉进了埋伏圈,状况凄惨地困在了不知道哪个吃多了没事干的铁匠打造的梵心钢笼子中,成为俘虏并被伪装成商货走街串巷,最终离开了十渊国。 到达边境的那一天,觉得自己终于脱离苦海的薛藏雪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这一首将计就计加金蝉脱壳的计划还没实施到一半就宣告流产,薛藏雪顺利地从一个坑,掉进了另一个坑。 因为,最终的目的地里,竟然关着中原武林新生一代中最清流的少年侠客,一个重伤脱水昏迷不醒的卿竹君子,管若虚。 “看来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不只是我啊。” 薛藏雪依着梵心钢打造的铁牢栏杆上,语气没什么起伏,但面具之下却是狭促一笑。 “嗯。” 差点被薛老虎废掉手臂的管若虚以一种有损“君子”之风的不雅姿势吊在另一间牢房里,勉强回应了一个无力的音节。 “他们抓我是因为垂涎碎琼。你呢?你的兵...你惹他们了?他们问你什么了?”瞄了一眼瘦成竹子的管若虚,口无遮拦的薛藏雪突然意识到,人家的剑早在前阵子就被自己废掉了。 这一转口几乎咬掉自己的舌头。 管若虚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熟人偷袭,那个“世叔”明明对自己很好的,所以在左手剑被毁掉之后自己毫不设防地就去了他的家里,还透露了公子无颜离开的路线,直到他开始追问自己母亲的踪迹和武功弱点,管若虚才发觉不对劲。 然而为时已晚,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已经是在铁牢里的严刑拷打。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敢看那个即使沦为阶下之囚也怡然自得如在花园酒楼的面具少年。 当年单纯的薛藏雪以为这个偏头动作是因为管若虚憎恨自己毁了他的兵器,让他落到这个地步而不想跟自己搭话,一时也有些讪讪。 之前还说赔人家一把剑,才多久就害人家一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变成这样,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用目光继续注视管若虚身上错落的伤口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薛藏雪终于觉得良心受到了谴责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86 ,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两个相互误会不好开口的青年才俊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竹子,”薛藏雪终于挪到距离管若虚最近的地方,“坚持一阵,等我捅掉这个马蜂窝,就给你疗伤。” 这是薛藏雪自认为最温柔的语气了,脸上还刻意带了一点点讨好的笑容,虽然在面具下谁也看不见。 管若虚有些受宠若惊,莫说公子无颜一出现就是谁都瞧不上眼的清高德行,即使经过了那一次埋伏,在他心中的公子无颜都不会是这样轻易原谅背叛的人。他应该是一个特立独行,不受世俗约束,也不会对只见过两面的人如此友好的人。 被莫名其妙认定为冷血的薛藏雪摸了一下自己的面具,明明好好戴着的,这人在惊讶些什么? “就凭你?”一个带着浓浓嘲讽腔调的声音在逼仄的铁牢里响起,“没了剑就等同于废人的毛头小子?” 这一次出现在薛藏雪面前的人终于不是伪装成行商或者江湖侠客的小喽啰,而是一个穿着白色异域风长袍一看那自鸣得意的样子就是拥有点小权利的中上层人物。 此时的薛藏雪并未游离四方,最多也就在北野和中原游荡过一阵,灵犀大陆上具有明显特色的民族他都未曾见过,故而也无法判断这是哪个国家养出来的大言不惭的蠢蛋。 眼风扫过那人手中的黯淡无光形同废铁的碎琼,破天荒的,薛藏雪有些怜悯那个人。 “你就算有剑也等同于废人。” “你敢说本使是废人!?”长袍人把碎琼往地上一戳,地面竟然被戳了个洞。 公子无颜看着有些心疼,但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鼻子面前扇了扇,激怒他道:“本屎?我怎么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呢?” 管若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本...我现在就用这把烂剑剁了你这个见不得人的小子!”长袍人举着碎琼就朝着公子无颜走来,颇有一种来势汹汹的风范。 看着这个像是跳梁小丑的长袍人色厉内荏的样子,薛藏雪觉得很好笑。 这一伙人一直想取掉自己脸上的面具,可惜隔着梵心钢制造的监牢他们取不到,又不敢近身直面自己。 既然你来,我怎么不等你呢? 薛藏雪像没有骨头一样靠在栏杆上,等着那人开门进来。 没想这人也不是那么草包,看着面具下那双闪着寒光的眸子,竟有些发怵,转身就打开了管若虚的铁牢。 “你以为我很蠢是吗?”长袍人一掌扇晕了管若虚,有些得意地把碎琼抵在他左胸上,“一旦打开你的牢门,你就可以趁机逃跑。所以我要在你面前用你的剑剁了这位卿竹君子,让你背负天下人的唾骂!” 虽然碎琼在其他人手中也就是把没开封的钝剑,但用力捅还是会弄死人的。 “使者始终是使者,果然还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薛藏雪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往管若虚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确认他是否还昏迷着,“要换做执法者来这把剑还会这样浪费?” “你知道光明执法者?”长袍人跟着看了一眼管若虚,然后扭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薛藏雪。 薛藏雪冷哼一声。 “不,你不可能知道!”光明使者的手有些抖。 “作为黑暗的一面,你认为我不知道?”薛藏雪的语气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讽刺。 “你是黑暗堂的?”那人终于失声叫出来。 “当然。” 不得不说,薛藏雪那股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语气其实很适合用来诈人。 自从宁裳华给薛藏雪讲了疾风剑陆言的故事,薛藏雪就成了疾风剑陆言的仰慕者,把采微阁能搜刮到的关于陆言的话本通通看了一遍,甚至在跑路的这段日子里,他依然孜孜不倦地看着各种传奇人物的话本。 关于《疾风传》的话本他已经足足看了三遍,被陆言打回老家的黑暗使者、执法者、执政官、大祭司,作为公子无颜了解到最正义的故事已经在他心头烙下了印。所以一听见“本使”两个字,再配合那身奇异装扮,他第一时间还以为是黑暗堂卷土再来了。 但正如薛藏雪所说,使者始终是使者,草包始终也是草包,他仅仅只说了执法者三个字就诈出了光明执法者,那么背后就是光明堂了吧。 光明使者真是意外的好骗呢。 “嘘,我可是悄悄来的,”薛藏雪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道:“不过你们也耗了这么久了,局面控制得真不怎么样,执法者呢?竟然一个都没有来?” 光明使者注视着那张阴森的面具,竟隐隐觉得对方可能真的是黑暗堂的人,毕竟那股子狂妄和黑暗堂那伙人如出一辙。 “执法者怎么可能来这种小地方,”他将信将疑地回答,“你这种小角色我来就可以了。” 所以执法者分布在更重要的地方,对付更重要的人。 薛藏雪道:“怪不得我上次看到那个执法者跟英雄榜上的人走在一起,你也只配来找我这种小角色了。” “我呸!”光明使者放下剑啐了一口,“英雄榜算个什么东西!本使上个目标还是将军呢!” “呵。”薛藏雪不屑。 “你们黑暗堂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是被打得屁滚尿流滚回了西洲!”光明使者猛地挥剑,碎琼和梵心钢碰在一起,发出闷沉而震颤的声音。 薛藏雪看着火花四溅的栏杆简直恨得牙痒痒,暗骂一声,举手虚空一抓,那把废铁状的剑倏地一亮,堪比极北苦寒之地的冰冻气流顺着光明使者的虎口漫上了手臂。 在光明使者惊恐的叫声中,黏在他手心的碎琼极速振动,随后迅速脱离了他的控制,回到了公子无颜手中。 薛藏雪挽了个剑花,不经意一般挥出一道晶亮的弧度,他周围用梵心钢做的栏杆断成了几节,铛铛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管若虚(比心):年轻的公子无颜就是好。 光明堂众人:呵呵哒。 第57章 卿竹君子 管若虚手上的镣铐也“咣当”落地,眼看要跌倒在地,薛藏雪几乎就在他落到地上的前一刻扶住了他的臂膀。 光明使者双手的皮肤被碎琼冻成灰紫,再加上剑柄的剧烈震颤摩擦,已然是废了。 “呀,手怎么突然受伤了呀?光明小使者?” 薛藏雪迅速将管若虚轻放在地上坐好,抬起一脚压在呆愣的光明使者肩头。 “剑鞘呢?” 薛藏雪的力度越来越大,那只脚就像黏在光明使者的肩上,像是负重千钧,怎么扳都不动分毫,连管若虚都听到了光明使者骨头发出的“咔咔”声。 “啊!” 伴随一声惨叫,光明使者跪在了地上,双膝深深陷入了地面,石头崩裂,双膝渗血。 “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9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89 哪一个是雪哥? 那人忽而颔首微笑,忽而掩脸坏笑,忽而捧腹大笑。但更多时候是在苦笑,身体上全是血迹,眼中充满煎熬苦楚。 突然,薛素衣就懂了。 无论哪一个都是他的雪哥,他的雪哥还活着,还经受着煎熬。 “雪...哥!” 薛素衣发出了两个音节,他的嗓子已经破损,听起来非常难听。 阿步贴心地用沾了水的手帕化掉糊在薛素衣眼睛上的血迹,道:“暂时别说话,别睁眼,老薛把你救回来了,现在是在药铺里,你需要休息。” 雪哥又救了他? 薛素衣颇为绝望,自己本身是侍卫来着,为何老是被自己的主人救? 他挣扎着,试图去找薛藏雪。 两根冰凉的手指按住他的额头一推,他立马又躺了回去。 “怎么?薛素衣,还要陷进当初的幻境不出来么?”那声音嘲讽道。 薛素衣的耳朵里响起一阵轰鸣,似乎什么都听不大清楚了。这个是雪哥的声音吧?为什么有些奇怪,就好像是别人的声音? “老薛,你怎么啦?小薛真的是尽力了。”阿步想打圆场,可惜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得毫无力度。 “哦?尽力了?一去就被困在音攻之中也就算了,还宁愿在幻境中永不出来?你倒是轻轻松松中了音攻,你让阿步一人对付两个敌人,倒是帮了那些虫子不少忙呢。” 薛藏雪的声音非常刺耳,阿步几乎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老薛...” “你闭嘴!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薛藏雪狠狠瞪了阿步一眼。 柏舒和七娘掀帘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副场景。 阿步破天荒被薛藏雪训斥,眼眶里包了一坨泪,立刻看向七娘和柏舒,希望这两人能帮着说说话,或者告诉自己,老薛是不是中了什么毒,他到底怎么了。 柏舒和七娘互看一眼,眼中十分忧虑,但依然只是安静看着,没有理会阿步的求助。 阿步“哇”的一声,逃出了门,看样子是去找弗老大寻求安慰了。 “薛素衣,内奸就是你吧?把我要出城的消息透露出去,然后带着阿步走入陷阱。但你想不到的是,即使你当了内奸,那群虫子也不会把你当自己人,该死的还是会死,他们绝对不会手软。” “我没有。”薛素衣低声道。 “扬歌。”薛藏雪说出了一个名字。 薛素衣的身体突然不自觉颤动。 “你跟扬歌走的很近不是么?你知道扬歌姑娘就是那群虫子里的一个么?连这个都认不出来?跟着我干什么?拖后腿么?”薛藏雪冷酷一笑,对于这个他刚刚才救回来的人没有丝毫同情。 “我、没、有。” 薛素衣终于吼了出来,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儿,很疼,但那远远不及薛藏雪语言上给他的刺痛。 “另外,你的武功已经废了,如今只有靠我给你重塑的经脉过活,俨然已经是个废物。我不需要这种废物在我身边碍手碍脚,赶紧滚回你的朔国,也许还能在那个将军还是元帅的手下苟活几年。” 薛素衣不可置信地抬头,张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滩看不大清晰的黑色光圈,然后光圈慢慢散去,他的雪哥坐在椅子上,浑身透出不愉悦的气息,一脸嫌恶。 “雪...哥?” 薛素衣起身,跪在薛藏雪面前。 “无法保护同伴,无法走出阴霾,无法守住消息,无法再为我用。这四条,条条让我失望。” “雪哥,你信我。” 薛素衣的声音已经几乎哽咽,他开始磕头,朝着薛藏雪,一遍又一遍,执拗得就像当年要誓死追随薛藏雪,请求禁地长老放他离开的时候。 看到几乎是趴在地上一身血迹还没有干的薛素衣,七娘最终是无法面对此景,转身就走向了后院。 薛藏雪的表情藏在阴影里,无法让人看清,只有捏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情绪。 “我信不过你。”薛藏雪起身,一脚踢开薛素衣拉在自己脚上的手,“下午,收拾好你的东西,立刻滚。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薛素衣缓缓抬头,薛藏雪的手指向门外,说不出的陌生。他的脑子里晃过了小时候受训的片段,突然感觉心灰意冷。 他的雪哥不信他,也不要他了。 哈哈,那薛素衣这个人应该怎么办? “还有,薛素衣这个名字你再也不能使用,以后你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冷冷的声音像是利刃,穿透空气,直插人心。 薛素衣咬着牙,像是当年跪在禁地门口那样,沉默了很久,最终对着薛藏雪再磕了三个响头。 “雪...哥,保重。” 薛藏雪吐出一口浊气,对着柏舒和七娘说:“素衣你不用担心,他心智很坚定,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也不是愚笨之人,估计半月内就会想通会再回来的。扬歌姑娘你们让阿步去照看着,我不清楚螳螂会不会再回来找她。” 待柏舒和七娘离开,沉香药铺里变得跟无比安静。 薛藏雪此时才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请柬,将请柬打开放在了那本册子旁边。册子是多年前采微阁主送给他的小礼物《灵犀异闻录》,里面记录了从神兽时代至今的一些奇闻轶事,什么灵犀十大奇物,什么上古大阵之类的都有。 册子的这一页上赫然写着四个字。 傀儡印记。 薛藏雪扫了眼纸上与册子上一模一样的符号,就重重闭上了眼睛。 “我看见了秋虫的触角,素衣。还好你见不到它,这真是最好的事情了。” 薛素衣永远都想不到,这次单方面的争吵,将成为他与薛藏雪最后的对话。 此刻的他还跌跌撞撞地朝着乌云城门口走去,那扇半开的城门外,是未知的,是迷茫的,是再也没有雪哥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薛素衣含泪下线。 秋虫卷虫局 第59章 妥协共生 她站在那颗重华树下。 像是在等待谁。 “你不信我。”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压抑痛楚。 然而此时的她却丝毫没有听出来,她从来下意识地防备着一切外来者,靠自己的想法已经成了一种信念,他在她心中很重要,但这么多年来那种不确定感始终让她无法完全依赖。 于是她静默。 “你从来就不信我。” 薛藏雪猛地一惊,醒了过来。 音攻? 不,是梦。 薛藏雪揉揉眼睛,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他在心里藏起了一个大秘密,并如愿赶走了薛素衣和阿步。 现在已是清晨,他拍拍脑袋,似乎想将这一小段梦境忘掉,然后踏着清晨第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90 一轮阳光走出了药铺。 薛藏雪手中拿着的是管若虚的剑柄,小臂上缠的是自己的一条外衫,丹田中的空虚已经大到不容忽视,黑色视野出现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他的外表和平时并未有太多变化,但实际上内心已经开始变得焦躁。 喉头隐隐出现干渴的欲望,酒瘾也恰到好处地犯了。 他的脚步先思想一步将他带到了朱雀楼,他还没来得及回神,朱雀楼的小伙计就迎了上来。 “薛医师今日来得好早,我们才刚刚开门呢。” 薛藏雪懵懵懂懂地坐下,道:“一壶盛苍。” “什么?”小伙计眨了眨眼,用手放到薛藏雪眼前晃了几下,“薛医师?这儿是朱雀楼,哪里有盛苍啊?” 薛藏雪狠狠闭上眼睛,又睁开。当小伙计白净的脸颊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才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抱歉,小哥。刚刚薛某走神了,照往常的来就好。” 小伙计粲然一笑,高声道:“薛医师,老样子一坛。” 然而柜台后面并没有出现往常那个苍老的男声,反而是一个沙哑的新声音回应道:“老样子是什么酒?我该怎么记账?” 薛藏雪循着声音看去,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新来的伙计? 小伙计恰好也回头看见了薛藏雪,对着薛藏雪疑惑的样子一点头,道:“掌柜和单良都好几日没来啦,说是这里暂时交给我和陈叔。陈叔送货去了,这是新招来的账房。” 那账房对着薛藏雪点头,薛藏雪回以点头。 这一坛酒他喝得十分无趣,没等大叔们来朱雀楼,薛藏雪就已经结账离开。 他又去了万绮楼。 万绮楼也好好开着,迈进门口一步就能看到男人们红光满面地推杯换盏,女人们轻歌曼舞,欲拒还迎。 令人沉迷的气息飘在大堂的空气中。 薛藏雪刚走进大堂环顾一圈,迎出来的小姑娘就非常善解人意地递给了薛藏雪一张美人面具,示意薛藏雪带上。 这面具只有在客人容貌足够美艳,或是客人身份非常特殊的时候才会提供。 薛藏雪看见了好几个投来不善目光的客人,冷冷一笑,从容戴上面具,生人勿进的气息骤然展开。那几个客人顿时将猥琐的表情收了回去,毕竟能带上万绮楼面具的美人不是谁都有勇气去搭讪的。 薛藏雪跟着小姑娘一边走一边问道:“你们老板呢?” 小姑娘熟练地将薛藏雪引到桌前,自己也坐到薛藏雪对面。 不详的预感从薛藏雪的丹田漫向了身体百骸,长袖之下他死死扣住了自己的脉门。 “少城主前几日就已经离去,一个人走的。” 少城主? 薛藏雪一个激灵。 是啊,他是乌云城的少城主,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忙于跟那群虫子周旋,在得知墨泽兰是少城主之后也没来得及追问,若不是这个小姑娘,自己竟是真的忘了这回事。 那他是生气了? 小姑娘看着薛藏雪的眼睛,试图从薛藏雪的眼中看出什么,但她失望了,薛藏雪的眼中什么都没有,没有担忧,没有害怕,空得像一个玩偶。 明明少城主提到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火焰,明亮地让她都觉得脸红,这个人为什么可以什么反应都不给? “少城主这些日子一直在等你来找他,但是烟火散尽之后,你依然没来,少城主眼睛里的火焰也散了你知道吗?” 小姑娘毕竟还年轻,看着薛藏雪一句话不说,指着薛藏雪的鼻子就质问起来。 “哦,是么。” 薛藏雪轻轻呷了一口黑将军稳定自己的心境,茶味没有因为墨泽兰离开就变淡,说明这个万绮楼离开墨泽兰也是可以继续好好经营下去的。 “那天开张,站在墨泽兰身边的那几个妖娆女子呢?” “你到底是什么变的?一点都不担心少城主么?问她们干什么?少城主还说一旦你来了一定不要告诉你他去哪儿了,别让你担心。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小姑娘气得眼睛里都是雾气。 “我为什么要担心?”薛藏雪淡漠地说。 “你!”小姑娘眼中的泪根本包不住,“他说他找到杀父仇人,他去了烈焰城!那里据说已经死了无数人了,凡是接到八方柬去了那里的人都死了!你真的不在意么?薛半夏!” 薛藏雪突然感觉自己背心一凉。 烈焰城!八方柬! 那些搁浅在脑子里的消息 猛地涌了出来。城主墨景明早就收到了八方柬,但他并没有要去赴约的迹象。随后魏小红送来第九张八方柬,随即城主暴毙。 自己一直以为对方是知道墨城主会死,才送来第九张请柬。 但是,第九张请柬明明还在自己手里,墨泽兰是如何得知烈焰城的事情? 只有一种可能,墨泽兰拿到了属于城主的八方柬。 既然八方柬可以继承,那个空缺已经被墨泽兰顶上,那么为什么会有第九张八方柬出现? 难不成那边已经料定墨泽兰也会... 不。 要相信他,他很强,就算对上那个人也是有一拼之力的。 薛藏雪将杯中的黑将军一口喝掉,茶里那股大悲大恸的苦涩从舌尖浸透至百骸。若不是薛藏雪定力好,恐怕当场就要掉下泪来。 沉默片刻,薛藏雪已经在脑海中墨泽兰的实力过滤了好几遍,又将心中那两人放在一起做了好几次演练,结果非常不好说。 薛藏雪不想在孩子面前表现出任何的慌张,只好生硬地问:“你跟着他多久了?这么担心他?” “我七岁的时候少城主把我从坏人手里救回来,已经六年了!我一直想长大一点,然后给少城主做侍妾,但少城主说他这一生只找一个伴侣,什么侍妾床伴都不要。我以为时间长了就了可以轮到我,我可以嫁给他。谁知道你出现了!你一个男人凭什么啊!” 小姑娘哇哇地哭了起来,让强装冷漠的薛藏雪手足无措。 他想起了在迦楠谷的妹妹,小时候也这么哭过,当时怎么是安慰来着? 长手一捞,他将小姑娘圈进怀里,慢慢拍着她瘦小脊背,轻言细语道:“我开玩笑的,我怎么会不担心他呢,你看,我担心得手都掐肿了。他是我的好友,不辞而别我肯定会先生气的,然后再问问他的手下是不是悄悄跟去保护他了呀。” 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 薛藏雪只能继续拍着,顺便用不多的内力帮小姑娘顺了顺气。 “别哭了啊,哭了多丑。墨泽兰喜欢美人,不爱丑小鬼,你是不是经常哭才被他嫌弃的呀?” 小姑娘一把推开薛藏雪,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泪痕,看起来很是可爱。 “我才没有经常哭!” “你平时都跟在墨泽兰身边,他身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91 边美人那么多,以你的性格,肯定总被气哭。”薛藏雪非常肯定地看着小姑娘。 “我没有我没有!我平时也没有怎么见到少城主的,他不常回城主府的。这次是我求着他让我来万绮楼玩的,我以为可以多看他几次,谁知道才几天他又不见了。” 薛藏雪几乎在此刻才确定小姑娘并不是什么坏人,他确实听弗老大说过,少城主某年外出之后带回来一个小姑娘,说是生世可怜,等她长大了还需要给她找一户可靠的人家 “那就听我说,我会去找他,帮你,也帮乌云城,把你们的少城主找回来。然后你好好呆着这里,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好么?” 薛藏雪看着小姑娘,摘下面具,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小姑娘泪眼模糊地看着薛藏雪,不自觉点点头。 当薛藏雪从万绮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他并没有急着回药铺,而是又去了一趟采微阁。 采微阁的人已经没有最开始的时候那样害怕薛藏雪,他们似乎已经明白,应该怕薛藏雪的是他们的阁主,而不是他们。 “就这些,要尽快。三日后我在浮丘山观止禅院等你们。” “这么多怎么尽快?”采微阁的人一头汗地记下了薛藏雪的要的消息。 “我相信你们有办法的,如果没有,左兔子的位置就应该换人了。”薛藏雪微笑。 他满意地听见采微阁里传来一声认命地叹息,简短道谢后离开了采微阁。 最后,他在黄昏褪去之后,来到了鸢飞塔。 那具棺材和碎琼那日陪他在外面跑了一圈,如今又被埋回这里,一起埋在这里的还有他的过去,他的犹豫挣扎。 如果他要走,就一定不能让它留在这里,因为这里面也埋着他的未来。 薛藏雪取出棺材,湛蓝流华从棺盖席卷全部棺木,碎琼就像这句棺材的心脏,一下一下振动着。 当年碎琼与薛藏雪一起入魔,如今碎琼的魔气已经散得差不多,薛藏雪的心境也趋于稳定。只可惜,心境虽稳,身体却无法再支撑下去。表面还能勉强维持,可是内部的血液脉络都开始发生病变,无论薛藏雪怎样压制,都无法再减缓它的速度。 他当初的预估过,如果每日自己给自己扎针,没有内力的压制,还能在坚持一年。谁知这一次薛素衣遭受到难,几乎可以用性命垂危来形容,他不得不放弃自己苟活的计划,迅速掏空内力为薛素衣重塑经脉。 是的,他骗了薛素衣。 他还能习武,只要他愿意从头开始,他依然能成为原本的薛素衣,甚至更强大的薛素衣。 而自己的丹田已经无法再聚集任何内力,用一分则少一分。没有内力维护的身体,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半月就会油尽灯枯。 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做,他不知道。 这一边中原旧人慢慢来到他的身边,江湖旧事成了新事,想再次让他去拯救。那一边,墨泽兰独自去了烈焰城,去面对那个恐怖组织的头目。而自己,有心而无力,不想回到过去,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 矛盾,迷茫。 他推开了棺材,那里面,是一具尸体。 尸体的脸上有一条狰狞的疤痕,跟薛藏雪脸上疤痕位置几乎一模一样。 从前的,过去的,都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等等吧,墨孔雀还要一阵子才能上线。 第60章 妥协共生 乌云城十里开外有灼日裂谷,裂谷旁有浮丘山。 浮丘山北面临谷,山体红白分明,寸草不生。南面对着乌云城,胡杨林和柽柳灌木覆于山坡之上,半山腰中缀了一座古老的砖木结构禅院,院名观止。 这日,晨钟彻响在浮丘山林间,回荡在氤氲的林雾中,余韵缭绕,仿若安抚人心的低吟。 观止禅院慈悲堂里对坐着两个人。 左侧是个秃头僧人,泥衣点青,盘膝端坐在蒲团上,打坐似的挺直了脊背,面前的几案上放了一杯茶,杯子做工粗糙,里面的茶水却是金黄澄澈,散发着沉静安定的檀木香气。虽然这老僧一脸沟壑纵横,看上去行将就木,可一双灰色眼睛却是清澈明亮,像是产自西岩的水晶石,万事印于他眼中都是通透无碍,看透然后了然。 右侧那人坐在胡杨木铺着的地面,青竹大袖氅铺了一地,远远看去倒像是桌前靠了一个圆溜溜的青色团子。乌黑长发被一个碧玉发箍懒懒束着,搭在肩上,衬着出一张带着三分笑的俊脸。蒲团垫在脊背跟墙面之间,这人就那么斜斜靠着,捏着一只茶杯,手指上有一圈尖利的牙印,微微红肿,像是被什么兽类咬伤的。 虽不知衫下坐姿如何,但仅从一只露在衫外的赤脚,就能看出其姿势十分不羁。 青团薛藏雪摩挲着杯壁,瞟了那老僧一眼,老僧眼中并没有太多愉快安宁的情绪,甚至带着一些不应该存在的忧虑。 “施主,你又来了。” “是啊,我又来了。”他的声音不急不缓,语调微微上扬,带出一丝调笑,“不否老头,薛某就是来喝了一杯你的梵音白檀么,你至于摆出那心不甘情不愿就好像要逼你还俗的悲怆样子么?” “区区梵音白檀,又非至宝,薛施主若是想喝,贫僧自当奉上。但施主来我禅房,定然不是喝茶这么简单。”不否轻轻摇头。 薛藏雪问:“你怕我带来麻烦?” “对出家人而言,生死皆为虚妄,何谈麻烦。想是我那固执的徒儿听梵给施主你带去了麻烦吧。” 薛藏雪笑意更盛。 不否叹气。 他最小的徒弟听梵,自小就是个极为麻烦的人,他的法号由上任主持亲自定下,不否认为上任主持真是有大智慧,听梵,挺烦。 听梵看起来是个认真修行的好僧人,可一旦对什么事情上了心,什么鸡零狗碎的事情都要去管一下,不能解决的事情还要带回寺里慢慢结局。 当年他才十三岁,就要死要活地想出寺一趟,问起缘由,他说他要出去普度众生。 上到国家纷乱江湖争斗,下到佛经混乱古钟生苔,他都记挂于心,据本人说这叫做修佛应度天下。 说好听点,听梵这个小僧算是个心怀天下忧心未来的一代大师,不好听就叫做多管闲事六根未绝的麻烦和尚。 当然,为此他也挨了不少责罚,被罚到浮丘北山面壁多年,直到前两年前任主持都圆寂了,不否看他可怜才放他出来,听梵也算是稍微收敛了一点。 “第一次见他那次,他抱着一只饿晕的沙漠雪狼幼崽到我家药铺,说要让给狼崽喂食,我觉得他挺傻,就让他进铺子去,谁知那小狼跟我不大对付。”薛藏雪咳了一下,“而那天恰好我眼疾犯了,视物不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那狼崽咬了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92 一口。” “这次呢?又是小狼崽?”不否啼笑皆非。 “不,一个小狼崽,牙都没长利索,能咬出什么花儿来,难道还杠上了我了?”薛藏雪摸了摸手指,“这次是出门又遇到他了,他说我的样子一看就是病入骨髓,说你能医治眼疾。我恰好感兴趣,就顺带来看看你。” 不否道:“施主的眼疾源自于内里,却因外力干扰现于体外,后施主以特殊功法强行压制,猜得以缓和。若是自此断情绝爱安然一生,倒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可如今,贫僧却只看到无数症状盘桓在施主体内,连一贯镇定心绪都开始沸腾与不安定,故而眼疾反噬,并将越发不可救药。伤者医者都是施主本人,贫僧确实无能为力。” “我就说,你治不了。”薛藏雪眼神放空,一股不愿为我停留者我亦不屑与之的自暴自弃从他眼内一闪而过,明面上他依然是满不在乎的语气,甚至嘴角还噙着笑。 不否叹了口气。 以他的手段,怎么可能被拖着上山,既然选择留下并且见到自己,就说明他对治愈是怀着一丝希望的,可惜... 所有的不屑都是掩饰那希望破灭之后的失望与不甘吧。 “聋者目明而盲者聪,上天断绝了你的一条路,却会送给你另一份厚礼。它让你看不清东西,或许只是不想让你看太清活太累。薛施主,如果你能像之前那样,远避红尘诸事,心如止水地当一个悠游方外的医师,你这病也还能再安稳些年。可你若非要投身进这潭浑水,身心操劳,恐怕你千辛万苦压下来的眼疾不日就会发作,更甚者,七情带动真气,导致内息崩溃,到那时就算迦楠药王二谷的灵丹妙药及时赶到,再配上绝世医术也说不准能给你延寿多久,绝不会超过一月。” 半晌,薛藏雪长长叹了一口气,表情颇为迷惘。 “施主为何迷惘?” “一月不够啊,我还有太多事要做,不能看不见,”薛藏雪放下酒杯,手指在杯沿上轻轻划过,“但,又不想放弃现在。” “人各有命途,一念佛魔。” “我怕我这一步踏出就无回头路。” “时之沙总流逝无悔,世上本就没有回头路。” “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施主只需与自己和解。” “哪个是我?我又是哪个?” “皮囊皆是虚妄,唯魂灵俱真,你仍是你啊。” “我仍是我?” 薛藏雪几乎是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进入了一个无人能扰的空明境界。 不否在原地等待了许久,看到薛藏雪逐渐舒展的眉毛,终于放心地点点头,悄悄给他带上门离开了慈悲堂。 薛藏雪对于不否来说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那一天听梵悄悄跟他说,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带上山了一个人,只要度化这个人就能度化整个江湖的恶。 听梵带回来的人是整个江湖的恶? 不否那时真的很想将听梵再关起来,让他不要胡说八道。 直到他看到薛藏雪的那一刻,他明白了听梵的意思。 听梵希望自己去拯救这个人,因为这个人不是恶,而是恶的恶,他为自己穿上了修罗的血衣,去焚烧罪恶。 的确,这个人的外表年轻而肆意,内心却苍老而沉重。那种刻在灵魂上的复杂,让他这种一把年纪的老僧都无法看清楚,更别说度化了。 于是他拒绝了听梵的要求,他无法度化这个人。他能做的,也就是在这个人在红尘迷路的时候,顺水推他一把。 若施主要焚烧恶,那贫僧愿匍匐于施主前行的断路之上。 *** 薛藏雪住的客房里方丈的禅房不远。 窗外风景不错,这里的榛梧叶还不算红,仿佛是被寺院感染,是带着点禅意的金黄。一簇一簇的叶子悬在半空,与低矮的雾气交缠,每一个角度都可入画。 榻上放着的是那口阿步的宝贝棺材,也可以说是薛藏雪的宝贝棺材,棺材现在已经被推开了一小半。 薛藏雪从棺材里取出了厚厚一叠卷宗。 他拿着这叠卷宗再次坐回木桌前,就着橙黄的灯光一页一页慢吞吞看了起来。 这是自采微阁的密卷,临行之时他再次去敲诈了一把,并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的时候离开了乌云城。之所以由此一举,完全是因为那天晚上看到左手剑管若虚放弃了用剑而使用音攻,实在是太令人震惊。这让薛藏雪不得不重新正视整个江湖格局。 采微阁这次给出的密卷非常详细,不仅仅囊括了中原江湖,可以说整个灵犀大陆一切关于兵器、音攻、杀手、刺客的事情都记录在案,哪怕是薛藏雪日夜不断地阅览也不能一时半会儿就结束。 这几日他已经看了许久,脑子里已经基本理清楚关于自己离开江湖这些年,江湖上形成的新格局。 这么多年来,江湖上有过两股外来势力。 第一次,西洲的光明堂进入江湖。他们大肆掠夺兵器,让用其他兵器的武林人士失去了原本的兵器,杀手榜与刺客榜上音攻越来越多。 第二次,八方柬出现。侠客榜上的人逐一被点名,失去了原本兵器的侠客们连人都开始消失。 一次针对兵器,一次针对人,但兵器之祸从第一次延伸到了第二次,这种大方向让薛藏雪有种不好的预感。 细节方面就更加令人心惊,因为乌云城的几起杀人事件根本就不是偶然。类似的诡异杀人事件从二十多年前就有相关记录,神捕蓝漠就是这些案件调查的第一人。假设这些案子是□□,那么《西海尸冤录》里面的记载就像是最开始拿来试毒的药偶,越到后来那些□□就使用得越熟练。近几年的案子非常隐蔽,甚至有一些难以判断到底是暗杀还是自然事件。 一开始的是杀人案,几乎都出现在西海地域。中途出现的是兵器消失的案子,几乎都在中原。然后出现的是武林人士消失,遍布整个大陆。 地域和时间,都没有规律可循。 薛藏雪感觉头很疼,已经在浮丘山呆了三日,自己每日要找不否和尚去要梵音白檀压制自己的头疼,眼看就压不住了,案子还是没有头绪。 他有些烦躁地把那些卷宗打乱,一张加在旧卷宗里的小纸片露了出来。 “墨泽兰”三个字突兀地闯进了薛藏雪疲倦的眼中。 心猛地一跳,薛藏雪想起了他临行时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 你迷惘了吗? 焦虑了吗? 失魂落魄找不到自我了吗? 浮丘山观止禅院,听暮鼓晨钟,饮梵音白檀。 没有你找不到自我! 不否:就这么把广告打出去吧。 第61章 妥协共生 “咚。” 一百零八响暮鼓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93 声回荡在薄雾山间,一整个碌碌白昼沉淀下来,山脚下升起青白的炊烟,晚课的念佛声回荡在寺院中。 薛藏雪皱眉,从浅睡状态醒来。 又做梦了? 自从上次在冥谷深渊发烧之后,就开始断断续续梦见那个场景,到现在几乎是连续不断地做这个梦了。 做梦对他人而言或许很平常,对于自己而言可真并不是什么好预兆。 时间不够了,要赶紧开始了。 薛藏雪支起身子,只见窗外天色渐昏,便站起整理了一下衣衫。 缓步走到几边,把油灯点着,围上沙罩。 撩衣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已经凉透的白檀,置于唇边。 爱茶者其实都不爱喝泡太久的冷茶,没有香味,而且积味太重,口感不好。 但白檀不一样,冷去的茶叶并不会被水泡开,失去原本的香味,反而会随着温度降低而蜷曲起来,散出去的那部分极少的味道像是在水里凝驻一般,刚好的香甜,多一份则浓,少一分嫌淡。 也正如某些人,并不会因为红尘浸染而失去本我,他们只会将光芒内敛,更加自由随性地随世事浮沉,不改初衷。 屋内灯火一亮,门口适时响起敲门声。 三声轻叩,古旧的木门发出沉闷声响,如这山间禅房里的梵音低吟一般,令人心境平和。 “哪位?” 薛藏雪懒懒的声音飘出。 “薛施主,小僧听梵。” 薛藏雪喝下一口冰冷却清润的茶,露出了然的表情。 “请进。” 那个年轻而冒失的和尚推门而入,握着佛珠的手指有些发白,右脚迈进屋的时候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第一次遇见听梵的时候,薛藏雪刚到乌云城不久。 那日他正要出门,迎面而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和尚,手里抱着一只雪狼。 “薛医师?”那和尚试探地问道。 他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侧身而行,与那和尚擦肩而过。 “这狼崽饿了好几天了,可以施舍点食物给它么?”和尚问。 薛藏雪有些诧异地回头,见那和尚一身灰扑扑的僧袍被抓得破破烂烂,但眼神清澈,估计是个呆和尚。 薛藏雪只得说:“你进去找七娘就好。” 随即轻轻点头,又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那时他的眼睛才有些模糊,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一下被戳破,内心空得不行。然后又是自嘲一笑,心说最近被好几个道士说要走血光之灾,这算是不祥之兆么? 刚迈出两步,只听一声呜咽,身后一阵风袭来。 薛藏雪本能地往旁边一闪,伸手想逮住那只据说饿得发慌的雪狼。 不料眼前蓦地一黑,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那只雪狼刚好咬在他的手上,不偏不倚。 莫名其妙被咬的薛藏雪背贴着墙角坐下,无神的看着药铺里的薛素衣冲出来给自己止血,才突然记起自己从来不受任何飞禽走兽待见。 薛藏雪抬手,宽大的袖口遮住手指,指向对面的蒲团。 “请坐。” 听梵有些懊恼地坐下,不断转着手中那串半透明的珠子。 而薛藏雪一边看着他毛焦火辣又不知怎么开口的样子,一边不急不缓地喝着茶,两人竟一时无话。 良久,薛藏雪侧身望向窗外。 “小师傅在这梵音缭绕中依旧如此不安,要是让主持知道了,估计抄几百遍心经是跑不了的。” 听梵倏然站起,双手拍在木桌上,手掌抵着珠子和桌面相碰,那声音听得薛藏雪都觉得有些疼。 “薛施主,你可知痴念折寿?”“你可知痴念折寿?” 薛藏雪偏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和尚笔直地站在薛藏雪身后,清隽的脸上是极为认真的表情。 “就算你将一身风流扮演得惟妙惟肖又能怎样,空虚的仍是空虚。施主大好年华,何不放下痴心,接受现实呢?” “小师傅身在红尘外,又为何管红尘事,小心破戒。”他嘴角一勾,转过身,又道,“不过感谢关心,这些事情,薛某自知。” “薛施主,到现在都没有危机感吗?” 薛藏雪只是抬起眼皮,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危机?哪里来的危机,薛某怎么不知道?” “你确定你可以在彻底走火入魔之前控制住自己?确定你的眼睛能支撑到那个时候?这次如果不是我强拉你上山,你现在应该已经在赴约路上了对不对?你知不知道你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那个人,还有你自己的本心?” “这算是危机?” “这是心魔。” “心魔?我没有心哪来心魔,我就是魔,哪来心魔?” “放下执念吧,那个人早就不在了,终有一天你会等到愿意接受你...” 薛藏雪打断他,声音骤然冰冷得像寒冬时节冰湖里最深的凌冰,往外冒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冰渣子。 “烦和尚,你不觉得,你管太宽了么。” “小僧与薛施主你相识一场,不想看施主你就此步入歧途。” “相识一场?我可没觉得你我有那么熟。再说了,歧途?薛某这辈子还没走过你所谓的正途。” 薛藏雪轻哼,带着不屑。 “执迷不悔!这样下去,你,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的知道么!” 听梵咬了咬牙,一口气憋在胸口。 他想扯着薛藏雪的领子,想直接告诉他,继续下去你会死真的会死!!从此不管你是公子无颜还是薛藏雪都不会存在了!你会死在那一战! 但是,他也记得,那本传记里薛藏雪与死亡邀约人的战斗,烧掉了魔鬼城,拯救了整个西海九国。 这一切,除了他,没人可以做到。 不能说,说了会像从前一样,改变那些事,结果却一塌糊涂。 薛藏雪盯着听梵的眼睛,一双年轻却沧桑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又像是在看着一个更为遥远的灵魂,里面有慈悲,恼怒,迷惑,挣扎,墨云聚散,阴晴不定。 “听梵,”薛藏雪沉下声,“你脑子里存在一些事情,或许关于我,或许关于江湖。” 他顿了顿。 “可我觉得那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我不需要依靠那些事情去改变我的想法,甚至于,我的未来。” 听梵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薛藏雪。 他在薛藏雪晶亮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愚蠢呆滞的表情。