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风]回家》 分卷阅读1 [欧风]回家 作者:青霓青璃 分卷阅读1 《[欧风]回家》作者:青霓青璃 文案 1943年3月,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英勇负伤的德国士兵阿尔伯特·舒曼获得了为期14天的休假。他决定回家。 从东方苏联大地一直到西部波德平原,阿尔伯特一路上看见了各种各样的景象,也回想起了自己入伍以来的种种经历。 ps:本文又名《跟我游欧洲》。 内容标签: 西方罗曼 制服情缘 传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尔伯特·舒曼 ┃ 配角:瓦尔.特·冯·卡格内克,埃里希·克兰茨,赫尔穆特·舒曼 ┃ 其它:欧风,二战 ☆、前言 1943年2月20日,我在东部前线的顿涅茨克地区(1)负伤,被送到当地的野战医院急救。听医生说,子弹距离我的心脏只有2毫米。但我到底还是在手术后成功活下来了。之后我又被送往250公里外条件更好的哈尔科夫(2)前线医院进行后续治疗。 在那里休养了一个星期后,我感到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能自己吃饭,能自己下床走路,还能自己上厕所。也正是在那一天,有一位从柏林来的将领到医院里视察,他听说了我的遭遇之后,在整个病房里的士兵和护士面前表彰了我的英勇与忠诚,当场授予我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和一枚铜质战伤勋章,并将我的军衔升至二等兵。但这些荣誉对我来说都可有可无,真正让我激动万分的是他递给我的一份休假通行证——我被允许拥有两个星期的假期。 十四天的假期!天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明天,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医院,离开这个充斥着死亡的阴云和绝望的号角的城市,离开这个被布尔什维主义荼毒的国家,转而回到我那坐落在穆尔德河和易北河畔的可怜可爱的故乡,那座名叫德绍(3)的德国东部美丽小城去。 我已经半年没见过爸爸妈妈了,运气好的话也许我还能见到我的双胞胎弟弟赫尔穆特,他在德国国防军(4)东部航空队第5航空师担任战斗机飞行员,和我一样在冰天雪地的俄国土地上度过了一整个冬天,不知道他近况如何。战争年代的通信是极为落后的,战地里的通信兵只为指挥官服务,而对于我们这些地位最低等、数量却最庞大的列兵,只有在各个营地之间穿梭的邮差才偶尔能顾及到。 事实上,我十分羡慕赫尔穆特,他可能是我整个少年时代里最嫉妒的人了。自从10岁时读过“红男爵”里希特霍芬(5)的故事开始,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飞行员。那时候我希望能在十几年后被写入汉莎航空公司(6)的员工花名册里,当战争开始后我又渴望能驾驶梅塞施密特(7)战斗机穿梭在整个欧洲大陆的上空,甚至越过英吉利海峡参与在不列颠进行的空战(8),最后成为一名战功赫赫的王牌飞行员,获得“黄男爵”之类的绰号(我喜欢黄色),作为战争英雄被写入历史课本里。 但我无疑被命运狠狠地捉弄了一记。在进行参军体验时,我因为大腿上的一条疤痕而被取消了进入空军的资格,这件事让我消沉了整整一个礼拜。更让我感到不公平的是,我的兄弟赫尔穆特却被选入其中,成为预备役飞行员。 在我刚上学的时候,我的老师曾经在课堂上讲过一句英国作家奥斯卡·王尔德的名言——尽管由于他本人的关系,他的作品现在已经被禁止了(9),但我仍然深刻地记得那句话:“来自敌人的困难可以忍,来自朋友的成功则无可忍。”于是被妒火冲昏了头脑的我和赫尔穆特狠狠地打了一架,直到我们的父亲将我们两个分开,并给了每人一记响亮的耳光为止。 在那之后直到我们离开家前往各自的训练营,我们都不曾交谈过,到现在已经有足足半年多了。但现在一切都不算什么,我拥有所有士兵都梦寐以求的休假通行证!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欢快与宽慰。要知道,在这个零下20度的晴天里,严寒让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慢吞吞的,不管是欢乐还是忧愁,勇气或是恐惧。而我在忍受了几个月漫长的悲戚与苦痛之后,终于迎来了狄俄尼索斯(10)姗姗来迟的布施。 可惜我在连队的所有战友都不在我的身边,因此我无法和他们分享心中的快乐。卡尔,托纳,高尔斯军士长……或许此时此刻他们还蹲在顿河边某个深深的战壕里和俄国人对峙,又或者躺在简陋的前线兵营里那张让人难以入眠的硬板床上享受罕有的小憩时间,再或者坐在往西行进的雷诺卡车上狠狠地咒骂布尔什维克们的残暴与狡诈……但不管怎样,我要先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了!再见,我的朋友们!再见,哈尔科夫! 作者有话要说:  1顿涅茨克:乌克兰顿涅茨克州首府,二战时东线的主要战场之一。 2哈尔科夫:在乌克兰东北部,与俄罗斯接壤。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苏德之间进行了反复的拉锯,进行了四次哈尔科夫战役,几经易手,城市遭严重破坏。 3德绍:德国东部城市。在穆尔德河汇入易北河处附近,莱比锡以北56公里。 4国防军:1935至1945年间纳粹德国的正式军事力量的称呼。 5曼弗雷德·阿尔布雷希特·冯·里希特霍芬(manfred& freiherr von ri,1892.5.2—1918.4.21):德国飞行员,被称为王牌中的王牌。绰号“红男爵”。 6汉莎航空公司:简称汉莎航空、亦简称为德航,是德国的国家航空公司。 7梅塞施密特股份公司:一家著名的德国飞机制造商。所开发的飞机在二次世界大战有著出色的表现。 8不列颠空战: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1940年至1941年纳粹德国对英国发动的最大规模空战。 9“由于他本人的关系,他的作品现在已经被禁止”:奥斯卡·王尔德是同性恋者,而纳粹政权将同性恋视为犯罪。 10狄俄尼索斯:古希腊神话中的酒神,奥林匹斯十二神之一。不仅握有葡萄酒醉人的力量,还以布施欢乐与慈爱在当时成为极有感召力的神。 ☆、第一章 哈尔科夫基辅(上) 1943年3月1日,我正式踏上了回家的路途。