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罗衾》 分卷阅读1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1 《拥罗衾》作者:舟小鱼 文案: 问:有个人品一流有权有势号称天下第一宠你如命的另一半感觉如何? 那玉摸着下巴含蓄道:嗯哼,感觉不赖。 悄悄问:据说他人品一流,是个正人君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真的么? 那玉想啊想,想了好半天,红了红脸:当,当然是真的。 于是,很久很久以前,某正人君子托腮沉思,思考如何才能偷香窃玉,把心上人弄到碗里吃到嘴里。 突然他灵光一闪,低低一笑,凑近了她,柔声说: “阿玉,我们渐渐长大,也该像大人一样为人处世,你那称呼显得太过稚气,多不合时宜?来,叫我的名字听听呗。” 嗯,这要求并不过分,但她瞅着那张完美无瑕的笑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感觉很不对劲。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小红帽与狼外婆。 现在的他,就像那个引诱小红帽给他开门的狼外婆。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颛孙那玉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嗒——”地一声,落子在秋蝉鸣叫的山音里发出一声脆响。 然而久久无人回应,落子的主人抬头望向对面,顺着对方的目光,视线也落在亭外迎风微动的绿影上。 亭外青翠欲滴的山木,不加休整的枝条悄悄伸展到檐下,迎着微风轻姿漫舞。 “子容,看来南风不竞,北地又将火凤燎原……” 颛孙容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棋盘。 “鬼谷先生,您的话总是暗含玄机,可惜在下愚钝,不解其意。” 鬼谷子低声一笑,捋着白须,苍老的脸上流露的生机,比未至而立之年的颛孙容还要精神几分。 “如今乱世战火不断,你号称扁鹊在世,不去悬壶济世周游列国,在这深山老林与老朽消磨度日,可惜了。” “这天下九州尸横遍野,壶中济世之汤恐怕还比不上乌鸟之喙。倒是先生经天纬地,在这云梦蹉跎岁月才是可惜。” “哈哈哈哈!云梦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奇岩俏瀑。老朽腿脚不灵便了,正适合与茅庐老友闲话家常。” 颛孙容拿着棋子思索片刻,攸地落子,抬头看向神采奕奕地“老朽”,漫不经心地问: “先生说南风不竞,可是指荆楚之地?” 抬手搔了搔鬓角,将棋子丢入罐中,鬼谷子抄袖悠然靠在草亭的木柱上,半眯着眼。 “楚国自庄王去后,霸业不复,如今楚王虽然不是庸住,于这乱世之中,终归欠缺了些。手下宗族争权,尾大不掉。” “那先生所说北地……我看晋侯也不过如此,侈卿层出不穷,国中乌烟瘴气,哪来的火凤燎原?”话音刚落,又觉无趣,颛孙容丢下棋子,皱眉道,“说到底世事无常,霸主霸业眨眼便如烟消云散,诸如齐桓晋文,俱已化为枯骨,不谈也罢,不谈也罢。” 鬼谷子摇了摇头,不待说话,侧头看向从亭外遥遥而来的少年。少年施礼过后,看向颛孙容。 “阿玉刚刚苏醒,声师妹让我知会师父一声。” 颛孙容闻言眉头舒展,辞别了鬼谷子,匆匆赶回家中。 离鬼谷住地有半刻钟的路程,不时到家,颛孙容来到内室,照顾那玉的声华子起身施礼。 “师父,”声华子小声说,“小师妹身体尚虚,才刚醒便又睡着了。” “这些天你也累了,我看一会儿,你下去休息。” 声华子离开之后,颛孙容坐在席上,一时晃神,竟忘记时间般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照进屋里的阳光逐渐暗淡,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颛孙容这才回神望向女儿稚嫩地脸孔。 “阿玉——”他轻声唤道。 那玉吃力地抬起眼皮,目光凝在发出声音的方向。 “你……你是?” “怎么了阿玉?不认得爹爹了?”颛孙容再次紧皱眉心,将手放在那玉额头,见热度已退,又搭在腕上脉搏的位置,从脉象来看,也并无大碍。 “……这里?” “这是家里,怎么,你连这都忘了?” 怎么回事?颛孙容不知其解,心中自责不已。都怪自己疏忽了女儿,看来那天夜里受惊不小,记忆有些混乱。 “没事了阿玉,好好修养,等身体养好,记性也会好起来。”拍了拍那玉的发顶,颛孙容柔声道。 对那玉来说,与其说是吃惊,不如说是迷惑。她微微转着脑袋,盯望着周围古朴的摆设,还有眼前衣着复古的年轻男人……她是在做梦吧,虽然看起来真实而又入微。 伸手摸了摸脸颊,那玉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那只属于孩童的小手。呆了半晌,攥紧手心感觉到疼痛之后,那玉无力地垂下手,胸口有些滞闷,胃里也觉得很不舒服。等身体稍稍舒泰一点,那玉看向床边,那个自称是自己“爹爹”的男人。 “爹爹?” 颛孙容点点头,将她落在背面上的那只手放回被子里,脸上露出笑意。 “你受了惊吓,一直发热昏迷,这两天刚有起色,不宜多思。乖,好好休息,要是害怕,让师姐晚上陪你如何?” 那玉摇头,垂下眼,怔了很久才说。 “我记不起来,不过让人惊吓的东西一定非常可怕,还是不要记得比较好。”说完,那玉笑了笑,将头埋进被窝里,“爹爹,我还有些头晕,想再睡一会儿。” “阿玉?” “嗯?” 颛孙容张了张口,心中一悸,只觉女儿的言辞不同以往,又说不上原由。哑然半晌,终归低低一叹,起身离开。 室内无人,那玉探出头来,昏乱地思绪中带着难得的平静。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真实地梦境,口中的言语和双手的知觉,这副没有缺失的身体……但愿这场梦永远不会醒来。 沉浸在这种似梦非幻的状态里,山中安闲心满意足,那玉恢复的很快,十来天便已痊愈。 跟师姐声华子去鬼谷爷爷的路上,那玉旁敲侧击,问了不少在父亲面前不便询问地事。 “声师姐,听越师兄说,爹爹号称扁鹊在世,怎么天天宅,待在家里?就算搬到山下也好啊,那些过来看医问病的原本身体不好,还要千辛万苦地爬上山,也真够为难。” “你连这也忘了?去年师父从无终国回来,才知师母已去世数月。”顿了顿,声华子说,“师父跟师娘的感情很好,为此自责不已。虽然没说出来,可自那之后,便再也不曾下山。” 那玉心想,以前的父母同床异梦,现在的父母生死相隔,看来这天下总是缺憾大于完满。那玉并没有多大感伤,顶多有些感慨。自己风华正茂的美人爹爹,难道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7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7 原来越尧一路向东,去了齐国,患者病情又很棘手,这一耽搁便很花了些时日。越尧虽然托了往来晋国的商人送信,岂料对方时运不济,遇上强盗被杀身亡,信也石沉大海。 那玉就问越尧:“师兄你出去这么长时间,有没有听说什么新鲜事?” “三郤杀了伯宗和栾弗忌算不算大事?” “这我知道。”伯宗和栾弗忌在晋国名声很好,三郤动手之后不知遭到多少人的谩骂,连鬼谷老师也抖着雪白胡子大骂三郤自取灭亡。 “唔——许国国君为了躲避郑国,请求迁到楚国境内。” 那玉一听就忍不住发笑,许国这几百年来就没睡过好觉,郑国欺负许国都上了瘾。这不,实在受不了了,要举国搬家呢。 以前那玉还不知道,原来这一时期不仅能够搬家,国家也能够搬的。 笑了一阵,越尧被颛孙容叫进书房,那玉也跟着进去。落了座,颛孙容对越尧说: “栾书与我有恩,我曾许诺只要他有需要,愿在他舍中待满三年。昨日他派人来云梦相邀,而我已不再下山,希望你能去他舍中,你可愿意?” 越尧应下,问道:“我是否即日动身?” “我已回信,你年后下山便可。” 那玉在旁边听着,嘴上没说,心里有点担心。家大势大的三郤与中军将,也就是晋国执政大臣栾书多有矛盾,这两家早晚得撕破脸皮,师兄去栾家不会受到牵连吧。 想归想,出尔反尔也为人不齿,越尧和父亲都不是随便背约之人。自己要是劝诫,只怕反会招来一顿训斥。 辗转反侧想了一夜,那玉第二天去鬼谷老师那里上课时斟酌着问起晋国内政。鬼谷子事无巨细说了一通,那玉听的认真,有了大致了解。 国君之下,晋国六卿权利最大,也就是三军元帅与三军辅佐,现在加了新军变为四军八卿,分别是:中军将,中军佐;上军将,上军佐;下军将,下军佐;新军将,新军佐。 卿以下是大夫,有上大夫,中大夫与下大夫,这些暂且不提。从赵盾开始,中军将成了执政正卿,是众卿之长。现在栾书是晋国的中军将,按说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无可辩驳,但问题是,现在郤锜是上军将,郤犫和郤至分别是新军将与新军佐,八卿之中占其三,栾书已如芒刺在背。 那玉托腮想了一会儿,继续问道: “鬼谷老师,如果栾家与郤家分庭抗衡,您觉得哪家会赢?” “这个嘛,晋国以往有多家被灭,都是势头太大,骄纵跋扈不得人心。” 就像现在的郤家?那玉稍稍松了口气。 “郤家若不收敛,难逃当年赵家的命运,不过郤家若亡,栾家的势头上来,恐怕也有人心中难安吧。” 那玉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您的意思是——晋侯?” “话虽如此,栾书也非甘为鱼肉之人。不破不立,但望不破不立。” 鬼谷子打住话头,不欲再言,那玉一时也不知越尧去栾家是福是祸,最好安安稳稳度过三年,然后返回云梦便万事大吉。不过——那玉心想,鬼谷老师有学问不假,但他毕竟不能神机妙算,万一郤家要对栾家下手,届时不仅连累越尧,说不准这火势一猛,烧到云梦山上尚未可知。 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谁又愿意坐以待毙? . 第4章 第四章 声华子敲了敲那玉房门,见没有动静,便推门进去。 “阿玉,我去送送师兄,你要不要去?” 那玉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钻出被窝。 “我?我就算了,昨夜睡的太晚,我困死了,中午师姐再叫我起来吧。”说完那玉又钻回被窝。 声华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转身离开。 听到关门的声音,那玉一下掀开被窝,身上早就穿戴整齐,还是前年腊祭从越尧那借来他小时的衣裳。过了两年,穿在身上短是短了点,也能将就。下床穿好鞋袜,背上包袱,那玉将写在布帛上的信放在床头,然后翻窗离开。 那玉要跟去新绛,自然没胆一个人翻山越岭,她准备远远尾随在越尧身后,保持在大声呼喊便能听见的距离,到了晚上主动现身,然后死皮赖脸地缠着他。都走了一天,他总不能再把自己送回去吧? 那玉当然没能力插手晋国权争,她是准备呆在栾家就近观察风向,一有风吹草动便说服越尧脚底抹油。不管怎么说,总比呆在家里干着急却使不上劲要强的多吧。再说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件事间接被栾家连累。 一路上那玉小心隐匿,走了好几个时辰也没被越尧发现。中午越尧歇在道边吃了干粮,那玉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吃着干粮。那玉心想,幸好路程不远越尧并未骑马,一路还会给人看诊,路线不定,被师姐发现后追来找到她的可能性要小了许多。 歇了半刻钟左右,见越尧起身要走,那玉连忙追上,又走了半天,黄昏时分渐渐出了山隘到达平地。四处少了遮挡,那玉不敢离的太近,也没做好现身的心理准备。 犹豫不决必受其害,那玉这一次算是切身体会。当她听到暮鼓之声,半晌反应过来,这是城门将闭,警醒路人的鼓声,可惜她警醒的太晚了些,跑的气喘吁吁也没能赶上。懊恼之余,心里也开始害怕,且不说能不能追上越尧,这长夜漫漫她要如何度过? 在城门前茫然无措徘徊很长时间,想来想去,那玉实在不敢相信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敢找地方投宿。 二月下旬的天气夜间寒冷,那玉算是倒了大霉,瑟缩着靠在城墙根下抱坐一团。担心自己疲惫睡去,脑子里思考不停。她想,明天恐怕很难找到越尧,如果打道回府,被训斥是小,恐怕再想出来难上加难,她只能硬着头皮独自赶路,到绛都栾家,再想办法通知越尧。那玉非常清楚,六七天的路程虽说算不上长途跋涉,但有没有危险实在很难预料。如果去找官府,自己一个平头百姓,也不知行不行得通。 那玉想的头晕脑胀,对时间也失了概念,眼皮越来越重,不过天气太冷,要睡也睡不安稳。就这么熬到天亮,城门一开,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进城找人。 在城里转了一圈,果然没再看见越尧的身影。那玉准备去官府求助,正张望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那玉一惊,转头去看,便见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站在身后,对方拉着她的胳膊,大声说:“你小子!大早起来就在街市上乱逛,你娘在家里到处找你,唠唠叨叨骂我半天!你倒好,跑到这里游手好闲!还不跟我回去!” 男人拽着她疾步而走,这几句的功夫,已将她带到僻处。 那玉见他狡诈,不敢反抗,唯恐打草惊蛇触怒对方,若是黑了脸对她动武可就更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8 难逃脱。所以这一路那玉只装作乖顺稚气,任他带走。当下男人停歇,那玉趁对方还未开口,懵懂无知地左顾右盼。 “这位大叔,您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那玉故作不解,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用手背揉着眼角说,“我跟兄长好不容易从卫国到了这里,现在走散了,大叔,您行行好,能不能帮我找到兄长?” 男人原本要出言威吓,见这小孩懵里懵懂,便咧嘴一笑。 “那你跟我说说,你兄弟长什么样。” “大叔愿意帮我找兄长吗?” “你一个孩子,老大远从卫国跑来晋国也不容易,我们晋国人向来热心。”说着,男人扶起那玉,“孩子啊,累坏了吧,反正找人的事儿也急不来,不如先到我家歇着。来,包袱我帮你提。” 那玉“不疑有他”,毫不犹豫地将包袱递到男人手中,心里几乎吐血,不过也只能作罢。失了盘缠干粮自然得挨饿受罪,但当下还是脱身要紧。 这男人显然还不大放心,一直拽着她的手臂。那玉为了博得他的信任,一路坦然,不停地说起兄长。出了城门,也不知他要将自己带到哪里,眼看渐渐荒无人烟,那玉心里有点发毛。饶是如此,也不敢露出半点忐忑。 走了一个时辰,到一处山嘴,那玉见山路缓坡下有条小溪,心中一动,晃了晃男人的手臂,没心没肺地问:“大叔,还要走多久才到您家?能不能歇息一会儿?” 男人略一犹疑,还是点头答应,两人便坐在路边石头上歇息。那玉又揉着肚子。 “我还没吃早饭呢,包袱里有些干粮,大叔饿不饿?要不要也吃点东西?” “那我就不客气了。”男人不客气地从包袱里拿出水囊和干粮。 那玉没吃东西,而是拿过水囊,咕咚咕咚喝的一滴不剩。 “……水都被我喝光了,大叔歇着,我下去打点水来。”说完便下了缓坡,男人如她所料,并未阻拦,因为溪流不远,一眼便能望见她的动向。这个距离就算那玉想跑,也能轻而易举的追上。 在溪流灌水时,背对着男人的那玉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小木盒,木盒里是从师兄那要来的药粉,虽然比不得几百年以后的麻沸散,放在水里无色无味天然环保应该能派上用场。没办法,药性更烈的师兄不给。 灌好了水,那玉亲眼看见男人喝了大半壶才稍稍放心。 “走吧,咱们还是趁早赶路。”男人站起来催促道。 那玉见男人并无异样,正骂越尧是个蒙古大夫,结果走了百十来步,男人舌根发麻,四肢僵硬,扑通一声栽在地上。 那玉蹲在地上,捡了树枝在他脸上戳了戳,确定他不会突然转醒,便取回包袱赶紧离开。那玉不晓得那药到底有多大作用,不敢顺路返回,便不远不近从路上的山林里折道。路上不敢耽搁,直走到太阳快要落山,那玉从好走一点的地段来到小路,总觉得不大对劲,怎么走了这么许久连城门的影子都没瞧见?难道碰上鬼打墙了?还是她迷了路?后面一种可能更让人毛骨悚然。这种荒郊野外,如果碰上豺狼虎豹的话……她想都不敢去想。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当时一念之差没有叫住越尧,没想到急转直下,竟落得如此狼狈。 夕阳落尽,那玉不敢再走,在路边找了一颗容易攀爬的大柳树,决定爬到树上对付一夜。 没有参照很难估摸时间,也许到了后半夜,空气陡然寒峭下来,没过多久竟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停之后,雪子从天而降。 那玉脱掉湿透的外衣,从护在怀里的包袱中取出襦衣裹住身体,尽量打起精神,现在要是睡着的话,在睡梦中冻死,或者跌下摔死的可能性都很大。靠在树干上稳住身体,那玉不停搓着拢在袖中的手指,嗓子又痛又痒,她压低了声音吭吭地咳嗽一阵。寒冷和困倦化成灼热的业火,在她的脑袋里熊熊燃烧。 打在身上的雪子不像刚才那样密集,雪子之后是纷纷扬扬的大雪,这时天色已近黎明,那玉一动不动,像雪人一样缩在树干上。 昨夜换下的湿衣上了冻,硬邦邦的落在路上,被积雪半掩。杳无人迹的山路素裹银装,与山雾袅袅相映,犹如仙境之原。 哒哒的马蹄惊飞乌雀,为首的少年身披狐裘,身后两人头戴斗笠腰间佩剑。踏过落在路中的衣裳,身披狐裘的身影勒住马缰,从马背跃下之后,回头在衣旁踱了几步,自觉无趣,便要转身离开。 “公子!您看树上!” 少年原要离开,听家臣语中惊异,不觉停下脚步,抬头往树上看去。 “咦?奚翮,你看看那是什么。” 奚翮跃上柳树枝干,用剑挑开外衣一看,脸上神色便古怪起来。 “公子,是个孩子。” “孩子?”少年奇道,“怎么会有孩子……抱下来吧。” 奚翮掀掉沾着积雪的外衣,将孩子抱到树下,送到主人面前。 少年只看一眼便愣在当场,怔怔地盯着那玉那张似被胭脂染过的脸蛋,口中惊呼: “阿玉?!” 原来来人是周晋一行,另一家臣东门衍听到主人叫出的名字也是心头一惊,上前去看,果然是云梦山上颛孙先生的女儿。 “公子认识?”奚翮问。 周晋恍然惊醒,心里像被大雪洗过似地,阵紧阵松骤明骤灭。只是当下无暇顾忌,忙从奚翮手中接过那玉,手掌覆在她的额头。 “这还了得!烧的像个火人!”周晋急道,“快走,需到城里找个看病的先生。” 周晋抱着那玉上了马,一手将她护在狐裘下,一手控缰打马而去。 . 第5章 第五章 奚翮与东门衍在逆旅堂室里烤着火,奚翮的目光在内室门口停留片刻,心里疑云不散。 “听你说来,这女作男装的孩童原是公子在云梦山上结识的同门师妹,既是如此,怎么独自下山,还出现在那种地方?难道家中糟了变故在躲避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去?” 奚翮皱着眉左思右想,实在想不通。旁边东门衍也在寻思,片刻起身往内室走去。 扣了扣房门,不时周晋出现在内寝门口。 “公子,要不要去云梦山通知颛孙先生?” “先等等,阿玉现在烧的糊涂,等她清醒问问状况。”周晋略一沉吟,说,“我们并不急于赶路,暂且就在旅中住下,你们不用看着,下去休息吧。” 东门衍施礼退下,周晋回到内室,背对着那玉坐下。那玉床边女奴在照顾她,按照医师的叮嘱不时擦去身上沁出的汗水。 那玉发烧的热度到了晚上逐渐消退,转醒之后看到周晋近在咫尺地盯着自己,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有气无力地说,“小周哥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9 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周晋观察着那玉的神态反应,斟酌道:“我碰巧路过,在荒野碰见你的。” “原来如此,那还真巧……”那玉嘟囔着,昏昏沉沉地,自己也不知说了什么。她现在浑身难受,连诧异的精力也提不起来。 周晋让女奴端来汤药,喂那玉喝过之后,见她耷拉着眼皮又昏昏睡去,自己便在旁边看着。 心里放松下来,再加上汤药的作用,这一觉那玉睡的安稳,醒来后虽然还是头重脚轻,脑子总算清醒许多。再看到周晋,那玉感慨道:“没想到在那种荒郊野外还能碰到熟人,我这条小命总算捡回来了。” “我才吃了一惊,你怎么呆在树上?难道在躲避什么?” “这,这就说来话长……”那玉不好意思地说,“荒郊野外的,也不知会不会碰上豺狼虎豹,我想着兴许躲在树上比较安全……” 见那玉脸上并无悲戚之色,周晋松了口气,随即疑惑地问: “你不呆在云梦山,怎么孤身一人来到荒郊野外?” “这也说来话长……”那玉半真半假地说,“栾书请我师兄给他看病,我在山上呆的无聊,又怕师兄不带我去,便偷偷尾随,没想到一时大意,就,就跟丢了……” 周晋一听,觉得那玉实在没心没肺,心中不由气闷,又不知自己在气些什么。怔了半晌,那郁气不散,他的语气也不由严厉起来。 “一时大意?你这叫一时大意,这是轻贱自己!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你父亲和鬼谷老师,还有你师兄师姐,他们不知要急成什么样!”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那玉认了错,又捂着头直喊头痛,觑见周晋的脸上不仅消了怒气反而有些无措,于是加了把劲,揉着眼恳求道,“下次一定不敢了,小周哥哥,能不能别把我生病的事告诉父亲他们?别看我父亲斯斯文文,要是知道我跟丢了师兄,还在外面冻了一夜,非来个家法伺候把我打死不可……求你了,以后我绝对不敢再犯,怎么样,帮我美言几句行不行?” 周晋知道那玉软硬不吃,要是答应下来就此揭过,再想教训她怕就难了。可看她可怜兮兮地恳求自己,又忍不住心软。那玉说的虽然夸大其词,不过少则斥责,说不准还真要挨打。想到这里,心里又气又怜,倒把自己闷的说不出话。再想想自己的弟弟杨干,也是个捣蛋鬼,也不见像她这样让人头疼。 “哎……你安心养病,我不说就是,不过还得早些通知他们,也好叫他们心安。” “还有件事恐怕也要麻烦你,”那玉见周晋答应下来,底气足了几分,说道,“等身体好些我还是想去绛都,能不能别告诉父亲我现在何处,要是叫他知道,定然叫师姐接我回去。” “你啊……不是你说那里是是非之地?再说,便是你师姐不来接你,等去了栾家,你师兄怕是也要将你送回去。” “师兄那里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现在就拜托你了。” 周晋将她伸到外边牵住自己衣袖的手塞了回去,唬着脸说:“那你先得把身体养好,不许胡闹。” “我保证!我发誓!” 可转眼周晋离开,那玉立马捂着嘴笑,心说:“不行了!太可爱了,差点没忍住掐上一把。” 周晋比她大二岁,这个年纪甚至不能称之为少年。不过周晋气度不凡,言行举止练达大方,而又自来沉稳,便难见稚气。但方才那番言语,简直就像闹着别扭的小男孩,再加上生的清秀漂亮,皱眉微瞪的表情实在欠缺威慑。可那玉哪里知道,周晋实在拿她没有办法,话说重了害怕惹她讨厌,说轻了又担心她不长记性。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自然拿不准方寸。 那头周晋出了内寝,写了两封帛书,一封让东门衍送到云梦,一封让奚翮送往绛都。两人快马加鞭,两天后又带回两封信来,除了感谢周晋之外,便是训斥那玉,让她一路听话,不可给周晋添麻烦云云。 那玉见父亲和越尧没有催自己回去,不由对周晋刮目相看。 这天周晋在窗前看书,那玉身体好了不少,已经能够走动。 坐到周晋跟前,那玉趴在案上盯视着周晋,周晋被她看到不好意思,面上不露声色,垂眼问她: “你看什么?” “嗯——我是在想……” “想什么?” “想孙周。” 周晋挑了挑眉,视线落回竹简。 “怎么想到他了?” “鬼谷爷爷经常提到他,说周子如何如何的,我在想,既然孙周那么厉害,也不知和你相比谁更厉害一点。” “我看啊……都比不上你。” 那玉脑袋一歪,闭上眼睛。 “我怎么觉着你的语气十分里头有八分讽刺?” “难道不是?从云梦到绛都才多少路程,这你都能迷路。而且我自小到大,还是头一次知道有人蹲在树上差点冻死。” 那玉自讨没趣,再说下去只会更加没趣,连忙转移话题。 “对了,你不是在洛邑嘛?怎么跑到晋国边境?” “外祖父让我读书之余还需四处走走,我原想沿晋圉一直往东,顺道看看晋国边境的诸多小国,直到齐国。” “真对不起,”那玉讪讪地说,“结果被我耽误了行程。” “该是万幸,不然我可就失去了一个小师妹。” 那玉耸了耸肩,说:“我现在好的差不多了,小周哥哥继续旅行吧,只麻烦顺道送我去趟绛都行不行?” “你还要泡一阵药浴驱除寒毒,不然以后有得你受。再说,我现在改变主意,准备在这等人。” 那玉原想反驳,后头听说周晋等人,不禁奇道:“等什么人?” “楚国人。” “楚国人?”那玉来了兴趣,追问,“我不明白,你说清楚一点行不行。” “那玉可知楚王让公子成用汝阴之田利诱郑国,让郑国叛晋盟楚的事?” “略有耳闻。” “从去年开始,楚国三天两头攻打晋国盟国,想方设法激怒晋国人,显然是想和晋国好好打上一仗分个输赢才肯罢休。” “话虽如此,晋国不是没有接受挑衅嘛?听你的意思,似乎近来就要开战?” 周晋放下竹简,眼中的自信和笃定含而不露,却又华光溢彩。他说: “我来考考阿玉,你觉得晋楚争霸,在天下诸侯当中,关键在于哪国?” 那玉想了想,道:“齐国?” “非也,齐国离楚国太远,而也曾是一代霸主,连相隔不远的晋国也不会真心臣服,何况楚国。” “那——是宋国?” “宋国是周朝的客人,是殷商遗民微子后代,自命清高。他们看不起楚国人,认为楚乃荆蛮之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臣服。”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4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14 “知道归知道,还是忍不住抱怨,至少你不会笑话我嘛。那么你呢,我还是想听听你的观点。” “我?嗯,我觉得很有必要。” “怎么说?” “周王不能号令诸侯,动乱无法制止,想要天下安宁,必然得有一方霸主代替周王纲纪四方。以战止战,这是现况。于霸主来说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那玉点点头,一言不发的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东门衍从晋军那边回来。 “那边也在整军备战,通告全军激励士气,这是苗奔黄的主意。暗里却又放松楚军俘虏的看管,故意放跑他们。” “哦?既然如此,我们也连夜离开。” 不消多言,那玉也知道这仗是打不成了,楚军怕是要连夜撤离。当下与孙周一道收拾东西,迟了一会儿,去子反那辞行的东门衍回报说:“司马醉酒正酣,我已让他身边的仆从谷阳竖代为转达,我们是否先行离开?” “嗯,走吧。” 三人趁着夜色打马离开,将楚军营地的火光甩在重重暮色之后。 楚军撤离需要“急,快二字”,那玉一行并不赶路,遇到野庐便下马投宿,一夜无话,次日天明继续朝绛都而去。 渡过河水,许久不见的奚翮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孙周面前,从袖中掏出一简封卷递给他。孙周打开看后,又递给那玉。那玉看完半晌没有说话,默默将书简卷好了还给孙周。两人都在马背,那玉身后的胸膛微微震动,声音从头顶传来。 “阿玉,生死有命,不要难过。” “嗯,我知道……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原来,那日从晋军逃回的俘虏来报之后,楚王自思有伤在身,军中将士也是伤亡惨重,便命人召唤主帅,意欲商议撤退之事。军使回报,这才听闻子反大醉不醒,楚王略一皱眉,知道这位叔叔生性嗜酒,倒也没有怪罪,自己下令趁夜撤军。 那头子反一觉醒来,得知已在回国的路上,现在正到瑕地,心中大惊,连忙向谷阳竖询问。 “撤军之前,大王可曾召我?” “这……”谷阳竖见主人的反应如此之大,吞吞吐吐地说,“来是来过,不过没叫醒您那……” 子反一听,跌足长叹。 “身为主帅,却阵前醉酒,这是大罪,我非贪生怕死之辈,难道要等大王下令才愿伏法?”说完,子反面南而跪,拔出佩剑,准备自刎谢罪。 侍立一旁的谷阳竖大惊失色,扑过去握住剑身,哭道:“将军!小的不该献酒,此罪在我不在您,您杀了我,杀了我以正军法吧!” 谷阳竖的话音刚落,楚王的军使来了。 “传大王口谕,”军使道,“‘先大夫兵败城濮,当时先王不在军中,责在大夫。这次寡人随军,兵败之责不在将军,乃是寡人之过,赦将军无罪。’” 子反听罢心中一片翻涌,大王如此宽宏,不仅赦免他的罪过,还将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他羞愧难当,伏在地上口头跪拜:“请转告大王,下臣所率中军的确溃败,岂敢将罪责加之大王之身?下臣有罪,如果君王赐死臣下,臣——死而不朽。” 军使奉命传达口谕,听罢也不敢多做停留,连忙反身回报。 原地待命的子反正要起身,子重派来的人对他说:“令尹敢问将军,大人是否记得兵败城濮的子玉将军,还是说,大人准备把兵败的责任推到大王头上?” 子反心头一震,他吐了口气,说:“我怎敢苟且偷生,如今兵败鄢陵,而后阵前醉酒,不仅罪上加罪,辜负大王所托更是不忠不义,即便没有先大夫自杀谢罪之事,我也不敢贪生。请转告令尹,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子反没有迟疑,举剑自刎。 子重的手下刚刚离开,楚王第二次派来阻止子反的人只见司马子反已卧倒在地,最终还是没有赶上。 这些事的前因后果,都写在奚翮带来的竹简中,那玉不是伤感,而是动容。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让她无言以对。 “小周哥哥,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好人,但有些人的确令人敬佩。” “我想也是。”孙周勒住马缰,向东门衍和奚翮使了个眼色,两人退远之后,他抱着那玉下马。 “阿玉,我不打算去新绛,东门会送你过去,那边我也通知了越尧,他自会跟你碰头。” “我知道了,那你呢?你是回洛邑,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继续往东?” “继续往东。” “下次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碰面,真可惜,我还想继续听你说九州各国从始往今的传奇故事呢。” “如果你不去栾家,跟我一道的话。” “那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 孙周轻轻一笑,跃上马背,远处东门跟奚翮牵着马走了过来,东门将那玉放在身前,向孙周拱手道:“公子,一路小心。” “阿玉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平安将她送到越尧那里。” “公子放心。” 目送策马而去的东门衍,孙周驻立良久,身下的马儿似乎不耐烦了,不停地喷着响嚏,踱着蹄子。 “公子,该走了。”奚翮提醒道。 “嗯——” 孙周收回目光,策马离开。 . 第9章 第九章 周武王伐纣灭商,建立周朝。王后邑姜生周成王姬诵,生次子姬虞。后来桐叶封唐,周公旦借机将姬虞封在唐国,次子为“叔”,后世便称他唐叔虞。 唐叔虞的世子燮,继位后迁居晋水之旁,改国号为“晋”,一直传至当世。晋都先后为唐、翼、绛、新绛,现为新绛。绛都靠近公宫的住宅区,栾家自然也在其中。 靠着凭依,斜卧台榻的栾书半阖着眼。 侍立一旁的长子栾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发现刚刚大发雷霆的父亲,脸上虽然平静下来,但发际线下的额头依旧涨红,起伏的胸膛也很急促,看来余怒未消。 “父亲,三郤欺人太甚,实在过分。他们行事如此猖狂,又贪得无厌,早晚引祸上身,您犯不着为着将死之人大动肝火,切莫伤了身体。”栾魇劝慰道。 栾书瞥了栾魇一眼,没想到脾气暴躁的长子会说出这番话来。旋即他又冷笑一声,语气极为缓慢,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般。 “大抵会有那天,不过,我想还未等郤家自取灭亡,我们栾家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栾书的声音压的低沉,彷如暴风雨来临之前,安静的让人透不过气。 栾魇望着满头白发的老父,正要说话,大门哐当一声被栾鍼推开。正要呵斥的栾魇住了口,又怕父亲责怪,先沉下脸故意叱问:“多大个人了,这样冒冒失失,还不赶紧向父亲请罪。” 说完,他看看父亲,担心弟弟真要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15 受到责罚。 “父亲,兄长——”栾鍼将手中之物往地上一丢,说,“这家伙在门外鬼鬼祟祟,保不准是郤家的奸细,父亲,您看怎么处置?” 被栾鍼丢在地上的那玉苦着脸,想柔,又不敢去柔快要摔成两瓣的屁股。她从地上爬起来,对栾书长揖不拜拱了拱手。 “大胆!”这次不等栾鍼喝斥,栾魇怒道,“孺子无礼,来人,拖出去砍了!” 守在门口的执戟卫士走进一人,栾书却对他摆了摆手。他转头看向那玉。 “你可有话要说?” 那玉镇定自若,从袖中掏出药囊。她立在原地,低着头,双手捧着药囊恭恭敬敬向前一递。 “栾大人,小人孙玉奉师兄叮嘱,将安神助眠的药囊交给大人。” “那你为何不请卫士通报?而在门外徘徊不进?” 那玉抬起头,露出些许惧色,小声说:“门口执戟的大叔太凶恶了,小人不敢上前搭话……特别,特别是那个又高又长的大胡子……” 栾书听罢面色缓了缓,又问:“这么说,你也是扁鹊医师的弟子?” “回大人,小人乃是义子,并未跟随义父研习医道。” 栾书已经坐正,让栾魇将药囊拿来,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后揣入袖中。 “你叫孙什么?”他问。 “玉,白玉的玉。” “多大年纪?” “回大人,幼学。” 栾书点点头,沉着脸训斥栾魇栾鍼。 “你们两个,还不及幼学之童来的沉稳!” 栾魇栾鍼嘴里说着“父亲教训,孩儿谨记在心”,特别是栾魇,心里却在嘀咕:刚才也不知是谁大发雷霆,气的吹胡子瞪眼。 当然,面上还要恭恭敬敬,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栾书要从台榻上下来,栾魇栾鍼连忙凑近搀扶,栾书两手在空中虚虚一按,示意两人不必来携。 他踱着悠然的步子,走到那玉跟前,上上下下将那玉打量一番,默了片刻,他停下脚步,站在那玉身前。 “你,可否愿意跟随与我?” 栾书身后的栾鍼大为不解,走上前来。 “父亲,不过一黄口小儿,您理他作甚。” “住口!”栾书瞪了栾鍼一眼,转过头时淡淡地说,“老夫见你小小年纪,已然口齿伶俐,进退有度,若能随侍老夫身侧,是再好不过,你可愿意?” 那玉躬身行礼。 “多谢大人青睐,不过小人现下跟在师兄身边,恐怕需得师兄答应才是。” 栾书拈须沉吟,眼含赞许,对着门口唤了一声。 “魏淙,你过来。” 被那玉称之为面相凶恶的大胡子走了进来,等待栾书发话。 “你跟他去到越医师那里,请他过来一趟。” 魏淙领命,跟随那玉到达越尧住的院子,引着不明所以的越尧去栾书那里。 那玉在外室等待,没有多久,就见越尧脸色凝重的回来。 越尧似乎并未注意那玉,他径自坐在席上,一手搭在膝头,一手中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击着案面,这是他碰到难题时独自沉思的习惯。 那玉心里有鬼,一声不响地拿过越尧先前看的一本古书,认真看了起来。反正她是不会率先开口。 那玉的目光在书简上打转,枯燥乏味的文字,她一个字也没记住,正想着要不要起身离开,越尧已经下榻。 “阿玉,你赶紧收拾东西,我连夜送你离开。” “啊?为什么?”这就是越尧的结论么? “是我不好,万没想到栾书会中意于你,如今后悔也晚了些,只能离开。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隐瞒身份。原来想着免却麻烦,却反倒招致麻烦。罢了,多说无益,你赶紧回屋收拾行礼。” “你突然让我收拾东西,至少得说清楚呀。” “栾书见你伶俐,想要你做他的随从。你得离开这是非之地,趁早赶回云梦。” “这恐怕不太好吧,他可是中军元帅,云梦山也是晋国领土,我这不告而别定然得罪与他,万一连累到云梦山上,不是更加糟糕?” “你走之后,我会前去解释,你若留下,难免夜长梦多。若真留下,这欺瞒之罪不是小事。无论如何,你今夜必须得走。” “我倒觉得,留在栾书身边没什么不好,也可以开开眼界。” “阿玉!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倒时你脱身不得终被拆穿,一样祸及云梦。” 脱身?那玉一愣,她只想着“必攻不守”,倒没考虑脱身的事,经越尧提起,的确是个问题。 不过事到如今,她并不愿意就这么返回云梦山,那她不是白跑一趟? “师兄,脱身有什么难的,到时我自然会有办法。” 越尧怔忪片刻,微眯着眼,暗自观察那玉的神态。 “办法?你先说说有什么办法。”他不动声色的问。 “唔——这可不好说,天有不测风云,随机应变,见机行事才是上上之策。” 越尧盯着那玉,一字一句地问:“阿玉,你偷偷跟着我,莫非——你原本就是冲着栾书来的?” 其实越尧并未猜到那玉的意图,只是隐隐感到那玉的反应太过异样,这才出言试探。 那玉听出了越尧的试探之意,心中警惕,绞尽脑汁想要找出办法搪塞过去。在越尧越来越差的脸色中,那玉的脑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有主意了——她垂下头,露出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 “师兄……对不起,原本我害怕让你担心,不敢说。”顿了顿,那玉咬着唇,“我送药囊时,见栾书所在的房门紧闭,也不敢上前打搅,正在犹豫,不妨被栾鍼捉到栾书面前……栾鍼这个大嘴巴,非说我是郤家的奸细,我虽然解释过了,栾书好像还是起了疑心。我要是突然离开,不就坐实了奸细的嫌疑?” 越尧听的脸色大变,仔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他抬手揉着眉心,这涉及朝争,可就麻烦了。他想了很久才说:“现在的确不能离开栾家——我先写信给师父,让他拿注意吧。” “师兄,就算你要写信给父亲,也先听我说完。”那玉见越尧直皱眉头,忙说,“我父亲自从失了娘亲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这事原本还有回旋余地,如果我们能够解决,何苦带累父亲提心吊胆呢?” “这么大事,我们自行做主恐怕不妥。” “不如这样,师兄先答应下来,在你三年之约期满之前,我等待时机,时机一到,我只要装作身体虚弱,直至难以下榻。这疑难杂症,恐怕师兄也无法医治,只能送到云梦山让扁鹊医师,也就是我的父亲,只有他能整治。其后是去是留,便更加容易了。师兄觉得如何?” “这……” 那玉见越尧有所松动,咧嘴一笑,亮出雪白的牙齿。 “师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16 兄怎么如此迂腐,我们是为自保,又不是加害他人。这难道不是善意的谎言?照你来说,我女扮男装不也有失诚信?放心好了,只要守住原则和底线,规矩是要灵活运用的。”那玉为了加大说服力度,还将以前从孙周那听来的事迹当做典故,一本正经地说,“当初先君文公流亡时经过曹国,曹共公听说文公的身体与常人不同,便偷看文公洗澡。文公发现后勃然大怒,后来回国继位,攻入曹国命令军队不许动僖负羁家一草一木,因为僖负羁曾经礼遇文公。结果以前从亡的魏犫和颠颉二人心中不服,私下放火烧了僖负羁的家,僖负羁困在火中没有逃脱。文公召司马赵衰讨论刑法,为什么赵衰要叫上先轸?因为先轸与魏抽关系好呀,魏犫勇力过人,文公和司马难道真想杀他,可碍于军法,也不能不作处置,你看……” 那玉的话还没说完,越尧连忙截断。 “好了阿玉,我知道了,你说的很有道理。暂且就这么办。”越尧叹了口气,心里无奈,面上苦笑,“你啊,一张嘴越发能说,都是周晋那小子教的。” 越尧还不知道周晋就是孙周,或者说是晋周。那玉得了越尧支持,心里有点得意,但这得意也只维持到入睡之前。 过后她仔细寻思,觉得单凭自己,没有人拾遗补缺,这些游说之词终归也只是耍小聪明。对上栾书是因为自己年纪小,让人放松警惕,而越尧那里,他是没有太过计较,多少有些放纵罢了。实在没什么好得意的。 . 第10章 第十章 一晃眼过了大半个月,那玉已经换了身衣服,日里时时跟在栾书身边。除她之外,那玉发现之前守门的卫士魏淙也总是贴身防卫,想必此人身手了得。 自赵盾开始,晋国“盗贼”猖獗,各个阵营,各自的政敌随时得提防这些明里暗里的“盗贼”们。不要说世卿大夫,就是国君公子,被“盗贼”所杀的机率也非常之高。当然,在赵盾之前,国君,或者公子世子遭遇不测也时常发生,不过那时大多是群公子相互攻伐,或者被国君剪除,比如当今的晋候,就是由曾经的小宗推翻大宗,得以立庙稷君。像献公时期,先是自灭公室,后有骊姬之乱,说到底没有国君本人点头答应,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寺人披,也不敢手持利刃追杀重耳。而从赵盾与狐射姑争权开始,诛杀公子、弑君之事已不罕见。 如今栾书虽说是公室旁支,毕竟已为世卿大臣,可不会心存侥幸,认为区区“盗贼”没胆对自己下手。明里暗里需得有人保护,这是常理。在自己家里也不能例外。 看了看身姿笔直守在门口的魏淙,那玉飞快地垂下眼皮,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回身为栾书和客人添上茶水,然后悄立在栾书身后。 穿着绛色深衣的栾书却未饮茶,那玉见他才坐片刻便要起身,赶忙上前去扶。上军佐荀偃看那玉面生,便说:“这童儿年纪虽小,手脚倒是伶俐。” “可不是。”栾书叹了口气。 “栾元帅,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吧。” 栾书哼笑一声,不置可否,也不说话,只是不轻不重地瞥了荀偃一眼。 荀偃暗道:“这个老狐狸,谨慎的很,都火烧眉毛了,还逼着自己先开口才罢。” 荀偃喝了口茶,他也站起身来,走到栾书近旁,低声说:“最近郤锜逼的很紧那。” 栾书笑了笑,别以为他不知道,荀偃这家伙怕是在将佐的位置上待不住了。 “荀大人此话何意?虽说老夫与郤大人的政见略有不同,在朝中也偶有争执。不过——我们都是替国君办事,而且郤家忠心耿耿拱卫公室,我心里非常敬佩。” 荀偃挂在嘴角的那抹笑容僵了僵,为了掩饰尴尬,他握拳的手放在唇下,轻咳一声。 “元帅说的是,我只是替您打抱不平,哎,仔细想想,可不就像元帅所说。”荀偃哈哈一笑,岔开话题,说起鲁国的新闻。 