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听梵的内心在狂吼,不知道是喜悦而震撼。 薛藏雪摇头,似乎明白听梵内心所想。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我想告诉你,有些事,必须由我去解决,那是我的责任,我不想推给任何人。” 听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100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00 “冬季赶紧过去吧,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停雪。”薛藏雪望着阴沉的天空喃喃道。 “哈哈哈,停不了的停不了的!现在是北野,离乡的雪至少要下半年。”一个苍老声音从他背后传出,话说得磕磕盼盼,但薛藏雪听懂了,毕竟自己从土里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说话的。 薛藏雪猛地跳起,三两步靠近山体,极为狼狈地背靠着一棵枯掉的树干,四处张望,树干上的雪噗噗落了她一身,眉毛眼睛都盖住了。 “咳咳,这边这边,”那个声音呛了一口,声音依然从背后传来,“你后面。” 为什么一直在我后面? 薛藏雪汗毛乍起,冷气从天灵盖窜到脊梁骨,这当然只是因为头上堆着雪,绝对不是因为吓着了。缓缓转头,在这寂静的空间里,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转头时骨头咔咔地声音,像一部坏掉的人偶。 一张长着白发,白胡子的脸从土里冒出来。 薛藏雪在再次跳开还是冷静对话的选项中选择了后者。 “你什么时候在我后面的?”薛藏雪问。 “你昨天来了忘归湖之后,我就一直在这里。只不过你没说话,我也找不到话跟你说。”那人说话逐渐顺溜了起来。 “你也是从土里长出来的?” “咳咳,什么土里长出来的?我是一觉睡得太久,被埋起来的!快把我挖出来,还好我身上有灵丹,不然早就饿死了。” 薛藏雪一脸无奈将白发老人从地里刨出来。 “你刚才说,也是土里长出来是什么意思?”老人舒展了一下筋骨问到。 薛藏雪留了个心眼,摇了摇头。 “不对,你的呼吸有问题!”白发突然死死盯着薛藏雪的嘴。 薛藏雪退后了一步,捂住嘴猛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薛藏雪:姓夏都可以接受,兰姑娘是什么意思? 某驰:emmmmm.... 第66章 离乡之雪 白发相信他才有鬼,立刻上前探上薛藏雪的脉搏,脸色惊疑不定,似是遇到了这辈子最震撼的事情。 “你是药儡???难道是我藏到迦楠谷的那一具药儡?不不可能,药儡怎么可能说话?” 也不知道为何这白发老人的力气如此之大。薛藏雪挣扎无力,暗暗下了决心,之后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但是一定要好好把这句弱鸡一样的身体锻炼好,至少不能再受人禁锢。 薛藏雪只好道:“这自然不是我原本的身体,我现在只是一个活在药儡身体中的灵魂而已。” “不可能!沉临渊说的魂兮离体,不得再回。这世上是没有违背天道以人为之力凭空生出生命的术法的!所以我才将药儡藏了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你怎么做到的?”白发的眼睛里爆出了血丝,“我研究了近千年啊,我都已经向天道认命了,怎么可能出现种事情!这是不可能的!” 白发扯着头发蹲在地上,苦思冥想,始终无解。 他年轻的时候非常单纯,曾经人怂恿跑到药王谷求还魂丹,未果,又跑到迦楠谷求还魂术。 迦楠谷的沉临渊直接说,魂兮离体,不得再回。药医一脉相承,药王没有还魂丹,我又何尝会有还魂术?这世上是没有违背天道以人为之力凭空生出生命的术法的。 “等等,你说你千...千年?”薛藏雪一直认为自己换了个身体已经不会对其他事情惊奇了,还是被面前这个老人吓到。 “在离乡活个一千年算什么!”白发蹲在地上,抽空给了薛藏雪一个不屑的回答,“这里的虫子都能活几十年。” “那你怎么又认识沉临渊?是迦楠谷的沉临渊吧?” “没错啊,谷主沉临渊,沉世叔现在...啊,我都这么老了,他大概也不在人世了吧。现在谁是谷主?九华妹子她还好?” “九...华?你认识我外婆?我外婆就是谷主啊。”薛藏雪张大了嘴巴。 “外婆?”白发上下打量着薛藏雪,“噫,一点都不像她。” “这具身体不是我的啊。”薛藏雪无奈。 “哦哦,也对。哎,九华妹子还是嫁给了那个斯斯文文的护卫么?怪不得你长成这样。” 薛藏雪道:“我都说了,这不是原来的样子啊,虽然我原来也不是特别像外婆,但我是隔了一代啊。” “你叫什么名字。” “薛藏雪。” “居然不姓沉?” “外婆没有儿子,都是女儿。我是这一辈最大的孩子,将来若是成为谷主,自然是要改姓沉的。” 薛藏雪脸色再次难看,补充道:“可惜没有将来了。” 白发见自己戳到薛藏雪的伤心处,也挺不好意思,只好安慰道:“谁说你没有将来了?这里还有一千多年等着你呢。” “诶?” “你还没想通?哈哈哈,也难怪,毕竟你才来,哪里会那么快摸清规律啊。我告诉你啊,离乡是会动的,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在那儿停留四十九天。外界流速四十九天,那我们这里面的流速就是四十九个月。我们的身体,是按照外界流速来生长的,所以你的日子会比其他人长很多。不过,离乡的死亡不是因为身体年龄,而是以心理年龄,心老了,人就死了。” “所以你活了一千年,是你的心活了一千年?”“你的心活了一千年?” “没错,但在离乡这有什么稀奇的,哪里有你的际遇有意思。啊呀,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白发开始不断在薛藏雪面前走来走去,揪头发拍脑袋,这么多年来认的命都白认了,实在是难以接受,难以想通。 薛藏雪看得眼睛疼,害怕这人万一魔怔了自己岂不是连伴都没有了,赶紧安抚道:“换个皮囊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哈?” “你想啊,你出去跟外面的人说,你只是个普通人,但是却活了一千年,那得多稀奇啊,什么药王谷迦楠谷武学世家神棍势力那个不把你捧成座上之宾?甚至赤国那些自诩神兽血脉却过得跟普通人一样的人,更是要嫉妒到脑子生烟。然后你再回来想想我,只是换了个身体而已,算得了什么。” 白发眨巴眼,半晌道:“也是啊。” 智慧的人始终是智慧的,白发被薛藏雪一语点醒,在前额上一拍,哈哈大笑起来。 “小娃,你很对我胃口啊。” 不再纠结于换皮囊的可能性,白发兴冲冲拉着薛藏雪在原地转了一圈,问道:“那你给我说说,到底是哪个天才给你换的身体?用的什么方法?如果这样下去岂不是人可以不断换身体,长生不老?” 白发几乎要凑到薛藏雪脸上,一只手把脉一只手不断捏着他的胳膊。 薛藏雪的表情略显疑惑:“我不知道,醒过来很多事情都记不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01 得了。我只记得姓鸢的长老杀了我,我流了很多血,有一块蓝色的镇魂石,我感觉它一直不断在挖空我。后来有人声出现,我还没有失去意识,鸢先生有些慌,于是我趁他不注意,抢过石头就跳进了困月湖。再醒来,我已经在土里埋着,又过了很久,就被冲进了这个忘归湖里。” 薛藏雪将自己死前的细节也告诉了白发,包括谷内的派系争斗,继承人的纷争,禁地突然出现的巨兽等等。 不知为何,他竟丝毫不介意跟别人讨论自己的死亡,仿佛那是别人的死亡,他只是个冷静的旁观者。 “真是神迹!”白发眼中闪出狂热的光芒,薛藏雪相信,如果眼神是刀,他已经被白发一寸寸剖开,“以我的猜想,你死的时候离乡已经进入了迦楠谷,所以才会有水中巨兽出现。那镇魂石应当是九曜之墓里的镇魂石,他拿来做了引子,想收你的魂。没想到你掉进湖里之后阴差阳错魂魄被埋在土里的药儡吸收了。后来离乡准备离开的时候,也是无意将你冲走。” “怎么阴差阳错进入另一个身体的,你可以再猜想一下吗?如果我知道了,是不是可以再回到原来的身体?” “首先要知道你原来的身体在哪里。” “原来的身体,也许还在困月湖底吧。” “小傻子,那身体泡在里面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腐烂了还是被鱼吃了,你要怎么回去?” “那我怎么能一直以这个身体活着?” “活着就不错啦,还嫌弃。”白发颇为不赞同,“来来给我讲讲你的新身体如何?” 薛藏雪道:“新身体我研究过了,药儡的身体很轻,奇经八脉完全和常人不同,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长大,也会生病,不易中毒,不会轻易死亡,譬如被刀捅两刀之类的,用起来还是挺好的,除了不受面前这些生物待见,以及是女人的身体。” “怪不得你说你特别不受外面那些禽兽待见,你是个假人,没有人气,没有温度,在他们眼里和那些花花草草也没甚区别,唯一一点就是你能动能发声。等等,你说身体是女人?你原本不是?” “对啊!我原本是个男的!”薛藏雪重重地叹了口气,摊在地上不想动弹。 “哈哈哈,这真是我这千年来听过的最好笑的事情了。那我以后到底叫你小子,还是小丫头?还是小丫子?”白发笑得打跌。 薛藏雪面无表情看着白发。 白发终于笑够了,道:“好吧好吧,我叫你小子。小子也好,如果你是个姑娘我还不能跟你说我这辈最得意的事情呢。” “什么事情?” “喝酒!” *** 白发姓甚名谁,薛藏雪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是沉九华旧识,来自西域药王谷。 年轻时候的白发一心想当一个仁爱天下的医师,就偷了药王谷的绝世医典和一具极品药儡去交换迦楠谷的还魂术,结果被沉星海一通话扼杀了所有梦想,一气之下将药儡埋在了沉星海家的禁地里,想着就算让着药儡被虫吃了土化了也不要你们迦楠谷得到。 他无意进入了离乡忘归湖就再也找不到出路,当发现自己的身体衰老得很快之后,他就打起了穷极一生也要把绝世医典研究透彻的想法安心留了下来。 可惜他天赋虽高,却依然没办法完全领悟医典。他痴迷于医典,他的心就一直没有死,外面过了三十年,他的心就被这医典折磨了近一千年,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个老不死的奇迹了。 后来白发摔断了腿,薛藏雪根本无法医治他,把白发气个半死。认为迦楠谷的继承人居然连这点小毛病都治不好,简直损了沉星海和沉九华的名声,发誓要让薛藏雪学会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医师。 迦楠谷的玄冰针术是一门非常有趣的医术,它像是一门武学,分了非常多的等级。 玄冰针术一共十二重,三针入门,五针离谷,六针出师。五重之后的每一重境界都很难突进。七重针已是谷中优秀弟子的水平,到这个境界的弟子,年纪最小的也是二十出头了。八重针则是精英弟子,一般这个境界的人都已经是三十岁以后,可以作为师父教下一批弟子了。 现任三个谷主都是九重针水平,目前最厉害的医师沉九华已经突破第十一重,但他也要学。所谓学无止尽,谁都不知道后面有没有第十三重针法。但有的人确实穷其一生也无缘窥到最高级的那一部分。 而薛藏雪在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七重针水平。他本励志成为迦楠谷最早达到八重针的人,但医学和武学一样,急于求成的后果往往不是很好,而且他也因为死亡,彻底失去了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薛藏雪(摊手):看吧,我都说了我不是人。 众人:我们一直在跟一个连人都不是的东西打架? 薛藏雪:碎!琼!招!来! 第67章 离乡之雪 白发认为薛藏雪既然早已经达到了迦楠谷最基本的针术要求,那就不必继续练习扎针,先让他跟自己同练那部医典。 各种道理薛藏雪其实很清楚,白发孤独了三十年,自己的到来让他终于有个伴。另外自己来自迦楠谷,说不定对医典有新的见解。 当然,白发最开始只想给薛藏雪看一部分他自己没研究透的地方。后来发觉薛藏雪聪明机灵,一点就透,可惜生来就没有仁爱之心,没法成为绝世医师,也有可怜之处,再加上自己也活不了多久,薛藏雪的脾气性格也颇符合他胃口,干脆亦师亦友地相处起来。 那日,白发特别宝贝的将他的宝典拿出来跟薛藏雪分享。 “要知道这医典的前半部分,讲的是药王谷传承几百年所归纳总结出的药物药理,经络穴位,内力气息,手法等东西,那是一个普通医师毕生所求的东西。而后半部分讲是却是自然之道、天人之道、山川河流、万物生死等玄之又玄的东西。特别是这个天人合一篇,人体部分被药王谷拿去研究医学,百年之间也就出了三具药儡,还被偷走了两具,你就是其中之一。而天道部分就在这里啦。我看了千年,相信这部书一定有世人难以窥见的天道自然,懂了这本书,就能触碰到灵魂本源。” 薛藏雪道:“天道如深渊,怎么可能写在一本书上,我认为性随自然行随心,天道我不在意,所以我能看见你看不见的。” 白发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毫无执念,那我非让你服气!” 白发直接让薛藏雪宝典的后半本开始理解。 薛藏雪其实也不在乎那前面的东西,他自认为迦楠谷的东西比药王谷要好到天上去,不然,大陆这么多年为什么迦楠谷一直排名第一。他倒是没想到,当年自己外婆的母亲正是药王谷大小姐,大小姐一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02 到迦楠谷就撑起了整个局面,可想而知,药王谷实力多么雄厚。而造成现在这种药王谷被迦楠谷永远压低一头的憋屈局面的,正是面前这位监守自盗的医痴。 薛藏雪每天捧着这东扯西扯的书看,累了就听白发这个酒鬼大肆评论天下之酒,跟极品酒器,那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到算是他这一生难得不必忧虑的日子。 薛藏雪的家乡池兰位于大陆极北,苦竹峰以北更是被称为大陆冷极。 唯独迦楠谷是个奇葩的存在,它处在一个极为特殊的位置,苦竹峰挡去了来自极北的风寒,极度凹陷的地势和地下藏着的暖火群让迦楠谷方圆十里的冬季都比其他地方要温暖,且不只一点点,这种温暖足够药草生长,也保证了薛藏学对真正的池兰冷极没有任何概念。 而离乡是移动的,虽不知是以什么方式移动,但昨夜它恰好就移动到了池兰的苦竹峰以北,传说中全年有三百天都是冻季的冷极之地。 持续半年的雪刚刚结束,离乡再次受到波动。可惜波动结束后,天空的雪依然没有停下。 而之前抓住薛藏雪的那只秃毛雕在经历了一番争斗之后,也无意闯进来了。 离乡只有心思澄明的人才能进来,千年以来,薛藏雪和白发是唯二的旅客,这雕也算是一只心思澄明的雕。 这场雪下得比薛藏雪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大,要不是之前听了白发的建议,趁着湖冻之前储存了不少的鱼类,这会儿肯定和后山那只撞在冰湖上的秃毛雕一样蠢得不忍直视。 秃毛雕进来之后首先就是跟忘归湖周围的所有食肉动物抢食,颇有争霸一方的豪气。 薛藏雪向来跟禽兽类八字不合,可他作为这里唯一能自由活动的人类竟然屡次败在它手里,更嘲讽的是整个湖边只有一只可以作为秃毛雕食物的锦蛙可以带着讥讽优雅地压制秃毛雕。 然而现在,寒冷或是秃毛雕都不是薛藏雪最担心的事情。 他不知这段时间学习的医经到底是本什么书,但是自从学习了那残书上诡异的经脉走向之后,他总感觉一股奇怪的暖流游走于体内。从前也听过武林高手的体内会有真气内力,可那一定是按照人体经络来流动周转的,不像现在自己体内的这几股暖流,偏偏和正常经络的走向根本是大相径庭。 要不是当年学习人体脉络的时候薛藏雪格外认真,连睡觉之前都要在自己身上几个穴道上扎两针试试效果,确定了自己的经络没问题,薛藏雪都要以为自己天赋异禀,根骨清奇,连脉络都跟别人不一样了。所以此时他穿得不多,却根本没感觉有多冷。 食物,仅剩下十天的分量,两个人吃,其实是不够的。 于是雪后初晴时,薛藏雪终于迈出了那个不甚温暖的地穴。刚刚走了一步,一条腿就陷进了颇深的积雪中,为了拔出这条腿,又陷入了另一条,再拔,尔后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即使这里没有人,薛藏雪冷得发麻的脸上一股名为羞涩尴尬的热流依然缓缓升起,涨红了整张脸。 随后,倔强无比的他再一次站了起来,像之前他嘲笑过的后山秃毛雕那样,在雪里扑腾了很久,最后顶了一身破棉花似的残雪,形象十分不堪地站在了湖边。 他只看了一眼,就沦陷了。 昨夜里寒潮来袭,本就冻结的深蓝湖面上生出了万朵霜之花,花瓣似冰风雕琢,雪白武无暇,纯美如莲,每一朵霜花都又像是聚拢了千万簇雪花的凌冽清冷。 清晨的阳光初洒,山脚下的雾气被染成温暖的金色,顺着湖面蔓延开来,一时间仿若置身仙境。 湖边的雪比山脚下的要好很多,松且厚,一脚踩进去雪就没过了小腿。薛藏雪穿着白熊皮靴,慢吞吞踩到雪里,艰难地沿着湖边行走,像是不忍亵渎一般,一点湖面都没有碰到。 不得不说,这种没办法好好走路的感觉其实让薛藏雪十分无力。 此时,山上传来一声嘶鸣,呵,这么冷的一夜过去之后,那秃毛雕居然还活着,想必又是翅膀或者尾羽被冻住然后蠢雕强行拔毛才有这般悲催无辜的叫声,也不知道这一夜畏畏缩缩藏在哪里。 果不其然,那只饿得骨瘦如柴的雕很快就飘飘悠悠冲了下来,不出意外地陷进了雪堆里。 薛藏雪本来很想狂笑一通,但看到它和最开始与自己抢鱼的壮硕形象几乎是两个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湖边冷清得也就只有两个人一只雕了,这雕也不知造了什么孽之前身形太彪悍没法儿飞过山岭进入离乡竹林,后来好容易瘦下来,身上的羽毛又被薛藏雪拔掉了。现在倒好,积雪冻住了连通两边的隧道,谁都没法离开这里,只能在湖边刨个狗窝似的洞藏着。 默默走到眼神憋屈焦躁的雕大爷面前,薛藏雪拽住了它的翅膀,也管不上它极为珍惜的剩下的那几根惨不忍睹的羽毛,强行提出了坑,拖到旁边大石上。 薛藏雪看了看自己的手,也不知道是雕瘦了还是自己力气大了,竟然没怎么费劲。 “蠢雕,你知道雪泥鸿爪么?就是说你们这些禽鸟,落到雪地上就是个爪印。” 薛藏雪爬到它身边坐下,蠢雕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子,盯着旁边这个人类,一副我是鸟类我无知的单纯样子。 “可是你倒好,”薛藏雪一脸讥笑地看着那只蠢萌的雕头,“落到雪上竟然冲了个大坑,你还是鸟么,其实你内在是只笨熊吧?” 笨熊雕就像突然可以听懂人话一样,抬起翅膀就朝着薛藏雪拍过去,根本不念任何情分。 不料薛藏雪早有防备,一脚蹬在大石头边缘,脚尖略略沾地,整个人像剑一样笔直迅速地倒退了出去。 这是薛藏雪这么久以来跟蠢雕抢食物收获的最有用的一招,这是他跟情人湖那只十分有人性的锦蛙学的。既可以逃开那有力的翼展,又可以面对着蠢雕给予它极为明显的嘲讽。他在脑中构想这个画面很久,第一次用,就用得这么好,十分得意,整张脸灿烂得像是湖面上盛开的霜花。 秃毛雕也不是好糊弄的,虽然身上的毛不剩几根,但是,飞翔这种事是天生的,怎么可能忘记。接近一丈长的双翼狂扇,追着薛藏雪就去了。 薛藏雪只觉得面前一股劲风像凝成了巨大的冰球直奔自己而来,脸上隐隐可以感觉得圆弧形凸镜般的屏障贴着脸上来,刮得人生疼。如果被包进了这个球里,估计今天就不用回地穴了。 秃毛雕的翅膀虽然没法带着它飞起,但是,让爪子成为前行动力还是可以有的。 于是薛藏雪看到这只瘦骨嶙峋的羽毛支棱着扑过来的雕,双翅微振,双爪偶尔点地,不可思议地给人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 薛藏雪体内血液飞速流动,那股奇异的热流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8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08 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 “掌柜贵姓?” “伙计高升。” 老妇人看着这个名叫高升的伙计的样子,忍俊不禁道:“难道在下想要吃兰吾城颜秋白的心头肉你也给做么?高小哥。” 未待高升回话,二楼第七间房大门直接被人踹开,巨响之中传来一声呵斥。 “大胆!” 第71章 八方之客 那是一个好听的女声,一听就是那种惹不起的人物。 一道紫色的身影朝着老妇人飞来,高升几乎是立刻钻到了柜台之中。 老妇人微微一笑,转向了那个一脚踏上栏杆,朝着自己飞来的人,逆光之下,一双眼睛无比明亮。 那身影在半空中一顿,又骤然加快了速度。这种悬在半空的加速是轻功身法中极其困难的,在第一口真气还没有结束的时候,硬生生加入第二股真气,并将两股真气合二为一,转换自如,没有一定的天赋和多年苦练根本是无法做到的。 若是之前还是试探,那此刻就完全是全力以赴的姿态。 “身法不错。”老妇人脚尖在地上轻点,在紫色身影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闪身而过,她原来站的地方仅仅留下了两个虚影。 紫色身影一击不中,随即扣住柜台边缘,指尖旋转,轻带一下,整个人倒翻过来,紫影在原地荡出了一朵华丽的重瓣花。 背后奇袭! 老妇人并未转身,但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抬手握住了那只手的手腕,半圈旋转卸掉对方的力度,想将此人扣在柜台之上。 若是玄驹还未离开,一定会惊讶,因为这一招正是他刚才使出来的招数,只是老妇人将推手换成了扣腕,但那片刻间转身侧偏的身法,确实是脱胎于他的招数。 那人虽然被扣住了手腕,老妇人却未扣住其脉门,于是金蝉脱壳,雷霆反击。 二人在片刻间来来回回拆了二十几招,当紫影一脚将放在角落的酒坛踢向老妇人时,老妇人的衣袖像是猎风中的旌旗,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扫过了酒坛,酒坛在她面前凝滞片刻,霎时又朝着紫衣人飞去。 酒坛毕竟是粗陶,还未到宁裳华面前就再半空中碎裂,白色的酒气带着劲道喷涌而出,像一把白毛羽扇。 紫衣人眼看要被喷一身酒,一道白色的身影拦在了紫衣人与酒坛之间,酒气一大半都洒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阿裳,别闹了,你不是他对手。” 酒气散尽,一片狼藉中,三人对立,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相貌。 最后出现的白衣人正是老妇人口中提到的兰吾城颜秋白,而刚才与老妇人交手的人不用多说,一定是颜秋白的心头肉,脾气暴躁的宁裳华。 “这么多年,我明明...”宁裳华“啪”地一声拍碎了柜台,“我不服!” 丝毫不懂武功的伙计高升一下子被拍了出来,像只巨大耗子一样飞快贴着墙跑进了后厨。 这时,二楼三楼房间的门早已打开,看热闹不嫌事多的人都靠在栏杆上。 老妇人也没有再伪装的意思,佝偻着的背变得挺直,整个人的身形拔高了许多,宛若一根雨后竹,直立而挺拔。 看见老妇人即将撕下□□,宁裳华几乎是扑上去想阻止,但终究是晚了一步,她眼睁睁看见老妇人扯下了面具,扔掉了一头白发,脱掉了一身妇人装扮,变成了—— 管若虚!? 管若虚对着众人施了一礼,道:“各位午安,管若虚来迟一步,十分抱歉。”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非常诡异。 管若虚自公子无颜死亡之后就一直处于失踪状态,甚至他的母亲天仙子越行云失踪都没有出现。只是传闻八方柬发下来之后有人见过管若虚,但也只是传闻。所以他们都猜测这一次来的会是花翎羽或者戴星,甚至花晚镜也是有可能的,谁都没有想到会是管若虚。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燕灵和曲孤明夫妇,夫妇二人常年在东域,与中原武林并不是特别熟,但二人均是认为多一个同盟就多一分希望。 燕灵微笑道:“管大哥,多年未见,风采依然。” 曲孤明也举手一礼:“卿竹君子有礼,在下曲孤明。” “燕灵妹子有礼,曲少侠有礼。” 最为震惊的就数宁裳华了,她明明以为面具下的人会是那个人,怎么会是管若虚?就算是管若虚,几年不见为何功夫会变得如此厉害?当今武林不是已经没落了么?这些年轻人又是怎么回事? 颜秋白也有疑惑,但他一向沉着,只是对着管若虚举手还礼,上前安抚宁裳华。 暗恋管若虚多年而不得的凌落月眼中盈满了泪水,心中五味杂陈。 卿竹君子,卿为我忆,君之我系。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人依然是当年的样子,自己以为此生无法再见,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睹君之风采。 “若虚哥哥?”凌落月踌躇许久,轻轻唤了一声。 管若虚仅仅是点头,眼神却没有看向她,而是死死盯住了站在三楼最角落的那人。 管若虚看着那人的背影,悄声问颜秋白:“这位是什么来头,江湖新秀?” 颜秋白道:“乌云城现任城主。” 那人本就只是露个脸看热闹,此刻热闹看完了,自然是准备侧身回屋。好死不死,他的听力很好,只得转身道:“久闻卿竹君子之名,今日得见果然丰标不凡。在下乌云城,墨泽兰。” “原来是墨城主,失敬。”管若虚笑得温润,墨泽兰倒是觉得脑袋一麻,“若虚的朋友在乌云城给你添麻烦了吧?多谢照拂。” 所谓朋友是花翎羽? 墨泽兰自问与花翎羽没什么交集,更别提照拂。 转念一想,管若虚跟公子无颜并称中原四杰,据说当年是四杰中唯一一个跟公子无颜关系好的人。 莫非所谓朋友还包含了薛藏雪? 想到薛藏雪,墨泽兰终于正眼打量起管若虚。 楼下这人秀骨清像,一身正气,脊背同墨竹般笔挺,确实是配得上卿竹君子这一名字。若是气质再沧桑一些,站姿再随心一点,晃眼过去还真有些像薛藏雪。但他没有薛藏雪高挑,身板太瘦,就像风一吹就倒的那种,作为男人也太不结实了。 这就是薛藏雪过去交朋友的标准? 嫌弃。 等等,莫非他已经去过乌云城,也见过了薛藏雪? 啧,某些人的隐藏爱慕者实在是有些多啊。 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墨泽兰也是一笑,妖孽得让看热闹的宁裳华都抖了一下。 “鄙人痴长几岁,你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墨大哥吧。管贤弟不必道谢,虽然不知你那朋友姓甚名谁,但贤弟当得起玉树临风之态,贤弟的朋友想必也是人中龙凤,既然投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09 奔在下,多多照拂也是应该的。” 墨泽兰的原则是,占不了过去就占未来,占不了理就占便宜。 不料这管若虚当真十分大度,脸上表情丝毫不变,笑着谢过墨泽兰,没再接他的招。脚尖往旁边一点,施施然飘上了二楼,站在凌落月面前,深情款款地牵起凌落月的双手道:“落月,许久不见,可还好?” 燕灵夫妇相视而笑,想必是觉得打扰有情人叙旧是一种罪过,两人携手转回了房间。 宁裳华觑见这一幕,眼睛霎时就亮了起来,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使劲捏了捏颜秋白的手,悄悄在颜秋白耳旁说了几句。 颜秋白了然,对着楼上道:“若虚,你们聊完之后来烦请来一趟,颜某有要事相商。” 管若虚点头,扶着凌落月就进了房间,最后也没忘记对着楼下歉意一笑。 墨泽兰在楼上看了管若虚的那一跃,忽然觉得这位君子的存在突然变得极其碍眼! 薛藏雪!你敢把独门轻功都教给他?! 墨泽兰扯出了一个不是很好看的笑容,一甩袖子关上了房门。 姓管的,最好别来招惹我。 墨泽兰在房间里不断踱步,烦躁不安。八方宴开宴在即,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来的第一晚他就试着半夜出门探查,可惜他很快在这个小城里迷路,似乎还中了布阵人玄驹的埋伏,昏昏沉沉地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黄昏。 宁裳华等人也是如此,没有在玄驹手下讨到丝毫便宜。几个人轮番出去过几次,终于确认不仅仅是客栈周围属于玄驹的地盘,但凡到晚上,连整个烈焰城都会布满各类阵法。 宁裳华等人都在绝望中期待着,有一个懂阵法的人能带他们出去,最好是花家长子花晚镜,此人懂练器也通阵法,是这一批受邀者里唯一的希望。虽然他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大家也依然怀着侥幸。 当听说有人在没有人带领的情况下摸到了清风谷,几乎每一个人都升起了一股信念,救星来了。 可惜来的是管若虚。 天仙子越行云一脉专攻左手剑,并不擅长破阵。而玄驹明显是浸淫阵法一道很多年,他布下的阵远远不是采微阁外面的普通迷走阵,而是一环套一环的叠阵,每踏错一步都可能不在同一个阵中。管若虚就算这几年有奇遇,也是无法破掉这些叠阵的。 众人虽然见到熟人也是很开心,内心的担忧反而更甚了。 但墨泽兰与宁裳华的心态略有不同,因为他心里还有一个破阵人选。 薛藏雪。 他曾在闲谈间听薛藏雪提到过上古七大阵,薛藏雪似乎对于这些阵很是向往,只有懂阵法的人才会露出薛藏雪那样的表情。 可惜薛藏雪并不在邀请之列。 墨泽兰暗搓搓地想,自己使了一招不告而别,若是,若是薛藏雪心里有自己的一点位置,见自己只身犯险一定会赶来相助。凭借他的聪明才智,一定会找到自己所在,然后... 墨泽兰想到这里突然笑了。 可是那个人逃开了啊,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根本经不起推敲,他或许根本不会找自己。 不过,自己倒是不希望薛藏雪来冒险,毕竟那个人自己完全没有把握对付。 墨泽兰的表情终于恢复了一贯的状态,那就等吧,等宴会开始,让自己掀了这个地方,再回去找薛藏雪问清楚他到底是在怕什么。如果他佯装不懂,就讲到他懂,如果他想要逃,那就—— 把他关起来,等到他承认。 第72章 八方之客 当管若虚敲响颜秋白夫妇房门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门是颜秋白开的。 他的发尾还带着潮气,显然是刚沐浴完,方才几乎把所有的酒气都挡住了,护妻之心这么多年丝毫没有变。 管若虚倒是十分羡慕。 颜秋白道:“我出去弄点吃的,你们聊。” 一本正经的语气和无奈地表情。 越过颜秋白的肩膀果然看见了一脸不爽快的宁裳华。 房间的风景很好,窗外是深褐的盘虬枝丫以及层层叠叠的绿,宁裳华就坐在窗边,瞟过管若虚的脸,又不屑地扭过头去不看他。 管若虚瞬间了然颜秋白的无奈,正想道歉,颜秋白似乎知道他的想法,摇了摇头。 两人擦肩而过时,颜秋白似乎是想拍拍管若虚的肩膀,犹豫了一下,最终变成了伸手一推,将管若虚推进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管若虚愣在门口,摇头笑了笑。 这对夫妇的相处模式总是这么有趣,做妻子的多年来都是外表强势内里幼稚,做丈夫的在外是妻管严,实际上却是极为包容妻子的真男人,当真是绝配。 管若虚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宁裳华三尺之外。 “裳姐。” “呵。宁裳华可当不起卿竹君子的一声姐。”宁裳华尖刻道。 管若虚苦笑,道:“裳姐是在怪我多年不通消息?” 宁裳华扭头看着管若虚,双眼一翻,嘴角是嘲讽的笑容:“怎么敢怪你。” 管若虚继续赔笑,端起宁裳华面前的茶杯道:“裳姐,你先喝口茶,消消气。” 宁裳华凝视着管若虚的笑容,结果那杯茶,表情慢慢就淡了,抿起了唇。 茶杯中有一根细长的茶叶,竖悬在水中不断起伏。 “要我消气可以,认真比一回!” 宁裳华猛地将茶水朝着管若虚一泼从坐姿变为追逐姿态的时间,连茶水都还未落地。 管若虚更快,茶水完全没有碰到他的身体,茶水落地之时他已经退到了房间最远的角落。 宁裳华眯起眼睛,双脚点在茶几之上,蜻蜓点水般轻盈,整个人的身形几乎被拉成了直线,纤纤玉手直接奔着管若虚的面门而去,似乎想将之前未完的战斗继续下去。 管若虚看着逼近的宁裳华,纵身一跃,游龙般攀上了屋梁,几乎是倒立着从屋顶沿着窗脊而下,真气四溢,朝外支起的窗扇受不住这种力量,“咔嗒”地关上了。房间的光线一下暗了许多,而管若虚如羽毛落地一般,施施然坐在了宁裳华最开始坐的地方。 此时的宁裳华才刚刚落到房梁之上,她亲眼看到整个过程中管若虚的落脚仅仅两次,这是由她的招数变幻而来,所谓“排空驭气奔如电”,是紫电灵猫轻功身法的精髓,管若虚俨然已经将此精髓领悟到了。 反观自己,速度已经慢了太多,当年宁裳华一直安慰自己,对方只是外力成就的天才,而如今,她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落差会是如此之大,同样的长距离奔跑,她怎么可能落后这么多,这些年她明明没有丝毫放弃过! 她不服! 一个飞扑,紫色的身影迅速在房间中游移,属于宁裳华的紫色几乎将房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10 间铺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令人无法分辨。 管若虚眼中满是惊叹,心里全是赞赏。 当年宁裳华看了公子无颜的六出飞花步之后,很是惊艳了一把,于是两人只要凑在一起就会相互讨论切磋,公子无颜领会了宁裳华的轻盈,宁裳华则知道了公子无颜的变化。 多年的研究让宁裳华将公子无颜的那几招彻底吃透,然后纳为己用,变成了现在这令人折服的身法。若是她心怀杀意,恐怕江湖上能逃脱的没有几个人。 但管若虚这一次没有逃走,两人都处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逃走并没有的意义。若要停止,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管若虚坐在原地,缓缓伸出手,在宁裳华带出的虚光中准确地扣住了她的脉门,宁裳华的手指离他的脸仅仅一掌的距离。 “咦?”管若虚的表情十分古怪。 “咦什么咦!”宁裳华气到咬牙切齿,这么多年依然碰不到这人! “这次,是个女孩。”管若虚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迅速松开了自己的手举在身侧,眼神中是不知者无罪的讨饶。 宁裳华摸着自己的手腕,愣在原地。 管若虚看着她的表情,挑眉:“你们,不会又不知道吧?” 宁裳华点头。 管若虚扶额,赶紧站起来扶着宁裳华坐好。 “贤伉俪真是从来都不在意这些事情么?活得真是潇洒。” 宁裳华依然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摸到了自己的小腹,又在关键时刻来了么? 宁裳华静静坐着,似乎是想给自己一点缓冲时间。上一次怀上孩子也是在光明堂出现的关键时期,这一次竟然也在这么个紧张时期,自己家的孩子还真是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上一次的颜小白,这一次是不是要叫做颜小秋?” “什么颜小白,整个中原江湖都知道兰吾城少城主大名颜落风,怎么就你不知道?” “形迫抒煎丝,颜落风催电。容华一朝尽,惟余心不变。颜小哥给取的名?” 取个名字还要讨好老婆,颜小哥宝刀不老。 “是啊,本想让你来取名的,可是屠魔大会那日我寻遍你不着,后来我等着等着,孩子出生了你也没再出现,而采微阁放出消息说你已经死了。小无颜,现在不是你死了在我托梦?” 管若虚的声音一下变成了薛藏雪的声音,他“嗯”了一声,道:“我确实是死了。” “那现在在这里的是个鬼?” “是管若虚。” 宁裳华没憋住笑,眼里竟全是泪水。 “如果管若虚也能赤手空拳躲过我那招灵照前山,紫电灵猫就算是废了。” “紫电灵猫怎么会废?你还是很强。” “跟你多交几次手,轻功肯定就废了。” 薛藏雪坐在宁裳华跟前,道:“这招叫灵照前山?很厉害,比当年不可同日而语,可喜可贺。不过接下来还是别乱来了,听说上次你生孩子去了半条命,差点没把颜小哥吓哭。” 宁裳华想起当年生孩子难产的事情,表情柔和了很多。很多女人做了母亲之后,笑起来会有一种名为母性光芒的东西,薛藏雪最开始不相信,现在倒是信了。 上下打量了薛藏雪一番,宁裳华悠悠道:“也就只有你可以把管竹子模仿得这般惟妙惟肖,且不说你们的身形本就相似,你连他平淡表面上那点目中无人,故作谦逊中的那点高傲冷漠,都仿地一模一样。” “但还是一眼就被你认出来了不是么?凌姑娘也是。” “我是看你的轻功啊,这么些年我做梦都在思考你的轻功路数,你脚尖那拙劣的一点每次都可以让我笑醒。” 宁裳华倾身试图撕下薛藏雪的的面具,却被薛藏雪用手隔了去。 “可惜我让你数招你还是赢不了我。” “公子无颜!” 宁裳华终是罢手,道:“你说凌家丫头也认出来了?” “嗯,毕竟她也看管若虚看了那么多年,几乎在我开口的一瞬间她就认出来了,只是在众人面前没有表现出来。” “那你们还说了这么久?” “我得跟她解释一下假扮管若虚的事,顺便了解了一下当前局势。” “跟那种脑子里只有情郎的小姑娘了解什么局势。” 宁裳华颇为不悦,丝毫没意识到凌落月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不然怎么会在看穿管若虚是个假货之后还能演戏给众人看呢。 “说起来,你为何要假扮管若虚?” “没来的烈焰城里的人中,只有他扮起来容易些,毕竟都是拿剑的。” 宁裳华思考片刻:“也是,让你扮成花翎羽去弹琴肯定他这辈子都不能原谅你毁他声誉。” 薛藏雪干笑。 宁裳华又问:“你有八方柬?” “自然。” “哪里来的?谁那么大方愿意把八方柬上的秘密交到你手上?真是管若虚?” “不,是那个没有拿到自己那封八方柬的人。” “什么意思?” “就是说,那个人尚不知请柬之事,他的那封请柬是被我截获的。” “怎么可能?” 宁裳华默默数了一下,这一次的八个人里她认识七个,这几个是不可能把自己的请柬交给薛藏雪的。 难道那个乌云城主墨泽兰手里拿的是假货?也不对,如果他拿的是假货,根本不可能进到烈焰城。 “别猜了,墨泽兰手里是封真的,我手里的是第九封八方柬。” “第九封?” “这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八方柬一次八张。即使是上一次你们没有来,也没有其他人补上。这次为什么会多一封我也很奇怪。” “你到底来干什么?总不可能是听说我来了来叙旧的吧。” 薛藏雪突然迟疑了,明明他可以很简单地说一句拯救你们,或者为了乌云城。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确是不同的,他还有一个目的。 “我忘了。” 最终,他看着宁裳华的眼睛,说出了这句话。 “来这里的契机是因为有一群虫子一直缠着我和我身边的人,但最迫切的原因我怎么都记不起来。” 宁裳华的笑容一僵,问:“你可是受过什么伤?” 第73章 八方之客 薛藏雪摇头:“裳姐你不必担心,我大概知道为何,等今夜我去跟墨城主聊一下就好了。现在,我想你能听我捋一下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再决定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 宁裳华一脑袋问题问不出口,只得点头答应,先听情报要紧。 “这些年我一直在西海,因为一些原因游走在不同国家不同城镇,其实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件,只不过我一向只在意找我的想要的东西,也没有跟衙门的人打交道,这大概是所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6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16 个城主拿捏住你们的命脉,威胁你们来这里,或者或者许与你们以好处,勾引你们前来,目的真的会只是跟你们合作?” “当然不可能。”花晚镜淡淡一笑。 “抛开卑鄙的邀请手段不说。一个人无端要请另一些人吃饭,还是武林中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人,这个人真的别无所求?” “你别胡说!我们城主要你们的东西干什么!城主大人收留了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还有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江湖人士,让我们可以在这里成家立业,这种大义之人你懂个屁!”高升跳起来指着薛藏雪的鼻子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有问题,感情是来诬陷我们城主的!什么卿竹君子,我呸!” 花晚镜的脸色有些沉,花翎羽已经迅速揪起高升的衣服。 “是么?这么大义?”薛藏雪并不在意,毕竟他又不是卿竹君子,他对着花翎羽摆摆手:“放开他,小花。情人眼里出西施,对于城里的人来说他可以是菩萨神明,对于我们城外的人来说那就靠眼睛看,靠耳朵听,靠脑子分析。他既然不相信,那我们就让他看个明白。” 薛藏雪一一看过众人的脸,居然还有不信任很犹豫的情绪。 他的食指抵住了眉心,试图压低声音来管住自己的情绪:“我的话就放在这儿,大家可以等明天开宴,看看那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到底是双方交好各取所需的情谊之宴,还是烈焰城主以一人之力捏死所有人的生死宴。如果我是城主,我倒是很期待这一宴过后,整个江湖的中流砥柱都被我控制的场面,这种快感,我想想都觉得愉悦。” “管若虚!” 第77章 开战前夕 宁裳华知道薛藏雪已经在放弃众人的边缘。这个人大概又想一个人去单挑所有人,就像当年一人单挑光明堂一样。 “宁裳华愿意信你。” 宁裳华的眼睛很亮,上一次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她让还是少年的薛藏雪一边跟棘手的敌人生死血战一边还背负着长久的骂名。宁裳华已经懊悔了那么多年,甚至以为是自己害死了这个少年,对自己的孩子都不是特别喜爱。