早上9点,我在哈尔科夫火车站等待属于我的那辆军列的到来。站台前挤满了和我一样回家休假的士兵,大家的脸上都挂着和我一样充满希冀和愉悦的笑容,整块地方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氛了,毕竟在前线蔓延的只有无尽的恐慌和悲痛。 然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发现这份欢乐的辐射地并不仅限于站在站台前面的小伙子们。当对面铁轨上的军列鸣着刺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欧风]回家 作者:青霓青璃 分卷阅读2 耳的汽笛声停下来的时候,从打开的车厢门里跳下一群群欢快的身影,他们是新来的希特勒青年师(1)士兵,全部出生于1926年,也就是说,比我还小一岁。他们看起来刚从训练营苛刻且冗长的军事练习里解放出来,所以一个个脸上都表现出对离开严厉的教官的庆幸,对来到从未涉足的新土地的好奇,以及对自己即将在这里建功立业的期待。由于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因此他们对一切都充满希望。这也是我乐于观察他们的表情的原因。 作为一个在战场上打拼了半年的“老兵”——我想,在他们面前我有资格这样称呼自己,虽然我只是一名运输兵,但我有着与其他拿起武器直接参与战斗的士兵一样痛苦的回忆,因而我的笑容也变得越来越少。现在我不愿去回想战前平静的生活,那些日子美好得仿佛不曾存在过似的。 当我们的军列由东边驶入车站时,整个站台都沸腾了起来,大家纷纷靠近列车,争先恐后地跳上车厢门的跳板。我几乎是被外力推入车厢里面的,身后的士兵们不愿再花上一分钟等下一班了。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在熙熙攘攘的车厢内抢到一个座位。也许这节车厢本来可以容纳50个人,但它现在显然吞下了至少三倍的数量。人群呼出的过多的二氧化碳让这个封闭房间里的气温急剧上升,甚至第一次让我在冬天的乌克兰摘下了保暖的围巾。我感到几个月来从未有过的放松和舒适,除去逼仄的空间和一些疏于清洁的士兵身上难以忍受的体味的话。 上帝作证,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我已经整整两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了。安逸下来的后果就是我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变得越来越沉,最后终于整个耷拉了下来,而我也在这场时隔许久的美梦中回到了17岁的夏天。 我出生在1925年6月30日,那是一个晴天,我的母亲在医院里产下了我和赫尔穆特。在那时,同时照顾两个同岁的男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的父亲整天在那间从爷爷那儿继承下来的杂货铺里待着,用尽各种方法劝说客人买下东西,来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好在隔壁经营裁缝铺的斯特恩夫妇常常会帮上我们一把,比如在客人要求换纽扣的时候推荐他们来舒曼家的店里选购。 斯特恩夫妇是两个善良朴实的老人,他们和针线打了一辈子交道,做了成千上万件精美的衣服。但是从1941年秋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因为所有犹太人都要坐上前往东方的列车(2),就算是年过六旬的老人家也不例外。他们的裁缝铺由于无人经营被充公,过了不久被一对来自奥地利的年轻夫妇盘下,变成了一家面包店。 1942年8月,从实科中学(3)毕业以后,由于受大街小巷到处张贴的征兵宣传画的影响,我和赫尔穆特决定应召入伍。略过那段不愉快的体检经历,在告别父母以后,我们分别前往两个不同的地点培训:他去往捷克的训练营,而我则来到了莱比锡(4)。时至今日,我依旧清清楚楚地记得报道那天的每一个情景。 “名字?”负责登记的军官头也不抬地问。 “舒曼,阿尔伯特。”我迫不及待地回答。那时我脸上的笑容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灿烂。 “到那边去排队领军服。” 领物资的新兵们已经排成了一列长得吓人的队伍。我在队伍的末尾站定,思考着我能不能在日落之前拿到属于我的东西。很快,我的身后也缀上了长长的尾巴,我们像一条巨大的蛇,不断拉长自己的身体。 “上帝,第一天就要排这么长的队。”排在我之后的新兵抱怨道,“看来在这里的日子果然不会太好过。” “嘿,别这么沮丧。”我转过身朝他抛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你从哪儿来?” “比特费尔德(5)。你知道比特费尔德吗?就在莱比锡旁边,穆尔德河岸上……”他生怕我听不懂德语似的比划起来。 “我知道,我从德绍来。”我主动伸出手与他相握,“我叫舒曼,你呢?” “埃里希·克兰茨。”他露出一个质朴的笑容,略显笨拙地握住我的手。埃里希是个典型的安哈尔特(6)乡下男孩,有着一头凌乱的深色金发和红扑扑的两颊,上面密密麻麻地分布着一团雀斑,看上去又高又壮,似乎闭上眼就能看到他拿起锄头犁地的场景。 战时的友谊是宝贵而坚固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两个几乎形影不离,而也正是埃里希给了我在这里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和新兵营里的其他人比起来,我完全算不上强壮。我只有5尺8寸(约173cm)高,不过,要是我足够高足够强壮的话,又怎么会进到无趣又沉闷的陆军训练营来呢?那时我依然在为没有被选进空军这件事耿耿于怀。 训练营的生活单调乏味又紧张有序,日复一日的高强度训练已经将我所有的不满都挤到了心里最偏僻的角落,以至于我无法再感知到它的存在。负责训练我们的雷德尔少校简直把我们当做一群靠发条控制的玩具小人,每天给我们下达各种艰巨的任务,负重长跑和射击是最基本的训练,也是每天必要的两项任务。他简直就像邪恶的萨德侯爵(7),热衷于随时随地对我们发号施令,并以看我们受苦为乐。有一次我曾经在爬坡的过程中突然被他截住,当我千辛万苦承受住背上的重量,站得笔直朝他敬了一个军礼过后,他居然要求我立刻卧倒做50个俯卧撑。