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裴即玉》 分卷阅读1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1 《人人都爱裴即玉》作者:周白/对镜拔舌 文案 裴即玉要死了,以前嫌弃他嫌弃得要死的人却纷纷转性,一个赛一个真心的对他说,裴即玉,我爱你。 有几个人的人生能如裴即玉,峰回路转,出其不意。 人人都爱裴即玉,可惜裴即玉不再爱任何人。 这是一个受要死了,于是渣攻好攻新攻旧攻纷纷现身表白的狗血小白故事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强取豪夺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即玉 ┃ 配角:陆青繁,孟斯齐,何厉,乔朗,陈尔信 ┃ 其它: 第1章 不死 孟医生很年轻,戴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相貌英俊,仪表堂堂,只可惜不苟言笑,严肃得可陈列艺术馆内作雕塑。 我觉得他不该坐在这里看我的x光片,他该去做电影明星,在尖叫声中对着一大群年少无知的女孩子放电眼。 “裴先生,我建议你通知一下家人。”他抬头看我,一本正经。 我看过很多八点档电视剧,很明白通知家属意味着什么。 “是癌症?”我问。 他摇摇头,“还不能肯定,要等切片化验之后才有定论,你无需太绝望。” 我笑出声来。 绝望?我哪里还有力气去绝望。 孟医生皱眉看着我,他或许以为我受刺激太大,情绪失控。 我冲他摇摇头,示意我无事。 “何时做化验手术?”我问他。 他说越快越好。 双方商定好时间,我打车回到公寓。 房间空荡荡的,窗帘拉紧,没有一丝人气。 摔碎的玻璃杯还留在昨夜的位置,我懒得去清扫。 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女主角罹患绝症,两个男人为她痛不欲生,直欲同生共死,好不感人。 突然无比可怜自己。 裴即玉,你这可憎的人,世上竟无一人爱你。 临睡前自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瓶安眠药。 昨夜决意自杀,在厨房倒水时却突然昏倒,一直昏睡到今日午时也无人发现。 独自前往医院,花大笔冤枉钱任人将自己里里外外看个通透,只得到一个“百分之五十几率绝症”的结果。 有几个人的人生能如裴即玉,峰回路转,出其不意。 我一时也弄不明白,上帝究竟想不想我死。 我对何厉说,我想要辞职。 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对我鄙夷道:“裴即玉,我还以为你能装多久。” 我不解释,他当我默认。 “你要记住,你只是我养的一只宠物,只要乖乖地听我的话,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何厉捏着我的下巴,“不要再那么太贪婪,否则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我默不作声。 他捏着我下巴的手用力,“怎么不说话,嗯?” 话里透着危险。 于是我乖巧的回答,“是,我不会再那么贪心。” 何厉这个人,我早该明白他的。 可惜我执迷不悟这么久。 我在穷途末路时刻遇上他,他朝我深渊底部的我伸出一只手,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念头,我却以为真爱降临。 他把我当作宠物,我却把他当爱人。 原来真的是我太贪心。可惜今日才想明白。 陆青繁曾对我说,一个人的天真是有时间的。 幸好我今日统统都醒悟,尚不算太晚。 陆青繁又说,即玉,你这么无所顾忌,总有一天你会耗尽所有天真。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现时我已用尽我所有天真,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自然是洗脸穿衣,奔赴医院去检查体内那颗未卜的瘤子。 孟医生说化验结果要等三五天。 “不要着急。”他说,“很可能是良性肿瘤。” 那就是说,也很有可能是恶性。我心中暗想,每个医生说话都是这么的有技巧。 “我以前从未想过,我的生死有一天竟会与一颗小小的瘤子有关。”我有些感慨的说。 “即便最终是恶性,你也未必会死。”孟医生说,“很多人经过治疗都活下来。” “活下来?”我笑,“能活几年?即便真的活下来,也要准时吃药,月月到医院检查,禁烟禁就控制饮食,再也无人当你是正常人,连同你自己也胆战心惊,生怕旧疾复发。这样小心翼翼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孟医生抬头盯着我看,很严肃的说,“裴先生,你对生命太悲观。人只要活着,便有无限可能。但一旦人死灯息,却再无机会感受幸福欢喜。” 但人死了,也不会再伤心失望。 这话我没对他说。 说了他也未必懂,因为世上只有一个裴即玉。 或许我真的对生命太悲观。 我对活着这项神圣事业一丝敬意也无,因为它让我失望太多。 不知是不是以前祈祷得太过虔诚,此时才心灰意冷得如此彻底。 同孟医生告别,在医院门口遇到林铭。 还有陪着他的何厉。 他们进,我出,正好迎面碰上。 我尴尬的很。 林铭娇怯柔弱,像个不经摔得瓷娃娃,可怜可爱,美丽绝伦,又青春年少,如果我是何厉,我也选他。 怎么以前就不明白,非要当面质问他,结果还不是羞辱自己。 若当初我有一丁点自知之明,就该在知道世上还有林铭这么一个人存在之后,默默的收拾好包袱从何厉身边灰溜溜逃跑。 最不济也揣着明白当糊涂,闭上两只眼继续做好何厉的乖乖宠物,等他厌烦的那一天,用大笔金钱将我打发走。 究竟我该多天真,才会去问他,你到底爱不爱我?才会去把林铭堵在门口,逼他离开何厉。 世上找不出第二个比裴即玉更傻的傻瓜。 林铭看见我,有些害怕的缩成一团。他大概还记着我打他的那一耳光。 何厉揽着林铭的肩膀,将他大半个人裹在怀中,好像琉璃宝贝似的保护着他。 他对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含在嘴里也怕化了。不过后来,后来他为了林铭,叫人扇我十个耳光,我面孔肿的一个多月没法见人。 何厉对我说,“这次是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些分寸。裴即玉,是我太宠你,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是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2 去我忘记了,我只是一开始就没弄清楚而已。 我像是台上一名小丑,丑态毕露逗得台下观众捧腹大笑,却还天真以为他们笑是真心喜欢我。 啧,怎一个蠢字了得。 “即玉,你怎么在这里?”何厉先开口问我,他有些惊讶。 就仿佛我不应该生病看医生似的。 “噢,我感冒了,来拿点药。”我撒谎。 难道要对他说实话?我肚子里长了颗瘤,医生今日让我来化验,看看我还剩下几日可活。 不不不,不能这么说,平白让他嫌弃我。 他会皱着眉厌弃的对我说:“裴即玉,你竟想出这么俗套的方法来博我同情。” 不不不,这情景我光想想都觉得痛苦。 我曾那么爱过这个人,可如今他让我遍体鳞伤,他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能成为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天气冷,你要多穿点。”他看着我略旧的外衣,“我会让人往你卡里打钱,你该买些新的衣服过冬了。” 我喏喏点头,“会的,我会的。” 他已经在嫌我不够光鲜,我在他眼里不过一件用旧了的衣服,不必等到这个冬天结束,他就会将我弃之如敝屣。 何厉没再多说,带着林铭从我身边走过,不再多看我一眼。 我静静的立着,知道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我才匆匆从医院门口逃走。 一路快步疾奔,引起路人诸多不满。我闪身躲进一条阴暗的死胡同,在两边大楼的阴影中蹲下身去。用力裹紧羊毛大衣,却依旧冷得打颤。 这个冬天果真冷得很,我却太单薄。 所以我不该怪他想要一件新的外衣。 第2章 仍死 上帝大概对我十分青眼有加,所以马不停蹄的将我召唤。 孟医生一脸严肃的将化验单递给我,看着上面杂七杂八的各项数据,我眼花缭乱。 赶紧将视线从手中的单据上拯救回来,我直接问他,“结果如何?” 我究竟是死是活。 孟医生说,“裴先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哦。一句话说得明明白白。 “那就是恶性的了?”我向他确认。 他点点头。 “噢。”我也点点头,心中并无太多恐惧,毕竟我已失望过太多次,已渐渐学会不再心存希望。 “我还有多少时间可活?” “半年,最多一年。” 孟医生表情似乎比我尚沉痛三分,我几乎忍不住要安慰他:没关系,比那起些出门被车撞到,莫名其妙就死掉的人,我已好得太多。 至少我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 “你应尽早接受化疗。”他劝我。 我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出了医院,我将化验单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被自己饥肠辘辘的声音吵醒。 赤脚跑到厨房,打开冰箱,除了三罐啤酒,再无他无。 也好,聊胜于无。 一边喝啤酒,一边在屋子里转悠,一件件翻弄旧摆设。 这套公寓是何厉送给我,我已住了四年。换句话说,我在何厉身边已经四年。 四年前我走投无路,在一间夜总会做了侍应生。 在此之前,我丝毫不知求生之艰难,任人呼来喝去,侮辱打骂,还要时刻保持笑脸相迎。 但还是忍气吞声坚持做下去,因为我总要生活。 却没想到还是有忍不下去的时候,譬如说包厢里某个油光满面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将咸猪手搭在我的屁股上揉搓。 真真忍无可忍,随手抄起一杯酒朝他面上泼过去。 那时又天真又骄傲又没经验,浑身只一颗自尊心价格最高。换做现在,哪怕他将手伸入我胸口,我也可以继续微笑。 半两面皮值多少钱,世上远有比出卖自尊更痛苦的事。 那一刹那无人说话,整个包厢都静下来,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我,有的十分震惊,有的等着看笑话。 中年人震怒,我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面,他要我过了今夜再也没有明天。 