栾书虽然要留荀偃共用午膳,荀偃推说天色还早,还有些家事尚待处理,没过多久便起身告辞。对着将他送到门口的栾书告礼道别。 栾书负手而立,也不知想些什么,在璀璨的阳光下,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爷爷!” 一个童稚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见是自己的长孙栾盈,栾书的目光柔和下来。长子栾魇性格不好,栾盈却很乖巧懂事,年纪虽小,却很懂礼貌。 “盈儿,这是要出门了?” “我请求父亲让我到街市逛逛,父亲已经答应,不知爷爷可有什么吩咐?” “无事,记得早些回来。”栾书摸了摸孙儿的发顶,嘱咐左右小心看护。 目送栾盈离开之后,栾书感觉有些疲惫,便准备回房休息。转身望见比孙儿大不了多少的那玉,便让守在门口的仆从取出一小袋空首布,递给那玉。 “整日闷在家里难为你了,来,今日便不用跟着我,去玩吧。” 那玉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过袋子,怔忪片刻,礼貌地施礼道谢。栾书离开之后,那玉垂下头,轻轻吐了口气,揣着钱袋出了栾家,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 就算对古代的街市兴趣不大,出门走走放松心情也确实舒泰。那玉先是朝人少寂静的地方走,或者说心里有事,没注意周围的环境,等回过神来,那玉感觉自己的警惕性好像不如从前。这可不是好事,她赶紧从无人行走的一处里巷离开。 那玉觉得在外闲逛还不如回去睡觉,想归想,却始终没有返回。因为暂时不想碰到熟人,与人打招呼也会让人倦怠。 “天气真好……”那玉在心里想。 不过这么好的天气里,却记起了以前的事。并不具体,只是晦涩模糊的感受而已。不想记起的事,而且相隔遥远,记忆会淡忘很多东西。 打从第一次在云梦山上睁眼开始,那玉就决定换一种方式从新生活。现在与住在山上的那段时间,打算已经全然不同……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是为了自己,现在,也还是为了自己。 还好与孙周有那样一个约定,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日复一日,到底在做些什么。不过约定也好,目标也罢,那玉对自己的执着程度没有自信。比方说,一开始准备在栾家观望风向,那是担心栾家倒台从而牵连自己遮风挡雨的地方。但在她的内心深处,未尝没有过随时袖手的打算。那么与孙周的一个约定又算的了什么?这么想着的时候,一种冰冷麻木的东西,像冷血动物的眼睛一样,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窥见。 以前她没有这种确切的感受,更久以前,就更不用提了。现在已经有所警觉,那种麻木不仁的感觉——就像此时,她清楚的感受到那种冷酷正无情的盘亘在心脏的位置。 不同的是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21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21 他对跟过来的那玉说:“今日你下去歇息,不必跟了。” 那玉目送离开的栾书,以及甲胄在身的栾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晋国的天,风云突变。 那玉留在栾家没有出门,对晋候被抓的过程未曾亲见,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出宫游玩的晋候,被栾书荀偃联手抓住,现在已成阶下之囚。 栾书的动作迅如雷霆,抓住晋候的当天晚上,便与荀偃商量此事。侍立一旁的那玉见荀偃和栾书推来让去,谁都不肯去杀晋候。她索然无味地想,人是你们动手抓的,既然不会放他,又力求速决,亲自动手与否,还有什么区别? 想归想,那两人相互“谦让”半天无果,心里都有些着急,谁都害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栾大人,要不——让士匄动手?” 栾书瞥了荀偃一眼,笑着说:“好,那就召士匄来办。” 很快,士匄便被请来,他不动声色地听着栾书的话。 “老夫有三样东西,”栾书指了指案几上摆着的鸩毒、匕首和白绫,“这三样东西,请你给那昏君送去——士大夫,你可不要推辞啊。” 士匄微垂着头,顿了顿,他为难地说:“除去昏君,士匄义不容辞。不过栾大人您也知道,父亲刚刚去世,我尚在守孝,酒水荤腥都是大忌,何况杀生?哎——只怕士匄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栾书冷下脸来,半晌,他走近士匄,在士匄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好,好!你啊,孝心可嘉,孝心可嘉!去吧,老夫就不耽误你守孝了。” 士匄假装没听见栾书语气里的冷意,恭恭敬敬朝栾书和荀偃行了礼,匆匆离开。 荀偃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对栾书说:“这小子,自从士燮去世之后,变得滑不留手” 栾书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士匄说的也有道理,”荀偃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话锋一转,说,“他在孝期,韩厥总不在孝期吧,不如让韩厥来办。栾大人,您看如何?” “韩厥?他是四朝元老,当年众卿攻伐赵家他便未曾出手。” 言下之意,何况弑君。 “您是中军元帅,他不过下军之将,难道还敢违逆不成?” “不错,你说的也有道理。” 当下栾书又派人去请韩厥。 韩厥来到栾家,让韩起在车中等待,独自进入大门,被携引到栾书跟前。 韩厥拱手揖礼,挺立着看向栾书。 “不知栾元帅深夜相请有何要事?” 栾书虽然是中军元帅,对长于自己的韩厥总要礼让三分,又见他不卑不亢,多少有些心虚,命令的言词到了嘴边,几经周转,还是咽了下去。 “深夜相请,实在迫不得已。”栾书苦笑着说,“实不相瞒,那昏君反复无常荼毒臣民,我等理应为民除害,现下已擒获昏君。于苍生来说虽然昏聩,却也是我等主公,也该以礼送他一程,不能让卑贱宵小之辈妄染尊驾。我跟荀将军商量再四——韩将军,您老德高望重最有资历,谨请将军诚送君侯一程。” 栾书这话说的漂亮,说的客气,但归根结底,不过“弑君”二字,韩厥自然不会上套。 “栾大人,赵家于韩厥有养育知遇之恩,即便君命在身,韩厥也不敢忘。赵家遭难,众卿攻伐,我顶住压力,最终未出一兵一卒。”韩厥再次拱了拱手,“俗话说‘宰杀老牛无人做主’,何况我等主公?两位大人,韩厥位卑,如此重任实不敢当。” 韩厥说完,没等栾书荀偃开口,便告辞离开。 荀偃一口气堵在胸口,指着栾书离开的方向说:“这个老匹夫!言辞不敬句句讥讽,不如也办了他!” 栾书摆了摆手。 “孰轻孰重你也清楚,除掉昏君才是当务之急。对了,你族中荀罃也在卿位,叫他如何?” “他?栾大人还不知道他的脾气,他不会答应。”荀偃说着,也有些垂头丧气。挑挑拣拣,这苦差别是还得落在他们头上。 两人商议到次日黎明,熬红了眼的荀偃说:“算了,我族程滑好歹也是大夫,让他来吧。” “程滑既无高位,也无威望,只怕这罪名还是要落到你我头上。” “那也未必,但当务之急还是早些下手。”荀偃已经打定主意,转而想起另一件生死存亡的大事,“栾大人,主公死后谁来继位?这人选……” 选的不好,他们才出虎穴,只怕又要掉进狼窝。 “我看,就公子孙周吧。他久在成周,虽然势单力薄,却素有贤名。他最合适。” “啊?可那不正是三郤灭亡的罪由?” “那你倒说说,应该立谁?” 荀偃想了半天,一则现下主公无子,便是有也不能册立。而主公弟兄具已成年,不好掌控不说,只怕继位之后非但不会对他们心存感激,反而忌惮。算来算去,似乎也只有孙周最为合适,年幼不说,就像栾书所言,久在成周势单力薄…… “好,就立孙周。” 原本也是熬了一夜,正在昏昏欲睡的那玉一个机灵,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就听栾书开口。 “那就事不宜迟,你去召程滑,我召荀罃、士魴二人即刻启程,去成周迎回公子。” 荀偃不敢耽误,当下告辞离开,栾书也让人去请荀罃、士魴二人。 那玉见栾书揉着额头,连忙端来热水。 “大人,虽说一会儿还要见客,熬了一夜,您至少擦一把脸,要精神些。” 栾书这才想起那玉,惊觉这孩子也跟着熬了一夜,眼下发青。 “你赶紧下去休息,大事已定,让别人过来侍候。” 那玉笑了笑,并没有走。 “大人,您说的那位公子比那玉大不了几岁吧,得您这般夸赞,可否让那玉跟随两位大人一同前往?也好开开眼界。” 栾书眼皮一跳,他不好安排自己亲信去迎新君……那玉虽然只是童侍,不过聪明伶俐,作为玩伴,也许更能让新君亲近。 “他们今日便要启程,你一夜未眠,吃得消么?” “还请大人放心,那玉精神着呢,没事。” “那你抓紧时间,快去收拾行礼来这等候。” “多谢大人!” 那玉的胸口怦怦直跳,仿佛要跳到嗓子眼上,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晋国的君位一下就砸在孙周头上。那玉心想,诚如栾书所说,孙周的确年幼。但若栾书见过孙周,还会还敢迎他回来?恐怕未必。 不管心里如何翻腾,那玉在栾书面前是不敢流露半分。 栾书指着那玉对荀罃、士魴说。 “此去成周,恐怕公子路途劳顿枯燥乏味,这童子知礼善言,整好陪公子解乏。二位,请捎带上路。” “是。”荀罃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22 、士魴答道。 “好,那便事不宜迟,请二位早早启程迎回我主。” 于是荀罃、士魴带着那玉和一众卫兵赶着车架前往洛邑。 那玉不会骑马,好在有栾书派来的家仆带他,就是一路颠簸,还未到达便浑身酸痛。 相比于刚刚知道孙周将继晋国之位,现在她已经冷静下来,反而开始担心。孙周虽有韬略,他一个稚幼少年,跟这帮宦场多年惯于勾心斗角的文臣武将能够站到上风?万一沦为傀儡……那玉咬着嘴唇,他并非同情孙周小小年纪便要在刀山火海中孤军奋战,只是,自己毕竟与他同承鬼谷门下,他还多次帮过,救过自己……人心诡秘,叵测争权的花样层出不穷,那玉在新绛的这段时间看的太多。 算了,想这些也毫无用处。 那玉打起精神,她不觉着孙周也会落得如那位国君的下场。 在寒风中飞驰行马是件苦差,那玉很快便将忧虑的将来抛到脑后,她实在冻的够呛。到了洛邑城门,那玉只觉这身体已经不是她的,都冻僵了。 卫兵车马停在门外,荀罃、士魴和那玉拜见孙周,孙周不知两位来意,不动声色的接待荀罃、士魴这两位不速之客。又思量那玉为何跟过来,面上还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落座之后,孙周赶命家仆多搬些火盆过来。他只是略扫了那玉一眼,便对荀罃和士魴说:“天气严寒,两位大人路途劳顿实在辛苦,不知特意来此所为何事?” 荀罃自然知道如今晋国内忧外患,也就不卖关子,直接说明来意。 “公子,郤家谋反引起内乱,国君被程滑所杀,栾元帅特命我二人迎公子回国主持大局!”荀罃说,“车架已在门外等候,还请公子速速归晋。” 孙周自始至终面容沉静,即便听到荀罃说明来意时,也未动半分颜色。 “两位大人,按礼,晋国危难,我既为文公嫡系后人,实在不敢推诿。但社稷之事关乎一国百姓,如此重任若不加以考虑便点头应允实在不妥。这样吧,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两位大人先在舍下歇息,也容我考虑一番。如何?” 荀罃和士魴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几分怔然,虽然嘴上齐齐答应,心里还是发懵。孙周的反应实在出乎意料,镇定的叫人忐忑。 原以为请孙周回国该是万无一失,试问谁能抗拒国君之位?而今这两人反倒担心起来,忽然想起,以前文公流亡北狄,也曾拒绝回国继位。这公子孙周,如果也来拒绝,那他们回去之后要如何交代?这么一想,两人别说歇息,反倒辗转反侧一夜未免。 被这两人忐忑不安惦念一宿的孙周,让家仆将三人安顿之后,旋即去了单伯那里。他将荀罃士魴的来意说了一遍,想从单伯口中得到点不同意见。 单伯对孙周的从容淡定自然是万分赞赏,当下便问: “你平心而论,可否想回晋国继位?” 孙周沉吟片刻,说:“灵公、成公都是前车之鉴,如果坐上国君之位,却朝不保夕庸碌一生,倒不如留在洛邑。晋候被杀之事,荀罃没有多做解释,只说程滑所杀,恐怕事实并非如此。” “利诱在前,你能不为所动沉着慎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单伯说,“程滑鸩杀晋候,有晋国执政在后支持,这是定然。不过,当初赵盾对付灵公,是他想独揽大权,而后派去迎接成公的使者不仅地位低下,还是他赵盾亲信,其目的显而易见。而栾书杀晋候,是他的家族性命受到威胁,派来迎你回国的使者,地位合乎礼法,这两人一非栾书亲信,在晋国也素有君子美名。你放心回去,以你的才能,定能重振文公霸业,纲纪天下,匡扶周室!” 单伯这一番话,孙周觉得很有道理,心里那点犹疑也就散了。他恭敬地拜别单伯,回去之后,立即悄悄来到那玉住的客房。 那玉还没睡下,正挨着火炉取暖呢。见到孙周,便将晋候被抓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给你送信,魏淙有没有写信给你?” 孙周摇摇头,坐到那玉身旁,默不作声地掏出一个玉瓶,用食指挖出膏药抹在那玉的耳朵上。 “这什么药?抹在皮肤上凉丝丝的,真舒服。”那玉惬意地说,刚才耳朵遇热发痒,想抓又不敢抓,难受死了。 “把手伸过来,你手也冻伤了吧。” “嗯,一点点,还好新绛离洛邑不算太远。” “这么冷的天,冻上一时半会也要伤的,你怎么跑过来了?我不是要你回云梦山嘛?” “现在不是没关系了?没必要再回云梦山啦。”那玉慢悠悠地说,“我跑出来也是想避开师兄,你不知道,他生起气来能吓死人,还说绑也要将我绑回云梦。小周哥哥,这次回去之后,你可要帮我说说情。” “哦,这么说来,写信是不管用的,我该叫魏淙将你绑回去了?” “开玩笑吧,你可别像越尧那样蛮不讲理。再说了,魏淙可抽不开身,你吓不到我。” 孙周盯了那玉一眼,瞥见那玉蜷动着脚趾,便知她脚趾怕是也冻死伤了。他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只将药瓶放在那玉手中。 “临睡前给脚也抹上,明天就要出发,你早点休息。” “这么说,你决定回国继位了?!” “嗯。”孙周见那玉有话要说,虽然也想留下来,可看她憔悴的厉害,也就忍住了。 “你好好休息。” “……那好,我也困的要死。” 孙周走后,那玉抹了脚趾,对着炉火又发了会儿呆。身上突然打了个寒颤,那玉回过神来,一晃眼已将近午夜,她赶紧躺到床上,抓紧时间休息一阵,好应付天亮之后的回程之路。 . 第14章 第十四章 一夜未眠的荀罃和士魴再次见到孙周时,态度更加恭敬,望着孙周那张从容不迫的脸孔,心里有些紧张。 “公子,您可否与我等一同归国?” 孙周叠起双手,向两人施了一礼。 “我虽然见识浅薄,若能有两位大人鼎力辅佐,治理晋国青史垂名,那便是孙周之幸。” 荀罃总算松了口气,肃然道:“这是我等应尽之责,罃虽不才,必定报以全力!” 士魴也附和道:“有公子贤能,晋国复霸指日可待!” 一旁的那玉暗自点头,这时孙周将目光投了过来,好像才发现她似地。 “两位大人,这孩子是——” “他是栾元帅派过来,在路上侍奉您的。” 荀罃的话落了音,那玉走上前来向孙周行礼。 “不必多礼,既是栾元帅指派而来,你便在我身旁随侍左右吧。”孙周淡淡地说,而后便与荀罃士魴一道起身,准备乘车去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23 往晋国。 临走时,家人到门外送行,杨干抓着孙周的衣袖,孙周摸了摸杨干的脑袋。 “弟弟,我走之后可就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了,你在家要安分一些,忌焦忌躁。等那边安定下来,我会派人接你过去,知道嘛?” “嗯……”杨干低着头,生怕自己掉出眼泪惹人笑话,“二哥,这一行是不是非常凶险?你一定不会有事,对不对?” “不要担心,我既然决定,便是有把握的。”孙周拉开杨干,“好了,我该启程,你好好在家等我消息。” 孙周上了马车,在杨干的脸上停留片刻,便叫御者打马启程。 之前几场大雪侵蚀了路面,现在还未及修整。原本从新绛到洛邑要走两天左右,如今要多花半数时间,一连在路中馆舍歇了两宿。 “风真大啊……” 那玉贴着墙站在窗边自言自语,有细风从肉眼无法察觉的缝隙里漏了进来。 她转头时,看见孙周正坐在案前,一动不动的盯着书简。那书简已经很久没去翻动,那玉知道,其实他没在看书,而是在想事情。 那玉没去打搅,自顾坐在地上,手伸到炉边烤火。 “阿玉?你怎么还在这里,去房里休息,这里还有别人。” 那玉耸了耸肩,示意她还不困。 “你想了这么久,想明白什么没有?” “嗯,大体上。那么你呢?” “我,我有什么?” “回到晋国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之前在鄢陵说过的话,你不会忘了吧?” “自然没忘,不过你何必要趟那池浑水……而且你师兄,还有你父亲,恐怕不会同意。”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你觉得我就这么不可靠么?”事到如今,就算赌一口气,也不能灰溜溜的离开新绛,否则也太窝囊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哪个意思?” 孙周扳过那玉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 “阿玉,我且问你,”孙周压低了声音,几乎贴着那玉的耳朵,他问,“若是我要秋后算账处罚栾书,你会不会感到难过?” 那玉瞠大眼睛,孙周甚至不需要她的回答,就知道那个答案。 “现在你知道了?就是这样,涉及政事便没有常理所言的善恶之分,阻碍王道的,未必没有贤臣良将。因为不同的人,立场和政见也是千差万别。在一国之中尚且如此,何况天下诸侯。晋候没有私怨,我想你该明白。阿玉,你会痛苦的。” “我会痛苦?开玩笑吧。”那玉扯开嘴角,眉眼弯弯地笑着说,“我生性薄凉,你难道没见识过?” 孙周放开那玉,他垂下头,想要握住那玉的手,愿望越加强烈,阻碍也随之而来。那玉的话他固然能够反驳,但即便反驳,她也不会承认。这让他有些困惑,不过跟那玉有关的事,大多都让他困惑不已,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笔糊涂账。他没法计较太多。 “那好,就算你说的对,你能将我的敌人也视为你的敌人——那你父兄的意见又当如何?” “栾书让他们迎你之前我的确束手无策,不过现在就不同了。”那玉笃定地说,“虽然我理解的并不十分清楚,师兄和父亲对节义和道德还是有所要求,不然也不会遵守三年之约。等你做了国君,便是晋国之主,作为晋国子民,我要追随晋国的君主,他们还有什么反对的立场?” “你这是歪说歪有理,哪有这样的算计。”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想坚持一件事情,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也不能硬来,自然需要迂回一点,玩玩文字游戏。”那玉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争论下去,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回房休息,她走了两步,又折回孙周近旁,轻声说,“其实你不会处罚栾书对不对?你自己说的,晋候无私怨。作为孙周,先君的仇,也轮不到你来报复。我说的对吗?” 孙周低低一笑,悠然悦耳的声音传到那玉耳边。 “你说的对,也不对。” “那好吧,看来你又要卖关子了,我还想早点睡觉,恕不奉陪。”那玉说完便扬长而去。 孙周嘴角的笑意渐渐隐没,他低垂着眼,在心里怅然地想,要是那玉的一切,也像韬略权谋那般可以把控,纵然风云变换也还是有迹可循。然而,越想把控,那死结便越缠越紧……罢了,他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那玉也是一样,那些纠结不开的疑虑,可以慢慢去想,慢慢化解。 暂且将那玉的事放在一边,孙周临睡之前再次把往后的计议梳理一遍,看看还有哪些遗漏。 那玉那边,带着愤愤不平的心态昏然睡去,半梦半醒间还在琢磨——这经年不见,孙周那家伙越来越“老奸巨猾”,实在不好忽悠。 还是荀罃跟士魴二人睡的最为踏实,迎回了孙周,晋国很快便会有新君继位,不用再提心吊胆的提防楚国人趁虚而入。他们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 翌晨,一行人继续北进,旌旗招展,在飘风中猎猎作响。 “报!” 探路的斥候飞奔到荀罃跟前。 “何事来报?”荀罃大声喝问。 “禀报将军!栾元帅携领众位大夫正往我方而来!” 荀罃吃了一惊,下令车队赶紧迎上。 ****** “士大夫,你可知此地是为何处?” “将军,此地乃是清原。” 说话的功夫,已经见到远处烟尘滚滚,一大队车马正奔他们而来。 当两队车马汇集一处,栾书携领的一众大夫纷纷下车下马,在平坦的原地上呼啦啦站了一片。 由栾书起头躬身下拜,嘴中念道: “臣等——恭迎公子归国!”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原野,孙周从车上下来,站在众位大夫对面,揖礼过后,虚扶着栾书起身,对一众说道:“众卿大夫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包括栾书在内的众卿大夫,这才看清他们未来的君主,孙周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与众人寒暄。 站在远处的那玉虽然不想承认,她现在的确更加佩服起孙周的从容淡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十四岁的青雉少年,面对几十上百的官场政客,不仅举止流畅应对得当,那种风度——那玉心想,此刻艳压群芳再无他人。 说是艳压群芳绝非夸大其词,放眼望去,那些卿大夫们皆是人到中年,一脸胡须在风中凌乱。相比之下,昳丽清秀的少年犹如玉树临风,就像暗夜当空的洁皎皓月。那玉忍不住胡思乱想,往后这些大臣们上朝之后,不说别的,光看着自家主公那张容姿焕发的脸孔,就是莫大的视觉享受吧。 神游物外的那玉被一阵骚动惊醒,原来栾书提出建议,暂且到清原的馆舍里歇息下来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7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27 何想要离开?”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反正都是无所事事,宫里规矩多,在家里待着更自在些。” 孙周听那玉把离开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有些不是滋味。更让他难堪的是,自己为了一点小事斤斤计较实在太狭隘了。不过他又用以前的想法反驳自己,既然他跟那玉之间的纠葛说不清楚,成了一笔糊涂账,这样狭隘计较的自己他也无能为力。那就不如顺其自然,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该问清楚的也要问个清楚。 “你想离开,是因为觉得自己帮不上忙,还是宫里规矩多,感到拘束?” “嗯……非要说的话,两者兼而有之吧。”那玉说着,掩饰尴尬似地打了个哈欠。 孙周心想,看那玉的态度,说要离开的话还是没有底气,这就好办多了。 “这阵子事情太多,我自己在宫里也待得不熟,等以后熟悉,内宫一步步掌握好了,拘束也就少了。”孙周漫不经心地说,“过阵子鲁侯过来朝见,我还打算让你跟随答拜聘问的使者一同到鲁国一趟,你看如何?” 那玉原本就觉得理亏,听说出使鲁国,而且跟随国使,安全很有保障,当下她连连点头。 “既然小周哥哥还用得着我,只管吩咐,不知要我一同出使,是有什么特别的任务?” 这是孙周临时找的托词,还没想到理由,不过他自有办法。 “这个不急,到时你自然知道。再说,时间还早,你可以先回云梦看看颛孙先生,想来他也很想念你。还有越尧那儿,也不能这么拖着,你们今天就见个面,怎么样?” 那玉觉着孙周说的很有道理,一咬牙,便视死如归地点点头。 孙周便让东门衍去栾家请越尧进宫。 回来之后,奚翮问东门怎么回事,是不是孙周身体不适。 东门皱着眉,不满地撇了撇嘴:“这不,主公又给那丫头善后来着,简直没完没了了。” “主公向来护短,你又不是不晓得,他还少给三公子善后?” “那哪儿一样,三公子可是主公胞弟。” “行行行,你说的不错,这是不一样。” 敷衍了事,要不是需得规规矩矩的执戈守卫,他恨不得将这不干不脆的小子一脚踢翻。 而路寝里头,越尧看到新继位的晋候便是周晋,他眯了眯眼,冷冷地盯了那玉一下,然后长揖不拜,对孙周躬身施礼。孙周笑道: “越大哥不必多礼,请坐。” “草民一介布衣,不敢当君侯如此敬称。”越尧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说。 “哪里,您是阿玉的师兄,阿玉是我师妹,这声大哥自然当得。” 越尧的举止彬彬有礼,但那股疏冷却毫无掩饰,他哼笑一声,并不接茬,而是问:“不知君侯召唤草民有何要事?” “越大哥,隐瞒身份是我不对。还有阿玉,她也是鄢陵之战不久前才知道我的身份,我又请她保守隐瞒。让她留在栾家也是我的主意,结果差点令她受到伤害,这都是我的过错,还请不要责怪阿玉。” 孙周一席话说的诚恳,再是不依不饶,倒显得器量狭隘。越尧不得不叹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帛书,递给孙周。 “这是师父写给那玉的家书,她现下既然为君侯所使,便请君侯代为转交。”越尧虽说还是冷冰冰的,但语气要缓和很多,不过还是没看那玉一眼,他说,“君侯公务繁忙,容草民告退。” 孙周接过帛书,让人送越尧出宫,转头一看,就见那玉双手抱膝,萧索地坐在角落头里。他有些无奈,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 “阿玉,你就这么怕他?放心好了,他会原谅你的。” “呵呵……” “……” 见那玉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孙周将帛书塞到那玉手中。 “不管怎样,你先看看颛孙先生给你的家书。” 那玉闻言,才打起精神将家书细细读了一遍,然后默默塞到怀里,还是一动不动的抱着腿。 “怎么样?颛孙先生责骂你了?”孙周小心翼翼地问。 “呵呵呵呵……” “……” 那玉消沉了一个下午,孙周的公事处理完了,见那玉还坐在那里,心里不是滋味的想,看来越尧对那玉有很大的影响啊。 传上晚膳,孙周挥退将要奏乐的乐师,将坐在角落的那玉硬拉到席上。 “阿玉你啊,什么都好,就是看问题太悲观了,爱钻牛角尖,总往坏处去想。不过,你到底是怕……”孙周突然住了口,老生常谈的话,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你是不知道啊,”那玉心有戚戚地说,“你看师兄那张神鬼莫近的脸,我又办不到死皮赖脸的缠着他,以后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想想都觉得可怕。” 再想到父亲严厉的措辞,看来一个比一个更难应付,要是都像孙周这样容易相处,容易说话该多好……她抬头看着孙周,巴巴地说:“小周哥哥,我回云梦之后,你记得早点把我捞出来啊!” “瞧你说的,又不是刀山火海。如果颛孙先生要禁你的足,也得征求我的意见。” “哎,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尽量就行了……” 那玉心情低落,实际上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对云梦山的那几位总是有些畏缩。 或许,血缘的牵绊无法用理性衡量,又或者鸠占鹊巢,难免抱有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罪恶感。 所以一拖再拖,原本早该抽空回去看看,却拖延至今。 第二天,那玉跟孙周派来送她回去的东门衍出了新绛,在城门口碰见越尧,让那玉有些吃惊。 “师,师兄,你也回去啊?” 越尧没有理她,而是看向东门衍。 “多谢相送,不过君侯身边也需要有人护卫,云梦离此并不算远,还请大人就此留步。” “既然如此,便祝两位一路顺风。”东门并未坚持,既然越尧的推辞有理有据,他也乐的早些回去,毕竟主公刚刚继位,他确实不大放心。 东门离开之后,越尧双手伸向那玉,那玉条件反射地连退几步。 越尧眉头一皱,说:“怎么?你难道要徒步回去?” 那玉也觉得反应过度,当下有点尴尬,只好任命,乖乖被他带上马背。 两人同乘一骑,却一句话也不说,那玉实在受不了了,便找些无关痛痒的话,试着缓解这种古怪的氛围。 “师兄,反正路程不远,为何还要乘马赶路。” “我送你回云梦山,之后还要再来新绛。” “唔……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去?” “他派人送信给我。” “唔……原来如此……那——”那玉绞尽脑汁,最后想起一件事来,连忙说,“啊,对了,之前他说是他叫我留在栾家给他当线人……师兄可不要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28 错怪了他,嘿嘿,其实是我自己要看热闹,跟他无关。” “我知道。” “嗯?” “要说怪,也只怪他太纵容你了。”越尧冷冷地说,“再这么不知分寸的维护下去,我看你这性子,指不定以后要闯出什么乱子。” “哪有那么夸张,我在栾家也就是看看热闹,这不一直谨言慎行,你不是看在眼里?”那玉见越尧虽然还没消气,好歹理了自己,之前的畏缩一下子不翼而飞,话也说的大胆起来,“我说啊,你看看人家小周哥哥,这师兄做的多称职,不仅懂得爱护师妹,还能做到给师妹顶锅,这才是模范和榜样……” 那玉的话被越尧的一声冷哼给打断了。 “哼,我看你能说会道,想必也无需我再向师父求情。” 嗯?原来他送自己回去,也是替自己顶锅的呀! “嗳——别呀,别呀,我不是开玩笑嘛,师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俗话说,不挨骂,长不大,您只管教训,胡萝卜加大棒才是教育的真谛,我再也不埋汰你了。” 这下那玉彻底放松了下来,天塌下来个高的顶,有师兄顶锅,她还担心什么。嗯哼,看来越尧这人是面冷心热,以后她可以再放肆一点了。 . 第17章 第十七章 “主公,属下办事不力,越尧让属下不必相送,属下只好回来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孙周挥退东门衍,这时过了早膳,日头渐渐上来。他在大殿深处,阳光在隔门的窗扇之外,光影落在地板上,有些闪闪发光的微尘在光束里飞舞。 殿里无人,也无事奏议,孙周将手肘支在身侧的矮桌上,没去看桌上案几里堆着的简册,而是闭目沉思。 目前来说,栾书已无专权的可能。不过还要再等等,等更为安定下来,晋国以外的事,也差不多该理理清楚。 孙周是放下栾书的事,栾书却在咬牙切齿愁闷不已。现在这局面,绝不是他想要的!背着手,栾书踱来踱去,他锁着眉,想找长子商量商量,可转念一想,栾魇那孩子沉不住气,又爱咋呼,万一闹大动静,可不是给人抓住把柄。要不,找荀偃商量商量?栾书自思,那小子外强中干,被孙周来这几手,哪里再敢出头,一个不慎,指不定还要拖累自己。 出了会儿神,栾书默然走到门口,对宿卫的魏淙说:“你今夜进宫,悄悄找到孙玉,让他找个借口回栾家一趟。” “大人,您忘啦,那孩子回了云梦,越先生不是过来禀了您的。” “哦……对对对,那算了,等他回来再说。”栾书在心里叹气,这人老了,事情一多,越发糊涂起来。栾书又见魏淙罕见地面露踌躇,便问,“嗯?你犹犹豫豫是为何事?” “这——大人,魏淙不知当讲不当讲,兴许是魏淙多虑了……” “你讲。” 魏淙手持长戈不便行礼,便只点头应诺,然后说: “魏淙见大人最近心神不宁,不知是不是我等卫士力犹不足?若是如此,魏淙可荐一绝艺之人到此增防。有他一人,能顶我等一二十倍,恐怕当年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寺人披也有所不及。” 栾书没想到魏淙有这一说,他的确心神不宁,与防卫并无干系,不过——按魏淙所说,既是有这等能人,召做舍人也无不可。 “哦?你所说那人姓甚名谁,且先说来听听。” “他家住在南门之外,隐于无名山野,姓为钟离,名为赢,原是南方钟离士人,只因一怒之下杀了跋扈贵族,才携老母避祸于晋。” “隐士高人……嗯,好,一事不劳二主,你便请他过来。” 魏淙当下便与其他卫士换防,自携了栾书拜帖投南门而去。不过事情并不顺利,晚间魏淙回报,说那钟离赢安于平淡,不想投到贵胄门下。 栾书一听,立时心头火起,孙周也就罢了,那是一国之君,这小小山野莽夫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实在可气! 一连数月,栾书只觉得自己处处碰壁,事事不顺。虽然越尧回来后给他开了不少方子,终归郁结难解,弄的茶饭清减,睡眠多梦,脾气也越来越差。在朝廷上,韩厥荀罃等人势头越长,话也就不好说了,遇到政见相悖的,对上他中军元帅也毫不退让。栾书在朝廷上不能发作,回到家里动不动便暴跳如雷,家里上上下下噤若寒蝉,唯恐触上霉头。栾书看在眼里,除了生气,还有些力不从心的无力感。 大清早上,栾书坐车出门,在郊外转了一圈,跑到野塘边看渔者垂钓。一直消磨到午后,栾书让驭者绕到新绛南面的僻静丛林里。他一路轻车简从,身边只带了两名卫士。 “魏淙,你来驾车,带我去见钟离赢。”栾书是带了重金财宝的,加上他纡尊降贵亲自登门,想那武士也不好拒绝他吧。 “那钟离赢虽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无心出世,大人您何必执着于他?还请大人再给魏淙一段时间,若打听到勇武之辈复荐不迟。” “嗯,不过当下的勇士近在眼前,你只管驾车,我先试试再说。” 话已至此,魏淙不再多说,从陪乘的位上离开,与驭者换手。 心事重重的栾书无心去看沿途的风景,而这时春暖花开,正是四时当中最为绚烂的季节。尤其山樱绽放,微风夹带着粉色的花瓣,轻柔地落在了颜色深沉的衣襟上。沉思当中的栾书,他不知自己在何时注意到的,等他注意到腿上积落的几枚娇嫩的花瓣时,恍然生出几丝畏惧,对衰老的畏惧。他这才发现,路里的山坎上生了好些樱木,怒放了一树的妖娆。 “停车,在这歇歇。” 栾书命令魏淙就此停下,就坐在车上仰望那片花海。坐在车上赏花,清馨的芬芳让他感到难得的安宁和凄凉,他叹了口气,不再去看,而是低下头,伸出枯瘦干皱的手指,拈去膝头的落花。 拈花的手指将近膝头,只听噗嗤一声,洁白的花瓣刹那间染上殷红,他的手指和脸颊沾上了粘稠的液体,带着惊心的热度。 栾书瞠大眼瞳,心中大骇,安宁和凄凉的情绪瞬间被悚惧和懵然取代。他一侧头,就见陪乘卫士的人头正骨碌碌的滚落。栾书来不及惊叫,就见寒光一闪,他凭着本能,堪堪躲过刺来的利刃,从车上栽落下来。一边忍耐着跌伤的剧痛,栾书身体一偏,再次躲过扑将过来的魏淙,他厉声大喝: “混账!你到底是何人?!!” 魏淙不语,只是满眼森冷,再次举剑去刺栾书。栾书见剑光逼近,眼看躲闪不及,骇地心胆俱裂,连忙用手去搁,那手便被利刃砍断掉落在地,断落的伤口鲜血喷涌。栾书惨叫一声,顾不上难忍的疼痛,狼狈地单手支撑着身体匍匐挪动,垂垂老矣的栾书加上重伤在身,哪里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29 逃脱的了,被魏淙一剑刺穿了心脏,当场气绝。 魏淙自然知道,这路径偏僻的很,便是野人也很少踏足,当下有条不紊的将尸体抛到坎下,坎下是陡峭嶙峋的石崖,石崖与对面的大山如两道巨大的石门,挟夹着河水的一条支流。 扔了尸体,魏淙将车上的鲜血擦拭干净,将马头调转到来路的方向,在马背上狠抽了一鞭,只听得一阵嘶鸣,几匹马绝尘而去。 魏淙收了剑,沿着相反的方向匆匆离去。 当空无一人的车架被栾家找见,已到了次日,栾家上上下下一片大哗,过了几天,虽然找到那处留有血迹的荒山野路,栾书和那两个护卫终究再无影讯。一切都已随逝水东流。 魏淙的事栾家自然并不知晓,他离开之后,悄悄进宫找到孙周,孙周盯着这个曾经的家臣,他闭了闭眼,半晌才说:“如此大事,你这样擅做主张,便是忠心为我,我又怎敢用你?” “请主公责罚。” “哎……这屠刀握于我手,便是超出掌控,又让我怎样责罚?” “请主公责罚。” 魏淙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孙周叹道:“你走吧,以后天大地大,不可复入晋国,为此惩戒。” 魏淙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孙周起身,自顾踱到悬挂钟磬的木架旁。望了一会儿,他抚摸着崇牙,想起昨日乐师子野弹奏的琴曲,便执起木槌轻轻敲起旋律。 乐曲从图案精美的钟磬里悠扬地倾泻而出,在大殿中萦绕,直至曲终。孙周将木槌放回原处,转过身时,除他之外,殿里已空无一人。 孙周独自踱到殿外,近来每逢闲暇,他时常到子野那听他弹奏。虽说子野是主乐大师,但较于宴饮时的钟磬之乐,他更喜欢私下拜会,不用兴师动众,听他弹奏素琴,也与之清谈,言语间颇有所得。 子野的住处幽僻清雅,少许雕饰而工于自然,孙周远远见他站在林中一动不动,正在侧耳倾听,听的极为认真。到了百十步外,子野微微侧头,准确地看向孙周的方向。 “盲臣拜见主公,”待孙周走近,他躬身施礼,抬起头淡淡说道,“主公步伐滞涩,想来心中略存犹疑,不知盲臣能否为君解忧?” “寡人听闻,至于味者,淄渑之合,易牙尝而知之;如今言音,耳锐之至,恐怕子野若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孙周笑道,见子野未带冠冕,整洁的发髻上沾着露水,洁白的衣襟上也有水汽,便说,“子野清早就在林中听这自然之音,不知有何裨益?可否教谕寡人?” “不敢,盲臣自幼开始,已听了二十余栽,对这万物精深奥妙,甚至于一二三解也是琢磨不透。”子野与孙周并肩而行,走到邻近的台榭中坐定,童子为两人捧上茶水。 孙周抿了口水,请求子野用古琴弹奏一曲。子野闻音知雅,孙周不想多提,他也就不再多问,命人取来古琴,调好琴弦为他弹奏。 然而,尽管琴音优美,如清泉洗髓般澄澈于胸,孙周始终听不进去,时时走神。一曲过后,子野按弦止音,不再弹奏。 “主公今日心不在此,还是改日再来吧。” “是寡人失礼了,”孙周歉然起身,“劳烦了,寡人改日再来听子野今日所弹之曲。” 说罢,孙周沿路返回,穿过路寝,回燕寝休憩。 过了一阵,孙周派去云梦的奚翮还没回来,鲁侯已经抵达晋国来朝见孙周,孙周命四军元帅指挥阅兵,与鲁侯一道观礼。而在阅兵之前,孙周在视朝时将八卿的人选再度调整。这一次,哪怕孙周跳过荀偃,直接提拔韩厥,让他接替栾书坐上中军将的位置,也无人敢有丝毫置喙。 鲁国历来为晋国盟友,鲁侯更是三天两头来晋国朝见,与晋国君臣打了不少交道,何曾见过现在这番主明臣睦的景象?来晋国之前,他便有所耳闻,听说这刚刚继位的年轻国君是如何厉害,不动声色越过栾书,直接将大权集于一身,将一班新老大臣震慑的服服帖帖。事前他只当玩笑,还私下戏言“难不成晋国也出了个郑庄公不成?”如今亲眼所见,才知这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为人称道的晋候周子,若未亲眼所见,那种震撼,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描绘? 以前鲁侯朝见晋候,迫于形式,便是遭到礼遇不周,也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私下抱怨几句。这次来晋国朝见,晋候不仅平等相待,还礼遇有加,即便对方的年纪不过是十四岁的青葱少年,那样的手段与气魄,言谈举止间所蕴含的超凡见识,也叫他心悦诚服。 鲁侯离开晋国返回鲁国,一路与手下大臣季孙行父都在谈论孙周的事。而继鲁国之后,杞伯也想来晋国朝见孙周,不过他心中没底,便先到鲁国。 杞国微小,周围又是强邻林立,无奈屡次迁徙躲避战乱。投靠大国以保全自己,这是众多小国的生存之道,杞伯为此也是绞尽脑汁。可惜大国无信,投靠左邻,招来右邻讨伐;前狼后虎,国家已是岌岌可危。近来,晋国新君之名如雷贯耳传至九州,杞伯听到风声便来朝见,不过他对晋国不太了解,便想到鲁侯这探听消息,看看是否真的可靠。 杞伯与鲁侯两相见礼,坐定之后话入正题,杞伯问道: “您与晋国交道多年,晋国的形势恐怕难逃您的法眼,依鲁侯所见,这晋侯能否坐稳君位,晋国能否长治久安?” 这么一问,没想到鲁侯像是开了话匣子,对晋侯赞不绝口。 “杞伯啊,您可是问对人了!从景公开始直至如今,寡人与三代晋君打过交道。景公、厉公就不说了。至于当今晋侯,他可比从前十三岁继位的郑庄公还要厉害,继位至今不过半载——嘿,以前的晋国要么主弱臣强,要么权贵欺上瞒下索贿受贿,盟国怨声载道,国内也是民不聊生。再看现在,有晋候支持韩厥主政,荀罃等贤臣竭力辅佐唯命是听。不仅如此,晋候所发赦令,还有一干为政举措……”鲁侯滔滔不绝说了一通,从为政举措谈到孙周的年轻有为,从他的年轻有为又谈到他的风流倜傥,末了叹道,“哎,可惜鲁国是姬姓国家,与晋国同宗同源,同姓不婚那,不然寡人还想将女儿嫁到晋国,别说八名陪嫁媵妾,十六个也能给得……” 说着说着,两人便开始谈起风花雪月之事,此时杞伯已动了心思。鲁侯与晋候同宗同源,都是王季后代,是姬姓国家,他杞国可不姓姬。 鲁国一行,杞伯算是吃了颗定心丸,他害怕夜长梦多被人捷足先登,匆匆辞别鲁侯,立马到晋国朝见。 . 第18章 第十八章 杞伯到晋国朝见自然受到礼遇,他来朝见没有引起轩然大波,不过当他请求通婚,确确实实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孙周刚刚继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3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33 ,自己都没脸红,怎么师姐的脸上红的滴血? “师姐,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怎么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 “没,没什么,咳!咱们将马栓了,就在这河边上坐一会儿吧。” 说完,逃也似的转身。 那玉晃晃悠悠,随在她的身后,将马缰拴在一株碗口大小的柳树干上。 声华子已经栓好了马,等那玉扭头去看,她已经跑到河边坐下,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向溪流扔着石子。 . 