要知道,那天的艳阳和沉重的行囊一样令人难以忍受。当我完成他要求的数量之后,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了,好在埃里希把我扶了起来。 除此之外,雷德尔少校还常常以各种理由延长我们的训练时间,以至于我们常常错过开饭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几乎没有吃过几顿热腾腾的好饭。 我统共在那个陆军训练营里待了一个多月,在那里我学会了使用步.枪,驾驶卡车和坦克,挖掘战壕,发射炮弹等等技能,从这一方面来说,我确实学习了不少东西,这让我有资格成为一名真正的受人尊敬的军人。 训练营每天都会组织新兵们收听关于最近战况的广播新闻。在1942年的秋天,从里面播放出的无一例外全部是捷报,于是我们知道了我们的军队在高加索屡建奇功,在顿河与苏联人英勇斗争,斯大林格勒已唾手可得。无数的英雄主义与牺牲主义行为鼓舞了我们这些刚成年的孩子的内心,天知道那时我有多么想去那里支援! 这次上帝没有再戏弄我。9月的一天早上,雷德尔少校把我们都集合起来,宣布了一件改变我们所有人命运的大事:我们接到了参军以来的第一个任务,把需要的军备武器运送到顿河前线。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欧风]回家 作者:青霓青璃 分卷阅读3 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即将被正式编入部队中服役,我就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光荣的士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希特勒青年师:即第十二希特勒青年团装甲师,是隶属武装党卫队的师团,活跃于东西两线。作为武装党卫队的一师,是纽伦堡审判中的战争犯罪组织。是唯一主要由希特勒青年团成员组成的师团,应征入伍的都是在1926年出生的,军士及军官都是东线中有经验的老兵。 2“从1941年秋天……东方的列车”:纳粹从1941年10月起起将德国的犹太人大批运出,并对犹太妇孺进行系统屠杀。 3实科中学:近代德、俄等欧洲国家实施实科教育的一种普通学校类型。其特点为接近实际生活,开设实用课程, 培养从事工商业的中等技术人才。 4莱比锡:德国东部的第二大城市,位于德国东部的莱比锡盆地中央,在魏塞埃尔斯特河与普莱塞河的交汇处。 5比特费尔德:德国中东部城市。在穆尔德河畔。 6安哈尔特:德国历史区域。在今德国萨克森安哈尔特州内。 7萨德侯爵(marquis de sade,17401814):法国人,情.色作家,作品中蕴含大量性暴力。sm(虐待与受虐,英文sadomasochi□□的简称)一词中“sado”即由其名发展而来。 ☆、第一章 哈尔科夫基辅(下) 那天我们被命令在莱比锡中央车站等候,直到下午5点,我们的军列才吐着夸张的白烟,发出阵阵怒吼开进站台。我们这些满脸稚嫩的新兵被组织得整齐有序地进入各自的车厢里,我和埃里希,还有一位从西里西亚(1)来的卡尔负责这节露天车厢的守卫,这儿摆放着一架被卸下了两翼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机身上还盖着一层厚厚的帆布。它的周围整整齐齐地堆叠着各种弹药,几乎要搭建起一座炮弹小山来。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到餐车打过晚饭后,我们决定轮流换岗,每人两小时,由我开始。我背着步.枪站在车厢门口,秋日的凉风一阵阵吹拂过我的脸颊,好像妈妈轻柔的抚摸。想到这里,我不免想念起家中的爸爸妈妈来——家里两个最吵闹的人一下子都离开了,他们一定很寂寞吧? 高尔斯军士长在我们的军列上踱来踱去巡查,事实上,他才是这里最辛苦的人。我们累了还可以叫朋友代替我们去,可对他来说,再累也要坚持下去,因为整列只上来了他一个军士长。 与他沉重繁忙的职责相反的是我轻松愉快的心情,虽然到处都在疯传破坏分子的恶劣,但我一向信奉眼见为实的原则,在没有亲身遇到传说中的游击队之前,我对这个消息只能采取将信将疑的态度。可我眼下的任务就是防止破坏分子干扰运输,因此我必须用最敏锐的眼神扫射四方来避免有人成为漏网之鱼。 在我成为这节车厢的守护神的那两个小时里,我不止一次地幻想,要是我真的亲手制服了游击队那群乌合之众,保护了军队巨额财产安全,明天我会不会连升几级,一跃成了尉官?这样一来,哪个军士长我都可以不用放在眼里,反倒是他们要向我点头哈腰,阿谀奉承。 当然,要是我的行伍生涯真像我想象的那样容易,我就不会在半年之后还没当上一等兵了——在我们从莱比锡到华沙的那班列车行进过程中什么都没发生。事实上,不仅仅在这一段道路上,在之后从华沙到明斯克,再从明斯克到基辅的路上,那些狡猾的游击队都像缩头乌龟一般噤了声,躲在自己的老巢里不肯出来,这导致我们一路上畅通无阻,只在中途修整时停下来过。不是他们认为我们这辆军列没有破坏的价值,就是我们的工兵早早在前方就把一切障碍都清除完毕——这帮小伙子可真棒! 由于没有离开过站台,所以在我看来,华沙、明斯克和其他占领区的城市并没有什么区别,它们都被纳入了第三帝国的版图里,目之所及处处是荷枪实弹的德国士兵,当地人迈出惶恐的步子走着,生怕自己得罪这些掌握生杀予夺特权的不速之客。 直到在基辅下车后,我才发现这儿与德国本土有多么大的区别。我们的火车在下午3点到达,在余下的时间里,我们被允许在城里自由活动,直到晚上8点归队。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福利! 我和埃里希走出火车站,来到基辅的街道上感受这座城市真正的生活。基辅就像传闻中的那样是一座典雅美丽的城市,由于当时德军和苏军的交战基本发生在城外,所以这里并没有遭受明斯克那样被大肆破坏的厄运。这里的建筑就像战前一样漂亮,这里的生活也像战前一样清静。那一天正逢基辅放晴,气温是宜人的20摄氏度,蔚蓝的天空与洁白的云朵像在洗礼池里受过浸礼一般干净,站在圣索菲亚大教堂(2)的塔楼之上,我们可以俯瞰整座城市。这座著名的东欧古城的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街道纵横交错,两边是鳞次栉比的楼房,而汽车在其中缓缓穿梭,要不是远处的另一座教堂有着金色的葱头圆顶(3),我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德国。 日落时分,我们在赫里夏季克大街(4)上散步。