但这一次她要跟站在他一起,不能再让薛藏雪一个人面对强敌,她要告诉他,自己是他的朋友,不会放弃他。 宁裳华摸着自己的肚子,她想对自己的孩子说,坚强一点,这一次我们要跟无颜叔叔一起战斗,活下来,让他给你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莫名升级为叔叔的薛藏雪丝毫不知宁裳华的想法,站在原地经有些不知所措。 “颜秋白愿意信你。” 颜秋白握紧了宁裳华的手,一开始他就决定站在薛藏雪这一边,毕竟这是灵剑碎琼选中的剑主,也是自己选中的朋友。 “凌落月愿意信你。” 若真是管若虚在这里说这番话,凌落月或许还会迟疑,但这人是公子无颜。见面第一天就抢走灵剑让自己下不了台,屠魔大会上自己主动示好他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甚至这次见面还假扮管若虚试图骗自己。但就冲着他一个人接受所有污名独自当下光明堂,冲着他放弃名誉在最风光的时候退出江湖,自己就愿意相信他。 燕灵夫妇还在迟疑,他们毕竟是大世家的家主,他们需要看看花家的态度。 “我信你。” “我不信。” 花晚镜和花翎羽同时出声,信的是花晚镜,不信的竟然是管若虚最好的朋友花翎羽。 燕灵夫妇交换了一个眼神,选择站在花晚镜的一边。 “我们也信你。” 薛藏雪绷着脸的脸骤然笑出了一朵花,然后温柔地对着花翎羽说:“那你就跟着这位玄驹先生去接风洗尘去吧。” 花翎羽的表情像是吃了一只虫子,朝着众人嘲讽地摇了摇头:“胆小鬼。” 他面朝着玄驹,负手而立:“喂,现在就带我去沐浴吧,跟这群人呆在一起浑身都觉得难受。” 玄驹和高升看了这么久的争吵,还以为马上就要开始战斗,没想到最后竟是他们内部闹了矛盾,化解了一场争斗。 而引路人最提防的花翎羽成为了唯一一个叛徒,他没有跟任何人站在一边,跟原先料想的左右逢源颇为相悖。 “喂,走啊。” 花翎羽拔高了声音。 玄驹从天井离开,阵法从攻击型变回了防御状态,他对着花翎羽抬手道:“请。” 花翎羽大步离开。 剩下的人各自站着,薛藏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环顾四周。 墨泽兰不在了! 一开始墨泽兰是在房间的,什么时候离开的? 自己说出傀儡印记的之后就没再关注楼上了,莫非是那个时候? 他想起墨泽兰当年说的话,那个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傀儡印记,恐怕听到傀儡印记的时候就已经迅速离开去找蜘蛛了。 薛藏雪暗道糟糕,却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在别人看来始终是安稳如山的。 宁裳华颜秋白立刻让众人聚在客栈背后的小厅里,把烈焰城将会遇到敌人,己方的安排都一一道明。 “各位都是正义之士,我宁裳华相信各位的人品,所以把自己知道全盘托出。也希望各位能将八方柬上的威胁都说出来,无论是什么样的威胁,宁裳华愿和各位一同承担。” 宁裳华在武林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她与采微阁主二人维持了普通官民与江湖人士之间的平衡,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是坐在上位发号施令的最佳人选。 “我只是为了我爹。”凌落月道。 “我也是。”燕灵点头同意。 “我自然是为了我娘。”薛藏雪依然要好扮演自己的角色。 “愚弟。”花晚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薛藏雪,回答简洁。 “裳华夫人为何去年没来今年却来了?”曲孤明问。 “我们的请柬上写的是兰吾城所有百姓。去年我们虽然没有回应,但也依然做了防备,对每一个进出兰吾城的陌生人都做了调查。但那实在是太费力,我们没能防备住,今年城中离奇死亡的人数比去年多了三倍。最后,我们接到了采微阁的联盟邀请,我们打头阵,云阁主在坐镇后方,一方面让采微阁帮我们清除城中的钉子,一方面来西海接应我们。一旦我们打开烈焰城的城门,他与疾风剑陆言就能带领江湖上的好手一举攻入。” “采微阁如此神通广大?” “诸位有所不知,采微阁明面上是一个传递消息的组织,实际上他们还肩负维护江湖秩序的任务,数百年来无数歪门邪道都在采微阁的插手下覆灭,包括两次西洲入侵。” “那不是疾风剑陆言和公子无颜做的吗?”落月颇为惊讶。 “没有采微阁的交情,谁请得动陆言?没有采微阁暗中谋划引导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17 ,无颜哪有那么容易引起众怒,被称为嗜血修罗被人喊打喊杀,转移光明堂注意力?” 薛藏雪暗自在心里又给采微阁那个阁主记下了一笔。 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那采微阁知道我爹他们的消息么?”凌落月又问。 “以我们此次的经历来看,恐怕…”颜秋白皱眉。 凌落月本就有这种不好的预感,只是她一向对自己的父亲十分信任,那一线希望她始终未放弃。此时听颜秋白这样说,眼眶一下就红了。 薛藏雪无奈,似乎自己要立刻安抚一下才行? 他凑近凌落月,耳语两句。 凌落月愕然抬头,眼中居然是惊喜的。 “你说的是真的?” “十有八九,可信我?” 凌落月点头,迅速擦干眼泪。 花晚镜看着这一幕,修长的眉毛皱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之前不是说还有一个人?这人是什么来头?”花晚镜问。 “你说乌云城的墨城主?他父亲才收到八方柬就死在了城里,他也是为父报仇来的。”燕灵回应道。 “他为何不在这里?” “诶?墨城主呢?”众人这时才发现客栈少了一个人。 “早上似乎还在吧?是不是在睡觉?”燕灵听说墨泽兰是为了给父亲报仇才来烈焰城,再加上墨泽兰确实长得十分不错,便一直对他十分友好,此时第一反应也是为其解释。 曲孤明则很看不惯墨泽兰那副时而愁大苦深时而温文有礼的妖孽样子。 “楼下那么大动静他都没出来看一眼,也许是不屑于跟我们这种江湖人打交道呢。” “他会不会是受伤了?”凌落月也有些担心地看着楼上。 “他大约是去了客栈外,藏起来了。”薛藏雪道。 “他如何能出得客栈?”曲孤明问。 “嘘,”薛藏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昨夜出去城里探了一圈,留下安全的记号,他应当是听到傀儡印记之后气不过,沿着我的印记出去了。” “这墨城主也太冲动了!”宁裳华并不知薛藏雪与墨泽兰的关系,“你也是,为何把记号告诉他?一个人行动多危险?” “此人功夫不弱,应当自保无碍。”颜秋白将手放到宁裳华后背,让她不要生气。 “这人如此自傲,怕是凶多吉少。”曲孤明哼了一声。 薛藏雪回道:“我这位朋友确实自傲,毕竟比起公子无颜来也好不落下风,至今在下也摸不准他到底有多厉害。” 即使薛藏雪记不得对墨泽兰的感情,但对他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再加上薛藏雪对自己认定的人格外护短,还真容不得不相干的人对墨泽兰评头论足。 花晚镜问了第一句话之后就没有在多说什么,听到这句之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管若虚,你这是什么意思,讥讽我曲孤明武功低?有本事手下见真章?” 曲孤明不是个坏心的人,不过他是个男人,是男人谁能忍自己的妻子去帮别人男人说话? “在下怕你走不过一招…” “管若虚!”宁裳华站起来打断了二人的针锋相对,“关键时刻你搞什么内讧?你想让众人孤立你,然后自己去对一城的人?你想都别想!” “你想都别想!”花晚镜几乎同时与宁裳华一起说出这几个字。 薛藏雪看着这二人,最终败下阵来,翘起腿选了个位子坐下来,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把腿安静地放了下来。 “那你们继续说,反正墨泽兰如果出了什么事,由我担着。” 宁裳华拿薛藏雪没办法,只能让颜秋白跟大家继续分析自己的猜测。 这时,只听一声高亢的弦音从城中某个地方升起,几乎要穿透云霄!随后音弦的激战声开始在烈焰城的天空不断上扬,分明就是一场音攻对决。 在坐的人赶紧跑到客栈门口,各自摆出了防御姿势。 只有薛藏雪慢悠悠地晃荡出来,那姿态十分随性,像是一个懒到深入骨髓的浪荡子在街上招猫逗鸟。 “哟,找到了啊,看来他也不笨嘛。” 那声音已经变成了薛藏雪过去的声音,压抑着的,清朗的少年音。 此时倒是没多少人注意到这点,他们关注的是外面发生了什么。 薛藏雪此刻变得非常有耐心,一点也不冲动,他温和一笑,一时间让人想起了一早消失了的墨泽兰。 “你们没听出来,那是花翎羽的音攻?” “他不是去沐浴了么?” “哪里来的琴?” “他的功夫不是废了么?” “另一个音攻是谁?” 薛藏雪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啧啧,你们真当花翎羽是个没头脑的傻少爷?若是他知道自己在你们心里是这个样子,还不得气死。” 第78章 谋事在人 众人被噎住。 “功力显而易见还在他身上。武器嘛,自然是我给的。至于另一个乐师,当然是烈焰城里藏起来的那只母螳螂。” “我们进来都被除掉了武器,你怎么找到的琴?啊,你昨晚出去过。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会来这里?而且他第一次来,你放在哪儿才能让他一下找到?” 无数问题充斥在大厅里,猜测怀疑兼有之。 薛藏雪环视一圈,最后眼睛落到花晚镜身上:“你来分配任务吧,有空再跟他们解释,我先去一步。” 薛藏雪伸手在空中虚虚一握,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一声尖啸,声音越来越近,那尖啸声更似有殷殷雷电之声,令人为之胆颤。 一道湛蓝光芒携风带雨一般从天而降,眼看就要劈开立在天井中的薛藏雪,燕灵几乎要闭上眼睛。 然而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血溅当场,没有惨叫声,只有一声极其微弱的碎裂声,天井的地面碎成了几块,被薛藏雪踏在脚下。 那湛蓝光芒化为了一把三尺长一掌宽的重剑,如同乖巧的玩偶,任由薛藏雪握在手里。 “碎琼!” 凌落月率先叫出声。 这把剑她不会忘记,它曾在自己手中震颤,它曾在自己面前褪去陈旧露出光华。 薛藏雪抚摸着碎琼的剑身,温柔道:“很久不曾这样相见,一起去玩玩如何?” 他一贯没有回头的习惯,这次也一样,仅仅朝着身后摆摆手,长袖一拂大步走开了。 “那人是?!”燕灵捂住了嘴。 花晚镜缓缓转身,撕下了自己的面具。 这哪里是花晚镜,分明是刚刚离开的管若虚! “如你所想。” *** 时间倒回薛藏雪上浮丘山的前一日。 薛素衣离开之后的沉香药铺比往常要安静很多。 刚刚被气到跑出去的阿步又乖乖站回到薛藏雪身边,他们之间放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18 着的是那口薛藏雪的宝贝棺材。 “老薛,你真的准备把身体换回来?可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更加好。” “为什么?” “我们麒麟一族喜欢好看的人,更喜欢强大的人。” 薛藏雪并未立刻回答她,只是缓缓推开棺盖。 棺材里一具空壳身体,薛藏雪与身体面对着面,两人的脸非常相似,都是雌雄莫辨的五官,在鬓角都有一条极长的狰狞疤痕。但也有不同,这里面的人比薛藏雪矮一些,看起来更加瘦弱,虽然乍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薛藏雪还是很清楚,这是个年轻女性的身体,属于曾经的自己,属于公子无颜的外壳。 “我也不想再用她,毕竟我是个男人。可我这段时间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反而这具身体被镇魂石修补得更好一些,她与我的灵魂,与碎琼也更为匹配。烈焰城一行恐怕比之以往更为凶险,只有换一具身体才有可能撑得到最后。” “老薛,你真的要一个人去?” “不然呢?” “柏舒舒虽然弱了点你可以不带他,但七娘和我你都可以带上,还有那个在药铺里的闲散公子也可以一起去啊。” 薛藏雪一愣,看着阿步天真的脸,不由得笑了。 “我舍不得。” 这大概是薛藏雪这些年来说过的最肉麻的话了。 是的,他这一生没有几个朋友。柏舒、七娘、薛素衣、阿步算是他这些年来最珍视的一群人,再算上早些年的宁裳华夫妇、管若虚和花翎羽,两只手也就数过来了。当然,还有墨泽兰,这一次他去烈焰城不仅要去救出宁裳华他们,还要去找到墨泽兰。 他还没有告诉墨泽兰他的想法,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他坦白身份。 所以,他去烈焰城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伟大,为了拯救乌云城,为了拯救弗老大,更多的都是他的私念。既然是自己的私事,又怎么能拖着一帮子朋友一起入火坑? 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门外站着柏舒、七娘、闲散的花翎羽,还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风尘仆仆的管若虚。 “你舍不得我们,我们又怎么舍得让你一个去赴死?”七娘走到薛藏雪面前,眼中有泪水滑落。 薛藏雪并不是个喜欢把肉麻话挂在嘴里的人,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和事都埋在心里,从来不让别人知道。甚至每一次离别,他都不敢回头看,仅仅是举起手臂挥动一下,看起来非常冷漠,但七娘一早就看穿了这个人,他就是舍不得让重要的人担心,一切都自己扛着。 “你们怎么来了。”薛藏雪想揭过这一段尴尬的对话,立刻将矛头转向了花闲人。 “若虚找过来了,他说之前是被人用困阵逼下悬崖的。这些日子他始终没放弃去寻找他娘,最近他跟踪了好几拨人去烈焰城的人,基本上确定了烈焰城的方位。”花翎羽吭吭巴巴地回话。 刚才他们躲在门口把薛藏雪的秘密听了个七七八八,在听到舍不得时候,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也在薛藏雪的重视范围之内,如今根本不能正确面对薛藏雪。 “我要跟你一起去。”柏舒道,“即使你觉得我很弱。” 薛藏雪严肃道:“你们别闹,这可不是去郊游。” “我们俩这么多年的相处,一起逃难,一起杀敌,一起去经历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你觉得这都是闹?”柏舒一掌拍在桌子上。 “柏舍予!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们不是当年的无知少年,你已经成家立业,很快也会有一个孩子,跟我趟什么浑水?你觉得连我都没把握的对手,你去了能干什么?给大王送菜么?” 薛藏雪声色俱厉,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叫出了柏舒的另一个名字,那是柏舒父亲给他的名字。柏舒几乎从未在外人面前用过,直到薛藏雪将自己的秘密与他交换,他才说出了这个名字。柏村长之所以一直没有让柏舒成亲生子接替村长的位置,就是觉得他这个人太重情,很容易被感情左右,如果要成为村长,必须要更加理性更加无情,懂得审时度势,懂得舍弃与放下。薛藏雪非常同意柏村长的想法,也认为无论是仇恨或是悲哀,都将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更重要的是珍惜现在,好好面对将来。所以现在的柏舒不应该再跟着自己去冒险了,他的运气应该留着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共度余生,为他们冰焰村留下更多的血脉。 “老柏是我们药铺的掌柜,他自然是要留在这里的。但我确是要去的。”七娘温柔地看了一眼柏舒。 “七娘!”薛藏雪试图把七娘也堵回去,可惜七娘并没有柏舒那么好说。 “怎么?瞧不起我们药师?” 七娘身上顿时传出一股甜香,像是仲秋时节的桂子,又像是刚刚从火烤中被捞出的香木。 阿步几乎是立刻就窜出了地下室,花翎羽和管若虚竟也觉得自神思恍惚,赶紧跟着阿步窜出了地下室的门。反应并不灵敏的柏舒身体开始摇晃,薛藏雪眼明手快接住了他,让他坐在椅子上伏桌休息。 “你怀孕了,”薛藏雪叹气,似乎完全不受七娘那股香味的影响,“虽然你们试图瞒着我,但我看到了昨天的药渣。” 七娘对隐瞒薛藏雪毫无愧疚,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们药师的孩子如果这么轻易就没了,只能怪我和他不够强,弱者势必是要淘汰的。再说了,八方柬上既然出现了傀儡印记,那么我这个守护药儡的药师自然应该去见识见识。” 看出薛藏雪的犹豫,七娘趁热打铁道:“你要知道,既然烈焰城敢收杀手刺客为席下,那么药师或者用毒高手在城里的可能性极大。就算你懂奇门遁甲,你的剑法轻功都为上乘,你能保证其他人不受此害?我们药师如果参战,恐怕整个城里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你可要想清楚。” 薛藏雪咬紧了牙关,试图找一个理由去反驳七娘,但他找不到。 七娘的分析非常在理,光凭他一个薛藏雪也许可以直接冲到蜘蛛面前去跟他拼命,但是他无法保证其他人顺利活下来,特别是他非常清楚,这一次邀请的人中,除了戴星没有人懂毒,而戴星恰好不会去烈焰城。 薛藏雪终于点头,眼眶通红,他将做一件对不起柏舒的事情,他需要带着七娘一起去烈焰城。 “我可以带你去,但你只能在城外等我,等我打出的暗号你才能进城,关于傀儡印记的事情我帮你记下。” 他已经退到了最边缘,不能再退让了。 “好。”七娘想要擦去薛藏雪的眼泪,手伸到他的脸颊才发现他并没有哭。 七娘吹了一声口哨,抬手将自己的眼泪擦去,那充满屋子的甜香霎时消失殆尽。 门口轻响,阿步伸了半个头进屋窥探,然后对着身后招招手,示意已经安全,屋外那三人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23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23 脉的朱雀国第一智囊,心地善良,为了爱情受尽冷眼,没有神兽血脉而英年早逝?你自己在听这些事情的时候不会笑出声么?你明明就是一个为了力量名声和权利杀妻害友,连幼小的儿子也要利用的蝇营苟且之辈。” 薛藏雪的声音逐渐沉了下来:“最开始学会傀儡术的人根本不是颜朗,实际上学会这个逆天而行术法的人是你墨麹尘。颜朗学到的所谓的傀儡术其实也是你透露出去的伪劣术法,只能控制皮囊无法控制灵魂的伪傀儡术吧?斗胆猜一句,鸢经纶也是你教的好学生吧?他那种类型的人,你应该很喜欢。” 墨麹尘哼了一声,并不否认。 “真为诸云岫和颜朗感到惋惜,他们爱你敬你,却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双双毙命,到死都以为对方是害死你的罪魁祸首,相互之间的恨意哪怕到千年之后都无法消散。谁知道你这个主角还逍遥地像个老王八一样活了近千年,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你们三人一起被冰封,最先清醒的是你,我也是很佩服你用短短一年时间接受千年之后的世界,还成为了乌云城主墨景明,这点没错吧,什么控制猎人都是假话,你已经完全占据了猎人的身体。” 墨麹尘微笑着,示意薛藏雪继续。 “第二醒的是颜朗,他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保持着当年的怒火与信念,一心想要毁灭一切,甚至不惜联合光明堂,哦不,联合光明堂这种事应该是下的暗示对么?最后是墨泽兰,因为他年纪小,一直未清醒,就被你放在了浮丘山下养着。多年后墨泽兰清醒后,只把现在改头换面的你当成墨家人,尊敬听话,他杀掉颜朗也是在你的暗示之下。” “是你顶着蜘蛛的名义方法八方柬,秘密被钱帮州发现的时候你雇凶杀了他,后来又被墨泽兰发现,你只能自杀脱身。让我猜猜,真正的傀儡术是不是利用镇魂石将魂魄附着于他人体内?所以你利用鸢飞塔那多得令人咋舌的镇魂石将灵魂封入墨泽兰身上的傀儡印记之中,自此墨泽兰消失。” 墨麹尘道:“你真让我惊讶,不仅知道傀儡术,还知道如何转移皮囊,不愧是我儿看上的人。” “你儿?你还有脸提他?你儿子真是可怜,一直以为是自己杀了颜朗为你们报仇,一直以为是自己想要毁灭大陆,鬼晓得竟然都是在你的计划之内。甚至到最后他反将一局,认为识破你才是当年杀他娘亲之人,除你左右手,占领你的城池,最后杀掉你,也都是在你掌控之中。墨泽兰如同牵线木偶,自以为保持了本心,却可悲地被你牵动。” 薛藏雪仿佛一具牵线傀儡,只懂开口,没有情感。 “哪怕到现在,你完全覆灭他的神识,以你的思想操控眼前这一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你利用的吧?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活得长久有什么不好,你不也一样么。鸢经纶让你变成这副样子的罢,你不想感激他?让你可以换身体,只要能找到合适的身体,你就能长长久久地活着。” “你真的觉得这种感觉很好?人不是人,鬼不像鬼的样子。” “你太不知足了,这个时代已经比我的时代好太多,没有血脉之力的优劣之分,没有人会因为你不是神兽后裔而嘲笑你。我失去了妻子挚友和孩子被冰封了千年才等到这个世界,而你一开始就出生在这里,还有灵剑跟随,只需要找一具身体就能永生,然后荡尽天下不平事,被千万年传颂,难道不好?” “这就是你想要的?” 墨麹尘摆手道:“我跟你不同。我认为神兽血脉、灵剑传说,这些东西早就应该灭绝了,这个江湖终究应该是普通人的,我只是想让那些所谓的神幻提前收场,给普通人更多的机会有什么不对?你今天也感觉到了吧,泽儿身体里的朱雀血脉,这远远凌驾于常人之上,就不应该存在于世间。难道你不这样想?” 薛藏雪摇头:“墨麴尘,你不愧是千年前朱雀公主看上的王夫,不愧是黑将军看上的军师,为了一个飘渺的理想六亲不认,谋划千年,在下佩服至极。但你可知万物自有规律,自然之道会给我们指出最合适的路,你根本没有资格插手天道。” “你信天道?是了,只有信天道的人才是我的变数。” “天道是不是你的变数我不知道,但你儿子与我之间的感情一定你的变数。今日不除你,我对不起墨泽兰。” 墨麹尘一脸讥诮,“你认为你做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薛藏雪:我讨厌虫,特别是蜘蛛! 理科生墨麴尘内心os(高高在上,快速):昆虫的定义是“体躯三段头胸腹,2对翅膀三对足;1对触角头上生,骨骼包在体外部;一生形态多变化,遍布全球旺家族”,所以蜘蛛和蝎子都不是昆虫,证明这个人生物知识很差劲,一看就没好好上过学,我儿子不应该喜欢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劣等生,让我弄死他。 薛藏雪:$&%#……你就是凤阙军师,墨麴尘。 墨麴尘内心os(动摇,不可置信):他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一下就知道我是谁?我可是有两幅面孔的!这都能认出来? 薛藏雪:%$&#…… 墨麴尘内心os:我儿眼光不错,这个人很不错,有点舍不得弄死了。 第82章 炎狼猎鹿 的确,薛藏雪这辈子注定要成为墨麹尘计划里最大的变数。 墨麹尘原本应该等局布置得更稳妥,时机足够成熟的时候一举翻盘,彻底毁掉灵犀武林,拿下整个灵犀大部分国家,最后灭掉赤国,建立一个没有神兽血脉没有灵剑传说的世界。即便不能统治也可以毁灭,先破后立他也是能接受的。 可惜凡事总有意外,良马也会失蹄。 第一个变故来自于几年前。那时他控制颜朗引西洲之水入中原,开启兵器摧毁计划。而公子无颜横插上一手,让颜朗莫名苏醒,对薛藏雪这个挑事者手下留情,结果是整个计划付之流水。 那是新历1002年的八月末,重华花开。 十渊,猎鹿镇。 十渊国国土狭长,最南端有炎浪海湾。 此海湾处在焚海最凶险的海域,诡异难料的风暴旋涡,凶险尖利的礁石,足以让无数出海的汉子随着海船粉身碎骨,葬身鱼腹。直到现在,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舵手也不敢轻易从水路到炎浪海湾。 从陆路进入炎狼海湾就简单多了,从十渊国都一路向南,约一千三百里,有一人迹罕至的山谷,名曰炎狼谷,山谷尽头就是炎浪海湾。 正常情况下,一个常年气候炎热,草木却异常高大繁茂的地方,通常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炎狼谷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而猎鹿镇,这个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24 处在炎浪海湾东角,背靠着炎狼谷的破落小镇,就是这种危险中诡异的存在。 从海里支出的巨大木桩撑起长长的破旧的木质走道,从海边一直延伸到内陆,很多木板常年累月被海浪侵蚀变得腐朽空洞,每隔一阵子镇民就会用新的木板填上那些破洞。久而久之,新旧木板交错,路面反而越发斑驳沧桑。 这里的房屋都搭建在木板上,一圈圈往外扩,每家每户隔着走道,屋子二三层探出的木栏杆相互勾连,高低错落,让整个小镇稳稳当当地在海风中站住。 镇上很难有外人出现,一年估计也就只有不到十个外乡人会出现,其中还有一半是海难里幸存的渔民。镇上的居民们会用猎奇的眼光打量这些外来者方,就像他们是炎狼谷中未被发现的稀有动物,盯得人汗毛竖起,不敢回头。 客观地说,如果有人把这里作为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据点是非常合适的,偏僻且人迹罕至。 三天前,两批行踪诡秘的白衣人通过海陆和陆路在猎鹿镇会合。 令人诧异的是,当这个镇上满是来来往往的白衣人,大张旗鼓地穿梭在大大小小巷道和弯曲的水路中,就像真的有什么奇怪的聚会在这里举行的时候,镇民们竟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每天早晨天亮时稳定明朗的打铁声伴随着打渔下网的吆喝声,照常回荡在小镇上空。 日上三竿,镇上唯一的小酒馆里依然是慵懒闲适的。偏远的小镇通常没有住宿,酒馆是镇上唯一愿意接待外乡客的地方。 今天的客人依然不多。 几乎没什么事干的小跑堂手撑在灰旧却被擦得发亮的长木桌上打盹,板着脸的中年老板坐在柜台死死盯着在窗前搔首弄姿的老板娘,下垂的脸颊皮肤隐隐有些颤抖,却不知道为什么隐忍不发。 贴着墙围坐着一桌白衣人,这桌人是常客,这段时间几乎天天在,有海边人的习惯,喜好吃鱼虾,一边吃一边窃窃私语。 一个三十来岁的灰衣男人走进了酒馆,一手勾着一壶自带的烈酒,一手举着个小杯子,一步一步极为缓慢踏实地走向窗边围栏处,身边带起的风莫名有股寒意,激了老板娘一身鸡皮疙瘩,整个人都僵住了,圈着头发的手指一点点收回,老实地贴在身侧。 这男人两鬓白发斑驳,长相普通得几乎淹没于人群中,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就像是看一只无关紧要的小虫一样瞟了一样老板,然后移开视线。只是这一眼,不知怎么的有种令人不敢靠近的排斥感,以至于风骚的老板娘不敢轻易去搭讪。 同样让老板娘不敢搭话的还有一个人,正是围栏边坐着的唯一客人,今晨刚到这儿,说是某场海难的生还者,迷路到此。 此人一身青衫,背靠栏杆,右脚跟踏在板凳上,左脚翘在桌上轻晃,看瘦弱的身形和随意束起的黑发,像个弱冠少年,面上覆了一张没有五官,只有眼睛处戳了两个黑洞的霜色面具,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觉得阴森诡异。 炎狼海湾西边的赤国地大物博国风安宁,可惜隔着千丈屏山脉,无法翻越。东边的汐国澜州富饶多金,可惜隔海相望,难以过海。再加上本地地势险恶,土地贫瘠,海难频发,稍微有点远见的人早就搬出了这里,现在也仅剩些顽固保守的渔民在此度日。 所以能选在这个时节到炎狼海湾来,还如此悠闲地坐在酒馆喝酒,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海难生还者! “年轻人,这位子不错,拼个桌?” 男人声音带着中年人特有的沧桑,语气温和,举起酒壶晃了晃,也没等少年同意就自顾自坐下。 一般情况下,正常人都会有些排斥或者不安。但青衫少年只是头微偏,眼风扫过灰衣男人,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把桌上的长条形包裹往里拨了拨,象征性表示,请自便。 老板的脸皮似乎不受自己控制,抖得越发厉害了。 “喝么?”男人拎着酒壶问。 少年还没回话,又听男人说道:“嗯,还是别喝,你还小,不懂其中滋味。” “不就是本地的土蝎子酒,加了冰河紫苏也去不掉那一股子腥味儿,难喝死了,谁稀罕。” 他声音不大,似乎还在变声期,有些低沉,却无法掩盖尾音里的清越。 “哦?你还懂酒?”男人眼睛一亮,仿佛找到知己。 “哼。”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两人从酒找到了共同话题,竟也聊起天来。 只见其中一个人说一段之后就自顾自喝酒,很久过后另一个人又慢吞吞回应。明明像是自言自语,却丝毫不显得尴尬。 天南地北,民俗风情,神话传说,不知不觉中两个怪人竟然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了两个多时辰。 喝掉了最后一口酒,灰衣男人举起酒杯随口问道:“到这儿游历?” 少年专注地看着扶栏上的挂着的一排小花盆,没有回话。 花盆里是刚刚打苞的焰兰,淡蓝色的花瓣中隐约包裹着点点炙热的红色,也不知道花开之后是什么样子,或许会像一朵火焰? 时间似乎在此刻停住,久到男人几乎以为少年被点了哑穴的时候,少年淡淡回道。 “不,杀贼。” “这些?”男人用的疑问句,语气里却丝毫没有一点疑惑的成分。 他举着杯子的手朝着酒馆里的白衣人晃了晃,那桌白衣人的脊背瞬时一僵,停下了窃窃私语。 少年不说话,视线从遥远的外面收回,回头注视灰衣男人。 两个人,两双眼睛,两股视线对在一起,一触即收。 一个冷淡而偏执,藏着众生尽是蝼蚁的漠然。 一个阴沉而隐忍,带着天地皆可毁灭的无情。 “你呢?”少年问。 “寻亲访友。”男人说完竟笑了起来,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这个说辞,这个笑容冲散了他眼中的令人不安的神情,“姑且,也算是回家,反正也无差别,什么都变了。” 男人把酒壶跟杯子轻轻搁在桌上,起身。 “看到你,我仿佛看见了从前的我,看起来是天性淡漠,自带残忍。可一旦信任了谁,就很容易被骗,也容易失去。”他收起笑容,眼中还残留着些清浅的笑意,“然而这一把,我依然想赌你赢。” “希望还能见到你,年轻人。”男人低头深深看了一眼那少年,也不知道希冀还是惋惜,“到那时...” 少年不自觉停下脚下的晃荡,伸手抚上面具,有些颤抖的手指在触到面具特有的冰冷时缓缓安定下来。 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来自强者的压迫感让他的血液都有些沸腾。 “不醉不归。”少年说。 “好,不醉不归。”男人笑道。 “我是颜朗。” 他报出了自己的名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25 字。 这个名字已经废弃了好多年,连自己都快忘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告诉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仿佛只有这个人,才拥有知道这个名字的资格,世界上也只有他能记得这个名字。 “他们都叫我公子无颜。”少年道。 颜,无颜。 巧合,还是宿命? “还真是巧。” 男人一晒,缓步走到门口,极其随意地拎起一把不知道挂在门墙上有多久的赤红长镰。 当他的手碰到镰刀的瞬间,那把颜色鲜艳的冷兵器就像一条冬眠的蛇突然醒来一般,散发出了极为危险的气息。 要知道从男人进门到落座,薛藏雪看似一直在远眺,其实他的注意力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这个男人。但即便如此,他也根本没发现这把武器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放在那里的! 只见男人微微弓着背的背影,在那把气势凌厉的笔直长镰的映衬下,竟仿若在瞬间垂垂老去。 第83章 炎狼猎鹿 那是薛藏雪成名的一战,没有多少目击者,但战果整个中原江湖都沸腾了。在采微阁有意无意地引导下,江湖上的侠客都将他归为邪魔外道,说他残忍,说他毫无人性。 但那一天,其实只是薛藏雪去见一个爱慕之人的普普通通的一天而已。 阳光的温度渐冷,薛藏雪终于冷静下来,站起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酸胀的脖子和腰,身上的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侧眼看去,酒馆里竟然连老板都不见了,只剩下那群稳坐桌前的白衣人,藏在禁欲白袍下跃跃欲试的兴奋意味隔老远都能感觉到。 信号已经发出去了吧。 薛藏雪像解开情人衣衫一般,轻柔地挑开了桌上的长形包裹,露出被磨得有些油亮的黑色鲨鱼皮剑鞘和银色冰冷的剑柄。 寒剑出鞘,无血不回。 “来。”他勾勾手指。 冷光乍起,这个简陋的充满咸湿感的诡异小镇,在这一刻失去了前两日的安宁祥和,一场极为惨烈的打斗从酒馆蔓延开去。 打铁声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兵器碰撞的铿锵,人临死的嚎叫。耳力好一些的人,甚至还能听到铁器入体的闷响,以及,出体时鲜血迅速喷射的嘶鸣,让人脊背发凉,头脑发麻。 “该死。” 薛藏雪强行呼出一口带着血腥的气,视线内模模糊糊全是人影,远处放肆狂妄的声音通过海风进入耳朵,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他本想利用自己在夜里视物如昼的优势干掉这群异乡人,偷袭也好,正面应战也好,至少一波一波来。谁知道那个叫颜朗的灰衣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干扰了自己的情绪,也顺带给那些白衣人提了个醒。酒馆里的那几个人趁他不注意发了信号召唤所有同伴一起上,稍微弱一点的人就举火把,厉害点的就围起来群殴。 竟然被裳姐那个嘴里冒不出什么好话的女人说着了,出师未捷身先死。 鬼知道这破落小镇怎么装下了几百号人,一窝蜂从房子里钻出来,让人觉得恶心! 渐渐地,视线由模糊变为清晰。 薛藏雪抿掉嘴唇上的血,自我唾弃了一把,这事还不能怪谁,如果今天死在这儿,真死得一点都不冤,毕竟是自己太蠢,还不是一点两点的蠢。 方才在追捕那个穿金边白袍的高阶执法者的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型喽啰挡住了他前方去路。 当时嫌那胖子碍事,又不想费力在他全是肥肉的身躯上劈一剑,就随意把他从摇摇欲坠的木质窗户踢进了屋子里。 不料那人的反应比起他的体型敏捷了许多,爬起过后极其迅速地抄起一根巨大的船桨从后面偷袭过来。薛藏雪以剑回挡,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手中剑太快,一剑格过去,船桨断成两半,一半飞远,一半碰到壮汉坚实的上臂又砸回他的头,使他一阵晕眩。 清醒过来后,那个骑着快马逃离的高阶执法者,早就被薛藏雪认定是个死人的混账,竟拖着一道穿心而过的剑伤逃出了他的剑光笼罩范围,一边咳血一边叫喊着。 “公子无颜,你这没脸见人的臭小子!你亵渎了光明,光明执法者会撕碎你身体,让正义的烈日将你的灵魂焚烧至渣,永藏暗夜!你好好等着吧!哈哈哈哈哈!” 跑出一段安全距离之后,他狂笑朝炎狼海湾而去,丧心病狂的笑声回荡在小镇上方,粗噶扭曲。 薛藏雪背靠着一处木质墙面,剩下三面跟铁桶似的密密围了好几圈人,背上的血迹沿着墙板落下。 他盯着那人远去的方向,猛地一甩剑,鲜血飞洒,露出湛蓝古朴的剑身。 “哼,是么?那我可得好好的,然后等着你回来找我。” 从齿缝间传出的怒意与阴郁让周围的执法者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些人即便明知自己无法战胜公子无颜,但为了让那个高阶执法者顺利逃脱,依然前赴后继不知疲倦地扑向他。 杀还是不杀? 这一群不自量力的渣滓,夺人兵器,屠人族群,并妄图窃取整个中原土地,根本是罪有应得。 杀! 杀一人若是能救百人,那杀这百人,就能救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这罪孽,他背了! 薛藏雪握紧了剑柄,挥剑。 这是一个人的屠杀,和超过百人的反击。 薛藏雪倒提碎琼,六出飞花步,一步出六方,虚影骤起,火把全灭! 黑夜里,只剩天际一丝黯淡星光! 他脚步飞旋,身法轻快。时而轻点地面,踏在房檐。又忽然掠上扶栏,回身飞下。 似离弦的箭又似翩然的蝶。 然而出手却比身法狠重千百倍。 要是有熟悉中原江湖的人看到这些剑招一定会惊讶,这如同惊天霹雳的剑招,竟从未在这片大陆闻名。 劈、斩、挑、旋、刺,热血四溅,当真是尸横遍野。 这些之前还在镇上进行阴险谋划的所谓救赎者的身躯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可惜没人能救赎他们。 一剑一个致命伤,巷道屋下剑气肆意凌厉,杀气纵横,勾连起房屋的木板围栏被劈成碎屑溅落。 划开身体,白森森的皮肉一瞬间变殷红,血液被公子无颜的长剑从执法者们的身体中带出,在他们纯白的长袍上一团团晕开,惊心动魄。 在那一刻还幸存着的执法者们眼中,公子无颜脸上扣着的那张冰霜似的无颜面具被喷洒出来的血溅上,漆黑森然,透着腥气,黑洞洞的眼眶里神色不明,只有杀意无边无际渗出,像是地狱里出来的夺命修罗。 薛藏雪之前也跟曾这群人大打一场,但那是在计划之中的。 这次来炎狼海湾的他本身只是个探路者的身份,在得知猎鹿镇聚会之后其实已经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不需要再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26 插手这件事,更没有必要深入敌后,毕竟消息放出去之后灵犀大陆上愿意打着正义的牌子来管这闲事的人太多了。 可惜他跟人约了见面,目的地正巧要经过这里,所谓冤家路窄也不过如是,就是不知道该算是谁的不幸。 当他又跟这群居心叵测的异乡人碰上的时候,发现这群人的目的竟然不仅仅是杀人越货这么简单,他们是想从根本上瓦解整个灵犀江湖,从中原开始蚕食整个大陆。 薛藏雪还记得当年的一段对话。 “这大概是天意。” “什么天意,我不信天意。” “你的针术止步七重针,无法更进一步,注定你不能以迦楠谷医师的身份行医,但你却能顺应天地之道领悟这套内功心法,这正是天意让你弃医学武,以另一种方式救助世人。” “你的意思是让我以杀救人?这不可能!决心成为医师的那天我曾对着医典发过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绝不杀人!” “但医典上也说为医者必心存善意,大义当先。杀人也可以救人。” “我不懂。” “那在你懂之前,利用你的能力,尽力去保护这片大陆,就当是我交给你的任务如何?” 这可是他交给我保护的陆地,怎允许你们染指?! 这算不算你们故意找死? 杀戮之心骤起! 薛藏雪并不知道是,就在离猎鹿镇不到十里的地方,一场更为血腥惨烈的交战也在此刻结束。 这一夜,这两场互不知晓的战斗改写了无数人的命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浑身浴血的薛藏雪终于停下了机械的砍杀动作,踏过重叠在一起的层层尸体,选了一个能看见海边的屋檐廊柱下靠着,疲惫不堪。 昨天,其实也就是几个时辰之前,他还靠在这个廊柱下悠然喝着小酒,吹着海风,晒着太阳呢。 现在么,镇上的人逃走了,外来的人死干净了,除了自己,鬼都不剩一个。 像被血浸泡过的外衫被风带出一股令人恶心的铁锈味儿,想起第一次见血的不好回忆,再看看现在的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杀伐的日子。 他有些自弃般脱去外衫,顺带检查了一下身体。 头破了,手臂被劈了三刀,再除去眩晕时背部被砍得比较狰狞的几条伤口之外,其他的都还算好,没有致命伤,强悍的恢复力让他大部分伤口都已结痂。清理了一下深长的伤口,上了点药,草草包扎后他就真的不想再动了。 临走时摸了两瓶药在身上竟然用上了,是该说自己未雨绸缪还是未卜先知呢? 薛藏雪叹了口气,幸好那群自诩光明使者的人没有使毒的习惯,毕竟此刻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去驱毒放血了。 他就那么靠着,明明睡意侵袭了他的脑子,可他始终没有闭眼,耳朵里都是碎琼刺入人身体的摩擦声,眼睛怎么都合不上,只能死死盯着远处,直到眼睛干涩疼痛,才慢慢眨一下眼睛。 实际上,一次杀这么多人还是有些不适应啊。 来自炎狼海湾的风呼啸着奔来,扑在脸上有些刺痛。 薛藏雪蓦地又想起那个奇怪的男人。 据说炎狼海湾在一千多年前的神兽时代隶属赤国,当时还叫做揽鱼湾这种老土名字。从名字可以看出,这里也曾是个物产丰饶的小海湾,虽然它跟那些穷山恶水没有特产的地方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一样的籍籍无名。 直到海湾某个小渔村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出现让大陆四大王朝之一的朱雀王朝毁灭大半,皇室血脉只剩下一个年仅七岁的王子诸星野。