不是不害怕,但我怎么经历过这种事情,想要求救却无处。 我早在四年前就被已人丢弃过。 我惊恐的看向四周,包厢里有许多人,都是西装革履。他们大概是谈完生意前来消遣,没想到碰到我这么扫兴。 我不知该向谁求助。 何厉当时就在那间包厢内,不知是我哪一点打动他,他站出来为我求情。 “方老板,今天这样好的日子,何必让一个小人物扫兴。”他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扭头看他,我也是。 他坐在角落里,包厢里的灯光暧昧,我只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无限惬意,但气势压人。 那中年人见他开口,有些迟疑。 何厉对我道,“还不快滚出去,在这里碍我和方老板谈新的合作项目。” 话虽厉害,但是他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其他人都无阻拦,我赶忙退出去。 后来才明白,那一天他是拿一笔生意将我换下。有了“新的合作项目”,那方老板怎么会不乐意饶我一个小小的侍应生。 想想何厉待我其实不薄,的确是我想要的太多。 之后何厉便常常来找我,约我吃饭,接送我上下班,奉献百般殷勤。 那时便爱上他。 因我以为他在认真追求我,他是真心爱我。哪里知道他不过是下点功夫撒下一张大网,捉一只宠物以供戏耍。 也活该我有今日,谁叫我自作多情。 我总是轻易爱上他人,然后一步步将自己推到悬崖边上去,所以如今才逼的自己进不能退不得。 我本该学着聪明点的。 我在考虑要不要将自己剩下的半年也奉献给何厉,做一个有始有终。 矛盾挣扎半天,最后却不得不自我嘲笑,就算我肯,何厉也未必愿意。 他早巴不得我就此消失,好让他摆脱一个麻烦,还可空出一个位置,给下一个更讨他欢心的宠物。 一念至此,我放下啤酒罐,开始收拾行李。 从角落里拖出一只蒙尘的大旅行箱,打开衣橱和储物柜,开始整理堆积的衣物。 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乎只要把满柜衣物丢掉,便可就此抹去我在何厉生命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3 里的痕迹。 他再也不必想起我。 收拾东西时,在一只抽屉的最底层,我找到一张破旧发黄的照片。 我拿在手里举高,仰着头看。 几乎要不认识照片里的人。 是少年时的我和陆青繁,大概是十多岁,在我还未去英国的时候。 照片里我揽着陆青繁的肩膀,笑得比当日阳光更灿烂,陆青繁则笑得内敛些,更显得他少年老成。 他总是这么谨慎,喜怒哀乐都深藏在心里,我从来都看不透他。 照片背面有一串电话号码,是陆青繁留下的。 离开时,他面无表情的对我说,“裴即玉,你若后悔,可打这个号码找我。” 不知是不是这张老照片触动我感伤的情绪,我收拾行李的热情一时都如潮水退落,兴致缺缺。 我躺在满室杂乱中,手中捏着一张照片,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有些是开心的,但大多数都是不开心的。 难怪说悲剧令人印象深刻。因为幸福稍纵即逝,而泪水永不干涸。 躺了一会儿,肚子再次发出抗议的声音。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我猛地从地板上翻身坐起,只觉后背一片冰凉,都凉进胸腹,只怕再躺上片刻,心脏都要结出霜花。 抓起大衣揣好钱包,关门下楼,打车奔赴最近的餐厅。 第3章 短梦 没想到吃一顿饭也能遇见熟人。 我点完菜,刚刚放下菜单,对面便坐下一个大男人来,几乎吓我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孟医生。 他现下不上班,穿着休闲服,面上表情也不如医院里那样认真严肃,我险些认不出来。 “孟医生。”我叫他。 “现在不上班,你叫我孟斯齐便可。”他向我自我介绍。 “孟斯齐。”我从善如流。 他朝我笑笑。 哗,他竟对我微笑。 我一副大白天见鬼的表情,我一度以为他不会笑。 “你真是孟医生?”我不信。 他一脸疑惑,道:“我自然是,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这是职业需要,”他说,“作医生不可感情丰富。” 我点头,表示理解,“医生都不是人。” 孟斯齐不以为忤。 我见他没有反对我的发言,于是愈发变本加厉。 “你平时见我都是这样。” 我仔细回忆我们见面时,板起面孔学他说话:“裴先生,我建议你通知一下家人。” 他被我逗得发笑。 “裴先生,你这人很有趣。”他说。 “你可称我裴即玉。”我也笑,“你叫我叫你孟斯齐,你却喊我裴先生,恁客气。” 他点点头,喊我,“即玉。” 这人,我叫他别客气,他却一步精简,喊得这样亲近。 “即玉,”他正色,“你该接受治疗,否则会很危险。” 啧,冷面孟医生有回来了。 “我不怕。”我亦收起嬉笑,对他正色道,“我已罹患世纪末绝症,不日即亡,生个癌又算得了什么。总归活不过明天。” 他愣住,随即哭笑不得。 “你这样,你的父母会很伤心。” 他扔出亲情牌,可惜对我不管用。 “家母早逝,父亲早与我断绝父子关系。”我说。 这下他真愣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向他解释,“我喜欢男人,父亲觉得丢脸。我与他已有四年没见面。” 他张张嘴,又合上,大概想要道歉又不知该为什么道歉,一脸尴尬。 他那副样子令我开心,从不曾想那一张铁板脸的孟大医生也会有吃瘪的一天。 “听到他人秘辛家史,是否内心窃喜?”我揶揄他。 孟斯齐苦笑,“你这人,真是……” 他找不出词来形容,我替他接上,“真是豁达、开朗、看得开?” “你与我见过的其他人都不同。”他说。 “我可否理解这是你对我的称赞。”我笑。 我又开解他,“这件事我从未觉得难过,你也不要太介意。我父亲觉得我令他难堪,我有觉得他约束我个人自由,两人一拍即合,从此分道扬镳。没有你想的那样伤心难过。” 这时我点的菜刚好送上桌来,缓解了一下我俩之间不自然的气氛。 孟斯齐要服务生添一碗米饭。 “介不介意请我吃饭。”他问我。 我耸耸肩,“反正我时日无多,不会在乎这一点钱。” “即玉,你对生命竟无一丝眷恋?” 我一边往嘴里塞米饭一边点头,“嗯,我生无可恋。” 他沉默。 长久的饥饿令我胃部疼痛,可是这些饭菜对减轻我的疼痛丝毫没有作用。 “你是否为一个人才会与父亲摊牌?”他问我。 “是。”我回答得很干脆。 “你不可为他活下去?” 我自饭碗里抬头,有些惊讶的看他,不敢信世上有比裴即玉还天真的人。 我对孟斯齐说,“距他将我抛弃已过去四年时间。” 刚好是我与父亲闹翻的长短。 他又沉默,半晌才问,“你身边可有相爱的人,值得你为他活?” 我点点头,随即摇头。 “有,没有?”他追问。 “我爱一个人,但他不爱我。他不值得也不需要我为他活下去。”我自嘲似的牵牵嘴角,“我想我死掉他会更庆幸。” 孟斯齐面上露出怜悯的表情。 我对自己说,裴即玉,你悲惨到叫人同情。 “孟斯齐,你千万不要再问下去,否则我会觉得自己活在悲惨世界,很不立刻冲出街上,找一辆车将自己撞死。”我双手合十恳求他。 他无声看我良久,终于不再问下去。 我胃疼的受不了,只好拼命往嘴里吃饭,为我送米饭的服务生都有些惊奇的瞪我,仿佛我是饿死鬼投胎。 孟斯齐制止我说,“这样吃东西对你身体不好。” “可是我饿得胃痛。”我捂住胸间对他说。 他先是不说话,只直直的盯住我看。 隔了片刻,他竟伸出一只手摸我的头发。 我停下筷子,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手,他的袖间有淡淡的肥皂味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4 道。 “裴即玉,你真傻,”他轻声说,“你不是胃疼,你只是心痛。” 我睁大眼睛狠狠瞪着孟斯齐,但眼泪却噼里啪啦落下来。 裴即玉,原来你只不过是心痛罢了。 孟斯齐想要开车送我回家,被我拒绝。 整个餐厅的人都看见我在他面前痛哭。 我至为不堪的一面全部被一一摊开摆在他的面前,我害怕继续被他看见我的难堪。 还好孟斯齐没有坚持。 他在街边为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帮我打开车门。 离开时他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细心的替我围上,“即玉,你要对自己好一点。若你回心转意,我仍愿意帮你,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我对他说关于治疗的事我会考虑。 但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我坐在出租车后,城市夜晚动人的霓虹在窗外一转而过。我将半边脸庞埋在孟斯齐的围巾里,淡淡的暖意将我包围。 他是这样好的人。 但我在一切都太晚的时候才遇见他。 躺倒在床,一闭眼就入梦,梦见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其实也不算多久,不过四年前。 但对于只剩下半年命的我,四年真的是很长很长了,在我梦里,就像一生那么长。 我梦见leo。 那小小少年,梦里也桀骜不驯。 他双手搁在桌上,对我说,裴,你不要再来找我。你应当知道,我与在一起只是因为你足够富有,但如今你一无所有,我怎么还会同你一起? 梦里我是多么错愕,我怎么会知道。 真的,我怎么会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爱我。 为何从来从来都没有人认真的告诉我,裴即玉,没有人真心爱你。 第4章 幻觉 我在英国念书的时候遇见流落街头的leo。 他比我小上三岁,眼睛漆黑锐利,像头幼鹰。 在异国遇到黄皮肤黑眼睛的同乡人,我一时心软收留了他。 后来为他,同父亲闹翻,断绝父子关系,但最后他对我说,裴,我不要你了,你不要再来找我。 我至今都不只他真正名字。 我叹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 我与陆青繁的旧照片从床头大衣的口袋里露出一角,银白色的月光落在上面,正好照亮我那双年少明快的眼睛。 那时的裴即玉多么快活多么美妙,他永不知道世上还有那么多痛苦的事。 一时心血来潮,我抽出照片,照着背后的号码,给陆青繁拨去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是谁?” 嘶哑低沉的嗓音,一定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 我屏着气息,听见他的呼吸声沿着电话线从黑暗的远方慢慢传到我耳边,我心中平静如湖水,竟没掀起一丝波澜。 对方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裴即玉,是你吗?”