这里到处都是我们的同袍,几乎所有人都在这条基辅著名的街道上寻欢作乐。金发蓝眼的乌克兰姑娘们在街道两旁捧着花束欢迎我们,她们的笑容就像手中的向日葵一样灿烂。这里住着许多反布尔什维主义的人们,他们先前曾遭受过苏联当局的迫害,但此刻我们这群暴.政解放者来了,因此他们对我们感激涕零(5)。 要是我们愿意再走出一些距离,就能看见宽阔的第聂伯河,但这里的快乐阻碍了我们前进的脚步。我们在一家传统的乌克兰饭馆里吃饭,由于慕名而来的人实在太多,餐厅里早已人满为患,只能拼桌就座了。所幸我们并不介意。 我们被安排到一张方桌上,那儿已经坐了两个军官。对于和比自己军衔高的人一起吃饭这一点,我相信每一个新兵的心里都是十分抗拒的,但我们别无他法,这里是最后的空位。其中一位军官长着一头璀璨的金发,正埋头点燃一支烟。说实话,在他的金发面前,我的朋友埃里希头上的只能算是枯草。我注意到他拿烟的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而白皙的手,就像刚才在街上见到的美丽的乌克兰姑娘们献上花束的手一样性感,或许这双手曾经在琴键上奏响过动人的乐章,又或许曾经在画布上绘制过美丽的油画——我总是愿意通过一个人的外表来判断他的喜好。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之所以怀念基辅,不仅仅因为这里是我在东方停留的第一个城市,也不仅仅因为这里有着旖旎的风光,更因为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在我接下来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5 [欧风]回家 作者:青霓青璃 分卷阅读5 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并生出了莫名的满足与愉悦。很明显,其他士兵也是一样。 我的身边甚至响起了手风琴的声音。那些俄国人勾肩搭背地凑到一起,唱出我听不懂的歌谣,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们非常快乐。于是在他们唱完一曲以后,我们也不甘示弱地在口琴的伴奏下合唱起了《艾丽卡,我们爱你》(2)这首歌。在那样的氛围里,任何人都愿意把自己的肺唱成一副风箱。那天的歌声一直到今天还回荡在我的耳中:“艾丽卡,我们爱你,艾丽卡,我们爱你,这就是为何我们还要回来,这就是为何我们还要回来……” 我从没想过我能在惨无人道的战争里获得这样的快慰,此时此刻,我们似乎忘掉了东部前线正在进行着的惨烈的争夺战,忘掉了南边非洲军团在阿拉曼(3)遭遇的滑铁卢,忘掉了北方风平浪静的海面底下尔虞我诈的潜艇战,忘掉了西面殷切地盼望我们回家的亲朋好友,世界上的一切只剩下我们身处的这座无忧无虑的音乐碉堡。 这是我在今年度过的最快活的一天了。上一次我感到这样愉快还是在去年的圣诞节。想到这里,我的思绪又开始穿越时空,飘向远方了。 就在我们一次次来回穿梭在广袤原野上往前线运送物资储备的过程中,俄国的冬天悄然而至。在那之前,我从未想到过低温可以夺取一个人的性命。鹅毛般的大雪窸窸窣窣地从天上飘落下来,掉到地面上,给所有暴露在空气里的东西都盖上一层白色的毯子。原本,下雪是我在家时十分期待的事,每当冬天来临,我和赫尔穆特就能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玩累的时候,我们就一头栽倒在软乎乎的雪地里,享受这张免费获得的地毯带来的舒适。 但一旦一样东西失去了本该有的平衡而无限制地发展时,一切就变得不那么妙了。这里的雪可以连续下一个星期,直到把一切都吞没在雪中为止。落雪常常积攒到我的军靴口那么高,让人寸步难行。最无法忍受的是当雨雪天气过去,太阳升起的时候,随着周围厚厚的积雪开始融化,气温陡然降到零下30度,没有人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在缺少保暖设备的情况下活上两天。许多人因此生了冻疮,还有些人因为冻伤无法行走,更有甚者,由于伤口冻裂患上破伤风而奄奄一息。在没有室内厕所的荒郊野岭,就连解手都要经受生死考验。 在这样的情况下,铲雪就成了所有士兵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每天一大早,我们吃完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除堆积在营地门口的白雪,有时雪铲不够,我们就摘下钢盔,甚至拿上自己的不锈钢饭盒来盛雪。同时,受低温的影响,我们必须提前一小时发动引擎,并且用手.雷和十字镐才能让车轮滚动起来。在野外,车辆熄火简直是再寻常不过的意外,有时实在无法发动,就只有将其停在原地等待救援。 1942年12月,由于俄国冬天恶劣的道路状况,我们执行命令的速度变得异常缓慢,运输任务也变得格外艰难。 但是,即使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前方第六集团军(4)的勇士们还在斯大林格勒(5)艰苦奋斗,我们也不能就此放弃。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从哈尔科夫出发,源源不断地把战略物资送到北方的沃罗涅日和南方的罗斯托夫(6)。事实上,那里算不上真正的前线,把后勤补给送去斯大林格勒的光荣任务都交给了由久经沙场的老兵组成的第9师。 随着战事逐渐吃紧,我们的任务越来越繁重,同时,在后方的游击队组织的破坏行为也越来越猖獗,几乎整个12月我都在哈尔科夫的德军司令部大楼外站岗,和我一起的还有几个同连队的战友,这让我没有工夫去想别的事,因为那段时间里我的精神高度紧张,生怕哪里打出一颗子弹来。 自从在基辅道别后,我再也没见到过那位英俊的冯·卡格内克上尉,尽管他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也许,在战争结束以后,我会把他写进我的个人回忆录里,就像我现在正在做的一样。战争最残忍的一点就是,它能让你遇见原来你根本无法遇见的各种各样的人,但又能让你们毫无征兆地永别。从正式参战的那一天起,我们连已经有4个人牺牲了,我清楚地记得每一个人死前的情形,他们或死于酷寒引发的肺炎,或死于游击队来自暗处的偷袭,或死于盟军的轰炸机投下的炮弹……这些在我参战初期就过早死去的人,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但奇怪的是,对于之后在战壕里目睹的成千上万的死尸,我却一个也想不起来了。