以至于多年后诸星野将赤国重新一统之后,也没有将这一片地方纳再入国土之内,随手划给了十渊。 这人的名字叫做炎狼。 炎狼海湾的颜朗么? 果然,好巧。 薛藏雪的嘴角抽了一下,就像要露出一个笑容,然而他最终没有。 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太悲伤了,他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 直到八方柬出现,薛藏雪才终于懂了那人告诉他名字的原因。 因为颜朗只有在那一刻才是颜朗,他想让薛藏雪记得那时的他,记得颜朗就算赴死,也不做他人的傀儡。 第84章 荒炎鬼葬 光明堂入侵失败了,但对于墨麹尘来说,引入光明堂本身是一个危险的举措,外来者是双刃剑,用不好就是反噬,所以他虽然心痛颜朗的战力,还是迅速放弃了这颗棋子。 接下来墨麹尘遇到的第二个变故就是颜朗的死亡。颜朗已藏死意,而墨泽兰也找到了颜朗的踪迹。来自千年前的故人复仇,怎么都逃不掉的,墨麹尘不能阻止墨泽兰,否则以墨泽兰的心智一定会反抗,那时自己还不能同时控制两个人,随之而来的就是自己的暴露,墨麹尘只能放手。 唯一可以延续的这个计划的是时间,墨泽兰已被种下傀儡印记,颜朗一死墨麹尘就能进入墨泽兰体内。时间越久,墨泽兰就越容易失去自己。墨泽兰的身体比颜朗好用太多,迟早还是能达到目的。 没过几年,计划遭遇了第三个变故,是一个叫做薛藏雪的医师引起的。他进入了乌云城,误打误撞救了弗老爹,从而跟衙门扯上了关系。这本身是可以引导的,就像当年的神捕蓝漠,查到那种地步不也乖乖地藏起来不敢冒头么。 但最可怕在于他再一次误打误撞进了朱雀酒肆,墨泽兰与薛藏雪之间居然出现了感情。这让墨泽兰的不稳定开始频繁出现,墨泽兰越来越想夺取身体的主动权。后来还因为妒忌和不安提前了墨城主死亡的计划,并写出了根本不应该出现的第九封八方柬,原因只是为了明目张胆地杀掉弗晓这个他心目中的情敌,嗯,之一。 墨麴尘不是个信命的人,但当他得知薛藏雪就是公子无颜的时候还是被哽了一下。这个薛藏雪多年前毁了兵器计划,多年后又破坏了秋虫计划,将一张蜘蛛网的节点逐个击破,代替弗晓接下了请柬,出现在了荒炎城最终的战场面对蛛网中心的墨麹尘,傀儡印记的计划难道也要被他打乱? “我该早一点杀了你。”墨麹尘扼腕道。 “是啊,你应该在我涉世未深或单枪匹马的时候就把我找出来杀掉。不过现在已经晚了,我已经站到你的面前,并且马上就要解决你。” 薛藏雪自嘲道:“虽然很大可能是我打不过你。但这是我跟墨泽兰定下的约定,我薛藏雪会拼尽全力与你一战,不死不休!” “你很强。” “真希望有生之年能与你一战,不顾一切,只是一战。” “说得好像我俩已经走到尽头一样,要知道天外有天,莫说整个世界,就算是灵犀大陆,你我也算不得顶尖,有什么好比的。” “在我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27 薛藏雪的心中,此生对手仅剩一个墨泽兰而已,其他人都不作数。” “约定么?” “好,约定。” 薛藏雪认真望进墨泽兰的眼中,波涛汹涌,兵荒马乱,他在挣扎,在慌乱,在疼。 薛藏雪突然就安静下来了。果然,和自己一样,换一个躯壳并不能轻易融合魂魄,所以墨泽兰还活着,至少还有意识。那他知道自己是被自己的爹设计了么?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很难过?薛藏雪有些心疼。 “我爹就是被傀儡印记控制,杀了娘亲,又召唤了火鸟焚天灭地,结果娘亲复活时,他已经死了。” “如果是我中了这个傀儡印记,估计会在有理智的时候自杀吧。” 那人在他耳边磨牙:“你敢!只有我能杀你。” 那人隔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如果是你呢?” 那人说:“我的命是娘亲给的,所以不会自杀。但如果必要时,杀了我,你亲自来。” 他点头说:“好。” 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候,薛藏雪突然很后悔自己答应那么快,怎么亲自来?怎么下得了手? 若是以前,他会很快杀了他。 但是现在真的下不了手。 墨泽兰握紧镰刀的指节泛白,脸上却挂着墨麹尘的成竹在胸的招牌笑容:“真要不死不休?” 薛藏雪露出了一个可以说是极为温柔的微笑。 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杀了他,我也会陪你一起死。 或许我们两条命抵消不了之前的一切罪过,可是能让将来没有孽债,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就不死不休吧。” *** 两人斗内力拼招数,五天五夜不曾放松,最终薛藏雪终究是体力不支,一恍惚,两人距离恰好控制在了墨麹尘最想要的距离内。 墨麹尘挥舞着长镰,红光带着灼热之痛纷然落下。热度随着镰刀挥起的风蔓延开,光是皮肤被刮到一点就如置身炼狱受那剥皮之痛。那一瞬间,墨麹尘仿佛又回到了焚海,那一场罪孽之火,点燃己身,焚毁天下的疯狂。 妖娆轻佻的墨泽兰像是星晨,是漆黑夜空中独特美妙的存在。 冷峻威严的墨泽兰像是冷月,清冷孤独,忍受千万年寂寞。 此时疯魔成狂的墨麹尘占着墨泽兰的身躯,像是大漠烈日,似要焚化一切,燃尽一切。 薛藏雪只能拼命格挡,碎琼蓝光闪烁,每次碰撞散出雪屑般的光芒瞬间就被红色吞噬,无力反击。 此战从一开始就是输了的,无论他的灵魂是墨泽兰,颜朗还是墨麹尘,他见到墨泽兰那张妖孽的脸的那刻就输了。 他无法近身,也不敢近身,那火焰中的狂热会将自己灼烧成灰。 薛藏雪觉得神奇,在这种一刻都不能松懈的战斗中,他竟然可以无视掉墨麹尘的印记,只看到身体中属于墨泽兰的那一部分,他的灵魂映在双眼中,疼痛、孤寂、疯狂,还有自弃,都是自己见过的,在镜子中。 本是一样的人,为何同类相残? 他记得初次见面时,这个穿着绯衣的妓院老板拥着一个绝色美人从楼上走下来,他却比那美人更加风姿绰约,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开出了风华。他走到自己面前,那双魅惑的眼睛中有疑问有轻佻,还有棋逢对手的兴致勃勃。 他顶着那张可笑老男人面具,坐在高大骏马之上俯身看着自己,眼神无比诚挚,说,我叫墨泽兰,阿雪,可以叫我泽兰,我只允许你一个人这么叫。 他半眯着桃花眼,扯着妖孽无比的笑容说,我是这儿的老板,墨泽兰。 他俯身到自己耳边,轻声说,阿雪,你可以叫我泽兰,我只让你一个人这么叫。 “泽兰。” 他不自觉低声道出了这个名字。 面前的人微微一顿,仿佛被召唤回了远去的灵魂。 薛藏雪正经时叫他墨兄,嬉笑时叫他墨老板,生气时一般都是连名带姓地称呼。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自己! 眼神聚焦在薛藏雪身上,只见他笑得有些苦涩,那双眸子里印出了一脸崩溃的自己。 镰上的温度缓了下来,但嗜血杀意已经停不下来。 薛藏雪的脖子终是碰上了他的鬼葬长镰,这是让常人立即毙命的一招,只要再用力一点,他都可以想象他的人头飞出好几尺的样子。 在那一刻,冰凉的触感传来,薛藏雪感觉到自己血管被割破,死亡的感觉并不陌生。 死亡? 脑海中闪过飞镰匆匆奔来的脚步,他停在重华树下,张开双手,风很柔和,扶着他的脸,他的发。 他突然想起了这个少年,一个名字从最陈旧的心底涌了上来,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是酸疼无比还是空洞无味?那名字只是堵在在嘴边,嘴唇开合,舌尖抵在齿后轻弹。这一定是一个清朗无比的名字,读出来一定好听的,可是他一直出不了声。 飞镰。 “飞镰。”薛藏雪念出这个名字,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滑过,明明该是温柔缱绻的发音,此刻却带着不可置信的疼痛感。 他终于记起了,那也是个天阴有雨的日子。 麦色的皮肤,斜飞的浓眉,挺直的鼻梁,淡色柔软的嘴唇,洁白整齐的牙齿,微甜的像糕点一般的气息依然如故。还有那双笑起来会弯成月亮的温柔眼睛。 光明堂的飞镰将军。 将军? 那个光明使者临死前的曾说过一段含糊的话语,如今想起来当然是要把自己的剑鞘献给将军。 对啊,直到那个时候自己才突然知道自己所爱的人竟然是敌人。 后来,是怎么了来着? 后来自己问了那个人一个问题。 是什么问题来着? 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很蠢的问题。 “你一直当我是什么?” “妻子。”那个人如此回答道。 啊,是了。 是的,对那个人,我是爱慕过的,即使他背叛了我。 直到现在,我才敢承认这个事实。 第85章 荒炎鬼葬 灵魂深处传来的悸动让薛藏雪眼眶一热,一直以来自己封闭的感情突然炸开来了。 那是,我曾经的风,雪靠着风才可飞花。 他仿佛驰骋于风中,轻快自由,脚尖偶尔落地一点,身体轻盈地像片羽毛,漂浮于空中。 清风拂着他的面颊,包裹着他的躯体,徜徉着,伸展着。 八年来,即使在冥谷深渊那一次,也始终无法再快的六出飞花步竟然在此生死关头,直面自己的内心的刹那,终于大成。 这一刻,他闭上了眼睛,嘴角是笑的弧度。 如果这就是爱,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更爱面前这个人呢? 他的步伐突然一转,向前迈了一步,血溅在了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28 对方的镰刃上。 纵使面前的人是墨麹尘,看见如飞蛾扑火一样主动扑上来的薛藏雪,这一刻也是呆了一下。他只感觉到薛藏雪似乎变成了一片羽毛,轻盈无比,随风而动,面前是碎琼舞起来的满天霜华。墨麹尘陷入了这个幻境,甚至没还看清薛藏雪怎么消失在眼前,薛藏雪带来的冰冷的压迫感就出现在了他身后。 薛藏雪居然弃剑换来近身的机会!? 这不是羽毛,这是鬼魅。墨麹尘只来得及侧身,看到他凌厉的一指直奔他的身后要穴而去。 墨麹尘知道这一指点下去,自己必然输定了。 电光石火间墨麹尘格去薛藏雪的指法,再一掌拍去,全身的内力都聚在这一掌中,他要他死! 恨意太过于明显,哀伤太过于浓重,殊死一搏间,墨泽兰竟像是感应到薛藏雪的心意,赢得了片刻的清醒。 无法同生那就同归于尽吧,生谓之知己,但既然无法走向同样的方向,那就死同穴吧。 即使之后一只手的控制权也算好的。墨泽兰并没有去管那朝着薛藏雪拍去的手掌,只是让长镰脱手,眼见那镰刃在空中划出猩红的半弧。 这边的薛藏雪没能注意到异常,就算他注意到也来不及了。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变指为掌,硬着头皮迎上这一掌。 一个倾身,刃入心脏。 两掌相接,恩怨尽散。 墨泽兰的血液自身后喷射出去,娘亲留下的无双血脉已经让他重活一次,这一次朱雀血脉将无法再救他了吧。 薛藏雪擦着长镰而过,几乎扑在了他怀里,源源不断的内力通过手心进入了墨泽兰的身体,肆意破坏着他的躯壳。 空出来的手终于握住了薛藏雪的手,没有内力入侵,就普普通通的十指交扣,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冰寒的内力撕裂着他的经脉,明明应该很痛,他竟然产生了温暖的错觉。 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所以才会温暖吧。 这时如果有人在这里,就会看见一个青衣女子半拥着一个绯衣男子,左手与男子十指交缠,右手与男子的左手相抵,男子半转身,两人像是情人一般靠在一起低诉呢喃什么,一动不动。 墨泽兰的血液顺着他的红衣流进黄沙之中,渐渐失去了温度。 薛藏雪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只是觉得眼睛很沉重。他要死了,他很清楚。这具身体以前死过太多次,对于死的感觉一点都不陌生。 他一死,生死之门就都要破了。这个叠阵建立在火山之上,那夜他破坏阵法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一旦阵法崩坏,岩浆就会喷发。 那么,藏在地下的那些普通人和之前那批还在死死抵抗的前辈们还能活着么? 应该可以的,毕竟自己已经告诉了凌落月这个消息,凌落月能救出他们的。而且自己为了这一战已经把藏在地底的镇魂石力量全部吸收,一旦墨泽兰死了,墨麹尘根本来不及转移身体。 七娘和柏舒会伤心的吧? 伤心一下就好了吧,毕竟他们是两个人,可以互相安慰,还有孩子需要照顾,很快就会坚强起来的。 素衣呢? 算算时间素衣应该也快赶回乌云城,见不到尸体的他,不会轻易放弃的。再说,他重情重诺,一定会去朔国赴约,所以他不会有事。 迦楠谷呢? 没事的,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迦楠谷依然好好的,说明鸢经纶并不知道自己复活的事情,那他就掀不起什么波澜。 那么,去地府见到白发他会不会失望呢? 不会,毕竟自己也算是把这具身体利用得彻底了,跟有血脉之力的人拼到现在,很骄傲了。 还有… 不能去把龟缩不出的采微阁主打一顿好可惜。 没有把万绮楼的墨老板踹一脚也好可惜。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完全无法感知墨泽兰渐渐失去的生命力,因为他已经耗尽了所有。 这具囚禁灵魂的身体终于要彻底死去了,属于他的这出戏终于要落幕了。 薛藏雪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薛医师的笑容。 他唯一确定的是,他可以和这个人死在一起了。 就这样死在一起大概是他能给到的最好的回应了。 过了许久,以非常诡异的姿势站着的两人微微晃了一下,前后两声闷响,一前一后倒在了地上。 薛藏雪的意识终于彻底飘散,而墨泽兰仰面躺在地上,竟还硬撑着睁着眼。身下石板尽碎,满地都自山谷边缘滑下的黄沙,深色的灰烬漫无目的悬在空中,迟迟不肯落地。 夕阳的柔光还没散去,天边又升起一弯淡淡的月亮,那月亮好像自己手里的镰刀,弯弯的,但是又不像,那把镰刀是红色的,如同火焰。 火焰么,他吃力地扭过头看着旁边的薛藏雪,真想看看你内心的火焰啊,是什么颜色的呢? 镰刀划在你脖子上的时候,明明你就应该有死亡的恐惧,但是我却在那一刻你的眼神里看见了一团火焰,它包在你的冷冽中,然后外面是你最肤浅的温柔浅笑。你罩着一层又一层的面具,是不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火焰的存在? 你的火焰是为谁而燃呢?会为了我么? 阿雪,我比你撑得久,你又先我一步倒下。为何你输了,我却很开心呢。是因为你每一次都倒在我身边的缘故么? 但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输给你了,从你携着梧桐气息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我就输了。 他握着薛藏雪的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掌心,滑滑的,却又冰冷着。墨泽兰努力牵动嘴角,灿然一笑,低低的笑声震得胸腔发痛,泪水无声从眼角滑至鬓角,消失不见。 可我不会告诉你。我说不出来,你也听不到了。 虽然我们的身份,掀开重重迷雾到最后只能是敌对,甚至你我至死也无法以另一种身份在对方身边,但在同一个世界相遇,就已经够了。 今生何其有幸得以遇见。 如果,如果有来生。 就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么。 阿雪… *** 新历1005年,烈焰城主宴请八方之宾齐聚烈焰城,暮野狂客石长生、灵枢城主凌绛霄、幽燕岛主燕远青、天仙子越行云、绿剑真人兰荪、千心□□柳蔓衣六位江湖侠士应邀而去,下落不明。 新历1006年,江湖中杀手刺客涌现,数以万计百姓无辜丧命。烈焰城主再发八方之柬,以人命为要挟,江湖中流砥柱被迫赴宴。兰吾城宁裳华颜秋白夫妇与采微阁主共谋,与五位侠义之士奔赴烈焰城,欲里应外合共同退敌。随后,卿竹公子管若虚突袭烈焰城,揭露城主阴谋。宛丘花家花晚镜、妙手七弦花翎羽二人随后赶到,以音为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29 号,千方叠峦阵立溃,清风谷屏障破碎,采微阁阁主遂带领江湖数千名侠客攻入烈焰城,刺客胧翩然、蓝闪、宵烛、玄驹等全数被俘。而后岩浆迸发,幸得三位神秘西海女子相助,石长生等六位侠士及普通百姓数千名得以从密道逃生,另有上万人与荒炎城主共同葬身火海。 作者有话要说: boss打完了。 简单解释一下,boss的原型是个套娃(?)。 蜘蛛一直给人的印象就是炎狼,可惜开篇那一章就已经注定炎大大必须领便当,所以掀开炎大大的壳,我们看到了打败他的墨兰兰。 然后墨家的杯具告诉我们,其实炎狼大大跟喜欢武力而不是动脑(是不是发现了薛藏雪与他为什么一见如故的原因?),所以掀开墨兰兰的壳发现了黑黑的墨爹。 本想写得更妥善一点,结果天天加班到深夜,赶稿太痛苦了,留下的bug应该还蛮多的,最无法原谅的bug就是烈焰城,之前明明想叫荒炎城来着... emmmm…主线基本上到这里就木有了,毕竟主角都死了。 接下来… 居然还没有完! 当初设定主角是打不死的小强的真是高人。 羞羞答答的真·感情线要来了,三位或明或暗的伴侣候选人(?)都将上场。 墨兰兰没有那么容易上位的,毕竟我薛太优秀。 哎,优秀的人总是这么烦恼。 欢迎大家继续收看狗血休闲文。 ps.贫道尽量把bug在后面圆回来,嗯,尽量。 藏雪卷神印 第86章 生离死别 “嘭!” 一声巨响从沉香药铺中爆出,路过的人都远远地避开了那间挂着“今日休业”牌子的药铺,仿佛能从那声响中感受到里面渗出的怒意。 云珀一掌拍到黑檀木桌上,长时间奔波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伐木。 “你说薛半夏失踪了?那薛素衣呢?他不是向来寸步不离的么?” “老薛和素衣吵了一架,素衣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去了朔国。”柏舒道,“老薛也差不多前后脚离开,不过他以前也经常一个人出去转悠不说去哪儿,过几天说不定就回来了。” “你们知不知道乌云河里早上捞起了一具尸体?”云珀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穿着一件鲛绡外衫。” “穿着鲛绡就是我家老薛么?”柏舒尖刻道,“他命有多硬我真不屑于跟你说,谁死都不可能是他死。”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们去认一下,此人会不会和他失踪有关系。”云珀也是气急,第一次硬跟柏舒对上,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扔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意思?”柏舒眼神凌厉地盯着云珀那张焦急的脸。 云珀没有答话,小心翼翼地剥开那层层叠叠的油纸包,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根断掉的针,漆黑无光。 柏舒突然站起,以他从未有过的速度拾起了那两截被发丝缠在一起的断针。 乌云城见过此针的人不在少数,它是薛半夏成名的标志。 “玄冰。” “那具尸体被泡得肿胀无比,无法辨认,鲛绡可以作假,可是这贴身的小包里放着的这枚断针一出现我们老大就晕过去了。” 云珀表情沉重,少年意气仿佛在一夜之间消散,随着乌云河前几日发的大水滚远。 柏舒收起那根针,扯了一截纱布谨慎地包起来。 “走。” 柏舒扯住云珀的衣襟,飞快出门。 薛藏雪是个喜欢独自行动的,但这几年四人在西海各国游历行医,表面上虽然总是薛藏雪站在最前面应对一切,但他们三个不知不觉中也成了薛藏雪能放下防备安心依靠的人。现在薛素衣负气离开,七娘还未传回消息,他就成了薛藏雪最后的后盾,不能慌,也绝对不能放弃。 云珀第一次见到柏舒这样严肃认真的表情,此刻他才真正确认他与薛藏雪的关系比平日里展现的更为要好。 不知为何,他有一些小小的嫉妒。 “尸体上有什么伤痕?有什么异状?”云珀问柏舒。 柏舒合上那具尸体的衣襟,站得笔直。 “一刀割喉,是把好刀,死前应当是毫无痛苦的,随后被火焰焚烧后再投入水中。” “鲛绡为什么没被烧坏?是后来穿上去的对不对?”云珀似乎急于让死者的身份确认。 “因为他走的时候说,鲛绡老是被烧,这次要穿一件火浣纱。” 说完,柏舒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脏。 没问题,这是之前那具没用上的身体,说明他还活着。 没问题,只有一枚断针,这是安全的信号,其他针都不在,说明他还能自己行动。 没问题,七娘那边还没有任何遇到危机的警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柏舒冷着脸没再说话,抱起尸体就往回走。他的嘴角紧紧抿着,脚步飞快,他要赶紧回药铺,不能错过雨中曲安定的声音。 云珀跟着柏舒跌跌撞撞,脑子里一片空白。柏舒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并没有云珀想象中的痛不欲生。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难过?明明自己都这么想哭。 柏舒太冷血了!他要去见弗晓,要去看弗老爹,他要去看那些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药铺门口,柏舒突然停下了脚步,云珀几乎撞在他的身上。 最后一场洪水消停之后,乌云城的冬季终于来了。 雨夹雪飘在空中,比雨更冰,比雪更有重,纷纷扬扬地落在了药铺门口那个人身上,云珀一抬首就看到了她。 那是个高挑的女子,正面对药铺大门站着。略紧身的绿色衣衫,窈窕的身形被一张白色狐狸毛厚披风半裹着。 柏舒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来,眼泪却糊了一脸。 她转过头来,甜甜一笑。 “哟,柏叔。” 云珀见到那个女子,总觉她长得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见云珀一直盯着自己,女子友好地点了个头:“我叫郁彼星,是薛半夏的表妹。” 云珀恍然,那双浅褐色眼眸与薛藏雪可真是相像啊。 郁彼星接过柏舒手中的尸体,对着柏舒说:“尸体给我吧,说不定以后还有点用处。七娘跟裳姐一起去了药王谷安胎,传信鸽我已留下,七娘会跟你联系。” 柏舒愣愣地看着那个女子,红着眼却又噙着笑,是喜是悲云珀不得而知,他终于在柏舒身上感受到了悲伤的气息。 “你不留在这儿?” “嗯,还有些事情要做,可能很长时间都…” “我跟你...” “你等着接孩子吧,”郁彼星打断了他,“当爹的人了,还跟年轻时候那么冲动么?” 郁彼星指了指药铺门口的铃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30 铛:“已经响过了。” “哦。”柏舒笑意大了些,云珀却觉得他更悲伤了。 “那,我就走了。”郁彼星说。 没有给柏舒说话的机会,郁彼星对着云珀和柏舒再次点头,这是告别的意思。 她抱着薛半夏的尸体转身很慢,却带起了风,披风下端的衣摆扬起片刻,又徐徐垂下。绿色明明应该是鲜活的,但被那白色的披风狠狠压住,竟透出异样的沉重感。 是了,那白色之所以沉重是因为薛医师在那里。那个人男人再也不会穿着绣花的鲛绡在城里晃悠了。 薛医师在他年轻的生命里仅仅出现了几个月,昙花一现般的短暂。但这个人温柔的笑容,柔和的嗓音,冰冷的手指,智慧的眼神,甚至捉弄人的戏虐神情都刻在了他的心里。想到今后在一不能听到那个人跟他生气,跟他胡扯,心中竟隐隐作痛,眼中又黯淡了几分。 云珀一直看着郁彼星的背影,等待着那白色的背影朝着他们挥手,但她没有。 云珀想,这副样子好像薛医师,他们离开的时候都不会回头的。挥手代表着再见,所以薛医师会挥手,而这个人并没有,是不是意味着不会再见了? 薛医师家的人都这么冷血么,薛素衣那个小子跑回来一次听说薛半夏已经离开,又飞快地跑了。而这个妹妹,知道哥哥死了竟说尸体还有用? 扪心自问,虽然哥哥感觉比薛医师还要冷血,但自己死了哥哥一定会难过,哥哥死了自己也会难过啊。 这个女人,她怎么配当薛医师的妹妹?薛医师外冷内热,表面上吊儿郎当,内心却是侠义心肠,怎么会有这么冷血的弟弟和妹妹?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死死将郁彼星这个名字记在他心中。来日方长,他一定会去找这个女人,去看薛医师的埋骨之地,如果找不到,就让大哥去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这时一个男人拦住了郁彼星,居然是呆在药铺一直没有出来的弗老爹。 “姑娘借一步说话?”弗老爹站得笔直,伸手往旁一指。 郁彼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食指放在嘴边吹了声口哨。远处立刻跑来两个人把她身上的尸体接过,又即刻跑远,深怕她多说一句话。 郁彼星与弗老爹漫步般沿着乌云河走着,雨依旧淅沥。 “这具尸体找得确实很像,几乎骗过了所有人。”弗老爹说。 “那是哪里不对?” “伤口,那不是战斗中留下的,反而像是用剑自刎的伤口。我虽不是仵作医师,这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你说呢,薛医师。” 薛藏雪懒懒地看向乌云河。 尸体能不像么,那就是自己的身体啊。至于伤口,也确实是自刎。 那一战,他其实活过来了一次。 据七娘说,当地面开始无数次的震颤,他们都知道阵法快要崩坏。 根据薛藏雪透露的消息,中原的武林高手们开始不断转移藏在地下的普通人,他们相信只要城主府里的薛藏雪还能坚持,这些人去到安全区域的机会就会更高。 可惜收效甚微。 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不仅不愿离开,还开始反击,一时间城里乱成了一锅粥。 第五日,薛藏雪濒死。 地面的温度开始上升,那些始终不愿离开的人终于开始惊慌失措,无数人涌至出口寻求逃生之路,但人数太多,踩踏推搡甚至厮杀,人性的黑暗与丑陋在那一刻显得无比狰狞。 七娘第一时间带着阿步去了城主府,但那是已经晚了,她们只看到躺在地上的两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阿步一见薛藏雪就急吼吼地奔了过去,连同那口棺材一起。 她看似莽撞,却又十分谨慎。 落地的一瞬间,阿步就将薛藏雪从墨泽兰手里扯了出来,一脚将墨泽兰踢翻,让他趴在了地上,这一踢倒是了了薛藏雪的心愿。 随即棺材被打开,阿步将薛藏雪的另一具躯体抱了出来。 七娘将两具身体并排放于在地上,几块石头按照一定的顺序置于躯体周围。 阿步咬着嘴唇闭上眼,在那具女性身体的手臂上狠狠划下,鲜血还在流动,但很快就会停下了。 薛藏雪在临行时就告诉了她,一定要将身体带上。她最开始还觉得这个预兆非常不祥,现在想来薛藏雪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死。 不过没关系,阿步想,老薛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 毕竟,他那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加疯了 996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偷偷把稿子搬上来 继续加班 第87章 生离死别 恶鬼游方,逆转四象,朱血为引,神石为阵,唤九死修罗之身。 起阵! 时间太紧急,七娘只能在原地匆匆将镇魂石阵布好,片刻不敢停息。 老薛,你要撑住。 拉开薛藏雪的衣襟,两枚带着恶鬼纹样的图案分别从两句不同的身体皮肤下浮现,像是活了一般,开始在身体上蠕动。 薛藏雪曾说过,第一次换身体时,鸢长老在他身体上留下了一枚印记,恶鬼一般的印记,所以当他看到七娘的时候其实是起了杀心的。 好在七娘跟薛藏雪解释了傀儡印记和恶鬼印记的区别,傀儡印记与七娘一脉传承的饿鬼印记正好是反过来的。所以,鸢长老当时确实是想尝试着通过傀儡印记进入薛藏雪的身体,可惜他得到的傀儡印记是真,用的时候却弄错了正反,让他的盘算完全落空。 薛藏雪的魂魄因为那枚错误的印记得以出体,幸运的是,那地下正好有一具被镇魂石包围起来的游方药师标记过的药儡,所以他活了下来,成为了公子无颜。 于是薛藏雪产生了第二次换身体的想法。 他在死休地跟七娘大打一架,威逼之下取得了七娘家历代守护的男性身体。随后又以利诱之,告诉七娘,帮助自己进入这具身体,七娘就算达到了游方药师们祖祖辈辈所追求的将灵魂注入空壳,让药儡起死回生的境界,并且守护药儡的使命可以到此完结。当七娘获得自由,完全可以选择是留在原地,还是跟着自己这具可以不断换身体的药儡一起离开。 千年难遇的机会就在眼前,薛藏雪是成功换掉躯壳的人,并且一点都不怕死想再换一次身体。 错过了这一个到哪里去找第二个? 七娘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不惜打碎了代代看护的密宝,取出换体之术,让薛藏雪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男性身体。 这次也不会有问题,七娘这样想着。 两具身体以及七娘阿步各站在阵法的一角,镇魂石上洒满了薛藏雪的血液,七娘嘴中飞速念着秘术,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薛藏雪的身体。 起阵,渡魂! 身体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31 是薛藏雪用过的,所以时间不会太久。 带着热度的灰烬依然漫天飞旋着,七娘的额角渗出了汗珠。 已经是第三遍了,为什么他还不醒来? “山火要下来了,快点醒啊!老薛!”阿步急得想跳脚,但又碍于自己的位置不能妄动,只得一直不断地呼唤薛藏雪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阿步的呼唤,那具曾名为薛半夏的身体忽然动了动,薛藏雪睁开了眼睛。 七娘几乎脱力,跌坐在地上。 阿步猛地上前,准备扶起薛藏雪。不想刚到薛藏雪面前,阿步一个错步,立马跳开,像见了鬼似的。 “阿步?” 七娘有些惊讶。 只见薛藏雪慢慢坐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落在墨泽兰身上轻轻地笑了起来。 而阿步站在距离薛藏雪老远的地方,浑身汗毛倒竖,还龇起了牙,喉咙里发出了低吼。 薛藏雪温柔地开口:“怎么了?” “我认识你!”阿步的声音里破天荒带着一丝恐惧。 “你当然认识我啊。”薛藏雪眼中带笑,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阿步,你傻了么?这是老薛啊。”七娘有些莫名,但出于一种奇怪的女性直觉,她想离薛藏雪近一些的想法。 “你不是老薛!”阿步带着哭腔,那种令人害怕的气息让她吓到不敢动弹,“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让我来找老薛的火雀!浑身透着让我不舒服的感觉!你把老薛还给我!” 七娘一惊,已经来不及说话,“薛藏雪”已经占了起来。 “这你都能认出来?不愧是异兽啊,可惜我最讨厌异兽!” “薛藏雪”对着空中挥了挥手,那柄插在墨泽兰身体上的荒炎鬼葬镰震颤了一下,最终落到他手里的确是碎琼。 “小蓝剑!那不是老薛!”阿步一边哭一边招手想让碎琼认清楚主人。 但碎琼很坚定,完全没有丝毫排斥。 “薛藏雪”一步步朝着阿步走去,最开始还有些走不稳,但慢慢地就习惯了这具身体。 “真是一具好身体,难怪如此强大。你来当第一个试剑的好不好?小麒麟。” 七娘一时没想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手上的动作已经先于思想对着“薛藏雪”而去。 药师可怕,恶鬼药师很可怕。 一股墨绿的药粉飞上了天,方圆几里的黄沙灰烬全部被药粉撕扯开,又融为一体,仿若地府来的骷髅。它们在风里咆哮着,前赴后继地涌向了“薛藏雪”,抱住他的脚,盘住他的腰,缠绕他的身体,越来越清晰可见的獠牙几乎要咬上他的脖子。 可使出全力的“薛藏雪”更可怕。 地面一寸一寸地碎裂,他不急不缓地朝着阿步狞笑着走去。重剑握在他手中,手腕轻巧转动,宛如绣花,湛蓝的光与黑中带绿的骷髅相触,骷髅瞬间成为散沙。 阿步从未见过薛藏雪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可以是冷酷的,温和的,悲伤的,甚至顽劣的,但不会这样疯狂而可怕的。 那蓝色的剑锋已经抵到阿步脖子的皮肤,不同于以往的冰冷,这剑气是炙热的。 阿步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家老薛的身躯可以被人用到如此强大,那么隔壁那具女性的身体又会强大到什么地步呢?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想她家老薛了。 剑刃与血肉相接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非常刺耳。 阿步泪眼朦胧,她想叫一声“老薛”,但完全发不出声音。 想象中的痛并没有来到。 “傻子。”薛藏雪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阿步睁开了眼,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薛藏雪近在咫尺的脸。 他在笑,但那是属于薛半夏医师的笑容,温和而带着点沙,像明润微苦的茶水。他的眼睛带着笑,带着一点悲伤,却令人安心。 “老薛!?” 阿步嘟起了嘴,可惜眼泪挂在脸上一点都不可爱。她以为薛藏雪刚才在吓她,此刻真的非常想使劲去揪一下薛藏雪欠揍的脸。 当手指伸出时,薛藏雪退开了。 阿步这才发现,薛藏雪的碎琼其实还握在手中,剑刃死死地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鲜血如注! 阿步再次哑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看不懂眼前的画面? 薛藏雪低着头,缓缓道:“你以为你成功了?” “难道不是?只要给我时间,我就能成为你。” “你这么想要这具身体?” “这具身体很好。”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具身体,我就让给你好了。起阵!”薛藏雪抬高了音量。 阿步听到这话窜回了原本的位置,仿佛训练过无数次,七娘也再次念起了那段密术。 薛藏雪试图闭上眼睛,但是墨麹尘的灵魂阻止了他,他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要搞出什么名堂。 墨麹尘可以控制他的身体,却无法看透他的思想,这是薛藏雪唯一的筹码。 秘术的最后一个字消失在七娘嘴边,被墨麹尘入侵的薛藏雪身体瞪着眼睛缓缓倒了下去。 墨麹尘就这么死了? 这个来自千年前的传奇,凤阙军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又过了许久,当那具女性的身体再一次睁开眼睛,对着阿步和七娘灿然一笑,她们才放下了那颗悬起来的新。 “你失策了啊,凤阙军师。”薛藏雪很得意,眼中的光芒无比明亮,“你以为进入了我的身体就能夺走它?大错特错!世界上有无数的身体你可以夺取,唯独我的不行!” “老薛,我没搞懂。”阿步将薛藏雪扶起来。 “我问你,傀儡印记要如何起效?” “找一个人的身体,印上傀儡印记,通过镇魂石进入他的身体,然后占有之。” “错了。” “哪里错了?” “不是一个人的身体,是一个活人的身体。” “但你的身体难道不是活人的身体?” “我的身体是活人的身体么?难道不是因为我的魂魄在,它才算活人?” “啊?”阿步歪着头,努力消化着薛藏雪的话语。 薛藏雪转头问七娘:“那么恶鬼印记要如何起效呢?七娘。” 七娘道:“是将有印记身体的灵魂抽出,放入另一个没有灵魂的身体。” “嗯,所以我故意在自己不同的身体打下了两枚印记,一枚恶鬼印记,一枚傀儡印记。公子无颜身体上是恶鬼印记,而薛半夏身体上是傀儡印记。一旦那个公子无颜死去,我的魂魄就可以在七娘的帮助下通过恶鬼印记回到薛半夏的身体,对不对?” 阿步和七娘点头。 “那么接下来的情况是,如果墨麹尘死了,我可以继续作为薛半夏活着。但如果他还活着,薛半夏作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32 为整个城主府范围内理唯一有傀儡印记还活着的身体,他一定回来抢占这具身体。” “所以你故意让他抢占你的身体?然后你是准备跟他一起死?可只要还有一个活人在附近,甚至在这座城里,他就可以继续活着,这个地底下有很多很多的人身上都有傀儡印记,你获胜的机会并不高。”七娘指出薛藏雪的漏洞。 “我不是让他跟我一起死,而是让他独自去死,”薛藏雪说,“薛半夏的身体本就有上次打下的印记,也就是说,这具身体其实同时存在两枚不同的印记。所以,只要我再次起阵,我就可以再回到公子无颜的身体。而薛半夏原本就都是药儡,是死的,魂魄一离开就是一具死尸。” “所以你让他独自留在那具身体中,困死在药儡里,他在死尸的身体里无法施术,就永远无法逃脱,相当于死亡?” “是的。”薛藏雪点点头,看向已经彻底死亡的墨麹尘,“虽然你是泽兰的爹,但我还是想说,凤阙军师,你应当觉得很荣幸败给了我,也应该很荣幸,困在了我的躯壳里得到了你想要的永生。” 没错,墨麹尘这一次彻底死了,跟乌云城的薛半夏一起。 世上再不会存在墨麹尘,也不会存在薛半夏。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加班完跟基友吃饭去了…完全忘记了发文…… 第88章 半夏藏雪 薛藏雪看着远处的墨泽兰,那个人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说不出的让人心疼。 薛藏雪想上前扶起他,告诉他没事了,他那个没人性的爹再也不会来控制他了。 刚走了两步,他便皱起了眉头,随即轰隆一声巨响,山火爆发了。 暗红的岩浆,泛肉眼可见的赤金色光,从滚滚浓烟中喷涌而出,被山火烧得通红的岩石不断朝着天空喷射,而后降落,狠狠砸在地上。抬头望去,半个天际都被染黑,无数条金红的线条冲上云霄,将天空撕裂。 看起来异常柔软却带着以不可抗的强大力量的岩浆层层叠叠叠压着山壁而下,土地像被来自地狱的大嘴一点点吞噬殆尽,来自人类的哀嚎声回荡在整个山谷。 而墨泽兰所在地方更为诡异,从墨麹尘死去的那一刻他身旁就开始有小小的火苗跳跃。到山火爆发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全部被火焰包围了起来,甚至连身体都开始被吞噬。 薛藏雪仗着自己穿了一件火浣纱,伸手就往火圈里抓。 可那火似乎跟一般的火不同,薛藏雪的袖子很快燃了起来,接下来是内衫和皮肤,甚至隐隐飘出肉的焦糊味。 “老薛!” 阿步和七娘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薛藏雪手从火圈里扯出来,薛藏雪立刻将自己的棺材投了进去,试图给自己打开一条通道。 不料那棺材也没比他的手好到哪里去,很快就烧了起来。 眼看着火圈越来越大,七娘也顾不得什么“听从指挥”,甩了一把海蓝色的粉末到薛藏雪脸上,薛藏雪诧异看了七娘一眼,迅速瘫软了下去。 “七、七娘,你做了什么?”阿步捂住了嘴。 “镇魂石提炼的粉,他平日里用来安神的,多一点可以让他暂时睡觉。”七娘示意阿步变成兽身,驮着薛藏雪赶紧离开。 药师,真的好可怕。 阿步抖了一抖,乖乖变成麒麟之身,迅速带着薛藏雪抛开。 可怕的药师莲七叶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着的墨泽兰,身上的铃铛无风自动发出低沉的殷殷声,尔后她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乌云城河边,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虽不是仵作医师,这点小伤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那么我看得出来,你的《西海尸冤录》并不是瞎编的,弗老爹,”薛藏雪语气不算很好,没有回答弗老爹的问题,反而像是跟他有仇一样,“还是该叫你神捕蓝漠?” 蓝漠丝毫没有身份被拆穿的尴尬,反而爽朗一笑,表示早就知道你能猜到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是你提醒的我。”薛藏雪道,“第一次,是我刚到乌云城,你分明就不是病入膏肓之症,却连棺材都准备好了,哪有这种提前给人送终的道理?而后,据我了解,弗老爹是靠着一手放骆驼绝技娶到了提厥城第一美人,貌美如花的弗娘子。那么说什么出门放骆驼迷路,遇到骆驼群□□,意外受伤根本就是一件极为不合理的事。” 蓝漠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颇为意外:“那你为何不揭穿我?” “因为当时我对你们的事情并不感兴趣。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我来乌云城遇到的第一案,真正的弗老爹应该确实死了,你不过是李代桃僵的那个人。” “这样啊,有一就有二,第二次又怎么发现的?” “第二次就更明显了,你是直接在我药铺中暴露的身份。你说衙门里的事情说给你听你也不懂,但却对官府的流程非常清楚。什么人对官府流程这么清楚?官府的人。什么人会躲在衙门捕头的家中而不被发现?熟悉捕头和捕头家人的人。