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默不作声,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大钟,十二点整,今天和明天的分割线,恰好用来告别。 “裴即玉,是你在那里吧!”他声音高起来,“裴即玉,你给我说话!裴即玉!” 我“咔嚓”一声扣上话筒。 彻底爽快。 任他一个人在那边歇斯底里,谁管。 一夜无梦,睡至天明。 睁开眼看看大钟,不过七点一刻,尚早。预备再躺回去睡个回笼觉,忽又忆起自己只剩半年光阴,不可如此虚掷年华。 于是翻身起床,将自己收拾完好,准备出门走走。 半只脚踏出门外,电话铃却叮铃铃想起来,本来不想接,但不知为何心中一动,返身回去,拿起了话筒。 “即玉,是我。” 是孟斯齐。 我在电话这边轻轻一笑,“呵,是你。” “你今日是否有空,我想同你外出走走。”他邀请我。 “正合我意。”我立即答应他。 喝了一杯白水才下楼。 不过一会儿他已开着车赶来,一辆法国车,外形并不出众,胜在性能优良寿命长久。 大家都不喜欢短命鬼。 我钻进去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探过身来为我绑好安全带。 “今日怎么得闲?”我侧头问他,“我以为医生全部卖身给医院,不榨干最后一滴油水决不罢休,他们竟会给你放假?” 他冲我勾起一弯嘴角,“大概因为我是卖艺不卖身的。” 我被他逗笑。 “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我要先带你去吃早饭。”他转过头对我说。 他带我去路边小摊去吃豆浆和油条。 “我都不知道你是这样小气的一个人。”我叼着一根油条对他取笑。 内心却实在感动。 十六岁只身跑到英国去念书,洋人做饭何等难吃,一钵汤黯淡颜色看不出原料,顿顿食不下咽。 回来之后不久遇到何厉。他喜外国餐厅,和他最甜蜜时面对面坐在西餐馆里,手执刀叉优雅切一块牛排。 我有多久不曾在寒冷冬日喝一杯热腾腾豆浆,暖一暖逐渐冷掉的心。 “你该接触热闹俗辣的生活,多晒晒阳光,亲近生动鲜活的人,”他掏出手帕递给我擦手,“这样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你果然是个医生,句句不离本行。”我撇撇嘴。 吃完早饭,孟斯齐向我征求意见。 “可见你多没诚意,约人出来竟还未作计划。”我向他表示不满。 “我只是太心急,我怕稍一耽搁,你就会跑到别人那里去,所以才匆匆将你约出来。” 孟斯齐就是这点好,说话永远叫人舒服。 他开着车随车流在街道上慢慢行驶,我看着车窗外匆匆掠过的景物,十分享受这种时光缓缓流逝的感觉,仿佛能将我短暂的生命拉长。 忽然在一张广告牌上看见摩天轮,心中一动,我转过头对孟斯齐说,“不如我们去游乐园。” 孟斯齐亦转头来看我,两人四目相对,“你确定?” 我点头,“我确定。” 两个加起来年过半百的大男人在工作日来游乐园游玩的确有点诡异。 一路上许多游人纷纷偷着将我俩打量,第一次发现“如芒在背”这个词真正好,那些目光可不是长在背上的芒刺,生生刺穿冬日层层衣物。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5 我和孟斯齐齐齐缩着肩膀低垂脑袋,做贼似的往摩天轮方向快步走去,心中早后悔的要死。 直到灰溜溜坐进吊舱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两个人面对面,相视一笑。 摩天轮慢慢升起来,我一只手搭在窗边,看见逐渐远离的地面风景。 孟斯齐和我一同看下去。 “没想到你还童心未泯,竟喜欢摩天轮。”他说。 我不语,过半天才回答他,“你信不信,我长到这么大,从没坐过摩天轮。” 他转头看我。 “小时候一直想与一个喜欢的人一起坐一次,可惜他不肯,”我想起多年前的旧事,“我总想等着他,就这么等着等着,我就这么长大了。” 最后我对着孟斯齐一摊手,“现在我终于不能再等他了。” 他又露出那种很悲伤的表情。 他总是替我难过。 一个人等待的时间是有限的,谁也不会用一生去等待另一个人回过头。 所以我总是爱上别人。 一架摩天轮足足坐了七八遍,工作人员早已对我俩见怪不怪。 最后一趟下来,我深呼吸,将冬日凛冽空气吸进肺里,转一个周天再吐出来。 我转过头对孟斯齐说,“我心愿已了,死而无憾。” 他不高兴,“你不会死。即玉,你不该早早退场,世上还有这么多美好东西你不知道。” 我耸耸肩,不予作答。 我不想死,谁都不想死,但我也不愿痛苦的挣扎。 生不如死,不如死。 我仰着头看灰蓝色天空下的巨大转轮,轻声说,“好像天空之眼。很多人都说坐摩天轮是多么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一直心存羡慕,可是坐过才知道,摩天轮这东西最残忍,它慢慢将人带入云端,却在离天空最近的时刻,倏忽落下,只给人片刻温存的幻觉。我也想试着活在幻觉里,但最后总是要落地的。” 但孟斯齐说,“即玉,脚踏实地才是幸福,浮在半空里的梦境不要也罢。你只是梦醒,不应绝望。” 我总说不过他。 第5章 迟来 天黑以后,我不愿回去。 孟斯齐便带我去看海。 我俩提着一兜超市买来的罐装啤酒在沙滩上漫步,海边除了我和孟斯齐再无他人。 也是,除了投海寻死,谁会来这吹冷风。 海风狂猛,几乎将人吹跑,海面一片黑暗,只听得浪声入耳。 我缩紧脖子,冷得够呛。 但我不肯回去,谁愿回去那冰冷公寓。 简直可以在门旁贴上两幅对联,上联——孤独一生,下联——寂寞到死,横批——裴即玉。 不甚工整,胜在写实。 孟斯齐将自己的长外衣脱下,披在我的身上。 他的体温落在我的肩头,我看他。 黑暗中他的眼睛温柔得几乎渗出水来。 我垂下头,喃喃道,“孟斯齐,若我们早一天相遇,我会忍不住爱上你。” “为什么现在不?”他低声问。 “为什么现在不?”我重复他的问题,朝他大笑道,“因为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沉沉老去。” 我向前继续走,声音在猛烈的风中游荡,“你来得太晚,而我心已老。” 他笑笑,追上我。 “像是在念情诗。”他捉住我的手,紧紧裹进他的掌心,“可是,裴即玉,如果我已爱上你,那该如何是好?” 我在寒风里全身缩成一团,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直到我将所有罐装啤酒都喝光,我才答应孟斯齐送我回去。 我在公寓楼下与他告别,“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我诚恳的感谢他,这惨淡人生,若没有孟斯齐,我宁愿马上去死。 他摇头,说,“不要谢我,我是为我自己。” 他话说得这么好听,即便是假的,我也心满意足。 一路上都轻飘飘,不知是不是酒喝太多的缘故,又或许今日的时光让我醉酒。 我满心都是欢愉。 走到门口,却看见一个男人一声不响站在门口的阴影里,高大挺拔,像棵树。 吓一大跳。 那人却从阴影走出来,他喊我:“裴即玉。” 似曾相识。这张刀锋似的脸,是谁? 我轻笑一声,走上前去,贴着那人将自己衣袖递到他鼻前,笑嘻嘻的说,“你闻,是大海的味道。” 他一把把我推开。 “裴即玉,你清醒一点,”他皱着眉说,“我是陆青繁。” 今日我真坐足摩天轮,每每才到云端,下一刻已然落地。 我坐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看着对面陆青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我那一丁点酒意全部都清醒。 我要了一杯热饮,掀开盖子大口大口的喝。 “你怎么找到我?”我问。 “你用座机。”他十分简洁的回答。 我马上明白。该死的电信公司,一点隐私都没有。 “你这四年一直都留在本市?”他问我。 我叼着饮料杯,哼了两声算是回答。 “裴即玉,你任性够了,该回来了。”陆青繁口气很不好。 我扭过头去看窗外夜景。 从反光的玻璃墙上,我看到一张压抑着怒气的脸。 我叹口气,故作无奈的说,“父亲不会原谅我。” “亏你还记得父亲。”陆青繁冷冷的嘲讽。 我不语,端起杯子凑到嘴边。 谁知他下一句话就震天动地,一霎时险些要叫地球爆炸。 “父亲上月被诊断出肝癌晚期,时日无多,这些天我一直在找你。”他说。 我水全部呛入喉管,捂着脖子咳嗽不止。 我只得拿眼睛看陆青繁,他一脸冷静的将纸巾递给我。 我实在不能从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这下可正好,父子两个都生癌,我们可一同去死。也不必担心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连那老顽固都要死了。 我满以为他会活到一百零一岁,仍旧骨骼硬朗,精神矍铄,永远的顽古不化,大声斥责惹他生气的人。 我还记得他赶我出家门,对我大喊:“裴即玉,你给我即刻滚出裴家大门!我只当从没生过你这孽子!” 可是连这样一个人都要死了。 这下世上真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6 的再无一个愿意爱我的人。 平静了一下心绪,我对陆青繁说,“我不回去了,老头子见了我这不孝子,恐怕更快蒙主召唤。一切还请你多劳心。” 陆青繁死死的盯着我,“裴即玉,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心?快死的人还要什么心。 “玻璃做的,晶莹剔透,物美价廉,你若想要,我可免费送你一颗,反正我有的是,又不值钱。”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再也不看一眼被我激怒的陆青繁。 回到公寓,昨日被我翻出来的衣物杂乱的堆在房间里,活像遭了贼似的。 我忽而起了耐心,弯下腰一件件拾起,叠整齐,放好。 空荡荡的旅行箱始终没有填满,原来我需要的这样少,不过几件衣裳,若干书本。 其余的都可留下。 我靠着床边坐下,环抱双膝,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疲倦似从天而降,让我身心都沦陷,一蹶不振。 裴即玉,你这个人,多情又软弱,而且天真任性,怎么配得到幸福。 不如早死早超生,记得下辈子学着聪明些。 我在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 陆青繁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他是我父母的养子。 那时我年幼,七八岁光景,母亲仍在世,父亲还不曾变得严厉苛刻。 年华仍好,日月正长。 陆青繁大概有十岁,穿破旧的短衣短裤,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上有乌青伤痕,头发如被驴啃。 母亲站在他身后,对我说,“即玉,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哥哥,他叫陆青繁。” 