他们对我而言只是阻碍前进的障碍物。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那时上帝居然对我仁慈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1卢布林:波兰东部城市。 2《艾丽卡,我们爱你》:二战时德军中广为传唱的歌谣。 3即阿拉曼战役(1942.10.23-1942.11.3):第二次世界大战北非战场上,轴心国德国司令埃尔温·隆美尔所指挥的非洲装甲军团与英国伯纳德·蒙哥马利将军统领之英联邦军队在埃及阿拉曼进行之战役。这场战争以英国为首的盟军的胜利而告终,彻底扭转了北非战场的形势。 4第六集团军:二战中德军的一支陆军部队,是斯大林格勒大会战中的德军主力部队,由保卢斯指挥。 5即斯大林格勒战役(1942.6.281943.2.2):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纳粹德国对争夺苏联南部城市斯大林格勒而进行的战役,是东部战线的转折点。 6沃罗涅日、罗斯托夫:苏联城市。都在斯大林格勒附近。 ☆、第二章 基辅卢布林波兹南(下) 那天晚上,我受高尔斯军士长的命令在司令部门口巡逻。这里原本是一片空地,这会儿停满了德军的各式军用车辆。如果有游击队员匿藏在这里的话,他们能轻而易举地在车辆间隙中向我射击,而我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准他们的位置,只能盲目地朝四周开火。在这种情况下,我必死无疑。 想到“死”这个词,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并把头往高高立起的棉制衣领里缩了缩。我才17岁,刚从高中毕业,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撇开当飞行员的虚幻梦想不谈,原本我的计划是去图书馆工作,那儿一定缺少一个像我这样的图书管理员。虽然我在实科中学里坐第一排(1),但那都是该死的数学的错,要是没有它,我一定能进入文科中学(2),并且成功到大学里深造。 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我还没有和赫尔穆特和好,还没有回家再陪一陪爸爸妈妈,还没有看到小时候种下的小树健康长大……我是如此年轻,以至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欧风]回家 作者:青霓青璃 分卷阅读6 于我从未认真思考过关于遗书的事。谁会在十几岁就想到死亡呢? 这时我确实彻彻底底地慌了神,我感到我的四肢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但这并非出于寒冷。我抬头看向晴朗的夜空,上边密密匝匝地排布着明亮的繁星,看起来就像是天堂的地板透下来的小洞投射出的光芒。 那么,在我死后,我会有资格升入天堂吗?我会见到各位圣人和圣母,乃至天父吗?……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一个响遏行云的叫声突然从我身后响起,着着实实把我吓了一跳:“喂!哨兵,你在发什么呆?你是哪个连的?” 我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只见眼前站着一位身穿盛装的军官——司令部一定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否则他们是不会特意穿上这套礼服的。我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枪托,又咽了一口气,这才小心谨慎地回答:“我是7连的,名字是舒曼。” “格拉维茨少校,今天就不找士兵们的麻烦了吧?”他身后又传来另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这声音清脆悦耳,比那个少校的好听多了。 “冯·卡格内克上尉!”格拉维茨少校转过身看到来人,高兴地同他打了个招呼,“你从维罗内(3)回来了!真高兴看到你毫发无损。” 冯·卡格内克上尉笑了笑,接着转头看向我。当我从黑暗中辨别出他的形貌时,我几乎要以赞叹的语调惊叫出声了——这位年轻的军官穿上了党卫军最为华丽的黑色礼服,一顶镶着鹰徽和骷髅徽的黑色大檐帽戴在他梳得整整齐齐的金发之上,制服外的纯黑翻领保暖长款大衣将他的身体衬托得更为修长。我敢保证,要是这儿出现一个女孩儿,她一定会立刻爱上他的! “格拉维茨少校,我能否带我的一位朋友一起参加聚会?”冯·卡格内克上尉问,“这位是舒曼先生,他是一位年轻但勇敢的士兵,刚刚结束了两小时的值岗任务。” 格拉维茨少校皱起眉头仔细端详了我一番,看在他的份上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吧,但你可不能乱跑!” 而我还沉浸在他记住了我的名字的激动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即将进到哪里去。我们三人以一种奇怪的阵型行走在停车场上:他们两个军官并肩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交谈;而我,一个小兵,背着步.枪拖拖拉拉地走在后边,时不时吸一下被冻得通红的鼻子。 我在这栋充满东欧风情的宫殿般的别墅的门廊处放下身上的武器,跟在冯·卡格内克上尉的身后走进了不曾步入的哈尔科夫德军司令部大楼。在踏进大门的那一刻,我不禁为乌克兰建筑艺术之精美绝伦所惊叹。从屋顶悬下的奢华水晶灯与两边呈拱状将背后的阳台门环抱起来的楼梯相映成趣,墙上、天花板上满是色彩缤纷的东正教壁画,整个大厅金碧辉煌,与几个月前我在基辅参观过的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内景不遑多让。 直到这时,从室内放置的一棵挂满礼物的高大圣诞枞树和周围遍布的圣诞铃铛里,我才完全反应过来——今天是圣诞夜! 难怪大厅里站满了盛装出席的军官们和他们美丽动人的太太!每个人的脸上都光彩照人,就连担任侍者的俄国战俘也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虽然东正教的圣诞节还要等上十天,但谁不会被现场满溢出来的欢欣所感染呢? 