顺理成章,我找朋友打听了一下弗老大家的事情,原来弗娘子的娘家姓蓝。当年还有一个姓蓝的人也在乌云城,那个人对弗老大意外的好,还是西海赫赫有名的神捕。据此我还能大胆地推测,神捕蓝漠和弗娘子之间应该是兄妹关系。” 蓝漠大笑着鼓掌,道:“薛医师,你应该来继承我的神捕之名的。” 薛藏雪摇头:“神捕要付出的代价未免太高了。你常年在西海漂泊,为何选择了乌云城当做最后一站?显然是因为你当年顺藤摸瓜,查蜘蛛的组织查到了乌云城。所以,真正的第一案并不是弗老爹的死亡,甚至还可以更远一点,弗娘子当年的死才是乌云城的第一案。也就是说,你的查案间接害死了你的妹妹和妹夫,这完完全全限制了你继续查案。并且,出于歉疚你只能改头换面装成你的妹夫,养着他们唯一的孩子。” 蓝漠叹气,折了一根树枝在树杈处轻轻抽了两下:“我没有办法让晓儿一个人呆在乌云城,太危险了,所以只能伪装起来,等待下一个人来破坏蜘蛛网。” “是啊,弗晓父母双亡,是一个很好的种子,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成为了牵引某些好管闲事的正义人士的蛛丝。当年弗老爹濒死事件本身要勾引的就是你,可惜你藏了起来。倒霉催的薛半夏恰好路过,于是我也变成了误入蛛网的一只小虫,蓝神捕的考虑真是长远。” 蓝漠无话可说,这确实是他的算计。当年真正应该入网的人本就该是自己,但为了弗晓,蓝漠只能选择罢手。恰好那时薛藏雪横空出世,强大的真气和正义的眼神,让蓝漠一眼就选中了薛藏雪成为自己的替代品。 两人一时无话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33 ,在河边无言行漫步。 许久之后,蓝漠打破了沉默。 “你为什么要离开?” “只是累了,不想继续管闲事了。” “烈焰城的城主,到底是为了什么?名利?权利?钱财?” “当然不,他才看不起这些呢,”薛藏雪摇头,“我只能告诉你,杀你妻子的那个人是他,又不算是他,你可以当他是那个欺名盗世恐怖万千的魔鬼的触角之一。” 蓝漠打了个哆嗦,如果旁人说魔鬼他还能嗤之以鼻,可这句话是从眼前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那魔鬼到底该是多么恐怖? “放心吧,杀你妻子的人,杀掉沙罗的人,全部都不存在这个世界了。” “真正的魔鬼呢?” “死了,再也不能复生了。”薛藏雪淡淡道。 他的脸上有一种很自信的表情,浅褐色的眼睛中闪着一种奇异的光辉。 蓝漠不由自主就相信了他,无论那个魔鬼多强大,还是输给了这个更强大的人哪。 蓝漠深深看了一眼薛藏雪,突然发现细长白皙的脖颈上有一道疤痕,细细一根,不注意还会以为是一根粉红色的绵线,那是无论多厚的粉都无法遮住的痕迹,而一枚傀儡印记赫然印在了那条红线之下! 恶鬼印记?! 蓝漠颤抖地指着这个印记,抖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薛藏雪漫不经心道:“你说这个?我自己打的标记而已。” “这是恶鬼印记,游方药师的标记。” “嗯,其实呢,这种样子的印记有两种,长得特别像。”薛藏雪突然很想开个恶劣的玩笑,“一种叫做恶鬼印记,会让人变成没有灵魂傀儡,另一种叫做傀儡印记,会让人变成拥有灵魂的死人。你猜我是哪一个?” 蓝漠无法接上这句话,他觉得薛藏雪在开玩笑,但那语气又像没有开玩笑,他几乎往后退了半步。 薛藏雪看出蓝漠眼中的畏忌,缓缓伸出右手,捞起长袖,白玉般的手臂上是被火灼烧过的狰狞疤痕:“至少目前我还活着。” 他笑了,眼中的温柔光芒去掉了她身上生人勿进的高冷气息,那近乎倾国倾城的容貌像刚绽开的花苞,美到让人窒息。 蓝漠与薛藏雪分开的时候也是云珀之前的状态,一脑子空白,还很有些怅然若失。 事情已经彻底结束了,他在去衙门还是回沉香药铺中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向了药铺,去做一个合格的老父亲。 薛藏雪望着蓝漠的背影,撑起一把伞柄略显粗的深青油纸伞,转身走向城门口。从采微阁抢来的两个苦力正抬着他凉透了的躯壳一脸怨言。 薛藏雪收起了笑容。 就要结束了。 *** 朔汐之战。 这场战争始于领土不均,又因为国家权力纷争而持续,整整打了十年,无辜丧生的边境百姓何止千万。 敌军过境,生灵涂炭。 废墟,尸骨,饿殍这是边境附近数十城镇的现状。 一个载满了贵妇的马车队绕过交战区域一路走往衡东。 非战火区域内,也是哀鸿遍野。 妇人们娇嫩细腻的小手掩着口鼻,恹恹靠在车壁上,已经没有之前眉飞色舞谈起她们尊贵身份和对衡东未来生活的期待的得意样子。 现在她们只是偶尔抱怨她们的婚姻和孩子,但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每一句抱怨实际上依然是在抬高自己的身份。 坐在车最外面的一个商人妇一路上少言寡语,大部分时间都面朝窗外闭眼睡觉。终于在车夫吼了一声前方快到边境的时候,她睁开了那双浅褐色的眼,和刚刚睡醒的人一样,神情慵懒眸中一片水色潋滟。 那商人妇闭眼睡觉的时候披散的长发遮了小半张脸,给人的印象大约就是个清秀佳人,但等她转头之后,同车的女人们才发现,这个商人妇就跟画中出来的美人一样的唇红齿白,鼻梁高挺,皮肤跟上等的白瓷一样白皙,可惜脸上很有些病气,看起来精神不怎么好。 一路走来大家都对各自的身份家财有了极为深刻的了解,互相之间几乎找不到话说的妇人们终于有了新的述说对象。 “什么?你成亲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有孩子?那你怎么留住你家掌柜的心?” “我不需要孩子。”商妇冷淡嘲讽道,“我没有爱人。更不明白只是承彼此血肉,却不能带着爱意出生的孩子有什么意义。” 但那群妇人似乎听不懂嘲讽。 “难道你不爱你家掌柜?难怪了,一看就是联姻的,哎,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这里谁爱了?都懂!” “虽然你现在长得美,但女人二十五过后就老得快,人老珠黄时你没个子嗣做依靠怎么办?” “是啊,随随便便来个女人都能把他勾了!” “来来,姐姐教教你!” 商妇用拇指关节抵着眉心,略略昂起头,觉得有些烦躁。 “我家掌柜,已经死了,棺材就在车顶放着。” 第89章 半夏藏雪 其实那具棺材是空的,薛藏雪的身体已经被投入了焚海以南,那个埋葬着朱雀一族的荒炎海眼中,永远见不到了。 薛藏雪抬首间,额前的一缕发丝微微震颤着,藏在乌黑之下的丝丝银白十分刺眼,更刺眼的是她眉尾一道若隐若现的狰狞疤痕,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点。 众妇人们一下住了口,讪讪笑了记下,各自扭过头去不再开腔。 果然是老了么。 若是以前,自己断不会为了避开那些惨烈的人祸装成弱不经风的女人跟这群虚伪到有些烦人的妇人一同上路。 他确实活了下来,跟众人告别时也是好好的样子。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乐观。这具身体果然还是在跟墨泽兰交手的期间受到了不可挽回的创伤。 仅有的一点内力要留着维持视觉,连轻功都不能乱用。 商妇薛藏雪终于在这群人开始热烈讨论孩子的重要性的时候,再也忍不住,说要头晕想下车走走。 随后拖着自己新寻到的棺材迅速走远,离开那个让他脑袋疼的车队。 下车的地方是一个破败了的镇子。 镇子依山而建,这是这一带唯一的山脉,这个镇东北是衡东海,西北是朔国的苍茫草原。 朔国的流民必须要穿越这望不到边的草原,跋涉千里,直到看到这座山,才能算达衡东。 只可惜,流民多了,就会出现暴民,这镇子没撑多久,三月前彻底败落。 衡东正好利用这座山作为最后的屏障,控制到衡东的流民人数。 当薛藏雪拖着棺材路过这座山,群山中野人们居然开始呜呜乱叫。在荒郊野岭鬼叫鬼叫的行为或许能吓到其他人,但怎么能吓倒薛藏雪。 刚脱离妇人们的聒噪,又遇野人群嘲,薛藏雪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34 觉得自己今天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妙。他狠狠瞪了一眼野人们,轻飘飘说了一个“滚”字。 那群野人的视力和听力居然还不错,虽然隔着距离也被呵斥地暂时消停了,一群野人都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像是在商量什么。 之所以说暂时,是因为薛藏雪没走两步,一个胆子极大的野人就窜到了薛藏雪面前,挥动手臂不断乱叫。 “你这是要做什么。” “呜呜。” 薛藏雪按住眉心,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离得近了,薛藏雪倒是看清楚这个野人的样子,胡子和头发乱七八糟缠在一起,皮肤很黑,还留着各种脏兮兮的草汁印。没有威胁的脸,带着一点焦急的表情居然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的白发。 薛藏雪看着他的肢体动作叹了一口气:“是要带我去看什么?走吧,带路。” 那野人也会看人脸色,虽然薛藏雪的肌肉一直没有紧绷过,但脸色比刚才缓和太多,赶紧朝同伴吼了一声,大脚吧哒吧哒地在前面带路。 薛藏雪被带到了草原和山体交界地带,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面前全是刚死没多久的流民。 不,这是镇民。 这衣饰长相,都是衡东人。 衡东人大多临水而居,长相华美,传说祖先有龙族血统,后代据说也有跟鲛人婚配的,头发眼瞳都有些偏碧色,一眼就可以分辨。 这些人都已经死了,三个月,如果有足够的物资应该能撑一阵子,但是能活下来的人绝对不会留在这里,一定会翻越山脉去衡东。所以,地上的尸体都是老弱病残。 他们被遗弃了,然后顺理成章饿死。 薛藏雪看着那个野人,不解其意。 “呜呜。” 那野人不紧不慢地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看着薛藏雪,生怕他不跟着来。 尸体已经开始出现腐坏的味道,薛藏雪皱了皱眉,这些人死亡的时间不是很长,难道有活人?这些野人难道是要我救人? 溪流潺潺,越往山里走,薛藏雪越觉得冷。山间溪水的寒气已经透过他厚重的披风刺痛他的骨头。 这些野人在这么冷的地方做什么? 野人停在了一个低矮的山洞口,他指着山洞想让薛藏雪钻进去。 薛藏雪一低头,就看到黑漆漆的山洞居然不算窄,至少能容纳两三个成年人在里面随意走动。 薛藏雪将棺材放在洞外,低头钻进洞。他并不担心那野人会拿走他的棺材或是堵住这个洞口,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薛藏雪还不至于死在这种地方。 洞里依然寒气逼人,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躺在一块大石之上。 你们在保护他? 也不知道这小孩到底饿了多久,又黑又瘦,感觉就像一具小型骷髅。 薛藏雪伸出两根手指搭在细竹竿一样的手腕上。 咦? 手指迅速从小孩头顶摸到脚掌。 这骨相,竟然是五、六岁的孩子,还有奇怪的脉络走向,凝聚了内力的后心一掌竟然没能震断心脉,怪不得年龄这么小还能比其他人撑久一点,但有什么意义呢,疼痛已经让他进入昏迷状态,清醒过来的机会少之又少。 可惜了,说不定是个习武天才,如果再早两天可能还有救,现在恐怕晚了。 薛藏雪摇头。 “他没救了。” 野人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藏在暗处的野人也冒出了头,七嘴八舌地在山洞里呜呜起来,声音在山洞里来回震荡,薛藏雪几乎想把这些烦人的东西扔进水里。 算了,我还是把他葬了吧。 薛藏雪看着洞外的棺材,难道这群野人一开始就盯上了我的棺材?要么救人要么给棺材,真是一手好算盘。 他抱起孩子往洞外走去。 天空是刺眼的灰黄色,云层很高,奇怪的鹰鹫蹲在高耸的石堆上。 你的爹娘可能找不到了,你想去哪里呢?听说你们衡东人喜欢水,要不我带你去海边? 说着,薛藏雪低头看了看这个孩子。 他竟然睁开了眼睛,墨绿清澈的双眸。 那一眼,就像被人狠狠一脚踹到心窝,疼痛从心脏直冲后脑。 墨…泽兰… 妖娆狡黠的眼睛,斜飞的浓眉,勾起嘴角就像在算计人的笑。 心里出现了一种奇怪而恶心的情感,他会不会是墨泽兰的转世? 说好会陪你死,但我还活着,所以这是你来报复我? 那一瞬间,他真的只想扔下这个孩子赶紧逃离这里。 但事实不允许他这么做,不仅仅因为他曾是个医师,更重要的是,刚才还只有尸体的草原上出现了带着血腥气的杀手,就那样肆无忌惮地站在薛藏雪对面,完全不把他当回事。 薛藏雪侧着耳朵听了一下,十三人,分散在前方五丈范围内。 “原来是个瞎子,看你是个瞎子就不跟你计较,放下孩子,赶紧滚。” 薛藏雪觉得好笑,好多年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话了,当年自己带着面具的时候连灵犀顶尖的杀手组看到他都恭恭敬敬的生怕说错什么,摘了面具就如此可怜? 短短几年,江湖的新人层出不穷,当年那一批青年才俊还在重新恢复中,顶尖杀手们也被在自己眼皮底下死伤无数,所以连这种不知哪里来的低级杀手都变得这么张狂,不知深浅。 “如果我不呢?” 属于公子无颜的低沉的声音响起,很可惜,面前这群人并没有领教过。 “找死。” 最近的杀手动了。 在他们眼中,一个走路虚浮的瞎眼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拖着棺材,简直一剑就可以解决。 其他人像是在看热闹一动不动。 剑与肉摩擦的声音配着血液飞溅的声音撕扯在干燥的风里。 一个身影倒下,另一个身影闪到其中一个人面前。 杀手脸上半副面具之下的嘴上带着笑,准备上前接过孩子。 然后他愕然发现自己的剑还没放下就已经掉到地上,手呢? 嗤嗤嗤嗤。 滚烫的鲜血从手腕处喷洒出来。 抬头。 抱着孩子迅速闪到面前竟然不是自己的兄弟,而是那个女人! “但作为一个不算好人的好人,还是可以满足你们找死的卑微愿望的。” 女人的声音响在耳侧,就像是催命的鬼。 冰凉的兵刃,一剑穿心! 薛藏雪甩了甩手中的剑。 “我绑在棺材上这么长一把阔剑你们看不见,拿到面前给你们看,你们也看不见。到底是我瞎还是你们瞎?” 薛藏雪忽略眼中狂抖的景色,强行睁着眼睛,狂傲地看着那群人。 剩下的杀手意识到面前的人不好对付之后,明显素质高了很多,一句话不说,三两个人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8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38 没有说告别的话,只是转身背向他们,伸出手挥了一挥。 薛藏雪跟人道别的时候从来不转身,也不说话,总是给人一个背影。没拿剑的那条手臂高高举起,随意挥挥,洒脱豪放。 这习惯从他出离乡那天开始就有了,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害怕分别,所以不去看那一幕,不回头,不多说。只是走得匆忙或缓慢,是那个人对自己的重要性的表现。 郁彼星咬着嘴唇,终归还是没忍住。她只有九岁,九岁的孩子能忍这么久真是不易,她扑在古衍波怀里痛哭,说好怕谁伤到了。 古衍波爱怜地抱着她。 鸢行舟也受了影响,默默地掉着眼泪,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男孩晚熟,但是此刻看着薛藏雪的背影,他总觉得此生再也看不到她了。 那个人,明明第一次见到,却觉得亲切。他说自己小小年纪下针稳妥,有大家风范,一定会是外婆之后最厉害的医师。他说哥哥要保护好妹妹,别让她受了欺负。他说他可以去研究一些阵法,保护迦楠谷。他说加强武功修行,外面太乱了,照顾好自己。 鸢行舟看着薛藏雪的背影,小声说:“江湖很乱,你也照顾好自己,哥哥。” 第92章 风雪夜归 薛藏雪仅仅是在路口站立着,远远望着那四个杀阵,视野就开始不断扭曲。 上一次见了外公、行舟、彼星,可就差你了呀,外婆。 他将棺材立起,起跳,然后轻飘飘落到了棺材顶上。最后猛地一跺脚,地面顿时陷了下去,棺材一点点下沉,最后竟完全没入土中。 薛藏雪将千秋绑在胸前,低声道:“乖乖闭着眼,很快就好。” 风雪夜归,根本不是杀阵。 迦楠谷是一个家,等的是归人。 既然是归人,踏阵而上就是。 *** 一座古朴的石桥连接了雪梅林和风竹林,通过这石桥往竹林深处走去,竟然又紧接着两座小桥,竹林里没有水,桥都没有建在河上,两边是绿油油的竹海,仿佛刚从冬季结束就到了这茂林修竹的夏天。 但此时并不是夏天。 无数落叶堆积在桥上,碧翠的枯黄的,没人清理,似乎荒废很久。风很不安分,毫无章法地从四面吹来,落叶被吹开飞旋在空中,稍微注意观察的话,那些细长的竹叶只要落到某条奇怪的轨迹上,就会像被有心人从中间破开,均匀变成两片,然后散开。石桥刚刚露出了有些泛青的石板,又一阵风吹来,那片青白很快就又被落叶遮住,像是从未有风出现。 这里就是四大阵的最后一站正是风竹林,在这里,每隔一炷香时间就会有一阵狂风暴起,不知从何而来,似乎让这竹林里的竹叶飞起,被分割成两半,然后落下,就是它的职责。 据说在里面不呆上一天是破不了阵的,可只要是呆一天的人均是不死即疯。现在由迦楠谷第二位女谷主,沉香婆婆沉九华作为阵主常年守阵。 竹林深处黑影晃动,一个高瘦的人影逐渐向石桥移动。这人算是比较高挑的,可手里却拿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扫帚,一挥又一挥,很慢很慢。 他清扫着这几十年都不曾被人清扫过的石桥。风又起,他刚扫过的地方又被叶子覆盖。而他沉默不语,丝毫未改变节奏,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但不知怎么的他扫帚一挥,那叶子在半空变了方向,落到了路径外面。 长发用黑色发带懒懒束在脑后,随风而起,明明这年龄应该存在的乌发中却数缕白发夹杂。 当薛藏雪到达最外面的那座石桥,还差最后一小段的时候,夕阳已剩余晖,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从桥的另一端走来,背上背着一个大背篓,步伐稳健,她看到桥上只剩最后一点的落叶,停了下来。 薛藏雪看到她之后没有停下扫地的动作,只是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一时间,除了竹林的沙沙声和扫帚与石桥摩擦的声音,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直到两人相距不到三尺,老婆婆终于开口。 “接下来交给我吧,你可以出阵了。” “多谢沉谷主。”非常虚弱低沉的声音响起,年轻人缓缓抬头,因为长期晒太阳带着麦色皮肤有些苍白,这是一张清秀的脸啊。散落下来的黑发有些凌乱,有一只眼睛都快被遮住了,但那眼睛是不会被遮住的,浅褐色的大眼睛安静而美丽,若不是眼中透着死气,这眼睛一定是他脸上最美最吸引人的地方。 “不用谢,你连闯四关,又替我在这风竹林扫了一天的落叶,我们迦楠谷就帮你做一件事,这是规矩。”沉九华双手一挥,狂风穿过竹林,之前被扫干净的路径又全部被落叶覆盖,如同一开始,那几十年不曾清理的样子。 沉九华微微一笑道:“现在能不用内力,安安静静地在这阵中扫上一天竹叶,还不死不疯的人太少了。” 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总觉得这人长得有些熟悉,特别是眼睛,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但又没什么印象。 这人脚下虚浮,若不是内力空虚,就是普通人。他扫了这么久的地,脸上却毫无红晕,反而更是苍白。加上脸颊瘦削,眼眶深陷,下眼角附近青筋隐现,想是身体本就虚弱,这四阵闯下来已是疲惫不堪。 难道他闯阵就是为了看病? 但这脸上的病态并不是什么绝症,只是虚弱而已,在外面的镇上就可以治好,为何非要闯阵进来?不过眼中的死气倒是很令人担忧,莫非受了重创已是濒死状态,脸上的虚弱只是回光返照? 让沉九华一眼看不出的病症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他真的只是普通虚弱,死气只是内心的自我放逐。要么他的医术或者武功已经可以控制外显的身体表象,但她不相信这个年轻人能瞒过自己,他来看病没必要瞒着自己。 沉九华本想选择相信前者,但在看到薛藏雪的胸前捆着的孩子时,她意识到面前这个年轻人大概是后者。 她伸手试图拨开挡在孩子脸上的丝绢,薛藏雪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沉九华的手居然差点他外放的真气冻伤。 “对、对不起。”薛藏雪有些结巴,“我一直在给他灌输内力,你若是碰到会受伤。” 那个孩子只露出了半张小脸,就已经让沉九华看清楚了他的气色,所受之伤比这个年轻人有过之而不及,而年轻人从三日前闯阵开始,到现在居然一直分神在给这个孩子续命! “你要求的事情不简单吧,对你很重要?”沉九华沉声道。 “嗯,”黑衣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拢了一下头发,“很重要。” 我想来看您,很多,很多年了。 薛藏雪的动作很女性化,沉九华本以为他女扮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39 男装只是为了掩饰身份,但此人虽一身男装不涂脂粉,也并未易容和掩饰她是个女子的意思。 很有趣啊,这个年轻人。 “你的孩子?那这次是给你治病,还是给这个孩子?” 沉九华不知为何起了故意刁难的心,她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能为孩子做到哪种地步。 “我来这里,原因有二。其一就是为了这个孩子。” 薛藏雪将缚在千秋身上的丝绢取下,怜爱地摸着他的头发:“外…沉谷主,我希望能将他放于你与古长老身边十年,由你亲自为他扎针,由古长老亲自教他习武,并且疗伤治病期间只吃你亲自做的迦楠丹。有一点您不必担心,他的经脉与常人不同,古长老不必教他迦楠谷的功法,我会定期给他传信教他我的功夫,古长老只需要指点他,” “你...” 沉九华从未听过如此放肆的要求,这个年轻人想要的太多。 仿佛知道沉九华所想,薛藏雪补充道:“当然,我们不会白占便宜。第一,我会定期给迦楠谷提供神印峰上的一品盛苍,除了隐叶沉香之外制作极品迦楠丹必备的药材。第二,我可以交出药王谷当年被盗的绝世医典的一部分。第三,我可以将灵犀七大古阵中的四个阵法写出。第四,我孩儿在这十年会跟着您姓沉,陪在二老身边,为你们端茶送水。十年之后,他学有所成,会为迦楠谷正宗做三件力所能及的事,也就是说他所承受的恩情将三倍奉还。” “你做的这些已经远远超过了你求的,我不看不透你的目的,这是交易?仅凭一品盛苍一条你就能跟迦楠谷谈交易,并不需要闯阵。后面的每一条,如果都是真的,那迦楠谷能为你做的事情会更多。你就只求我们养他十年?” “当然不,”薛藏雪回答,“他八岁后,请将他放入迦楠谷禁地,让他独自闯关。每一年许他出谷一次,我会在各个地方设下关卡让他去修行。他如受伤回谷,需要他自己破阵进谷,每一次开一个阵就可。十二岁就可以四阵全开,他若破不了阵,就是自己学艺不精,你们不必留情。” 沉九华沉默了许久,问:“为什么一定要迦楠谷?” “在下…自幼仰慕九华仙子,此举不仅能让我儿好好长大,也能圆在下多年向往。” 沉九华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她成名早在40年前,这个年轻人也不过二十来岁,从哪里看的古旧话本仰慕自己? 她看向年轻人的眼睛,薛藏雪说的竟然是真话。 “你为何一定要我和古长老亲自教育他?” 薛藏雪微微一笑:“其他人我信不过啊。” 沉九华一下就想起了当年他的外孙,正是因为她的疏忽,至今下落不明。 “你自己不留下?你不治病?” “迦楠谷可以容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不能容下我。”薛藏雪道,“我不必治病,我的身体自己清楚。” “可以么,沉谷主。” 她眼中的情绪快溢出来了,不仅仅是一个母亲对于孩子健康的渴望,还有孺慕之情。这双眼睛第一次见,却很熟悉。 这个人的眼睛,像行舟?像彼星?还是…藏雪? 为什么会想起藏雪?不,她记得她的藏雪,不是这样的。 倘若沉九华往上想就会发现,薛藏雪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棠玉。药王谷的每一具药儡都有这么一双眼睛,药王谷嫡系的眼睛,灰褐色,带着一层薄薄的琉璃般的润光。 沉九华无法拒绝,她无法拒绝这个年轻人。 若是藏雪正常长大也会这么大吧?藏雪如果有孩子也会是这个小孩的样子吧? 沉九华点点头。 薛藏雪仿佛放下了一切负担,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他的孩子可以得到最好的,他可以让自己的孩子陪伴着自己外公外婆,他可以顺理成章地为迦楠谷效力。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年轻人取出一张纯白似雪的无脸面具戴在脸上,又朝沉九华深深一鞠躬,抱着千秋朝着远离迦楠谷的方向离去。 “真好,最后见到你一面了,”这句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在这狂风中没传出一尺远就散了,“外婆。” 沉九华自然没有听清这句话,她只是看着这个几十年来第六个在风竹林中见到自己的,然后耍了自己的年轻人的背影。 她本应该发怒,但那句“很重要”,他说的时候压抑的语气,还有深深地看自己的那一眼,令她在恍惚中看见一条冻成冰的河流裂开了一条缝,她窥见了河水里出现的一种极度悲伤的色彩,让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莫非,这人,是真的要死去了么? 第93章 神印隐居 新历1015年,中原九国,花守,莲城。 莲城位于花守国极北,盛产莲花,自古有入莲城衣香留三月的说法,闻名遐迩的莲茶、莲酒是上天赐给这座城的宝贝。 莲城,是花守国最接近北野池兰国的一座城池,离两国交界处,高达八百丈的神印峰不到两百里。 神印峰,峰约高八百丈,山体垂直,石质坚硬平滑,极难攀登,最高处像被神人一斧头削平,形似一方天神之印立于大地上,故有此名。 因神印峰上的苍莲是制造上等莲茶的主要原料,在无数代采茶人经数百年的努力下,终于在山脚往上四百丈内打出石阶,再往上就只剩下铁桩铁索搭上的木栈道,木栈道常年在风中晃荡,摇摇欲坠,敲击着石壁,铿锵作响,隐隐有种高不可攀的神迹感。 这日,鲜有人去的木栈道上伏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这两人一个是约莫十三四岁的俊秀少年,乌发玉面,浓眉琼鼻,嘴牵傲然,眼含机敏,他穿着白毛貂裘,踏着玄驼皮靴,一副富家子弟的样子。 另一个年纪似乎更小一些,也更为可爱。茶色的发系了个银色铃铛,红润的唇嘟着,琉璃色的大眼瞪着,还有那晶莹剔透的雪肤,虽然现在有些脏,一看就是有西海血统的孩子,美貌比之另个少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已在这悬崖绝壁上攀爬许久,以与他们年龄不相符的速度一路向上,从石阶而上,经过摇晃狭窄的木栈道。一开始还能在山脚下还能看到两人的衣衫,半日之后两人钻进了云里就不能被人窥见了。 第二日的夕阳还未落山,这两人已经站在了木栈道的最末端,此处据山脚至少有五百丈,只有一块巨大的石台,至少能容下十来个人同时歇息,但再往前就太困难了。抬头望去,接近竖直的崖壁上,每隔三尺就会有一个刚好能搁下半个脚掌的洞,不远处还有根拇指粗的麻绳从天上垂下。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的手笔,纵使是最富经验的采莲人到达这里,也只能望而却步不敢攀爬,故而这个平台也被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40 称为神仙踏,那根绳索则被称为引天索。 “笨呆,你说五百丈以上会是个什么景象?七百丈以上呢?山顶呢?小爷我下过海登过岛,穿过茂林越过沙漠,唯独没上过高山,还真是有些兴奋。”西海的孩子虽然年纪小,仍看得出有些武功底子,双手抓住那铁索,配合着木栈道的摆动幅度左右摇晃前进。 “陆飞星,你真的要上到最高处?我刚才上去看了下,这里往上的铁索都锈了,想是极少有人上去。”被叫做笨呆的少年底子竟然也不错,看那身份轻盈如燕,想必也是苦练多年的名家子弟。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跟着这个小弟弟来爬神印峰,不过既然来了,就当成消遣吧,即使这个弟弟总叫自己笨呆,自己也不那么排斥他。 “当然,你看这里的莲最小也就拳头大小,最多就是个五品,对于镇上那些人来说当然是不错,但对我而言明显不如我曾见过的那一朵,所以更好的一定在上面。怎么,你怕了?” 看起来更为年幼的陆飞星说话颇为老气横秋。 “不,我只是觉得,万一峰上住着哪位高人,我们去就太打扰他了,而且如果他不开心...” 笨呆少年越说越小声,似乎觉得这句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前日在镇上遇见你时,你一脸精明让人不敢搭话,但是相处一阵就发现你心里其实住了个笨呆。但我可真是没想到你心里还住了个怂包?”陆飞星调侃道。 那少年叹了口气,认命似的跟在了陆飞星身后,道:“那走吧,你先,我跟着你。” 陆飞星拉着那根引天索低头看,绳索之上是缥缈云端,绳索之下是云端缥缈,当真是神仙的通天之路。 但神仙之路又怎么能阻挡人小鬼大的陆飞星呢? 陆飞星双手用力,如山间灵猴攀援而上,轻巧的姿态让少年的紧张感少了很多。 那少年比之陆飞星身量要长,但速度丝毫不慢,那种驾轻就熟的感觉,一点也不像第一次上山。 天已经完全黑了,山崖上的湿气越发张狂起来,让人无法感知时间。只有偶尔从山壁缝隙里长出的品质越来越好的莲花能让人感觉到自己还存在于世上。 陆飞星毕竟年幼,纵使武功底子打得不错,多年来的灵丹妙药也补了不少,爬上峰顶的时候依然是累得眼前发黑,而且这全靠下面的少年的支撑。少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陆飞星爬得吃力时将手伸直搁到他的脚下,让他能喘息片刻。若非如此,陆飞星可能还未爬上十分之一的路程就摔了个粉身碎骨。 若说之前他还对这个“华而不实”的富家公子颇为不信赖,这下还真是满心感激,当场就想把见到的第一朵上品莲花送给少年。 神印峰顶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马平川,纵使云雾缭绕,在可见范围内也尽是平坦的地面。 雾气太浓重,也没有月光,两人肩并肩往前走着,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几乎可以说是耳听八方,任何声响都会让他们变得紧张,连肌肉都紧绷着,深怕遇到什么鸟兽突袭。 “哇。”陆飞星低低叫唤了一声,他的一只脚陷入了一处泥坑。 少年试图帮他把脚抬起来,陆飞星却制止了他。陆飞星的手里全是汗,手颤抖地贴在了少年的手臂上,热度很高。 “嘘,你看!”陆飞星凑到少年耳边说。 随着陆飞星吹燃了手里的火折子,少年终于看清,他们面前的地面上并不是什么泥坑,而是一大片土地,土地中种着的正是二人所寻找的上品莲花。 莲城的莲花分九品,神印峰下有莲瓣大却少香,谓之九品清莲。峰中有莲幽香却淡味,谓之七品幽莲。三百丈以上的香韵俱佳已是佳品,谓之五品韵莲。茶家向来不争第一,三品可以为极。莲城人都知道,有一位住在神印峰上的采茶人可以从五百丈以上的山崖上采莲,那种莲花已经是价值千金,谓之三品华莲。虽然明面上三为极,实际上传说中还存在一种比三品华莲更为难能珍贵的莲茶,一品盛苍。盛苍之莲,开于神印峰七百丈悬崖,色泽苍蓝近乎,一绽七里香。 二人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泥地里,一边走一边惊叹。这泥地里的每一朵莲花都是无比惊艳,虽然含苞未放,但依稀可见开放时的盛世之苍。 “笨蛋,愣着干什么?赶紧摘!”陆飞星压低了声音,手里已经摘了一朵莲花。 少年根本没有时间阻止,浑身就僵住了。 “我还道哪里来的山兽这么聪慧厉害,攀上百丈悬崖不说,还能专拱我的宝贝莲花呢,搞半天是山下来的两只小猪仔?” 一个低沉的女声从二人身后传出,就像贴在耳边的轻声细语,吓得两人一激灵,拔腿就跑。 可惜,没跑动。 两人后颈衣衫被一股大力扯住,就像一根长钉,穿衣而过钉在墙上。 当然不是长钉,因为两人扭动间还蹭到了两根冰凉的手指。 陆飞星当机立断脱掉外衫身体前倾,妄图来一招金蝉脱壳,少年也同时逮住身后的手腕,翻转后仰,从来人腰侧旋走。 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分开逃窜,首次配合,默契十足,想的均是,抓我吧,让他逃走就好。 然而,不知道来人用了什么诡谲手段,也没见她怎么动,陆飞星就发现原本视野里的地势突变,天旋地转,转眼就是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摔到地上,胸腔闷痛,半天爬不起来。 接着又是一声闷响,扭头看去,旁边四仰八叉躺着一脸懵懂的笨呆少年,面面相觑。 头顶上阴影袭来,那个声音又道:“啧啧,底子这么差劲,竟然能在日出前上到这儿,不容易啊。” 陆飞星举起手里意外没有熄灭的火折子,趁机抬头。 一个女子,二十来岁的样子,居高临下,抱着胸,满脸嘲讽。 他还未来得及回讽回去,只听旁边的笨呆少年别别扭扭,委委屈屈,柔柔弱弱地唤了一声:“师父。” 师、师父?! 他娘的,小爷我被坑了! 陆飞星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原以为是精明皮囊下藏着个笨呆的灵魂,没想到是内外都精明,扮成笨呆是为了扮猪吃老虎!失策了!这次真的看走眼了!那么接下来怎么办?这个女人感觉太强了,自己恐怕连一招都接不下来。 在强大而无法反抗的势力下要如何保全自己? 装孙子。 这是他的沙匪头子外公教他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上天给了他可爱无辜的外表,那就不要废了。 陆飞星从地上缓缓爬起来,对着女子甜甜一笑,笑得乖巧无辜,可以让无数女人母性泛滥:“小子陆飞星,见过千秋师父。” 刚从迦楠谷回来的少年沉千秋看着陆飞星的笑容,忽然浑身一抖,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41 本想帮他说两句话的,赶紧退了回去。 而女子真是把千秋送去迦楠谷,自己独自隐居神印峰的薛藏雪。前一日本就是千秋应该回家的日子,没想到他在峰顶上等了许久都不见踪迹,现在看来应该是被这只叫做陆飞星的小猪给耽误了。擅长扮猪吃老虎的哪里是千秋,这分明就是陆飞星的成名绝技。 “既然喜欢我的莲花,那就留下来,跟我一起种吧。” 薛藏雪也对着陆飞星微笑。陈年老酒总是有韵味一些,陈年的薛氏笑容自然也完全碾压陆飞星那不成气候的表演。 “我...”陆飞星很想拒绝,但这个女子的笑容真是十分舒服,比自己那泼辣的娘亲的笑容更慈爱,自己无法抗拒。 “你摘我一朵莲花,就为我做饭扫地种花一年,你手上有两朵,那就两年。你没权否决,因为在这里我最大,不服从我就把你扔下去。好了,天快亮了,开始干活吧小猪们。” 薛藏雪拍拍手,那空中的云雾像是被他一拍就散了,露出了更大片的苍莲,还有薛藏雪这些年住着的简陋草屋。 陆飞星一腔柔情被搅了个稀巴烂,一个屁股蹲儿坐回了泥地里,压坏了一朵花。 “三年。”薛藏雪仿佛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背对着陆飞星举起了三个指头 沉千秋颇为无语地摇头,赶紧拉起陆飞星,示意他不要跟薛藏雪作对。 陆飞星想起了外公说的另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笑容没用,那就低头认栽,厉兵秣马等待翻身。 陆飞星沉重地点头,认命地跟着薛藏雪走去。 陆家飞星与沉家千秋的馨甜与苦难由此而始。 第94章 神印隐居 新历1017年,花守神印峰。 “懒猪们,起床干活了!”熟悉的女声带着恶意灌进了陆飞星的耳朵。 一双冰凉的手碰到了陆飞星的脸颊,带着暖意的棉被唰地远离了陆飞星的身体。陆飞星猛地一哆嗦,慌忙睁开眼,天色连一丁点泛白都没有。 “恶鬼!”他抱怨着,无可奈何地从床上爬起来。被恶鬼折磨的新一天又开始了,陆飞星觉得每天都像是被扒了一层皮,除了睡觉别无所求,但这让他拜了此恶鬼做师父呢?再不想起床也要爬起来啊。 沉千秋显然没陆飞星这般痛苦,每天都像是被爱唤醒一样,麻利地穿衣叠被,带着乖巧的笑容去隔壁吃薛藏雪做的清淡食物。 陆飞星其实很佩服他,他从小就受到薛藏雪“非人”地折磨,居然还能如此不带一点抱怨地生活下去,真是高手啊。未来千秋若是不出人头地,陆飞星愿意把自己的一双招子挖出来喂鱼。 薛藏雪显然已经对陆飞星的抱怨和沉千秋的乖巧习以为常,仿佛嫌弃两人的慢速度,还真像个地狱里的恶鬼一样,恶劣地笑着,拎起二人的衣领就往厨房走去。 这是隆冬的一天,神印峰上雾气蒙蒙,说话间会带出白雾,和以往三年并未有太大区别, 如果说非要找一点不同,那大概是这一日,他们的早餐变得有些丰富。 看着两个孩子意外的神情,薛藏雪挑眉道:“怎么?难得我今天心情好,给你们添了几个小菜还不满意?” 这哪里是几个小菜! 平日里在山上他们吃的都是莲花粥、清炒莲瓣、水煮莲子,虽说这些莲花都是宝贝,但连吃三年谁受得了?陆飞星和沉千秋在长身体,哪能不吃肉?多数时间都是靠着每隔半月下山卖莲花的时候去酒楼吃顿好的解馋。 但是现在,三尺见方的小木桌几乎被摆满,神印峰上的能见到活物都被薛藏雪捉来下了锅,七宝兔、雪麟鱼、煌鹰,全是肉啊!这大雪天,能看到肉简直是奇迹! 两人整齐地摇头,虽然不明白薛藏雪是吃错什么药了才开恩,但现目前最重要的当然是赶紧吃饭! 沉千秋吃饭的时候低着头,头发已经长得黝黑发亮,和当年那幅营养不良的样子完全不同了。这些年他在迦楠谷被养得很好,可惜每次出谷都是一身大大小小的伤。这两年这小子居然就一直要留在神印峰,也不多话,自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 薛藏雪体内早已没有真气,身体内部一团乱麻,估摸着自己大限也就在这段时间了。于是这一次没再像往常一样催促他们,只是淡淡看着他们,眼神温柔。 吃饱过后的陆飞星自告奋勇地要求打扫房间,沉千秋则揽下了锄地的任务。 “师父,飞花步我练得挺熟了,璇花指我也融会贯通,你什么时候再传点其他功夫给我呗?”陆飞星觉得今天的薛藏雪格外温和,厚起脸皮地要求道。 从一开始对薛藏雪的抗拒,到后来的接受,陆飞星其实只花了一天。他的眼神很毒,作为沙匪,一定要一眼看出什么是珍宝。 薛藏雪的武功一定是珍宝。 他的伯父是他见过的最强的侠客,可惜那一板一眼的剑法他还真是喜欢不起来。伯父几次说要教他,他都拒绝了,没兴趣。 当见到薛藏雪的武功时,他真想自打脸。若早知道轻功可以如此美,剑法可以如此潇洒,小时候就好好打基础了,也不至于现在学起来进步艰难。 他一定要学会这些,从薛藏雪挖出更多更多的东西,全部都学会。 “你的内力补了这么多年依然太弱,璇花指勉勉强强能看,步伐也只能出两个影子,我都不想教了。”薛藏雪嫌弃道。 “师父,好师父,我真的很认真了,你会的东西那么多,有没有什么不用太多内力的?教教我嘛。”陆飞星勤奋地擦着门上不存在的灰尘,从门后露出羞涩的半张脸。 “我还有一套针法,你学不学?” “针法?杀人的针法?”陆飞星跃跃欲试。 薛藏雪提溜着刚烧好的雪水路过,顺便给了陆飞星脑袋一个爆栗。 “救人的。”薛藏雪对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子颇为头疼,“只要你有内力,哪怕只是一针也能救人。” “骗人吧?”陆飞星吸了口气,“快给我展示一下,让没见识的我开开眼界!” 薛藏雪拍拍陆飞星的肩膀:“真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请求呢。千秋,打他!” 陆飞星立刻发现自己被一双铁手紧紧按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说好的没有内力呢?骗人! 在门外偷听的沉千秋眼睛弯弯,利剑一般冲了上去,薛藏雪话音刚落他就一掌拍在了陆飞星胸前。这一掌着力恰到好处,不会损伤筋脉,但一定会让陆飞星血气翻腾。 “笨呆!”陆飞星毫无防备地吃了一掌,又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不敢打回去,生生憋了一口气,差点没气到吐血。 薛藏雪满意地点头,似乎想伸手摸摸千秋的头顶,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42 最终那冰凉的手改了道,只是取了几根绣花针,一步迈到陆飞星身后。 “热血沸腾了?为师给你疏通疏通。” 绣花针在薛藏雪手指间流畅翻转,很快就让陆飞星那一腔乱走的真气平复下来,顺带还帮他解决了几个小毛病。 陆飞星得了好处哪能不知道,平日里那些因过分训练导致的隐伤都散了,脸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 “师父,这、这不是迦楠谷的针法么?”沉千秋毕竟在迦楠谷带了数年,迦楠谷的并不外传,可就算自己不会,也是见过的。 “这是玄冰针法,基础是迦楠谷的素尘针法,但这针法需要懂阵法,有内力才能使用,最好能配合玄冰针。” “能伤人么?” “你若是高手,摘叶飞花亦能伤人,更别说这针了。” “可是师父你怎么会素尘针?”千秋努力去思考迦楠谷的人们,并没有听说自家娘亲曾在那儿啊。 那双像极了墨泽兰的眼睛里露出了几乎一眼就能看穿的天真神情。 果然是我的小笨呆,可爱得紧。 薛藏雪掐住了自己的手臂,努力不让自己去亲呢地摸他的头,他要生疏一点才行。 “这是一个秘密,等鸢经纶死了你就知道了,不过你就算你得知真相,也要对着沉谷主保密。” 沉千秋点头,继续去到屋外锄地,不管师父说什么他都要答应,这是他生来就懂的事情。