我在房间里玩,回过头来看见他,便开心笑起来。 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他。 他却沉下脸来,紧紧抿着嘴唇,狠狠瞪我。 他以为我瞧不起他! 陆青繁从小就敏感多疑,既自卑又自尊,却从不自信。他永远冷着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可我偏偏喜欢他。 温柔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变得更加沉默,脸上似带副石膏面具,喜怒哀乐都是假的。 他因寄人篱下而竭力隐忍,我忍不住怜惜他,于是加倍对他好。 谁知却把他逼得更远,我进一步,他退一步,真叫人灰心丧气。 第6章 离开 是十六岁那年。 那时午后春风煦暖,轻轻拂过廊下,结满白花的长枝浮荡在他肩头,我忍不住凑近他,对他说,“陆青繁,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他如遭雷亟,一把将我推开。 他说,“你不该作弄我。” 我怔住,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冷冷看着我,后退一步,“裴即玉,你跟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肯放弃,逼上前一步,直视他,“是因为我是男人?” 他抿着嘴,后背绷紧,脸上露出那种似讥似讽的表情。 “少爷,我不过是你裴家养得一条狗而已。”他自嘲似的说。 不久陆青繁即与梁家幼女梁白薇交往。 男才女貌,站在一起交相辉映,多么般配,令我自惭形秽。 那时年少,以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爱憎分明,因而为他一人神伤良久,一身落不下的婴儿肥全是那时减掉。 直到那天父亲开宴会,我无意间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在二楼长廊拥吻,长久才分开。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一直呆呆的躲在阴影里,直到那女人独自下楼离开。 他后背靠在墙上,抽出一根烟点燃。 “裴即玉,你还不出来。”原来他早已经发现我。 淡淡烟雾将他的脸笼罩,我看不清他。 我走到他面前,不可置信的问,“刚刚那人是白薇的好友?” 他从烟雾中冷冷看我,不发一语。 “你不是喜欢白薇吗,你怎么能这样对她!”我发怒。 陆青繁竟笑起来,他神情复杂,似悲似喜的看着我,“即玉,你真是天真。我们不过相互利用罢了,她们不过太寂寞,而我则需要助力,我不会永远都作裴家的一只狗。难道你真的以为梁白薇爱我?”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仿佛世界一日崩塌。 “一个人的天真是有时间的,”他伸出手捧住我的脸,“即玉,你不该再做梦。” 陆青繁轻笑着低下头,亲我的嘴唇。 他的唇间还残留着别人的痕迹。 我想告诉他,陆青繁,我是真的喜欢你。 但十六的我,一动不能动。 不久之后,我独身一人来到英国读书。 我再也无法面对陆青繁,我不能原谅他。 他这样无情的将我的世界一把砸碎,把肮脏和丑陋摆在我眼前。他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爱上的不过是一个可谓权势出卖自己的卑鄙小人,他要我快快从梦中醒来。 他用怜悯的眼神看我,他对我说,即玉,你不该再做梦。 很久以后,我会遇到更加可恨可恶的人,我会原谅他们,但是我不会原谅陆青繁。 哪怕有一天,裴即玉不会再爱任何人,但他仍会恨陆青繁。 因为他是第一个叫我失望的人。 就那么蜷着身子躺在地板上睡着,还好暖气充足,没让我就此永眠。 醒过来却看见何厉,他坐在我的床边。 我几乎忍不住去擦擦自己双眼,何厉已经近两个月没出现在这间公寓,因为有更美丽的人物值得他去欣赏。我这旧爱,自然远远甩开,免得碍了眼前风花雪月的美景。 没想到他还回来找我。 我急忙站起身来,一身衣服早已似泡咸菜。 “你怎么用空来?”我见到他有些尴尬。 何厉头也不抬一下,昨夜收拾好的行李箱就放在床上,他径自打开,翻开我堆叠在其中的衣物。 原本想要今天就离开,没想到碰到他来。也好,免了我去找他,叫他以为我又有什么所图。 “你收拾东西干什么,要去国外旅游?”他一边翻我的衣物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虽意味不明,但是至少没有生气。 我松口气,原本还怕他发怒,不肯放我走。 我心中自我解嘲,裴即玉,你太看得起自己,人家才不稀罕你。 我对何厉摇头,“不是旅游,我要离开了。” 他翻东西的手一顿,慢慢抬头看我,嘴角还带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7 着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以为他没听懂,于是重复一遍,“何厉,我要离开你身边,我要和你分手。” 话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 何厉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下,他猛地将行李箱摔到地板上,声音大到将我吓得倒退一步。 “你要和我分手?”何厉冷笑,“裴即玉,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说分手?” 我被他那副样子震慑,噤声不语。 我用错词,裴即玉不过何厉随意养的一只宠物,怎么配用“分手”二字。 隔了一会儿我才低声开口,“求你放我走。”无限谦卑低微。 我不想再节外生枝,我已经没有时间同他爱恨纠缠。 何厉恶狠狠瞪着我,一副吃人模样,隔了一会儿他却又笑了。 “呵,即玉,你又在耍花招。”他笑得那么了然又那么鄙夷,“你以为这样我便会丢开林铭回到你身边?” 他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抚摸我的面颊,用低沉温柔的声音对我说,“即玉,你还是太贪心。” 手指慢慢插入我的头发,他微微低头,将面庞凑近我,“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嗯?” 何厉眼底深情能将人沉溺,可这一刻,却如美杜莎之瞳,让我心一寸一寸化为尘砾。 裴即玉,你从前究竟要多天真,才会以为这个人爱你? 何厉他将嘴唇贴近我的耳朵,暧昧又危险的说,“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倘若你敢离开我,我会杀了你。” 这句话不仅仅是威胁,他说得到做得到。 但我终究会离开他。 若问裴即玉最不怕什么,那就是死。 怎么会有人笨到用死来威胁一个将死之人?我心中暗笑,又突然无比悲哀,因为那人根本不知道你要死了,他早已不愿关心你的近况。 我怎能不离开? 何厉走后不久,我从床上爬起来,拾起衣服穿上。 再不看一眼被扫落地上的行李箱,就这么走出门去。 原想给他留一张字条,告诉何厉,我是真的走了,不是耍他骗他。到拿起笔时,却一个字也落不下。 原来我自很早之前,就已对他无话可说。 第7章 礼物 踉跄着步出公寓楼,寒风凛冽,天空正降下这冬天第一场雪。 细小绒花落在我的脸颊上,顷刻融化。我裹紧外衣,这才想起自己无处可去,天大地大,我无一处可容身。 自哀自怜了片刻,我想想还是掏出手机,给孟斯齐拨去一个电话。 我对他说,“白马王子速来急救,灰姑娘正挨饿受冻,流落街头。” 孟斯齐什么也没问,只说叫我乖乖等着,他很快来接我。 通话结束,我将手机扔进旁边垃圾桶,从此与何厉再无瓜葛。 孟斯齐开车来时,我正蹲在街头,雪花薄薄的落了一层在我头发和肩膀。 “像被丢弃的小狗。” 孟斯齐打开车门,站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抬起头,他站在阴沉沉天空下,穿一身灰色长身大衣,高大的如同天神降临,前来将我拯救。 他的手似乎散发着莹白的圣洁光芒,我将自己冻僵的手放入他掌心,这温暖几乎叫我热泪盈眶。 我对他说,“白马王子再不来,灰姑娘就变卖火柴的小女孩,冻死街头。” “尚懂得抱怨,可见还有精神。”他一边调侃我一边拉我起来,“幸好没有大海,不然你化作泡沫,我再找不见你,后悔死。” 双腿因蹲的太久而麻木,站起来的一刹无力支撑,险些跪倒,幸好孟斯齐手疾眼快,一把将我抱住。 我跌入他怀中,眼泪也给跌出来。 只能抱着他嚎啕大哭,他双臂将我揽紧,一声不吭,只默默为我提供依靠和安慰。 为何每次我见他都是这般狼狈不堪。 终于发泄足够,任孟斯齐将我塞进副驾驶。 “灰姑娘为何不说话,你已坐上前往王宫的马车,一路朝幸福美满奔走,你为何不说话?”他逗我说话,像在念舞台剧台词。 我撇他一眼,故意刁难他,“灰姑娘在想白马王子为何不骑白马来,是否自己上错马车。” 孟斯齐开一辆黑色标致。 “因为我一路为你,风尘仆仆,马不停蹄,故此白马也染成黑马。美丽的少年,你可知我心为你?”他轻声,好似吟一首短诗。 我终于将眼泪抛开,绽出微笑。 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一个人将之温柔以待,但是我遇到了。 我已知足。 孟斯齐公寓干净整洁,如他人一般一丝不苟。但是却温暖有生气,不似我那里,阴森森如同小龙女的活死人墓。 桌子上养了一盆水仙,亭亭玉立,开着两三朵青白小花。 孟斯齐推我一把,“屋子有什么好看,快起洗个热水澡,否则要生病。” 我乖乖的进了浴室。 住在别人家,自然要听主人话。而且我的确需要清洗一下,就当与过去作告别。 洗完澡后我穿着孟斯齐的睡衣坐在沙发喝乌龙茶。 “你与我身量相似,可先穿我的旧衣服。” 他将我穿来的衣服全部丢进垃圾桶,只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收好放在书房抽屉,若我想要,自可去寻。 不过我想,那东西我这辈子都用不着了。 统共不过一张记着电话号码的照片,正面反面,全都属于过去岁月。 “先同你说好,我身无分文,付不起你房租。”我捧着热茶对他说。 他笑,“你放心,我不会将你扫地出门。” “扫地出门?”我故作严肃的对他摇首,“孟斯齐孟医生,快快面对现实,我已决意此生都赖定你,你便是赶也赶不走的。” 他微微一怔,探过身将我握着茶杯的双手裹在自己两只手中,凝视着我,郑重说,“你说话要算数。” 当夜睡在客房,辗转反侧半宿,耳朵里只剩下他这一句话。 裴即玉的此生不过剩下半载,可孟斯齐仍旧万分珍惜。 我当不辜负他。 入睡前,我开始考虑接受治疗的事。 一连在孟斯齐公寓内蜗居数日,饮食规律,睡眠充足,以至于肥肉渐生。 