等到冯·卡格内克上尉与所有前来向他问好的同僚寒暄了一遍以后,我才走近了几步,小心翼翼地说:“圣诞快乐,冯·卡格内克上尉。” “圣诞快乐,舒曼。”他从侍者端来的盘子上拿下两个小巧的高脚酒杯,并把其中一个递给我,脸上绽开友好的笑容,“喝一杯吧,上好的伏特加。” 我接过酒杯,埋头呷了一口。事实上,我到这儿来以后还从没喝过伏特加,尽管我的朋友们已经把它列入了最好的保暖用品的行列。我不习惯烈酒的味道,但此时此刻我不得不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上级所下达的命令,更重要的是,这份邀请是从英俊的冯·卡格内克上尉口中发出的。一杯下肚后,我的腹腔像被点燃的柴火一样猛烈地烧起来,一阵由里及外蔓延的热意让我不禁舒展开自己的四肢百骸,而这份暖意甚至还攀上了我的面颊,使它烧成一片火红——也许吧。 就在这时,悠扬的古典音乐响起,原来是乐队奏响了舞会的第一只曲子。原谅我并没有什么艺术上的造诣,听不出这究竟是哪首乐曲,但毫无疑问,这点燃了现场的气氛,大家纷纷来到大厅中央,与自己的舞伴跳起优雅的舞蹈。 作为一名年轻俊美的军官,冯·卡格内克上尉成了在场的女士们的焦点,她们争相与他起舞,从大厅的这一头一直跳到那一头,从曲子的开头一直跳到结尾,她们丝毫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看得出来,他已经开始疲劳了。 我坐在角落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但更让我关注的是这里各种各样的美味点心,我甚至吃到了和我妈妈在家烹饪出的味道十分相似的姜饼。要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吃过真正的甜食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超过一个小时,乐队终于停止了演奏,全场骤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一位穿着深蓝色礼服的美丽女子走到大厅正中央,朝所有人微笑了一下,开口演唱起那首脍炙人口的《莉莉·玛莲》(4)。虽然在我听来,德语版的歌词并不如玛琳·黛德丽(5)演唱的英语版那样动听,但她的举止投足之间确实与那位好莱坞的美艳女星有几分相似之处。 正当我全神贯注地欣赏这位女歌手的表演时,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想出去透透气吗?” 我收回视线,发现冯·卡格内克上尉正看着我。我知道,我是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请求的,所以我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去。我们绕过拥挤的人群,轻轻打开阳台的大门走了出去。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凝结起来,每个人讲话都像抽烟似的吞云吐雾。 “您的舞蹈跳得真好,冯·卡格内克上尉。”我恭维道。 “谢谢,”他回答,“你为什么不来一起跳呢?” “我跳得太糟糕了,”我摇摇头,“事实上,从小就没有人教过我怎么跳舞。” “我来教你。”他的这句话让我受宠若惊。但不等我推辞,他就牵起了我的手,并把另一只手放到我的腰间了。他领着我迈了几步,忽然意识到此刻我跳的是女士的舞步,于是笑着说了声“抱歉”以后把我们的动作调了调,这下换作我搂着他了。 “一,二,三,四……”他一边跳,一边数着拍子。在他的指导下,我很快进入了状态,不出一会儿,就学得有模有样。这让他喜出望外,“你学得很快,舒曼。我认为你很聪明。” “谢谢。”我有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欧风]回家 作者:青霓青璃 分卷阅读7 些害羞,以至于先前喝下的伏特加的后劲再次攀上了我的脸,而这在我的脖子感受到他言语间带出的热气之后变得更厉害了。我想这时我看起来一定很狼狈。 “你喝醉了吗?别喝太多伏特加,那和我们的酒不一样。”他看着我,贴心地提醒道。 我点点头,但我好像真的喝醉了,我感到头晕晕乎乎的。借着酒劲,我突然说出一句:“……阿尔伯特,叫我阿尔伯特。” 他明显地一愣,随后绽开一个带了些窘迫的微笑,回答:“好的,阿尔伯特。” “瓦尔.特。”我看着他,失智一般地笑起来,“我得回我的床上去了。再见,瓦尔.特。” “再见,上帝保佑你。”我还记得他在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和语调,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尤其擅长记一些我认为重要的事。因此,尽管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我对那场圣诞晚会的一切仍然记忆犹新。那是我在1942年感受到的最后一点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1“坐第一排”:当时德国的学校里,坐在第一排的是成绩最差的,接下去是第二排,第三排。所以坐在第一排是一件非常羞愧的事。 2文科中学:西欧的一种普通完全中学类型。有严格的升留级制度和毕业考试制度,只有通过考试的毕业生才有资格进入大学,是升入大学的唯一阶梯。 3维罗内:顿河沿岸城市,靠近斯大林格勒。当时的东部前线。 4《莉莉·玛莲》:德国歌曲。此歌曲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交战国双方所喜爱,甚至出现了战壕里轴心国和同盟国的士兵同时哼唱此歌战斗的场景。 5玛琳·黛德丽(1901.12.27—1992.5.6):生于德国柏林,德裔美国演员兼歌手。她曾经演唱过的英文版《莉莉·玛莲》成为了二战中美、德双方士兵的最喜爱的歌曲。 ☆、第三章 波兹南柏林(上) 当我逐渐回忆完这些画面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了波兰东南部的卢布林。我在这里不便多做停留,因为前往波兹南(1)的火车仅仅在半小时后就发车。又经过几小时的颠簸,我终于在夜晚时分到达了目的地。 在这里,我要到接收站去住一晚。我先去办公室领了餐券和宿舍床号,同时,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我需要在明天早上来把休假通行证生效。