第20章 第二十章 声华子不敢看向身边的那玉,她怕自己绷不住,会落荒而逃。所以她盯着溪水,板着羞红的脸,话也说的一本正经。 “阿玉,你年纪还小,就是跟晋候拜堂成亲,也不可有肌肤之亲。”声华子红着脸,严肃地说,“你既是以杞国女公子的身份嫁到晋国,杞国自然会有一众诸娣媵妾,现下自有他们侍寝。知不知道?” 声华子说到末尾时望向那玉,那玉张口结舌,憋了半天,干巴巴的笑了一声。 “不愧是,不愧是师姐啊……”那玉有些尴尬,要是声华子用打趣的口吻来说,她反倒自然一些。再说,她跟孙周才多大年纪,跟这种事能沾上边嘛?声华子干嘛要专程这样来说,是不是操过心了?那玉直犯嘀咕,她觉得这种话题可以就此打住,于是忙说,“我知道啦,师姐,放心放心。啊——对了对了,我今天听到一人抚琴,那可真是天籁之音,嘿嘿……”那玉僵着脸嘿嘿一笑,却不知下文该说些什么,于是干脆站起身来,“师姐啊,我看日头西沉,咱们回城去吧,我也想抓紧时间做做功课,不然到了杞国两眼一抹黑,出门还要找人问路……” 那玉一边抹汗,一边走向正在低头吃草的枣红小马。那小马的头顶上还有一撮白毛,见她走来,便抬起又大又圆乌溜溜的马眼睛,撒娇似地打着响嚏。 解下马缰,她见声华子的脸色恢复如常,想来不会再说那种事了,心里松了口气。 对她来说,声华子虽说只是十四五岁的豆蔻少女,两人关系亲近,不过跟她谈论这种隐秘,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就是很不对味。 回程的路上那玉心不在焉,到了宫里,孙周见她无精打采的,想了想,让人将子野请来,趁着空当儿对那玉说: “子野是主乐大师,琴艺精妙,博学多才,你可以多向他请教请教,一定大有裨益。” 那玉懒懒地说:“哦?到底是怎样厉害的人,你这么欣赏他。” “这是当然,”孙周说,“他双目虽暝,心里却比常人更为通透,我有时遇到迷惑不解,跟他交谈一阵,或者听他弹奏,多会心情舒畅,也能按下浮躁静心解困。” 听孙周一说,那玉便想起之前听到的琴曲,也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说来也巧,目暝而又极为出色的人,她可先见过一个。 “云梦山上新来一位男子,他的一只眼睛也不能视物,不过这人姿容绝代,才华横溢。就是性子有些冷淡。” “姿容绝代?那跟越尧比之如何?” “师兄?这怎么好比,师兄的长相虽然也很出色,可还年轻那。对方是成熟男子,那种经岁月沉淀的气度哪能相提并论。” “这么说……阿玉更欣赏成熟男子?” “啊?”那玉莫名其妙地说,“小周哥哥,我发现你最近的思维比较,比较古怪,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此一时彼一时,人哪有一成不变,”孙周淡淡地说,“你看你,不也成熟了很多,我自然也不列外。” “不……我的意思是,”那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有句话叫‘女人心海底针’,我觉得它可以形容现在的你。” “上位之人,当然要高深莫测,怎能叫人随意揣测。” 那玉听了噗嗤一笑,正想开口,就见被孙周差去请人的侍从,引着一名灰紫色衣裳的男子走近殿内,看这衣着身形,果然是那林中抚琴之人。 见礼毕,孙周向他介绍那玉,不过只说了名字,其他的只字未提,子野也不多问。 那玉的目光在子野双眼上停留片刻,暗觉可惜。子野的双眼生的极好,失了神采,不免黯然几分。 殿中,孙周同子野说话,那玉从旁边听着,也不知这位子野乐师,可曾在历史上添过一笔?想到这里,那种不详的阴翳再次掠过心头,像孙周这样出色的君主,为何不能为后世津津乐道?她实在想不明白,难道他的政绩仅仅昙花一现?后来便昏庸无能了? 旁边的孙周看那玉一脸纠结的发着呆,心里叹息,他以为那玉还为着栾书无法释怀。 子野走后,孙周很想说点什么让那玉开心起来,那玉已经起身,说自己有些困倦,匆匆离开路寝回房休息。 过后几天,一直到临近出发,那玉都很少出门。孙周也没去打搅她。 直到去杞国的那天早晨,孙周将她送到城外时,不动声色的笑着问她:“你这几天闭门‘修行’,可有修出什么心得体会?” 那玉笑了笑,说,“如果有什么心得体会,那种东西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小周哥哥,我这就走了,请多保重。” 说完便一杨鞭,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 孙周恍然觉得,他就像这座都城一般,成了那玉绝尘而去时未曾回顾的背景。 在他身后的东门衍小声问道:“主公,您,您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 他不会说话,而且也想不通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孙周轻笑一声。 “哪里的话,很快就能得偿所愿,我很高兴。不过珍宝在手,难免患得患失。” 这句话东门衍是听懂了的,不过他没有接茬,因为孙周说完便跃上马背疾驰回城,他一张口就是一嘴的风。况且东门衍实在不想承认,自己这天下无双英明果决的主公,竟然为了个黄毛丫头这般的牵肠挂肚。现下他暗自庆幸,主公是派了奚翮去杞国随行,不然要是他天天对着,只怕要郁卒而亡。 他实在无法理解,像孙周这样绝顶聪明的,不找个美貌温柔宜室宜家的女子做夫人,偏偏把个不爱着家脾气古怪的当做宝贝。再转念一想,照孙周那个护短的性子,等把那丫头娶了回来,还不知要宠成什么样子……大清早吹着凉风,东门衍想的忧心忡忡,冷汗直冒。 已经走远的那玉哪里晓得,自己的形象在东门的心里是如此崩坏。她只觉得今日晴空万里无云,头上碧蓝的苍穹艳丽的有些晃眼。 陪她去杞国的只有三人,自己的师兄师姐,还有作为秘史的奚翮随行。这代嫁的行当,当然不能大张旗鼓。 除了自己,他们三人都是身手了得,所以那玉并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一路上晓行夜宿,从新绛到杞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34 国都城花了五天时间,有奚翮的国书在手,当即便被领入杞国公宫。 奚翮向杞伯行礼毕,侧过身,伸手引向那玉。 “国君,这位女公子,便是您失散多年的女儿,是寡君不辞辛劳,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寡君千叮咛万嘱咐,让外臣转告国君,您不必言谢,这是寡君应该做的。” 这件事孙周早跟杞伯谈过,都是心照不宣的。他还在心里思忖,要不要来个父女相认,执手痛哭的感人场面。可看那玉不言不语,只是低眉顺眼的立在那里,他倒不好演的太过。便对奚翮说: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晋候大恩,寡人无以为报,唯命是听。” 为了能让晋国庇护杞国,他当然不敢怠慢了那玉,不仅将她安排在最为华丽的宫殿里居住,还日日让人送去各种珍玩,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亲自作陪。 杞伯的女儿杞莲,十三岁的年纪已出落的倾国倾城,云鬓花颜,一双美目像天上的星子般芳华流动,看的那玉心中大叹。她叹的是,这下孙周可亏大发了,这样漂亮的女孩,再过几年还不知会长成怎样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呢。而且这样漂亮的姑娘还很好脾气,温柔似水,一点也不骄纵蛮横,实在难能可贵。 这天那玉目送着杞莲袅袅婷婷的背影,声华子在门口跟她迎面撞见,也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从外面进来,声华子坐到那玉身旁,感叹道:“杞莲可真是漂亮,还好她不是随嫁的媵妾,不然阿玉你这夫人之位可就不好做了。” 那玉不以为意,她反而希望杞莲能够嫁给孙周,这样漂亮的女子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而且这天下间,孙周可以说是最为尊贵的男子了,论相貌,论品行,论才华,配杞莲不在话下。可惜,一般不会让嫡女做媵,虽说媵人的地位仅次于正妻,可毕竟不是正妻。不过……如果孙周见到杞莲,也许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旋即她想起另一件事,便将此事暂且放下,对声华子说: “先不说她了,我最近都没看见师兄的人影,他不在宫里?” “出城给人看病去了。怎么?你找他有事?” “没事,就是问问。”她就是觉得,越尧好像总在刻意回避她似地,起先还不觉着,这一晃眼,自下山以来就没正经说过一两句话。 “师兄明天要到附近的山里采药,过几天才能回来,有几个病人还要日日查看,我恐怕不能时时陪着你。” “你只管去,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事情。”那玉接着说,“你要是没有钱财使唤,只管将那些珠宝玉器带在身上,买了还能换不少的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那我就不客气了。”声华子又在那玉的额头上轻轻一点,“你呀,真是越来越滑头了。” 那玉挑了挑眉,大摇其头。 “人家爱送,我们只管收着,给人打工还不能收点外快?再说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声华子早就习惯了那玉时不时说些让人莫名的言词,并不会样样追问。她见那玉打着哈欠,便让她到床上睡一会儿,膳时叫她。 那玉最近一直在想事情,作息不大稳定,确实有些疲惫。她在外间的矮榻上躺了一个时辰,一觉醒来精神好了不少。见天色还早,便提笔写了封信,写罢,来到奚翮的住处。 奚翮见那玉过来找她,挑了挑眉,态度恭敬的将她请进堂室。 “您何必亲自过来,下次尽可让下人召唤。” “我想给小周哥哥送一封信,你看方不方便。” “着不着急?” “这件事……你还是先听我说说吧。”那玉看向笑眯眯的奚翮,“你可见过杞伯的女儿杞莲?” “远远看过一眼。” “我代嫁一事,小周哥哥的安排想必你知道的非常清楚,因为你是他信任的人。” 奚翮不知道那玉在打什么算盘,他脸上笑容未去,只是微微侧头。 “您的意思——我不大明白。” 那玉吐了口气,视线从奚翮的脸上移开,看着门外屋顶上头的晴空。 “小周哥哥做事一向稳重,也很高明,唯独这次,我怎么想也觉着不太妥当。”那玉皱着眉,“那女孩非常漂亮,而且她的的确确,她才是杞伯的女儿,按理,她才应当是小周哥哥的夫人才是。放着好好的夫人不娶,干嘛要绕个弯子叫人代嫁?而且代嫁之后也不知要牵出多少事来,别的不说,需要夫人出席的典礼仪式和祭祀活动,一次两次可以找理由搪塞过去,如果一直无人主持,不是惹人诟病?所以我想,趁婚礼未成,还是要劝劝他,别再折腾代嫁的事,让杞莲嫁到晋国,这样里里外外都有好处。我希望你亲自回去一趟,除了我的书信,你也劝劝他吧。” “照您的意思,跟主公成婚之后,并不准备待在宫里?” “那是自然,我的任务只是同小周哥哥成礼而已,以便他虚位以待。但依我看,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别答应对方,反倒容易补救。不过么,这都已经答应了人家的通婚请求,那就该顺其自然,再说不想跟陌生的姑娘绑在一块,实在说不过去。” 奚翮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不知孙周是怎么跟那玉说的,以至于让她以为这场婚礼只是走个过场。他是想替孙周好好解释一番,可瞧着那玉那满脸张稚气的脸蛋近在咫尺,这让他明白几分,只怕他就是说了,对方也未必听得明白。太直白的话,他一个大男人要如何开口,而且逾越的话,他也不便去说。 就在他迟疑的当口,那玉掏出帛书递到奚翮跟前。 “有劳你交给他。” 奚翮只得接下,心里安安叫苦,谁叫孙周临走前吩咐过他,要听候那玉的差遣。 “这信我自然给您送去,不过要等您师兄回来才行,不然无人护卫,叫主公知道少不得皮开肉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出了什么叉子,他就是跑到齐国馆子里卖身也赔不起啊。 而那玉,她觉得孙周并不是苛待下属的人,不过她还是点头答应,一则她也觉着安全第一,另则,她也想跟越尧好好说几句话,她要将自己的打算向他透露几分。 .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娇柔袅娜的杞莲逶迤来到父亲燕寝的外殿里,杞伯见到女儿进来,便挥退一众乐官舞女。 杞莲等殿里的人鱼贯离开,细声劝道: “君父,这郑卫之音,听着叫人如痴如醉,好是好听,只是……” “好了,为父知道。”杞伯招了招手,让女儿走近一些,“莲儿,你可听了为父嘱托,与那孩子勤加走动?” “我每日都会与她说一阵话,”杞莲用她黄莺般婉转动听的嗓音说,“不过女儿不太明白,她又不会住的长久,短短数月而已,又能养出多大的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35 感情来,有何用处?” 杞伯是方长的国子脸,有些消瘦,三十多岁的年纪。当下听到女儿所说,短促的发出一声冷冷地哼笑。 “哼,我们杞国,好歹是大禹的后代,是夏朝遗民。再看宋国,我杞国是夏朝遗民,他宋国难道不是商朝遗民?动不动便以‘不敬’之名来攻伐我们,实在可恶!哎,没办法,如今位卑国小,落的四方来犯,宗庙已是朝不保夕。莲儿,为父不想在我的手上断送了祖宗基业。”说着说着,杞伯抬袖拭起眼角,旁边的杞莲也悲从中来,落下眼泪。只听杞伯接着说,“我原想与晋国联姻,靠着晋国这颗大树,保我宗庙社稷。不想晋候来这一招,我一小国,又何能抗拒?” “父亲,孩儿不解,那晋候既然答应父亲与我杞国约为婚姻,为何暗地里又使人代嫁?” “晋候年纪虽小,其手段见识却极为了得,他如此来做,自有他的道理,只是为父也看不通透。” “您都不晓得晋候的目的在哪儿,就敢答应?” “他已许诺,只要事情办妥,他一日为君,便保我杞国无人敢犯。” “哼,这天下诸侯,歃血为盟也不过如儿戏一般,许诺之言岂能轻信?” “为父又何尝不知,可晋国强大,得罪了他哪还有立锥之地?”杞伯激起了心绪,连着咳嗽了几声,然后说,“……莲儿,为父,为父打算让你做媵,你可愿意?” 杞莲一愣,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却又随即一笑。 “如果女儿能为父亲分忧,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垂首说。 “好孩子——”杞伯抚摸着女儿的头顶,“你也不要觉着委屈,你看晋候找来代嫁的丫头,虽然生的不俗,是个讨人喜爱的面相,不过年纪还小,纵然晋候临幸,也不到生育的年纪,不足为虑。你虽为媵,不管是出身还是样貌,都是人上之人,只要诞下长子——你是个绝顶聪明的,想必也无需我多费口舌。至于那代嫁的孩子,你笼络了她,便能借着机会常在晋候面前走动。有你这珠玉在侧,那晋候还能看上别人?” 杞莲颔首,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颇为自信,只是作为媵妾陪嫁,终究很不甘心。唯一让她庆幸的是,不管从父亲嘴里,还是那叫那玉的孩子所说,这晋候都是个极为出色的翩翩美少年,又是个大国国君。也正如她父亲所说,诸侯国君的嫡女做媵,她的地位自然比庶姊或是公室的其他姑侄要高上许多,再加上她的容貌,取代夫人之位,未必是件难事。 从父亲那里离开,她一路寻思,余光看见高台之上,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她抿着嘴,抬步朝那里走去。 正依在栏杆上眺望远处风景的那玉听到下人问安的声音,转头去看,便见杞莲走了进来。那玉笑着说: “你一进来,这屋里摆放的花儿都显得黯然失色。” 杞莲笑了笑,她听得出来,那玉是真心赞美。 “你在看什么?”杞莲走过去问。 “站在这高台之上,方圆百里的景色都能映入眼帘……”说到这里,那玉没再说了,因为她原本想说的,是这高台也不知耗费了多少民力。在杞莲面前,她总不好编排杞国的国君吧。 “这是我爷爷修建的……”杞莲垂着眼说,“‘使神为之,则劳神矣;使民为之,则劳民力。’杞国衰败,怪不得别人。而像晋国,最初也只是唐地而已,再看如今大国,在刚刚分封之时……呵,我说这些做什么,妹妹听着恐怕很乏味吧,实在抱歉。” “哪里,你说的这一番话,就是比许多男子还要有见地呢。”那玉倒有些佩服杞莲来了。 “妹妹过誉了……”杞莲放缓了语气,犹犹豫豫地说,“妹妹是晋国人,可否跟我说说晋国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晋候——妹妹能不能说的再仔细点?” “晋候?你怎么突然对他好奇起来?” “我父亲,他今日选好了妹妹的随嫁媵妾,我也在其中之一。”杞莲说着,一边观察那玉的神态。 “啊?!”那玉有些诧异,杞莲可是嫡女啊,他也舍得? 杞莲知道,那玉年纪虽小,却很聪明,说些虚与委蛇的话反倒弄巧成拙,于是道: “实不相瞒,是父亲不大放心,他觉着让我也一道嫁入晋国,对杞国更为保障。” “那你自己呢,愿不愿意?” 杞莲点点头,然后抿嘴一笑。 “能让妹妹这样夸赞的人,定然是不会差的,我只怕服侍不好,才向妹妹打探他的习惯嗜好。” 那玉心想,自己让奚翮给孙周送信不就是为了撮合他们。现在杞莲既然成了随嫁的媵,就是孙周驳回她的提议,只要杞莲她嫁到晋国,他们走到一块的机会不是大把。为此,那玉自然是知无不言,只要方便说的,都跟杞莲一一道来。 “他的生活习惯我不大清楚,至于嗜好,他喜欢打猎,喜欢看书。而你的担忧,那大可不必,他脾气很好,对待下属随从都是和颜悦色的,对亲人朋友非常呵护,身居高位也不会趾高气昂。”那玉凑近了杞莲,笑着说,“他长得也很英俊,比你只大一岁,我想你们要是走到一块,肯定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玉这样夸赞孙周,倒让杞莲心生狐疑,她用玩笑的口吻说:“他真有妹妹说的这样好?妹妹也不怕我为之心动,倒时霸住不放跟妹妹争宠怎么办?” “他本人比我说的还要出色,以后你自然能体会到的。” 她想,要是孙周能够爱上杞莲,那杞莲定能收获这天下最为珍贵的幸福。再者说,像杞莲这样漂亮的女孩,以晋国的强大,是能够保护好的。要是她嫁到小国,反而成了引人窥视的美色,说不定还要背上“红颜祸水”的恶名,当年的文夫人不就如此。 杞莲走后,原本在屋顶上晒太阳的越尧轻飘飘的跃了进来,他的视线落在那玉脸上。 “你当真不怕她与你争宠?” 那玉哑然失笑,挑眉看他。 “我以为师兄只对医道感兴趣呢,怎么也开始八卦起来?” “八卦?什么八卦?我没有想要占卜的东西?” “噗——没什么,没什么,师兄你觉得屋顶上视野如何?” “光线好,很适合晾晒药草。” “小心别被大风给刮跑了。” “你当真要转移话题?”越尧盯着她问。 那玉也回了一句:“你当真要八卦到底?” 越尧皱着眉,把停在那玉脸上的目光移开,一声不响地看着窗外重翠叠黄的山峦。 那玉坐到放了案几的矮台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师兄,我想请你帮个忙好吗?” “什么事?” “就是……与小周哥哥礼成之后,我准备离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8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38 样放肆。之前我把师兄给惹毛了,他差点要拿绳子绑我回云梦山呢。”那玉笑着打趣说,“我这些花花肠子是不是坏的让人牙痒痒,又机智的让人赞不绝口?” 那玉还等着孙周夸她几句,没想到身子一歪,猝不及防,被孙周揽在胸前。 “喂!小周哥哥,我年纪渐长,就算我们曾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也再不能跟我拉拉扯扯的!” “就一会儿,不然叫你瞧见我的神情,我怕出丑。” “咦?什么什么?那我还真想看看,你放开我,快点啊!” 抱着扭来扭去不肯安生的那玉,听着她用生机勃勃的语气抱怨他,孙周感觉他的心脏不在自己的胸口里,而是被怀里的女孩死死攥在手心。 “这样也好……”孙周心想,让那玉离开一阵也未尝不可。因为他渐渐发现,随着年长而与日俱增的自制力,在那玉面前却越来越差。他有点担心,要是那玉待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怕自己哪天会脑袋一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从而伤害到她。就像刚才,他被那玉气的发昏,差点就……反正,他开始怕了。 孙周他也想扪心自问,那种可怕的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感到困惑,为什么爱惜一个人,竟会生出毁灭的冲动,明明冷静下来也很清楚,真要伤害到怀里的女孩,他自己恐怕先难以承受。 基于这层考虑,孙周愿意暂时放手,他不想再看到那玉的眼泪了。他现在冷静下来自然知道,依照那玉的脾气,不能突如其来的惊扰到她,感情的事,得让她自己去发现,去理解。当然,他也知道,一味的放任自流也不可取,他要慢慢引导,也要事先筑起预防的堡垒。 松开憋得满脸通红的那玉,孙周说:“你刚才说的事,我都答应,不会阻拦你,不过我有一个小小地要求,你也不能拒绝。” “什么要求?”那玉警惕的问。 “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周哥哥了,叫我的名字。” “叫你孙周?” “孙周也好,晋周也好,或者是姬周,你喜欢什么就叫什么。” 那玉点点头,这个要求对她来说的确微不足道。 “那好,不过我很好奇,你这又是什么突发奇想,称呼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孙周低低一笑,凑近了她,柔声说: “阿玉,我们渐渐长大,也该像大人一样为人处世,你那称呼显得太过稚气,多不合时宜?” 那玉满脸困惑,她觉着孙周的逻辑很怪。 她瞅着孙周那张完美无瑕的笑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感觉很不对劲。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小红帽与狼外婆。 现在的孙周,就像那个引诱小红帽给他开门的狼外婆。 .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秋冬交界的当口儿,偶有寒霜,太阳一出便无声无息,随着金色的阳光淡淡化去。秋华冬荣,并不比繁花盛开的春天逊色多少。 那玉三人乘坐马车,沿着从树隙中洒落了一地光点的道路逶迤前行。按照中原礼俗,他们骑马赶路实在惹眼,三人便弃马从车,那玉和声华子坐在车内,越尧在外驾车。 快到晌午,没有遇见能够投食的饭家,便在一处半青半黄的草地上停下。歇下的马儿悠闲的低头吃草,他们则挨着一颗矮松,铺了块垫子在树荫下面野餐。 煮好了干粮,这时声华子站了起来,往马车走去,回来时手上提了个灰布包着的小包袱。 “这景致倒好,吃点青梅子泡的酒罢,也沾点雅趣。”声华子打开包袱,烫了三只矮腿的铜爵盛酒。 那玉尝了一口,笑道:“味道蛮好,怎么以前没见你拿出来过?” “我也是一时起意,弄着玩儿的,泡的时间不同味道也不一样,断断续续浪费了不少酒水。这一罐勉强可以入口,才敢拿出来给大家尝尝。师兄,你觉得怎样?” “不错,师父爱酒,再改善改善,可以孝敬他老人家了。” 声华子听了低声一笑,又怅然的叹了口气。那玉在一旁腹诽,自家爹爹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就当上“他老人家”了? 正自腹诽,对面的越尧自斟自饮,语气里三分淡漠,就像谈论着无关紧要的天气。 “阿玉,你说要去吴国,现在又是朝向鲁国,你在打什么注意?” “打什么注意?恐怕都是你不爱听的。”那玉随意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赚点盘缠而已。” 说完,她看向声华子,声华子正在往咕嘟冒气的干粮糊糊里添放食用香料,好像听着无聊的寒暄一样,对他们的话题毫无兴趣。 那玉莞尔一笑,接着说: “我做的事,想要跟晋国划清关系,最好跟别的国家扯上点关系。让鲁国在背后支持我联吴抗楚,如此让晋国得利,也就是让鲁国得到稳定的支持,不是很好嘛?” “让鲁国支持你?就凭你一人之力?” “你是想说,凭着寂寂无名的黄口小儿,凭什么让鲁国支持我对吧。”那玉撇了撇嘴,四仰八叉的仰倒在地,她用手掌遮在眼前挡住白晃晃的太阳,叹道,“这也是顶困难的事,”我能力有限,智谋不足,不过……你知道嘛师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我这一路都在想这事该怎么去做,现在有了几分眉目,等到了鲁国,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完善它了。” “既然你心里有底,那是最好不过。”顿了顿,越尧问道,“你想做的事,都跟国君商量过嘛?” “……算是吧。”那玉嘟囔道。 声华子在一旁说:“你们要谈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罢。” 那玉和越尧便住了口,接过声华子盛好的食物。 膳后,三人坐上马车继续赶路。走了半个时辰,到达一处山谷地带,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那玉正要询问,被声华子伸手拦住。 “你在这待着,我出去看看。” “什么意思?”那玉满脸疑惑。 声华子皱皱眉,叹了口气。 “咱们怕是遇到歹人了。” “‘呸’!可真倒霉,我跟你一道下去。” “那你小心点,掩在我的身后。” 两人掀开车帘,下车一看,那玉并未见到人影。走到越尧旁边,他已放下缰绳,手指已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那玉没有出声,担心打搅到越尧的注意力,只是双目四顾,在周围的从林上来回逡巡。 嘎地,那玉就见那从林后当真躲了贼人,身形徐徐地冒了出来,显然是见到他们突然停车,心下警觉行动便有些迟疑。不过也只迟疑了片刻而已,便穿过丛林转眼间拦到车前。 十来条大汉手持利刃目露凶光,为首一人身高九尺,他盯着端坐不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39 动的越尧,以及他手按剑柄的动作。他也算是有眼色的,自然看出越尧大抵是个练家子,只是不知深浅而已。不过,他见越尧年纪不大,是个不及弱冠的斯文少年,起先警惕的心思自然轻视起来。 大汉猛地抬手,明晃晃的斧刃指向越尧,口中喝道: “要想活命,留下车辆立马滚蛋!” 越尧没有说话,神情淡漠。 那玉瞄了眼声华子,见她神色虽然紧张,却不惊慌,心里有了底,也不做声。 那头大汉见自己被彻底无视,心头火气,而旁边的歹徒兄弟,有一个盯着声华子俏丽的脸蛋目露贪婪,他对头领说:“老大,跟个娘娘腔啰嗦什么!您看他身后的漂亮女子,不如杀了这两小子,把那女的带走!” 为首的大汉听了手下的提醒,却说:“带什么带!都给我砍了!小的们!给我上!” 话音刚落,便呦呵着砍向对面三人。 见过两军血腥厮杀的那玉倒没怎么害怕,她看向越尧,只见他不动则已,动则雷霆。刚才还坐在车驾上,现在已一跃而起,风驰电挚般划出一道白影,刹那间到了头领身前,剑尖高高上挑,直至对方咽喉。那些冲到一半,还未近身的小喽啰立时呆住,哪敢再冲。而为首的大汉已面如霜白,嘴唇发麻,心头惊惧不已。有聪明的,或者说邪念使然,那贪图女色的歹徒高声道: “咱们抓住那个娘们,那人武功再高也抵不过咱们人多,有把柄在手,看他敢动咱老大!” “不错,咱们上!” “对!继续冲!” 剩下几个歹徒被煽动起来,丢下被越尧制住的头领,齐齐冲向声华子。那玉默默退了几步,好给声华子腾出场子。 冲在最前的歹徒眼看要抓住声华子,正自狂喜,不想声华子身体一转避过对方,抬起素手,给了对方一记手刀,那人头脑一阵嗡鸣,便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声华子的动作流畅一气呵成,而对方的武器也被她夺了过来,后头冲近的几名歹徒也是眨眼间便被声华子打的卧地不起哀嚎□□。 那玉看的意犹未尽,她是第一次看见这两人展露身手,以前只知这两人非常厉害,却不知厉害到这种程度。 制服了歹徒,越尧和声华子在商量如何处理,毕竟对方人数远远多于他们,带到官府不大现实。 那玉看着那群狼狈不堪的歹徒,忽然挑了挑眉,对越尧说: “把他们绑在这里,让官府来拿我没意见,不过在那之前,不如物尽其用,借我使使。” 越尧挑了挑眉,往车架上走,丢下话来。 “随你。” 声华子有点担心,便跟在那玉身旁。 那玉走到被绑做一团的匪徒近旁,一伙人警惕后怕的看着皮笑肉不笑的可爱少年,他们算是怕了,也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要砍文弱少年,反而栽了跟斗,要抓柔弱少女,结果被打的生活不能自理。现在这年纪最小的少年虽然龇牙在笑,却让他们觉得毛骨悚然。 那玉从怀里摸啊摸,摸出一只小巧别致的陶瓶子,她笑着问那贼首。 “你觉得我师兄师姐身手如何?” 被打的两眼泛青,脸颊浮肿的首领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地说:“两位大人武艺高强,小的眼瞎得罪大人,只是小的也没办法,上有八十岁老父老母,下有五六个嗷嗷待哺的儿女,大人,小的也是……” “得了得了,”那玉打断他说,“就算你有八百岁老父老母,有五六十个嗷嗷待哺的儿女我也不感兴趣,我告诉你,我师兄师姐最厉害的可不是这一身武艺,是医术,知道不。” 那玉托着瓶子,一手指着它,脆生生地说: “看到没,这叫七日化骨散,吃下之后,若是到了第七天还未服下解药,便会穿肠烂肚,从内脏开始腐烂。那种痛苦你能听到,恐怕想象不到。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歹徒们具是目露惊恐,看着那玉就像见鬼一样。他们可劲的摇头,决定打死也要紧咬牙关,绝不张口! 那玉才不管呢,她将瓶子递给声华子。 “师姐,麻烦你了。” 声华子忍着笑,走到头领跟前,卸了对方的下巴,将药丸准确地弹到喉间,再将对方的下巴合上。这动作连续做了十来次以后,便反身将药瓶还给那玉。 “味道如何?”那玉问道。 一群人脸色煞白,头领恨恨道:“你要杀便杀,却偏要折磨我等,真好个狠毒小儿!我呸!老子下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 “你先别急着诅咒骂娘,我又没说不给解药,我不是想要借众位之力寻点东西嘛,就怕众位架子太大请不动罢了,才请众位吃点东西。各位?不知愿不愿出手帮忙?” 那些人一听还有得救,立马改了口,七嘴八舌的求爷爷告奶奶,纷纷发誓愿意帮忙。那玉点点头,开始描述她要找的东西。说完之后,领头的便犯了难。 “小公子啊,这种天气,恐怕很难找,您看,要不等春暖花开再去找罢……” “我是没意见啊,可你们等得了嘛?等到春暖花开,恐怕一个个都要变成花花草草的肥料了。再说了,找不着不会到大街上买呀,反正你们清闲的很。” 一群人哭丧着脸,这时那玉又说:“你们出来打劫也就罢了,如今耽误了我们的宿头,只好向诸位借宿几宿,也待你们考虑清楚,到底愿不愿给我找那东西。” 最后,匪徒们迫于威胁,不得不接受妥协,不仅将那玉等人领到据点歇宿,还要起早贪黑,帮那玉寻找东西。 背过那些匪徒,声华子颇有些好奇地问她:“你要找的那样东西,能排上什么用场?” 那玉说:“能不能派上用场,我自己也不大确定。对了,咱们一路远行,还是多备些财物比较保险。反正这些人的钱财取之于民,那么用之于民,‘借’点给咱们使使也是理所应当。” “我还给你收着一匣金子,不够使嘛?” “游山玩水自然是够的,可办起事来,要打点送礼,疏通人际关系就不够了。” 声华子抿嘴一笑,没有再问,她想起临走之前,孙周送来的一箱财宝。他特意招呼,只等那玉花光了盘缠再拿出来,现在来看,恐怕那箱财宝是派不上用场了。 .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再次坐上马车继续赶路,已经是四天以后,马车里除了两人,还多了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对雪白长颈的鹄鸟。 鹄鸟,也就是天鹅。 鹄鸟有时会伸出雪白细长的脖子,去啄坐在旁边的那玉,那玉有些怕,便坐到对面躲它。在她已然模糊的印象里,曾被家养的白鹅啄伤过。那时她年纪还小,眼睛还好好地长在脸上,看到头顶红包的大白鹅压低着脖子几乎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40 贴到地面,嘎嘎地跑来撵人。 声华子见那玉躲着鹄鸟,笑道:“你在匪徒面前不见一点惧色,倒怕起笼子里的禽兽来了。” 那玉勉强一笑,然后岔开话题。 “咱们这趟下来可吃了两家茶饭,除了劫匪的财物,还有官府的悬赏,也算赚了。嘿嘿,那仓库里还真有不少宝贝东西。这一路咱们就不必拮据了。” “一听你说话,就知你是不会过日子的,等你以后回到国君身旁,看不把他玉府内府败的精光。” 那玉有些不大自在,便没有接茬,声华子看了微微一叹。 “阿玉,你要做什么,你在想什么,我未必能够理解。不过,既然师兄没有阻拦,国君也由得你随性而为,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依我看来,你这一走,杞莲那女子便有了可趁之机,你一点也不嫉妒?也不担心?” “有什么好嫉妒好担心的。” “你呀,你现在不懂,就怕等你懂得,为时已晚。” 那玉不置可否地歪了歪头,然后一笑,凑到声华子耳畔低声说:“你别老是埋汰我呀,你自己呢,都到了及笄之年,就没有一点想法?” “什,什么想法?”声华子的脸色腾地红了,“你,你可别乱说,我也只比你大两岁而已,还早的很呢……” “你也知道你比我大两岁呢,我都,咳咳——我都‘成亲了’,你怎么也不处处对象,就算你不着急,恐怕师兄早就急上火了。” 那玉话刚落音,就觉得马车突突地一冲,自己也栽了个跟斗。她一边爬起来坐好,一边对着前室喊道:“师兄!车轮磕到石头上了?” 外面半天没有回应,那玉皱皱眉,再看声华子,声华子端然坐着,脸上已经恢复常色。那玉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便没再提刚才的话了。 “师姐,咱们快出卫国了吧?” “快了,再走一天路程。” 那玉“唔”了一声,心里总有些懊悔,自觉方才所说没有顾及对方的感受,心下讪然,也无话可说了。 她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思索着刚才的话,为何让声华子那么紧张,然后又消沉下来……百思无果,便放在一边,盘算往后要走的路程。 从晋国出发,经过卫国,曹国,到达鲁国,然后再经几方小国,到达吴国。 第一站是鲁国,去鲁国,卫国是必经之地,到达卫国的外部边境,再往东走到达曹国。他们在曹国歇了一阵,除了缓解自身奔波之劳,也让马匹得以休息。 启程时,天气不大好,零零落落下了一场雪子,虽然没有大雪纷飞阻拦道路,也冻得不轻。衡量一番,几人都觉着应当暂缓行程,最好等到来年春天,天气暖和之后再行出发。 到了曹国,离鲁国已然不远,他们便多走了几日,暂且在鲁国边境安顿下来。 一天,那玉和声华子到街市上买食材,那玉要多买些谷物喂养鹄鸟。现在她跟鹄鸟相处的已经融洽多了。 因越尧出门给人看诊,她们不急做饭,买完东西便就在外头酒肆里吃。两人捡了楼上临窗的位置,那里通风好些,各种杂混的酒气菜味散的开些。 坐下之后,两人谈着谈着,那玉忽然问道:“师姐,那对鹄鸟是一公一母,为何母鹄一直没见下蛋?” “这……我又没养过家禽,哪里关注过这些事。” “你不是会做饭嘛,会做饭的话,要用到这些食材,总该有所了解吧?” “这是哪跟哪啊,你想知道,就该问庖人或是兽人才是。” 两人正说着,肆中仆人端来两只食案,分别摆在两人面前,声华子一边夹菜,一边笑道:“你当真是闲的无聊,琢磨这些无聊琐事。” “你说,如果鹄鸟下蛋,这个天气能够孵化小鹄鸟嘛?” “你是准备放下正事去养鸟了?” “……我不是开玩笑嘛,你别当真。” “你也别养的太勤快,往后都要送人的。” 那玉夹菜的手指一僵,无精打采地答应一声。她觉得离新绛太远,离公宫太远,离孙周太远,庙堂之事恍如隔世。她有点儿怠惰。 兀自叹息,那玉有些出神,声华子叫她没有回音,便伸出手指敲了敲那玉的手背。 “啊?师姐,怎么啦?”那玉怔然问道。 “阿玉悄声,你听听旁人谈论的事。” 那玉静心一听,周围的声音乍然迸入耳中,像浪潮一般,瞬间推翻她怠惰的心绪。孙周虽在天涯之外,他的消息却能够翻山越岭,传入自己耳中,近在咫尺。 鲁国旁边的宋国,遭到楚国令尹子重带兵攻伐。这一时期,各方诸侯你征我讨的情形数不胜数,按说宋国被人讨伐也算不上太大的新闻,之所以街谈巷议,在这酒肆中更是讨论的热火朝天,还在于宋国背后的晋国。 很长一段时期,晋国内政权争不断,对待盟国的危难求救往往视而不见,晋国威信大失,天下共知。而今孙周继位以来,以少年之姿,短短数月便已收揽大权,稳定朝政,不得不叫天下大哗,九州震撼。不过,人们难免也会报以疑问,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幼子,何以能在权争激烈的晋国站稳脚跟,而且以如此短暂的时间。所以这次宋国被楚国讨伐,人们关心的不是宋国能抵抗几时,而是晋国是否会出兵援救。 那玉竖起耳朵,听酒肆里闹哄哄的议论声。 “听说晋候有天人之相,杀伐果决,恐怕楚国这次又得重蹈鄢陵之战。”一人道。 “不然,晋候刚入晋国,稳定内政已竭尽全力,哪有余力庇护盟国。” “嘿,你懂什么!听说过吗,周子有一兄长,连麦子跟豆子也分不清楚。传说上头有痴傻愚兄的,他弟弟必定聪慧过人。晋候年纪虽小,可他一个顶两,长了两个心眼。” “嘁!这算什么,更厉害的还在后头。你们可有听说,他娶的那个杞国女公子,是天下第一美人那,据说比妲己褒姒还要迷人,嘿嘿……” “喂!老兄,咱们说正经事,你怎么说起荤段子来?你其实是卫国人,祖宗是卫宣公吧。” “我呸!你祖宗才是卫宣公,你全家都是卫宣公!” “……” 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声华子和那玉都是一阵无奈,吃完后付了钱币,便往回走。 “阿玉,你觉得国君会出兵嘛?”声华子问。 “我觉得怎样并不重要。”那玉笑道,“你急什么,过阵子都不用特意打听,消息自然会传到咱们耳中。” 实际上那玉自己也在疑问,暗道:“孙周,你刚刚稳定内政便碰上这等难题,你准备怎么解决?” 孙周会怎样解决,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但他不准备一开始就说出自己的看法。 大臣们察言观色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4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44 呸呸,是少年英才。他只是觉得,孙周对那玉的保护欲强的有点儿异常。转念一想,孙周对杨干的宠溺又何尝不是。他只能哀叹,看来主公这辈子就是个劳碌命,偏生让他劳碌操心的对象,一个个都不省心。 正思量间,孙周让他下去休息,奚翮便离开大帐。 原本回到虚朾就已近黎明,在寒冬腊月里急行一夜,除了操劳军政,也因为那玉受了些打击。孙周天亮后请来韩厥商议政事,声音有些沙哑,不住地咳嗽。 韩厥见孙周面带病容,便道: “天气太冷,主公怕是受了风寒。要不主公先回新绛调养,等诸侯到齐再与会见。” “偶感风寒,吃些药就好了。倒是韩元帅,让您操劳了,还请保重身体。” 孙周说自己年纪轻,不打紧,但到了下午,病情有些加重,烧的双手都泛起红晕。因为发烧导致身体燥热难当,偏偏还不能再受风寒,要在被窝里捂着发汗。 奚翮见自家主公病成这样还歪在凭依上翻阅从新绛送来的奏简,不由冒出些不敬的想法。他想,如若主公不当这劳什子国君,也不用小小年纪便肩此重任。他主公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别人家的孩子会在童髻之年做什么他不知道。而他家主公,却在束发为君,负担之重,让他们这些做属下的看着心疼。 “主公,”奚翮劝道,“要不您就听韩元帅的,先回新绛修养一阵,这里的事,就交给几位将军吧。韩将军身为执政,又是老臣,有他坐镇中军,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孙周看的有些疲惫,便放下竹简,半阖着眼,用修长的中指揉着眉心。原本洁白如玉的指尖泛起樱红。 “我自然知道以韩厥的能力不必担心他镇不住场子。”孙周的手指移开眉心,将黏在颈子上的头发拨开,奚翮适时递上从热水中刚刚拧干的布巾。孙周擦着薄汗,垂眸道,“治理一个国家,只有君主则无以成事。必有栋梁才以支撑。可如果栋梁歪斜,则大厦将倾。” “做君主的必须扶持栋梁,要如爱护自己眼睛一般爱护手下的臣子。韩元帅年纪大了,肩负执政本就辛苦,又怎能再让他陷入权争之中。我若在军中压着,就算有人不服他越级提拔,也不敢口出怨言,搞小动作。我继位不到一年,虽然暂且控制住局面,毕竟威信不足,要维持住朝堂风气,哪能耽于安逸。” 说到这里,孙周便不再多言,而是看向紧闭下垂的大帐毡帘。外面冽风又起,狂乱肆虐,宛如昨夜。他晃了晃神,紧蹙着眉——也不知那玉是否还在生他的气,她会讨厌自己嘛? 对那玉坦白了心意,孙周现在依然没有后悔。不过,他原本以为说破之后会轻松一点,现在看来,根本适得其反!他的心里就如冰火两重,得不到那玉的回应,他感觉手脚都是冷的;心里却像着火似得,让他原本发烫的脸孔更加泛红,耳朵和脖子都是火辣辣的。 奚翮拧干布巾之后,正想再递给他,瞥眼见到孙周的脸颊红的吓人,心里一惊,忙问: “主公!您好像烧的更厉害了,您且忍忍,属下这就将医师找来。” “站住!”孙周说完之后,顿了顿,放缓了语气,“我没事,就是心里嘈杂,想要安静一会儿。你下去吧。” 奚翮有些犹疑,他听到孙周的声音都有点儿发颤,这还叫没事? 走到大帐门口,奚翮不放心地转头看他,发现孙周已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柔顺的头发散落在床榻上,露出的颈子像染了胭脂。 “主公,要不,还是让侍女服侍您吧。” 孙周背脊一僵,咬牙道:“你敢多事,便回新绛与东门衍交换,你去留守公宫!” 听到孙周语含怒意,奚翮也不敢多言,赶紧溜出大帐。 迎着呼啸的寒风,他暗自疑惑,女子心细,让侍女照顾,不比他这粗手粗脚的男人要周全的多?孙周为何却恼羞成,不,为何却勃然大怒? .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鲁国边境的山中一隅,虽然还在遭受着寒峭的侵袭,过了三九,已是一层雨过一层暖。 那玉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前往鲁国国都曲阜城。 去年冬天的尾巴,十二月份发生了不少事情,对那玉而言,都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在宋国虚朾,晋候孙周第一次与各方诸侯组建盟军;在鲁国,鲁成公入土下葬,一个三岁的孩子坐上了国君之位。