闲来无事,我将阿司匹林悉数散在桌上,拿出食用色素将之染色,再在阳光下晒干。 孟斯齐下班回来,坐在我对面,问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8 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制作彩虹糖。”我低头专心染色。 他不再问,只托着腮微笑看我。 我在他注视下将七彩颜色的阿司匹林装进一只小小糖盒中,以便随身携带。我对孟斯齐得意的说,“将止痛片做成彩虹糖,这创意可卖给厂家作专利。” 他笑。 “你要多出去走动,成天呆在公寓里无所事事,你会长出青霉。” 他劝我外出呼吸新鲜空气,“你不妨寻一份轻松适意的工作,不然你会渐渐脱离生活。” 我蓦地感动。 孟斯齐是真正关心我。 我想起何厉。 何厉是不一样的人。 那时我刚刚发现世上竟有林铭这样一个人,怒而质问何厉,“你把我当什么人!倘若你不再爱我,我们立即分开,但你不该这么羞辱我!” 何厉皱眉,他对我的逾越感到不满,“你不过是我养的一只宠物,我为你提供衣食,你只要乖乖的听我的话,不要想插手我的事。” 我因他的话而错愕。 他竟一直把我当作为钱出卖身体的男人。 我还记得他将我用在怀中,下巴放在我的肩头,用头轻轻蹭着我的颈侧,轻声对我说,“即玉,你辞了工作吧,我不想你在别人那里受委屈。我要把你藏在金屋里,不叫任何人伤害你。” 多么的信誓旦旦,情真意切。 那时我多么感动。 怎么就忘了金屋里的陈阿娇最后花费千金,也不能教那刘彻回一回头。 我心中憋着一股气。 我说,“我可以自食其力。” 何厉拿眼上下打量我,最后一笑,“即玉,我们来看看你能撑多久。” 他是对的,我果然撑不了多久。 我一度丢弃自尊抛弃羞耻,只求挽回一点点往昔恩情,最后也不过这样结局。 我的故事早已匆匆落幕,舞台已有其他美丽新人。 何厉,你赢了,所以我不再纠缠你,我将彻彻底底的从你的人生中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这是裴即玉死前为你送上的最后一份大礼。 你可高兴? 第8章 旧友 傍晚时分,我到医院去找孟斯齐,今天早上他对我说,今晚要带我参加一场慈善晚宴。 “那里有免费酒水和美丽音乐,希望你会喜欢。”他说。 路上经过一家花店,想着买一束花,便推开门走了进去。明明外面是寒风凛冽,偏偏店里却平静温暖。 一里一外,似两个世界。 花店开在医院附近,与水果超市和寿衣花圈处在一条街。这里卖出的花朵,会送给情人,亲人,送给活人,病人,还有死人。 这样多么美妙。 我看中一种菊花,鲜黄的细长花瓣堆叠在一起,自内向外卷出,带一点淡淡的明绿,气味清新,沁人心脾。 于是买下一打,叫店主替我包好。 自然不是为了送给他人。不不不,我尚没有那么恶毒,我是送我自己。 我喜欢这种菊花,现时买一束作参照,将来不幸我死,好教孟斯齐知道买哪种花祭坟。 等待时,我无聊的看着满室鲜花,有一枝未开的姜花孤伶伶的插在透明玻璃瓶中,只它一枝,看着怪冷清。 其间又有客人推门而入。 店主在门口挂一串银色风铃,每有客人,便是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 我正专心看那枝姜花,未及抬头,手臂已被一只手狠狠拽住。这只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充满力量,抓得我生疼,我又惊又痛的回过头,不经意却看见一张故人的面孔。 “裴即玉!”他似不置信。 “陈尔信,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皱起眉头。 陈某是我英国时的同学,此人持英国护照,早已不是中国人。我离开英国之后,再也没与他有过联系。 “你为什么不回来参加毕业典礼?”他不理我的疑惑,径自追问。 毕业典礼?天,四年前的旧事他铭记至今。我被父亲十三道夺命金牌召回老家,连毕业论文都未及上交,那还顾得上毕业典礼。 想我兢兢业业念数年大学,最后连一纸证书都没得到。我为leo,实在付出良多。 “家中发生一点事。”我对他耸耸肩,语焉不详道。 闻言,陈尔信双眼上上下下,将我全身仔细端详。他一副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半晌才道,“裴即玉,你终于将家产败尽?” 我哑然失笑。 这几日窝在孟斯齐家中,一直未添置新衣。此时身上穿着孟斯齐的衣服,他虽与我身形相近,套在我身上终究略显不合。 他以此以为我家道中落。 但我又想到家中情形,虽未败落,却必然荒凉,不禁恻然不语。 这时我的菊花已经包好,店主问我是否需要附上卡片。我想了想,摇头说谢谢,不必。 有陈尔信在侧,我可不愿叫他看见我做出自己给自己送花的傻事。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现在才想起问我这个问题。 我将花收好,付钱,一边对他说,“我去医院看一个朋友。” “看朋友,送菊花?”他挑眉,“裴即玉,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懒得理他。 他对我的偏见由来已久,在陈尔信眼中,裴即玉是一切邪恶的化身,恶毒的象征。 一开始时,我们明明是好朋友,也不知为何最后搞成这副样子。 我初到英国,人生地不熟,英语一团糟,功课差到不能再差,又是亚裔,少不得被其他人嘲笑孤立。 幸好遇到陈尔信这同族,帮我练熟口语补习功课,还带我入他的朋友圈。 他帮我实多。 我满以为他会是我一生的挚友,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针锋相对。 起因好像是我升入大学那一年,新生舞会上我喝太多,抱住陈尔信一气喊陆青繁的名字,间或夹杂几句诉衷情的话。 第二天在陈尔信床上醒来,他坐在晨光里面色铁青,问我,“你有喜欢的男人?” 我犹豫片刻,还是不想对他说谎,于是点头。 “他在中国,”又补一句,“就在我家。” 闻言,他面上露出既失望又痛苦甚至有些羞愤的表情。 从此以后陈尔信便逐渐疏离我,甚至在一见面便诋毁我,将我的缺点无限放大,吹毛求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9 疵。 那感觉让我觉得,他仿佛在强迫自己塑造一个一无是处的裴即玉。 不求真实,只要足够可恨。 这种状况愈演愈烈,直至我在路边捡回leo,他与我之间已势同水火,堪比世仇。 没想到今日又会相遇。 这是否即传说中的孽缘? 陈尔信说他也到医院,执意要我同他一起。 我看了看屋外肆虐的寒风,心想离医院不过一小段路,如能少吹一点风,同他坐在一辆车中也不是不能忍受。 在医院停车坪,趁他注意力还在车上,我拉开车门就跑。 陈尔信在我身后气急败坏的大喊,“裴即玉!” 我头也不回,我才不要和他搅在一起。 我只剩半年可活,只求最后的快乐。 进入建筑物,我熟门熟路摸进肿瘤科。 因怀中一捧黄菊,一路引人侧目。我故作淡然大步朝孟斯齐办公室走去。 站在廊外,不必进入,已察觉一片愁云惨淡,阴雨将来。隔着一片洁净玻璃窗,带着金丝眼镜的孟医生端正坐于方桌之后,在他面前,一老一少两个女子,似是一对母女。 年轻的妇人愣愣睁着一双美目,面上一丝血色也无。她的母亲抱住她的肩头,微微向前倾着身子,焦急向孟斯齐连发咨询,孟医生耐心的一一作答。 她们都对生命那么迫切。 我知孟斯齐一时半刻离不开身了。 在门外站了片刻,自觉无趣,又成电梯下去,在大厅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看人来人往各色众生,一边等着他。 坐了一会儿,便看出来,凡是出入医院的,不论是医者是患者,面上一律都缺乏表情,好似人人脸上都蒙着一层青白人皮面具,面色阴沉灰白。 又逢黄昏之际,魑魅魍魉纷纷现身阳间,整个大厅笼罩在冷白灯光下,我真仿佛置身阴世。 不禁打了个寒噤,从脚底层层涟漪似的递到头顶。 心中自我调侃,难怪孟斯齐喜欢我。每日见惯这样人物,自然对我刮目相看。 第9章 惊心 忽而眼角掠过一抹熟悉身影,如一根长刺扎入脑海深处。 我猛地站起身,身边有人转头惊诧看我,但他的惊诧决计不会大过我。 因为我看见林铭,他陪在一个男人身边,但那人不是何厉! 内心有个声音对自己大声疾呼,裴即玉,不要去不要去,林铭在谁身边关你何事,你休管闲事,休管闲事! 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朝那边走过去,悄悄更在他们身后。 他们两人进入电梯,我记住楼层,一等电梯下来,立即跟上。 迈出电梯,适逢两人分开,那陌生男人对林铭吩咐,“你等在外面,不要乱跑。” 口气亲昵,绝对不是我误会。 一待男人进入病房,我立刻现身,一把将林铭拉到一角僻静处。 “你……”我张口欲质问,却一时语塞。 我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林铭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见是我,缩起肩膀,垂下头,似乎想要后退却不敢。 这副我见犹怜模样,叫我心中一点燥气无踪无迹。 我叹口气,尽量让声音不太恶劣,我对他说,“你敢背着何厉同其他男人在一起,还要命不要,何厉会杀了你。” 呵,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对林铭说出这番话,我竟在劝他回到那人身边。 话一出口,立时为自己尴尬。 林铭却抬头看我,眼神似怯怯小鹿,张张口,欲言又止。 最后他小声说,“是何厉将我送走。” 我愣住。 “最近他脾气变差,常常喝醉酒,有一次聚会上,有人向他要我,他就将我送给人了。”林铭声音柔柔软软,“裴先生,我想他是在找你。那天他喝醉酒,抱住我喊你的名字,他很痛苦,在梦中唤你:‘裴即玉,你回来,回来!’他十分想念你,你为何不回到他身边?他为你那样憔悴。” 我目瞪口呆。 身体里起了一股战栗,震荡我身心。 紧紧合闭嘴唇,我对自己说,裴即玉,你不要再做梦。 你不可再相信那个人。 你若回头,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林铭很快回去。 我仍站在角落里发呆。 一个声音将我从亦真亦幻的梦境中叫醒,我定定视线,是陈尔信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往日这张脸多么讨厌,此刻却真正可爱。 陈尔信见我便没好气,哼了一声,问我,“裴即玉,你怎么不跑了!” 我似哭似笑的的看着他,并不与他斗嘴。 他被我这异常的表情与态度吓到,踌躇片刻,放软声音,问我,“你不是去看朋友?” “他没空见我。”我说。 陈尔信看看我仍抓在手里的菊花,半天奔波,早已瓣瓣颓靡。 “你该改改你的脾气。” 他又自以为了然一切,仿佛看到我被朋友赶出门外。 我被陈尔信的自作聪明搅得哭笑不得。 “我走了。”我说。 他不让。 “看你这副样子。”他可怜起我,“跟我走吧。” “去哪里?”我奇怪。 “去看我表妹,就在这一层。” 