沉九华同意让他两年不回谷,也是因为她曾暗示自己自己的娘亲十分辛苦,做儿子的理应好好陪着。 “玄冰针?”陆飞星眯着他那双琉璃色的大眼睛打量着薛藏雪,“师、师父难道你就是出名到九曜人都知道的那个,神鬼不畏半夏藏毒的薛毒医?可我没听说薛毒医是个女人啊。” “嗤,我有这么出名?”薛藏雪已经坐在小草屋门口喝着茶叶监工,“薛毒医这名字真是难听得可以了,和薛没脸简直异曲同工之妙。” “薛没脸?”沉千秋一脚蹬在铁锹上,用力不均导致铁锹“咔”地一声被卡进了石缝里,“谁给你取的啊,这么难听,毫无品味。” “是吧,”薛藏雪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古怪,“裳华那女人弄出来的麻烦一向没啥品味。” “薛没脸?裳华?”陆飞星无意识重复了这两个名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薛藏雪点头,“再加上采微阁煽风点火,整得我最为威风的几年都顶着那么个破名字在江湖上混。我啊,真是天天上火,上火到隔三差五就想去掀了采微阁。诶诶,你擦灰怎么只擦下面啊,柜子上面也得擦。” 陆飞星顿了顿,继续擦柜子。 薛藏雪虽然住的地方简陋无比,但是这屋里还是有很好的东西,比如陆飞星正在擦灰的柜子。金丝楠木的茶柜,一共七层,从地上顶到房顶,每一层摆了点小东西,最多的就是各种茶叶,感觉挺奢侈,可惜这里唯独没有酒。 陆飞星踮起脚,够到最高一层柜子,似乎是空的,抹布一挥,只感觉一个不算轻的东西顺着抹布的走势就要落到地上。幸得自己眼明手快,在那东西落地前接住了,背上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回头看看薛藏雪,还是背靠着门板,端着个茶杯默默喝茶,看着远方。 陆飞星长吁一口气,低头一看。 手上触感冰凉的是一个霜色面具,没有五官,眼睛部分有两个洞,一条有些凸起的竖线将面具分成了两部分。 陆飞星一个激灵,再次抬头看着薛藏雪。 “兰吾城裳华夫人给你取的名字么?” 薛藏雪似乎有些诧异地回头,但这一回头恰好处在背光出,他脸上一暗,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陆飞星想起了那个让人不大舒服的传闻,咽了一口口水,接着问道:“没脸就是无颜。被宁裳华称作无颜的只有一个,就是以一己之力灭掉光明堂,却血染灵犀,亦正亦邪的碎琼剑主,公子无颜?” 沉千秋早在陆飞星问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放慢了动作,在这句出来之后直接就停下了手中的活。 “啊?”沉千秋天真地眨了眨眼,陆飞星抽空看了他一眼,笨呆的表情,可惜了那张妖孽的脸。 “所以,你是无颜公子?所以,无颜公子也是女的?!” “唔,你跟采微阁的小兔子通过好几次信了,都没察觉出你练的是六出飞花步?才多少年,公子无颜的话本就不吃香了啊。”薛藏雪扬扬下巴,示意二人继续干活。 “鬼知道飞花步全名是六出飞花步啊?还有谁会想到公子无颜是个女人啊!”陆飞星压制住自己想跑过去扯着薛藏雪衣衫使劲晃荡的冲动,老实把面具轻轻放回柜顶上。 薛藏雪对二人挥挥手,让他们认真干活,自己继续当起了称职的监工。 第95章 身埋花守 一个时辰之后,薛藏雪破天荒让二人提前停下手里的活,带着二人走到了山崖边。 “还记得这个地方么?”薛藏雪向下指着绵密的白雾问。 “今天要练功?”沉千秋反问道。 陆飞星突然想起了前两年他们练功的可怕场景。 那时薛藏雪也像今天一样带着他们站在悬崖边上,让他们抓着细绳跳下这个山崖,然后用璇花指在岩石上凿洞,凿出所谓的“神仙踏”,要刚好半个脚掌深。没过多久,又让他们放弃细绳,踩着之前凿出的洞,用木剑斩出一个更大的洞,大到可以在里面安家的感觉。又过了几个月,洞挖成了,薛藏雪又让他们身负巨石将洞填满,那时陆飞星几乎死的心都有了。 往事不堪回首,陆飞星觉得脊背发凉,搞不懂薛藏雪这次要做什么。 “走,我们去看看你们挖的洞。”薛藏雪看着陆飞星丰富的表情,居然想起了云珀,不由得暗自感慨一番。 陆飞星和沉千秋再次跳下山崖,此时的他们或许并不自知,他们的轻功在江湖上早已不是一般水平了。 薛藏雪一招蝉附贴壁而立,指了指峰顶:“把石头搬回原来的位置。” 陆飞星和沉千秋无奈对视一眼,认命地再次挖洞。当石头被取出后,薛藏雪站在洞穴最里侧,不知从哪里抽出两把铲子,扔给二人。 “继续挖。” 无法反驳,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有铲子总比徒手强。 挖到最后,眼前是一整块坚硬的石墙,坚硬得有些夸张,陆飞星一铲子下去,铲子直接断掉。 陆飞星当然认得着这石墙,毕竟是九曜匪首的外孙,九曜之墓至少去过不下数十次,这纹路似斑斓海潮的石头,正是九曜之墓里的镇魂石。 “你什么时候弄的石头?”陆飞星瞪大了眼睛。 薛藏雪微微一笑,提起手里的碎琼,手一扬,飞剑入石,只剩一个剑柄留在石头外。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43 薛藏雪道:“千秋,碎琼是我随身多年的灵剑,给我不能用,但今日,它入镇魂石,而你下神印峰,待你归来,能拔出此剑,便是下一任碎琼的主人,亦是我薛藏雪的继承人。” 未等沉千秋回话,薛藏雪又对着陆飞星道:“飞星,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但我的东西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让给你的。你跟千秋...要一起去镇上你的茶馆,我留了信给你们,你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我才认可你。” 沉千秋向来就不是个话多的,飞快点头。 陆飞星先是愕然,后又看向了一脸无辜的沉千秋不由得笑起来,对着薛藏雪伸出手:“没想到你会答应,我自然不会放弃的,等着!” 薛藏雪上前与陆飞星击掌:“好。” 薛藏雪站在背光处,面朝着外面光明,张开双臂,像是要护住自己最心爱的两个孩子。 “江湖很乱,一切小心,我希望你们能独自撑起一片天地。”薛藏雪似乎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微笑着,“当然,出了错也别怕,为师来头很大,东南西北都有为师的友人,他们会帮你们的。” “别丢师父的人,为师在这里,等你们归来。” 沉陆二人突然涌起一股热血。 这将是他们第一次历练,证明了他们的功夫已经被薛藏雪初步认可。等他们归来,一定要带着让薛藏雪骄傲的成果。 “去吧,我的小猪们。” *** 薛藏雪裹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皮袄,这是沉千秋轻功身法初成时从山腰的雪貂身上拔下来的皮,他悄悄回迦楠谷跟着学了半个月才做成了这么一身袄子,但是很暖和,很干净。 站在崖边向下望去,天阴沉沉的,身边围了一圈云雾缭绕,已经看不到沉千秋和陆飞星因为可以去历练而雀跃下山的影子。 薛藏雪还记得那一年,靠着迦楠丹以及玄冰针苟且,无意识逃到神印峰脚下,发现自己都有了嗜血隐患。后来吃了一朵苍莲,竟然能压制暴虐。于是刚能动弹,就在峰上搭木栈道,后来觉得麻烦,干脆勾了几根铁索就不动了。随后默默在山腰上搭了个小棚守着莲花开。 薛藏雪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冰雪覆盖着这悬崖峭壁,一眼望下去,白雾茫茫,就像站在天际。 那时他想,自己会以最平和的心态与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阳光安然地走下去,因为再没有什么事物值得我去执着。 自己并不觉得寂寞无聊,因为这种视角就像是站在高空俯瞰整个世界,不局限于小事,不局限于某个单独的个体,所有的视线所及都将是辽阔的。 可如今,自己竟然也会站在这个地方看着自己长大的孩子远去,然后盼望他们安全归来。 两个孩子成长得都很快,情这种东西总是会让人成长的,一旦心有了归宿,练功都会格外事半功倍的。 薛藏雪忽而有些得意,看吧,这是我教出来的孩子,跟我一样生命力顽强,跟我一样孝顺,跟我一样有天赋,但比我更努力,比我更幸运,还比我长得好看。 泽兰,如果你在,也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薛藏雪扯了扯左边短了一截的袖子,想把手拢近袖口防止冷风灌进身体,但是右边的袖子有些小,费了不小的一番力。 薛藏雪失笑,缓缓回到木屋之中。 他站在门口,一点点扫视这个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地方。 跟他初次到这里,草草搭建起的“漏风居”已经完全不同,这里不会再漏风,有两间房,有桌椅板凳,箱子柜子,有锅碗瓢盆,还有他闲暇时候养的异种莲花。 沉千秋和陆飞星这些年一直睡在外间,所以薛藏雪坐在椅子上一抬头还能看到柜顶上整整齐齐放置的短剑长剑飞刀匕首。 两人的床都是自己做的,一人占了一个角落。陆飞星的宝贝从来都是带在身上,而沉千秋的宝贝从来都是藏在床尾自制的小柜子里,抽屉的黑铁把手都磨得发亮了。 薛藏雪多年来从来不去动沉千秋的小秘密,但今天却很好奇里面装了什么。 他想着反正也是最后一回,那就看看自家儿子的小秘密吧。 抽屉不大,满满当当地塞着些陈旧的小物件,什么陶小狗,纸风车,杂七杂八的,有些都摔碎了生锈了,竟然还没有扔掉。 这孩子还是个念旧的,薛藏雪想着,然后打开了一张清单。 姻缘绳,芙蕖老街上的辛婆婆说可以买一个,长大了就去送给喜欢的人,送娘亲。 薛藏雪翻了半天才找到那个什么姻缘绳,一个小小的铃铛,穿着红绳,做工非常粗糙,还是女孩子戴在脚脖子上的,他想起那时是他第一次带沉千秋下山,沉千秋自己溜达了一圈回来非要买这个,但当时自己没什么钱,就没买,也不知道最后这孩子怎么买到的。 猪油膏,芙兰小姐说女人要爱惜自己,天寒了就要润着手,送娘亲。 芙兰小姐是谁?难不成是山下芙兰小酒坊的胖女人?啧,沉千秋啊,年纪轻轻就混迹酒坊了,这习惯不好! 海客铃,脚商说这种风铃是海妖骨头做的,不容易摔坏,送给娘亲。 薛藏雪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至今依然还有一堆风铃碎片。 陶狗,明天就要回迦楠谷了,舍不得,就让他代替我守在神印峰吧,送娘亲。 纸鹤,老外婆说可以承载希望,每次相见娘亲却闯关失败就这一只。选了三十只最好看的,过几年当生辰礼物,送娘亲。 送娘亲。 送娘亲。 清单上是沉千秋的字,从一开始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到后来笔力渐佳,竟是一手清华雅致的好字。 夜光杯,华莲居老板的宝贝,说是喝西海美酒必备,飞星说挺好看,记忆中娘亲是要喝酒的,但近几年没看到她喝,大概是没有好酒器,下次再去求飞星的爹讨点好酒,送娘亲。 “什么夜光杯,就一个普通的玉髓杯,明显就是骗小孩子罢了,以后千万别说是我的儿子和徒弟,太丢人了。”薛藏雪摩挲着杯沿,像是抚摸着儿子的发旋,“哎,改天有空,我亲自教...”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竟是哽住了,久久无法言语。 这么多年,薛藏雪自觉时日不多,养着这个孩子,教导他,更多的是想让他能在自己死去之后不因自己伤心,不受人摆布,照顾好自己,自由地活着。 自己不曾给予他过多关爱,心里想把他当儿子,却又无法接受自己是个女人的事实,表面上只能伪装成一个严苛的师父,更弗论主动讲述任何关于自己过去的事情,包括这具身体。 但在这个孩子心里,却从未有过这些花花肠子,像一只雏鸟,一睁眼就认定了自己,从不曾退却过。 遇到陆飞星之后,他更像是一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44 夜之间成熟,任何任务都一声不吭地扛下来。不像陆飞星那样耍赖讨饶,千秋是真的像自己啊。 这一柜子东西,为什么没有送给我呢? 是觉得不好意思么? 果然是笨呆。 薛藏雪猛地关上了柜子,迅速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天色已暗,神印峰开始飘雪。 狼狈地站在门口许久,薛藏雪终于抬头深深望向了天空,簌簌下落白色花瓣比任何一次都要冰凉,哪怕只有一点,寒气都仿佛深入骨髓。 他抹了一把脸,转身把门锁上,朝着房屋背后走去。 这一侧是神印峰唯一能看见池兰国国境的地方,薛藏雪半蹲着从山体边缘扯出一根藏匿的铁索,牵着铁索朝崖下纵身一跳,灰白的身影像一片即将消失在天际的云。 贴壁而下,三丈有余,山体上有一个洞,洞里什么都没有,仅仅只有一口棺材。 这个洞是他趁沉千秋和陆飞星下山凿出来的,那两个小笨蛋打好的洞其实是在另一边,仅仅一墙之隔。除非千秋能让碎琼臣服,拔剑破墙,不然他们是发现不了这墙后玄机的。 洞里挺宽敞,甚至不用低头。 棺材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衡东海崖上长出来的上好的幽冥琉璃木,泛着琉璃的光泽,还有些半透明,从外面看不清楚里面的样子。 棺材一头横放着一块镇魂石。 他曾跟薛素衣说想要把这个拿来砌成坟墓,当时确实是开玩笑,但后来取剑的时候还是鬼迷心窍地从鸢飞塔上卸了大一块走,到现在也算是一语成谶,一部分拿去砌墙,剩一块拿来当枕头。 据说用琉璃木做成的棺材存放尸体可千年不坏,据说用镇魂石镇压尸体可以神魂不散。 薛藏雪倒是不会相信千年不坏神魂不散的说法,但至少等沉千秋发现的时候,自己不至于已经烂了。 他之所以提前进棺材是因为害怕最后爬不进去,死在外面。所以他断了药,只吃了几颗安尘丹,在睡眠中死去是最好的,不会挣脱绳索,他还将自己缚在了棺材里,就像缚住那些失去神志的病人,无论怎么挣扎都是解不开的。 脚尖指尖逐渐传来麻木感,这种麻木延伸到胸口,自己几乎无法呼吸。这样很好,他想,以后有人来拜祭自己的时候就不会看到自己扭曲的样子。 他躺下,一脚踢上了盖子,棺盖合拢的瞬间一声巨响从洞顶传来,那是洞穴的被石头封住的声音。 碎琼剑早就给了沉千秋,无颜面具和交给沉千秋的信放在柜子里,似乎没什么需要在意的了。 嗯,棺木的头朝着迦楠谷,一切都很完美。 仰面躺着,闭着双眼,他的黑发散乱。 时间渐渐流逝,体内经脉逐渐枯竭带来的疼痛,让他的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流入发鬓,从耳后淌过,沿着这具女性躯壳细长的脖颈落到棺材中,由温热变得冰冷。 薛藏雪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会害怕等死,因为等死真的太难受了。神志因为身体的持续疼痛而模糊,又因更剧烈的疼痛而清醒。 而且他的身体跟别人的还不同,一开始就注定了要比别人更不容易死。 疼到最后他又默默睁眼,抬头望着棺盖上他臆想出的天空,那天空却是万里阴云,一片灰蒙。 阳光被遮住了啊,冷得心都疼了。 似乎很久很久不曾想起过以往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模糊了。什么消息都没有。行舟彼星应该已经出谷了,还是回谷了?好多年不曾回去,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死了? 还有谁呢?临死之前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啊,还有飞镰。 他…还好吧? 算了,还是去见泽兰吧。 见到他之后要怎么说呢。 很久不见?太俗套了。 我很想你?太肉麻了。 墨泽兰我来见你了?太卑微了。 墨泽兰。 泽兰。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多写了一些,因为明天有三个项目的活儿要做,周一要交给客户,不知道会加班到几点,所以明天大概断更一天。 藏雪卷采微 第96章 守候之人 十岁的时候,他被人说是九死无生之象,很快就得到应验,当年就被人下了恶鬼印记,失魂而死。 十七岁的时候,被初恋之人一剑穿胸,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但他没有。然后他爬起来毁了光明堂在灵犀的根基,他觉得这就是活下来的使命。 十九岁,他力战光明堂,无人知道所谓的以一敌百是他付出了多少次死亡的代价。 二十三岁的时候,疲惫不堪的他为了去找一具男性身体,被迫卷入异兽战争,帮助异兽守住死休地整整三月,期间到底死过几次,他根本记不起来。 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和留着朱雀血脉的墨泽兰斗智斗勇,双双毙命。被朋友及时抢回魂魄,回到最初的身体,可惜一身武功没剩下多少,寿命也没剩下多少。 他想,或许老天还有事情要让我完成呢。果然他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外表纯真善良,内心狡诈如狐,一个外表精明实际上却朴实得要命,非常有趣的两个孩子。 三十六岁的时候,他觉得一切都很完美,老天给自己的任务应该都已完成,这次肯定是必死无疑了。为了这完美的死亡,他甚至提前半个月进了棺材。 还是三十七岁,他居然还没死成!! 想骂人。 死要那么难么? 在乌云城那几年和神印峰那几年自己心平气和,性子温和,被云珀薛素衣两人吵得不行也没烦,被墨泽兰调戏也没怒,对着沉千秋和陆飞星也是一派温柔,但这次为什么会这么忍不住,非常想骂人呢? 他是真的很悲愤。 之前沉千秋来的时候他其实还没死,只是在昏睡的他听到千秋哭得很厉害,也听到他在棺材旁边絮絮叨叨呆了七天然后晕倒被一个小姑娘拖走。 他真的觉得很好笑,要不是动不了,他还真是想爬起来好好嘲笑这个爱哭的小子。陆飞星这小没良心的没能第一时间回来看他,他还是有些伤心的。之后似乎又来了人,他已经快没有意识了,这次应该是陆飞星,他很欣慰。 等醒来的时候,他发现那个人并不是陆飞星,而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那人霸占了他的房子,挖了他的花田,甚至盗了他的墓,开了他的棺材! 是的,没错,他从棺材里被扯了出来。他明明已经死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死不下去。 那人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散去他的功力,以自身内力接起他的断掉经脉,续接重塑,连续七日七夜不眠不休,耗费了无数精气之后,还让他服下一颗迦楠丹。 于是他醒了,极度愤怒地醒了。 薛藏雪非常清楚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7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47 问明天吃什么,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薛藏雪手上一顿,猛然抬头。 他竟然知道! 也是,是他把自己从棺材里拖出来的,怎么能不知道。 身体的事他也不过随口一提,自己找了那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女性身体了,找不到就算了。 可这人一副什么都清楚,似乎马上就能找到身体是什么情况?当年自己全盛时期找遍大陆还死过好多次才找到一具身体,你说一个月就一个月啊?当哄孩子呢? “等你?”薛藏雪嘲讽着开口,竟然顺着话题接了下来。 这人不是自恃过高就是傻。 “是啊,一个月之内我就可以赶回家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依然是一脸笑意,提着山鸡就出门了。 薛藏雪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那人。那人却不知他的话在他心中激起了千层浪,薛藏雪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某个地方裂开了,无尽的荒原被一株小草穿透,满地的冰霜开始龟裂,裂痕蔓延开来,几乎一碰就会全部粉碎。 他说,他会回来,他会回家,我们的,家。 薛藏雪的脑海里只有飞镰抽剑离开后毫不犹豫离去的脚步声,甚至他之后两次临近死亡的时候都只记得这个。这是被相信的人背叛过,经过受伤和疯狂,冷静下来之后希望湮灭的证据。即使自己明白自己曾经多爱那个人,也再也感动不起来,想起来只有疼痛。 那之后,他学会了主动离开,只给别人背影。那之后,他的心其实从未痊愈。 他缩在自己的堡垒里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甚至那僧人点破他的时候,他也很快便为自己找到了借口和出路。 到后来和墨泽兰决战之前那人的邀约,其中的满腔爱意自己不是没感觉到,只是两人的防备都太重了,太怕受伤,根本无法赤诚相对,与其互相折磨还不如各行其道。 甚至到最后的最后,他看见墨泽兰燃烧到焦黑的尸体,明明心中一痛,在七娘救回自己后也压抑着感情没有再去寻找他。 现在这个人要去找自己的身体,又说让等他,因为他要回来。人有回来这一说么?难道不是每个人都不断前行,不会回头么? 像飞镰,像他自己。 阿玖竟然真的走了,第二天一早。就如同每个月出门一次购置生活用品一样自然离开,仿佛夕阳落山之前他就会回来,做饭,洗菜,烤野物,讲笑话,输真气。 桌上放着一个小瓶。 薛藏雪两指捏着瓶颈轻轻晃着,他知道里面是六颗迦楠丹。他哪里来的迦楠丹? 若是买的,阿玖也真是太有钱,这一小瓶足够买下一个半大不小的国家。 如果不是买的,难道他去了迦楠谷?听说现在是行舟在掌管谷中事物,以行舟的吝啬脾气会允许给外人这么多迦楠丹? 这么多年能享受这待遇的也只有我了,每年一颗,说起来,算到今年一共有七颗还是八颗来着,如果算七颗,减去上次他救我用的一颗,刚好就剩下六颗。一个人能拿到采微阁的货物,每年都没漏掉,还能知道客人的身份和行踪,也只有采微阁内部的人了。 这人三十岁的样子,但内力已经非常深厚,真气纯正,轻功也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是自己的六出飞花步没有圆满,恐怕还比不过他。采微阁真的有这种高手的存在么?这么多年竟是从未听说过,看来只能去找那只兔子阁主问一下了,顺便解决一下从前的私人恩怨。 想到这里,薛藏雪突然叹了一口气,若是自己功力还在,比这人如何?能否胜他? 如果功力还在,又怎么会被他这么照顾。但又说不定,两人会成为朋友,隐居此处,每日切磋也应该比较有趣吧。 一通乱想之后,薛藏雪终于意识到这人走了,自己终于可以出谷。 他决定好了的事情一向果断,谷中没有太多自己的东西,说走就走吧。 这小山谷,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回来,既然这么折腾都没死,还活这么久,说不定,老天又有什么安排呢,那就再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大不了,被砍了之后吃它两颗迦楠丹,他自嘲地笑笑,径直走出了这个山谷。 第98章 采微阁主 中原九国,永安,光陆城,采微阁。 采微第一阁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一栋气势辉煌的高楼,而是光陆城中间的三街一巷。 整个东街全是传信鸟,西街是各类坐骑,南巷是贩卖情报的场所,北边是一条河,临河的北街是一排镖局,专管各类物资传递。商人们在这里来来去去,侠客和百姓在这里有了真正的交集,灵犀大陆的江湖和民间在这个地方毫不生硬地汇合。 三街一巷的中间其实真有那么一座褐色小楼,楼小却高,整整七层。相比起占据近半座城的三街一巷,这楼真的不大起眼也很古旧,甚至有些摇摇欲坠的趋势,剥落的褐漆让它像带上了禁制的色彩,于是它成了一个标志,告诉来来往往的人流这里就是采薇阁的中心,但你没事最好别进去。 三楼临河的窗大打开着,窗前只有一桌一椅。十几本册子码在平整宽阔的红木桌上,风吹进房间,最上面的那册子的书页翻起又缓缓落下,发出令人安心的声音。册子里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细细看去,每个字都工整稳妥,看得出写字的人该是个沉稳且自控的人。 雕花的红木椅子上坐了个人,一身玄色云纹服让他显得十分干练。他坐得很端正,脊背挺直却没有碰到椅背,这姿势给人一种错觉,如果没有必要起身,他能一直这么坐下去。 这人一只手的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间夹着一本民间流传甚广的话本,过一阵子翻一页。另一只手放在桌上轻轻敲打着,手指干净有力。手指旁边还有一本册子,和叠在旁边那一堆册子很相似,和其他册子里全是黑字不同,这一本每隔一段就有红笔勾画,字迹也相对要率性很多,有的还有红色小草标注。 “新历1006年,公子无颜西海身死。无颜篇结。” 他写完手里最后一笔,顿了顿,将西海二字划掉,合上册子。 那册子上以烫金字写着—— 《采微江湖录》。 “兔子,我要出去了。”此人站起身,对着房间某个角落嘱咐道。 “去去去,堂堂采微阁阁主用得着跟我这个代理阁主交代么?”角落里的兔子赌气回应,“这个烂摊子我接下了好多年了,你这种时在时不在把采微阁当成客栈的德行我也习惯了,什么时候让我把代理两个去掉啊,我跟朋友吹嘘都不敢往大了说,很憋屈的啊云冰块。” 作为采微阁阁主,云阁主一贯是果断的,但这次语气里却罕见带着一丝犹豫:“这次...如果成功可能我会辞去阁主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48 之位。” “你?辞去阁主?”左免的声音是惊喜的,也是不可思议的,一脸发出了数个疑问,“你终于追到那人的踪迹了?不不,看你的样子,难道是抢先后院那个阴险的家伙一步成功了?辞去阁主接下来难道是成亲?恭喜阁主大人,你就是我的亲哥,赶紧来把这个阁主禅让书签一下。” “如果失败了,你就自由了。”云阁主静静听他说完,才把刚才的话补完。 屋里很是静默了一阵。 左免有气无力地憋出一句:“那还是祝你成功吧。” 云阁主难得笑笑:“希望如此。” *** 薛藏雪上次来光陆城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这里依然因为采微阁非常繁华。 他走向了东街和南巷相接的地方,那里是一条小巷,墙上一块石头上刻着东南九道拐。 这个九道拐巷虽然夹在几栋楼的中间,却不黑暗,每隔小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两盏镶在墙上的琉璃灯盏,也不知道靠什么供明,有人走过就会亮起,人走完了又灭掉。足足拐了九个弯,一个小院子出现在了巷子的尽头,院子里只有一座小楼,一楼是一个小铺面。 薛藏雪来过很多次,对这里的阵法非常熟悉,所以纵使他眼疾刚好,以长绢缚眼遮光,也能凭着记忆走进这里。 一个不是很年轻的中年掌柜坐在柜台前写写画画,几个精明的少年在后面忙忙碌碌。 铺面的两边各挂着两个红色木牌子,左边的木牌子非常端着的写着四行字:坐骑在东街,信鸟在西街,南巷买信息,北河是镖局。 右边牌子上的字倒是写得很是飞扬跋扈:珍稀宝物押送先鉴定,绝密消息定金十万起,幽冥骑兽定金五十万起,见阁主一百万不讲价。价字的最后一笔还拖了很长。 薛藏雪走到柜台前,敲敲桌面。 掌柜抬起头,少年们也停下来望着他。 看来这里好几天都没什么生意了。 “掌柜,我要见你们阁主。”薛藏雪微笑,他这一次不想打草惊“兔”,有的事情要突袭才有效果。 掌柜懒洋洋指着右边的牌子,薛藏雪没有跟随他的手指看过去,依然微笑看着他。 “我看不见。” 掌柜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人是看不见的,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每年拜月祭之前,迦楠谷都会有一样东西送到采微阁对么?” 江湖上有个不能惹的家族排行榜,这榜还是他们采微阁评出来的,第一不能惹的家族就是迦楠谷,不是因为他们武功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受他们恩情的人太多。一旦惹上迦楠谷,基本上就是和所有迦楠谷的病人为敌,满江湖的敌人,想想都十分恐怖。 如果面前这个穿着厚毛披风的女子是迦楠谷的人,掌柜那是绝对不敢怠慢的。 “客人请进来喝杯茶吧。”掌柜收起懒洋洋的神情,连腰都挺直不少。 薛藏雪摆了摆手,表示就站在这儿就好,接着道: “每年拜月祭当天都会有人来领取对么?” “这个请容我查一下。” 掌柜示意一个少年去取来了一本小册子。 掌柜翻开册子瞧了一会儿。 “上面确实有这个记录。” “掌柜你可是看清楚了?” 薛藏雪嘴角勾起,掌柜莫名觉得有些寒意。 “看清楚了,客人你有何疑问?” “疑问?我确实有疑问,近七年这个人都没有来取,为什么没有人通知迦楠谷?”薛藏雪的语气慢慢加重。 掌柜摸不准薛藏雪的来意。 要知道楼上正好有一个迦楠谷的客人,面前这人为何没有一起出现? 掌柜只能试探性地问:“客人是迦楠谷的人?此次前来是否送货?” “不,”薛藏雪轻轻摇头,“正好相反,我不是来送货的,我是来取货的。若我拿出提货暗号,你们能否拿出我的货物。” 掌柜吁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这人要拿采微阁不及时通知迦楠谷说事挑起是非,吓得他手心都出汗了。 “如果只是取货当然没问题,烦请给提货暗号。” 薛藏雪怎么会感觉不到掌柜的紧张感,心想:我同样一招用了两次,你们采微阁的人怎么就看不出我就是来挑是非的呢? 薛藏雪甩出一张纸,里面藏着的是他与迦楠谷之间的暗号。 掌柜拿到了暗语,亲自到转到屏风后面去取货,又吁了一口气。 这人老了就是不对,年轻时什么人没见过,从没怕过什么人,今天见了这女子居然觉得有压迫感,什么时候让阁主批个假休息一下。 薛藏雪站在外面,闲适自在地背起双手,他已经可以想象掌柜的表情是如何有趣。 三炷香之后掌柜出来了,一脸铁青,仓库的柜子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果然不在了。 “对不起客人,仓库太大一时没找到,或许在另一个仓库里,要不您明天再来?” “哎呀,这批货物去了哪里呢?”薛藏雪拖长了声音,满意地看着掌柜头上一点点渗出冷汗,“哎呀,这大冬天的,掌柜你怎么在流汗,我是个医师,要不让我给你看看?” 掌柜一听医师两个字,双腿几乎一软就要跪下去,心中叫苦连天:这人真的是迦楠谷医师?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拿了客人的货,这让自己如何面对阁主那张万年冰块脸? 他仿佛看到受过迦楠谷恩情的侠客百姓蜂拥而来, 但毕竟是采微阁的掌柜,掌柜还是硬撑着没有失态。 “感谢客人好意,小老儿只是年纪大了,刚才跑了一圈略感疲惫。” “是么,那掌柜可要好好保重身体。”薛藏雪看着他,虽然依然是笑着,但是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今天你们阁主可是坐镇楼里?” 掌柜终于确定面前这人是来找茬的,要知道如果采微阁丢失货物惹怒了迦楠谷,采微阁的名声可就臭了。 于是一咬牙,还是他决定把阁主卖了,这种事情交给阁主最合适,要臭也是臭他。 “在,”掌柜斩钉截铁,脚步一迈,右手一挥,大义凌然地让出一条道来,“客人请进。” 薛藏雪来过采微阁多次,却是第一次跨进这扇门,转过屏风,后面确实别有天地,屏风之后才是真正的采微阁重地。 这阁楼从外面看非常小,但就在这么小的地方居然能放下成百上千个黑色柜子,每个柜子上都有标号,柜子叠了一层又一层,像个蜂巢,地下走起来感觉不大对,想必地下面还有很多层。 里面的伙计很多,看长相似乎来自很多国家,他们面无表情来来去去,有的人提着很沉的玄铁箱依然步履轻盈没有发出什么响动,想是有些武功底子,薛藏雪暗自点头,采微阁果然深藏不露。 突然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49 他想起很多年前站在门口,三楼传来的视线,有人的眼神扫过自己,传来的压迫感让自己兴奋惊讶,那是属于强者的吸引。但看不透对方却被对方看个通透的感觉实在是很不爽,那感觉,就像阿玖。 “客人这边请,阁主在三楼。” 掌柜不知触碰了哪里的机关,一面墙突然沉入地面,一段黑色的玄铁楼梯出现在薛藏雪面前。 薛藏雪回神,拱手表示感谢,利落地上了楼梯,留下发愣的掌柜站在门口。 这女子,怎么行男子的拱手礼? 第99章 采微阁主 采微阁三楼。 大眼睛的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非常非常乱的桌子后面,笔墨纸砚堆得大厨都是,桌子底下的脚却勾着一只巴掌大的球不断玩耍。 一个青衣女子正坐在他的对面,似乎在与少年谈论什么。 这女子凤目如画,浓眉斜飞,鼻高而不突兀,唇薄不显薄情,皮肤细腻却呈现麦色,一把三寸来场的细薄刀刃在她手中不断旋转,冷冽的光影翻腾,宛若风起长秋,青空湛湛,看得出颇有些手上功夫。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却光华内敛,气质温和,眼神中透出精华。 正是迦楠谷的湛秋仙子郁彼星。 楼下远远传来一声不轻不淡的“兔子”。 现任采微阁代理阁主左免,那个大眼睛少年,突然从桌旁跳了起来,三并作两步,关上了房间的门。 “快,让让让,我要躲起来!” 一时间门内乱得像有一百只兔子横冲直撞,打窝的打窝,拔草的拔草,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左阁主也有怕的东西?”青衣女子奇到。 “这世上有三个人我绝对不想正面对上,云冰块,公子无颜,陆飞星,个顶个的都是麻烦!而正好,这三个人都叫我兔子!你说我怕不怕?” 左免藏到房间角落的花盆后。 “你就说,我今日休息,不在阁中。” 他刚坐了个噤声的手势,大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穿着月白长裙,手上搭着一件非常厚实的黑色皮毛斗篷,和左免差不多高,略有些单薄。上楼时的脚步声显示出她是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但当她站在门口,一眼望去,她身边的空气竟像是有些扭曲而泠然,这人似乎身处于另一个空间,强大无比,独立于世。 郁彼星有些被震慑到,竟然没能顺利说出左免交代的推辞。 薛藏雪进门之后首先感觉到房间里还有一个客人。 他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青衣女子对面,将手指抵在唇前示意她不要说话。 郁彼星微微点头,她要的支援已经到手,接下来就是反击的时刻了。 她朝着左免说了一声:“我先行告辞。” 又对着薛藏雪微微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但她却觉得对方应该能感受到自己的动作。 出于礼貌并未再多看薛藏雪一眼,果决地快步离开。 无数次的生死让薛藏雪与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完全是两个样子,而此时的郁彼星也经历了太多世故,心里藏了太多了东西,反而不能像当年一样一眼认出薛藏雪。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充满悲剧的巧合,深深挂牵着对方竟都没有认出对方。 身后的门已经关上。 这成了两人兄妹这一生最后一次见面。 屋里突然变得落针可闻,半天没听到声响的左免伸出了头。 “出来吧,兔子。”薛藏雪朝着他勾手。 “诶?”左免有些诧异,她怎么知道自己叫做兔子。 薛藏雪感觉到房间里的光并没有太亮,便解下了自己眼睛上的丝绢。 刚好看到个头不高的左阁主躲在墙角,摆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依然是可爱得像只兔子。 “兔阁主有礼。”薛藏雪笑着欠身。 左免抬首望去。 这女人,皮肤非常白皙,一双褐色的眼睛大而亮,这是聪明人才有的光芒,仔细看却透着一股子疲惫的沧桑感,不同的情绪似乎变成了不同的颜色交织侵染在这双眼睛中,它带着笑意望向你的那一刻就如星辰那般熠熠生辉。被它看着的人就像是黑夜中迷失路人,被一种光芒吸引着无法挣脱。 左免向来对大眼睛的人很有好感,以貌取人这点和薛藏雪倒是特别相似。不过左免的原因是因为小时候他总被人说眼睛又圆又大像个小姑娘,于是经常哭去找老阁主,老阁主安慰他说眼睛大而明亮的人都是好人。从此他奉这句话为宝典,走哪儿都看人眼睛。这个理论被阁里的人嘲笑了很多年,他还是不改初衷。 这人应该没有那三个麻烦精那么可怕吧,刚才的威慑力应该是幻觉。 “那叫做免!说了多少次,没有那一点啊,免!左免!左阁主!”左免的静态真的只有一瞬间,暴起之后又看到薛藏雪的笑容,讪讪地坐了回去,然后咬牙切齿地生气,“一定是陆飞星说的对不对?这个混蛋怎么到处乱说啊!败坏我的名声,我跟他没完!” “我是他长辈,说给我自然不叫乱说,而且你本身就跟小白兔一样很可爱,我很是喜欢啊。” 薛藏雪随意地拖出一张椅子,将椅子上的书放到了桌子上,长袖一拂,施施然坐下,看着左免的脸慢慢变红,然后背过身不然她瞧见。 “你算什么长辈啊,也没见你多老。” 左免想,这女子不知羞,哪有一上来把喜欢挂在嘴上的,但自己这副样子又实在不好意思,只能别别扭扭继续交流。 “你和飞星什么关系啊,我怎么没听他提过?” 薛藏雪实在憋不住低笑起来,虽说自己和墨泽兰相处久了养了一张不安分的嘴,但这兔子到底是怎么当上阁主的,脸皮这么薄怎么把控全局。转念一想,当年认识这孩子时,他还只是楼下看门的小童,据陆飞星说他是前两年被迫上位,看来是前任阁主的问题了,真不知道那个前任阁主又是怎么当上阁主的。 “他认识你之后才认识的我,我指点了他几招而已。” 陆飞星这个臭小子运气真好,之前传信说拜了薛无颜为师,现在又有这个很特别女子教他,为什么我就只遇得到云冰块,左免自觉十分不开心,却没细想眼前这人没有武功怎么指点陆飞星。 “你到底来干什么?”左免的声音闷闷的。 *** 时间倒回七年前。 公子无颜第一次到采微阁。 “小兄弟,我来买消息。” “哦,公子无颜呀?你要买消息?什么消息?”一个大眼睛小孩蹲在院子里,懒懒道,并没有因为这是江湖上新崛起的杀神就露出胆怯。 “很重要的消息,我还有点怕你这里没有。” 小孩一下就来劲了,连眼睛里都闪着兴奋的光芒,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终于有慧眼识珠的人直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50 接找他买消息了。 “采微阁什么消息没有?只不过,我的消息很贵哦。” 采微阁有鉴采长老和见微长老。鉴采长老极其部下负责消息收集,见微长老极其部下负责消息整理和贩卖。左免正好是两大长老的亲手养大的孩子,江湖中重要的隐秘的消息全都装在他的脑子里,找他买消息比找任何一个采微阁的人都要正确。 “只要你的消息够真够好,那我不嫌贵。” “那是自然,你可以到任何一个采微阁去问,左免,左小少爷的消息够不够真够不够好。看在你足够识货的样子,我给你最低价,每个消息确实准确,五百黄金起价。” “五百黄金,你真当我是不出门的小姑娘么。” “那你说多少?” 公子无颜举起手,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 “一两,白银。” “一两白银,你真当我左阁主是吃白饭的么?一百两黄金,不讲价。” 薛藏雪无视道:“《采微江湖录》可是你们采微阁所编?” “诶?啊?是又如何?” “《采微江湖录·无颜篇》是谁所写?” “出、出岔子了?” “当然,我本人亲自到场,就是想问问你们采微阁,这瞎编故事的手法到底哪里来的?” “不可能!” 薛藏雪随口念出一段:“三月初三,十渊国兰吾城主宁裳华出游,偶得古剑一把,锈色斑斑,无锋无名。其夫灵犀第一评剑师颜秋白,手握剑柄曰:古剑藏灵,非其主不得开锋。对么?” 左免点头。 “错!颜秋白并未这么说过,他根本不知道碎琼藏灵,他只觉得是把古剑。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当场跟颜小哥对质。” 左免眼睛猛然就瞪大了,那样子看起来真是纯真可爱,哪里像是二十来岁的青年。 薛藏雪并未让他反驳,接着道:“七月十五日,十渊兰吾城举行试剑大会城主夫妇宴请诸方贵族、各大世家、武林侠客共聚,公子无颜初出茅庐,与众少年豪杰争锋,成为古剑之主,对么?” 左免回忆了一遍,又点头。 “错!我并未与什么少年豪杰争锋,那日与我交手的只有宁裳华,这一点我也可以带你去找裳华夫人确认。” 左免被薛藏雪的气势硬生生逼退了一步,一脸涨红。 “左小少爷,你的消息是来自话本吧?啧啧,这种编瞎话不负责任的态度就是你们采微阁的风格?” 左免被呛到说不出话,因为薛藏雪说得没错,因为公子无颜的行踪太不稳定,他根本无法掌握确切的消息。所以他手里凡是关于公子无颜的消息全是来自衡东的一个话本著者,那人虽然是公子无颜的忠实信徒,但毕竟没有行走江湖之上,怎么可能完全了解事情经过呢? “小兔子,你先回答我,是谁编的,消息来源又是哪里?” 左免表情尴尬,道:“我,至于来源,我无法告诉你。” “那么,现在交易开启。《采微江湖录·无颜篇》里凡是你说错了一个点,你就必须给我一个消息,如何?” “好吧,你说。”左免无奈道。 薛藏雪摸着自己的面具,狡黠一笑。 “记在账上,我以后来找你要。” “你耍赖!”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 忘了定发布时间了! 第100章 采微阁主 “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来买消息。”薛藏雪道。 为什么这句话有点耳熟? “我的消息很贵。” 薛藏雪完全不管他多年未变的讹人做法,直接切入主题,道:“迦楠谷每年拜月祭送到采微阁的迦楠丹去了哪儿?” “你是迦楠谷的人?”