那玉自然不会去找新任国君谈那些事情,四岁的小孩可不比十四岁的小孩,能懂什么。 那玉微微侧头——不是十四岁,他现在又长了一岁。而自己,转眼也迈入了十三岁的门槛。在这个地方,已经快到了及笄之年。 “阿玉?”声华子见那玉呆呆出神,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啊——嗯?什么事啊?” “我问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你嘴唇都干的裂开了。” 那玉伸手摸了摸嘴唇,然后舔了舔。 “我不渴。开春不久气候就是干燥,没什么湿度嘴巴就容易开裂。”那玉笑着说,然后低下头,瞥了笼子里的鹄鸟一眼,又飞快的移开视线。 “春天到了,还容易犯困,打起墩儿来迷迷糊糊地,在马车上又是摇摇晃晃……要是咱们就坐在这马车上,一直往前走,永远走下去的话,也挺好的。” 声华子听的不知所云,但看得出那玉有些失落,便关切的问: “你是不是碰到了为难的事?” 那玉抿着嘴吃吃一笑。 “师姐啊,你有没有发现,这句话你都说了无数次。” “傻丫头,”声华子在那玉的头顶上轻拍了一下,“你嫌我唠叨?” “当然不是。”那玉指着鹄鸟,“师姐,你说它们做宠物的机会多,还是成为下酒菜的机会更多呢?” 声华子听了恍然大悟,她先是一阵失笑,而后笑容褪去。 “阿玉……你有这种天真的想法,却要投身到你争我夺的残酷当中,会不会太勉强?太辛苦了?” “我在做事之前,的确会犹犹豫豫。话虽如此,总不能一直观望下去而不做选择。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师姐,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因小失大,轻易改变主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骨碌碌的马车轮子停了下来,越尧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阿玉,声师妹,逆旅到了。天色傍晚,再往前走恐怕就得露宿野外。” 几人便下了马车,就在这荒山野岭的简陋逆旅中对付一晚。 他们要了两个房间,那玉跟声华子一间,越尧一间,就住在两人隔壁。 夕阳的余辉还未散尽,那玉看天色还早,便邀声华子外出消食。 “晚膳吃的太早,又吃多了,我们出去走走怎么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45 样?” “我要洗换下的衣服,而后用炭火烘干,那也要人照应。” “哦,那我帮你一起。” “不用不用,你只管出去散步。”声华子将她推到门外,敲开越尧的房门,“师兄,阿玉想出门走走,消消食,你陪她罢,以免遇见豺狼虎豹山野猛兽。” 那玉心中哀叹,让她跟越尧一起散步消食,那不是越消越结实,消化不良嘛。 走了几步的越尧,转头看向还杵在门口的那玉。 “怎么不走?” “走,怎么不走,我这就来了。” 那玉觉得,在这种气氛下,说些什么比不说什么还要尴尬。她跟在越尧身后,背着手皱眉思索,她跟自己师兄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古怪?她咬着嘴唇,想起孙周离开的那天晚上,那样受伤的表情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可为什么,反而她自己这么难过? 她的脚步慢慢停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一时怔住,诧异的望着落在衣襟的液体。 “阿玉?”越尧感到那玉停了下来,转头看时,也怔在当场。 越尧走近那玉,却深感自己口笨言拙,像傻瓜一样杵在那里,安慰的话一个子也说不出来。 那玉晃了晃身子,将头抵在越尧的胸口上,双手抓住她的衣襟。越尧下意识里想伸手抱住她,可手伸到一半,还是无力的垂了下去。他看着那玉因为哭泣而耸动的肩膀,胸口闷的几乎窒息,半天才说:“你,怎么了?” 那玉轻摇着头,语气也是几不可闻的。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等我发现时,已经不知不觉变得面目全非。但有些事,我还是不能明白——”那玉努力露出笑容,她说,“为什么父亲,还有师兄师姐,还有孙周……为什么你们明明不会当真逼迫我,不管什么事,最后还是把选择的权利放到我的手中,可我……我还是心生胆怯,怕惹恼了你们?为什么啊?” 那玉觉得,这并不像她以前认为的那样,把云梦山,把父亲他们当做最后的保障,不敢彻底撕破脸皮得罪他们。退一步说,就算对待父亲他们的态度是基于她自私的目的,那孙周呢?为什么见到孙周露出受伤的表情,就像见到父亲他们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似地,心里难受极了。而且思考这种问题,让她有种精疲力尽的虚脱感,因为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头顶上许久没有回应,那玉抬头去看,就见越尧一脸愕然的表情,那玉歪着头,不解地唤了一声。 “师兄?” 喊完之后,她见越尧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表情,还牵起嘴角,划出一条好看的弧度。那玉有些呆然,不大爱笑的越尧每每露出笑容,大概只能用“一笑倾人城”来形容他吧。 “阿玉,这有什么好疑惑的,因为我们都是你的家人。而你说的 ,那不是胆怯,是担忧。” “担忧?”那玉松开了孙周的衣襟,她左看右看,找了个干净的石头上坐下。 那玉从地上捡起一截枯枝在手中摆弄,越尧也坐到了她的身边。 “师兄,你说的话,原本该是感人肺腑,让人潸然泪下的 。”结果她看越尧看的岔了神,悲伤的气氛从心里消弭了。 越尧一听,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个暴栗,还真有点儿疼。那玉捂着额头瞪向越尧,就见越尧挂着笑的脸庞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师兄你怎么心情大起大落的,现在竟这么高兴?” “因为在这之前,比于我们,你老早便同国君走的很近,跟他更加无话不谈……没想到你肯跟我说这些话。” “有吗?”那玉想了想,笑着说,“其实也算不上无话不谈。师兄想想看,有时跟陌生人说话不是更加轻松。刚刚认识孙周那会儿,自然无所顾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也不在乎会不会惹恼了他。后来熟了,自己直来直去已成习惯——而已,师兄?” “这样啊,那现在……” “嗯?” “没什么。” 越尧心想,“现在如何”又能怎样,她已经是国君的夫人。 这时那玉感觉到寒意侵体,便站起身。 “师兄,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目光追逐着翩然起身的女孩,越尧感觉到那玉的面貌比往日要明亮很多。无端地,他恍然冒出那玉之前所说的话:有些事情,已经悄无声息变得面目全非。 这不是伤逝的悼亡词,是有些惋惜的话,只是言述的太过分明,以至于有些残忍。换成温柔的诗,那是岁月的笔在细细描摹,不着痕迹的刻画。蓦然回首才惊觉时移事变。 夜幕降临,越尧在灯下看书,始终没有困意。这种乍暖还寒的天气最难入睡。 掩住书简,越尧几不可闻的低声一叹。 “师妹,夜重更深,你要在门口站到几时?” 吱呀一声,声华子推门而入,月光逆着她的身影洒入室内,又被关在了门外。声华子的身上沾上几丝不知是夜色还是月色的寒意。 “师兄——” 声华子说着,对上越尧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她自在旁边的席上坐下。 “这么晚了,师妹所为何事?” 声华子笑了笑,眼里却染上了忧色。 “师兄,我是在想,这样纵着阿玉真的好吗?她要插手的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已经不是我们所能管的,她现在是国君的人。既然国君都已同意,还有什么好说的。”越尧淡淡道。 “你说的好听,要是当真不管,又何必一路保护。”声华子有些不满,她觉得越尧用礼法说事太过冠冕堂皇,太见外了。 “哎,你现在来说为时已晚。” “我以前,”声华子咬着嘴唇,停顿一会儿,说,“我以前总觉得阿玉自她受惊染病醒来之后,便越见凉薄,脾气也很乖僻。今日看来,虽还是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却以小见大,晓得她本性善念,还抱着天真的想法。她这性子,冒冒失失插足政事,不管为了什么,也太危险了。国君惯着他,她想做什么都不会拦着,可我觉得,这反而是害了阿玉。” 越尧听了低声一笑。 “那师妹的意思,我们该如何劝她,还是直接动用武力将她绑回去。不妨想想,换成是你,你会作何感想?你也不要小看了国君,我听闻国君对公子杨干极为宠溺,但也不曾听过那位公子捅出过什么篓子。可见国君虽然宠爱亲近之人,却并不盲目。国君将自由交给阿玉,足见他并未将阿玉当做附属般任意掌控,这份尊重,更难能可贵。” 声华子有些吃惊,倒不是因为越尧站在国君和那玉那边的缘故。 “师兄,没想到你这么欣赏国君,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国君,对国君不满呢。” 越尧面色一冷,轻哼一声。 “谁说我欣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46 赏他,我不过就事论事。他三番五次拐走阿玉,总帮着阿玉糊弄师父,又趁阿玉年纪小,诓骗阿玉嫁给自己……”越尧见声华子看他的目光越来诡异,方觉自己一时不慎失了言。他假装喉咙不舒适轻咳一声,“咳!总之,我们做兄长的保护她一路安全便可,决定做些什么,该怎么做。则是阿玉的事。” 声华子虽然点头同意,心里却在嘀咕,把阿玉照顾好的,分明是她做长姐的功劳。 临退房时,声华子突然转身问道: “咦,师兄你说国君的那些‘劣迹’,比方说糊弄师父诓骗阿玉,你是怎么知道的?” 越尧低着头,开始阅读被他合起来的书简。 “我是这样猜测,我以为以他的狡猾,就算那样盘算,也不会露出把柄。所以你不要当真。” 声华子面无表情的带上房门,她想,风度翩翩悬壶济世的师兄,应该,绝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师兄他……只是单纯看不惯这太过优秀的妹夫而已。 .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曲阜是鲁国都城,那玉只知道鲁地乃后世山东地界,后世的山东,也被称为齐鲁大地。就像秦晋之好一样,齐鲁齐鲁,别看齐国与鲁国的名字排列的如此亲密。实际上,这一时期的齐国最爱欺负鲁国。 依照那玉看来,这就像一头老虎,时不时要找块骨头磨牙一般,那当然得挑一伸手便能够得着,并且大小合适的。不过齐国这头曾经称霸诸侯的一方猛虎,早已日落西山,不仅病病歪歪,一言蔽之,只有“无聊”二字。因为骨头并不能填饱肚子,而打仗死人,死的是鲁国人,也死了齐国人。最后一统天下的,却是远在西陲的秦国人。不过那都是几百年以后的事。当然,这也只是那玉的个人看法,毕竟对她来说,不管是齐鲁还是秦国,都是炎黄子孙,都是华夏子民。 那玉也知道,她认为的道理,空洞而又苍白,无法解决任何现状。所以道理是拿来说的,通不通是一回事,手段才是拿来用的。 所以她身着男装,提着一只笼子站在鲁国外交大臣孟孙蔑的门舍阶下。笼子里装着一对嘎嘎直叫的白天鹅。 守门人看到小少年时,心道,小小孩童不在家里玩耍,跑到这里捣什么乱子。正要驱赶,那玉放下鸟笼,拱手道: “在下孙玉,特来拜见孟孙大人,烦请通传。” 那玉背脊挺的笔直,一副我是高人自信满满的模样,言谈之间,不卑不亢也不倨傲。看门人不知见过多少达官贵人,鲁国又是礼仪之邦,一眼便看出那玉是受过良好教育。又见那玉提的拜见礼物是对鹄鸟,种种异端让他觉得,还是不要轻易得罪对方比较好。 “那好,你在这等着。” 他说话还算客气,说完便转身到主人那里通报。来到孟孙蔑所在正堂。 “主人,外面有一布衣童子携鹄鸟拜见,您见是不见?” “童子?多大年纪?” “虽然束发,不过看着只有总角之年。” 孟孙蔑皱皱眉,他觉得奇怪,一个小孩跑来拜见自己本就奇怪,特别是提着鹄鸟的小孩。按照周礼,初次与人见面,天子送祭祀之酒、诸侯赠送圭玉、卿送羔羊、大夫送雁、士人送野鸡、百姓送鸭子。他可没听过有人送鹄鸟的,枭鸟倒有一个。想到这里,孟孙蔑眼前一亮。 孟孙蔑熟读经史,知道当年郑国颖考叔携枭鸟拜见庄公,给庄公提议解忧的事。这童子难道是效仿颖考叔不成?思来想去,孟孙蔑实在好奇不过。为了保持威严,他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地说: “鲁国是礼仪之邦,无分老幼,前来拜访都是客人,你将他请进来吧。” 他在正堂枯坐了片刻,少顷,便见一名灰蓝色衣着的漂亮童子,提个大笼子“款款走来”。步伐……并不大稳。因为鹄鸟的个头本就不小,一对鹄鸟再加上笼子,那童子的小身板提的非常费劲,走几步还要换手。惹得孟孙蔑紧绷威严的表情差点儿破功,他怕跌了面子,故而忍得颇为辛苦,乃至于表情都有些扭曲。 那玉真是累的够呛,关键是这笼子,太沉了。这年头都是实木,可不是空心木头。 到了跟前,那玉放下笼子长揖不拜,这让孟孙蔑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还是欠身还礼。 入席后,那玉开始说起鹄鸟的来历。 “孟大人,在下孙玉,是鲁国边民,于去冬大雪天发现一对嬉于冰湖苇畔的鹄鸟。这对鹄鸟在此严寒竟无一丝损伤,犹然叫声宏亮,必是吉兆,便携来敬献大人。为大人贺喜。” 孟孙蔑听的有些困惑,他对这鹄鸟并没有多大兴趣;让他感兴趣的,是对方的目的,让他有些困惑的,是这童子所说“贺喜”之言。 心里困惑,孟孙蔑毕竟见多识广,对这些吊人胃口的套路深韵其中,虽然十分好奇,不过他还是不露声色,不想被个小孩牵着鼻子走。 “多谢。”孟孙蔑露出随和的笑容,“我看童子年纪不大,远道而来,这一路可是孤身一人?” “回大人,此事说来话长,不知大人可有时间听在下述说?” 孟孙蔑挑了挑眉,心道,他既是专来献礼,怎么又牵出一段“说来话长”的故事? 想来想去,眼下都把人请进了来,还是不要失了礼节,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再说。 “但说无妨。” 那玉垂着眼,露出一丝苦笑。 “实不相瞒,在下的亲人,都在几年前对抗齐国侵略者的队伍中不幸丧生,留下我孤身一人四处流浪。前岁在流浪途中,于濒死之际被两位技艺高明的游医所救,此后便随他们游走四方,但心中仍为鲁国担忧,害怕更多的孩子也像我这样遭遇不幸。在下听说了晋国新君的为政举措,又听说晋国礼遇鲁国救援宋国之事。如果说因始之乱方有终弃,如今得到对方如此礼遇,可见晋候有志以信义令九州顺服,也是我鲁国的吉兆。孟大人代表鲁国与晋国交往,在下怎能不恭贺大人。恭贺大人,也是恭贺鲁国啊!” 那玉说的这番言词,让孟孙蔑在震撼之余,也有些感动,没想到小小年纪便能推己及人,懂得忧国忧民。正要赞许,那玉的脸上却转为忧色,沉重地叹了口气,孟孙蔑疑道:“不知童子何故叹息?” 那玉犹疑地看了看孟孙蔑,吞吞吐吐地说:“在下,在下只是担心好景不长,担心倾巢之下难有完卵而已。不过,大抵是我多虑了吧,晋国应该能应付得了。” 担心晋国?孟孙蔑吃了一惊,这下他还真有些糊涂了,便紧着问:“不知童子言下何意?” 那玉又犹疑片刻,方拱手道: “大人,当今楚王有心继承庄王遗志,想继为霸主。而且当年在的鄢陵之战,”那玉指了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9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49 浪费了韶华颜色也很可惜。” “你才多大年纪,就想要女人了?”孙周头也没抬,失笑道。 “二哥像我这样年纪,不是已经成家了嘛,您那么宠爱二嫂,那些媵妾送给弟弟又有何妨。不然的话,二哥不怕二嫂嫉妒那些女人。” “你收了我的媵妾,就算我不在乎,你恐怕也要遗臭万年,史官的那把小刀,不会手下留情。你要是想要,先君留下的姬妾都送给你也无妨碍。” “厉公碰过的女人我才不要,脏死了。”杨干一脸嫌恶,看了看孙周,笑道,“二哥就另当别论了。当然,我仅仅指媵妾而已。” “你要是有这种喜好,还是趁早收一收吧,除非你想害死她们。” “我开玩笑的。” “你呀,不过——”孙周退了一步,“你若是看中宫女里头姿色好的,可以带回去。” 杨干摊了摊手,身体向后一仰,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孙周皱了皱眉,他感觉弟弟最近有什么心事似的,总是闷闷不乐。 “弟弟,我昨日春蒐,猎到的那只白鹿尚未宰杀,今晚你就留在宫里,我们赏月宴饮如何?” “真的?”杨干一下爬了起来,“二哥不是非常忙碌,有时间吗?” “你放心吧,今日公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当下孙周吩咐膳夫在高台上置备宴席,让庖人宰杀白鹿。 鹿血跟鹿肉都做成了佳肴,配上清酒,兄弟二人一边饮酒一边赏月。 月色伴着乐曲,还有风送花香,就连孙周也有些如痴如醉,他看着皎洁圆润的白月亮,心想,也不知阿玉今夜所见,是否也是花好月圆?她客旅在外,能否吃得饱,睡得好呢?想至于此,孙周放下筷子,他没了胃口。 “二哥,你眼睛怎么红了?” “……你喝多了,眼花了。”孙周垂下眼帘,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 杨干默然片刻,也是一杯接着一杯。 也不知喝了多久,孙周感觉到醉意越来越重,便命止乐罢饮。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奚翮赶紧来扶。 “东门,你送我弟弟到燕寝歇息,我今晚歇在路寝。” 东门衍便扶起酒气熏天的杨干,将杨干送到孙周常住的燕寝里休息。安顿好了,自己在门外守着。 杨干已经喝的舌头打劫,脑子里嗡嗡直向,身体也非常燥热。特别是下腹那里,像火苗一样到处乱窜。 “水……拿水来……”杨干的嗓音沙哑,低声唤道。 在内寝中照料的宫女将水端送到杨干嘴边,杨干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透过迷蒙的眼帘,望见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孔。他一翻身,想也不想,便将宫女压在身下。实际上,他的思考能力以已经被酒意和欲望侵蚀的所剩无几。 在门外看守的东门衍听到里头声音不对,自觉退的远些。 路寝那头,孙周被奚翮一路搀扶,到了内殿,身体也有些不大对劲。 奚翮忍笑道:“鹿血和鹿肉都有补益肾气之功,主公,要不要召幸后妃?不然,今晚恐怕是难熬之夜。” 孙周虽然是未经人事的青葱少年,因为醉的厉害,倒也不觉尴尬,只是语气稍急。 “不,找个貌美干净的宫女,你现在去找。” 奚翮听了咧了咧嘴,自家主公终于向成人的路上迈近一步,过了今夜,从里到外,都是真正的男人了。他一定给挑个好的。 目光如炬的奚翮第一次拿出浑身解数,每看见一个宫女,便抓住对方使劲打量,最后还是撇了撇嘴,嫌弃的扬长而去。理由只有一个:就凭这种姿色,哪里配得上自家主公? 一路上挑挑拣拣,眼看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奚翮担心自家主公会憋出病来,只好勉为其难,将一个清秀可爱的娇弱宫女带到路寝给孙周侍寝。他觉得,这宫女有两分栩许的□□,孙周一定喜欢。 奚翮将小宫女带到殿中,穿过通往内寝的走廊时,隐约听到一阵声响,他的脸色古怪起来。待到内寝一看,奚翮傻了眼愣在当场。而旁边忐忑不安的小宫女,脸上一阵发烫,她看到国君洁如白玉的胸膛,还有那张年轻俊美的昳丽容颜。 咕咚一声,也不知是谁咽了声口水。 . 第30章 第三十章 小宫女搅着双手,时不时偷偷瞄向起身着衣的年轻国君,然后飞快地低下头,满脸绯红。 奚翮还有些回不过味,这,这是什么情况? 穿好衣服的孙周拿起洁白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上的水珠。他瞥了眼还杵着不动的奚翮,声音带着几丝不满。 “你把她带到这里做什么?给我弟弟送去。” “那主公您?” “洗了个凉水浴,现在好多了,酒也醒了。” “可这宫女——” “怎么?” “没,没什么……” 奚翮颇为沮丧的将眼含失落的小宫女领出路寝,他抬头望了望笑的一脸纯洁的白月亮,暗暗叹了口气。 孙周这边,洗完了冷水澡,精神抖擞毫无睡意,便将处理好的奏简再翻出来检查,看看有什么遗漏。不过他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心猿意马的思绪时不时困扰着他。孙周捏竹简捏的指尖泛白,昏黄的灯火偶尔摇曳一下,就像那天夜里,鲁国边境的山中小屋。那时的灯火摇动的更加厉害,天气也更加寒冷。 现在那玉她,应该消气了吧? 只要思及那玉,满脑子都是关于她的事情,孙周心烦意乱地站起身,想出去走走。 刚刚走到门口,便撞见匆匆而来的奚翮。 奚翮一脸凝重,到孙周跟前低声将燕寝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 孙周听罢,便与奚翮朝燕寝走去,他皱眉道:“你确定?” “错不了,我见过她。” “那她现在如何?” “让宫女在燕寝里看着,她知道认错人后,闹的很厉害,头都撞破了。燕寝里值夜的宫人也都集中着看管起来了。” “我弟弟现在怎样?” “没惊动到公子,他酒色过度,睡得很沉。” 孙周点点头,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燕寝。 见到孙周,东门衍连忙跪下请罪: “此事乃属下之过,请主公责罚!” “不知者无罪,你不必自责。”顿了顿,又道,“将那女人带过来。” 片刻,衣衫不整的杞莲便被绑帮着双手押到正殿。东门衍与奚翮退到一边,低着头避免看她。 披散着头发,瑟瑟发抖的杞莲香肩颤抖,眼泪顺着光洁的脸颊滚滚滑落,她口中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凄叫。 孙周一言不发,等杞莲哭干了眼泪,没了大声叫唤的力气,这才让东门衍摘去她口中的布团。 “你怎么来到的燕寝?”孙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50 周淡淡地问。 “事到如今,贱妾只求一死,请国君恩准。”杞莲呜咽着说。 “寡人无意赐你死罪,你若一心求死,寡人也不会阻拦。是当今夜之事未曾发生,还是明日传出暴毙而亡的消息,你自己选。” “贱妾只求一死,”杞莲用心灰意冷地语气说,“不过烦请国君转告夫人一声,我们同在杞国相识一场,请夫人务必顾念父亲,顾念杞国一点。” 她说的夫人,自然是指那玉。孙周听了,沉默片刻。 “后宫把守如此严密,你是如何出的后宫,如何混进燕寝里的?” “君父将我嫁入晋国,做国君您的妾侍,贱妾也时常听到夫人夸赞国君,心里渴慕已久。一个女人想要竭尽全力靠近自己的夫君,结果……国君,生不能侍候国君,但望死在国君手中,请国君看在夫人面上,成全贱妾赤诚之心!” 孙周很讨厌这女子把“贱妾贱妾”的挂在嘴边,忍了忍,他温声道: “你不愿交代,也就罢了,不外有身边侍候的人帮着掩护。你回去吧,今夜之事,不会传出半分言语。你若一心求死,成全了自己,却也辜负了你的亲上。寡人话已至此,你仍想自我了结的话,但请无妨。” 杞莲瞠大了眼睛,绝望般地掩面低泣。 孙周有点不耐烦,便吩咐东门衍,让他等杞莲止住哭声,将这女子带回后宫严密看守。他自己则到内寝去看杨干。 见杨干睡得很沉,孙周又出了内寝,对奚翮说: “你处理的及时,那些宫人并不知情,但也不能留在公宫,将他们送到新绛以外的行宫里吧。对外,包括我弟弟那里,只说陪侍他的宫女有失检点,已施以死刑。具体过程,你亲自去办。一定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弟弟他定然招来骂名。” “是,主公,那后宫那里——” “后宫的防卫看守必要严密,那几位媵人女子,他们身边的侍女每隔一阵便撤换一批。这交给幕隐去做。”幕隐是代理正夫人管理后宫的总领女官。 这夜之事,便这样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次日杨干醒来,孙周将这件事讲给他听,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杨干也没放在心上。 这件事便这样告一段落,孙周很快便将它抛到脑后,而后没过几日,他收到巫狐庸的来信,说那玉已经平安抵达吴国。 安定下来便能方便通信,孙周派人悄悄给那玉送信,信中只是普通问候,而从那玉的回信里看,字里行间跟往常并无二致。虽然对那玉没有给他回应而略有失落,好在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这也是好的。 远在吴国的那玉却有些愁眉不展,她再次收到孙周的回信时,忍不住嘟囔道:“孙周这家伙,怎么写信写上隐了?” 那玉决定不再给他回信,她对信使说: “你回去吧,这次没有回信。” 什么叫没有回信?信使傻了眼,虽然他也不想来回奔波,屁股都快磨出了老茧,可他不敢抱怨,更不敢空手而归。 那玉见信使一脸苦相,便在他的肩膀上狠狠一拍。 “你就告诉他,说我很忙碌,没时间写信。” “大人,这,这不大好吧……”这么敷衍的话他可不敢传那。 那玉叹了口气,在绢布上写了“少信防危”四个大字,又从声华子那要来一壶果酒,让信使一并带回晋国。 后来果然没再收到回信,那玉终于清净了一阵。虽然有点小小的内疚……好吧,她就是算准了孙周不会生她的气。 “这就是有恃无恐”吧,那玉默默地想。 在吴国呆了几天,她去见巫狐庸并没有花费多大功夫,甚至说,对方都没有收她送来的“礼物”。那玉就知道,一定是孙周事先通水。那玉是不大高兴,但也说不上特别生气。 说到吴国这边,巫狐庸明确告诉那玉,让吴国牵制楚国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吴军很难人深入楚国腹地。而楚国那边,尽管会输出兵力对抗吴国,但主要目标还是晋国,对吴国人的小打小闹基本上不闻不问。 那玉觉得,或许要搞点名堂,还得去楚国才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不无道理。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也在情理之中。 去楚国的话,她这算是传说中的无间道吧,谍报工作者?那玉挠了挠头,感觉自己的人生越来越复杂了。 在理智上,那玉觉得天下诸侯都是炎黄子孙,可在感情上,如今的她,早把自己定性为晋国人,准确来说,因为她的家人跟朋友都在晋国。而且她觉得孙周作为维护天下秩序的国君,要比楚王更有才能。至于是私心还是大义,那玉已经不想深入考虑,考虑这种事情让她头痛。 决心已下,那玉便把去楚国的事告诉了声华子和越尧,声华子看看越尧,越尧说: “只要你不后悔,我们会一路陪你过去。” “那太好了!”那玉松了口气,说,“从鲁国到吴国花了不少时间,想必师兄师姐也都累了,咱们休息一个月吧,四月中旬再走。” 两人都无议意,不过那玉离开之后,声华子问越尧: “楚国不是盟国,离晋国又远,万一出了事情,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如果你能说服阿玉,我也没有意见。” 声华子哑口无言,半晌才说:“师兄,你不会是不想阿玉回到晋国吧?” “何出此言?” “我只是感觉,师兄好像对国君的意见很大,难道你认为国君并不是阿玉的好归宿?” 越尧叹了口气。 “你想多了,国君对她很好,我知道。我对国君也并没有什么意见。” “可……” “好了,我还要誊写在这里搜集到的医书,原本的已经破损严重。” 声华子听了,也只好离开。 个人有个人的想法,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这也没有办法。 在巫狐庸的别庄里,那玉趁在这里休息逗留的时间,与声华子深深感受了一下这鱼米之乡的风土人情,还有满大街的吴侬软语。 吴国的创始人,是周文王姬昌的哥哥吴太伯,当时的吴国是远离中原的荒蛮之地,而周公制礼是太伯之后的事。现在的吴王虽然将周礼部分引入,却不深入,皮毛而已。所以姑苏大街上并不像中原那样管控有序,街上男女都有,也没什么男女大防。所以被地痞无赖调戏的良家妇女,还真不是什么稀罕事。 有些只是过过嘴瘾,或者拦在那里揩油,恶趣味的看着女子面红耳赤的窘态。而传说中的武功高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果然是个传说,出现的概率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至少那玉并未碰见。 这种事情,真是眼不见为净,那玉将要转身,却听到一声带着哭腔的高亢尖叫。她还没什么反应,身边的声华子却将酒壶递给那玉,摸出匕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51 首准备出手,那玉见了一把拦住。 “那女人要被那混蛋男子拽走了!” “我知道,可你看咱们俩,要是被他们看到不是白搭进去。再说,你知道那是谁嘛,是公子诸樊,我在巫狐庸府上远远瞥见过他。听巫狐庸说,他本人就身手了得。” “你又不会武功,自然是我出手。” “他的几个护卫应该武功不赖吧,你打得过么?” 声华子皱着眉,没有说话。 “所以说,拔刀相助也要量力而行。讨厌看见,咱们就快点走开。” 那玉见声华子虽然没有反驳,但脸色依旧难看。那玉叹了口气,咬唇思索片刻,而后说:“既然你那样想救,我来出面。” “什么?别胡说!” “我不是胡说,救人未必非得拔刀,相助可以动用脑子。你看看,我比那女孩长的也不赖吧,我将他引到僻静的地方,想办法让他驱开随从,然后你找机会给他一个闷棍。” “这,太冒险了吧……” “可我想不出更好的点子,真到了万不得已,你就去找师兄,让他跟巫狐庸谋划救我出来。不过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吧。” 声华子看了看被公子诸樊强行带走的女子,咬了咬呀,决定相信那玉。 “那好,情况不妙的话,你想办法跟他们拉开距离,我接应你。” “那恐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是情况有变,你还是赶紧去找师兄。” 说完,那玉便要去追公子诸樊,走了几步,那玉转头对声华子说:“你买的那壶准备做果酒原料的上好清酒给我吧,我用得着。” 抱着酒壶,跑到小木桥上,眼看就要追上,那玉见旁边有位老妇人坐在地上买枇杷,她想到一个更安全的主意。 那玉将老妇的一篮枇杷连篮子一块买下,还买来老妇破旧的外袍。那玉在僻静的地方套上外袍,挎着那篮枇杷。 随着诸樊的方向渐渐走出街市,那玉扯着清亮的嗓子大声叫喊: “新鲜的枇杷,卖枇杷喽!” 那玉说的是成周洛邑话,也就是当时所谓“雅言”,古代的普通话。在吴国说雅言,老百姓基本听不懂,她也不确定诸樊听不听得懂,只要引人注意就行了。 果然,诸樊听到一嗓子外国话,下意识转头来看,一看之下眼前一亮,心思未到脚已先动。 “大人,您要不要买枇杷,很甜的。”那玉不知道怎样勾引一个男人,但她知道如何忽悠。 “你是洛邑人?怎么跑到吴国来买枇杷?” “母亲是吴地人,父亲死后,母亲便带我回吴地了。”那玉拿起一颗枇杷递给诸樊,笑着说“这枇杷可甜了,您尝尝。” 诸樊不接那枇杷,而是抓住那只白生生的小手。 “小妹妹,买枇杷太辛苦了,你跟着我,保你吃香喝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样?” 那玉强忍着甩开对方咸猪手的冲动,低头思索片刻,然后瞄向被他手下桎梏住的那名女子。 “大人您,不是已经有那位小姐姐了?” 诸樊挑了挑眉,转头示意手下放开那名女子,对那玉说:“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哪比得上小妹妹你。现在我把她放了,可以跟我走了吧。” 那玉点点头,却又犹疑地说:“那我能不能先跟母亲打声招呼?如果很晚不能回家,我怕母亲着急。” “你住在哪里,我让手下过去通知。” “可是,可母亲还是会担心的,大人,您能不能陪我一块儿回去?去去就来,不用耽误多长时间,好不好?只要让我当面跟母亲知会一声,以后我什么都听您的,求求您了!”那玉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依你!依你!”诸樊想都不想便答应了。 那玉稍稍放心,因为她也没有十分地把握。现在诸樊答应下来,她便将诸樊等人引到姑苏城外。 .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出了姑苏城,那玉引着公子诸樊和他的三名随从向北而走。 对于诸樊的有色笑话,那玉听不懂的,含着笑暧昧带过,她眼角余光在观察地形。沿着砍柴人开辟的荒山小路,走到山坳口时,那玉扯了扯诸樊的衣袖。 “大人,我跟着您以后,需要做些什么?我还不太明白呢。” “这个嘛,等到床上你就知道了,我会亲自教你。” “非要在床上吗?” 诸樊被这一脸懵懂的少女问的浑身发热,心里砰砰直跳。 “这也未必,”他咽了咽口水,盯着她说,“其实哪里都行,这里也行。” 那玉现在有点害怕了,特别是诸樊那双眼睛,看的她头皮发麻,要不是足够镇定,她早把挎着的一篮枇杷砸到诸樊的脑门上了。捺下冲动,她还是扯着脸颊上快要僵硬的肌肉,好奇地问: “这里也行?是什么意思?” “嘿嘿,你把衣服脱了,我就告诉你。”诸樊很享受这种引诱懵懂少女的感觉,以前不是强来,便是女子主动攀附,这种感觉还是头一回呢,还打野战,够刺激! “脱,脱衣服?”那玉脸上一红,尽管是因为愤怒,但这效果却似是含羞带怯,她低着头,“那能不能让他们几个离远一点?我会不好意……” 诸樊咽着口水,红着眼瞪向自己随从,急吼吼地说: “愣什么愣,你们哪凉快在哪待着去!” 随从赶紧转身,那玉却叫住他们。 “几位大哥,天气热,这里的枇杷,还有我给父亲打的上好清酒,几位大哥拿去用吧。” 随从并不敢接,那玉只好去看诸樊,诸樊不耐烦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还不快点拿着,赶紧走!” 随从才敢接过篮子跟酒,一溜烟跑到诸樊看不见的地方凉快去了。 “怎么样,现在他们都不见影,把衣服脱了,快点罢!”他都要等不及了。 “急什么,时间还早呢,大人,您看,前面不是有一片杜鹃花林子,咱们去那里吧。” “依你,都依你。”诸樊兴奋地说,拉着那玉快步走去。 到了花树下面,那玉在诸樊直勾勾的目光下,她别着头说: “要不,大人先脱?” 诸樊一听更来劲了,二话不说就开始解衣服,解到一半,那玉叫他停下。 “大人,您这样急切多不刺激,我想到一个点子。不如让我将你双手缚着,然后由我来慢慢给你脱吧,一件一件,一点一点……您看怎样?” “妙!妙!这注意不错!依你!” 那玉便用诸樊的裤腰带将诸樊双手反绑在身后,困结实后打了个死结。 捆好之后,诸樊对那玉粲然一笑,带着兴奋,那玉也对诸樊粲然一笑,却是带着冷意。 “我们开始吧。”那玉敛去笑容,冷冷地说。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4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54 很久以前她就听说有的人男女通吃,这下可让她见到一回活的。而且对古人来说,似乎喜爱美色不拘男女的人并不在少。只是那玉以前没碰见过,相比之下,她觉得父兄孙周他们实在太纯洁了。 以男子的身份被人揩了把油,那玉的心情非常郁闷,快到楚王所在,那玉调整好面部肌肉,好到楚王身边侍候。 自从鄢陵大战以来,尽管楚王对晋国始终不肯服软,对外采取积极的对抗政策。而他本人,成了独眼龙以后,也不知是羞愤难当,还是大难不死,悟到了低调做人的道理,很久没有带着楚国大兵抛头露面,而是宅在王宫幕后操作。 面对这个平日里待人宽容,打起仗来勇猛彪悍的中年大叔,那玉心里总有几分惭愧。她觉得,楚王不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国王,不管是器量还是才能都不逊色,可惜他的对手太强大了。不管是对方的国力还是对方的国君。 垂眼静侍在楚王身侧,见楚王抬手揉了揉眼睛,那玉沉声道: “大王,您要不要给眼睛做做药敷?” 楚王瞎掉的那只眼睛,时不时隐隐作痛,每逢变天之前引的整个头部一齐疼痛。那玉在进宫之前打听到这件事,便向越尧请教医治方法。那玉现在的身份,是跟越尧他们划清界限的,不然自己出了差错,连个报信营救的人也没有。 越尧当然不敢将什么针灸猛药教给对医术一窍不通并且毫无兴趣的小师妹,他配置一个药性温和主在调理的药包,每次用时,用热水浸泡,待冷却至适温,取出后敷于疮疤,效果很好。 “今日疼的厉害,想是要变天了。”楚王一面说一面躺到台榻,那玉将药包放在手心拧成半干,轻轻放在楚王瞎掉的那只眼睛上。 “是啊,外面阴沉沉地。蜻蜓飞的很低。”那玉笑着说,又问,“大王,这药包敷着还有些效果吧?我曾流落于吴越一带,偶然碰见过扁鹊弟子悬壶济世,当时他正给一名同行的浪客医治眼疮,我仗着记性好,便记下药方,没想到能有机会为大王尽一份心力。” “有你这份心力,真是难得。”楚王笑道,这笑意很快隐没下去,他淡淡地问,“你曾流落于吴越一带,对那里的民风习俗有何感触?” “感觉越国比吴国落后多了,民风彪悍,打起架来简直不要命的,不过,我认为吴国却更加危险。” “哦?此话怎讲?” “越国彪悍野蛮,也只是毫无章法胡乱拼命;吴国也同样野蛮,打起架了也是不要命的。但吴国会用脑子,善用战法。这不是更可怕吗?我从吴国进入楚国,路经边境,那里乱的很,老百姓苦不堪言。诸侯各国的边境也不是没有摩擦,但不像吴人那样残暴。他们没有俘虏,听说但凡抓到俘虏全部砍头。” 提到吴国,楚王的脸色就不大好,现在只能说更不好了。一想到吴人三天两头扯他后退,害得他无法用全力跟晋国一争高下,实在可恨。 “吴国,哼!”楚王冷冷地说,“等我腾出手来,有你好看。” 那玉暗想,等他腾出手来,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看来她还要再接再厉,为煽风点火的事业长期奋战才行。 .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熊招,也就是楚国太子招,荆地未来的继承人,此时他正陪着自己父王玩投壶游戏。那玉觉得,再没有什么比这更无聊的消遣娱乐。不过这也是现实所迫,古代的娱乐项目实在太少,所以很多大老爷们拿着弹弓到处打鸟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在被周礼文化熏陶过的中原国家里,投壶有许多讲究。但楚国从周朝伊始就被边缘化了,虽然从文王以来,与中原接触还算频繁,不过对周礼那些东西,也只是断章取义予取所求而已。像这种私下场合,谁会玩个游戏还找来相礼,让乐官伴奏。那玉这个小内竖,就充当捧献箭矢的人。 那玉端端正正的站着,心里无聊的都快长疹子了,痒的不得了。旁边的楚王和太子你几下我几下不急不缓一边投壶一边闲聊。 楚王说: “申叔豫学识渊博,为人处世也很有智慧,这样的人你该多多亲近。” “谢父王教诲。”太子低头受教,很快,他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又垂下眼眉,语气平缓地说,“父王,儿臣有一事想要请教,就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王正捏着箭矢,身体微微后倾,他利用腕力稳稳一掷,箭矢当啷一声,射入了细嘴壶中。掷进之后,楚王从那玉手中接过第二只箭,没有急着掷出,他侧头道:“你说。” 太子拱了拱手,这才说: “父王,儿臣觉得,有些事就好比这投壶。与人相较时固然想赢得头筹,不过想要赢得头筹之前,自身的功力修养才是最要紧的。就像咱们楚国,前庭后院打扫干净,想必对外争锋也会事半功倍……您看呢? 那玉在旁边听的暗自点头,不错,前庭后院要打扫干净,这后院,可不就是吴国嘛。看来她平日与太子闲谈的功夫没有白费。当下她看向楚王,看他上不上钩。 “吴国蛮子的确让人恨恼,不过,这些人滑不溜手,真要花时间对付他们,得不偿失。”楚王说着,沉吟道,“你说的前庭后院,后院暂且不提,倒是前庭,的确马虎不得。” 楚王将目光转向那玉,不急不缓地说: “你在公子申那呆过一段时间,他对你有救命之恩,如果有一天他触犯刑法,本王处罚了他,你还能留在王宫里嘛?” 那玉一听,背后冷汗直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王,小臣虽然糊涂笨拙,对国家大义也是一知半解……”那玉顶着楚王审视的目光,毅然抬头与之对视,她想象自己身在晋国,想象眼前的楚王是晋候孙周,然后她目光清明,磊落道,“楚国的强盛复兴之业,纲纪天下之志,比之悖逆之家,孰轻孰重,小臣若连这也分不清楚,辜负了大王的教导之恩,是罪该万死!古人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我没有忘记公子申的救命之恩,但我真正的恩人却是楚国,没有楚国,也就没有公子申,又何谈救命之恩?大王,小臣虽愚,不至于如此无知!” 那玉说的慷慨激昂,一副受了奇耻大辱,恨不得以死明志的倔强神色,她紧抿着嘴,背脊挺直。 不要说太子熊招,就是楚王,也有几分动容。 “本王戏言,你不必当真,起来吧。无论如何,他也是芈姓公室,只要适可而止,本王何苦赶尽杀绝。你能懂得这些道理,年纪虽小,可见心里通透的很,我就放心了。” 那玉松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她明白楚王的意思,公子申贪财违法,近来越加肆无忌惮,楚王现在没有动他,不代表以后不会动他。楚王希望她就此跟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55 公子申划清界限,断了关系。那玉觉得,如果真和公子申撇清关系未免显得太过薄情寡义,她在楚王的印象里也会大打折扣。仔细衡量一番,那玉决定暂且避避风头。 “大王,您时常提到郑伯在楚国做人质时的那段过往,您跟郑伯的关系私下也很友好,如今他病重缠身,小臣请求担任使者到郑国聘问。” 楚王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不以楚国,而是以楚王的名义私下聘问的话,派亲信过去最为合适。 太子招也觉得很好,他说: “父王,这主意很好,郑国是楚晋相斗的主要争取对象。现任郑伯虽然死心塌地追随楚国,但未必君臣一心,也不乏一些骨头软的。派他到楚国聘问,别人见他年纪不大,不会过分提防,便能趁此机会观察郑国的派系势力,我们也能早作打算,制定应对之策。” 郑国地处四战之地,有人随晋有人亲楚,弄清派系才能善加运用。楚国虽有线人布置其中,毕竟不能面面俱到,有时从“阴谋”中无法得到的有利消息,通过“阳谋”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如果说线人间谍是阴谋,那明访使臣就是阳谋了。 