我看了一眼他们的工作时间表:“7:0011:00”。经验告诉我,我必须一大早就来排队,否则又会遭遇像刚进新兵训练营时经历的长时间的等待。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十分明智的,当我在第二天早上6点走进这里时,前面已经有几十个人在排队了。过不了一会儿,我的身后就排起了一列看不到底的长队。 我顺利地在10点办理完生效手续。我把戳着红色印章的通行证紧紧拿在手中,在旁边队伍里那些赶不上时间的倒霉蛋们羡慕的目光中得意洋洋地走出了这栋建筑。开往柏林的列车在下午1点出发,这意味着我又获得了短时间的珍贵的自由。 波兹南的街道有着明显的中欧风格,走在一些狭窄而古旧的中世纪街道上,还可以领略到一千年以前这里的风采。波兰人爱把建筑涂上各种各样的颜色,这让整条街看上去色彩斑斓,就像一个真正的童话世界。当看见街道尽头那座高耸入云的尖顶天主教堂时,恍惚之间,我感到自己好像已经回到了家乡。 我绕到一家小餐馆里点了一份必高思(2)当作午饭,浓郁的味道终于让我意识到这里并不是我熟悉的德国。我必须继续向西走,就像当初我们向东行军那样。但我知道,这场长途跋涉距离终点不远了。 休息了一会儿以后,我坐上了前往柏林的列车。临近德国,就连车上的乘客也带着浓厚的“德式风格”,我是指,每个人都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而不像先前在乌克兰遇到的那些热情的俄国人一样聚在一块儿狂欢。突如其来的冷漠让我措手不及,天知道我多么想和对面的老妇人聊上几句,好打发这段难捱的无趣的时间。但显然,我的愿望终究是难以实现的。那位夫人拿出一团毛线和两根编织针,埋头一针一线地织起毛衣来。 我忍不住看向她颤抖的,爬满了皱纹的枯瘦的双手,只见她全心全意地操控着编织针的方向,以织出想要的形状。她的神情是那样专注和认真,动作又是那样缓慢小心,以至于我在看了大约一刻钟之后就倒头沉沉睡去。 在这场睡眠中,我非常难得地睡了一个无梦的好觉。要不是突如其来的急刹车让我的肚子重重撞上前边的桌边,我想我一定可以一直睡到柏林。 “怎么了?”我睁开眼睛,好奇地从窗口探出脑袋看向外面的世界。谁知我甫瞥了一眼,就被对面的老妇人用力拉了回来,并且被勒令关上了车窗。 “年轻人,你怎么这么冲动!要是外面的敌人看到你探出头,直接给你一枪怎么办?”那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面带忧虑地抱怨道,“听说那个叫比尔斯基兄弟会(3)的,全是犹太人的游击队把前面的铁轨炸毁了,现在正在维修。该死的犹太人!” “哦,那真是太可怕了。”听了她的话,我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愚蠢!我们的列车被迫停在一片白雪皑皑的茂密森林里,周围全是些又高又瘦的树木,枝丫交错,把阳光完全挡在了后面。在这里藏上十几个身穿白色伪装的人根本不在话下。要是真如她所说,游击队注意到我的危险动作,对准我的脑门扣动扳机,那我早就被送去急救了。 我不免为自己的疏忽而感到羞耻与自责。仅仅两个月没有和游击队交手,我竟然把这些大忌通通忘了个干净!还记得在我参军的前三个月里,我所见到的敌人,所遭遇的危险全部来自于这些流窜在森林或草地里的民间武装。自从我们被派上真正的前线地区以后,我却很少再和他们交手了。 上一次遇到游击队是什么时候?我想了想,那应该是在两个月前…… 1943年1月7日,按照东正教徒的习惯,这天是他们的圣诞节(4)。原本我听说信奉无神论的布尔什维克们是不过这些节日的,但从一路上遇见的那些虔诚祷告的俄国战俘来看,这条谣言不攻自破(5)。因此,这也就意味着,这应当是热闹而温馨的一天。当然,这都是和平时期的讲究了,在残酷的战争中,人类所有能被用来庆祝的活动都被取缔得干干净净。 由于我们在天主教的圣诞节那天受到了俄方的袭击,因此上级决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狠狠打击布尔什维克们。我想,他们只是在伺机报复。战争总是在那些愚蠢的白痴们复仇的幌子下才变成一个恐怖的渊薮的。 但作为一名普通的列兵,我除了执行命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14 [欧风]回家 作者:青霓青璃 分卷阅读14 ,我才从护士口中知道冯·卡格内克上尉的真实出身。 “你真幸运!及时得到了治疗和照顾。”护士替我处理完伤口,说道,“还是冯·卡格内克上尉亲自送你来的。” “你也认识他吗?”我问。 “当然!他是弗里茨·冯·卡格内克将军的第二个儿子。”护士笑笑,“他的哥哥是乌里希·冯·卡格内克上校。” 我一向不擅长记别人的名字,除了几个要好的战友,我早已把其他共事过的人的昵称忘得干干净净,而关于冯·卡格内克上尉的信息,尽管我未曾见过他的这两位亲戚,但我却把他们的全名记得清清楚楚。 在医院的那段日子,前线依旧在进行紧张的作战,所以没人会有余裕来看望我。每天都有无数的伤员被送到这儿来,不管伤情轻重,他们无一例外都浸在自身的血水里。所以,每当医院大门打开时,我就暗自祈祷其中不要有我认识的任何一位朋友。而这次,事实证明我足够虔诚。 回忆进行到这里,我想我该起来继续写作了。现在已经是深夜11点,周围一片寂静。明天是我在德绍的最后一天,我的祖父母将从偏远的乡下来这里看望我,因此我认为我并没有用来动笔的时间。而后天一早,我就要搭乘返回柏林的列车,然后到波兹南,再到基辅和哈尔科夫,就像我回来时那样。 至于这份个人回忆录,也许在战争结束后我能用漫长的余生把它写完,摘择出版,并以稿酬作为我的一项额外收入,当然,我一定会在里面放上我和各位朋友们的合影;如果我不幸没能再回到家乡,那么就让这本笔记本安静地躺在这里,直到它被人发现或被炸、弹销毁。 1943年3月13日 作者有话要说:  1随军牧师:纳粹德军中随军牧师在军队中并不编入作战人员,并不直接参与战斗,但会学习一些必要的急救技巧,在需要时协助军医进行救助义务,同时在战斗时或结束后为受伤或阵亡战士进行祈祷及安葬礼仪,并为有心理问题的战士进行开解和辅导,引导其思想走向。 2猫耳洞:指在沟壕、土坡的侧壁掏一个可以栖身的洞。 3喀秋莎火箭炮:第一种被苏联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大规模生产、投入使用的自行火箭炮。被德军称为“斯大林管风琴”。 4虎式坦克,马克4型坦克:都是德军坦克。 