左免搔了搔头道:“迦楠丹已经不在这儿了,但是去哪儿了我不能说。” “那么,少了一颗迦楠丹,你就给我一个消息,回答不能模糊不清,若我满意就不计较你们的过失,如何?” 这小子原来不清楚迦楠谷和自己的关系,薛藏雪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真的不计较?” “真的不计较。” “那你问吧。”左免松了一口气,上任阁主云玖颁布过一个采微阁阁规,其中一条就写了不能惹怒迦楠谷。 “我就问三个问题。第一,采微阁有谁能不通过掌柜查到珍稀收货人的身份,并且可以碰到货物。” 左免的脸一下垮了下来:“能不能换一个?” “不能。”薛藏雪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 “阁主啦阁主!” 阁主?是左免拿给他的?不,如果是左免,他一定会说“我”,那这个“阁主”就应该是传说中的云阁主了。 “只有阁主?” “这也算一个问题?”左免眼睛亮亮的。 “当然不算,这是对你没有肯定回答的附加问题。” “只有阁主。”左免的头又埋了下去。 “很好。第二个问题,你们云阁主的名字、年龄、外貌、性格、武功,我要具体一点的回答。” “这个好说!云冰块,就是你说的云阁主,云玖,三十有七,整天一张臭脸,没啥表情,看谁都像人家欠他钱一样,说话也没啥语气,整个人冷冰冰的。可惜采微阁中人不能参与侠客榜排名,不然采微侠客榜排名他一定可以进前五,” 左免一旦说得兴起,双手就会开始不断比划。他走到薛藏雪面前,左手五根手指伸出,表示第五。 薛藏雪眯了一下眼睛,云玖么? “顺便附送你一个趣闻,江湖武功真正排名第一的是当年的邪女素和凄霜,第二呢,是她的死对头陆寒川,第三是现在的疾风剑陆言。”他转了两圈又面向薛藏雪,“前三居然有两个姓陆的,他们祖宗还真是积了好多德啊。” “第四按理说就是云冰块,但他非得说第四这个位置应该是后院那个混蛋的,左少爷我可不认。” “哦?” 薛藏雪有些不信,这个云冰块这么厉害? “他排名这么高么,但我听说西海那个使镰刀的也很厉害啊。” “你说那个最喜欢发个八方柬,然后把人拉过去用荒炎鬼葬镰割头的疯子?” 没想到采微阁消息这么灵通,自己也是去了烈焰城之后才知道那人割头用镰刀的,怪不得这里的消息那么贵,薛藏雪暗叹一声,还有能不能给人留点秘密啊。 “云冰块年轻的时候去会过他一次,据说他招式奇特,狂起来毫无人性。云冰块当年轻狂,但是与之一战回来之后就安心习武,十来年都没再出去过。所以我们阁中一直怀疑,那疯子有赤国那群变态的血脉,毕竟赤国那群人都是靠着血脉之力打架,但赤国王族又没这么个人。” “听你这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51 么说,他和云玖是平局?” “才不是平局,那时中原武林出了点事,云冰块必须赶回采微阁坐镇才没有恋战放了那人一马,”左免有些骄傲,“总之,前阵子那疯子死了,云冰块还特地赶去西海检查了尸体,说那人应该彻底死了。” “据小道消息说,那人是死在排名第五的无颜公子手下,所以勉勉强强给他一个第六名好了。” 左免说得轻描淡写,但薛藏雪却想,自己当时对战墨泽兰已经是极度爆发了,居然还是差这云玖一个排位。而且听起来似乎他在很多年前就跟炎狼打过一架,还略胜一筹。如果云玖就是那个性格软绵绵的阿玖,那可真是,奇耻大辱! “亏你还是贩卖消息的,云玖长什么样子,性格什么的,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采微阁不过如此嘛。” 薛藏雪满腹不爽,硬生生扯回正题,左免正在兴头上,被人这么说比薛藏雪更不爽。 “你等着,我给你看他的画像。” 他爬上书架旁边的桌子,东摸西摸扭开了一个开关,书架发出“咔咔”的声音,慢慢地,竟然嵌进了墙壁,然后沿着滑轨左移,像一扇门一样打开了。 薛藏雪看着这开关,道:“想不到采微阁还在用这么古老的机关。” 左免弯着眼笑道:“越是古老越是好用啊,新的机关用起来都好麻烦。” 门里面依旧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柜子箱子盒子不分大小堆在一起,各种书籍挂卷随意丢在桌子上。薛藏雪按着额头,这采微阁的内部真是非常不拘泥于形式啊。 在翻了无数画卷扔到角落里之后,左免终于一手灰捧出一张画卷。展开之后,一个男子出现在薛藏雪眼前。 一脸正气面无表情,穿着黑衣,袖口衣襟下摆都绣着淡淡的银色云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着一把非常凌厉大气的刀。 沧浪濯刀,清浊由心。 名刀染苍。 他背挺得很直,站在那里像是一颗松树,这是收刀式的姿态。画卷旁边写着:采微阁第十一代阁主云玖像。 “怎么样?这幅画像是我亲手画的,绝对和本人一模一样!连那张毫无表情的臭脸透出来的无趣感我都画出来了。”左免自豪地抬头。 “嗯,很像。只是我记忆中,他经常笑。” “什么?!”左免几乎跳了起来,见鬼似地看着薛藏雪,“你说你见过他,他还经常笑??” “对啊,或者说无时无刻不在微笑,眼睛里也是。”薛藏雪默默在心底补充了一句,温柔得让人无法抗拒啊。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是一个人,”左免摇着头,像只在甩水的小狗,“我跟着他十多年,他总共笑的次数总共也不超过十次,我也是偶尔在偷窥他批注采微录发现的。我跟你说啊,他这人没啥喜欢的东西,虽然他每天都要练刀,但我很清楚他耍刀也只是无聊的消遣,说什么笑话都不笑,不会急躁,不会难过,就跟个假人一样。所以你说的人绝!对!不!是!他!” 云玖每日必练刀,所以排名比自己高。 但在他身边的阿玖从未练习过染苍诀。 “云玖有什么朋友么?跟他特别熟的那种?” “这算第三个问题?”左免没有漏过这个机会。 “可以。” “哈哈,那我多附赠一些他的消息给你吧。”左免似乎觉得自己赚了特别多,根本不知道从头到尾他都不会赚到一分钱。 “云冰块这个人他没什么朋友,更别说特别熟的朋友。啊啊,不对,很多年前有个男人以云冰块朋友的名义在我们这儿住了一段时间,前段时间那人突然找上门来说让采微阁还他人情,要从仓库里取走人家的东西拿去救人。你想啊,客人存在我们这儿的东西怎么能给他带走呢?我们采微阁也是很有信誉的,不然怎么做生意呢?但是云冰块这个人居然答应了,所以我觉得这个人或许能勉强算是他的朋友。” “这个云冰块跟你比起来可真是没什么阁主风范呢。”薛藏雪适时补刀。 左免丝毫没觉得自己说漏嘴了,还非常赞同薛藏雪的说法:“是啊是啊。以前无趣的时候天天坐在楼上整理资料,看起来就像一辈子都会在这里呆着的样子,还有些阁主的样子。这些年几年不知道脑子坏了还是怎么的。” “他经常这么跑出去晃悠?”薛藏雪问,“这不算问题。” 左免非常不满地瞄了一眼薛藏雪。 “大概是第三次八方宴之后才开始的。当时他带着一群人去了西海,然后就去药王谷呆了很长时间。当我们整个采微阁都在打赌他会跟药王谷的岑小姐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时,他突然带着后院的男人回来了,打赌输了的长老们差点气哭。接下来这些年他一直跟后院的男人轮番外出,特别是池兰附近,去得十分勤快,把那几个国家的采微分阁弄得人心惶惶。” 左免翻着白眼,一副不屑的样子。 “没多久之后听说无颜公子死了,他和陆飞星慌慌张张跑去拜祭之后我就没有他的消息了。”说到曾经的旧识,左免露出一丝惋惜,被薛藏雪看在了眼里,“前几日,他突然回来采微阁,说自己要走了,但是阁主之位也不让给我,还让我去替他整理资料,哎哟,那些资料看着脑仁疼,都不知道他怎么记住的。你知道么,我真是很讨厌天天坐在这里,跟一只蜘蛛一样,如果非要让我呆在这里,好歹把阁主的头衔留个我啊。” 薛藏雪点点头,表示赞同。 “嗯,可以了,我要的消息都差不多了。下次来看你,小兔子,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诶?你不给钱?”左免扯着薛藏雪的衣袖,近距离看着那张清秀的脸,蓦地又觉得自己有些放肆,轻轻放手,摸了摸后脑勺。 薛藏雪看着左免可爱的脸,想起了自家的两只小猪,神情温和了很多。 “钱我早就付过了呀。”拿起椅子上的斗篷就往楼梯走去。 左免发现此刻薛藏雪的身上强势的气息不知道怎么的消失了,有一种名为温柔的东西包裹着他。 “胆子不小!”左免叉腰,“敢在采微阁骗消息!报上名来!” “无颜。”薛藏雪轻笑,回头眨了眨眼睛,“小兔子要记得,我来这儿可是一个秘密。” 左免半天没归过神来,她说她叫什么? 无颜? 怎么和那个无赖的公子无颜名字一样呢? 如果是他,今天又是一分钱赚不到? 等等,公子无颜是迦楠谷的人?为什么刚才郁彼星与她像是素不相识? 等等等等,公子无颜是个女的? 关键是公子无颜已经死了啊!! 左小兔在厅里来回走了无数圈,最终发觉无法一次接受完这所有的消息,所以他坚信自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52 己一定是幻听了。 第101章 流风回雪 那小孩真有趣,跟见了鬼似的。 薛藏雪眼中含笑,把披风搭在手上下了楼。 掌柜听见有人下来,连忙扭头。 只见薛藏雪一身月白长裙,裙摆上绣着朵朵苍莲,脚步轻盈似雪,若刚才还是一柄入出鞘长剑,现在则真真是清净佳人。 采微阁掌柜看到的东西总是与常人不同的,他装作低头送客,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客人,你对绣工可有了解?” 薛藏雪也是一愣,顺着掌柜的眼神看去,正是自己裙脚。 “怎么可…” 他怎么可能了解绣工,作为迦楠谷的曾经的弟子,他顶多也就研究一下针法,而且毕竟他是个男人。 等等。 他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翻阅什么记忆。 早些年他刚出离乡的时候,似乎真的绣过一些东西。 掌柜似乎看出了薛藏雪的犹豫,掌柜抬起手,做了个请这边来的姿势:“多年前有位客人放了一个荷包在阁中,一晃都快二十年了,始终没有人来取。老朽眼拙,一直认不出那荷包上的字迹,客人能否屈尊帮忙认一下?” 一边说一边引着薛藏雪往仓库走。 薛藏雪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又克制不住自己跟着掌柜走,似乎在地下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 两人从玄色楼梯一路往下,光线越来越暗,连琉璃盏中的萤夜草都变得萎靡起来,只有薛藏雪看得越来越清晰。 之前他知道地下有空间,没想到居然有这么深这么大。密密麻麻的黑箱子似乎按照某种规律排布在地下空间中,从地面顶到天花板,从楼梯一直延伸至看不见的地方。这些都是阵法,越到下层,薛藏雪看到的阵法就越复杂。 薛藏雪的脚步声很轻,故而空间里几乎只能听到掌柜和一些伙计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还有卷宗翻阅避免不了的纸张摩擦声,有的很远,有的很近。 “方才掌柜故意放我上楼去吧?”薛藏雪突然忍受不了这种氛围,率先打破了沉默。 “小掌柜接待不了重要客人当然要交给阁主来接待。”掌柜道。 “掌柜太谦虚了,采微阁中机密如此多,有胆子而且有权利放我这种来历不明者进来的人应该不多。未曾请教是哪一位采微阁长老?” 掌柜丝毫不见讶异,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道:“老朽见微,曾经当过几年消息贩头目,已经退位很久了。”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见微长老,失敬。”薛藏雪拱手。 见微摆摆手,表示往事不值一提。 他们走到了地下第五层,沿着箱子之间空出来的蜿蜒小道前行,薛藏雪一直跟着见微的脚步走,因为纵使是这毫无特色的小道也是一个阵法通路。相比从前的见阵拆阵,如今的他更愿意偷懒跟着别人,这大概是年纪大了的原因? 见微最终停在了一个角落,从无数小箱子里轻描淡写地挑出一个,拍了拍箱门。 “就是这个了。” 薛藏雪此刻很是佩服见微。这里成千上万个箱子几乎都长一样,见微能够记住每一个箱子里都装了什么真是非常了不起,采微阁长老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见微抬手在箱门上按了几下,门上的花纹就扭曲起来。原本是小孩涂鸦一般杂乱无章的痕迹,慢慢聚拢成了一朵蔷薇。 九瓣细腰蔷薇! 一个片段瞬间划过薛藏雪脑海,仿佛雷电之光。 云珀。 薛藏雪失笑,这个蔷薇他曾在西海看到过。并不是乌云城采微分阁,而是云珀那块随时戴在身上的玉佩。他早该想到的,为什么采微阁阁主会知道自己在西海的动向,还把消息偷偷传给花翎羽和管若虚,为什么采微阁会在烈焰城破之后写下公子无颜卒的话,原来自己身边一直跟着个采微阁的“内奸”。 不,按照云木头的德行,应该没那么深的心计,所以云家的冰块才是罪魁祸首。 薛藏雪很是不愉快,为什么这人老是算计自己呢? 可以弄死他么? 刚想到这里,见微已经从箱子里取出个匣子。 匣子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毫无花纹的木匣,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 见微小心翼翼打开上面的锁,掀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展现在薛藏雪面前。 薛藏雪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放自己上楼,为什么会在自己离开的时候阻拦,因为他一开始就瞄准了自己啊。 匣子里是一个荷包,月白色的荷包,那颜色和自己身上穿的裙子颜色几乎一模一样,时光仿佛并没有将它褪去颜色,细细看去似乎连绣工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薛藏雪接过匣子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拿起荷包的手指甚至在轻微颤抖。 那一刻他几乎想把匣子摔下,立刻奔出去,可是双脚迈不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握紧,再松开。 苍白的手指试探性地摩挲荷包。上面有自然磨损的痕迹,有些地方还脱线了。但他一眼就看出有人小心翼翼将脱线的地方补上了,用极其蹩脚的针法。 “这荷包放在池兰分阁很多年了,最近阿免开始让各地分阁清理旧物才发现了它。我曾试着凭绣线来找人,但纵使老朽在采微阁多年,也未能认出,实在是惭愧。” 薛藏雪轻声说:“然而,你却一眼认出了我的手法。” “只是碰巧而已。” “哪有这么多碰巧,”薛藏雪道,“不过,光凭绣线你们当然是找不到取物人的,因为这是西洲的一种蛛丝,并未在这边流传。” 他抚摸着这个荷包,半晌又道:“这个荷包,是我的。” 见微问:“这上面绣的什么字?取物件的暗号你可知道?” 薛藏雪牵起一抹苦涩的笑:“上面绣的是西洲的斯卡古语,流风回雪。” “暗号,离乡。” 终于还是打开了荷包。 这荷包是他练习针法的时候一时兴起缝制的,当年他觉得很丢人,悄悄藏了起来,却被飞镰找到,强行征收作为了定情信物。 里面有一张纸,纸上有两个字。 离书。 这是一道暗语,他和飞镰之间的暗语。 那一日,薛藏雪与飞镰在一个小城落脚,突然街上出现了一些白衣人,一副位高权重的样子,抓了一些江湖人士,说是他们扰乱皇帝统治。 当晚,飞镰就接到了传信,说让他马上离开,有战事发生。 他对薛藏雪说:“我的家乡在很遥远的地方,将来我带你去。但是,现在我的族人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我必须要走了。” “事情很严重么?” 飞镰似有预感,揉了一把薛藏雪的长发:“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你要记得,我若离开,我若说不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53 爱是都假的。” 薛藏雪说:“我可分不清真假,如果将来你是迫于无奈要和我分开的,就给我一纸暗号安我心。” 飞镰沉吟一会儿:“如果事态特别严重,我就写只写离书二字。你牢记,这代表什么。” “此去尘埃荡涤,吾恐不归,无奈江湖艰险,吾爱当珍重万千,自寻良缘,勿挂勿牵,勿等勿念。” 飞镰迫着薛藏雪默念了四五遍,仿佛这辈子都不能让他忘记。 薛藏雪那时还很年轻,也没有想太多,就道:“如果你不留信,我就当你真的变心了。” “好,”他温柔笑道,“我会放在采微阁,暗语就是离乡。” “你会回来么?” “我的离乡之雪还在这里,我怎么会不回来?”飞镰拥住薛藏雪,亲昵地蹭一下他的脸颊,“我现在还是一个小先锋,等我三年,待我成为将军,我就回来找你,那时你也长大了,我就带你回我的家乡成亲。” “三年之后,重华树下见。” “哈。” 薛藏雪喘了口气,拽紧了荷包。 我根本没想过你记得那个承诺,而这么多年,我偏偏没去池兰,仅有的那次也是很快离开,根本不可能去采微分阁。 所以,这么多年之后,你让我看到这个是什么意思?为何,我还记得你让我记的话? 薛藏雪看到这荷包里的字之后眼眶就红得吓人,雾气渐渐蒙上他的眼睛。 见微也算是见识非凡的人,多年的直觉告诉自己,薛藏雪与常人是不一样的,虽然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但至少是不会哭的。 但是这一刻,薛藏雪像是自己年幼的孩子,因为牵着纸鸢的线断了而伤心的样子,着实让见微吃了一惊。 不,还是有些不同的。 这个人是发自内心的疼痛,从头到脚弥漫出了一种极致哀伤的感觉,仿佛这一生的悲哀都积攒在这一刻爆发了。 有泪有声是为哭,有泪无声是为泣。 他在悲泣。 见微有些担忧地看着薛藏雪,不敢做出抚慰的动作,因为此刻的薛藏雪依然是独立于世的,不能也不应被打扰。 见微悄悄推退到了远处,留下薛藏雪一个人呆在里面。 薛藏雪完全没注意到见微离开。他很想大吼,想咆哮,可是张嘴之后。喉咙深处传出来的却是嘶哑的,近乎无声。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上一颗才刚刚滚到眼眶边上,后来的几颗就迫不及待把它推了出去。 他双手捂住脸,不懂自己为何会哭得如此狼狈,完全无法停下来,无论闭眼还是睁眼,都抑制不住这股强烈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飞镰小将军即将上线 第102章 流风回雪 为什么会流泪? 不是哀伤,不是疼痛,只是感觉缺失的灵魂被补了回来,圆满的,纯净的灵魂,失而复得。 说不上狂喜,只是幸福太多,像是疏通了泉眼,更多的幸福从眼眶溢出,用之不竭。 在烈焰城他意识到自己曾经爱过飞镰,而此时他才得知,这份爱居然是有回应的,只是自己忘记了。 他把手捂在脸上,仿佛这样就能更真实地确认自己又活过来了。 “当年因为你的一句话,让我几乎贴着死亡与黑暗存活,而如今我所有的怨念又被你一段话轻飘飘地扫过,散入风中,消失不见。”他喃喃自语道。 “可是我知道,从此之后我就找不到你了,也无法爱你了,明明应该难过,可是我一点也不难过,仿佛这已经是真正的完美结局,两个人的故事再也不会存在交集。” 如果当初我们没有站在对立面,不曾分离是不是如今就不会如此狼狈不堪? 可没有如果了,不是么。 薛藏雪仰起头,任凭眼泪不断下落,仿佛永远不会枯竭似的。 多年前飞镰带他出离乡,见识这红尘繁华,多年之后飞镰再次带他走出内心桎梏,仿若救赎,枯竭的灵魂和感情竟然再度充满身体。 有灵魂的木偶还是木偶么? 会哭泣的药儡还算不算药儡呢? 过了很久,见微都开始担心薛藏雪会不会自杀在里面的时候,薛藏雪出来了。 他朝着见微深深一鞠躬,什么都没说,利落干脆地离开了。 见微看着他的背影,却觉得他和来的时候,非常不一样。 像是得到了救赎。 天地间消失了多年的光明又笼罩回来,阴霾尽数离散。 自己的感情的确已变得完满,终于可以放心去爱那个人,站在那个人的面前告诉他,那日在峡谷中我已对你动心,我遇见你时是个空壳,爱上你时则知道了心动的感觉,我愿从此不问江湖事,做你的伴侣永不退缩。 虽然明白的晚了些,你可愿陪我? 可是那又怎样呢?薛藏雪忽而自嘲一笑。 那人被火湮灭,不在这个世界了啊。 没有他的世界,我不用再看了。 薛藏雪再次绑上自己的眼睛,他朝着采微阁外走去,跨出九倒拐,一步步走过永安城的大街小巷,直到他停驻在那条清冷小巷。 他记忆中的小巷。 探手入怀,他从贴身小衣里摸索出一个带着血迹的泛黄小布袋,布袋磨损严重,也不知用了多少年,里面的碎片乱糟糟躺着,握着有些硌手。 如果是墨泽兰看到,一定会嘲讽说,这种破玩意儿还贴身放,一放这么多年简直是找罪受,薛藏雪你一定是脑子有问题吧。 薛藏雪摇摇头,想要摆脱那个妖娆欠揍的声音,手指轻微颤抖,打开布袋,从碎片里抖落出一小颗珠子。 手心莹白,翠珠清透,和门上的风铃色泽材质完全相同。如果它没有裂痕,应该比西海最美女人的眼睛还要美上百倍。 流风珠,传说中西洲人送给爱人的定情信物。传说将此珠悬于风铃之下,思念爱人时,风铃会被清风吹动发出清响,以诉相思。 印象中面前应当是薄霜伏黛瓦,斑驳印朱门,被岁月磨损的屋檐上挂着一只天青色六角琉璃风铃。 薛藏雪试图将手中的珠子放到记忆中的屋檐下比对。 我应当将你放回,让你去该去的地方。 “啊。” 突如其来的撞击,碰掉了那颗珠子,珠子一下子逃离了薛藏雪的掌控跳到青石地上,几声脆响像是微风天的风铃发出细腻的脆响。 薛藏雪本来可以迅速捕捉它的轨迹,可同时响起的明朗的男声仿佛是天上劈下的一道惊雷,狠狠砸在他头顶。 “抱歉。” 他说。 四周突地静谧无声,繁华潮水般退去,这世界空洞得有些可怕。 薛藏雪脸色苍白,想要扯出一个自嘲的笑,他认为自己其实不止是眼瞎了,耳朵铁定也是聋了的,竟然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54 开始产生幻觉。 “你没事吧。” 那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再次响起,打碎了薛藏雪以为自己只是耳鸣的侥幸。 那人从远处缓缓靠近,走到薛藏雪旁边,那轻柔的尾音几乎像是在耳语,旋绕在几乎凝固的时间里。 本以为过去不扰于心,只待红尘散尽。此刻却发现,纵记忆零落,你的声音却一直深藏心底,而我竟不自知。 珠子轻轻落回薛藏雪手中,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温热从珠子表面慢慢散去。 又或许没有散去,它只是细密地渗入了那些深浅不一的裂痕中,让整颗珠子的温度都变热了,甚至还有些烫手。 薛藏雪稳住了心神,扭头“看”向那个人。 真的,不是幻觉。 有那么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像隔了千万年的会面,重华的香气,还有空气里的虚影,让他几乎是本能地迅速辨认出来这个人是谁,还有他依稀可见的当初少年样。 少年啊。 难以忘记哪一天,那个一个迷路在湖边的少年。 记忆忽然变得无比清晰,薛藏雪站在忘归湖畔,仰头是层层碧浪,顶端是苍白的天空,没有云没有阳光,只有柔韧的风浮动竹林间,一股血腥味飘散而来。 竹林和外界湖边的交界处站着一个少年,那是薛藏雪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人进离乡。 那少年穿着杏色窄修收腰武服,衣服已经洗得有些陈旧,粗糙的皮甲磨损严重,血迹斑斑,似乎是刚从战场下来,迷失道路之后误闯离乡。 他五官不算特别硬朗,却透着战士的坚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薛藏雪坐在土丘上藏在竹林间,好奇地看着少年在湖边兜圈子。他只觉得好笑,当年自己也在这个湖边迷路了,怎么都走不出去。 离乡是个很特别的地方,常常你看到了目的地,却怎么都绕不过去。就拿这个湖来说,没走一段距离,你就会发现你回到了刚在所在的地方,湖边的草,湖里的鱼,甚至你连之前留下的痕迹都一模一样,所以很多人习惯性地就想往回走,换一条路。很可惜没有用,结果依然是一样的。 如果你一直往前走,一直重复之前看到的景色,精神可能会崩溃。 逃离这个圈子也很简单,闭着眼睛,用身体感受身边的环境。你会发现将身体融进自然之后,流水的触感,清风中夹杂的青草味,总有那么一点不同。 看了好几天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想把那个可笑的少年带出迷雾。 而少年也终于在橘色落霞铺满天空的傍晚,发现了前来取水的少女。 少女穿着和竹林颜色一样的纱衣,戴着一张精致的白色面具,长发披散,只用一根编得很漂亮的红绳系着一束发丝。 打扮诡异的少女站在少年面前,少年并没有显示出害怕。 少年说,他叫飞镰。 少女没有说话,用发带捆起两人的手腕,宽大的袖口笼着两只手,就像相互牵着一般往前走,而少年仿佛知道他是在带路,乖乖跟着。 两个人走了很久,日暮的红光消散开去,薄墨色在天空一点一点晕开。似乎有人以天为纸,着了一盘名为夜色的墨信手涂鸦,一层一层。 最终光晕散去,深黑的天幕,星辰如大海般辽远闪烁,满天银辉铺到湖上,撒到草地上。萤火稀稀朗朗落在草尖树丛,忽闪着,如绿宝石一般美丽。 少女话不多,每次遇到问题略微思索后,会以最简短的方式回答,迅速结束话题。 飞镰也浑不在意。 轮到飞镰说话,他便微微昂首,用一种及其温柔阳光带着些许骄傲的声音讲述着外面的世界,那些色彩斑斓的风景,那些逗趣横生的人物。 少女只是偶尔点头,感觉不到悲喜。 第二天清晨,淡金透明的阳光从树林的尽头照过来,穿越层层树叶枝桠,迎面而来。阳光的粒子跳跃在每一片叶子上,湖中的小鱼滚动在粼粼波光中,发出咕噜的声响。 少女掏出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他的干粮。飞镰看着这个不爱说话的少女的侧影,阳光奔腾着灌进他的面具里,一双褐色瞳仁被镀染了一层赤金,艳丽无比。 她终于松开发带,将包裹递给少年,指了指前方不起眼的灌木丛,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不知为何从心底涌上一股情绪,无端抓住少年的心脏。他强行拉住了飞镰的手。 “你和我一起走好么?” 飞镰说。 少女摇头。 “我喜欢你,无论你是人还是竹林中的妖怪,我都喜欢,” 少年飞镰有些羞涩,但语气却非常强硬,“我要娶你。” 少女望着天空淡然开口,声音有些闷,“如果今年离乡下雪,我就...嫁给你。” 焚海边上从来不存在冬季,这里气候炎热,那么停在海边的离乡怎么可能下雪。 姑且这样骗他吧,少女想,骗他的理由倒是说不上来,或许,只是不想忍直接拒绝那双乌黑透着光芒的眼睛。 飞镰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墨泽兰:哼,现在才想起我的好。 飞镰:不想也没关系,反正你挂了,我洗白了。 墨泽兰:滚!!!! 第103章 流风回雪 飞镰留了下来,住在离乡边缘的湖边。少女偶尔会出现在他身边,一起吃饭,一起聊外面的世界。 时间转瞬即逝,冬至已至。 霁凤焚海旁竟然真的下了一场千年难遇的小雪。 下雪之时飞镰牵着少女的手,说:“我要离开这里一下,开春之前,我回湖边接你。” 完全无法接受自己身份的薛藏雪,顶着一具少女的皮囊,心中苦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飞镰离开时不断回头跟她挥手,笑容灿烂得就像是太阳。 等待是一件非常漫长的事情,尤其是,外面一天,里面一个月的情况下,更为无聊。 然而,就在这12天,也就是离乡的一年中,闲下来的薛藏雪就躺在河边看着从外面飘来的重华花瓣飞旋,蝴蝶翩跹。他伸出手去学着那花瓣的轨迹,逗弄着蝴蝶,不知不觉竟然创出了一套指法,取名,璇花。 指法初成的那一日,飞镰回来了。 离乡与外界的链接通常在于水。 但一辈子能够两次进入离乡的人太少了。 这种人通常都拥有明镜般的心灵,将获得背离之神的神佑,可以感应到离乡下一次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出现。 飞镰竟是能够二次进离乡的人。 他的事情还没有办完,但约定好的事情,他自然要来完成,他是来接薛藏雪的。 薛藏雪坐在湖边,背后依旧是那片竹林。 “和我一起离开,我会照顾你,陪伴你,不离不弃。”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55 飞镰微笑着,朝着薛藏雪走去,脚步踏实果决,他站在薛藏雪面向他伸出手。淡金色盔甲,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炙热的光芒,像是要把人吞噬掉,麦色的肌肤有着年轻人特有的光泽活力,浓眉下的眼睛温柔多情,让人不自觉地信赖。 薛藏雪撑着他的手站起,发现他已经比自己高很多。 还未开口,一个老人的声音从竹林里传出,威严肃穆。 “你可是真心以对?” 这是白发的声音。 “是。”少年愣了一下,毅然点头。 “你可愿终生不叛?” “是。” “他是你什么?” “从此她既是我,我将永远守护。”飞镰笑着望向薛藏雪,眼中满是温柔。 “无论他的身份如何?” “无论她的身份如何。” “他一旦离开就不能再回来,你可愿发誓。” “我发誓,不让她难过伤心。”誓言铿锵有力。 飞镰那一刻说的是真话。 薛藏雪的面具被摘下,飞镰的手小心翼翼抚了上去,“你和我想象中一样美。” 飞镰欺身,微微低头,一个吻印在薛藏雪眼眸上。 落日的晚霞染红了薛藏雪的脸颊上白皙的皮肤,晶莹的红唇抿着,一双清澈明亮的褐色眼眸中,是对幸福的期待。 相信他。 所以,跟他走。 一股熟悉的旧日疼痛从心脏的位置蔓延至百骸,他想平静,想微笑,甚至想跟那些挣扎在梦里的相逢预演一样,毫无拘束地跟面前陌生的故人说,好久不见。 但是他做不到。 那些年他一个人躺在神印峰风雨飘摇的木屋里看屋顶的画面将所有的温情打破,苍白而死寂日子,配上灵魂和肉体挣扎撕扯的黑灰,残忍如同阴曹与炼狱的召唤。 纵使相爱过,可如今,竟不敢相认。 薛藏雪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墨—— 那个人。 怎么不在呢。 “姑娘,这颗珠子你从何处得来?” 飞镰站在那里,身躯高大,气息温暖,似乎从未离开这个地方,这个挂着天青色六角琉璃风铃的小家,而这二十年的崎岖坎坷只是薛藏雪的黄粱一梦。 二十年,一个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二十年? 红颜老去,青丝变白发。 年轻时的伴侣早已离去,如今存在这里的也不过是物是人非。 薛藏雪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灰白头发,缓缓地压抑着情绪又无比道:“什么姑娘啊,小伙子真会说话。我儿子都娶媳妇儿了,还姑娘呢。这颗珠子,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 “她在哪里?” “那人临死前托老妇到永安城燕尾巷口挂着铃铛的人家,归还此珠。这位先生可识得此物?” “她死了?”飞镰的声音很飘忽。 “是的,死在了西海。” “她不会再回来了么?” “不会了。” 薛藏雪走过飞镰身边,即使是大冬天,飞镰的身上依然是透着暖意,有重华花的味道,还有一股来自离乡的草木清香。 薛藏雪纵使蒙着眼睛,也能知道那铃铛在哪个位置挂着,因为他身上碎掉的那一个曾经就挂在这里。 他将那颗珠子放回了六角铃铛之中,铃舌像是一个小小的网,一下子将珠子包裹住,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如同一只燕子,归了巢。如同一颗心,回到了属于它的胸腔。 属于离乡之雪的那颗心,还有她这些年来的爱与恨,痴与怨就藏在珠子里,随着这流风珠回归吧,再也不要让它离开了。 离开真的太疼了。 “你不会再回来了么?” 当薛藏雪对着飞镰微微欠身,然后兢兢业业扮成一个瞎子离开燕尾巷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非常非常轻的声音。 那人无助地站在家门前,朝着薛藏雪的背影,一步都不敢向前。 薛藏雪蓦地想起,多年前他的声音也是这么轻,不敢说大声,因为害怕吓到对方,得不到那个想要的回答。 “你一直当我是什么?” 重华树下,那人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是什么来着? 啊,是了。 “吾爱。” 所以他纵然身陷地狱也未曾去过西洲,宁愿选择忘记也没想要报复,这是他爱过的人,怎么舍得下手。 当年飞镰为了保护薛藏雪故意伤他,故意当着大家的面说公子无颜已死转移光明堂视线,甚至故意抛弃光明堂众人独自回西洲不给薛藏雪带来麻烦,薛藏雪在漫长的纠结岁月里都想的很清楚了。 但有的事情并不是情有可原就能回到从前的。 就像当初的那把剑,插进了他的心窝,避开了他的心脏,却避不开他必死的结局。因为真正能让人心碎致死的并不剑,而是人。 只能说,那时的他们都太年轻,总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也不够信任对方。一个致死不肯透露自己是个男人,而且是公子无颜,一个拼命掩饰自己是西洲人,而且被迫加入战争。 两人看山、看水、看花、看月、看烟花,唯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总想着再等等,时机成熟了就坦白。 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有的时候,只要一次离别,就是终生不见。 又有几个人可以在绝望炼狱中等待爱人迟来的救赎?能苟且活下来已经拼尽全力了。 冰冷的风让薛藏雪裹紧了披风。他发觉自己已经在巷口站了很久,腿都已经冻僵了,往前走了一步,甚至还极为不优雅地趔趄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沁湿了蒙眼布,脸上一股湿冷,一如当年重华树下的雨水。 “逝者已逝,先生节哀。江湖艰险...” 吾爱珍重。 *** 【飞镰独白】 那天,我终于又找到了离乡。 它停在一片和池兰相似的土地上。 我走了进去,这是忘归湖的另一端,一点都不想当年遇到你的地方。 这里满眼都是穿着碧绿的人,每一个都像你,却不是你。 你是否还好?是否回过离乡? 是否记得我?是否恨着我? 你说只有心思澄明的人才能第二次进入离乡,我现在是第三次进来了。是不是觉得有些滑稽,反正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的心思澄明么?或许吧,因为爱你是我这一生看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情。 我不想离开了,这里很安静,夜晚竹林的沙沙声,就像你躺在我旁边轻柔的呼吸。 染上你的血之后,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睡着,总怕梦到你坐在重华树下,浑身浴血。 我回了西洲,却看倦了那些争斗。 当我遣散最后一个部下,放弃执政官之位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到底多怀念当年和你相遇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7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57 。每间房门外都挂着天干地支的小牌,想是伙计们的代号。 这些房间中有几间房并没有挂牌,应当是给偶尔来的访客准备的。 薛藏雪扫视一圈,冷哼一声,铆足力气,一脚踹开了那间明显有人住的客房。 以为贴了一张“生人勿进”的鬼画符我就不敢进去了么?忒小看我公子无颜了吧? 不管你是谁,一旦被我逮住,我非得… 然后他呆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这是… 薛藏雪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床边的衣衫,水打不湿遇火则毁的鲛绡,他自是认得的。 但这一件,不是普通的鲛绡。破烂的,绯红的,中原款式绣着西海花纹的,只有当年他与那双头的怪兽战斗时被火喷了最后遗弃在客栈的那件鲛绡。 而那一战。 他身边站了一个人。 墨泽兰。 “你没有死么?” 薛藏雪轻声问道,屋子里空无一人,冰风雪雨的天气,连那个人的气息也没有留下。 声音在屋里显得苍白无力,简单的摆设,贫瘠的墙面,一点都不像墨泽兰那妖孽的风格,他应该是华丽妖娆的啊。 薛藏雪食指关节顶住了眉心。 不对,万绮楼只是表象而已,真正的墨泽兰是朱雀楼里的样子,藏在深巷中毫不起眼,但内里无比美好。 这样一想,一切都对上了。 墨泽兰知道自己是公子无颜,知道自己是药儡换过身体,他偷听到包子兄说药王谷岑小姐有请,他也曾在烈焰城出现,他的武功足够高强,并且诈死又复活这种事情他应该是信手拈来,同时,他一定会因为被操纵这件事不愿面对薛藏雪,所以才会藏起来不敢出现。 不,其实他已经出现了。 常常笑的云玖,不练染苍诀的云玖,叫我阿雪的云玖。 都叫做墨泽兰。 按理说被易容的墨泽兰骗了薛藏雪应该发火,但他的内心却异常平静,刚才积压的火苗全部被浇灭,仅仅是因为知道那个人还活着的消息,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捂住心脏,薛藏雪一步步走向躺在墨泽兰睡过的床上,蜷成团,他手指发白,紧紧拽住了自己那件破烂的衣服。 这一天的心脏真是饱经磨难,先声被利剑捅穿,又被立刻温柔填补,接着是突如其来的惊吓,又因自己的选择显得酸痛无比,最后发觉自己被人卖了,怒火刚起又被发现墨泽兰踪迹这件事彻底浇灭。 此刻他的一颗老心死命揪着,像在抗议,自己已经不起这种摧残。 这床上有墨泽兰的味道。 不是他华丽伪装自己时那种风华万千的味道,而是朱雀楼上跟他瞎扯喝酒的那种淡薄味。 爱一个人时,连他的味道都能嗅出百般情调。 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呢?爱上的是你哪一点呢? 是我推开朱雀楼大门你看着碎坛露出心痛表情时么? 是你扮成老男人含笑与我碰杯对饮时么? 还是你就我的手喝我的酒的时候? 是每次醉酒后你披在我身后的衣衫,还是是每次分别你在月下被拖长的影子? 是每次遇到不愉快时你故意地调侃,还是麻烦找上门是你不经意地施以援手? 是生死之间时你的不离不弃,还是你坚强地醒过来从容赴死的神态? 薛藏雪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只化成一句话。 感谢上天,你还活着。 这一次,我不逃了,我等你回来。 薛藏雪闭上眼睛。 其实他很不喜欢等人,也从未等过谁,总觉得世上有好多事情没做没看,可现在,等一下也是可以接受。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几年是墨泽兰帮他偷来的,但自己迟早会死,而且会死的比他早很多。 所以他想尽量享受这些日子,去逗他,欺负他,想和他一起感知喜怒哀乐,他不想考虑自己死后墨泽兰的反应,毕竟与他再谈生死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想,快点回来吧,我会尽可能活长一点,和你相互陪伴,至死方休。 泽兰,你快些回来吧,我想喝你煮的粥了。 薛藏雪长长地,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躺在他心爱的那人睡过的床上,第一次安心睡去。 心结已开,只等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墨泽兰:我墨泽兰挂着男主光环,我又回来了! 第105章 兰泽多芳 当薛藏雪离开采微阁的半个月后,那个喜欢易容的混蛋正和云玖在药王谷收到了左免的传信,信里抱怨他俩私自取走薛藏雪的迦楠丹,除了害他白给人三个消息没收钱,被封口不许说出薛藏雪还活着的事情之外,还因为过于惊讶没有看到薛藏雪在采微阁大哭一场的千年难遇的场景。 左免还说,在采微阁极度理亏和无颜公子淫威不减的情况下,他已经把关于自己的大部分的信息都卖给了薛藏雪,望自己自求多福。 消息迟到半个月显然是采微阁的故意隐瞒。 至于隐瞒的原因,其实很善意,墨泽兰必须呆在药王谷亲自督促药儡的改造,如果他一早就知道薛藏雪的事情,这药儡势必是完成不了的。 墨泽兰简直心烦意乱,虽然人还稳稳坐在椅子上,心老早就飘到采微阁去了。 他的阿雪哭了,他都还没为自己哭过呢,好气。 他的阿雪是不是发现云玖的身份了?那么左免有没有出卖自己呢? 云玖倒还是一张经年不化的冰块脸:“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在这边焦虑还不如想想如何面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墨泽兰皱眉:“你早就知道他回来了?那你还让见微老头去把阿雪留下?我可从未听说染苍诀可以把人练傻。” 云玖道:“该来的总会来,如果阿雪跟他走了只能证明他比你好。” 墨泽兰脸一僵:“姓云的,你就不觉得你错了?半个月了才让我知道这个事情!” 云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恍惚一瞬,立刻清明起来:“如果他能让阿雪摆脱九死无生之相,我就没有错。如果听了消息就立刻返程,这药儡改造失败,那我就是错了。” 墨泽兰这种人精怎么可能听不懂云玖的意思,他自然是在告诉墨泽兰,你若是走了薛藏雪就无法换身体了。 但墨泽兰偏偏无视了云玖正义的回答,反问道:“若是不能呢?” 若是那个人不能让薛藏雪摆脱九死无生之相呢? 云玖无法回答,他不知道。 云玖好歹是采微阁阁主,哪怕看起来再冰块脸,也是多智近乎妖的角色,不然怎么能把江湖上的几个大佬当做棋子任意操作,然后击退西洲光明堂和黑暗堂呢?甚至还可以说烈焰城的覆灭,墨麹尘的死亡也有云玖的操作,所以他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58 是绝对不会直接回答“不知道”这三个字的。 