得到楚王和太子招两相支持,那玉定下心来,休息时给鲁国的孟孙蔑写信,将自己在楚宫见闻汇报过去,免得对方以为自己光拿钱财不出力气。再则,她跟鲁国隐秘通信,与晋国划清界限,万一将来露出马脚,别人只会以为她是鲁国间谍,不会怀疑到晋国头上。本来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自愿,要是因此给孙周带来麻烦,引来诟病,这绝不是她所希望。 出使之前,那玉请假出宫,在街上逛了一圈后,那玉来到越尧的医舍“看病”。按照排队顺序在大堂等待,临到那玉进去看诊,声华子对后头的人说: “快到午膳时间,各位先请回吧,一个时辰之后再请过来看疾。” 等待的人离开后,声华子进了屋里,正听那玉提到出使郑国的事。声华子默不作声在旁听着,待他们谈完之后,声华子才开口说: “阿玉,你天天在外忙这忙那的,有没有关注过晋国的事?” “晋国?是内政还是外交?亦或是对外用兵的事?最近没听到什么大变故呀?” “是……关于后宫的事?” “后宫?后宫有什么事?没牵扯到我吧?” 声华子看了越尧一眼,越尧皱着眉没有做声。 “阿玉,我前些时回晋国去看师父,听到一个消息——听说国君有了嫡长。我就觉得奇怪,你是正夫人,又不在国内,这嫡长是从何说起?进宫一问,原来那孩子是莲夫人给国君生的。记在正夫人的名下。也就是你的名下。”声华子低着头,说到这里,抬眼看向那玉,这一看之下心中大惊,忙道,“阿玉,你别难过,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他又是一国之君。这世上哪有那样好的,能像师父那样一心一意……再说,杞莲给他生了孩子又能如何,还不是记在你的名下,放心,没人能憾动你的地位。国君他还是很在乎你的!阿玉,别难过,不要哭了……” 声华子掏出手绢给那玉拭泪,那玉一时没有反应,她不经意间听到这个消息,脑子里一片空白。之所以说是“不经意间”,就是所谓“当头棒喝”敲在了她的心坎上,她一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边的环境,连她自身的存在也忘记了。 越尧看着簌簌落泪的那玉,心痛不已,他差点压抑不住,就想叫那玉离开孙周。然而,死死的握着拳头,他还是忍住了。 “阿玉,声师妹说的不错,你常年在外,不知何时才能回去,他……就算他无意于别的女子,却不能没有子嗣。你不回去,这是早晚的事。想开点,不要紧的。” 那玉抿着嘴,她完全听不进去,只是诧异的望着一滴一滴,落在膝头的泪水。 “咦?”她为何流泪?那玉后知后觉,一时怔住。 “孙周跟杞莲很般配,我很高兴……”她说,但为什么那么难过,是她喜欢上了孙周?这不可能,她没有嫉妒杞莲,也没想过有一天住进孙周的后宫,给他做君侯夫人。只是难过,只是难过而已,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人总会喜怒无常,这很正常。人也会无缘无故的哭泣,这很正常。 眼泪模糊了视线,透过迷蒙的双眼,那玉看不清越尧和声华子的脸。她抬起手背柔干眼泪,笑着说: “我出宫很久了,你们保重,我先走了。”那玉说着,站起身来。 “等等——”声华子将包好的药材递到那玉手中,“别忘了把它带上。” 这是打掩护用的,只是医治失眠不寐的药材,这样也不怕别人问起。 当下那玉提着药包,恍恍惚惚从医舍离开,她神色茫然的捂着胸口,滞闷沉重的感觉,像压了一块石头。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本来也没有那个意思,也……”那玉觉得,她应该有什么靠得住的理由安抚如此沮丧的情绪,可自语的话刚刚出口,视线又模糊起来。快到王宫而未到王宫,那玉蹲在无人看守的城墙根下,将头埋在臂弯里。 大概有那么些时候,她自己都未发现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她相信孙周对她是一心一意的?以至于听到孙周跟别的女人生育子女时,会有近乎背叛的丧失感?只是自己的信任遭到背叛而已,她很后悔,而不是爱。但不管怎样的感触,都是无理取闹的。她明白。 感情的事,无论是怎样的感情,她永远理不清楚,理不清楚也就罢了,而在现实里应该做的事情,并没有改变,也未曾动摇。躲在臂弯里的那玉这样想着。 “萧筱?”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那玉肩膀一颤,猛一抬头,原来是她避之不及的王子围。不过现在她可没那个心情跟他玩捉迷藏的游戏。 “是我,怎么了?”那玉不冷不热地问。 王子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只手摸着下巴,食指在微微掀起的红唇上摩挲着。 “怎么把眼睛给哭红了,被谁欺负了?” “要你管。” 王子围轻哼一声,带着笑意,他弯腰去够那玉手中提的药包,被那玉躲开了。他将触到药包指尖的手在鼻子底下轻轻一嗅,放下手后,他挑眉问道: “你生病了?怎么不请宫里医师诊治诊治,可别被民间的赤脚医生蒙骗了。” 那玉不耐烦地说:“我现在头痛的很,让小人我清净一会儿行不行。” “不行。” 王王子围的话音一落,一把将那玉打横抱起蛮横地塞到车上。见那玉没有挣扎,他伸手在那玉的脸颊上捏了捏,手感很好,忍不住又捏了捏。就在他吩咐驭者赶车时,安静不动的那玉趁他不备突然跳下马车,王子围本能的伸手去拽,结果身体倾的太过,依着惯性一同掉在地上。 有王子围这个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56 结实的肉垫,那玉并未摔伤,只是被对方抱在怀里失了自由。 “喂,你放开我,人来人往的看着太不像话。” “我摔得都快背过气去,起不来了。” “那你放开我,我拉你起来。” 王子围没有说话,而是用行动证明他纨绔不羁的名头所言不虚。他揽在那玉腰间的手掌轻轻移动,还一边说着荤话,那玉气的大骂:“你个不正经的臭流氓!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杀了我!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做人!” “不正经的臭流氓最喜欢正儿八经的小东西,再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我哪里侮辱你了?嗯?你仔细给我说说?” 那玉见过不少穷凶极恶的家伙,但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软硬不吃,根本不管别人在说什么,一味地随心所欲。 又羞又恼的那玉正自绞尽脑汁思索脱身之策,忽然身后腰下的感觉不大对劲,那玉的头皮一麻,脸上表情一下变得精彩绝伦令人发指。 .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感觉到王子围的反应不对劲时,那玉出于本能,她想都没想,低头咬住他圈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 “嘶”地一声,王子围狠抽了口气,什么旖旎的情绪都被这简单粗暴的人身攻击给击退了。那玉趁他疼痛松弛的空当儿狠命一挣,一骨碌翻了个身,快速爬起后动如脱兔般跑进城门。 王子围疼的眉头紧蹙,撩开衣袖,两个深可见肉的牙印子镶嵌在他牙白色的皮肤上,醒目的两道血流,让他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而始作俑者,早跑的不见影子,一溜烟已穿过重重宫门。 那玉回到自己住处,将药包往地上一扔,脱了鞋就往被窝里钻。她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一会儿心里难受,一会儿又浑身起鸡皮疙瘩。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管了!难受就难受吧,反正木已成舟,时间长了自然会慢慢淡忘。”那玉自言自语的嘟囔着,闷闷不乐的闭上眼睛,现在最重要的是出使郑国,明天就要出发,她得保存精力。 在一万遍的自我拷问当中,那玉睡得很不踏实,闭上眼没过多久,总觉得一股铁锈的气息萦绕鼻间,嘴巴里怪怪地…… 快要睡沉之前,那玉一个机灵,她这才想起自己将王子围的手臂咬出了血。之前一路狂奔,再加上气昏了头,哪里记得这茬,现在想起只觉得恶心反胃。她很久没尝到血腥味了……刹然间,那玉脸色一变,骤然冷如寒霜,明明早就遗忘的疼痛,现在舌根处隐隐作痛。她垂下眼帘,像戒过毒隐的人回忆被毒品涤荡过的神经末梢,她试图感知曾经填满心胸的冷酷与麻木,那足以让人忘记忧愁,甚至忘记生命存在的快感,如今,她感知不到了。 靠在床榻的柱子上,那玉的脑子里慢慢放空,困意剥离了繁杂的思绪。结果她还是忘了漱口…… 第二天醒来,那玉看着嘴角结痂的血迹,恶心的吃不下饭,漱口漱掉一大盆水。 梳洗过后,那玉拜别楚王,背上行囊乘着马车向北而去。 从楚国到郑国,沿途有很多小国,有些国家几乎比不上后世一个乡的面积,夹缝中求生存,卑微可怜的很。那玉在这里待的久了,不会像开始那样,认为这种国家的存在纯属浪费粮食毫无意义。如果弱小等于犯罪,那人类早就灭亡了无数次。 这样想的那玉,忍不住笑了笑。 同行出使的还有正使——不错,她只是副使而已。毕竟她的年纪摆在那里,若是真让她以正使聘问,指不定别人以为楚国轻慢自己,带动随晋之风呢。 郑国随晋固然是好,但现在楚国的势头不弱,随晋还是亲楚,不过是墙头草,两面倒,正所谓弱国无外交而已。无可置喙。 说来说去,只有楚国兵力受制,国力衰退,名亦无名,成了楚地千里的空架子,被拖垮拖残。只有这样,就是他天天叫嚣自己乃九州霸主,也只是一场无人问津的独角戏。 这就是她的目的,为达目的,抱着一些可以告人与不可告人的心思,那玉拜见拖着病体设宴接待他们的郑伯。郑伯的脸色蜡黄,胡须也没了光泽,就像烈日暴晒下的枯草,焉巴巴的。 “多谢楚王挂念,咳,咳……”还没说上一句,就吭吭的咳嗽起来,近侍的人连忙给他拍背顺气,待平复下来,方接着说,“感念楚王挂怀,敝国也无甚长物招待贵使。” “国君太客气了,宴席如此丰盛,外臣受宠若惊。寡君常言您热心好客,今次派外臣前来,实在荣幸之至!” 郑伯听的笑了起来,脸上多了几分生气,他看向那玉,笑问: “这位小使年纪不大,得以楚王受命,想必很有才华,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那玉连忙欠身行礼,恭敬答道: “国君谬赞,外臣实不敢当。” 这时,正使在旁边适时接腔。 “敝国副使,是寡君看中的亲信,寡君派他过来,正想表明郑楚两国于公于私都是密不可分的亲密盟友。而且您同寡君私交甚好,他随侍寡君左右,您若有何疑问,也有应答之人。” 郑伯应好,宴席过后派子罕送正使到客舍休息,将那玉留了下来。 私下里,郑伯要随意的多,他的身体也确实经不住来回折腾,就懒散的待在路寝休息。 那玉没有得到他的问话,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坐在台榻旁边。 周身环绕的沉默,如同死神沉重而又轻盈的脚步,那玉暗暗猜测,这位国君是否已经察觉到死神手中的镰刀,正散发着泠泠寒光? 沉默的空气被吭吭地咳嗽声吵醒了,咳嗽的尾声带着刺耳的嘶鸣,那玉怀疑他的五脏六腑都快随着这一连串的咳嗽从口中喷涌而出,他却止住了咳嗽,呼吸还有些沉重。 沉默够了,郑伯开口说话,这让那玉觉得,他之前在沉默的时间里大抵是陷入无法自拔的回忆当中,以至于说话的语气也带着淡淡的伤感。 “楚王他身体可还健朗?他的眼疮没有复发吧?” “大王身体向来健朗,眼疮在变天前后会有疼痛,最近得到一剂良药,好了很多。” 郑伯“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那玉正想离开,守在门外的内侍进来通报。 “主公,驷大人求见。” “哦,请他进来。” 那玉见郑伯召见大臣,便起身告辞。郑伯道:“不外乎是请安问病,无需回避,一会儿寡人还有话要说。” 那玉听了,便又坐下。 片刻,一个身穿褐色深衣的中年男子匆匆入殿,他一脸忧色眉心紧皱,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一看便不是单为请安问病而来。 果然,问病只是个开场白,没问两句,他便开始点明来意。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60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60 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瞅着那玉黑白分明的瞳子说: “你这张嘴,怪不得父王如此喜欢你。” 正说着话,抬眼看见闲步而来的王子围,忙向他寒暄招呼:“王弟,怎么今日有空过来找我,快过来坐。” 王子围瞅了瞅跟太子坐的很近的那玉,眼波一转,未语先笑,不紧不慢地说: “我有些事想问他呢,找了一圈,没想到在你这儿,现在借他说几句话,王兄不会阻拦吧?” 太子招看了那玉一眼,见那玉平静端坐,便道: “王弟严重了,什么借不借的,他又不是物件,有话你只管带他去说。” 那玉嘴角微抿,虽说不大情愿,也还是跟着王子围离开太子宫。 王子围见那玉慢吞吞离自己老远,便站着等她走近,那玉警惕的停在他三步之外。 王子围噗嗤一笑。 “你不是很硬气嘛?怎么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流氓无赖的!” 王子围也不恼,漫不经心地说: “跟你讲个秘密,公子申其实是我杀的,他告诉了我你的事。” 那玉身体一僵,眼里的惊骇一闪而过,他看到王子围得意一笑,暗道不好,也只能硬着头皮说: “你满嘴胡话,谁信你?真是莫名其妙。”说着就要转身离开,结果被王子围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那玉怒道,“你做什么!放开!” “嘘!小声点,你也不想被人听到不该听的吧。我只跟你说几句话。” “那你有话快说。”那玉沉下脸色,冷漠地盯着他。 “真是,怎么翻脸比变天还快。”王子围呵呵一笑,凑近那玉,“公子申告诉我,你是故意接近父王,唔,你这脸色,看来是真的了。他说你是想攀龙附凤,我不信,我猜你是别国细作来此别有所谋,对不对?” “嘴巴长在你的脸上,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就说我是刺客杀手也由得你。”那玉冷笑着挑衅道,“有本事你压我去见大王,来呀,请便!” “啧,你说的果然不错,横的怕不要命的。其实我对你是什么身份,来楚国要做什么没有一点儿兴趣。我只做我感兴趣的,要我想要的东西。” 那玉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对着将要霸占之人说着霸道之言,还有比他更肆无忌惮的人?反正一个人只要不讲道理,他就是天下无敌。那玉被他气的胸口发闷,冷言道:“我奉劝你,太过猖狂早晚会自取灭亡,你最好收敛一点!” 王子围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在那玉的腰上捏了一把,见那玉拔簪欲刺他手,便快速闪开。那玉的脸都绿了,王子围长笑一声,开怀地说: “人生苦短,如果不能随心所欲还有什么意思?可别瞪我,这小脸生气的模样实在讨喜,小心我忍耐不住,可就没机会给你逃的。”王子围抬步离开,走了几步忽又转身,“啊,对了,你最好少往太子身边去凑,嗯哼,我脾气不怎么好,再叫我看见后果自负。” 那玉狠狠瞪着王子围的背影,恨不得烧穿了他。她吐了口气,见这僻静处并无人往,走到一棵大树旁狠命踹了几脚。 “这混蛋!混蛋!” 那玉揉着震的发麻的膝盖,恶言诅咒他出宫最好被马车撞飞。 在宫中静等,因为楚王卧病不起,他在内宫养病,那玉不方便过去,等他好时才又上殿随侍。这时正赶上夏苗,楚王将她也带上了。不过楚王的御者和戎右都是有名的武士且身份高贵,她是不能陪乘在楚王身侧的。太子是未来国君,也不能乱了礼法,最后楚王说: “这样吧,你跟着围儿做他的车右。也好见识场面,以后寡人给你安排射御的时间跟老师,不然以后为官也是软肋。虽说你宜文官,也不能跟个女人似得不懂射御,不求比于将军,平时射猎至少得拿得出手。” 那玉听了也顾不得楚王将她“扔给”王子围的事,她有些吃惊的问:“为官?我一介布衣,不合适吧。能侍奉大王左右,小臣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实。放心好了,什么布衣不布衣的,寡人说行就行,不行也行。只要身负才能,就是奴仆贱役,又如何不能为官?当年伊尹可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我父王也提拔宠臣伍参。这不是他为亲信之故,而确是很有才能。” 那玉垂下眉眼叩谢稽首,答拜道:“多谢大王。” 她心里却说,我心巧言,恐怕只能辜负了大王厚爱…… 捺下旁骛,那玉觉得这次夏苗是个好机会,王子围那家伙太危险了。他没有揭穿自己,就算揭穿,她只要没有把柄落下,就不用怕他。不过这人不按理出牌,行事思路让人无捉摸不透,诡秘的很,应付起来着实累心,还站不到上风。干脆趁射猎混乱的场面让他堕车,这种意外应该比较高明,要是觉得不够逼真,自己也跟着一块堕车,把他当成肉垫子……那玉猛地摇头,这馊主意太不靠谱,还是老老实实熬日子吧。 次日夏苗开始,天还没亮就被闯空门的王子围惊醒。那玉气的发抖,从枕头下掏出匕首就往王子围身上招呼。王子围没想到那玉会在枕头下藏刀子,拼了命的跟个小疯子似地,他一个不防差点破相。 换好衣服洗漱过后,那玉冷冷看着被他赶到门外的王子围。 “再有下次,我保证你再也做不成男人。” “就你这身手,我现在可是有了提防,你没机会了。话说回来,我今日可算见识到不会武艺比会武艺的打起驾来还要可怕,这是不是不知者无谓?” 那玉懒得理他,径自朝宫门外走。王子围轻咳一声,没敢再惹她,他知道这次是把她给惹毛了。 浩浩荡荡的车队开往郊外田猎,那玉坐在车右的位子上,尽量往右边挪动,并且随时保持警惕。 王子围瞥了快要掉下车架的那玉一眼。 “你离我离的这么远,可不好下手。” “你说什么?” “我看你眼下青黑,定然昨夜睡的不稳,难道不是在思索杀我灭口的计划?” “可不是,我岂止要杀你灭口,还想烧了你的房,夺了你的财,霸占你的妖姬美妾。” “我的妖姬美妾……就你这小身板,被那些花枝招展的妖精折腾一番不给榨干了,我可舍不得。这样——”王子围的目光在那玉身上暧昧的扫来扫去,笑言,“那些女人加起来也不如我生的俊美,你霸占我吧。” 那玉看了眼淡定如斯的御者,不屑地说: “看来你没少干欺女霸男的行当,可惜我对男人没点兴趣,而且——你长的太丑。”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在你之前我可没碰过男人。也不知男人也能这样勾魂,御女我是懂得,这御男之术……还需我两共同探讨呢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61 。” “你!你真是男人之耻!” “承蒙夸奖!” 那玉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跟他一般见识,脸皮厚的刀枪不入,气死自己太划不来。 刚平静下来,那玉吓了一跳,忙对御者说,“喂!是不是走错路了?这荒山老林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御者没有回答,只顾往更深的密林里驱使。旁边王子围似笑非笑的瞅着她,也不说话,那玉有点儿发毛了。 “你是来打猎的,还是到山里郊游的?这种天气往山里钻,小心碰到毒蛇猛兽。”那玉不动声色地说,身体向车沿靠了靠。她心口猛地一阵扑腾,直觉不好,就想跳下车。 那王子围眼疾手快早有准备,不费吹灰之力,一手桎梏着那玉双手,一手捂着她的嘴巴免得她大喊大叫。那玉骇惶地变了脸色,仿佛又回到曾经被人鱼肉戕害的时候,心里铺天盖地般涌出无限憎恶,狂暴的没了理智,不要命的挣扎撕咬。王子围的手掌几乎快被咬烂,腿上腰上被蹬的不轻,他又疼又惊,眼看那玉疯的厉害,忙松开手在她后颈重重一敲。那玉晕了过去。 马车停了下来,王子围看着森可见骨的手掌,疼的吸气。 “这小东西,真狠!” “主子,小的给你包扎伤口。” “快点。” 他伸出受伤的手掌,另一只手摸出竹哨在口中一吹,片刻便有几名着装普通的男子从林中走到他歇驾的地方。 王子围脱下那玉的外衣,摸到胸口时,他眉心一跳,这熟悉的触感让他缩回了手。也只是片刻,他回过神,忍不住低笑了一阵。 “原来如此。”他自言自语的说,又把眉头一皱,对下属警告道,“下巴都给我贴到胸口上,不许抬头!” 给那玉换上别的衣服,让下属中身量最小的穿上那玉的衣裳。他将那玉裹得严严实实,递给个头最高的那个。他是王子围的亲信。 “屈樊,将她送到我西郊别庄,小心点,要是磕着碰着拿你是问!” “诺!” 见下属走远,王子围看着身穿那玉外衣的男子,用笑意中带着淡漠的语气问道: “准备好了么。” “准……准备好了。”下属白着脸答道。 .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楚王脸色铁青地盯着血迹斑斑的几块碎布,又看看被王子围击杀的於菟。半晌,楚王疲惫的闭上眼睛,歪下身体靠在凭依上。 “你手上也被於菟所伤,不能耽搁,赶紧回去请医养伤吧。”他干涩地说。 王子围看了眼楚王握成拳头而骨节发白的手,没有多言,他应了声“诺”,退出楚王大帐。 出了营帐,王子围立时坐车回到都城,让府里养的医者重给手伤上药包扎。扎到一半,本在西郊别庄的屈樊匆匆而来,看他面有惶色,王子围心里咯噔一下,沉声问: “她出事了?” 屈樊见王子围脸色阴沉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更加诚惶诚恐。 “请主子责罚,是属下办事不力……” “我问‘她出了什么事?’你少给我磨磨唧唧!快说,到底怎么回事!”王子围一脚踢在屈樊左肩,厉声喝问。 “是是!小的没想到那女子这样古怪刚烈,她一醒来二话不说便拔簪自戕,”见王子围大骇,他连忙说,“不过发现及时,现在并无性命之忧,伤口也包扎好了。” 王子围阴晴不定的紧抿着嘴,几息之后,便命驭者套马极速赶往别庄。 屈樊将他引到看管那玉的房门口前,王子围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屋里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他见那玉双手都被绑在床头 ,口中塞着布团,眉心皱了一下,将下人屏退。 那玉现在是醒着的,伤口出血还没到晕厥的程度,她脖子上缠着纱布,正用警惕冰冷的目光看着王子围。 王子围走近时,见她想要挪动身体,便止住脚步。 “你不要动,小心伤口迸裂。”王子围说,“只要你未点头,我便不会碰你,我保证。” 那玉怀疑的看着他,满眼不信。 王子围说:“你要是自戕,我得了一具尸体也毫无用处,我不会做这样蠢事。如何?只要你答应,我便给你松绑。” 那玉厌恶的皱着眉,好半天才几不可闻的唔噜一声。 王子围笑了笑,走近给她松绑,拿掉她口中的布团。 得了自由的那玉也没有继续抵抗,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与其以卵击石,不如养精蓄锐。 “真没想到,我还没对你怎样,你就急着自戕,何苦呢?” 那玉冷冷地说: “今日落到你的手上,死反而是最痛快的,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与其受辱而死,不如现在就死。” “你——”王子围气急反笑,“如此确实痛快,这么有骨气,怪不得敢做细作!” “随便你怎么说。” “真没良心,父王听到你被於菟吃了,气的脸色铁青,也很伤心……” “闭嘴!这还不是你的好戏!” “哼,你要是继续留在父王身边,有一日被他发现你的身份,才真有好戏可看。” 那玉不说话了,也不看他,阖上眼闭目养神。 王子围看着她的脸,很想伸手去摸,撇到她的脖子,又止住了。他叫来女仆,吩咐她仔细照料,到门外对亲信说: “你仔细看紧了,她若走失,或是再出什么闪失,仔细你的脑袋。” 屈樊背后直冒冷汗,连连应诺。 王子围知道现在那玉正是气头上,府里还有事情,在这里待了一夜,次日清早便赶回都城。 回到家里,没过多时太子便来探望他。熊招的脸色不大好,打听了那玉的事,神色更加黯然。 “人有旦夕祸福,那样伶俐的人,却是这样的下场……”太子叹了口气,他看向王子围的手,道,“於菟所伤粘了牙毒,你要好好养护才是,静养时要少碰酒色。” “多谢王兄关护,围记下了。” “伤你的於菟真是凶恶,父王原要将它挫骨扬灰,恐怕想到萧筱正是葬身于此,最后还是立了坟冢。” “可不是,那母老虎可凶着呢。” “嗯?你还注意这个?” “呵,我是开玩笑的。” 两兄弟说了会儿话,熊招的郁色渐散,将那玉的事放下了。而同在郢都的越尧,他常在权贵家里走动,虽然迟点,几日之后听说那玉的事,简直不愿相信。再三打听确认之后,他一时昏然,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夜,回到医舍时满身狼狈,声华子又急又惊,忙问他缘故。 浑身麻痛的越尧脸上毫无血色,浑浑噩噩间木然把那玉的事说了出来,声华子也是脑中一片空白,一时没有说话,眼泪先啪嗒啪嗒地掉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62 在地上。 “那怎么办啊,师兄,师父可怎么办那,没了师母,现在连小师妹都……师兄,师兄!”声华子无助的抓着越尧的衣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越尧呆了许久,心里慌乱疼痛的受不了,面上还是强自镇定,他握住声华子的手: “先不要告诉师父,你现在收拾东西,赶紧回新绛将此事告诉国君,让他决定后续的事。” “那你呢?你不回去?”声华子抖着嗓音说。 “我……我还有些事情,等处理好了,我随后便回晋国寻你。” 声华子也没有办法,只得依照越尧说的做,她立刻收拾了东西,跟越尧匆匆道别,骑马向北狂奔。 屋子空了,越尧的心里一片空茫,等到夜幕降临,他换上深衣蒙面提剑外出,欲要刺杀王子围。他明知这是迁怒,却已经不在乎了,像暗示一样,他心里冒出个执拗的念头,认为王子围一定是把那玉当成挡箭牌,才有机会杀虎逃脱的。这些权贵向来草菅人命,生死关头只顾自己,把那玉当成挡箭牌也在意料之中,不然怎么独独他活了下来?越尧着魔似得想,如果不这么想,他简直要发疯了。抱着这样的深仇大恨,他才能一步步走到王子围的屋舍,这样不顾一切的情绪会减轻他的痛苦。 越尧摸到王子围的家里,一路悄悄躲过舍中的仆人武士,只顾往主室而去。王子围的住处实在太大,他一时没有头绪,便逮住一个奴仆逼问。在奴仆的指引下,得知王子围正在榭上乘凉休息。快要到达时,越尧敲昏了奴仆,将他就近藏在芭蕉从里。 缓缓靠近台榭,越尧跃上与之齐高的大树,在茂密的枝叶后面,他看见楼榭中灯火摇曳下,穿着华丽的贵公子坐于钟磬之间,正与怀中美姬没脸没皮的厮混。越尧面如寒霜,左右环顾一番,没见到带剑的武士,他立时拔剑而起,借着树干的支点直去目标。风驰电挚般冲向榭中,眨眼便到了跟前。王子围的身手也是极高,他意有所觉时便把怀中美姬向刺客飞来的敞壁处抛去,在越尧躲闪的刹那,已抓起地上的武器拔剑迎击。 铜剑相撞的刺耳嗡鸣发出“哐当”的脆响,坠落尖叫的美姬引来了一群武士,越尧一概不管,只快速挥舞着手中寒光四射的长剑。不过三两招的功夫,王子围已然知道,这刺客分明是拼死的打法。 “好个大胆刺客!”他冷哼一声,“今日若不叫你有来无回,我岂不成了郢都笑柄?” 越尧并不答话,只顾步步紧逼,手中剑势冷酷凌厉地朝王子围刺去。熟悉地形的王子围且战且退,退到敞壁处毫不犹豫的从中跃下,越尧也紧跟着跃下。落到地面时,正撞上手持剑戟的武士一哄而上,越尧一连杀死冲近的三五名武士,自己的背上也被戟刃砍伤。 撕裂般的疼痛让他蒙蔽麻木的心神逐渐清醒,脑中的思路清晰起来,他自知杀不了王子围,继续缠打也只是白送性命。要是被对方抓住,被人指认查出了他的身份,只怕会给师父引来祸患。思此,越尧便将使在杀招的精力用在逃脱上面。 远处王子围看出刺客要逃,厉声大喊: “别让他给跑了!活捉赏金百金,死则半之!” 听到赏金如此之高,一群人眼都红了。 退到围墙边缘的越尧心中冷笑,跃身踢倒就近的一名武士,借力飞至墙外逃跑而去。 有夜色掩护,越尧又长期走街串巷给人治病,对城里比较熟悉。七拐八拐便甩开了王子围的手下,越尧在僻处随便包扎住伤口,断了滴在地上的血迹,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此后几日,越尧照常给人看诊,等风头平静之后,他出了城门,一路向北而去返回晋国。 向晋国出发的人,声华子和越尧带着丧亲之痛,顶着夏末最为炎热的太阳和惨淡的心情。而已经抵达晋国的人,那些大大小小几十个诸侯,正拥簇着九州天下最有权势的年轻国君,于场面弘大的高台上歃血为盟。 被大风鼓起的旌旗与铃音,在数十万大军剑戟森寒的包围下,衮衣绣裳的孙周谈笑自若应对如流,谦和威严的气势让各国诸侯垂下了头颅,大气也不敢出。 嘴唇上的鲜血还带着温热的气息,孙周为首,带领诸侯从庄严肃穆的台上下来,到行宫参加宴饮。在宴席上的孙周更为谦和,让不少面如土色的诸侯松了口气,敬佩之余又有些羞愧。面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们的表现实在有失国君风仪。 孙周看到他们多少还有些拘谨,决定随后几日带各国诸侯到鸡泽南面的曲梁游玩,跟诸侯们拉近关系,也让他们对自己,对晋国如今的面貌更为了解。 宴后,孙周早早回到寝宫休息,在外寝看到等他多时的奚翮与一个陌生女子,奚翮上前说: “这位女子是优孟之孙荆氏荆小蛮,才能远甚其祖。”优孟是曾经楚庄王手下一名男伶,擅长化妆易容之术。 见国君看过来,荆小蛮笑盈盈地行礼道:“民女荆氏,拜见国君。” 孙周点点头,对韩惹说:“韩惹,先带这女子下去休息吧。” 近侍的韩惹便领荆小蛮下去休息,孙周看向奚翮。 “你此去楚国,看见阿玉了么?” “见着了,属下从线人那里得知,楚王很信任她,对她很是优厚。” “你没露口风吧?” “我是擦着边问的,没提夫人实是晋人之事。” 孙周松了口气,那玉的身份干系到她的安全,那线人就算忠心不二,他也不能冒一点的风险。 放心下来的孙周又问了那玉的一些近况,听闻一切都好,他忍不住弯起嘴角。 这一夜孙周睡的安稳,梦里也带着高兴,奚翮从南方带来的消息,是比他记忆中两年以前的那玉更鲜活的。 她长高了,头发也长长了,她已经到了及笄之年…… 孙周早晨醒来,还在咀嚼着昨夜所想的事,但穿好衣服,要同诸侯见面时,他已经把那玉的一切小心翼翼放回心里的箱子里面。那玉对他的影响就是这样大,他承认,所以他不能带着挂念那玉的心情去接见诸侯。他担心自己分心。 诸侯那头早就准备好了,于是浩浩荡荡地一行去往曲梁。 曲梁行宫有一座百丈之台,视线极好,周围湖光山色尽入眼帘。高台正前的场地十分开阔,可容纳万乘之驾。 到达曲梁的第二日上午,孙周在台上设宴招待四方诸侯,宴后安排阅兵,与诸侯在台上观看。 万乘之驾纵列排布,阳光下闪烁的青铜寒芒像玄水上森然的粼粼波光,望旗而呼的喊声震耳欲聋。孙周欣然看着自己威严有序的军队,正要转头给诸侯介绍,眼角瞥见一辆车马在队列中横冲直撞,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弟弟杨干,便由怒转惊,担心司马会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6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66 风言风语!决不轻饶!你给我立刻出去!” 韩惹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诺诺连声的退到殿外。 天哪!刚才那个被夫人气的两眼发红风仪全无的孙周,还是在鸡泽盟会上让诸侯敬畏四方顺服的晋国国君?该不会被调包了吧?还有夫人,她哪来的胆子直呼“孙周”其名?主公竟然喜欢如此凶悍的女子,他实在接受不了。他一直以为让孙周心心念念的天下第一夫人,该是温柔娴淑不可方物的绝美女子,可这位夫人,倒像个孩子似的稚气未脱。 韩惹抱着诸多想不通的思绪走到殿外,一抬头,迎面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宫女。他认出那是莲夫人身边侍候的人,看她一脸悲痛,韩惹一惊,连忙迎上去问她缘故。 那小宫女捂着胸口,流着泪将事情一一道来,韩惹知道事情的严重,疾步返回内寝。 返回内寝的韩惹吃惊的看着先前还互相争吵,如今却其乐融融凑在一块看书的孙周和那玉。这变得也太快了些…… 那玉抬眼望了望有些发怔的韩惹,侧头看向孙周。 “他是生面孔呢。” “嗯,你走之后才进宫的,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差遣。” 那玉“唔”了一声,想起什么似地说:“你之前说荆小蛮是给我准备的,什么意思?” “你喜欢到处跑,跟她学点易容变装之术总能派上用场。何况你年纪渐长……”孙周似有若无朝她下巴底下瞥了瞥,“以后扮成男子也越加困难,不如扮成丑女老妇,也免得被人窥视。” 那玉捂着胸口,狠狠瞪他一眼,刚想骂他臭流氓,孙周已将食指按在那玉唇间,看向韩惹。 “看你脸色不好,出了何事?” “是莲夫人,她病的厉害,想请国君允许她见夫人一面,说是有事相托。” 那玉听到杞莲重病,连忙拨开孙周的手指,疑惑地看向孙周。 “我听的有些糊涂,不过现在也没空细问,我去一趟杞莲那里,你要不要来?” “才回到宫里,好歹休息一天,明天再去看她也不迟。” “何必呢,又不远。你不去我去。”说着便站起身来。 孙周皱着眉,见那玉一定要去,也只得不情不愿起身跟着。 “阿玉准备以什么身份见她?” “什么什么身份?” “若为夫人,你恐怕要换身衣服,毕竟第一次在后宫露面。”倒不如说,这是他的希望,他对徒有其名的现状很不满意,希望那玉坐实其名,以夫人的身份伴他左右。 那玉停下脚步,是了,在旁人眼里,那位体弱多病的夫人一直深居简出,没有踏出过自己宫寝。人人都晓得孙周有位极其宠爱的正夫人,但这夫人的长相姓名始终是个谜团。女子闺名无人知道还说的过去,反正只要夫君知道就可以了。但她身为国君夫人,总不能一辈子不露面吧。 “阿玉,怎么不说话?” 那玉回过神来,期期艾艾地说: “我,我还没想好呢,我还不想让人知道我是你的……不对,不对,我本来就不是你的……” 那玉的眉心都快拧成了麻花,她现在已经无法断然说不是他的夫人,但要承认,她还有诸多犹豫。 孙周抬手在她的眉心揉了揉,叹道:“我知道了,决定不了的事慢慢来吧,想不清楚的事,也不用急着给出答案。这笔糊涂账我们可以慢慢来算。先走吧。” 真是一笔糊涂账呢,那玉默然跟在他的身侧。一边走,就听孙周对韩惹说: “这宫里除了阿玉,再没有其他女子当得起夫人的称呼,以后叫她杞氏。” “……诺。”韩惹应道。 旁边的那玉扯了扯孙周的袖子,待孙周低头看她,她又左顾右盼,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孙周瞥见她发红的耳朵,心里又是叹息又是高兴。 一时无话,也到了杞莲住的宫寝,那玉这时才想起来,忙问: “你还没给我安排个身份呢?” “傻瓜,有我陪着你,谁敢过来质问。” “那以后呢?” “以后?呵,在燕寝和后宫里头,你可以无拘无束,不会传到外面。” 那玉听了反而无法高兴起来,她小声说:“这要花费多少代价?要耗费你多少精力?我留在宫里,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要胡思乱想,你看,到门口了,你进去吧。” “你呢?” “我就在这儿等你,你快点。” 那玉点点头,被小宫女引到屋里。 那玉见到瘦的快脱了形,而下发烧发的满脸通红的杞莲,心里惊了一下。她怒声质问在床边侍候的宫女: “你们怎么照顾她的!怎么不请医正过来?!” 见宫女只顾跪在地上磕头,话却不说一句,那玉更生气了,便要开口叫韩惹去请医正,却听杞莲挣扎着叫她: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的缘故,夫人别怪他们。” “这是从何说起?哎,你先别说了,我去让人请医,你好好躺着。” “夫人!不要去,我是好不了了,只有几句话想请托您,您听我说吧!” 那玉非常郁闷,犹豫片刻,便跪坐在床榻边上。 “你不要胡说,只要好好医治很快就能恢复健康。”她转头高声呼唤韩惹,韩惹低头走了进来,那玉说,“你去请医正过来给她医治。” “诺。”韩惹匆匆离去。 “夫人……您何必呢,是我,我觉得就这样便好……” “这是什么话?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那玉皱着眉,恍然问道,“是因为小公子么?” 那玉在路上听孙周说,小公子是由傅姆照料所居别室,难道她是骨肉分离悲伤绝望所至? 杞莲闻言,脸色白了一些,却摇头道:“夫人多心了,子凭母贵,小公子跟着夫人是他的福气。” “那……你要对我说什么话?” 杞莲将宫女遣退,她看向那玉,哀恳地说: “我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话,请夫人不要见怪。我对夫人没什么不放心的,但在国君眼里,您算不算我杞氏之女,能否因您而顾念杞国,我真的有些担心。我没有其他请求,唯此罢了。我若夭亡,待时久之后,希望夫人看到小公子时,能够念及我而顾念杞国,若有一日杞国不幸蒙难,请您在国君面前说几句留情的话。” 杞莲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拜谢,那玉忙将她按回床上。 “托付别人哪有自己争取更稳当呢,你应该振作起来好好活着。至于国家大事,不是依照个人的情感来决定的,也不能意气用事,所以我不能随便许诺。不过我相信孙周,也请你相信他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至于小公子的事,我能够向你保证他是你的孩子,就总会回到你的身边。” 杞莲黯然下来,这时医正到了,那玉让开了地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67 方,静等在一边看他号脉。 外面孙周在那株福榕树下坐等那玉,福榕花早就凋谢,现在结着果实,仔细一看,有些果实上趴着吉丁虫。他不快的移开视线,正好看到院门那有女子进来。 那女子也看到绿影中站着玄衣的少年,被他的风采吸引,一时放慢了脚步,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玄玉上,才醒悟这少年就是国君,慌忙过去行礼。 “妾芸杞氏——拜见国君。” “起来吧。”孙周淡漠地说,“你进去时,请夫人快些出来。” 夫人?杞芸一愣,没敢多言。 按孙周的吩咐,到屋里看望杞莲时将孙周的话转告给那玉。 那玉出去之后,杞莲见姐姐脸上绯红,疑道:“姐姐,你别是生病了吧?脸上颜色不对。” “你是说我?我没有……我只是……”杞芸吞吞吐吐地说,“没想到国君这样漂亮,那位夫人……她哪里配得上那样的国君。” 杞莲听到杞芸最后的话里带着尖利的刺,心头跳了跳,笑道: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这后宫的牢笼,就是给夫人自由的屋宇,媵妾奴仆禁锢的言语,就是为了夫人能畅所欲言。毕竟夫人是个直爽善良的女子,国君爱如明珠,我倒不觉得意外。” “可妹妹为国君孕育子女,国君却连见也不肯见你一面。如果夫人真如妹妹所言,是位好女子,就该劝国君雨露均粘,而不是一个人霸占国君。而且,她还霸占了你的孩子。” “小公子跟着夫人,比跟着我不知要好上多少。” “妹妹,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软弱了。有时该争取的,还是要尽力争取才是。” “姐姐说的是,劳烦姐姐过来,不知还有何吩咐?” “我就是来看看你,你好些了没有?” “今日精神一些,往后,会越来越好的,姐姐不用担心。” “那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改日再来看你。” “有劳姐姐费神。” 杞芸从内寝出来,走到院子里时,她咬着嘴唇,缓步走到孙周站过的福榕树下。将冰冷的手按在扑通直跳的胸口上,心跳的声音,彷如歇斯底里逆流的血脉。 她凄然一笑,那少年,难道不也是她的夫君么? . 第40章 第四十章 孙周与那玉回到燕寝休息,他总觉得那玉这一路闷闷不乐,看来与杞莲相谈并不愉快,乃至于让他受到牵连。那玉这一路都没怎么理他。 “阿玉,她跟你说了什么?怎么惹得你不大痛快?” “没什么。”那玉摇摇头,无精打采地说,“我只是……一想到这摧残女子的时代还要延续好几千年,就觉得离天亮还有很远很远。你看,将不公的女则加以赞美,变成是非道德的绳墨,以此伪装奴役女子的鞭子。那鞭子还带着倒刺,每抽打一下,连皮带肉和着鲜血,而被奴役的人,要带着笑,要喊着感谢的口号。可当全天下人都把错误当成真理疯狂的朝拜,那是非对错已然让人绝望,还是不看为好吧。” “非此即彼,难免过极易折”。孙周皱了皱眉,叹道,“阿玉,在你的心里,就容不下灰色的地方?” “当然不是,我就不是一个好人,真容不下,那首先便容不下我自己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说的也并不是一个人的行为。那些女子如今在你的后宫,就算得不到你的眷顾,至少衣食无忧得以赡养,如果知足而乐,会安然一生以终天年。如果跟了别的男子,为了争宠恐怕要削尖脑袋,在刀光剑影的诡计中生活,最后也不过是色衰爱弛,老年凄惨。一千个男子里头,能有一个不好色的,说不定他还不喜欢女人呢。” “那女人呢,一千个女人里头,能找到一个好的?” “找不到,所以男人女人都是一样,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哼,对人,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比较好。” “你啊,活的清醒,也活的糊涂。想事情悲观极端,还要画个圈子束缚自己。这样多累。” 那玉不可置否,自嘲地轻笑一声。 “既然你通达世事,那你作为国君引导百姓,就没有迷惑的时候?” “怎么没有。不过,整个晋国就算只有一个良民,只有一个令人敬佩之人,那也值得我为他们开辟一处立锥之地。” 那玉撇撇嘴,不以为然。 “说的这么好听,你这个人,就没有一点私心?我才不信。” 孙周低低一笑,侧头看向案几对面懒散半卧的那玉。 “说到私心那就太多了,就算你不高兴,我也那么做。比方说,将燕寝和后宫严密控制起来,让我的夫人就算在这些地方没形没状的,也不会‘青史留名’。” “好哇!你埋汰我呢!” “不敢!不敢!我哪敢埋汰你。” 那玉鼓着腮帮子,冷哼一声:“这么说来,那些女子不得自由都是因为我喽?”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你不要赖我。” “哼!” “你有时真爱钻牛角尖,这样伤心伤身,多不好。”顿了顿,孙周说,“还有一点,我希望你不要跟那些女人走的太近,没有益处。” “你是说杞莲?” “后宫的女人,如果不了解的话,还是保持距离。至于那个女子,虽然微局短势,却颇有心计。我怕你吃亏。” “喂喂!怎么能一概而论?女人毕竟不是宠物,哪有那么单纯的呢?