5“东征耶路撒冷的十字军战士”:即十字军东征,一系列在罗马天主教教皇的准许下进行的、持续近200年的、有名的宗教性军事行动,由西欧的封建领主和骑士以收复阿拉伯□□入侵占领的土地的名义对地中海东岸国家发动的战争,前后共计九次。十字架是基督教的象征,因此每个参加出征的人胸前和臂上都佩戴“十”字标记,故称“十字军”。 6萨拉丁(11381193):中世纪□□世界著名军事家、政治家。带领阿拉伯人抗击十字军东征,夺取了耶路撒冷,使□□和基督徒在这里的争夺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 ☆、后记 我叫弗洛里安·舒曼,生活在莱比锡,是一名大学数学老师。以上内容是我祖父的双胞胎哥哥阿尔伯特·舒曼在1943年休假回家期间写下的回忆录初稿。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是一名国防军运输兵。 这本笔记本是去年我在祖父位于德绍的老宅里无意中发现的,当时它被放在杂物间那张老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在看完书中的内容以后,我决定把它展示出来。事实上,我为我的先辈能拥有如此深刻的悲悯之心而感到无比骄傲。他甚至还在里面写到了自己对一位英俊的党卫军上尉的爱慕之情,而这在当时是犯法的。 这一发现也让我更加了解那一代人的思想,在那天以前,我对这位叔祖父的全部印象仅限于一份带有黑白照片的证件。从外貌上看上去,他和我爷爷就像两滴同样的水珠,但他的心灵显然更脆弱和敏感。 在发现这份遗物以后,我特意调查了所有文中出现过的人物的档案。在这里我将把他们的信息按照出场顺序罗列出来: 阿尔伯特·舒曼,1943年8月在别尔哥罗德战役(1)中阵亡。 赫尔穆特·舒曼,1945年被苏军俘虏,1948年回到德国莱比锡,成为一名民航机长。2010年去世。 埃里希·克兰茨,1943年1月在哈尔科夫自杀。 卡尔·施威格,1945年4月在柏林战役(2)中阵亡。 汉斯·高尔斯军士长,1943年8月在别尔哥罗德战役中阵亡。 瓦尔.特·冯·卡格内克上尉,1945年被苏军俘虏,前往西伯利亚战俘营劳动,后被判处10年有期徒刑。1955年回到德国柏林(东柏林),成为一名工程师。由于曾经加入过党卫军,多次受迫害。1992年去世。 托马斯·托纳,1945年4月在柏林战役中失踪。 可以看到,战争多去了大部分人的生命。在十年前(即2005年),我曾经陪同祖父一起去柏林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六十周年纪念活动。我们和反战人士们站在一起,听老兵们声泪俱下地控诉战争带给他们的伤害。 在此之前,我幸运地联系到了冯·卡格内克上尉的孙子,柏林的银行家托马斯·冯·卡格内克。今年他也将参加七十周年的纪念活动。我们约好这天上午10点在勃兰登堡门(3)见面。 我在很远的地方就认出了他,因为他的金发实在是太耀眼了。我和他握手寒暄。他长得很高大,大约有190公分;他的相貌无疑是英俊的,在我看来,他的脸部轮廓和那些优美的函数图像在我心中的评价是一样的。 “我的祖父曾经因为加入过党卫军遭到非常多的迫害,你知道,东德(4)人都痛恨纳粹。”他说,“这也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尽管他并没有参与过那些惨无人道的暴行。” “我的叔祖父写到过,因为游击队袭击他们的营地,他们进行了无差别的报复行动。”我说,“看来不论是国防军还是党卫军,每个人在战争中都有罪。” “是的。”他朝我露出一个微笑,表示对我的赞同,“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免战争。不过,要是没有六十年前的那场战争,我们现在就不可能走在一起了。” “这话不假。”我回答。 远处的人们已经开始放飞手中的和平鸽。随着一阵扑闪翅膀的声音,整个柏林的上空都被一片白茫茫的色彩所遮蔽,就像七十多年前雪后的东欧大地。 “我爷爷也曾经想写一本回忆录,他写了很多章节,最后却把那本笔记本扔进了壁炉里。”他说,“因为他认为他的经历是罪恶的。很遗憾,我没能抢先一步看到那里面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欧风]回家 作者:青霓青璃 分卷阅读15 究竟写了什么。我问过他,可他不愿意讲关于战争的事。” 我不知道冯·卡格内克上尉是否发现我的叔祖父倾慕于他,也许他到死也想不到,自己在另一个人的心里竟然有着那么重要的地位。 “我想我们可以延续这份友谊。”我提议道,“明年我还会来柏林的。” “当然!”他笑起来,一双纯净的蓝眼睛像是易北河澄澈的河水,现在我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我的叔祖父会爱上那位年轻军官了。要是给那张我在查阅档案时看过的黑白照片上色的话,照片上的人的眼睛一定和我眼前这对一模一样。 回去以后,我打印出了所有人的证件照,并在那本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把它们全部贴了上去:阿尔伯特·舒曼,赫尔穆特·舒曼,埃里希·克兰茨,卡尔·施威格,汉斯·高尔斯,瓦尔.特·冯·卡格内克,托马斯·托纳……就好像他们真的拍了一张合影一样。我想,这份笔记的主人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1别尔哥罗德战役:于1943年8月初发生在纳粹德国及苏联之间,它是库尔斯克战役后期,苏军的反攻奥泽洛夫·鲁缅采夫行动中其中一场战役。 2柏林战役(1945.4.161945.5.9):苏德战争中,苏军实施的最后一次战略性进攻战役。苏军突入柏林中心区。1945年4月30日希特勒在总理府地下室自杀。这场战役标志着纳粹德国的灭亡和欧洲战事的结束。 3勃兰登堡门:柏林标志性建筑。位于柏林市中心。由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二世下令于1788年至1791年间建造,以纪念普鲁士在七年战争取得的胜利。 4东德:即德意志民主共和国,1949年10月7日到1990年10月3日期间存在于欧洲中部的社会主义国家。1990年10月3日正式并入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两德统一成为当今德国。 分卷阅读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