他淡淡道:“他死几次,我救几次。” 墨泽兰鼓掌:“不愧是云阁主,怪不得我自诩算无遗策的爹会死在你的算计中,你明显更会打算啊。” 云玖看向墨泽兰。 墨泽兰刚才焦躁他都看在眼里,此时,倒是深不可测起来了。 凤阙军师的儿子又会差到哪里去呢? 墨泽兰的神情让人看不明白,最开始还是愤怒而悲伤的,到后来竟没了表情,看起来颇为可怖。 “以前设计阿雪,让他单枪匹马当做诱饵面对江湖险恶,也不知死了多少回,而现在所谓的九死终于要到头了,你就开始充当救世主去施恩于他?哪怕看他伤心看着他死也无动于衷。” “其实你最想的是让那一生生在你的手里对不对?墨某已经失去资格,若是他被飞镰再次抛弃,你趁虚而入,岂不是最美的结果?恩爱加倍,双宿双栖,好一手如意算盘。” 一根羽毛出现在了墨泽兰和云玖之间。 习武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危机感爬上了云玖的后背,这个人生气了,生气得想要杀了自己。 “就算是,又怎样。” 云玖声音低沉,是一贯的自信。 墨泽兰眼中毫无笑意,嘴角却勾起弧度:“想得美。” “染苍。” “冰凰。” 药王谷的儡屋突然连屋顶都炸开,两个绝世高手骤然飞出屋顶,朝着远处的深山而去。 他们还保持着理智,因为这儡屋中还有一具未完成的药儡,当年因为是半成品而被留在了药王谷,没有被偷走。如今在药王嫡传弟子岑小漾,世代接触药儡的游方药师七娘,懂得傀儡术的墨泽兰,以及掌管采微阁和汐商联盟的隐形富豪云玖的共同努力之下,这具半成品即将成形。 墨泽兰终究是因为从不主动练功而负伤。虽然他呕出一口血,却大笑起来:“云玖,就算你今日在拳脚胜我又如何,在感情上你永远赢不了我。” 云玖一怔。 墨泽兰唇角上扬,忍者疼痛勾出了一个极为嘲讽的笑容,继续道:“你默默关注薛藏雪那么多年,却一直躲在采微阁里。那飞镰将军消失你不出现,我葬身火海你依然不出现,直到那傻姑娘将死才敢现身,并且还只敢托迦楠谷之名以大哥身份照顾他,我都不知道该夸你隐忍坚韧,还是嘲笑你胆小如鼠呢。” 这席话墨泽兰说得十分顺溜,仿佛在心中演练嘲讽了无数遍一样,有无与伦比的自信与得意,句句戳到云玖心坎儿里。 云玖不吭声,但那张无喜无悲的冰块脸上有一道名为感情的裂痕慢慢扩散开来。 是啊,自己才是第一个认识薛藏雪的人,如果当时不跑那么快,哪怕只是跟他多待一会儿,薛藏雪也会记得自己,那他也许就不会被关禁闭,不会死,不会遇到飞镰,也就没有碎琼,没有公子无颜,没有沉香药铺,没有墨泽兰。 整个灵犀江湖格局都会大不相同。 飞镰离开之后自己没有去找薛藏雪是因为什么? 光明堂腐蚀灵犀江湖采微阁虽处于中立,却在大势所趋之时必须迎上,左免太年幼所以自己不可放下阁中事物。一耽搁,就是好几年。等到再次得到薛藏雪的下落,他已经遇到了墨泽兰。 不,这不是原因,原因只是自己不够爱他,只是自诩了解他而已:他是第一个知道薛藏雪来自迦楠谷,第一个知道无颜公子是女人,第一个知道薛藏雪去过离乡,第一个知道飞廉将军和薛藏雪在一起过,第一个知道薛藏雪必定是武林的不世之材,然后呢? 欣赏他,爱慕他,可真的去了解过他的内心么? 不曾。 甚至连主动接近都不曾。 所以,在面对他求死之时救起他却只敢用他弟妹二人的争斗来激他,在带他隐居的时候只能说受迦楠谷所托,甚至,每一次他朝自己浅笑,自己的爱慕之情溢满心中,说出口却是,我会好好照顾你,然后第二日狼狈换成墨泽兰上场。 云玖其实知道,薛藏雪心里真正爱的人只有一个,只是,他看不得薛藏雪行尸走肉般的强颜欢笑。 于是内心竟然还想着,慢慢来,哪怕一生都朋友相称,好歹能陪着他。 云玖盯着墨泽兰。 是啊,墨泽兰回来了,是云玖的可惜,是薛藏雪的幸好。 死而复生的男人,你也会嫉妒么,像我嫉妒你这般? 我不是输给你,是输给自己。 云玖说:“你去找他吧,我猜他回了藏雪谷。药儡做好了我会给你们送去。” 墨泽兰不知道这一瞬云玖脑子里想了什么,只是看着传说中冷面无常的云阁主神色变换多次,从恼羞成怒到茫然若失,最终渐归清明。 不愧是掌管采微阁的人,一点就通,自己也不用多费唇舌了浪费体力了。 墨泽兰以十分不匹配他风格的欠身满怀歉意道了一声:“抱歉。” 当然,对于墨大爷来说每句话必须带刺,这句抱歉只是因为云玖照顾了他家藏雪,自己还跟他打一架,代替薛藏雪说的道歉。至于云玖能不能感受到这种我才是正牌夫君的嚣张,他也不想再管了。 提脚就走,心心念的那个人,在那里。 “你,别告诉他。” 云玖低低的话语传来。 “这种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够热烈却又无比扭曲的感情,别告诉他。” 墨泽兰顿了顿脚步,出了门。 墨泽兰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顶着云玖的脸皮去山谷找人。 说不清为什么,估计是怕他发火,或者自己也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喜欢死去多年自己,或者已经倾心于云玖。 他想起那一日,轮到他照顾薛藏雪的时候。 你喜欢我? 薛藏雪突然勾起嘴角看着面前的男人。 墨泽兰知道,在薛藏雪眼里,他吃瘪的样子很有趣。 的确,他明明脑子里有一堆话,但就是不敢说出来。 墨泽兰转过头看着薛藏雪,板着一张脸,眼睛里藏着无数情绪变幻,虽未说话,薛藏雪却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喜欢是种什么感觉你可知道?”薛藏雪将双手枕在脑后,极其随意地躺到草地上,“虽然我记不太清楚,但在我印象中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墨泽兰的眼中闪过一点痛楚,他总是这么隐藏过去,心里在意得不得了,却强迫自己去忽视自己的感情。当年,两人之间明明是两情相悦,但最后还是自己毁了一切。 云玖说,薛藏雪从迦楠谷出来之后,到十六岁第一次现身永安国之间那么多年经历了一些事情,那时他虽然有些肆意邪气,但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对他评价还多半是有点小坏,但兼具少年人的活泼和成年人的理性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59 。但他十七岁屠杀光明堂执法者之后遇到的事情恐怕更加过分,才让他再出江湖时冷漠无言,暴虐成狂。 墨泽兰叹了口气,云玖始终不愿意告诉自己真相,瞎猜的感觉很不好。 墨泽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薛藏雪,重生之后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还因为愧疚根本无法好好说话。好在云玖平素本身就不爱说话,才让他的身份不被拆穿。 然而每当薛藏雪用这种腔调说话的时候,墨泽兰还是无法正常应对。 半晌也只说出一句:“我知道,所以找你。” “哦。” 薛藏雪都快睡着了,听他憋了这么一句,懒懒附和着。 湖对面的桃花开了,清晨的阳光洒下来,湖水碧波粼粼,白鹭时不时掠过湖面,满树缤纷灿烂,真像重华盛开的样子。 “若是来阵风就好了。” 薛藏雪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墨泽兰扭头望着他。 没多久真的有一阵春风刮过来,垂柳摇曳,那树桃花轻晃,晶莹的粉色花瓣飘零,如同一场白雪飞舞在春梦中,让人迷醉。 春风再如何美,他都只想看着薛藏雪。 额前短发微乱,长睫忽闪,眼神恍惚却哀伤,嘴角却依然习惯性牵起微笑的弧度,这种伪装的笑意已经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表情一般。 墨泽兰忍不住用手去拨他额发,薛藏雪明明没注意墨泽兰,却依然靠着直觉用手轻轻隔挡开,不允许碰触。 至少在此时他坚强得不需要安慰。 就算,不是蓝天白云,亦没有春风拂面,只有阴雨淅沥,鲜血赤红… 我也不需要安慰,因为都已经过去了。 墨泽兰说:“这个地方,我们叫它藏雪谷吧。” 薛藏雪诧异回头。 墨泽兰看着他,对着他笑了。 红尘缭乱,吾只愿寻一谷,看花开如梦,藏我心之雪。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之前的云玖有一半以上时间都是墨泽兰的新马甲~ 第106章 流云驰月 云玖本是云夜国的国师收养的孩子,刚能走路就剃光了头发跟着光头国师学习染苍诀,六岁得到了染苍刀,接下来无数年一天不曾落下过练习。 云玖十岁那年,神卜子包不谚光临国师府,见到云玖的第一眼就预言其会成为江湖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对于首屈一指这个称呼,年幼的云玖很是在意,思来想去决定离开云夜去采微阁看看这江湖到底是什么样。遂托了关系作为云夜国特派使者去到采微阁当实习伙计,后混进百川宫的神卜子包不谚的队伍,学习如何忽悠别人。 那一年,他在迦楠谷遇见了一个很不错的孩子,那是迦楠谷最有天分的孩子。十岁年纪的孩子们总是能轻易熟络起来,他们仅仅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成了不错的玩伴。 那时的云玖刚学了包不谚的神卜之术,本着不炫耀就不开心的原则,他自觉“神功”刚成,第一时间就去跟那孩子炫耀。没曾想一看之下,那孩子居然是九死无生之相。 这样的结果让云玖无法接受,他一点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新朋友是这样的命运。 云玖甚至忘了安抚那个孩子,就立刻跑去找包不谚,他希望神卜子能告诉他这个结果并不是朋友的命运不好,只是自己的功夫不到家。 作为神棍一派的老大,包不谚只是打了个“生亦是死,死亦是生”的机锋,这句话对于小云玖而言完全就是废话,毫无用处。好在他是个很执着的人,如果别人给不了答案,那就自己查。 云玖呆在迦楠谷客房废寝忘食看了好几天相书,无论是占卜问神,还是画符求签,种种方法试验了个遍,得出的依然是相同的结论。 待他顶着黑眼圈出门,终于想起应该去安慰朋友,告诉他没关系,自己武功很厉害可以保护他的时候,迦楠谷却以谷中有事为由,客气地将他们请了出去。 哪怕他没能够见到那个朋友,云玖也未做太多挣扎,因为他以为“九死无生”只是一种对命途多舛的描述。 直到他在采微阁整理消息时得知了那人的死讯。 他亲自预言了那人的九死无生,是他咒死了那个人,是他不够自信不够重视,所以没能保护那人。 于是,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天,他变成了众所周知的云冰块。 十六岁那年,云玖又去了一次迦楠谷。他认识了一个叫做墨泽兰的妖孽少年,那少年风采极佳,让他有种见到自己故友的感觉。两人均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少年豪杰,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最后二人决定一起闯进迦楠谷,各取所需。 云玖选择了和墨泽兰不一样的路入阵。 云玖对迦楠谷有心结,于是在风雪夜归阵中迷失了自我,而刚认识不久的墨泽兰竟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他。最终二人通过了风雪夜归阵,成功见到沉九华。云玖为了竞争采微阁阁主之位要了迦楠谷的这些年来接待过病人的信息,墨泽兰因为要去报仇选择了迅速提升功力的丹药。 两人在迦楠谷养了快半个月的伤,云玖一直不愿出门,墨泽兰则成天在谷中溜达,像是在找什么人。 在迦楠谷中云玖听说了关于薛藏雪的一些事,突然觉得人生不过如此,单调无趣,再精彩的东西在自己看来都是无色调的东西。回采微阁之后他交上自己的信息,正式成为了采微阁的一员,足不出户而阅尽世间消息,对于云玖而言只是想看看这世间是否还有值得自己喜爱的东西。 两年后云玖成为采微阁主,他开始纪录江湖新起之秀,传奇人物与故事,编写各种榜单,站在神一样的角度去看那些在江湖中翻滚的人们,慈悲而冷漠,一呆就是许多年。可惜这个看起来很有趣的位置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好,时间越久,越是乏味,所有的事成为了程式化的工作,乏味之极。 直到某年拜月祭,云玖练刀回来,一股莫名的气息拉住了他的脚步。 他从楼上往下望,一个女孩正站在楼下。她的存在很独特,身边的空气就像是格外清冷独立,明明站在红尘中又像是飘忽世间之外。 这女孩很强,假以时日会更加强大,云玖如此评价道。 有趣的是他脑海中没有这个女孩的任何资料,隐匿的强者么?也不对,看那名剑出鞘的架势,这是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她的气势不会让她藏起来,她的未来将永无止境。 没错,这是个有趣的人,云玖想。 似乎注意到楼上的视线,女孩刷地抬头,一双明媚的大眼看向了他。 阳光照进了这双波光潋滟的眼中,金色的光芒又反射到了云玖眼中,霎时间那神采如彩虹一般绚烂夺目,他的心脏被狠狠击中,久久缓不过神来。 女孩眯了眯眼睛,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60 有审视,有疑惑,有防备,目光凌厉无比,可惜隔着采微阁的阵法她看不透云玖。 在感觉到云玖没有恶意之后,女孩的眼神归于平淡,低头,拿走了自己的货物转身离开。 那人不知道那一眼就让云玖失了魂,惊鸿一瞥之后,云玖眼中从此只看得见她。 云玖当晚他就失眠了,但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心态。那天早上天微亮,云玖就已经进入了资料库,他去翻看了关于迦楠谷的消息。 消息称,每一年拜月祭前都会有来自迦楠谷的一瓶丹药寄到采微阁。 他是迦楠谷的人么?云玖搜索了一番自己的记忆,这些年迦楠谷似乎没有要求采微阁特别关注的历练者。 要知道迦楠丹是种特别的丹药,不会轻易给到普通医师。也就是说,这个领取迦楠丹的人身份一定非常特别。 据他了解这个年龄段迦楠谷备受关注的弟子只有一个,沉九华的外孙,早就死去的迦楠谷少谷主。 薛藏雪,拜月祭出生,若是活到现在也应该十六岁了。 那也是一个令他挂牵令他失魂的人。 所以薛藏雪根本没有死?可是为什么她是个女孩?难道是小时候记错了? 云玖冰冻的表情解了封,他慌了手脚,迅速去查了记录。 寄件人不明,来源是迦楠谷。第一次寄件时间是他认识薛藏雪那一年,刚好是他说完九死无生之后的日子。取件人不明,取件暗号:藏雪。 藏雪? 这是莫非是薛藏雪留的后手?这人是诈死的? 这个人真是… 让人如何去说啊。 云冰块的心终于开始融化。 他开始关注薛藏雪的一切消息。 自那年拜月祭第一次出现在采微阁取走两颗迦楠丹之后,每年拜月祭无论天气如何薛藏雪都会准时到采微阁来取丹药。 彼时公子无颜在赏剑大会上大放光芒,云玖都只是满不在乎地记下一笔,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他的薛藏雪。 他总是在想:薛藏雪的武功逐年上升,是个难得一见练武奇才,可为何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他什么时候才会再来?只有拜月祭么? 又是拜月祭,他早早就坐在楼上等待,左免瘪着嘴,说冰块脸的眼睛里跟火似的,别发烧过头,他笑而不语。以至于左免被吓到去找老阁主,惊恐地说冰块脸笑了,天要塌了。 那一年薛藏雪如约而来,又急匆匆地走了,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没过多久,公子无颜杀人如麻的消息传出,一时间轰动江湖。 公子无颜杀的人都有些奇特,那些人的资料里显示他们无论是哪方面都没有关联,国家、身份、喜好、什么都不同,根本没什么原因可以让他们聚在一起,可是他们却偏偏聚到了一起,最后还死在了一起。 云玖随意翻了翻记录,原来宁裳华并没有亲自去执行任务,而是将这件事交给了公子无颜啊。这公子无颜虽没有薛藏雪有趣,但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又过了几个月,公子无颜再次大肆杀戮。这一次,公子无颜所有的路线都是由云玖安排下去,因为他已经知道那些害虫一样的光明使者、光明执法者以及光明执政官都是多年前西洲光明堂安插在灵犀江湖的暗桩,他需要利用公子无颜去铲除他们。 这一次之后,公子无颜失踪了,传言光明堂偷袭了他。领头的是光明执政官,代号飞镰,偷袭之后他也消失了,应该是回了西洲。 公子无颜被带走了还是死了,云玖不是特别关心,他关心的是薛藏雪,那个强大美丽的女孩。 一个月之后,拜月祭,云玖依然早早等候在楼上。 薛藏雪出现了,可他的样子让云玖把手里的笔都吓掉了。 薛藏雪气息很弱,虽然硬撑着,假装正常,可是云玖一眼扫过就知道他明显受了重伤。 云玖很想问他怎么了,可是采微阁的规矩就是不刺探客人的隐私,他感觉内心很焦躁,理智告诉他,只要薛藏雪吃了迦楠丹,他就会好,但双脚就是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下楼,走到了柜台之前。 云玖只看到了薛藏雪的背影,而薛藏雪这次没有发现云玖。 薛藏雪从容往前走,不想作片刻停留。 走到小院和九道拐的交界处,想拿出瓶子里的丹药,但这微小的动作让她有些站立不稳,几乎单膝跪下。 薛藏雪想扶着墙壁,可是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一道光芒闪现,伴随着金属落地的声音。 云玖敏锐地捕捉到了。 薛藏雪握住了藏在披风里的东西,撑在地上,缓缓站直。 兵器,只有属于自己的兵器才是值得依靠的。 他没有停下,只是继续往前走。 仅仅是刹那片刻,云玖已看清那和剑身一样银白泛蓝的剑鞘,握在那人手中一瞬间透出的冰魂雪魄的气息。 灵剑碎琼,公子无颜。 公子无颜就是薛藏雪,是个女人! 这消息若是传到江湖上该是多么哗然,但他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个事情。 云玖想,是他害薛藏雪伤成这样的,他一定要做点什么挽回。于是云大阁主第一次以权谋私,将公子无颜和薛藏雪很重要的一部分资料全部锁进了自己的柜子里。关于薛藏雪的就是公子无颜的消息只能自己知道,别人不可以。 后来薛藏雪去了西海,好几年都没有出现。 第一年没去的时候,云玖发现自己竟是会心慌的,那情况很想当年看到薛藏雪九死无生相的感觉。云玖不相信薛藏雪会失约,明明上次伤那么重他都来了。 难道死了? 不会,他一定会来,那么强大的人不会轻易屈服于死亡。 一等又是一年,新的丹药又来了,为什么他还没来。 云玖终于等不下去了,他将手中的事务转交给左免,只专心收集所有薛藏雪的消息,并准备出采微阁去亲自寻找薛藏雪。 他也不知道为何这么焦躁,他开始说服自己,或许是因为自己是阁主,有必要将这贵重的东西送到客人手里。 这时从乌云城的弟弟云珀那儿传来沉香药铺的故事,他说那里有个使用玄冰针的薛毒医?迦楠谷失传多年的玄冰针,迦楠谷的隐叶沉香,姓薛的医师,云玖几乎没有过多怀疑,就断定那个医师就是他要找的薛藏雪,虽然不晓得他为何又变回了男人。 他,没死。 云玖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虽然这两年知道了薛藏雪大部分的故事,但是他觉得不够,他想要知道更多,想要照顾他,想要爱惜他,让他来替代他每年一颗的保命丹药。 所以薛藏雪对于他来说,是与世间所有人都不同的存在,他是鲜活的,多彩的,富有生命力的,哪怕他不断经历生死挫折也会顽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61 强站起来继续走下去。 这个人,他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只要是薛藏雪就好,毕竟他从小时候起就住在自己心里的人啊。 云玖匆匆赶赴了烈焰城,他想正面面对薛藏雪,并自我介绍一番,最好还能跟薛藏雪把酒言欢,以为他知道薛藏雪喜欢喝酒。当然,如果薛藏雪不想暴露身份也没关系,自己就去当他的新朋友。 可惜到了烈焰城,云玖只看到昔日好友墨泽兰的尸体,薛藏雪已经不见了。 不甘心的他送墨泽兰去了药王谷,立刻又折回到乌云城。他得到的消息居然是薛藏雪已经死了。 他的弟弟云珀几乎崩溃,白天依然是没受影响的快乐的捕快,而晚上就是一个坐在薛藏雪床铺旁边的幽魂。 云玖不相信,他就这么错过了那个人。 冷静下来的他很快去找了采微分阁的伙计,跟藏了多年的采微阁暗探蓝漠聊了一番。 他终究不会轻易死去的,云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薛藏雪每一次激战其实都是在博命,他的所有计谋策略在云玖看来都是没有后路的,他根本不是在赌九死之后的所谓的一线生机,而是真真在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 他一腔悲痛不知从何说起,踌躇许久终究还是决定传信告诉墨泽兰薛藏雪未死的消息。 然后他便愣住了。 云玖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的事情。 那年他与墨泽兰离开迦楠谷的时候,墨泽兰很是失魂落魄。 墨泽兰说闯阵时他选择了一条远路,在阵的边缘绕来绕去始终不得进入的法门。当他有一次靠近迦楠谷时,那片广袤的冰原上出现了一个穿着月白长裙,身材修长的女孩,她缓缓一人独行,看那悠闲的样子不像是外人,应当就是迦楠谷中人。 墨泽兰本想停下来询问,但却看到风刮起女孩的长发,发带乱飞,一不小心就吹走了,于是黑发散开,她伸手束发,手臂抬起遮住了脸。 在这种尴尬的时刻停下来似乎也不大好,墨泽兰只能疾驰而去。 擦肩而过时,他只隐约看到那是个皮肤很白的女孩,从衣袖中露出的手臂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莹润美好。 后来墨泽兰天天在迦楠谷中晃荡,却未能在谷里找到那个让他的心变得空落落的女孩,也没听说谷中有这么一个女孩。 云玖的消息太过于全面,此刻他立刻推断出那个女孩就是想回迦楠谷但终是不敢进去的薛藏雪。 云玖不想告诉墨泽兰这个故事,他藏起了那点小心思,他要将这个秘密变成永久的秘密,谁让墨泽兰这个混蛋抢走了薛藏雪呢。他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庆幸,因为墨泽兰那一刻没有勒马,所以错过了薛藏雪最美丽也最艰辛的时期,他永远无法回到那时去看到风姿绰约的薛藏雪是如何耀眼。 云玖有时候会想,若是,当年自己跟墨泽兰走的同一条路,会不会勒马停驻,敢问一句,姑娘可是迦楠谷中人? 那么三个人的人生或许就完全不同了。 不过还好,自己进了采微阁。 还好静下心去了解江湖事。 还好那年往下看了一眼,遇到初出茅庐的薛藏雪。 还好现在的心还未死,还在因那人而跳动,也愿意和墨泽兰踏遍大半个灵犀,去探寻他的脚步。 还好那一天,因为不忍那人受苦,打开了棺材,发现了还未气绝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云玖的戏份就到此为止了 云玖: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下了……诶,等等,似乎有点少啊? 墨泽兰:这都少?整整一章好嘛!之前还穿插了那么多你的戏份啊喂!最后一章说什么都要留给男主,男主是我! 飞镰(已离线):呵呵。 第107章 花落人归 墨泽兰说:“这个地方,我们叫它藏雪谷吧。” 薛藏雪凝眸看了墨泽兰许久,看到墨泽兰几乎以为自己败露了,薛藏雪才缓缓道:“看不出来啊,阿玖,你很会哄人啊。” 墨泽兰僵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应该学习云玖的不动声色?可是如果默认了的话,岂不是会让薛藏雪讨厌? 不过似乎薛藏雪并没想为难他,这句话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那时薛藏雪的眼睛还不怎么好,厌世情绪极其严重,看到春季新生的那些黑漆漆的小虫更是心烦意乱。在无数次用月白色长袖挥开眼前的小虫之后,薛藏雪终于放弃了湖边的休闲氛围,他起身时眼前依然黑了一阵,身躯不自觉晃了一晃。 墨泽兰赶紧上去扶了一把,薛藏雪挥开他的手,表示自己可以。 薛藏雪站稳后草草拍了衣服上的草屑和枯叶,也不在意新发嫩草的浆汁染绿了他的衣衫。 “走吧阿玖,我有些饿了,我想喝昨天那种粥。” 按照墨泽兰对薛藏雪的了解,他既然能跟云玖如此说话,哪怕面无表情,内心也是不排斥了。 都说陷入恋爱的人是会变得愚笨的,墨泽兰也没能逃过去这个魔咒。 墨泽兰其实非常不适应“阿玖”这个称呼,哪怕陪在薛藏雪身边的是他,但只要薛藏雪一叫云玖的名字,他就会觉得薛藏雪是在跟云玖说话,即使薛藏雪经常带着嘲讽的语气,墨泽兰也能强行扭曲成薛藏雪正在夸赞云玖。 墨泽兰终于害怕了,他害怕云玖已经取代了他。 而且听七娘说,薛藏雪每次换身体都会忘掉一部分记忆,这次薛藏雪被救活之后,墨泽兰似乎从未听到他提到过墨泽兰三个字。 难不成这一次他忘掉的是自己? 墨泽兰很多次都想撕掉面具,问一句,你还记得我么? 但转念一想,如果薛藏雪是怀着怨恨不愿提起自己的话,一旦暴露自己,恐怕他根本连看都不想看到自己吧。 毕竟,是自己设计薛藏雪,让他从潇洒自在的薛医师变成了现在这种状态的。自己复活后也没能第一时间出现陪在薛藏雪身边,让他独自痛苦熬过两千多个日夜。那一战之后薛藏雪明显是极其怕冷的,却为了延续生命住在了终年寒冷的神印峰上,一住就是八年。木屋简陋,食材清淡,不仅要锄地种花,还要养徒弟,家里连一瓶酒都没有,这哪里是潇洒不羁的薛藏雪可以接受的日子,可是他就这样生生挨了过来。 于是墨泽兰去到藏雪谷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宁愿花更多时间去药王谷守着薛藏雪的新身体,也不敢接受忘记自己的薛藏雪慢慢喜欢上别人。 那个春天,墨泽兰第一次萌生了退意,也忽然变得特别不喜欢春天。 这个春天,墨泽兰站在藏雪谷外,远远就看见湖边薛藏雪随性的身影,他几乎是半坐半躺着,颇有些悠哉。 春天的飞虫总是格外多,扰乱人的视线,让人不喜,薛藏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62 雪又是极其讨厌虫子的,那么他为什么要坐在湖边? 他在等人?那是在等谁呢? 墨泽兰站在原地,痴痴看着那人的侧影。 现在的薛藏雪似乎比之前要放松很多,嘴上叼了一根新鲜的狗尾草,手里拿了一支杨柳,把柳叶扯下来当暗器,悠闲地往湖上掷,有种回到乌云城前期的浪荡样子。 因为几乎没什么内力,柳叶只飞了不到一丈就飘进了湖里,有几片还被风倒吹了回来。但他毫不气馁,依然如故。 墨泽兰在一瞬间明白了近乡情怯的是什么意思,是的,不敢靠近,脚步根本动不了。 站在湖边看了他很久,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他的藏雪。 许久,他终于向前一步,然后停下不敢再走第二步,他生怕这是自己做的梦,打破了该如何是好。 听见脚步声,薛藏雪缓缓回过头,身体有些颤抖,虚着眼睛看向他的方向,随后牵起嘴角。 “早啊。” 他的眼睛为什么这样了?云冰块不是说藏雪的眼睛快好了吗? 墨泽兰握紧拳头,他觉得心疼。 墨泽兰鼓起勇气对上薛藏雪的眼睛,那眼里没有疏离自艾,笑容不是伪装嘲弄,那语气像是招呼相交多年的好友,那神态竟像是昨晚刚分开今晨又相见的日常。 这招呼感觉很随意,难道是他已经习惯云玖了么? 他真的,喜欢上了云玖? 墨泽兰心如擂鼓,复尔又觉得坠入冰窖。在云玖面前那点骄傲与自信土崩瓦解,他莫不成真的输了? 如果这就是最后的结果,自己会强迫薛藏雪不去爱云玖么? 不会,因为自己确实做得不够好。 云玖有钱有权还有势,脑子不笨武功不弱,关注薛藏雪的时间也远远高于自己,这样想来竟是无比相配。现在的自己,没有乌云城少主之名,没有万绮楼,没有朱雀楼,孑然一身,如何让他过得更好? 墨泽兰忍不住垂了眼帘,深吸一口气。 好吧,那就这样吧。现在我就只是云玖,借这个身份照顾他一阵子,然后,然后就离开吧,如果他真的喜欢云玖。 复又睁开眼,强行压住那股心酸,吐出一口浊气,墨泽兰扬起笑容,向薛藏雪伸出手去:“早。” 两手相握,薛藏雪借着力站起,朝着谷中小屋走去,紧握的双手熟悉而陌生。 “阿玖。”即将进屋,薛藏雪试着叫了一声。 墨泽兰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连血液都变得冰凉。 “怎么?”他试图给出一个笑容。 “不沾相思,不染苍黄,然后呢?”薛藏雪的眼神温柔,几乎让墨泽兰溺毙其中。 “嗯?”墨泽兰一阵呆滞,无法回答。 薛藏雪甩开墨泽兰的手,退后几步,冷笑道:“染苍诀都不知道,冒充什么云玖?你是戴假脸上瘾了么?” “阿雪,你?” 墨泽兰不敢抬头,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心,那上面还有薛藏雪留下的温度。 他猜到了我不是云玖?那他还记得我么? 墨泽兰心里那头老鹿砰砰撞击着心房,他几乎分不清这是激动害怕还是狂喜。 薛藏雪站定,认认真真地看进墨泽兰的眼睛。 “现在坦白我还能原谅你,墨泽兰。” 他终究还是记得我的! *** 烈焰城一战,云玖是在薛藏雪被带走之后赶到的现场,那时候的墨泽兰已经自焚得差不多,完全是一团人形焦炭。云玖也是通过墨泽兰身上的羽毛才认出这位昔日好友,他并不知道墨泽兰、墨麴尘和颜朗关系,所以虽然疑惑墨泽兰出现的时机,也没有太作多想,弯腰就去为这个朋友收殓尸骨。 当云玖即将碰到墨泽兰时,那黑漆漆的焦炭上出现了皲裂的痕迹。 朱雀血脉最强大之处莫过于浴火重生。 墨泽兰母亲的冰火双属性最终还是传给了自己的孩子,只可惜当年那属性被墨麴尘的无属性所掩盖。墨泽兰被冰冻一次,激发了火属性,被烈火焚烧一次,终于找回了隐藏的冰属性。 一种属性一次命,他终究是活了。 故而墨薛这对准备殉情的老鸳鸯以各自的方式复活重生。薛藏雪活过来之后正好遇到了千秋,虽心存死志也不得不将孩子养大,想着一旦千秋长大了就立刻下去陪墨泽兰。而墨泽兰却是满心歉意,不敢面对薛藏雪。不过歉意总归是歉意,爱这种东西不会因为歉意而消失,反而会越发浓烈。墨泽兰复活之后找了薛藏雪很多年,甚至选择住在采微阁,与云玖轮番出去找人,以保证第一时间得知薛藏雪的下落。 “你为何觉得我还活着?”薛藏雪质问道。 墨泽兰发现自烈焰城相遇之后,薛藏雪就彻底占据了上风,自己一句闲话都不敢胡扯。不过谁叫自己那么喜欢他呢,绝对不能因为回答错误就让这只喜欢藏起来的猫儿跑掉。墨老板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自己溃不成军之前挽回局面。 “当时听说乌云城发现了薛医师的尸体时,我差点疯掉,然后突然想起你跟我决斗的时候是个女人,就抱着一丝可笑的幻想,你会不会还用着这具女性身体活着,还好我赌对了。” 服软,这是对付薛藏雪最有效地办法。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所在?”薛藏雪果然语气和缓许多。 墨泽兰继续服软:“其实要多亏你的乖徒弟陆飞星,他搞出了那么大的阵仗,一战成名,我不得不关注他。” “陆飞星怎么了?” 薛藏雪只知道迦楠谷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到底是如何解决的,陆飞星在里面充当了一个什么觉得他居然毫不知情。 当时他把沉千秋支去了九耀之墓,把陆飞星支去了迦楠谷,本想着是让这两人各自补足自己的缺点,没想到陆飞星去了迦楠谷就像是一点火星,将迦楠谷多年来隐藏的黑暗面彻底引爆,双子夺位终究还是出现在了迦楠谷。 “你应该已经听说了迦楠谷的乱局吧。我跟你们迦楠谷其实也算打过交道的,沉谷主还给了我提升内力的丹药,所以我本是准备帮一把手。不过还未等我赶到,一个叫做陆飞星的少年就以九曜沙匪头目的身份出现,要求汐商联盟去帮助迦楠谷的少谷主,他愿意让沙匪护住海曜商路的部分路段。整个汐商联盟都沸腾了,立刻就站在了鸢行舟身后。两个孩子虽不知道哪个会成为谷主,但他们是你的弟弟和妹妹,这我还是调查清楚了的。但这两人一直都不怎么出谷,我很难想象他们能跟九耀沙匪扯上关系。而陆飞星是个毛头小子,这些年江湖并没有他的传闻,说明他隐蔽得很好,那么为何他要亮出身份去帮助迦楠谷,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大手笔呢?” 第108章 落花人归 “陆小猪这是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63 故意做给我看的。”薛藏雪被这个向来高调的傻小子气笑了,他就是故意搞出大事想让薛藏雪知道他既有身份又有能力绝对能配上沉千秋。 “看来小左左说得没错,陆飞星跟你关系很好。”墨泽兰有些吃味,“陆飞星曾私下里跟小左左透露他拜了公子无颜为师,池兰分阁也记录说这个陆飞星似乎轻功还不错,似乎有你的影子。所以他跟你的关系自是不用多说。最后我查到陆飞星这些年经常出没的地方都在莲城附近,那儿也是灵剑碎琼的埋剑处。” “所以你就确定我呆在了神印峰?” “莲城内外我都找了,最后才确定是在神印峰上的。” 墨泽兰和云玖一起到了神印峰,找了一大圈,连碎琼都找到了,就是没看到薛藏雪。 按照云玖和墨泽兰对薛藏雪的了解,碎琼的埋剑处,面对池兰的山峰,无人打扰的地点,一定是最好的自绝之处,他一定还在这里。 又找了许久,墨泽兰终于在屋后一个不明显的地方看到了绳索的痕迹。 如他们所料,薛藏雪已经躺在了棺材中。 “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吧?你怎么救活我的?”薛藏雪靠在椅背上,与墨泽兰一人一个角落坐着,隔着无比远的距离。 那天墨泽兰跪在棺材旁边,头顶着棺材,看架势是想就撞死在薛藏雪身边。云玖也看到了薛藏雪自缚棺中的景象,心中不忍,不顾墨泽兰阻拦,掀开了棺材,看到了还能救回的薛藏雪。 云玖迅速拿出属于薛藏雪的迦楠丹塞进薛藏雪口中,墨泽兰则直接上去给薛藏雪接上经脉。 “多亏你当年玩心起,撬了一块镇魂石心放在棺木中,护住魂魄无法消散,只要魂魄还在一切就好办了。” “哦?既然你关心我至此,又为何扮成别人接近我?”薛藏雪给自己倒了一杯莲茶,这些年他已经不喝酒了,反而是莲茶喝上了瘾,“在我眼睛快好的那段时间又突然跑了?” 纵使知道墨泽兰一直在找自己,对于伪装这件事薛藏雪依然是耿耿于怀的。 墨泽兰当然不能说那是因为他产生了薛藏雪爱上了云玖的错觉,怕最后薛藏雪对他说“阿玖,我喜欢你”这种话,才怂包地跑了,他决定以谎言与真话相结合去回答薛藏雪, “最开始是不敢见你,怕你生我气不接受我给你输内力。后来则是逼不得已。七娘当时通过摇铃招来了药王谷的人,她很清楚你的身体能用到什么时候,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联手药王谷给你一具新的身体。我恰好也在药王谷呆过,她找到我说新身体需要我引魂的能力。能让你变好的事情,我自然要亲自去解决才行。” “引魂?” 杯沿停留在唇边,一动不动。 “我...涅槃重生之后,洗去了他留在我身体里的印记,一不小心窥见了关于引魂的能力。” “真的存在浴火重生?你换了个躯壳?” 墨泽兰撕掉脸上的面具,抬起双臂,多方面展示着自己的原装身体,并试图靠近薛藏雪。 “我看起来像换了个躯壳?我的凤凰血脉不纯,不可能浴火重生的。“ 对于故态复萌的轻佻墨泽兰,薛藏雪选择了无视:“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还记得这片羽毛么?”墨泽兰拿出了那片冰火凤凰的羽毛,“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礼物,大火焚烧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死亡,是它保护了我,唤醒了我的最后一丝血脉之力,用我娘亲存在里面的力量赐予我新的生命,让我脱离了控制。” 墨泽兰想起自己的母亲,眼神有些黯然:“神兽时代最强大的冰火凤凰血脉到我这儿已经断绝,现在的赤国,血脉混乱,我已没有同类。” 薛藏雪嗤笑:“血脉是最不顶事的东西。讲血脉我就不会被胁迫离开迦楠谷,出不了江湖,拿不了碎琼。我正好是因为没有血脉的束缚,才能成为公子无颜。” 墨泽兰点头:“是啊,遇到你之后我就懂了,血脉这个东西不顶用的。独行二十年,遇到你,才算找着同类。” 同类么? 薛藏雪之前躺在墨泽兰睡过的床上时也曾如此想过,他和墨泽兰在某种意义上真的算是同类。同样是身体与实际年龄不符,同样是被印记左右人生,同样是被无家可归,所以才会无法自拔啊。 故而薛藏雪也清楚,墨泽兰的黯然神伤以及所谓的为了他的新身体而离开根本就是半真半假,这里面一定还有猫腻,特别是墨泽兰提都不敢提的云玖一定在这里面还有其他作用。不过,好不容易决定跟墨泽兰好好在一起,薛藏雪自然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只能喝口茶表示自己知道了。 墨泽兰看着薛藏雪柔和下来的目光,心头一亮,薛藏雪是要跟他和解了。那就得赶紧趁热打铁,化被动为主动,扭转局势,重新夺回自己的地位。 “藏雪,能给我讲讲你的过去么?关于你的家,关于你的朋友们,还有,关于那个人。” 尘封多年的定情信物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飞镰不仅仅扰乱了薛藏雪的心神,更是成了墨泽兰和云玖的心结。他们并不知晓薛藏雪和飞镰之间的过去,也不知道他们这次到底谈了什么,所以根本无法判断这个来自遥远年代的情敌的来意。 对于情敌,墨泽兰向来是要扼杀在摇篮里的,更何况他和云玖一致认为薛藏雪绝对不能跟这种二十年才冒出来一次的诡谲男人在一起。那个云冰块难得笑一次,可惜连笑都不是因为开心,而是因为放弃,让人感觉非常苦涩:“你去吧,抢他回来,加上我这一份,好好对他。” 如果说最开始进入藏雪谷时,墨泽兰还心存犹豫,要不要将薛藏雪交给云玖来照顾,但当他听到薛藏雪叫出他名字的时候,那股很久没出现的占有欲就无法自抑地澎湃而出。他一定要告诉这个在感情上极为不果断的医师,飞镰和云玖都不适合他,一个自以为是地伤人,一个连告白的勇气都没有,只有自己才是最爱他的那个人。 所以他要问清楚,他要薛藏雪亲自解开过去的结,正确选择的未来。 “我的过去…你想听?” 薛藏雪语气淡漠得像是冬月里的一碗清水,出口就有结冰的趋势,每次一谈到他自己的故事这层霜就会覆盖他的情绪。 但比之平日里故作低沉浪荡的声线,此时他的声音终于不再伪装。即使是女性的身体,也不像其他女人如同出谷黄莺或者娇媚如丝。但墨泽兰却觉得,这种高音柔和和低音微哑的少年音就是他本身的声音,就该是他的声音,温柔干净却拼命压抑着的声音。 这几个字就像片羽毛挠在墨泽兰心上,一圈一圈荡开涟漪。 他扭头,只见碧玉盏的边缘停薛藏雪嫣红湿润的嘴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6 不缚此身 作者:驰月君 分卷阅读166 。他想要撤退,但墨泽兰的一只手死死卡在了他的腰上,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膝盖挤进了他的双腿之间,一股强大热烈的气息覆盖了他。薛藏雪感觉到墨泽兰佯装的怒意,微微皱眉,却没有再反抗。 墨泽兰也意识到自己弄疼了薛藏雪,嘴上的力度缓了下来。轻轻碰着他的嘴唇,舌尖舔舐着他的伤口,表示歉意。 薛藏雪这具身体本来就长得白,平时情绪波动不大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但只要血气上涌,整张脸都会红起来。 此刻他的脸就真的红得像天边的一抹云霞,薛藏雪感觉到有些羞涩,只能自我安慰说,这是被水汽熏成这样的。 只有墨泽兰才知道,这种两颊飞花似的白里透红,是他害羞时独有的美丽。 感觉到薛藏雪抵在自己胸口的拳头因为紧张而捏紧,墨泽兰突然有些小得意,终于打了个翻身仗啊。薛藏雪在自己长期骄纵培养下,能彻底打开心扉,现在还知道害羞了,真是比什么都要开心。墨妖孽对薛修罗,妖孽胜! “我们,进屋。”薛藏雪气息有些不稳,含糊说道。 墨泽兰将两人的距离稍微拉开,给他休息一下的机会,然后拉起他的拳头,将他发白的手指掰开,凑到嘴边轻咬。 薛藏雪半阖的眼睁大了,墨泽兰辨识出了了他眼中情绪,害羞、柔情、微嗔,还带着点焦躁。□□在眼底肆意流淌,却无法开口宣泄。 他是我的,就我能看到这般情景。 墨泽兰心里猛地一热,仿佛热酒一碗下肚,熨贴无比。 他将薛藏雪抱上岸,扯了旁边的澡巾裹在他身上,也不顾自己一身水,快速移去卧室。进屋,将他放在塌上,擦干水,立刻再抱上床,让他半坐着,盖好被子。以他的功力,整套动作也不过瞬息,根本没有把薛藏雪冷到。 一只手轻柔地穿过薛藏雪的长发,真气外放,湿发很快变干。看着薛藏雪脸上逐渐退去的红晕,墨泽兰的另一只手扣又在他腕上,不断输入真气。 薛藏雪看着温柔无比的墨泽兰,不自觉抿着嘴偷笑,没想到这个男人还有如此一面,不自觉调侃道:“墨老板是怕我体力不支么?” 墨泽兰一顿,上次薛藏雪晕过去之后自己可是懊悔了好久,这一个月都没敢再碰他。这次不做好准备保不好又是晕过去,自己的心脏可经不起这种折腾。他居然还敢挑衅! 墨泽兰跟薛藏雪厮混了甚久,也知道他这人的毛病就是喜欢看人手足无措的样子,顺带还可以掩饰尴尬。 现在也不是自己假装云玖被他说十句还不回一句嘴的时候,于是阴阳怪气回应:“公子无颜摆明了要白日宣淫,在下若不做好万全准备,怎么对得起公子的热情相邀?” 一把抓住那只沿着手臂而上的不老实的爪子,薛藏雪张口就咬。 这货绝对是原装的墨泽兰!正经都是装的,温柔绝对是假象,他就是个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墨泽兰:暖男?不做暖男,这辈子都不会做暖男的! 薛藏雪:阿嚏。 墨泽兰:快快,穿衣回屋,盖被子吹头发! 薛藏雪:娇弱?这辈子都……阿嚏… 今天来晚了,感冒发烧流鼻涕,浑身无力,倒头就睡……醒来就是现在了…… 这两天电脑中病毒了,正好生病可以休息一下,新番外可能要等两天再出啦~ 分卷阅读1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