耍点小心思有什么错,你看我,不仅耍小心思,还像佞臣一样撺掇吴楚打仗呢,那我不更是面目可憎?杞莲想引诱你,阴差阳错被你弟弟占了身体,我想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惩罚了。何况到底是对是错,还得看站在什么角度吧。再说,我也不相信你会不管她的死活,但要说她耍点小心思就罪无可赦,我不认同。” 孙周故意绷着脸:“你这么维护她,要是没那个阴差阳错,说不准那孩子就是我的,看你还笑得出来。” 那玉垂下眼,闷闷地说:“我可没她长得那么好看,就算喝醉酒也不会认错人,哪有什么阴差阳错。要是真有,肯定是你,是你定力不足……反正,你不会吧?” “你要是不看住的话,那可说不准。” “那随你!我要睡觉了。”那玉从台榻上爬起来,问道,“我睡哪儿呢?还是到后宫里睡?” “既然你都认可我了,就睡我这儿吧。” “什么?我什么时候认可你了?!” “话里话外,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孙周怕她走了,直接跨过案几抓住她的手腕,笑着说,“别担心,我们就像在路上那样,睡两个被窝。好不好?” “我还是回后宫睡。” “那我也去。” “……” “阿玉,这么晚了,你快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68 点决定到底睡哪儿。” “就这儿,但说好了,两个被窝,不许越界!” “放心,我说话一言九鼎。” 两人便各自洗浴,宫女进来将被褥铺好。 换好寝衣,那玉钻到被窝里打了个滚,在又大又软又香的床榻上,还能安心睡觉,她都快恍如隔世了。真好! 孙周见她有了精神,心想,在她高兴时问一些问题,她就算很不乐意,应该也不会生他的气。 清了清嗓子,孙周有些紧张地问:“我们总不能一直两个被窝,何时撤去一床被褥换一个被窝?” 那玉背脊一僵,摆正了睡姿,默默拉好被子。 “我觉得自己还小呢,恋爱都有些早了,睡一个被窝,太,太早了点……” “念爱?一点也不早,你已经及笄了。” “好吧,就算我已经及笄,算是大人。那男子二十而冠,可以娶妻,你才多大。你已经越礼一次,那种事,就,就不能再越礼了。” “不要说现在礼崩乐坏,”孙周对道,“就算以前,也没有这么迂腐的,我知道阿玉更不是迂腐之人。” “其实也不是礼不礼的问题,”那玉紧着说,“我们年纪还小,从医道来说,那种事……对身体不好……咦,你起来干嘛?” “你先睡,我出去乘凉。” “……” 这个天气出去乘凉,那玉疑惑的想,他脑子没毛病吧。 孙周已经出了内寝,脚步……仿佛急不可耐的样子。 那玉撇撇嘴,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若是生了病,看他还敢不敢再出去乘凉。那玉这样想着,抬手打了个哈欠,放空思维以后,很快便睡着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孙周从外殿进来,躺在床上听着那玉均匀的呼吸,他感觉自己的定力还是有待提高。到二十岁才能……他现在十七,还有好几年要等。长叹一声,孙周终于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是他强留下她,结果佳人在侧,他只能“固步自封”。这样的惩罚,难道是他太贪心了? 待平静下来,孙周翻了个身,盯着那玉熟睡的脸庞,情不自禁地喟叹道:“刚才还那么紧张,现在却睡的这样安心,不怕我不守信用?” 静默的空气里自然无人回应,孙周静默的看着,想伸手触摸她的脸颊,但始终没有动作,这可爱的睡颜现在还不属于他。心里……还有点忐忑。 “虽然嘴硬,在你的心里,是不是把我想象的太过美好?”孙周怔忪片刻,为她担忧。这丫头,说的振振有词,要说服谁呢?为了保护那份摇摇欲坠的天真? 她想看到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她应该知道,即便知道,还是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而他,罢了,他虽不才,还不至于太过糟糕。 孙周支起脸颊,平静的望着她,望着望着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的。 第二天他是被那玉摇醒的,那玉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说:“喂,别睡懒觉了,你还要上朝吧。起来……快起来……” “起什么?我还‘病着’呢,再睡会儿。放心,有韩元帅坐镇,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乱子。” 那玉懵懵懂懂地睡回被窝里,在半梦半醒间散了瞌睡,她扭头问: “你不是说韩元帅老的都快走不动路了?你还偷懒,他年纪那么大,好歹让他享几年清福。” “我年纪这么小,你这么催我,也不怕把我给累垮了?” “鲁侯今年才五岁呢。” “这也好比?”孙周叹了口气,还是无奈的从床上起来,“再说,外出领兵奔波劳累的事都有荀罃代劳。” 孙周唤宫女给他更衣,那玉趴在枕头上看孙周穿那繁复层叠的衣服,好看是好,不过也真是麻烦。换好衣服的孙周走到床榻边上,弯腰伸手在那玉的脸上捏了一把“以解心头之恨”,中招之后的那玉裹着被子往床里面滚,见孙周轻笑一声便离开了,她继续睡着回笼觉。 将近中午,孙周从路寝回来没有见到那玉,宫女告诉他说: “夫人去了小公子那里。” 孙周换下朝服去找她,没成想那玉又带着公子彪去后宫杞莲那里,他便往后宫走,还没到后宫便迎面碰上那玉。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快午膳了,我找你一圈,听说你带彪儿去见她,彪儿呢?” “还在杞莲那呢,我让傅姆傍晚再送他回去。怎么?不可以么?” “你说什么都好,哪有什么不可以的。”孙周配合着那玉的步伐,笑问,“要是宫里闷得慌,要不要回云梦看望岳父大人?” “等师兄师姐一块回去,也不知师姐找到师兄没有,师兄他一定急坏了。哎,再见到他,我要怎么弥补他的精神损失?” “只要你保证不再涉险,就是最大的弥补。” “有用吗?”那玉苦着脸说,“总感觉他不会再相信我了……” 孙周侧着头,又好气又好笑地斜看着她。 “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你的保证的确没多大用处,有保证总比没保证的好。反正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的……那剩下的事是什么事?”那玉见孙周默不作声,抱怨道,“你话说到一半,太吊人胃口。” “也没什么,”孙周凉凉地盯了那玉一眼,“你以后再想出远门,就让奚翮陪你出去。” 她当是什么呢,奚翮又怎么样?她才不怕。 “我发现你老把奚翮外派。” “没什么,只是各有所长,人尽其责。” 两人说着不时便回到燕寝,用过午膳,那玉见到了传闻中孙周极其宠爱的弟弟杨干。是个与孙周有六分相似的少年,最不像的地方,恐怕是没有孙周的那份沉稳练达。多了几分不羁的浮躁。不过对她这个名义上的嫂嫂可以说尊重的都有些过头。那玉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心里一直在想,第一次接受小叔的拜见有没有什么规矩?要给见面礼吗?应该要给吧?不过她要怎么开口?总感觉现在起身让人准备东西太过刻意?会不会太做作了? 那玉想的有点发晕,孙周见她脸色发红,便紧张的伸手探她额头。 “别是生病了?” 那玉摇摇头,半天没有说话,只是一脸纠结的看着他。孙周更吃惊了,思前想后也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那玉这是怎么了? 下首坐着的杨干见孙周的心思全在这位嫂子身上,都把他抛到九霄云外,好像他才是外人似地。他觉得无趣,没了说话的心思,便起身告辞。 “既然二嫂身体不适,那兄长您还是好好照看嫂子,小弟先告辞了,过几日再来问候。” “我没事,”那玉连忙说,“你跟国君也有好些时候没见面了,我还要去,去后宫有些事情,你们在这聊吧。我先告退。” 孙周拉着那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72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72 那玉见越尧的确并未生气,却有些无精打采的,好像比以前还要沉闷。更不爱说话了。那玉便问声华子:“师兄的精神似乎不太好,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啊,我刚找到他时就是这样。我也觉得师兄好像有心事的样子,让他这么困扰,想必很为难吧。不过你也知道,他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哪会告诉我。” “不会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怀疑了吧?”那玉咕噜道。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开句玩笑。” 声华子不解的偏着头,她想了一会儿,问道:“王子围那边的事,你就这么算了?” “我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过是关了一阵。” “你这丫头,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可把我们急坏了!”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只是那家伙做的实在太过,不给他点教训,实在气难平。” “师姐,这件事我不想再提,而且楚国跟吴国打那一仗,死了不少人。要说过分,是我才对。说来说去,是我太大意了,也没功夫自保。”那玉说着,突然问她,“你看我现在习武还来得及么?” “年纪不是问题……”声华子将那玉从头看到尾,又伸手摸来捏去,然后摇摇头,“可惜,你不是那块料。” 那玉无言以对,说的这样斩钉截铁,委婉一点不好吗? .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那玉对声华子的评价很不服气,一连问了好几个人,竟然都是整齐划一的说她不行。那玉偏不信邪,跑去问孙周。 “师兄师姐东门他们都说我不适合习武,我四肢健全,为什么就不能习武?难道我毅力不够?” “习武不是一朝一夕的,又要耗费很大的体力和精力,你这体质,又要急于求成,很难。如果你抱着炼成一代宗师,将毕生精力倾注于此,就另当别论了。” “唔——” “或者只是学几招强身健体——嗯,这也不错,要不就让声师姐教你一阵。要是感兴趣,长期保持就是。” “还是算了吧,再说,师兄师姐要回云梦待一阵子,他们陪我东奔西跑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歇一阵子,陪陪父亲。” “要不,我来教你。” “绝对不要!” “怎么,嫌我身手不好?” “当然不是,用这种事来占用你的时间,我不干!听你一说,我也不想再学武艺。嗯,射箭呢?” “又要射箭?好吧,你要玩,我让奚翮给你找个女师傅。好好学,我可要亲自检验成果。” 结果说要亲自检验成果的孙周,第二天看到那玉手上磨破的口子,立马打发了教习箭术的女师傅。 东门衍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说: “主公,舞枪弄棒骑马射箭哪有不受伤的,这点小伤就……” 孙周瞪了东门一眼,拉着那玉离开场地。 “你若闲的无聊,还是跟我一块上朝去。” 那玉无精打采地点点头,回到燕寝,孙周召疡医给那玉看手,伤口不大,小心护理很快就能痊愈。 “怎么没精神了,你还想学射箭?” 那玉抽回被孙周握着的手,抱着双膝缩在台榻上。 “射箭也没意思。” “你在苦恼什么?说出来我帮你出出主意。”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又很焦虑,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帮不了我。” “我不相信你真不知道,是不好开口吧?难道跟我有关?” “跟你无关……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过一阵子会自己好的。” “让你一个人郁郁寡欢的待着,我也不放心。抑郁积累多了容易生病,要不你冲我发脾气?我给你出气。” 那玉看了孙周一眼,就像盯着什么稀奇的天外来物。她疑惑似的侧了侧头,然后慢慢爬到孙周旁边,依旧是双手抱膝,身体倾靠在他的身上。靠了一会儿,又不耐烦似得换了个姿势,趴在他的怀里。 “我就是心情不好,你不要说话,让我抱着哭一会儿,一会儿就好……”那玉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孙周没有说话,回抱着她,一手在她后心轻轻拍抚着。 那玉哭到没了眼泪,脑子也稀里糊涂一团浆糊,不过心里的郁闷散了不少。平静下来以后,话也多了。 “我好像除了耍嘴皮子,挑拨离间,其他什么也做不成。” “嗯,还有呢?” “我就是不可救药的废物,而且越长大,越软弱。” “不仅如此,阿玉你脾气不好,胆小鬼,蛮不讲理,爱哭鼻子……” “等等,我没那么爱哭鼻子吧,要是被人欺负,我反而不会哭呢!” 孙周耸动着肩膀笑了好一阵子,他在那玉的头上乱揉一气,轻声说:“细数阿玉的缺点,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可怎么办呢?我实在没见过比阿玉更可爱的女子,可爱这种缺点对男人来说,是致命的。” “我哪里可爱了?” “太多了,用三辈子的时间都讲不完。” “你说再多的甜言蜜语,我都不会感动。” “嗯,我知道。那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嘛?” “没有。” “哦?可我瞧见某人笑个不停,大约是我眼花看错了。” “你看错了。” 孙周沉默一会,将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 “阿玉……” “嗯?” “你变了很多。” “嗯,这我承认,要是我的世界一直都是我一个人,我不会变。” “……也许你不是变了,只是拿掉了那层面具。” “拿掉了面具,人会变得很脆弱。” “脆弱又怎么样?以前的你,怎么说呢,仿佛随时都会发疯似地,别人想靠近你,你就亮出一身的刺。像这样乖乖让我抱着,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高兴。” “孙周,你高兴的太早了,以前的我并没有消失。对你来说,我早晚是个负担。” “这个负担,我高兴背。”孙周抱着那玉站起身来,“瞧,不是挺轻的么。” “你要去哪儿?” “带上夫人去办公。” 今天跟孙周去路寝办公,第二天又跟他一块到治朝视朝。 看着须发花白的韩老元帅,那玉颇有感慨。时间过的真快,对老人来说,衰老的速度好像比年轻人快了不少。 那玉听韩厥颤颤巍巍的陈词,瞄了眼端坐不动的孙周,还好,虽然韩厥说的是反对意见,看来孙周并没有生气。她也有些奇怪,孙周这次为何如此坚持己见?韩厥说的很有道理,连她都听的一清二楚,孙周还分不清楚其中厉害? 退朝后,荀罃追上被韩起搀扶着的韩厥。 近来每次上朝,韩起担心身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73 体每况愈下的父亲,总在朝外等待,以便侍奉左右。他虽未入朝,风评已是极好。荀罃也很看好他,和颜悦色的打了招呼,便开始劝慰韩厥。 “韩将军,年轻人免不了冒进冲动,您不必放在心上。陈国的事,主公决议已定,劝不住的。” “荀将军,按主公以往的表现,你觉得主公是冒进冲动之人?” “唔……陈国背叛楚国主动投靠我国,让主公放弃陈国,如此示弱之举,想必主公认为有损颜面吧。” “子羽啊,主公都肯在四方诸侯面前向魏绛低头认错,你认为他是那样器量狭隘之人?” “这——” “主公绝非意气用事的人,或许在这件事上,他有什么高瞻远瞩是我等目所不及的。可老夫左思右想,收纳陈国,比怀柔郑国还要令楚国无法忍受,陈国一日归附我方,楚国便不会善罢甘休。主公要压制楚国,似乎太急切了些。” 荀罃点点头表示认同,但没有回答,毕竟孙周态度坚决,他们也莫可奈何。 那玉也为这件事跟孙周争论——陈国在河水以南,离楚国近,离晋国远。楚国攻打陈国晋国援救不及不说,路途遥远也会拖疲军士。 “陈国归附晋国反而对晋国不利,不如放弃。”那玉说,“下次楚国再来攻打陈国,咱们放慢行军速度,陈国不能及时得到援军,被打的受不了了,自然会主动求和再次归附楚国。如此一来,就不怪我们不去援救,是陈国立场不定,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你说的对,但别忘了,晋国出动的是诸侯盟军,楚国几个盟国太小太弱,根本毫无战力,派上用场的还是楚军。如此一来,疲惫之师还是落在楚国头上。” “也许楚国还没拖垮,陈国先被灭了。” “放心吧,现在还灭不了。你也不要气闷,我晋军终归是援救之师,而非侵略之卒。早一日压服楚国,也早得安宁,了了这桩心事也……”孙周解开衣服,揶揄道,“你这么盯着我,是要看我换衣服不成?” 那玉连忙转过头去,孙周换好衣服后,那玉诧异地问:“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哪儿?” “去打猎,在郊外一处囿园,你去不去?” “打猎啊,我不去。” 孙周去了殿外,与奚翮随车往郊外囿园而去。 “人都挑好了?”孙周问道。 “都是拔尖的,背景干净,与朝廷少有牵扯。能不能用,还要主公过目。” 来到囿园,奚翮将几十名武士带到孙周跟前,孙周打量一阵,最后刷掉五个,剩下的都留了下来。 “那五个人,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奚翮不解地问,“他们武功不赖,其中一个还是有名的剑客。” 孙周瞥了奚翮一眼,轻哼一声。 “保护阿玉的人,身手好就行了,相貌这种东西——只要周正便可。” 奚翮强忍着没有露出鄙夷的神色,他记得孙周以前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容貌这种东西……奚翮轻咳一声,镇定地答道: “主公您尽管放心,以您的姿仪,夫人是看不上别人的。”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放心的,也只是他们的身手而已。” 奚翮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称是。 “护卫在精不在多,往后你主要任务便是训练他们。我不时会来查看,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么,还有其他事要交代给你。” “那王宫的宿卫……” “我会把鸢和召回来。”这些都是以前的家臣,忠于孙周,而非晋候。 “那主公现在要回宫么?” “走,打猎去。” 孙周与奚翮一人一驾,于车上张弓搭箭,猎到下午,就让庖人在林中生火烤肉,就着春色,好一番享受。 席间,奚翮问孙周:“主公给夫人弄来这些护卫,是准备让夫人再出宫么?” “就算出宫,阿玉也不耐烦让这些人跟着,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奚翮听的莫名其妙。 “呵,我在宫里一日,自然会保阿玉安全无虞。如果有一日我先走了,她怎么办?让她孤零零的待在宫里?若她出宫,总得有人保护,先做安排我才放心得下。” “主公!您何出此言?!”奚翮手一抖,酒洒了一身,声音都有些变了。 “所以说是‘以防万一’,有些事也许不会发生,但未必绝不发生,不管那个‘如果’有多大可能,想到了,便要考虑对策。”虽然他也觉得,云梦山上的那个王禅未免危言耸听,但他不能不为阿玉考虑全面。哪怕他不愿去想,不忍去想。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先那玉而去,难道把她留在冰冷的后宫直到老死? 以后的事会如何发展还不好说,想的太多也无济于事,但也不能毫无准备。 “奚翮,你也不用慌乱,人总有生老病死,我也会衰老。几十年以后,我走在阿玉前头也未可知。” 奚翮先前是心有戚戚,现在是哭笑不得。反正只要事关夫人,主公的想法,他跟不上。 .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暗色的帷帐遮住了摇曳的火光,悉悉索索衣料的摩擦几不可闻。也许是睡前想了太多事情,那玉容易惊醒。迷迷糊糊的钻出被窝,发现旁边是空的。 她裹着被子光脚下床,孙周已经穿戴整齐。 “这么早?等等,我现在就换衣服。”她一边揉着朦胧的睡眼,含混不清地说。 “早上天冷,昨夜又说了一宿的话,你继续睡吧。要想见他,回头我设私宴你再过来。”孙周连同被子将那玉打横抱起送到床上,转头吩咐宫女烘一条小被给她捂脚。 那玉将半张脸缩在被窝里,乖顺的点点头,目送他离开,那背影一直在脑海中像火光一样徐徐摇曳着,晃的她晕晕乎乎,很快又睡着了。 享礼过后,孙周回来时见那玉还没起来,再这么睡下去,就该吃晚膳了。 “阿玉,怎么还在睡?起床了。” “不是你叫我继续睡的?” “感情你一直醒着,睡久了也对身体不好。起来,我晚上就在燕寝外殿设宴,你不是对他很好奇么?” “那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那玉换了男装,想了想,还是打扮成宫女的模样。换好衣服洗漱一新,吃过点心后也快到晚膳的时候。 撇开随行官员,孙周设私宴招待鲁侯,只请了鲁侯。 鲁侯姬午只是个六岁大的孩子。懵懵懂懂的见一位宫女姐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宫女还坐在晋候旁边,他知道晋候不能得罪,坐在晋候旁边的人,大概也不能得罪吧…… 现在他一个人,没人指导实在不晓得怎么应付,见那宫女姐姐从席上起身朝他走来,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74 那玉见这小孩明明都快哭出来了还在强撑场面的模样,差点忍不住捏他肉呼呼的脸颊。 “咳,晋国的菜,味道怎么样?合口味么?”那玉一本正经的问,一边思索,该跟小孩子说什么呢? 姬午可怜巴巴的点点头,因为害怕,都没怎么动筷子,实在不晓得晋国的菜味道如何,但他不敢摇头。 “你很怕我?” “没,没有……”他是怕对面坐着的国君,虽然看起来非常年轻,也不像他的臣子那样身宽体胖一脸胡子,但他就是害怕。 “那你怎么都不说话?”那玉苦恼的问。 这个问题实在难倒了他,怎么这个宫女姐姐老盯着他呢,引的晋候也直勾勾的盯着他。回答的不好,会不会惹晋候生气,可要怎么回答才不失礼?姬午越想越急,“啪嗒”一声,眼泪掉到案几上了。那玉愣了,他自己也愣了,都不敢抬头看晋候的脸,明明不想哭,结果眼泪越掉越凶。他不敢哭出声来,越是忍耐肩膀耸动的越是厉害。莫名的恐惧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六岁的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混乱了。 那玉不知道鲁侯为什么突然哭泣起来,手忙脚乱的哄他:“好了好了,别哭了,爱哭的小孩会被山鬼抓走,乖,别哭了……” 不哄还好,这样一哄,姬午哭的更凶。那玉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孙周,见孙周一手捂着嘴,一手按着肚子,气不打一处来。 “孙周!你也笑够了吧,快过来搭把手啊!” “阿玉,没想到你还有把小孩吓哭威力,呵,你那是哄小孩么?是威吓吧。”孙周笑着起身,走到鲁侯身前,摸着他的脑袋说,“鲁侯,哭的这么厉害,难不成是寡人招待不周?” 哭声戛然而止,姬午抽抽噎噎地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孙周,小肩膀抖了抖,不自觉往那玉怀里钻。 那玉得意的看了孙周一眼:“原来他是怕你呢。” 孙周的脸都黑了,撑着笑说:“鲁侯,来,跟寡人同坐一席。”他将手伸到姬午腋下,想把他从那玉怀里拉出来。 “看你一脸凶相,别吓到他!一边坐着去。” 姬午发现原来晋候怕这位宫女姐姐,心里不那么慌了,更不肯离开那玉怀里。 孙周眯着眼睛,心想,今早答应把鄫国划给鲁国当做附庸,就冲这小子的表现,还是反悔比较好吧。 “呐,别怕,我们国君的脾气其实很好。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姬,叫姬午。” “我们国君也姓姬,你们还是亲戚呢。都是一家人,不要怕。” “那姐姐呢。” “我就叫姐姐。” “……”姬午撇了撇嘴,他年纪虽小,但不傻。 孙周则郁闷的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一问一答,刚才还水火不容的样子,现在,那玉这丫头都开始喂这小子吃起东西。这小子,怎么还赖着阿玉不走? 一顿饭的功夫,那玉已经跟鲁侯混熟了,送鲁侯出宫的时候,小孩子还有些依依不舍。 撤宴之后,孙周抱着那玉,在她耳边问:“这么喜欢孩子,不如你给我生一个?” “你……你不规矩,一会儿着急上火我可不管……” “真狠心!”孙周松开那玉,瞅着她说,“我可是认真的,别人的孩子哪有自己生的好。” “这么晚了,还是不要谈论这种敏感的话题。”那玉赶紧岔开,“说到孩子,我想起一件事来。公子跟杞莲关系亲近,毕竟母子连心,他现在还小,要不就让他回到母亲跟前。你看怎样?” 孙周眉梢微扬,言语中带着不赞同的意味:“你可想好了,要是以后咱们生的是女公子,没有男嗣的话彪儿就是世子,你该亲近他才是。” “这么说,让他继任也没关系?” “喂,你在打什么注意?你早晚都是我的人,要给我生孩子的。” “你想到哪里了,我的意思是——国君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如果没有才能,我宁愿他们远离国政。” “他们?是谁们?” “咱们的孩子呀。” “你现在还不肯跟我睡一个被窝,恐怕他们想来也来不了。” “我跟你说正经的,让小公子回到杞莲身边,行不行?” “我跟你说过不行么?” “经常说。”那玉肯定地点点头。 “呵——”孙周笑道,“罢了,你在宫里的依仗不是孩子,是我,让彪儿回那女人身边倒也无妨,不过路寝之后,燕寝及后宫的严密控制不可松懈,你若不想归位,就不许再提多余的要求。哼,想那女人也不算愚笨,真要泄露了你的半点消息,自己的下场,她应该明白。”孙周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叫慕隐再去敲打敲打。 那玉听了孙周的话,忙不迭的点头,她可不想管理后宫,她还想再逍遥几年。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孙周,我保证,过了双十年华,就在宫里履行夫人应当履行的义务。” “义务么?”孙周摸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说,“夫人应当履行的义务当中,最要紧的只有一条,不过等到你双十年华,我怕是被你折腾死了。” 说到最后,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那玉缩了缩脖子,赶紧跟他拉开距离。 这个年代,早婚就不说了,她可不想早婚之后再来个早育。 好在,他们都还年轻,有什么不能等的? 哎……黑沉沉的夜里,不知是谁长叹一声。 鲁侯要在晋国待到明年开春。那玉也没什么事情,便趁私宴的机会,带鲁侯一块玩耍。 以前那玉总觉得那些大老爷们拿着弹弓打鸟实在无聊的紧,最近跟孙周去郊外打猎时,也带着鲁侯在囿园到处打鸟。不过天气冷,收效甚微,好在孙周箭法极好,打来的猎物够他们围着篝火野餐了。 本来准备第二天下午继续出宫,结果朝后换好衣服,刚刚走到路门前时,就被魏绛堵在那里。不得不折身到路寝接见。那玉早就听说这家伙是个不要命的,上次差点被孙周砍了。不过魏绛虽然刚正,却不是一介莽夫。 那玉看着魏绛让手下抬来的一箱箱礼物,第一反应是,这家伙该不是转性了吧,难道官做大了欲望也变大了?他是来跑官要官的? 孙周笑而不答,等着魏绛开口。 魏绛指着箱子里的虎豹皮革各种珍玩。 “主公,这是无终国主派人进奉的,想依附晋国与我国结盟。我看他们很有诚意,不如答应他们,跟他们讲和。” 魏绛开门见山,那玉听着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在染缸里泡了一圈变黑心了。 孙周看都没看那些箱子一眼,而是看着魏绛。 “戎人贪暴不讲信义,屡次犯我边境,我看——”孙周顿了顿,说,“还是灭了他们,免于后患。”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6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76 了起来,伸手掀暖帘时想起什么,转头道,“外面路滑,你们也小心点儿,也不要在外面待太久了。” 暖帘荡起的刹那,雪花飞入榭中,落在木地板上,很快又被暖化。 杞莲侧头看着从那玉离开的那一刻起,脸上便浮现出憎恶之色的杞芸。 “看来姐姐你啊,已经病入膏肓了呢。”她懒懒地笑着说。 杞芸尖利的目光落在杞莲的脸上,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半晌,她微垂着眼,平静地看着自己手背上隐现的青筋。 “妹妹你……还真沉得住气。” “因为我对国君无意。” “呵,无意?既然无意,为何为国君生育公子?别告诉我是他主动要你的。” 杞莲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清丽的脸孔恍如月下粉荷的骨朵儿,波澜不惊的绽放出妖冶而又洁净的美。 “彪儿,他身体里流着杞家与晋国姬家的血脉,你该知道,不管有多少希望,对杞国来说,总归比无望的好。” 杞芸默然,她叹了口气:“但夫人……” 她话才开头,嘴唇便被倾身靠近的杞莲用食指捺住。杞莲按住她的嘴唇,低低地说,“你不仅嫉妒夫人,也嫉妒我,是么?但不要紧,我是你的妹妹,你尽管怨我就行了。爱也好,恨也罢,时间久了总会淡忘,你说对不对?” 杞莲兀自点头,神情有些迷离,依然美的不可方物,她松开手指站起身来,也伸手拉起杞芸。 “姐姐,我们难得出来,出去走走吧,这里比后宫不是稍许自由一点。走吧。”她扭头对立在身后的贴身侍女和颜悦色地说,“外面冷,你们就不必跟着了,我和姐姐很快便会回来。” 她们披上斗篷,一掀暖帘迎上猎猎寒风。 踩着厚厚的雪地可以听见嘎吱嘎吱的响声,也不知走了多久,各自想各自的心事。旁边的身影突然没了,杞莲感觉自己独自一人,扭头去看,杞芸定定站在湖畔遥向南望。杞莲顺着她的目光,看见高台半开的窗边立着那玉和孙周两人紧紧相拥的模糊身影。她无声一笑,走到杞芸身旁。 “放不下的,心中自苦,若放得下,一身轻松。姐姐,国君恐怕连咱们的名字都未记住,执着也是徒劳。不如不去看好,走吧,风雪愈大。” 杞芸抬步离开,目光是移开了,那身影却还印在脑中,比烈火还热,带着近似耻辱的热度。她捂着胸口,简直无法呼吸,她憎恨,也厌恶如此狼狈的自己。 杞莲扶着步伐蹒跚的杞芸,带着庆幸的口吻劝慰道:“你难道不知道么,女人要爱护男人,但千万不要爱上男人,一旦爱上,就只剩一个悲惨的结果。不是谁都像阿玉那样幸运。不过我也是幸运的,因为我不爱他。幸运跟悲惨,你能够选择前者。” “不曾见过也就罢了,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说的对,我已经病入膏肓。”杞芸凄然地说,“我不是你也不是她,她有国君,你有孩子,我什么也没有,我这一生,呵,就是个笑话。” 杞莲一滞,过了一会,幽幽地说:“哎……或许你说的对,我不能解开你的心结,我自己有时也会琢磨,真要设身处地,兴许还不如姐姐这样坚毅。想来,当初我为了怀上彪儿费尽心机,简直要拼上这身薄命。以我的性子,若像你这样深爱国君,兴许会夺走他挚爱的东西,让他至死都将我记在心里。哪怕是恨,我也希望他恨的刻骨铭心。” 说到这里,杞莲感觉到被她扶着的身体打了个寒颤。她看到杞芸的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很快又消下去了。杞芸挣开她扶着自己的手,盯着杞莲一字一句地说: “妹妹对国君无意的确是幸事,夫人便抢不走你这份心,但夫人总有一天也会为国君生下儿子,她的儿子会抢走你儿子的君位。你那微小的希望也等于无望。” “彪儿在阿玉名下,我相信阿玉。” 杞莲对那玉的信任刺痛了杞芸,对那玉的憎恶,甚至演变成某种不可名状的本能。想到听到那玉的名字,都让她的嘴角不能抑制地痉挛一下。 这种生理上的厌恶,那玉也有过近似的感触,不过她还不知道被憎恶的对象会有什么感触。她现在不懂。 她在高台上与孙周相偎,正有些好笑的打趣孙周:“你赖着我,还要我来哄你,难不成是我将你丢下不管?明明是你将我丢下不管。” “你呀,惯会耍赖。无理取闹的话,我是说不过你。” “好啦好啦,我认错总行了吧。”那玉推开孙周,“屋里烧这么大火,也不嫌热。” “这不是半开着窗么。”孙周又将那玉捞回来紧紧箍在怀里,他背靠着窗沿,缓缓滑座在地上,从那玉背后吻着她的耳垂,忽而含在嘴里轻捻漫咬。那玉没说话也没挣扎,这,这还不算太过分吧,朝夕相处,有些不算越矩的亲昵……也是在所难免的。反正,反正最后是他受不了,是他自讨苦吃……可这家伙,真是不长记性。 好半天,孙周微微喘着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咬,又用自己滚烫的脸触碰着她的脸颊,几丝痛苦几丝欢愉地说:“再没见过比你还硬心肠的丫头了……” 这话那玉听了不知多少遍了,她哼哼着答道,“哼,那还用我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可不是说着玩的。” “……” 孙周现在不想跟她说话,他这不是玩火,简直是在玩命。 孙周不想说话,那玉是有话要说的,她抓着孙周扶在她腰上的右手,微颤着说:“孙周,之前鸡泽盟会你的确占了上风,可有一头,吴王原先答应好的,事到临头却未曾参加。要是吴国彻底顺服,让他们牵制楚国也更加得心应手……” 听那玉吞吞吐吐地言词,孙周身上的血液瞬间冷却,他有些无力的抱着那玉,柔声道:“阿玉,吴人不守信用算不得什么,参不参加盟会也算不得什么,只要他们在军事上牵制楚国,这就够了。你何必费功夫跑那一趟。” “他们失约,连个理由也不曾解释,俗话说‘始乱终弃’,不弄个明白始终让人难安……” 那玉还要再说,肩膀已经被孙周板着半侧向他。 “阿玉,我会对付楚国,你不用为我奔波,你难道不信任我的能力?王子围那纨绔竖子害你受伤,我早晚会给你报仇雪恨!你不要去吴国!那么远,又很危险,别再管这些你争我夺的烦心事了。你就没有别的事情想做?你若无聊也不想管理后宫的话,那我们商讨内政之事,或者游山玩水,只要在晋国的土地上,去哪儿都行。或者去鲁国,去卫国,去宋国——” 那玉赶紧伸手捂着孙周的嘴巴。 “你别激动,我这不是跟你商量么?我们心平气和的商量,你可以说服我,我也能说服你,都把话摊开来说,然后再做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77 决定不就好了。”那玉见孙周冷静下来,撤开了手。 “抱歉,是我浮躁了。”孙周垂下头,倚在那玉的颈窝,“脑子一昏乱了方寸,什么话都能乱说……可你,我恐怕说服不了你,但你说要说服我,你拿什么说服我?” “你一听我要去吴国便乱了方寸,我受伤难过你也难过,那种心情让人备受煎熬——所以说,我看你要担负一国社稷,要压制楚国维护天下秩序,更有无数琐事让你操心劳神。而我,就在旁边默默看着?我对自己多少也知道一些,内政方面,那是要跟自己国家的人,甚至于经常见面的人勾心斗角,这样累心的事我的确做不来。对外就不同了,即便跟对方扯上些许关系,一旦离开那个国家也慢慢淡了。我总归要回到晋国的。以后我更会倍加小心,那些大好人生还等着我呢。”那玉顿了顿,接着说,“不再谈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虚的,我相信你的志向,这样很好,至少做起事来不会犹豫不决。然后,我做我力所能及也不讨厌的事。你看,我的选择越来越圆滑了,左右不肯吃亏,你就让我去吧。看在我这么坦白的份子上。” 孙周想笑却实在笑不出来,怔了很久,终究没有反驳。 “我总归要对你妥协,一旦开了个头。”孙周叹道,“那告诉我……你准备何时出发。” “我都说不肯吃亏,自然要等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时候。” 孙周拥的更紧了些,宽大的衣袖将那玉包的一隙不漏,他近乎哀恳,却带着万分爱怜地喃喃自语“好一个春暖花开……跟你的气息很相像呢,脆弱的无法触及,而又无畏。偏你自己竟毫无所觉,越是这样,怎么不叫人发疯呢?我不是着了火,是入了魔。你看你,将我迷惑的神魂颠倒,就该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你若有所闪失,我还能坚守你所信任的志向么?你要切记,切记。” 那玉原想说,自己又非出征沙场,何至于这么紧张?可临别在即,还是不要煞风景的好,于是她点点头,温柔乖顺的“嗯”了一声。 .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也不知有多少次冒出这样念头,奚翮怀疑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当,乃至于遭到这样严酷的惩罚。如若不然,主公何至于让他护送夫人去吴国呢?他倒不是对夫人有什么不满的怨言,只是同行的荆小蛮可把他害苦了。这荆小蛮自从跟夫人混熟之后,仗着有夫人撑腰,一有闲暇就拿他当做试验,他若拒绝,这女人就阴森森地说,“要提高技艺为夫人效劳,但夫人貌美如花,总不把夫人当成试验对象吧?” 驾车的奚翮时不时要抽出空子,伸手在起了红疹的脸上搔搔痒。他很怀疑,荆小蛮是不是公报私仇,记恨他当初将她带来晋国的路上太苛刻了。 在车里的荆小蛮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嘟囔着说“这鬼天气时冷时热,就不能像脸上涂抹的□□那样均匀一点?” 那玉抱着被子睡的正香,荆小蛮伸了个懒腰,也准备睡上一会儿。刚闭上眼,马车突然晃了一下,停住不再行驶。 荆小蛮打开前室小窗向外面张望,见奚翮跳下马车,以为他是要到小树林里方便,却见奚翮将个脏兮兮的叫花子拎上车坐。 “这人怎么了?受伤了?” “我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奚翮不快地说。 荆小蛮轻哼一声,瞥见叫花子脏兮兮的脸时,不禁愣了一下,转身叫醒那玉。 “怎么了?”那玉睡眼迷蒙地问。 “奚翮救了个叫花子,脸上肮脏,不过看那脸型五官,我估计是个女的。奚翮不知道,就撂在自个旁边。若要放进车里,可那叫花子很脏,您看呢?” 那玉没回答,对前室喊道:“奚翮停车,放那女的进来。” “那女叫花子昏迷不醒呢。”荆小蛮说。 外面奚翮“咦”了一声,把车停下,将女叫花子送到车里。 女叫花子不仅脏兮兮的,还臭烘烘的,蓬头垢面,灰黑色的衣服补丁叠着补丁。那玉开窗通风,心道,也亏得荆小蛮还能辨出男女。 太阳落山之前她们找到了传舍,那玉径自到房间里接着补眠,荆小蛮帮那女叫花子收拾擦洗,奚翮出门找看病的先生去了。 那玉迷迷糊糊睡得正沉,这些天一直琢磨吴国的事,马上就到了,自然得养精蓄锐。没成想又被荆小蛮给叫醒了。一睁眼就见荆小蛮双眼发亮一脸激动。 “又怎么了?” “夫人,咱们捡到不得了的人了!” “哦?什么人?”她心里暗道,总不会是个妖人吧。 “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呢,您来看看就知道了。” 趿拉着鞋的那玉来到女的房间,待她看到这女的长相时也是一时呆住。 “怎么样,夫人,这女的比杞莲还美上三分吧。这样的颜色做后妃都绰绰有余,怎么沦落成叫花子了?或者她是故意掩盖容貌?是躲避仇家还是怎么的,实在让人想入非非。”荆小蛮咂了咂嘴,一脸疑惑。 那玉摇着头,打量她,她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近,皮肤上找不到一丝瑕疵,五官精致而立体,透着股妩媚的风情,怎么看都是个不可方物的绝色美人。 突然那女孩□□一声,慢慢睁开眼帘,眼神里带着几丝迷茫,见到就近的那玉在打量她,她吃力的伸手拽住那玉的衣裳:“有……有吃的么?” 那玉便让荆小蛮弄点吃的过来。奚翮也带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走了进来,看到女孩的容貌时,具是一阵惊艳。 老医给女子号完了脉,他摇着头说:“这女娃没毛病,是饿的。” 荆小蛮也整好端着碗面疙瘩进来,女孩看到荆小蛮一下来了精神,从床上跳起来就扑了过去,一把夺过小蛮手里的食案,一顿狼吞虎咽片刻就将一大碗面疙瘩一扫而空,连碗底都给舔了干净。 女孩打了个饱嗝,将碗递还给荆小蛮。 “好吃,好吃,还有么?”她歪着头问。 荆小蛮的表情有些崩坏,抱着碗转身离开,心想,这美女的举止,似乎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优雅啊。 “咳!”这时那玉咳嗽一声提醒奚翮,“奚翮,你还不给老先生诊金送他回去,都这么晚了。”这女孩还只穿着中衣呢。 奚翮赶紧低头,带老医离开。 折腾一大晚上终于能休息了,那女孩吃饱了就睡,想问的话自然是明天再问。 女孩身体无恙,吃饱喝足生龙活虎的,那玉他们照常启程,那玉就问:“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没名没姓也没家,没去处。唔,别人都叫我‘臭叫花子’,这算不算?” 看来这女孩还并不想说,那玉有些犯难,总不能就这么莫名其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78 妙带着个陌生人吧。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女孩困惑的想了一阵,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除了要饭什么也不会,要饭又不大稳当,要不你买了我当奴隶吧。” 荆小蛮忍不住抱怨说:“我看你就是懒吧,就想赖着我们白吃白喝不是?” 女孩诚恳的点点头。 荆小蛮怒道:“那你就找个男人嫁了!自然有人让你白吃白喝还白拿。” “坏人太多,又很麻烦,我要跟着你们。” “你什么也不会,我买了你当菩萨似地供在家里?”那玉扶额叹道,“你不想当男人的玩物,而且毫无自保的功夫,又有这样的容貌,的确是个麻烦。这样吧,我就带你一段时间,让奚翮教你武功,让小蛮教你易容,有这两手功夫傍身,以后也能自保。你学的好,是留是走自当别论,但我不会留个吃闲饭的废物。” 女孩挠了挠头,嘟囔着说:“那算了吧,还是要饭比较轻松,感谢你们救了我,我就在这里下车。” 那玉被这女孩气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冷声对奚翮喊道:“奚翮,停车!” 