也不征求我同意,拉着我就走。 这一层都是特殊的单间病房,房内设备齐全,如豪华酒店,能住这一楼的,非富即贵。 “你表妹生的什么病?”我任他拉着我,随口问他。 “她不小心流产。” “噫。”我停住。 陈尔信回头看我,“你又怎么了?” 我皱眉看他,“真是你表妹?” 口气十分之怀疑。 搞不好是他秘密情人,为他伤情伤身。 陈尔信顿了片刻才明白我脑中所想,不由大为光火,“裴即玉,你可以再龌龊一点!” 又叹口气,对我无奈道,“真是我表妹,她正与丈夫办离婚,孩子是吵架时,被男方推搡在地才没的。” 我明白了。 我又问他,“你表妹离婚,你凑什么热闹,难不成你这学英美法系的还想来中国撒野不成?” “我表妹嫁给黑社会,她父母都在英国此际不便脱身,特遣我先来为表妹撑撑场面而已!” 陈尔信对我有些无语。 这下没有误会了。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10 进去探望他表妹之前,陈尔信一把躲过我手中的菊花,顺手扔进墙边的垃圾桶。 我瞪他,“你作什么!” “难不成你想带着菊花去看我表妹!”他瞪回我。 我想想也是,但仍觉惋惜,我是真喜欢那花。 留恋看一样垃圾桶中那束菊花,这本是我送给自己的。 进去一会儿之后,我便后悔了。 陈尔信的表妹与平常弃妇无异,花容惨淡,红泪阑干。她哀戚的拉住陈尔信,一声声叫着,“表哥表哥,你一定为我做主。” 眼泪似鲛珠滚落,湿了两边面庞。 随陈尔信来本是为了消遣,这下成了煎熬。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为他离开父母,自英国漂洋过海嫁给他,他却为另一个人这样对我,他竟不要我!”表妹悲愤的说,“我为他失去一切,他反笑我自轻自贱,不知自爱。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忽然坐不住,仿佛有千根银针刺着我。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惊得表哥表妹两个人齐齐回头看我,脸上表情尚停留在刚才那出戏中。 我这才惊觉自己脊背满是汗水。 我说,“我有事,我要走了。” 我转身就走。 陈尔信追出来,他拦住我。 “裴即玉,你什么意思?如不耐,你直接对我说!” 陈尔信口气不好,我刚才无理行径惹他不满。 我抬头看他,自他瞳孔中看见一张面色煞白的脸,仿佛盖上四片棺材板,就可直接入土。 我不敢告诉他,我自刚才那怨妇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此刻才发现,我曾经就是那样,丑陋的让人心惊。 第10章 重逢 “我身体不舒服,我要回去了。”我向他道歉,“刚才真抱歉。” “你脸色十分不好。” 他信了我随口的说辞,口气十分担忧。可见我脸色真的很难看。 陈尔信终于不再纠缠我。 “把你的号码告诉我。” 我摇头,“我没有手机。” 那日离开何厉,手机扔进垃圾桶,再也没有添置一部新的。 他皱眉,“那把你的住处告诉我。” “我暂时寄住他人篱下,尚无定所。” 陈尔信倒吸一口气,“你怎么能落魄至此!” 我对他苦笑,摇摇头不语。 他沉吟,“今天我有事,以后联络你。” 他把自己的手机塞进我的手心,“你拿着,我会打电话给你。” 我不想要,欲推回。 “拿着!”他声音陡然拔高,好像真的生气,“你不要这样倔。” 我找不到借口,终于还是收下。 坐电梯下楼,在孟斯齐办公室外的长廊里坐半天,才渐渐恢复过来。 天色渐渐黑,冬日的光明总是太过短暂,而黑暗却仿佛无穷无尽。 孟斯齐终于打开门走出来,他朝我走过来,轻声喊我,“即玉。” 我抬头,他的面部在走廊的灯下笼着洁白柔光。他穿着一身妥贴的黑色西服,整个人显得十分之挺拔,外衣被挽在手里。 “今天怎么穿得这样英俊?”我称赞他,“和你走在一起,我简直无地自容。” “因为今天要参加晚会呀,”他低头看我,“你怎么穿成这么随便。” “会邀请你这小小医生的酒会,这身还不足以应付?” 我站起身,笑他。 衣服虽不崭新,但当初入手时仍价值不菲。 当时自孟斯齐处拿到这些衣服,还稀奇,他不过一个普通大夫,竟会买这样昂贵的服装。 他笑一笑,点头,“是,若是你便足以应付。” 直到我到达晚会现场,才知道,这一身,实在不足以应付。 本市有名的天宝大酒店顶层,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人谈笑风生,气态从容。 门口侍者过来为我们脱下外衣,而后躬身退下。 我愣愣看着眼前的富丽堂皇,转头对着孟斯齐,“足以应付?” 他仍笑一笑,对我点头,“是,足以应付。” 我并没问他为何接到邀请,来这里的人分明都是有钱人士,上流阶层。每个人都有一点秘密,我会等他告诉我。 甫一入场,我便灰溜溜找个角落装透明。 孟斯齐挑好食物,将盘子递给我。 他无奈对我说,“你大可放轻松一些,不必拘谨。” 我叉一口食物放进嘴里,瞪他一眼,怨他没有大力提醒我,叫我自以为是,现在可好,处境这般尴尬。 “我怕他们将我当做侍应生。” “不知是谁刚才满不在乎,还对我说,足以应付。”他促狭的看我。 我顿时没了底气。 “不必管我,食物与美酒足可叫我放松。”我嫌弃似的赶他走,“你且去忙你的。” 他明了的笑笑,似乎看穿一切,愈发叫我丧气。 “你可放开胃口,这里的女人忙着减肥,男人忙着交谈,所有食物形同虚设,不必为主办方节省。” 啧,孟大医生也会揶揄别人。 孟斯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西装革履华服香肩之间。 我坐在一旁吃得不亦乐乎。 我对这样的场合并不陌生,小时候家里开宴会,佣人会为我套上小礼服,然后母亲领着我下楼,让一堆陌生的人捏我面颊,称赞,“好可爱的孩子。” 不过母亲过世之后,家中再也没有欢笑。 想起往事,我心顿时又郁郁,一时失了胃口。 眼睛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来回搜索,只有他能让我安心。 却不意看到一张脸。 我以为是错觉,闭起眼,再睁开。 仍是那张脸。 是梦境里的那个小小少年。 刹那间我被钉在回忆里,浑身一动不能动。 周围的声音似隔着一挂瀑布,自我耳边哗哗流走,脑海最深处有个声音大声朝我喊:快逃快逃,快逃! 但偏偏动弹不得。 他与红色礼服的女子谈话,手里拿着一杯酒,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有侍者走过他身边,他轻轻侧身,把手中高脚杯放入托盘。 然后他轻轻抬起眼,视线恰好扫到我这边。 那双鹰一样犀利明亮的黑眼睛。 他看见我! 刹那间感知恢复,我霍的站起来。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11 他拨开人群朝我走来,行动间似带急切,众人渐渐看他。我站在那一角却仓皇如过街老鼠,脸色苍白,手指都轻轻颤抖。 我都不知道我竟这么怕他。 他过来做什么?再来对我说一遍,裴即玉,我不要你了? 我满是惶惑,我对自己说,裴即玉,快跑呀,不要再给他伤害你的机会。 可是两只脚偏偏迈不动步。 “即玉?”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我大梦初醒似的转过头,看见孟斯齐关切的脸。 霎时如蒙大赦,抓紧他的袖口,“我们走。”我几乎是在哀求。 他一怔。 那边leo已经近在咫尺。 “那么我先走。” 我等不及他回答,欲转身。孟斯齐抓住我,他说,“我们一起走。” 我松口气,与他两人急急离开。 我听见有人在我背后大声喊,“裴!” 我没有回头。 不要回头,否则与往事重逢,教你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第11章 不忘 坐楼梯直接到地下停车场。 孟斯齐找到他的车,我站在车边,满头是汗,浑身无力。 孟斯齐打开车门,欲扶我上车。 我却刹那全身僵硬,我看见对面站着一个人,那是何厉。 他眼神冰冷冰冷,他开口喊我,“裴即玉。” 今日出门前应先看看黄历。 今天是我的灾难日,想要努力忘记的人一个个跳到我面前,逼我与之相对。 我愿重新开始,可惜往昔不肯轻易放过我。 何厉朝我和孟斯齐走过来,堪堪停在我们几步之外,定身,盯住我俩。 他似比半月前瘦了,面孔发青,仿佛长久没有休息好。 他看看孟斯齐,再看住我,讥诮说,“我说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原来傍上孟家大少爷。” 我开不了口。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侮辱我。 孟斯齐微微上前半步,将我护在身后,“何先生,即玉是我的朋友。” 不轻不重将何厉的话挡回去。 “朋友?也对,床上的朋友也是朋友,”何厉冷笑,“孟大少,那你可知道,你这‘朋友’不久前也是我的‘朋友’呢。” 我脸色煞白。 他的话似锋利薄刃,能将人一寸寸切开。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何必说这么难听的话? “我们的关系用不着你来评判!”孟斯齐微怒,“我们要离开了,再见。” 他让我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然后自己进来,发动车子离开。 整个过程何厉不发一言,只是视线紧紧盯在我身上,车子驶过他身边,我自玻璃窗里看到他冰冷的眼神。 当车里离开地下停车场,我从口袋里掏出装着阿司匹林的糖盒,倒在手心,即时吞下。 “你有没有事?”孟斯齐关切问我。 此时药效尚未发挥,身体里的疼痛叫我说不出话,只尽力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过一会儿才从痛苦里稍稍回神,我苦笑,“真难吃,阿司匹林就是阿司匹林,染了色也不会变成彩虹糖。” 见我无事,孟斯齐终于松口气。 他自口袋里掏出东西,递到我面前,“给你。”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几颗牛奶软糖。 随手接过,我说,“这样大了,怎么还随身携带糖果?” 他但笑不语。 过一会儿他轻轻说,“糖果让我回忆起幸福往事。” 他的嘴角带着温柔笑意。 我也有幸福往事,只可惜往往到最后一刻才被冰冷告知,我不过黄梁一枕,醒过来握在手里的,只有一把在睡梦中渐渐化为腐朽的烂柯。 “他对我这么糟,但我仍对他心存眷恋。”我说。 孟斯齐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默然。 “因你爱他。” “不,”我摇头,平静的说,“是因我不够自爱。” 我其实一直明白,只是此刻才敢承认。爱一个人若爱到丧失尊严,那爱已不是爱。 只是我一直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他静静注视我,“有一天你会忘记他。” 我笑笑。 