马车一停,女孩跳下去,走了几步,看地上有个积水的泥坑,她趴到地上,在泥坑里滚了几滚,顺手抓了把泥抹在脸上。 那玉:“……” 荆小蛮:“……” 奚翮:“……” 奚翮嘴角直抽,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风度,那玉倒噗嗤一声,捂着肚子一阵大笑。 几步之外,泥人似的女孩疑惑的看着那玉,那玉朝她招招手。 女孩耸了耸肩,一脸迷惑的走了过去。 那玉丢了袍子给她:“罩在衣服上,免得把我马车弄脏了。” “您真让她跟着咱们白吃白喝?” 那玉没置可否的笑了笑,带着女孩去往吴国。 观察几日之后,那玉发现这女孩不仅懒惰,还贪玩贪吃。吃除了喝玩乐睡,正经事不干一件,不正经的天天做。有时连头发都难得梳,偶尔花费精力,精力也都用在偷懒上面。 “依我来看,你偷懒的功夫很不到家,结果反而造成各种不便的麻烦。” “那你说,怎么偷懒比较好?”女孩来了兴趣。 “一劳永逸!” “怎么个一劳永逸?” “打个比方,你嫌学武太麻烦了,但你想想,每天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这不也要花费功夫?而花点时间学武,有了防身之术,不怕人欺负不说,讨不到饭还能打猎充饥。我不可能无时无刻盯着你吧?你被人看上,而我又恰巧不在的可能非常之大。或者哪天我不耐烦了再赶你走,你又要开始流浪,走路不也累得要死。如果你武功很高,给人当当护卫,还能蹭吃蹭喝蹭车坐。诸如此类,总之,懒惰也是需要资本的,你学的,会的东西越多,越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活着。你仔细想想,我说的可有道理?” 女孩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不过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没关系啊,你可以慢慢学,反正你无所事事,每天抽点时间,日积月累总能学会。” 女孩拍手道:“好!就听你的!” 那玉笑眯眯的鼓励道:“这才对么,我看你虽然性子很不靠谱,脑子还是很机灵的。一定很快就能学有所成。” “奚翮,从今天开始你就教她习武,小蛮,你教她化妆易容。” 小蛮苦着脸应诺。 “没问题,”奚翮皮笑肉不笑地对女孩说,“你只管放心,我教的招式绝对简单粗暴,没你想的那样麻烦。” 想这好吃懒做的毛病不能惯着,得治。奚翮是打定主意好好给她上上一“课”,然而从第一天开始,没教训到她,倒把自己额头上的青筋气的突突直跳。他终于知道什么叫物以类聚,夫人身边的女子,怎么脾气一个比一个恶劣? 进入吴国境内时,那玉向奚翮查问女孩学得如何,奚翮揉着皱成麻花的眉心,有气无力地说:“倒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虽然初学,但见她摆出的架势,应该有习武的经历。要说伪装,这也太拙劣了,我想不通,不过将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带在身边会不会太危险了?您若不忍弃之不顾,不如给她找户人家安置下来。” “以这女孩的相貌,留在小门小户,恐怕给人家带来祸患。再说,她又不是不能思考自理的痴儿,我们无权替她做出安排,只能给她选择。” 奚翮对那玉的态度有些困惑:“夫人又不是男子,总不至于看上她的好相貌吧?怎地这样为她着想?还是说……夫人您是想给主公找个后妃?” “开什么玩笑!”那玉瞪了奚翮一眼,不痛快地说,“不救也罢,既然救了,明知她孤身一人早晚得跳进火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反正是举手之劳,这女孩也挺有意思。 .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来到姑苏,四名男子到巫狐庸的舍下投递拜书,这自然是那玉一行。 守在门口的家奴看到其中有三个嫩生生各有千秋的美少年,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被奚翮冷冷地盯了一眼之后,不敢再看,一溜烟进门通报去了。 巫狐庸看到拜书时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快,但也不好拒绝,还是让家奴将那玉他们请进来,将那玉单独带到书房谈话。 那玉一见到巫狐庸就感觉到,相比上次,这次他可是冷淡多了。那玉送上礼物,先为上次自己不告而别的事拱手道歉,巫狐庸摆了摆手。 “上次之事不必再提,君使这次来吴,想必是为鸡泽盟会吧。不过,恐怕要让君使失望了,我王未至,并未告诉我是何因由。” 一句话就把那玉事先打好的腹稿全部堵了回去。那玉笑了笑,脸色未变,她端起水来喝了一口,连同懵然下的紧张一起咽会肚中。 “巫大人说的我能理解,”那玉镇定地说,“但我总不能白跑一趟,既然巫大人多有不便,我自去面见吴王问个明白。叨扰大人了,我先告辞。” 那玉作势就要起身,她不了解吴王的真实想法,但深受吴王器重的巫狐庸作何反应,可以从中窥见吴王的意思。而巫狐庸的那番说辞,明显是他自己果断拒绝不愿提及。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她是不是可以理解,巫狐庸本人就不赞同吴王参加盟会?如果他有此意,那么自己准备亲自去拜见吴王,巫狐庸必然阻拦。 果不其然,巫狐庸闻言脸色一沉。 “君使这又何必,不过是多此一举,晋候早已派了使节来见我王问过此事。”他阴晴不定地说,“大王那段时间身体不适,不便长途跋涉,我等臣子也不能罔顾大王安危劝谏他远出国圉参加盟会吧?” “寡君又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81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81 色红润,倒是舍中人心惶惶,都在传宅中闹鬼。要不是今日巫大人说他半夜起来圊厕,撞见某人白衣披发,还画着鬼脸给他请安。我都不晓得某人开始玩起了行为艺术,你说是也不是?” “巫大人还算有些胆气,你不晓得啊,有些堂堂七尺男儿,吓的尿了裤子!”萧筱眉开眼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又疑惑地问,“什么是行为艺术?” 那玉沉着脸瞪向萧筱。 “行为艺术——就是像你这样,做出给人制造各种麻烦的行为。作为客人,你好歹给我有点自觉!” 萧筱撇撇嘴,哼哼唧唧的趴到案几上写写画画。 那玉有些火了,她再次怀疑,教萧筱这些东西是不是个错误,这哪里是自保之道,分明是祸害之术!她隐隐觉得自觉捡了个非常烫手的烫手山芋。 被那玉一通好说,萧筱多少收敛了几分,开始化压力为食欲。那玉看的直摇头,这家伙,除了吃喝玩乐睡,当真是笑看浮华,随意红尘。身处入世之中,又似在出世之外。真是个怪人。 自嘲的笑了笑,这也是她自找的,总不能半途而废就此赶人把,也只好在吴人派遣使团去戚地之时,带着萧筱一行轻车简从,去戚地与孙周汇合。 一别数月,想起那秀丽清透的笑容,还真有些归心似箭。 十来天的功夫,到达戚地时天色正晚,黛色苍穹下营地上火炬点点。那玉将奚翮推在身前,正大光明地直去孙周营帐。奚翮这张脸就是个通行证,不少军官都认得他是国君卫士,看了符传也不盘问,直接将他放入大帐。那玉这时看向萧筱,见她波澜不惊,或者说毫不在意的神色时,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世上真有这样一种人,心无一物,不染尘埃。她多疑个什么劲,真是无聊的小心思。 正视着有些惊愕,亦或是惊喜的孙周,那玉展颜一笑。 “我回来了。” 其实这也算不上意料之外的大事,但尽管意料之中,孙周还是一时忘情,不管还有奚翮他们在场,一把将那玉揽在怀里,且喜且叹的舒了口气。他的心,又回到正位了。 奚翮与荆小蛮识趣地退出大帐,孙周在那玉的脸上蹭了半天,抱着那玉准备往台榻上走。 “嗯?这小白脸是谁?”孙周眉毛一挑,淡淡看着一个布衣少年歪坐在他的案前,毫不客气地享用着他案上的点心。 那玉揉了揉太阳穴,她现在一阵无语,实在没力气解释萧筱的事。 “路上捡的小叫花子,回头再跟你细说,你先让人领她下去休息吧。” 孙周便让随军的韩惹安排萧筱住处,自己则将那玉抱在腿上,一边问长问短,一边动手动脚。 死性不改!那玉红着脸在心里直骂。继而发现某人的一只手正往她怀里钻,终于忍不住了。 “孙周,你手往哪儿放呢,看来我还是跟荆小蛮去睡吧。” 孙周立马抽回手,哀怨的吻着她的颈子叹道: “怎么办,不见也就罢了,一见到你,我就忍不住了。” “这很简单,那就不见了呗。”那玉推了推他,当真准备去荆小蛮或者萧筱那里过夜去。 “狠丫头,你不是男人,不知道一旦动情,忍耐起来有多么辛苦。”孙周楼的更紧了些,叹道,“算了,忍耐固然难受,你这一走,心里越想越难安睡,咱们说说正经话,转移注意力罢。” “唔,对了,这次韩元帅没跟过来?” “……阿玉,你傻了么,这话的确很煞风景,不过也太没水准。” 好吧,的确是句废话,可国君大人能不能替她想想看,她现在坐在什么上面?简直紧张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感觉随时都要贞洁不保,脑子里晕晕乎乎,偏偏某人还在她手心里挠痒痒。 “呵,”孙周突然低笑一声,“你手心怎么这么多汗?” 那玉不晓得怎么回答,对男女之事,就算以前,固步自封的她,了解的也不比古代深闺女子多上多少。所以她此刻只能可怜巴巴的被孙周牵着鼻子走。她这副茫然无措脸色绯红的模样落在孙周眼里,简直在挑战他理智的极限。他眼神暗了暗,闪亮黝黑的瞳子在半垂的眼帘下熠熠生辉,闪烁着迷离的光芒,突然不管不顾地俯声轻吻,由浅转深。 算了……如此美景良辰,还是先睡觉吧。 .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那玉迷迷糊糊的醒来时,脑海中还停留着昨夜的画面,她又窘又怕地扭头看向旁边,发现孙周不在。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中衣,唔,除了有些疲惫,也没什么奇怪的感受……应该有什么样奇怪的感受?那玉盯着帐篷顶端,怔怔发呆。 孙周与几位驻军元帅开完会回来,就见那玉哧溜一下钻到被窝里背对着他,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心里却想,嗯,哄她逗她也蛮有意思。 他走到床榻旁边,将那玉连被子一起抱在怀里。 “昨晚不是挺大胆的,怎么现在矜持起来?” 那玉在被子里抖了抖,默不吭声。 孙周只好使巧劲剥她的被子,将被子剥到那玉肩头,那玉干脆一头扎进他的颈侧,坚决不去看孙周的脸。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来,我帮你更衣梳头,这里是卫国,我带你到卫国四处看看。” 那玉酝酿很久才平静下来,默不作声地捧水洗漱,孙周有些不满了。 “我哪里不好?就这么委屈你了?” 那玉无精打采地摇摇头,捧着镜子看自己的倒影。 “你,也太过分了点,嘴巴都有些肿,哪好意思抛头露面出去转转。” “没办法,”孙周的眼里闪过狡黠,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你哭的厉害,不堵住你的嘴,我怕三军将士都晓得国君昨夜把近侍的宠臣欺负哭了。” “哐当!”一声,铜镜掉到地上,那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三军将士都听到了?!她还有脸见人? 孙周见那玉脸色煞白,当真被吓的不轻,心里又怜惜起来。 “傻瓜,骗你的。”孙周给那玉梳好了头发,在她头顶上轻抚了一下,笑道,“夫人说自己年纪还小不能承欢,我哪敢当耳旁风。好了,我的小公子,别坐着不动,快吃早膳。” “你——这种玩笑也能胡乱开的!”那玉伸手就要打他,被他握住手腕。 “恼羞成怒了?”他还凑近了盯着她看。 那玉一扭头,干脆不理会他。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孙周觉得很有意思,他挺喜欢那玉跟他闹别扭、使性子、耍小脾气。 吃过早膳俩人准备进城逛逛,一掀开帐帘,就见荆小蛮急地踱来踱去,见人出来,忙向孙周问安,便扭头对那玉说: “萧筱那家伙又不知跑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82 哪儿去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见!” 一提到萧筱那玉就想叹气,这匹无疆的马儿,根本不受约束。 “算了,你也甭去找了,她无力自保时也好好活了下来,脑筋聪明着呢。想回来时自然会回来的。” 那玉都这样说了,荆小蛮耷拉着脑袋,也没办法。 孙周担心那玉又要拉上小蛮做跟屁虫,向小蛮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离开。 “好啊你,想打小蛮的主意?”那玉一扭头,冷森森地说,“还眉来眼去地使眼色?跟你说,想都别想。” “冤枉啊,我眼睛进沙子了,不舒服呢,你帮我吹吹。” 那玉跟他拉开点距离,孙周清咳一声,出了大营便死皮赖脸地拉着她,嘴里一本正经的问她萧筱的事。 “那个小白脸就叫萧筱?你从哪儿捡来的?” “什么小白脸,她是女扮男装。她自己的事一点儿也不肯说,称呼起来太不方便,就给她起了个名字。”那玉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问道,“你一点儿也看不出她是女的?唔,看来她学东西挺快。” “我没仔细看,哪里晓得男女,反正都无所谓。” “她可是个大美人,比杞莲还漂亮。” 孙周可不接这茬话。 “你好像很喜欢她?”他不答反问。 “自由的心,比什么都难能可贵。皓月难得,我不想明珠蒙尘。” 孙周见她颇有感慨,轻声问:“你是羡慕她么?” 那玉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你的心呢?是自由的?还是桎梏重重。” “不是,我们都在红尘,谈何自由。” “身在红尘有何不好?”孙周漫不经心地说,“子野心向无为,道法自然,有可取之处,但毕竟也只是一家之言,芸芸众生,彷如你我。彷如这熙熙攘攘的闹市。多热闹。” 那玉攥紧了孙周的手,是啊,令人羡慕的,未必是自己的。反过来说,因为不是自己的,才会心生艳羡。因此忘了珍惜紧要实际的东西,岂不傻透? 浮光掠影的扰绪从心头扫尽,那玉眉开眼笑,与孙周尽情玩了一天。 而后诸侯陆续赶到,孙周越来越忙,那玉则长随左右,结果一来二去,也不知是不是被人看出端倪……有好些个诸侯私下里赠她东西。弄那玉哭笑不得——呵,宠臣啊。 会盟过后,孙周命诸侯出兵戍守陈国,以免楚国骚扰。他同那玉带兵回国。 楚国似乎从吴国的泥潭里拔出一条腿来,陈国被夺,楚王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孙周回国不久,就听到楚国新上任的令尹子囊带兵进攻陈国。回宫不久,孙周便又带兵到城棣诏集诸侯联军救援陈国。 他想带那玉一块,那玉拒绝说: “跑着不烦看着都烦。在戚地时荀罃说的不是很有道理,放弃陈国反而比收服陈国更有益处,你不以为然,这下好了,你就折腾去吧。” 孙周显然对放弃陈国的说法并不赞同,却又不想跟那玉争论,便故意岔开话题。 “你不跟我去,那给我绣个帕子荷包之类的东西,我贴身带着有个念想。” “这……我哪里会呀,你换个别的。” “那你主动亲我一下。” 那玉微微犹豫,伸手捂着孙周的眼睛,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落了一吻。 孙周摇头,指着自己的嘴唇。 “在这里。” 也不知是孙周的声音太过诱人,还是他微薄清润的嘴唇太过诱人,那玉脸上腾地朝霞遍布,眼皮都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不过,瞄了瞄孙周的嘴唇,看起来确实很诱人那……那玉颤颤巍巍的凑了过去,准备碰一下就逃。那玉第一次主动亲近,他哪里肯放,少不得缠绵悱恻上下其手。她的舌头都被别人含在嘴里挑动,迷迷糊糊早把陈国的事丢到四夷之外。 留下睡熟的那玉,孙周轻手轻脚地起身更衣,留了信,也将韩惹留给她使唤。明知不用多说,还是招呼他千万管好宫人奴仆,不准那玉碰上半点不开心的。他起得早,到殿外折回一枝红梅放在枕边,想了想,若她翻身时划破肌肤就不好了,便放在床头鹤顶灯盘的鹤脊上。在那玉的脸上看了好一阵子,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那玉醒来时已不见孙周的身影,眼角看见铜鹤脊背上的梅花,她呆了一阵,挪到床边取那梅花。妖冶的红,洁净的红,如一抹心头血。 很喜欢,也很害怕。但说得清喜欢,却说不清害怕…… 那玉在宫里待得腻了,让小蛮到孙周常去打猎的囿园叫萧筱进宫一趟。萧筱还在跟奚翮磨练“体魄”,她不耐烦呆在宫里,说实话,那玉也不敢把她留在宫里。 就不知能不能逮到萧筱,她要不在,就带小蛮好了,可小蛮不会武功。 还好,萧筱这次没有不知所踪,适时被小蛮带进宫里。 “萧筱,我师姐做菜的手艺天下一流,我带你去打牙祭,要不要?” “要得,要得!” 萧筱一听有好吃的,忙不迭点头,哪有不愿意的。 那玉暗笑,当下收拾东西,回云梦山看望师兄师姐和父亲。 云梦山上有点儿冷。 那玉见了师姐没见到师兄,原来他是跟师兄走岔了,她上山,他却下山找她去了。 “师兄下山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担心而已,万一有了病痛,那些庸医他看不上。” 堂堂御医,竟被声华子说成庸医。这是艺高人胆大,不怕别人砸场子,那玉无言以对。 “父亲吃完饭就往门外跑,是找王大师谈天说地去了?” 声华子摇摇头,神色有些颓废。 “师父探望师母去了。” 给她娘亲上坟去了? “师父近来越发少言寡语,经常一个人发呆,阿玉,你能回来真好,跟师父说说话,他会高兴一点吧……我真怕,真怕师父有一天会疯掉,都是我没用。” “娘亲已经走了那么久,父亲他,不至于还走不出来吧?” “师母是他的妻子,有些人视妻子如衣服,而有些人,视妻子如珍宝。”声华子垂下头,几不可闻地说,“师父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忘记。” 那玉出神的看着声华子,现在的她,或许稍稍懂得一点。 “师姐,”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爱上我父亲了?” 声华子愣住了,想笑着否认,可嘴角无法牵动,眼角却沁出眼泪,她狼狈地捂着脸庞,眼泪却从她的指缝里流了出来。肩膀不住的耸动,咬着唇强忍悲泣。 那玉看着泣不成声的声华子,想着在母亲坟前独自孤立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而她就算身为女儿,就算身为妹妹,又能为自身之外的感情做点什么?她不知道。 “你的事,就不曾告诉父亲?你不说,父亲永远都不知道啊。”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83 声华子猛地摇头。 “不行!不说还能守着,一旦出口,我无立足之地。师父本就孤苦,我怎能再让师父为难?” 那玉默然,半晌说: “我去看看父亲。” 那玉去后山找父亲去了,一时没顾上萧筱,萧筱早就跑的没影了。 萧筱背着弓箭吃着声华子烙的干菜饼,一边嘟囔着: “猎兔子喽,掏兔窝,兔子冬眠打老鹰,老鹰叼着兔子跑,弓弦一弹,老鹰呱呱叫,兔子掉到我手里……” 仿佛兔子真的从天而降,连守株待兔都免了,萧筱愉快地窜到山里找兔子。 冬天枝叶萧条,萧筱上窜下跳,襦袄头发上站着枯枝枯叶,可惜半天也没见到一个猎物。 “我的烤兔子,烤野鸡,烤黄羊,烤熊掌……哦呀,有猎物!” 萧筱远远看见树林远处有白影移动,心中大乐,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咻!”地一声,利箭破空而出,那白影定住不动,也没有应声而倒。 怪哉,怪哉,萧筱不紧不慢地向猎物跑去。 慢慢靠近了白影,萧筱一个跃身就要扑向树林尽头的白色猎物,目光如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玉师姐的厨艺真好,待会儿是烤着吃还是炖着吃? 然而萧筱的身影在半空划过一条不太优美的弧线,眼珠子连同身体具是掉到地上,摔了个肩背朝天。 那白影哪里是猎物,分明是人,那人指尖捏着她射出的箭矢,冷冷地望着趴在地上的萧筱。 萧筱捂着脸爬了起来,看对方的架势,绝对是个武林高手,自己明显打不过他,还是赶紧开溜。 萧筱二话不说脚底抹油,结果不出半步,白衣人便移到了自己跟前。 开溜不成,那,那只好道歉了。 萧筱放下手,学那玉拱手行礼的样子。 “我眼拙,没看清是人,还以为是头野兽……” 她的话没说完,肩膀就被对方捉住,心道不好,准备抬腿招呼他下三路,不想对方却是一声惊呼。 “后喜?!你如何找来的?!!” 嘎? 萧筱收回抬到一半的腿,目露疑惑地看着异瞳的美貌男子。 “你是谁?” “我是王禅。” “王禅是谁?我认识你?你认识我?” 空气骤然沉默下来,王禅仔细打量着萧筱的面孔,发现她确实不认得自己,不像是装的。 他皱眉不语,打量她很久,继而叹道,“不错,我认识你,说来话长,到我舍中慢慢给你解释。” 萧筱连忙摆手。 “既然说来话长,想必是个颇为复杂的故事,那我还是不要听了,太麻烦。” 这时萧筱听到那玉在喊她,她耸了耸肩,对王禅说:“我如今叫萧筱,如果你认得以前的我,那实在不好意思,我对过去没什么兴趣。”说完便转身离开。 “等你感兴趣了,随时都能过来找我。” 岁月不变,他相信她终会过来找他。 萧筱没有转身,背对着他挥挥手。 王禅低头看着箭矢,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两张白色纸人,上面各写着西往、东来。 指尖轻捻,瞬间化为灰烬。 .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在云梦住了一阵,那玉将对声华子依依不舍的萧筱拖上马,她还准备跟孙周一起度过今年的最后时日呢。 马不停蹄回到新绛,孙周还没回来,那玉见到了在宫里等他的越尧。 好久没见越尧,现在见到他,心里还蛮高兴的。 那玉打量越尧,感觉他比以前瘦了些,也沉默了些。想来也是为父亲忧心吧。 “父亲为情所伤,本就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师兄不要过度神伤了,做好自己能做的事,不叫父亲操心,就是我们的孝心。” 越尧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凉薄,是他所惯有的。 “没想到这句话,也有阿玉对我说的一天。” 两人在高台上对饮,那玉闻言莞尔一笑。越尧扭头看向远天。 “阿玉你,柔和了很多,你跟国君……现在很好了吧。” “嗯。他对我很好。” 越尧抿着嘴,垂眼怅然看着爵中清酒。 “师兄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走吧?” 越尧点点头。 那玉低头想了一会儿,探问道: “孙周经常亲自征伐,包括军中将领,都需要好医随军。但医者有限,军中更少,士兵在沙场之前往往都是国中百姓。战中受伤哪得医治,都是自生自灭。师兄既然悬壶济世,难道不能随军为他们医治么?我想孙周会答应的。” 那玉等了半天不见越尧回应,以为越尧拒绝,正想撤回前言免得他有心里负担,不想越尧却在半晌之后点头答应。 “好,我答应你。”答应她,竭力保他无虞。 得到越尧许诺,那玉自然高兴,不说别的,身边的亲人无疑是越多越好,可惜父亲不愿下山,不然将父亲和师姐也安置在新绛,就能常常见面。 但不可能任何事都那么完满,罢了,她也不能贪心。 这里不过新年,那玉赶在腊祭之前挑拣好东西让奚翮送往云梦,孙周也在腊祭之前到达新绛。 那玉把请越尧随军的事告诉了孙周,倒是奇怪,孙周好像不那么高兴的样子。 “你不赞同越尧随军?” “你呀——傻瓜。” “……?”那玉一阵莫名,“你什么意思?” “傻瓜就傻瓜吧,还是傻着好,我喜欢。” “……” 那玉不知道孙周犯了什么毛病,也许是最近风寒,吃错药了。 孙周绕过桌案,跟她挤在一起看书简,美其名曰“这样不必一心二用,效率高。” 看着看着,那玉“咦”了一声。 “腊祭才刚过完,就开始准备春搜了?” “卜筮选时都要提前准备,往年你未同参加,这次一块去。” “以什么身份?” “还是近侍吧,流言对近侍的身份可比对夫人的身份宽容多了。看来位卑有位卑的好处,时时在一块儿,方便。” “我看那,是流言对男人的身份比对女人的身份宽容多了。” “对,你说的都对。” 那玉就当没听到这敷衍附和的回答,她说:“一年新春,大家也都该出去散散心,多叫几个人也热闹热闹。” 孙周无奈地在她脸上轻咬一口。 “你的心,哪儿来那么多分给别人。都应该放在我身上。” “你流氓!” “你无奈!” “好哇!你越来越会贫嘴了?威严呢?” “我越发觉得,跟夫人贫嘴乃天下第一乐事,威严先放放再说。” 那玉拨开揽在自己腰间的手,从台榻上下来。 “你去哪儿?”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90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90 ,那玉几乎沾上床就睡着了。但睡得很不踏实,睡里感觉像是醒着,醒了却犹觉仍在梦里一般。 寝中昏黄,这不是灯火而是夕阳染镀的颜色,灯火是晃动的,而夕阳是静止的。暗淡昏黄的空间充斥着孤寂的味道,帷帐外站着个人影,影影绰绰的,是衣饰古朴的宫女。那玉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知道自己把背影后面的那张脸想象成惨白红唇的女鬼,这想象让她害怕。有时自己吓自己比别人的悚吓更加可怖。那玉在帷帐里重重咳嗽了一声,外面的人影便走近几步问:“夫人可要起床?” 那玉嗯了一声,也不多说,人影掀开帷帐,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那玉放松下来,心里有几分自嘲。 宫女将她的一叠衣服放在床上,自退到帐外,那玉向来不喜欢连衣服都让别人侍候。 嗯,也不尽然……除了,除了孙周。 想到孙周,那玉真想跑去找他,也不知他何时归来。那玉不自觉地想着孙周的事,穿好了衣服,呆了许久,惊觉自己一觉睡了几个时辰,她皱皱眉,又无缘无故的叹了口气。 “韩惹呢?让韩惹进来。”她这么吩咐宫女,想找来韩惹,让他到孙周那儿跑一趟。 宫女却没有动弹,而是说: “韩大人去北宫帮杞氏找小公子了。” 那玉心里一惊,忙问:小公子怎么了?” “小公子不见了……” “什么!怎么不早说!”那玉打断宫女的话,赶忙往外跑,一面问宫女详情。 宫女倒是不紧不漫,她早得了韩惹的招呼。 “韩大人说,小公子也许是跟玩伴捉迷藏,藏的隐秘,总归还在宫里,他会让人仔细找,让夫人不必忧心。” 那玉闻言放慢了脚步,想到四五岁的孩子开始顽皮了,不禁感叹时间过的真快。 “韩惹离开多久了?”她突然又问。 “半个多时辰。” 那玉皱皱眉,半个多时辰也不算短,这么久还没找到?别是出了什么以外……蹦出这个念头,那玉赶紧打住,疾步往北宫走去。 到杞莲那儿,杞莲也去找孩子还没回来,那玉悚然,也在后宫四处寻找。没过多久,那玉听到杞莲呼唤小公子的声音。这个季节山木萧条,园子里虽然多树,那玉在稀疏的枝叶间看到杞莲的身影,便小跑过去。 “找到小公子没有?”那玉问。 杞莲满脸焦虑,拉着那玉的手,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没找到呢,韩惹在北宫外面找,你见到他了么?他有没有找到?” “我没见到韩惹。”那玉安慰她说,“别急,我们一块儿找,不会有事。” “可,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杞莲别过头擦着眼睛,而后勉强笑道,“你说的也对,再找找,也许漏了什么地方,那么小的人儿,躲在犄角旮旯不容易发现。兴许他见我们一伙人四处找,更起了调皮的玩心,故意不理的。” 那玉知道,再怎么安慰,也不如赶紧找到人来的安心,当下与杞莲一道将宫里又翻一遍。 夕阳落尽,冷风愈寒,天上出了几枚星子,还没有黑透,寻找的人拿了灯笼继续寻找。那玉鼻尖出了一层细汗,她噤然立在峭风当中,心里有些凉,但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她问杞莲:“小公子平日常去的地方都找尽了?” “几乎都找遍了,外朝他很少过去,后宫……倒还有一处,不过,现在应该不太可能——”说到这里,她飞快地看了那玉一眼,没往下说。 那玉一下就明白她是指哪里,想到那里,那玉打了个寒颤,她想起血肉模糊的杞芸,又打了个寒颤。心里想,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魂之说。 杞莲察言观色,便知那玉已然明白,也就没再忌讳。 “我平日招呼,也吓唬过他,他也害怕了,应该不会跑到那种阴森森的地方。” “以防万一,还是过去找找看,我们两个人,没什么打紧,不要怕。”她倒像在安慰自己。 没人住的房子,又没人打理,不过数月便尽显颓败。虽然外面维持的好,里面杂草丛生,廊檐上却落了很多灰尘和枯叶。 开门的声音就像打开久封的棺材似的声响,要更沉闷一些。被手中摇曳的灯火照亮,但灯火的穿透力不好,黑漆漆的角落并不明亮,反而带着红晕,看起来怕人的很。那玉每到一个房间,心便提了一下,等到最深入的内寝,便有些拔腿便跑的冲动。 房里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了,她僵立在门口,旁边的杞莲走进去,用灯笼照遍每一个角落,连床下也仔细查看。杞莲默然在房里转了一圈,突然停在床尾的三步之外,她蹲了下来,一声不响,在地上认真地看着。那玉陡然间汗毛直立,觉得杞莲行为古怪,而她停下的地方,正是杞芸血淋淋横躺的地方。 杞莲看了一会儿便站起来,朝那玉走去。 “走吧,没找到,咱们再到露台找找看。”她拉着那玉的手。 那玉被她拉着的那只手,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连带的打了个冷战,差点甩开她落荒而逃。最后到底忍住了。 “嗯,这么晚了,我们快点。”那玉头上沁汗,言词不大有条理,脑中想的是快点离开。 出了内寝,从另一面廊道出去,便有通往露台的凹形阁道。扶着栏杆下台阶时,膝盖虽说有些酸软,在不那么封闭的空间里,莫名地恐怖感缓解了不少。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 杞莲的话让那玉又紧张起来,本来想装作不知道的,都不提,然后快快离开。现在杞莲一说,那玉觉得寒风凌冽,有些冷了。 “冬天一点儿异味也闻的清楚,”杞莲低声说,脚步有些迟疑,“味道越来越近,好像在上头,要不我们折返?” “也许是死老鼠,毕竟有些时间没人住。”那玉不太想在那些黑漆漆的房子里重走一遍,见杞莲脚步迟疑,便用衣袖掩着鼻子先登台阶。快爬到露台顶端,手稍一台,正看见一只烂了半身的黑色柴犬趴在地上,黑洞洞的眼睛正对着她。而烂掉的嘴巴露出白色牙齿,在肮脏的皮肉之间,像是掩不住的窃笑。那玉又是恶心又是惊悚,本能地想要后退,脚一踩空,身体直往后仰,杞莲眼疾手快伸手拉她,脚下不稳,也一齐骨碌碌地滚下台阶。 身体砸在地上,剧痛与晕眩砸在身上,那玉所感觉到的尖锐的疼痛和恶心欲吐的反胃真切而又虚幻。她脑海中最后被冰冷清空的记忆,画面是杞莲惊慌跌下的身影,心里回响的却是一连串急速飞转的名字。悲哀而沉重的砸在胸口。 在黑暗中找不到呼吸,喘不过气,她像风筝一样,头顶虽然是蔚蓝的天空,被线束缚的身体怎么也够不着那片蔚蓝。那玉急切,每乘大风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91 ,便使劲挣脱那根线,终于在飓风中听到“咔嚓”一声,也等不急回头去看是不是断线的声响,在飞升或是坠落之前,那玉恢复了意识。 那玉有一瞬间困惑,因为眼前是孙周满眼紧张的面孔,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原本以为,孙周会劈头给她一顿教训,没想到孙周俯身挨着她的脸颊,近乎□□地小声说:“太好了,太好了……你醒了。” 那玉一听,便不急着解释,她感觉身体僵硬,想起身,身体却虚弱的要命。 “我……没有残废吧?”她有些恐慌地问。 “没有,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身上有几处骨折,要好好修养。”孙周温存地说,语调非常柔和。 那玉放下心,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天前……你出事的第二天上午。” 她昏迷了十天!这让那玉有些吃惊,感觉很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没想明白,便不再想了,她问起杞莲,她记得杞莲跟她一齐摔下去的。 “她已经醒了,你不用担心。” 孙周的语调非常漠然,像是克制着某种厌恶似得,那玉看出来了,她垂下眼,轻声说:“人有旦夕祸福,这是意外,跟她没什么关系。你不要生她的气。” “只要你不提她。” “嗯?” 孙周维持着平和的表情,淡笑着说,“杞氏不详,总给你我带来血光之灾。看来不要跟她们打交道,彼此才能相安无事。” 那玉噤声,孙周不像是开玩笑的,也许真是动了杀意。 “小公子找到了嘛?”她转开话题。 “找到了,跟玩伴闹着玩,躲在外朝。”顿了顿,他说,“看来也不必等到幼学,还是早点让他读书识礼,免得养成顽劣的性子。” “你有时间,也要亲自教教他。” “看来是了。” 这时宫女端着汤药进来,孙周接过亲自喂她,那玉喝完药眼皮渐渐发沉。 “这药里有安眠的成分?” “是啊,你安心休息。” 孙周给她掖好被子,等她睡着了,脸色便染上几分颓废。 他觉得自己以前还是太过自信,以为可以保护好她。可事实上,正如她所说的,人有旦夕祸福。这世上无法把控的事还有很多。更让他自责的是,他不该固执己见出兵陈国,无功而返不说,他如果留在宫里,阿玉也不会失去孩子。他现在隐瞒下来,固然让她少些难过,但身体所经历的痛苦难道可以抚平?而失去孩子的事实,也永远摆在他的心里。 “如果”是无法挽回的事,谁都知道,遑论是他。他在钻牛角尖,是因为这个“如果”所带来惨痛的结果他无法接受。 而所谓“意外”,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就算这个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他突然对死亡无比恐惧,不寒而栗的恐惧无法抑制。他伸手抚上那玉的侧脸,是温热的,也是安详的。他安心似得叹了口气,在极短的时间里,心境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全世界的脸都很模糊,群魔乱舞的表情。但安详的睡颜是可爱的——他的寒意消失了。 .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当某样事物的珍贵程度凌驾于自己之上,与之相关的话题也变得讳莫如深,至少孙周是这样的。私下设宴招待臣子,不谈女人,自然就要谈论政治。久而久之,每次孙周宴请大臣,他们心里便暗自揣测国君会说些什么,最近有什么新闻引起国君注意,会不会影响朝局等等。 自去年最后一次援陈无功而返,孙周也没再提收拢陈国的事,对楚国收回陈国,看来是默认了。 之前孙周一再坚持,现在说放就放,在宴请八卿的宴席上,他们摸不清孙周现在的想法,谁也不肯先提陈国的事,目光若有若无瞥向中军元帅。智罃权当没看见,他又不傻,国君也不是傻子,该提的时候自然会提。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孙周执爵敬向在坐列卿。 “陈国之事,是寡人固执己见,乃至于无功而返、疲惫军士。”孙周认了错,紧接着话锋一转,“如今楚国占了上风,若见晋国无动于衷,只怕诸侯对此产生疑虑。而楚国,恐怕又要与我等争夺郑国。在这之前,寡人欲要先发制人,诸卿可有什么计策?” 面对孙周的问计,赵氏孤儿的赵武怕枪打出头鸟,就算有计谋也不会乱出风头,他又只是新军佐,便将目光投向自己新军将魏绛。除了赵武,魏家的家底最薄,在列卿具在的场合下,也不想抢这风头,便将目光投降自己向来敬重的士魴。士魴的直属上司栾魇,脾气暴,不好越过他直接开口,也不说话,将目光投向栾魇。栾魇到是想出主意,可他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好主意,便问上军佐韩起:“你有什么好主意?” 韩起一入八卿便越过几位前辈做到上军佐的位置,心里多少有些发虚,他轻咳一声,恭敬地向中行偃询问: “将军可能赐教?” 中行偃自从被孙周从中军佐的位置调整下来,做人小心着呢,哪肯出这风头。他挑了挑眉,将视线投向士匄。 士匄没再将目光投向智罃,而是看向孙周。 “依下臣来看,不如再举行一次盟会,盟会地点选在郑国靠近楚国的边境,带上几十万大军,向楚国示威!”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寂静,士匄摸不着头脑,正自尴尬。 孙周笑着点头,将目光投向智罃。 智罃推无可推,沉声说:“我看,不如派遣使者向周王室朝见。现今晋国虽然号令中原诸侯,但王室未曾任命国君行齐桓晋文之事,若得周王赐胙,对楚国怕是不小的打击。” 说到这里,智罃心里突然一跳,他忽然发现一件事情——以往霸主多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打着周王的名义行天子事,自然得做做样子尊奉周王。然而,从成周回来的国君,在对待周王的事情上要冷漠地多,可以说不闻不问,从未把周王室放在眼里。其实不只是他,在智罃提出朝见周天子时,不少人都在考虑这个问题,而后齐齐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孙周。 “呵……”孙周却不以为意地一声轻笑,没有正面点评智罃的计策是否可行,而是说,“晋国代天子事,号令诸侯,维护九州秩序,帮助弱小盟国。寡人最近在考虑一件事情,既然代天子事,也该代天子收取朝聘贡赋,以后,天下诸侯便不必再向周王进贡。众卿意下如何?” 原来,国君要断周王室的经济来源!孙周一番话出,见惯场面的几位风云人物齐齐变色,心里的惊涛骇浪差点没掀一个跟头。不错,王室的确没落,天下诸侯也没有人不想取而代之,但没人敢去尝试。当年楚庄王不过向王孙满问荆州鼎重几何,便被对方一阵数落,“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92 问鼎天下”路人皆知,给楚庄王打上了“野心”膨胀的标签。代天子收取朝聘贡赋,这么大的动作,国君他没染上重度蛊疾吧? 疯了,一定是疯了,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一时之间,殿中再次安静下来,之前,是士匄出了个馊主意,这一次,是面对孙周疯狂的提议,所有人都陷入沉默,陷入沉思。 “众卿意下如何?”手执玉爵轻轻摇荡的孙周,漫不经心又问一遍。 半晌,智罃先开口。 “国君英明,下臣觉得此计甚好,再次召开盟会,便向诸侯提出贡赋财币数字,盟会之前,我们先抽时间拟定章程。” “是否先召小国会盟试探一下,免得届时有人反对,就不好下台了。”士魴说。 栾魇一听不乐意了,冷笑着说:“敢犯我君之威,必灭之!” “咳咳!” 其他人重重咳嗽几声,提醒栾魇不要表现的太过粗暴。 上座的孙周看这场景,不由一阵失笑,没想到不用费心说服,列卿都支持他的提议。 不管是私心还是公心,在八卿的心里,孙周的提议的确疯狂,不过仔细想想,相比于历代霸主,中原诸侯还有比现在更听话的?主公尚未发动过一次大规模争霸之战,诸侯已经顺服,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外如是。越想,他们越觉得自家主公天下无双,九州最强,代天子收取朝聘贡赋算什么大事,取代天子也不是……咳咳!总之,懂得反省的君主是位好君主,有进取心的君主是位好君主,他们的君主有那份底气和器量,他们对国君的信任,绝非盲目! 就连智罃都开始自我洗脑,早把孙周在陈国归属上颇为冒进地判断抛到九霄云外。 宴毕,孙周将此事交由八卿讨论起草章程,自己找那玉去了。这大概成了一种习惯,放下公务,目光总会追随着一个身影,看不到时就会想“她去哪儿了?” 还没走到中庭,就听那玉喊道:“萧筱加油!” “加油……?” 孙周望了望天,不晓得加油做什么。那玉跟萧筱在一块时,稀奇古怪的言词比平日频繁的多。 步入中庭,见萧筱正同东门衍切磋剑术,那玉坐在廊上看的起劲,孙周坐到她的身侧与她共席。 “她怎么来了?倒是稀罕。” “唔,你下朝了?”她心不在焉地说。 “是散席了。她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你看看,东门衍和萧筱谁厉害些,你觉得谁会赢?” “萧筱。” “哦?这么不看好你的手下?” “轻敌必败。”孙周淡淡地说,目光似笑非笑的停留在那玉脸上。 此时萧筱正刺向东门咽喉,“当!”地一声,东门衍轻蔑地用剑一隔,这细胳膊使出的剑招有什么力道,可笑! 萧筱突然哼笑一声,左手拔下发簪刺他眼睛。东门大惊,偏头躲过,不成想萧筱拔簪刺他只是假动作,在她拔簪的同时,一抬脚,极快踹向东门衍的……裆部。东门衍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倒在地上嘶嘶吸气,怒斥道:“卑鄙妇人!” 萧筱笑的更灿烂了,一脚踩在他胸口上,长剑在手上灵活一转,反手便要刺他下身。东门衍顾不上疼,抬手抓住剑身,一脚踢向对方胸口,趁萧筱后退的空当儿翻身就逃。 “想跑?没门儿!”萧筱提剑狂追。 眨眼之间,两人都跑没影了。 “萧筱她……不是动真格儿的吧?” “萧筱动作流产毫无滞留,被她逮住,男儿身肯定不保。”他拉起那玉,檐廊地面是青石铺的,坐久了不好。 “她不是在开玩笑?真动手?” “咳,我说着玩儿的。话说回来,萧筱怎么会跟东门衍‘切磋’剑术。” “东门衍说她不男不女,还故意抢她的点心。”那玉皱皱眉,不快地说,“我也经常女扮男装,他是不是指桑骂槐?” “他没那个胆子。就算有,反正萧筱会教训他,我不会让人救他。”孙周在她脸上轻轻一捏,“满意了吧,小傻瓜。” “他手受伤了,这是不是太重了些?”那玉又瞥他一眼,“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似的语气说话,你只比我大两岁而已。” 孙周朝周围看了一眼,凑近那玉耳边小声说:“在床上以外的地方,阿玉你就是孩子气十足。要当大人,我们换个地方深入探讨,嗯?” “你——要侮辱我的智商?” “哼嗯,虽然天真地很,孩子气十足,但我从未低估过你的智慧。比如说,转移话题。” “那扯平了,互相原谅?” “阿玉说的无有不是,无有不好。” “就会打马虎眼。” “都是底下大臣教的好。” 那玉瞅着他笑,不紧不慢地说:“我看你今日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宴席上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 孙周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依在柱子上,将她拢在怀里。 “一直想做的事,今日总算提出来,他们也未曾反对,倒让我有些意外。” “一直想做的什么事?” “让周王室快点倒台。” 那玉“唔”了一声,不晓得怎么点评此事,想了半天方道: “你真大胆,也不怕四方诸侯联合伐晋?” “目前来说,只是代替周天子收取朝贡,又不是灭了他。事情得一步步来,这个道理我何需人教。怎么,你不赞成。” “倒不是不赞成,就是觉得很难。”秦国灭周统一天下,她记得这个。顿了顿,她问,“周天子是姬姓,你也是姬姓,晋国始祖还是周武王的同母弟弟,论血缘,比于别的姬姓诸侯,周天子跟你不是更亲近些。我知道政治无情可讲,可那么多嚣张跋扈不休德政的国家,怎么你偏偏选择苟延残喘的周王室?在成周待了那么些年都是白待了?” 孙周眉心微蹙,叹道:“正因为周王室苟延残喘,正因为待过成周,才看的更加清楚。周朝不行了,巴掌大的地方还搞内讧,烂的一塌糊涂。老实说,我都替他羞愧,如此狼狈,不如早点结束。周朝不灭,诸侯攻伐便不会停止,反而越演越烈。不破不立,不推上一把,我心难平。”说到这里,孙周话锋一转,侧头看着那玉,“阿玉,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国君,那我们便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你不是说过想钓鱼嘛,我陪你钓鱼,陪你晒太阳。” “我什么时候说过想钓鱼了?” “刚认识你不久的时候,你仔细想想。” 那玉歪着脑袋想啊想,实在想不起来。她抬头看向孙周,正要说他“胡说八道”,可在阳光下认真注视她的那双眼睛实在漂亮极了。 怦然心动,她弯了弯嘴角,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亲,然后飞快跑开。孙周也不去追,只是笑吟吟看着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100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100 你是指,你对我娘亲的夫君有非分之想,我会不会讨厌你——那么你大可不必担心,没有的事。我不记得娘亲,也就没有你认为的那些排斥感。”如果她记得那个娘亲的话,就不好说了。现在的她,是乐见其成的。 声华子的心里五味陈杂,她深切感受到那玉变了很多,仿佛一夜之间成熟起来。不,只是她们太久没有见面,那玉已经不是那个爱说天真话的小孩子了。 “如果是以前的你,会怎么说呢?” 那玉一愣,大抵是“管我什么事”吧……她还是不要这样回答比较好,便说:“实在无法想象十年前的我会说些什么。也不重要,对不对。” 声华子抿着嘴笑:“我就是问问,毕竟一想到阿玉以前,就忍不住笑。怎么说呢,哈哈,阿玉你以前,就像个初生的倔牛犊。天大的事也敢胡闹。全天下肯陪着你胡闹的,估计也只有他了。” “天真是没有错,但也不全是胡闹吧?”顿了顿,那玉低下头,有些茫然地说,“天真的想法,的确让人不堪接受,但要说是以前还是现在,就很难说。” 声华子一拍手,笑道:“呶,就是这样,才说你长大了,就摆出小孩似的表情。” “什么是小孩似的表情?” 声华子语凝,讪讪地说:“感觉嘛,谁说的清楚。” 那玉耸了耸肩,向后仰躺下去,一只手挡在眼前遮太阳。 半晌没见她说话,明朗的午后染上几丝沉闷,声华子犹疑地问:“阿玉,你不会跟国君吵架了吧。” “怎么会,跟他吵架可是很困难的。我知道他总让着我。” “你的语气可不是这样……还是他有什么让你不满的地方?他开始宠幸别的女人?” “别胡说,他可不是那种人。”那玉翻了个身,背对着声华子,淡淡地说,“歌颂古代的先贤先圣,把他们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这难道不是一种天真的想法?事实上,这世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人,信仰化的人,难道不是为了迎合自己的内心?为了从里面找到属于自己的渴望。孙周对于我,也曾是如此而已……”明白了这一点,她对自己多少有些失望,所以有点失落。仅此而已。 “真饶舌,阿玉,你的一些想法,真让人无法理解。” “也是吧。” 声华子开始收拾起地上的食案酒器,那玉爬起来向外面走:“我去看看萧筱跑哪儿去了。” 那玉没在家里找见她,便到王禅那里她,结果也没找见,也许是下山了吧。这家伙,说跑就跑,跟阵风似的。 回家的路上,王禅在那玉的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总觉得十分怪异——这个人,十几年如一日,在她的印象里,就不曾有过变化。是驻颜有术?还是长生不老?后面那种想法一冒出头,那玉觉得实在是天方夜谭。 算了,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被那玉支回新绛的奚翮一路快马加鞭,虽然那玉没让他赶时间,他是怕那玉在没人保护的情况下一时兴起到处乱跑。他可不想失职被主公责罚。 单骑至新绛,他准备送了东西抓紧时间赶回云梦,不过他进宫时孙周正在和智罃议事,便将东西交给守在门口的东门衍。 东门衍翻了个白眼:“韩惹没在殿上,你交给他也是一样。” 鸢和踢了东门一脚,在他反应之前快速闪了开。 找到韩惹后,鸢和交代道:“这是夫人命我从云梦送给主公的酒,夫人那还需有人保护,我先回云梦了。” 说完准备离开,韩惹叫住了他。 “大人好歹说说夫人近况,不然主公问我如何作答?” “一切安好,你如此回答便是。” 韩惹还想再问仔细,鸢和已扬长而去。 长叹一声,韩惹低头望了包袱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孙周一直跟智罃谈到近午,午膳便留他一道吃了。下午跟子野待了一个时辰,回时杨干来了,两人出宫打猎,直到傍晚才返回宫中。 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孙周刚刚坐下,韩惹过来说:“夫人让鸢大人给您捎来美酒,鸢大人要护卫左右,先离开了。” 孙周挑了挑眉,想到那玉便不自觉露出笑意:“酒呢?拿过来。” 韩惹吩咐宫女取来美酒跟酒器,又让膳夫置几样小菜,孙周出言制止,韩惹笑道:“空腹饮酒伤身,主公自惜才是,也免得夫人担心。” 提到那玉,孙周便就作罢,毕竟韩惹的话正合他的心意。 心情好,酒兴也上来了,孙周一爵接着一爵,点头赞道:“声师姐的酿酒技艺绝伦,我宫中酒正也比不及她,呵,想来——” 孙周的话嘎然中断,一手掩口,一手捂着腹部。 “主公?” 孙周摇了摇头,脸色越来越苍白,眉心越皱越紧。韩惹屏息凝神,一时不敢说话。 静坐不动的孙周感觉疼痛不仅没有缓解,反而遍及全身。失常的心跳和反胃让他头晕目眩,手臂有些麻木,开始抬不住了,他察觉事情有些不对,想要起身。一旁的韩惹陡然大惊,还没开口询问,只见孙周身体一颤,闷呛一声,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主公!!您怎么了?!”韩惹眼疾手快的扶住孙周摇摇欲坠的身体。 孙周面色青白,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找越尧!快!” “可——” “快去!!” 韩惹一抖,匆匆出殿,出门时让东门衍进来照看,东门衍不明所以,当他看到蜷缩一团的孙周时,脸色比孙周还要难看。 腹痛如绞的孙周度刹如年,脑子还算清醒,感到东门衍将他抱到床榻,他稍稍抬头,喘息着说:“水……拿水和盆来……不,不要声张……” 红着双眼的东门衍对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吼道:“没用的东西!过来看好主公!!” 那宫女都被吓软了,被他一吼,反而镇定一些,赶紧爬起来看护孙周,东门衍已经没影,片刻端着水和盆来。 孙周大口大口往嘴中灌水,将盛水的器物一扔,手指伸入嘴中按压舌根,“哇”地一声开始呕吐起来。吐完之后,孙周浑身虚脱,冷汗湿透了衣服,勉强坚持着最后一丝意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不省人事,事情绝对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主公——” 孙周抬手阻断了东门衍的话,虚弱地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这时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越尧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 越尧给孙周号脉,一边观察他的症状,孙周已很难开口,挣扎着说:“……可能是酒……阿玉送来的……” 越尧听了瞠望着他,断然道:“她不可能!” “我不疑她……咳咳……”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101 孙周露出一丝苦笑,“所以……还要烦你冒险帮忙……” 号完脉,越尧检查了食物和酒,脸色越加难看,转头对东门衍和韩惹说:“镇定点,我去煎药,你们看好了。” “先生,是那酒?” “东门!”孙周低斥道,“你过来,有些事要交代给你。” 东门衍咬了咬呀,愤愤然低头附耳。 越尧离开了大半个时辰,端着药回来时孙周已经昏迷过去,内寝中韩惹东门衍都未离开,那宫女倒在地上不知死活。案上的食物和酒已经处理干净了。 喂完药,越尧问东门衍:“这件事的后续处理,国君有没有知会你们?” “在主公醒来之前,要我们一律不许离开。”顿了顿,东门衍沉声说,“若不能醒来,让先生找个拖延时间的病由,让人不得打搅,我们会全力配合——以让您把握分寸,是否该送夫人离开晋国避避风头。这由您说了算。”至于主公交代的军国大事,就不便跟他多言。 而越尧对东门衍的灼灼目光看也不看,视线始终观察着孙周的脸色变化,不时探查脉搏。 东门衍双目都快喷火来,就这么一直僵持煎熬到黎明时分,孙周还未清醒,眼看就到上朝时间,东门衍急了,压着火问:“快上朝了,先生好歹说说主公病情如何!事情一旦闹大,夫人恐怕第一个逃不了干系!甚至夷灭九族!” 越尧没有被他激怒,只是冷冰冰地瞥他一眼。 “他会醒的,今日之内。” 今日之内?看来并无大碍,东门衍长出一口气。 “话说回来,”越尧突然插言,“夫人送来的酒,在路途至送到国君手上的这段时间,并不短啊。” 韩惹苦笑一声,淡淡地说:“主公有了闪失,身边侍候的首当其冲,难逃罪责。” 越尧没有答言,仿佛刚才那番话并不是从他嘴中说出来的。 寝中陷入沉默,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昏迷中犹自锁眉的孙周眼皮微动,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齐刷刷盯着他三双眼睛。 “韩惹,你去治朝知会一声,今日罢朝;东门,你出宫将奚翮召过来,此事经过也告诉他。”孙周的声音低沉虚弱,但调理清晰,没有一丝凝滞,冷静的可怕。 屋里只剩下孙周和越尧,孙周问他:“可有大碍?” “幸好及时催吐,不然等我赶到,神仙也回天乏术。不过……摄毒太多,内腑损伤,用药用灸都无法根治。往后必须自律,饮食休息尤要注意。原本你思虑太过,兼之不断地奔波疲乏就给身体带来不少负担。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孙周沉默一阵,没有接茬,而是说:“阿玉那边,都烦你瞒住了。” “时间一久,至少身体的事,她总会察觉。” “我知道……”孙周闭上眼睛,即便掩上目光,伤感和不忍的神色也呈现无疑。他没有给越尧一个具体的答案,因为给不了。他也有无能为力的事。他今天更深刻的知道,无能为力的事,还有很多。 静默不过多时,韩惹回来了,捧着一摞竹简。将竹简放在内寝的桌案上,治朝的情况汇报完毕,便静候在一旁。 半个时辰之后,奚翮进宫拜见,这时孙周又昏睡过去,直到下午才又清醒。 他清醒时,智罃和他的副手士匄,以及中行偃正入宫探望。 一见孙周脸色,他们就知道这次病的不轻,特别是中行偃和士匄,当时便有些着慌,叩拜说:“听说主公病了,上午便请疾卜,卜兆显现《桑林》之神,恐怕根源还在宋国。主公,请允许我等去宋国祈祷送祭!” 孙周波澜不惊地看向智罃,智罃却很反对。 “宋人过来问时我便辞谢,国君也避让了,是他们硬要用它。如若真有鬼神,也该应在他们身上。你没听越先生说,主公是积劳成疾,我们应当尽力为主公分忧,让主公安心静养。”智罃转向孙周,恭敬地说,“主公,我等不敢再打搅您,请您安心养病。” 几人陆续退出内寝,然而说是安心养病不用上朝,每日奏书还是照常送来,这是无法偷懒的。 孙周叹了口气,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将毒酒一事作速了结。他让韩惹将奚翮召进来,请越尧回避。 “但凡知道阿玉送酒进宫之人,除了越尧、东门、鸢和与韩惹,其他人你带出宫处理干净。记住,切勿透露半点风声。” 在旁的韩惹松了口气,奚翮问道:“就算不露风声,这调度也会引人注意吧?” “巫祝自有解释,东门已去办了。”孙周侧头看向韩惹,徐徐问道,“从此处到越尧的居所,你所花的时间,稍长了些。” 话音一落,韩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拜道:“主公蒙难,小臣心慌意乱,步伐不稳扭伤了脚踝,犹自拼力奔走,绝无半点迟缓,请主公明鉴!” 奚翮撩开他的下裳一瞧,韩惹的右脚踝又红又肿,果然扭伤了。孙周看都没看,对奚翮说:“一并带到宫外,该怎么审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韩惹大惊,顿首喊道:“主公!冤枉!冤枉啊——” 奚翮一拍手,进来两个武士,将韩惹五花大绑,嘴中塞上布团带出内寝。内寝中立时安静下来。垂手一旁的奚翮虽然听命孙周,但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主公如何知晓是韩惹所为?可是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不,他没有落下任何把柄。从禀报阿玉送酒的那一刻起,做的都是恰到好处,就像撑着伞在雨中行走,小心翼翼,恰到好处,没有沾到一星水渍。”孙周语气冷漠而低沉,与其说是失望,莫如说太过疲倦,“他做的过了头。再说,除了你们几个,谁知道阿玉送来的东西,我多半不会叫膳夫尝食。” “可鸢和他,也有可能下手。” “这一次他不够谨慎,因为他相信韩惹。不够谨慎,是人之常情。”喘了口气,孙周接着说,“要被处理的人,也需仔细审查。” “属下明白。不过,您也需要信得过的阉宦近侍,不知可有合适的安排?” “人选,你安排吧。” “那夫人那边,要不要请她回来?” “无需。” 她想回来时,自然就会回来。 . 第60章 第六十章 奚翮托着孙周的手,将他从车上扶了下来,径自来到关押韩惹的暗室。暗室里还算干净,一看就是在他过来之前打扫过的。 双手枷锁的韩惹蜷缩在墙角落里,仔细一看,仿佛是在寒冬腊月似的微微打颤,实际上正值酷暑。 将孙周扶到铺置好的席子上坐下,已有人把韩惹扶起来,让他倚墙面对着孙周。 “你愿招了?”孙周淡淡地问。 韩惹点点头,勉强抬起耷拉下来的青紫的眼皮,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102 费力地喘息着说:“主公,您如今呼风唤雨,为天下尊者,咳咳……您,您大概已经忘了,是谁让你坐上这个位子的吧!”韩惹一口气说完,透过灰蒙蒙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孙周。 “你受栾魇所使?还是污蔑?” “一人做事一人当,何须他人指使!栾老大人于我有一饭之恩,于他来说是举手之劳,于我,是再造之恩!”喘了几口,韩惹冷冷地说,“这罪,我也遭够了,当着你的面能说一句“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死而无憾!” 韩惹话一说完,孙周脸色微变,厉声道:“不好,他要自杀!奚翮,快阻止他!”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韩惹拼着最后的力气咬断了舌头,喷了一口地血,痉挛着倒下去。奚翮探手在他颈动脉上一摸,对孙周摇摇头。 “没救了。” 孙周皱着眉,叹道:“那便……罢了,此事告一段落。” “告一段落?”奚翮大吃一惊,“您相信他的话?要放过栾家?” “不信,”在奚翮反问之前,孙周已漫不经心地说,“他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信,是为栾书报仇,偿那一饭之恩,我亦不信。韩惹是个孤儿,在他投靠我父亲之前经历过什么,是否正与栾书有所交集,谁都说不清楚。我更倾向于,他是进宫之后因近侍于我才为人所用。至于要杀我的人,也许是晋国人,也许不是。” 奚翮有些糊涂,刺杀国君非同小可,在关乎自身的情况下,岂能就这样袖手不管?国君到底是怎么想的?! 孙周又怎么会不在乎自身安危,但他首先是一国之君,当下与楚国相争,稳定压倒一切。在找不到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大动干戈,会出大乱。他比谁都要清楚,维持一个稳定清明的朝局有多困难,而搅乱它,只需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子。 “韩惹已死,线索断了,此事不宜继续追究。往后加紧安全防卫,这才是当下最要紧的。”除了自身安慰,他最担心的,始终都是那玉。这次自己若真有了三长两短来不及安排,那玉会被牵连,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对奚翮说,“你将手下那批人安排妥当,之后就回宫吧,往后再碰上什么闪失,立刻带阿玉离开晋国。” “主公?!您切莫胡言!”奚翮激动地说,“这种事还能让它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不成?!那我等无用之人有何面目苟活于世?韩惹那小子吃里扒外,是个忘恩负义的歹毒杂碎!以后仔细排查,断不会再让这种人混进宫里。主公不要灰心。” 孙周淡薄地笑了一下,继续朝大门走去。 返回宫时看到鸢和,便知那玉回来了,心里高兴而酸楚,竟然有些怯步。终归是高兴占了上风。听门外宫女说那玉正在午休,他轻手轻脚步入内殿,和衣躺在那玉身侧,并不闭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 天气热的很,屋里虽然放了冰块,那玉的额头鼻尖上还是沁出丝丝汗水。孙周找了把扇子给她扇风,她微有纠结的眉心逐渐舒展,睡得更香了几分。 午睡醒来,孙周已经离开,只剩床头的一把扇子。那玉拿起来摇了两下,发了会儿呆,起床慢悠悠走出内寝,孙周可不正在外殿伏案处理公文。听到动静,这时抬头正与那玉四目相对。 “睡饱了?” 那玉点点头,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孙周噗嗤一笑,问道:“山上比较凉快,怎么不在云梦避暑,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玉耸耸肩,坐到孙周身旁,手支在案上看摊开的竹简,其实是在走神。孙周顺抚着她的头发,也没多想什么,可回过神发现那玉享受似的半眯着眼,便忍不住凑过去吻她,被她用手心挡住。 “这么机警?”孙周就势抓着她的手,“我还以为你巴巴地赶回来是因为想念我的缘故。” “才没有,山上蚊子多。” 孙周呵呵一笑,也不拆穿她,不时听那玉叹了一声,紧着问:“怎么叹气?” “没什么。”那玉闷闷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一抬头,瞥见孙周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她皱皱眉,这才不满地点着他的胸口,“你生病了都不告诉我,不派人到山上知会一声也就罢了,我如今回来,你也不准备说是不是?” “谁告诉你的?东门?不过是稍中了些暑气,何至于大惊小怪。”顿了顿,他柔声哄道,“不是特意不告诉你,这不是已经好了,嗯?你什么眼神?为何躲开我?” “你的眼神才古怪呢,别这么看着我,怪肉麻的。”那玉揉着胳膊说。 “我平时不都是这么看着你的。” “哪有现在这么可怕……”那玉嘟囔着,不愿在这上面跟他打太极,眼珠一转,她截问道,“我回来后一直没见到韩惹,他人呢?” “犯了事,我将他调到了曲沃行宫。” “犯了什么?”那玉非常吃惊,毕竟韩惹平日里谨言慎行是出了名的,他也会犯事还真让人意外。 “打碎了祭器,这可不是小事。但他毕竟跟随我多年,真要处死他也于心不忍,只好将几个看到他犯事的宫人一道调离都邑。” 放在这里,这么大的事还能侥幸保命,孙周已经仁至义尽,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当下便不再多问。 那玉突然不说话了,孙周见她愣愣地出神发呆,以为因为韩惹。正要出言安慰,那玉侧头说:“今年恐怕还要出兵郑国,虽然在政事上我说什么你也未见得会听——孙周,不用东门告诉我,你看起来状态很不好,为什么会轻易中暑,还是体虚的缘故。这样来来回回的跟着折腾,你会累坏的。” 孙周默然良久,半晌,妥协似地望着她:“……你说的对,我也觉得有些累了,眼看一时半会无法定下局面,还不知要跑多少趟。也好,今年我就留守新绛,暂且交给他们去办,智将军为人,我倒没什么不放心的。” 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孙周自然是说话算数的,不仅是出兵郑国,中间还以眼还眼跟秦国人打了一场,他都没有亲自领兵。起先那玉还担心他坐不住呢,后来看看,倒是平淡地很,大概心思是放在教育公子彪身上了。 虽然孙周没有丝毫芥蒂,但那玉始终觉得有些遗憾,也有些愧疚。作为他的夫人,自己好像没有为他付出过多少东西,没有相夫教子,还总让他为自己操心……他却始终如一,对自己,终归是赤诚一片,赤诚的跟其他人格格不入。尽管那玉没有改变爱情该是排她性的观点,就算没有孩子,也无法接受借腹生子的事,面对孙周,那玉还是有些理亏自私的感触。抱着这样的心态,这一次那玉主动提起回归后宫。 “虽然不知归位后具体该做些什么,我可以学嘛,总让礼官顶着也不大像话。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9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109 底从她身上偷走了什么东西?或许不是时光,是距离。许久不见的距离,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时光荏苒,有时那玉会想起最初。她第一次见到孙周的时候,这记忆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又那么美好。像漂浮在水中湿漉漉的花朵。 然而这短暂的回忆实在太奢侈了,因为那玉已经无心去管,随着孙周的病情加重,晋国越来越紧张的政局形势,不管孙周昏迷还是醒着,她一刻也不想离开。还有一件事,那玉几次想要开口,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她想回到后宫,想以他夫人的身份陪着他,不然百岁之后,何以同穴? 她当然不会直来直去的问,趁孙周神智清明的时候,那玉用漫不经心地语气说:“我都当了十几年的小内竖小宫女,有些不耐烦,让我回后宫好不好?” 如果孙周拒绝,她还有很多说服他的理由,出乎她的意料,孙周答应的非常爽快。 “只要阿玉喜欢,有什么不好的。”孙周柔声说,“不过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别人我不放心,办完之后,立刻让你回后宫正位。” “什么事?” “帮我出使吴国?” 孙周第一次开口要她帮自己办事,想必十分重要,十万火急,但那玉却摇着头:“奚翮、东门、鸢和……你有很多可以信任的人,叫他们去好不好?我不能离开,我应该陪着你……” 孙周将食指捺在她的唇上,认真恳求:“这世上,除了你,我不能信任任何人。放心,我还有时间,我会等你回来。越大哥不是说了,我今年无恙。阿玉,你要帮我,不然谁还能全心全意的帮我呢?乖,听话好不好?” 那玉一滞,脸色苍白的问:“我该怎么做?” “你去吴国找巫狐庸,他自然会告诉你”见那玉要开口询问,孙周自信地笑着说,“这是我预留的后手,先且买个关子。我只告诉你,这计划一旦成公,晋国百年之内绝无战事。阿玉,你收拾好行囊,明日出发。” “不行,我今天就走,早去早回,半刻都不能耽误。” 孙周一把拉着她的手腕,目光里流露出挽留之意,压抑良久,柔声叮嘱:“一路小心。” 那玉不舍地点点头,没走几步,孙周叫住她,想告诉她“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哭,不要难过……”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孙周像咽下刀子一样,涩然地说:“阿玉,可以再叫我一声小周哥哥么?” 那玉愣住,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她三两步来到孙周床边跪下,捧着他的脸吻了吻:“等我回来,小周哥哥。” 那玉的身影像夜幕前最后一束阳光,她走了,孙周眼里的光彩暗淡下去。 他躺在冷冰冰的宫寝里等待,等待不知要等待的什么。可这里除了寒冷,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他会在寒冷中,走向比这里还要寒冷,还要黑暗的彼端。那冰冷的黑暗比死亡还要可怕——他明白,使他最害怕的,是死后无知,他所留恋的也将化为乌有…… 宫寝里这么安静,被月光照的一片霜白。 他静静感受这衰弱身体所带来的苦痛,这样心里的痛苦会缓解一点。 他突然竖起耳朵,吃力的侧头望着门口的方向,从那里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阿玉?”他低声呼唤,话一出口,又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可能。 偏偏在他唇角自嘲的笑意还未落定,那笑容凝固了,巨大的喜悦差点击溃了他脆弱的心跳。那身影渐渐靠近,孙周瞠目望去,正是那张让他牵肠挂肚了一生的脸庞。 “阿玉!” 孙周挣扎着想要起身,那玉赶紧过来扶他。当孙周握住那玉的手时,嘎然一阵寒意,他猛地推开她,自己也摔回到榻上。 “你不是她,你是谁?” “呵,被你发现了……” “你是……你是萧筱?” 萧筱耸了耸肩,一边抬手擦脸,一边说,“我觉得挺像她的,你怎么认出来了?” 孙周没有理会,那玉的手非常小巧,他握她的手比握笔的次数还多,怎么会发现不了。 “为何要扮成她的样子?” “最后再看她一眼不好么?我以为你会高兴。”萧筱摊开手,懒懒地说,“虽然我是无所谓的,不过她救过我,你又是她最放不下的人,我来帮一把手,有什么奇怪?反正我无所事事。” “你看你,最后竟然如此悲惨,孤零零的等死,不是很狼狈么?要不要我帮你一把,结束它。” 孙周将视线从萧筱身上移开,他不说话,萧筱也不催他,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好,拜托了。”很久之后,孙周平静的声音在暗暮中响起。 言罢,那些金戈铁马指点江山的过往破碎成风,刮的一丝不剩,他带着心爱女子的迷梦轻轻阖上了双眼。 萧筱准备抬手时,见阖上双眼的孙周嘴唇微动,低哑的声音几不可闻。她只好低下头侧耳倾听: “拜托你告诉她,不要害怕……” 他这样说,声音嘎然隐没。 .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为了赶路,那玉马不停蹄,昼夜不息。眼见她眼睑发青,骑在马背上都能睡着,奚翮几次来劝无果之后,不得不搬出孙周说事。 “夫人,您歇歇吧,万一摔倒,出了什么闪失,回去以后怎么照顾主公?” 那玉勒住马,望着傍晚升起的几点寒星,回头看向北方空茫茫的山暮,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她还要回去守着孙周,的确不能有事。这样一想,后面的路程再怎么心急火燎,都会在傍晚之前找地方投宿。但那玉实在睡不安稳,噩梦频频。醒来记不起梦见什么,只是心悸恐惧纠缠不休。 混沌的夜晚和白天一直持续到吴国境内,来到姑苏,那玉直奔巫狐庸而去。看到巫狐庸,那玉顾不上礼节,急急拽着他来到书房,直言道:“孙周的计划,可以告诉我了。” “晋候的计划?什么计划。”在那玉愕然的目光逼视之下,巫狐庸比那玉还要愕然,愕然中还带着一丝古怪,“你不好好呆在晋国为晋候守丧,怎么跑来吴国找我说这莫名其妙的话?” “守丧?!”那玉陡然变色,扯住巫狐庸的袖子,声音都变了,“守丧?你是说守丧?守什么丧?” “晋候薨了,你不知道?” 原来,丧钟鸣响超过了行马的速度,已早一步报到吴国。 那玉什么话也没说,冲出去找到奚翮,愤怒的质问:“孙周欺骗我?!你们串通好了欺骗我是不是!混蛋!回答我!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你给我说话!!” 奚翮低着头,惨白着脸,一声不吭。 “好!很好!你们这群混蛋!!骗子!越尧那混蛋!” 那玉不再管奚翮了,捂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110 着痛怒交加的胸口,转身往门外跑,她要回晋国! 但她没跑几步,就被奚翮闪身拦住。 “怎么,我要回去找他算账,你敢拦我!” “晋国不安全了,主公把您支开,就是为了保护您,您不能回去。不能辜负主公的一片心意!” “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有病!我去哪里与你无关!你凭什么管我的事?!谁给你这个权利!滚开!”她疯了似的厮打挡在身前的奚翮,流着泪怒声骂道,“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我要回去找他算账!说好了不会丢下我,却这么卑鄙!我!我要——” 呼吸急促的那玉眼前一黑,晃了几步,软软地倒了下去,被奚翮及时接住。奚翮并没有动手,她是怒痛攻心,再加上一路疲乏,累昏了。 奚翮抱着那玉,对跟过来目瞪口呆的巫狐庸说:“都是误会,我们要回去奔丧,打搅了,告辞。” 带着昏迷的那玉一路往东,连走三天才醒过来。醒来时,她躺在陌生的房间里。 愤怒过后,只剩下心力交瘁的痛苦和疲惫,她甚至哀求奚翮让她回去。奚翮何尝不希望主公与那玉再见最后一面,但那玉现在回去,太危险了。 “已经晚了,您现在回去又有什么意义?连宫门都进不去,白白送死。主公希望您好好活下去,这是主公最大的希望。您要违背他么?” 奚翮做好了挨骂挨打的准备,但那玉连重话也没说一句,出奇的安静。 “既然不让我走,那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奚翮毕竟不放心她,让一个女护卫在她帷帐外守着。那玉什么话也没说,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没有亲眼见到孙周离开,那玉心里那股灰色的郁气始终是不上不下的吊着,喝水都觉得哽的慌。她疲惫极了,很害怕,害怕活着,也害怕死亡。有时她感觉孙周并没有死,可能正在到处找她,这时她会好受一点,会安静的等他走近。等啊等,越等越觉得焦虑恐怖,慌乱地环顾四周,连半片衣角也抓不到。颓然地愣在原地,喉咙里酸痛难忍,扩散到脖子上,扩散到耳后根。 他们还在舟车劳顿继续东行,队伍里有七八个人,除了奚翮,其他的都是生面孔。那玉对这些漠不关心,照常起居,只是不爱说话。而且越往东走,那玉的心里越冷,越麻木,有时连孙周的存在都会忘记,夜阑人静时又会为此恐慌不安。 那玉是在几个月之后,才感觉他们安定了下来,这里是个山清水秀的别致庄园。但对那玉来说,这又怎么样,她还是漠不关心。没有寻死觅活,也没有特别的期望。 有时她会想到父亲,想到声华子他们,便燃起寻找他们的冲动。然而这冲动也会让她疲惫不堪,最后不了了之。 “夫人,有一个地方,是主公以前特意招呼过,希望您过去看看。” 有一天奚翮过来找她说,之前他怕提到孙周会刺激到她,可这么长时间过去,那玉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更让他不安,便将孙周以前招呼过的向她提起。 提到孙周,那玉的心里刺了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 “什么地方?”那玉淡漠地问。 “请随我来。” 奚翮领着那玉在亭台楼榭中穿行,来到一片僻静的杂树林外,顺着通往林子的一条小路,那玉越走越慢,终于在小路尽头停下。 那玉的身体微微发抖,推开院墙的大门,慢慢加快步伐,跑到那幢简朴的房子里到处寻找着什么。她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调头跑到院外抓住奚翮的衣襟愤怒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睹物思人!还是不痛不痒的慰藉?!我好不容易记不清了!为什么又让我记起来!那个混蛋!明明丢下我一个人,又不准我忘掉他么!混蛋!无耻!他怎么能,怎么能……” 那玉滑坐在地上,捂着脸放声大哭,无助地像个孩子。但这也是在孙周死后,她第一次放声痛哭,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孙周,他再也回不来了。 哭出来就好,奚翮默默地想,他没有扶她,而是转身离开。 孙周总是不放心她,这仿造他们隐于市井的宅子建在庄园里,周围都有人把守,很安全。 那玉瘫在地上哭的昏天地暗,哭到最后没有了眼泪,抽抽噎噎地吸着鼻子。确信哭到下辈子也不会有人管她,那玉站起身,又回到宅子里,来到他们的卧房,躺到连被子都一模一样的床上昏昏睡去。 就此之后,那玉就在这里住下,没事看书种菜,又在院子外面种了许多花,种上牡丹,种上木樨和桑树。 那玉向奚翮要当地盛产的花种时,才知道这里是个海岛,才知道,很多年前,孙周就让人挑在这里建了个世外桃源。 四季如春的世外桃源,近两年天气有些反常连下大雪。 大雪之后春去秋来,每每想到孙周,虽然还是痛苦不堪,但这疼痛,也证明她还活着。也许有一天,她能彻底走出名为“孙周”的阴影,她会回到中原,看望父亲,看望师姐他们。只是现在,她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院外层黄叠翠的杂树林被寒风梳洗一空,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参差不齐地指着天空。 那玉拿着竹简在火盆旁边烤火,脸庞被火光映的红扑扑的,外面呼呼刮着大风,白茫茫飘着鹅毛大雪。 “哐哐哐——” 铁环撞击木门的声音隐隐传来,那玉叹了口气,也不知奚翮那厮冰天雪地跑来干嘛,送菜还是送米? 那玉看书看的正欢,贸然被人打断有些不大痛快,她站起来披上红狐裘子,带上毛茸茸的帽子,出去给奚翮开门。 宅门前的小院积了很厚的雪,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地响,风停了,落雪寂静。 “哐哐哐——” 又传出一阵节奏有致的拍门声。 “来了来了!” 那玉喊道,慢悠悠走到院墙大门旁边,抽掉门栓,“吱呀”一声拉开大门。 来人身形修长,有些清瘦,穿着白色狐裘,撑着素伞——他并不是奚翮。 面容被伞遮挡,但那玉只到他胸口的位置,很清晰的看到他的容貌,她的脸刷地白了,牙齿上下打颤,瞪着雪天登门的男子。 男子将伞抬了抬,低头看她,柔声道:“阿玉,我回来了。” 那玉咬着唇,忍住那怎么也忍不住的眼泪,一下扑到他的身前抱着他的腰。 “孙周!你个混蛋!你骗我!!” 孙周早已扔掉了手中的伞,反抱着她,将她瘦弱的身体拢在自己的白裘里面,箍的那玉差点窒息。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混蛋,你打我好不好?”孙周的声音发颤,疼惜的低声恳求。 “你放心,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你。”那玉吸了吸鼻子,从他怀里挣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拥罗衾 作者:舟小鱼 分卷阅读111 了出来,可怜巴巴地说,“但外面这么冷,回家,回屋里再说。” “好。” 孙周松开那玉,那玉摇摇头。 “怎么办,我腿脚发软,走不动了。” 孙周想用衣袖给她擦拭眼泪,大雪飘在她的睫毛上,又怕她冷,便抱着她朝屋里走去。 霎时风又起了,院外遗落的油纸伞被刮到小路当中,像一只白色的盛雪的碗,伞柄好奇的望着天空。 油伞的身后,是归人那一连串的脚印,一直延伸,向树林外面延伸,消失在袅袅雪雾当中。 . 第65章 番外 那玉站在紫铜树下,抬头凝望着繁茂的枝叶,似乎在探究着什么。 “这个姿势站的太久会伤到脖子。”孙周提着渔具从院门走出来,空闲的那只手拉着那玉,“看什么呢?” “树上有只鸟窝,也不知是什么品种。” “喜鹊吧。”孙周看了眼那玉的腹部,不由自主露出笑意,“孩子听不听话?” “才两个多月而已。”那玉无奈地说,“你每天都要问,烦不烦那。” 孙周拉着她悠闲地朝海边走去,虽然没有说话,心满意足的表情哪里掩饰的了。 海边离住处并不远,走小半个钟头就到了,孙周将那玉扶到避风亭,自己坐在岩石上垂钓。 那玉近来不耐久坐,靠在扶栏上看孙周悠然垂钓的背影,满足之余,也感谢萧筱的相助之恩。要不是她,自己和孙周,哪里有现在的日子。就不知身处中原乱世的萧筱是否安好。也不知父亲他们好不好。父亲他们不愿过来,她也不能勉强,她总归是不敢再回中原了。遗落着噩梦的地方,让她心有余悸。她是个胆小鬼,一辈子都是。 “萧筱,你到底是什么人?”那玉时常闪过这样的疑惑。虽然孙周说过是萧筱请求王禅救了他,这两个人是认识的,但那玉在中原那么长的时间,完全没有发现他们有所交集,哪怕一个眼神。从始至终,她对萧筱一无所知。不知道她的过去,也不会知道她的未来。 海风将她的思绪刮成碎片,孙周对她招手。 “我们回去。” 两人折返回家,路中,那玉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叹然道:“那墓中埋着别人的尸首,将来杞莲百年之后,要与之同穴,实在有些可怜。” “现在她已是国君之母,以晋悼夫人的身份荣华一生,哪里会在乎死后之事,何况她一无所知,真实如何有什么重要。”说到这里,孙周目露歉然,“对不起,那时我已无力控制后宫,她抹去你的痕迹,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又不是晋悼夫人,”那玉向孙周眨了眨眼,“我是孙周的妻子。不需要历史记得她,只要夫君记得就好了。” 孙周翘起嘴角,见那玉调侃的望着他,他面不改色地说:“不止女人喜欢甜言蜜语。” 那玉一听,越品越觉得好笑,差点笑弯了腰,孙周惊的板了脸训她。 “多大的人了!稳重点!小心身子!” “你不是说,就算有了孩子,我还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你骗人。” 孙周脸色微霁,无奈地说:“越来越娇气了,一点重话也说不得?” “是你惯的,你是罪魁祸首。” “看来是了——”孙周的话嘎然隐没,脚步停了下来,“前面有人。” “嗯?”那玉抬首看去,百步之外不仅有人,还仰面朝下,狼狈地躺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对劲!这人是他们来后倒下的!这座岛是在孙周的掌控之下,光天化日,哪有什么杀人越货的事。周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还散落着佩剑和包袱等物……那玉有种不详的预感。 抱着各种疑问朝那人走近,孙周将她挡在几步之外。 “我去看看。” 孙周谨慎地走过去,将那人翻了个身,脸色一变,对那玉说:“阿玉,是萧筱!” “萧筱?!”那玉吃了一惊,疾步走近一看,果不其然,正是萧筱。她仗着自己剑术越来越好,宁肯戴斗篷也不爱费事易容。当下面黄肌瘦的脸孔,就是她的真容。 “看来这是饿的。”那玉揭开水囊的盖子,给萧筱灌了几口水,让她躺在自己的膝盖上缓歇缓歇。 萧筱穿着宽松的麻衣短褐,头发蓬蓬乱,脸上糊了泥巴,犹能看出几分惊世的容貌。 她的身体不错,喝了几口水竟然就醒了过来,几分茫然几分懒散的望着头顶上方的那玉。 “有吃的么?” “想吃东西就快起来,再走几步就到家了。”那玉有些无力,再多的话也只能回头再问了。 “是啊,快点起来,阿玉有孕在身,不能久晒。” 萧筱眼前一亮,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好奇的盯着那玉平坦的腹部,伸手摸了摸。 “有小阿玉了?” “也许是小孙周。” 孙周轻咳一声,催促道:“走吧,回去再聊。” 萧筱放开那玉,目光落到孙周装鱼的竹楼上,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噜噜的响。 “好,快点!快点!你都不晓得,这深山老林忒容易迷路,差点就成了黑熊的腹中餐,成了这里的肥料。” 萧筱从地上捡起佩剑,挑着包袱无精打采地扛在肩上,她饿的脱力。 回到家里,那玉赶命做一桌饭菜,萧筱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说:“饱了饱了,舒泰。” “吃完也别就坐着,稍歇一会儿,再起来消消食。” 萧筱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手打着哈欠,一手揉着肚子。 “啧,正宗的山珍海味,好地方。” “喜欢的话,你可以住下来。” 萧筱笑了笑,指着窗外碧天上微微移动的浮云。 “那云彩的形状像只猫。” “像你。” “唔?” “像懒猫。”顿了顿,那玉问,“怎么一个人就跑过来了?” “不然呢?” 那玉反而被她问住,沉默片刻,笑着说:“你是来看我过的好不好?” 萧筱耸了耸肩:“世外桃源能过的不好?我只是在中原待腻了,吃的玩的也没什么新鲜。” 那玉莞尔,认真看着萧筱少女般的脸庞。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跟王禅一样。” “看来是呢。” “……萧筱,我问你一件事,能告诉我实话么?” 萧筱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睛,爬起来盘腿坐着,无所谓地说:“什么事?你问吧。” “以前我问过王禅,他说逆天改命要付出代价,听他的意思,是逆天改命之人要付出代价。孙周告诉我王禅还好好活着——”那玉皱着眉,“没想到你跟王禅认识,是我认知之外的,同一类人。王禅一直要找的那个人,就是 分卷阅读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