不会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 忘记一个人需要的时间太长,而裴即玉的一生却太短。 夜里被旧梦魇住。 梦见英国紫色天空,我回到记忆中的那一年,在弥天大雾中漫步。周围过客行色匆匆,与我擦肩而过,我逆着人群的方向,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地方。 我看到那黑眸黑发的少年,他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一群白鸽惊飞,扑着翅膀飞离,他抬头看我,无数白色影子落在他漆黑双眼,一刹那万籁俱寂。 就这样从梦中醒过来,月白如银,夜凉如水。 一开始,我并不是爱上他。 我只是在他身上看到裴即玉十六岁时的影子,孤独倔强,无处容身。 于是对他说:“如果你找不到地方去,要不要和我住在一起。” 他看我半天,说,“我是leo。” 我向他伸出手,“我是裴。” 那时尚住在学校宿舍,因我私自留了一个陌生男孩留宿,被不容情的舍监轰了出去。 我与舍监争论,“你不能赶我走,我已经付了房租!” 那外国佬毫不动容的对我摇头,“你违反了规定,这里禁止带情人过夜。” 我瞠目结舌。 “他不是我的情人,我只是在街上遇到他!” 谁知越解释越解释不清,舍监一脸厌恶,“招男妓同样违反规定。” 我简直气结,再也不想和这不明是非的外国佬说话。 转身却与陈尔信撞到一块,他满面阴霾拦在我的路上。 “你招男妓?裴即玉,真有你的。”他阴阳怪气对我说话。 我顿时爆发,指着他的鼻子骂,“与你何干!我就算招男妓也不会找你!” 陈尔信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我将他一把推开,气冲冲往房间走。 他在我背后高声问,“那陆青繁呢?那个人不是还在等你回家?” 我猛地转过身去。 自十六岁孤身来到英国,再也没人在我面前提过这个名字,陆青繁早已渐渐远离裴即玉的世界。只有每月例行一次的电话,隔着千山万水与他无话可说。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3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13 我想叫他看看,他不要我裴即玉,世上自然有其他人要,我不是没人爱的。 我可笑可怜的自尊心。 我对父亲说,“爸爸,请不要逼我离开leo,我需要他。” 他将一直北宋笔洗摔碎在我身后的墙上,“如果你不与他断绝关系,那就与我断绝关系!” “爸爸。”我恳求他。 “滚!”父亲指着大门。 我心中凄然,最后看他一眼,默默走出门去。 我只是一个胆小鬼,有人肯真心爱我,我只有这一个机会,我怕就这样错过。 leo说他等着我。 他与十六岁那年的裴即玉这般相像,愿意用所有筹码等一个人,我不敢让他失望。 哪怕最后他叫我失望。 可惜我和他的故事就这样结局。 他最后还是不要我。 我尚未来得及倾心以赴赤诚相待,这个故事便已仓促结束。 简直如一场闹剧,而裴即玉是整出戏中唯一的丑角。 第13章 咎由 离开裴家时,陆青繁匆匆追出来,他将一张我与他少年时的合照放到我的手上,我翻过来,背面写这一行潦草的数字,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从未见过,想必是他私宅电话。 “裴即玉,你若后悔,可打这个号码找我。”他这样对我说。 好像早已预见我最后的结局。 我最恨他这副洞然一切的表情,所以最后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宁愿自贱身价到夜总会作侍应生,也不肯回去。 裴即玉这一生,可以同任何人妥协,但永永远远不会在陆青繁面前表现后悔。 我不会给他机会再朝我露出那样怜悯而嘲讽的表情。 我宁愿在噩梦中沉沦一生,也不要他对我说,你不要再做梦。 所以,我不后悔。 这是裴即玉最后一点点可悲的自尊。 睁着眼过完后半夜,几乎将自己一生回忆完毕。 还好够短。我自嘲。 突然发现我这一生,不过咎由自取,内心太过懦弱,贪恋不属于自己的温暖,盲目追求不可能的感情,甚至不惜学飞蛾以身赴火,最终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真真怨不得别人。 只有到这种时候,我才能看清自己。 多么天真,多么任性。一梦二十年,这下真到该醒的时候了。 推开卧室门,孟斯齐已准备好早饭,他坐在餐桌旁等我,冬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轻轻落在他的肩头,他整个人似沐浴在圣光里的玛利亚,解救众生于苦难。 我坐到他对面。 “昨晚我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是我考虑不周,教你受到惊吓。”他先向我道歉。 “不,该道歉的是我,让你遇上那么不堪的场面。”不是他的错,“我没跟你说过,我先前同何厉走在一块。” “我也没有向你坦诚我的身份,我其实是孟家长子。” 呵,孟家。 怪不得他一介小小医生能被邀请到如此高级的酒宴上,原来他是孟家公子,天宝酒店隶属其旗下财产,如何能不邀请主人出席。 其实经过昨夜,我已有所怀疑,但被他本人说出口,我仍不禁吃惊。 孟家的大公子竟在本市一家小小医院作肿瘤科医生,真是天大新闻。我略略知道其中原因,很久以前曾听父亲偶然提过,孟母早逝,留下儿子与后母不合,一直被祖母收养。 父亲也是因着这个原因一直不肯另取,他不肯辜负母亲。那时还暗中可怜那孟家大公子,没想到原来竟是孟斯齐。 说起来,孟父另娶新妇时我还在场,不过只有七岁大小,后来并不记得,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我们俩互有隐瞒,这下扯平,谁也不欠谁。”我说。 我俩都笑。 我突然担心,“何厉会不会找你麻烦?昨夜他态度很不好。” “你对我要有信心,他不能把我怎么样。”他说。 也是,他虽是个小小医生,终究顶着孟家大少的头衔,何厉不会傻到去动他。 我忍不住想,如若当初,他也知道我是裴家少爷,会不会对我真心一点。 只要那么一点,裴即玉足够幸福。 我要的这么少,可算贪心? 下午时,接到陈尔信电话。 甫一接通,便是一阵大骂,“裴即玉,你是聋的么,过这么久才接我电话!” 我将他手机远远拿离耳边,等他平静情绪。 “发泄完了?”我问。 “你还敢气我!”陈尔信怒气未消,可见还需三分钟顺畅呼吸。 “算了,同你这种人生气也是白搭。”他似无奈,“你下午有空否,我请你喝杯下午茶。” 我正心情烦闷,于是欣然应约。 下午一点半,我准时赶到商业区那家名为“无国界”的咖啡厅,温暖气息迎面扑来,陈尔信早已坐在那里等我。 我打着哈欠走过去,“该合眼打盹的时候,你约在这时分明存心折磨我。” “现在这种时间只有猪才蒙头大睡!” 陈尔信招来侍者,替我叫了一杯曼特宁咖啡。 “约我出来作什么?”我问。 “叙旧不可?” “何旧可续?”我反问。 我才不信他乡遇故知这一套,他会约我出来追忆异国往昔? 他出奇的没有骂回来,只是看着我,吞吞吐吐似有话说不出口,半天竟吐出一句话,“裴即玉,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我眼睛瞪得如铜钱大小。 他这是在关心我? 呀呀,真是活见鬼,难不成他被游魂野鬼附了身,大学四年,与他明嘲暗讽唇枪舌剑,只听过他咒我不得好死,几时听过问我一句好。 他竟问我好不好! 我蓦地打了个寒战,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干嘛约在这里见面,咖啡这么苦。”我顾左右而言他。 “那是因为你没有加砂糖!” 这才是正常的陈尔信。 他深吸一口气,才能接着说下去,“我与表妹的丈夫的弟弟约在这里,商谈离婚事宜,我人生地不熟,请你来帮我看一下。” 我听他说中国话头痛,“外国人,那是你表妹小叔子。” 他耸肩。 “男方铁下心抛弃我表妹,今日是来谈条件。”他说,“可惜我表妹什么都不要,只要男方回心转意。”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14 “‘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我叹气。 陈尔信皱眉,“不要同我说古文,我听不懂。” “唉,外国人,说什么你都不明白。”我又叹气。 世上只多伤心霍小玉,却无一任情黄衫客,去问一问那负心李郎,你究竟为何辜负那个人。 第14章 回去 “离异这等大事,男方都不出现,只派弟弟来,摆明欺负人。” 我喝口咖啡,真苦,又加一袋砂糖。 “乔家本市地头蛇,我初来乍到,只能认了。”陈尔信不满却也无法,“不过我听说乔家是他弟弟做主,也算诚心。” “诚心何用?一颗真心已经受伤。” “呵,你裴即玉也会说出这种话!”陈尔信佯装诧异,实则讥讽。 “就算是裴即玉这样的人渣也是有心的。”我没好气,“难道我就不能心痛,心伤,心碎,心如死灰么?” “你会吗?”他反问,“你只会叫别人为你伤心!” 他说得大义凛然,只差拍桌而起,指着我痛骂人渣败类。 “我叫谁伤心?”我稀奇。 这世上还有谁会为我伤心? “我!”他大声说。 “你?” 我被他吓一跳,张大嘴巴,一时不解他说“我”这字的意思。 陈尔信话一出口,自知失言,急急闭上嘴不再吐出一个字,脸上红一半,青一半,十分好看。 我亦觉得尴尬,两只眼只好往街上乱扫。 正巧看到一辆黑色跑车停在门口,车门打开,走下一个青年来。 呼吸一时都停止。 脑海中灵光一闪,抓着陈尔信问他,“那乔家弟弟是不是那个人?” 我指着门外那青年,他正推门进来。 陈尔信看一眼,点头说,“是他,他叫乔朗,你认识?” 我无声惨叫,陈尔信陈尔信,今日可被你害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夜我避之不及的leo。 此时乔朗已进来,一眼看到我,两只眼睛都变亮。 “裴!”他朝这边大步流星。 我急急对陈尔信说,“此人是我债主,我欠他大笔高利贷,你帮我挡挡他!” 说罢就往后面跑。 还能听见乔朗与陈尔信争执—— 乔朗:“你给我让开!” 陈尔信:“我是裴即玉的律师,有什么话你可以跟我说。” 乔朗怒:“让开!” 陈尔信:“我不知道我的委托人欠你多少钱,但是我要提醒你乔先生,放高利贷属于非法牟取暴利,这是犯法的……” 还好陈尔信够坚挺,足够时间我从后门逃跑。 一个人瘫坐在无人角落,明明是阳光明媚,却冷汗涔涔。 双手掩住面孔,疲惫不堪。 裴即玉,你为何怕他,你从未对不起他。心中一个声音说。 我怕他说他不要我。我轻声回答自己。 我就是这样一个意志软弱的人,可以为不可能的幸福孤注一掷,却不敢坦然面对有可能的伤痛。 我宁愿做沙中埋头的鸵鸟,也不愿直面整个沙漠的荒芜悲凉。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上衣口袋里蜂鸣。 我掏出来,是陈尔信。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抬起头向四周看,全是陌生建筑,“我不知道。” 又补充一句,“但我身边有只垃圾桶。” 陈尔信气结,“裴即玉你能不能不气我!”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低声说,“我逃得太远,我找不到路了。” 陈尔信在那头沉默一下,他说,“你呆在原地不要动,我去找你。” 我说,“好。” 不知他最后怎么找到我,我仍坐在原地,双手抱膝,下巴放在膝盖上,一个人愣愣发呆。 他大老远喊我,“裴即玉!该死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 我抬起头,看见他喘着粗气向我跑过来,口中呼出的气化作一团团雾。 我大笑指他左脸颊上的青紫伤痕,“怎么搞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陈尔信一脸愤愤,“你究竟欠乔家二少多少钱,他为了追你,对我出手这么狠!” 我摊手苦笑,“我哪里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以为裴即玉和少年leo故事早已在四年前结束,他为何还要对我这样穷追不舍。 我的噩梦已经够多,他该放过我。 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 “今天谢谢你,我要回去了。”我说,“还有,真的对不起。” “怎么回去,你认识路?”他拉住我。 “天还这么亮,本市出租车尚未下班。” 只要肯等一等,总有一辆车愿意送我回家。 “你住哪里,我送你。” “为什么这次重逢,你像变了个人?陈尔信,若换成英国时,你恨不得我冻死街头,连看我一眼都不屑。” 他看我,略带沮丧自嘲的说,“裴即玉,你这个人真是什么都不懂。”又叹气,“算了,那时你我都尚且年轻,我懂得未必比你多些。” 他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死外国人,说的中国话我一句都听不懂。”我催促他,“快走快走,我在这呆半天,都冻成冰人。” 陈尔信一动不动,我纳罕的看他,“还不走?” 半天他问我一句,“裴即玉,你要不要跟我回英国?” 我愣住,不知为何他会这样问。 “你在这里过得并不开心,不如同我回英国,一切重新开始。”他说得很认真,“我会帮你向乔朗还钱,到了英国,你可先在我父亲的律师所打工,然后慢慢考律师执照。” 我有些不解,“为什么,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不,我们连普通朋友都不是,你不用这样照顾我。” 他苦笑,“裴即玉,不知你是真天真还是只同我装傻,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一直都喜欢你?” 我呆半晌。 “我不知道。”我怔怔说。 他总是对我恶言相向,怎么会是喜欢我? 我一直愣到公寓楼下。 下车前,陈尔信对我说,“我是认真的,希望你认真考虑。以前是我用错方法,我想你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我站在楼下,直到天上落起雪花,整个世界灰蒙蒙的一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15 片。 不知怎么想起与陈尔信初遇那一天,我英文不好,在教室坐一整天,无人上前问我一声好。 直到放学时,所有人同学轰声走光,留我一人慢吞吞收拾书包,教室门口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我抬头,看见一个同我一样,黑头黑眼睛的挺拔少年,背着双肩包,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听说你从中国来?”他问我。 我紧紧闭着嘴,不肯说出那一口令众人哄堂大笑的英文。 “跟传闻中一样,真难相处。”他撇嘴,忽然换了中文,“看你这么可怜,要不要跟我做个朋友。” 他走到我座位面前,趴在我的课桌上,说,“我是隔壁班的,中文名字叫陈尔信,你呢?” 我抿着嘴,过半天才小声说,“裴即玉。” 可是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我捂着脸慢慢蹲下,既想笑又想哭,最后只好笑着落下泪来。 原来他喜欢我。 他说让一切重新开始。 但是我们都不能回到那么久以前。 直到走得太远,才惊觉早已不能回去。 第15章 等候 回到楼上,自身上拍落一肩雪花。 孟斯齐还未下班,我一个人坐在偌大公寓里,忽然觉得世界静得叫人心惊。 我听得见自己的呼吸一声一声落在地板上。 我想起陈尔信的话,我问自己,裴即玉,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你还没有死,一切尚不算晚。 无人爱你,何苦你也不自爱。 何必因他人而放弃自己? 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半天,终于渐渐都想明白。 蓦地记起父亲,陆青繁说他时日无多。 母亲过世之后,我与父亲之间日渐淡漠,他忙于工作,对我已甚少过问,在英国那几年我们几乎从未联络过,更不要说这四年,父子形同陌路。 但他终究是我的父亲。 生我养我,世上最初教会我爱的人。 于情于理,我都该见他一面。若他还愿意,我当陪在他身边与他走过最后一程。 若想见父亲,必须与陆青繁联系。 我想起孟斯齐曾对我说过,那张记着电话号码的照片被他收在书房抽屉里。 于是推门进去。 孟斯齐书房安静整洁,靠着墙的书架上摆满医术,大多与肿瘤有关。 我走到他的书桌前,打开抽屉。 我和陆青繁的合照正放在最上面,我看着那两个少年,满心都是叹息。 拿起照片,才发下其下令有一张照片,连同几张发黄糖纸整齐放在一起。我一时好奇,将那旧照片拿起来细看。 那并不是张正式的照片,似是在结婚酒宴上随意的抓拍,全是宾客的侧身或背影,无一正脸。 这样一张无用的照片,不知为何孟斯齐这样宝贝的保存着。 我正纳罕,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照片夺走,我惊得回过头去,却看见孟斯齐红着脸站在我身后,外衣还没脱。 我以为他生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翻你东西,”我向他道歉,有些尴尬,“我只是来找我的东西。” 孟斯齐不说话,只神色复杂的看我,我心中万分后悔,不该一时好奇,去偷窥他人秘密。 “对不起。”我又说一遍。 他的沉默叫我内心空荡荡,无处着落。 孟斯齐却长叹一声,露出失望又无奈的表情,“你果然不记得。”他说。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十多年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你才这样大小,脸上胖嘟嘟,全是婴儿肥。”他用手比划高矮,“我也才这么高。” 我有些茫然。 “我想你也忘记我,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孟斯齐脸上露出落寞神色。 “我母亲病故不久,我父亲令娶他人,我年幼不懂事,再加上后母生性与我不和,对父亲这桩婚事我是十分之不高兴的。 父亲举行婚礼那天,我一个人躲到角落里偷偷哭,只觉得全天下人都对我不起,总之是又委屈又伤心。 父亲请了许多宾客前来参加婚礼,带来的小孩子也一大堆,玩玩闹闹,谁都没发现我这长子不见。 于是我愈发愤恨,认为被全世界遗弃,恨不得世界就在此刻末日。然后你就出现在我面前。 那时你才七八岁大小,正是天真年纪,看见我在角落里抹泪,就走过来,对我说,‘大哥哥,你不要哭了,我把我的糖给你。’ 我抬起头,看见一只白净手掌摊开我面前,有四颗牛奶软糖静静躺在手心。 你可怜兮兮,满脸舍不得,‘这是最后四颗,我也没有了。’ 你以为我是没有分到喜糖才会躲起来独自哭泣。” 说到这里孟斯齐轻轻一笑。 我已忘了还有这桩旧事。 “那时我便想,这小孩子如此天真可爱,必定被呵护在手掌心中成长。那一天,我一直谢谢你,因为那么多人,只有你来安慰我,将至爱糖果送给我,叫我再也不要哭。只有你一个而已。”他说。 我亦不知,当年一件小小事,会教孟斯齐铭记至今。 我甚至全无印象。 “后来祖母看不惯后母,将我带走同她一块住,我直到成年后才回到本市来。” “那么照片……” “照片上有你。”他说,“我翻遍婚宴所有照片,只有这张上有你影子,也不知众人照相时,你跑到哪里。” 语似责怪。 “哪里有我?”我刚刚怎么未见? “这里。”孟斯齐指着幢幢人影间一枚小小孩子,只露出半张脸。 我仔细看半天,果然是我。 本人尚需半天辨认,不知当年孟斯齐如何在千百照片里找到我。 “那时我拿着这张照片到处问朋友,可知道这个小孩子是谁。最后才从一个朋友妹妹那里问到,这男孩是裴家的小少爷。” 他说的轻易,但我知道他一定找了很久。他的朋友都是同龄人,哪里来得认识一个小他们三四岁的人。 “我再回到本市,那时你已经去了英国,”他说,“裴家一直对外说你在英国留学,那日你来医院,我以为遇到同名的人,直到在餐馆遇到你,才知道你真是裴即玉,你就是那个叫我不要哭的小孩子。即玉,这些年,我一直等着与你重逢。” 我说不出话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16 来。 胸腔中满满都是暖意,鼻子突然发酸,忍不住想哭,只得慢慢蹲下身去,用两只手掩住面庞。 “即玉,”孟斯齐轻声逗我,“你不要哭,我现在有好多糖,你也不要再哭了。” “我没有哭,孟斯齐,没有哭。”我是在笑,无人晓得我现在多欢欣。 我自掌间抬头看他,眼眶中有泪,但脸上带着笑。 “你又吓唬我。”孟斯齐耳根都发红,呵,他也会害羞。 “即玉,我想带你回去见我祖母,她明年会来本市定居,正是新年,你同我一起去接她可好?”他询问我。 我霎时紧张,结巴着推辞,“不不不。” 他自幼随祖母住,祖母便是他最大家长,又是过新年时,若带我去,无端叫他尴尬。 孟斯齐却一笑,“祖母她早知道我心中有一个送我糖果的小男孩,她会喜欢你。” 我惊奇,他的祖母是这样豁达的老人,与我父亲恰恰相反。 若当初父亲对我有半分宽容,也许裴即玉又是另一个故事。 第16章 梦醒 我对他说,“孟斯齐,我决定接受治疗。” 他睁大两眼看着我,惊喜道,“真的?” 我点头,“真的。” 我生性软弱天真,渴望依靠他人,想要自别处得到爱,一被抛弃便自暴自弃。 这些日子我自怨自艾,终于明白,爱不是来自他人施舍。若那人不爱你,自然不爱你,我伤心难过无用。 世上仍有这么多人,等待与我相遇。总有那样一个人,会与我心意相通。 我该学着忘记。 全面检查之前,我要先同父亲见一面。 打电话给陆青繁,“陆青繁,是我。” “你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何厉怎么会出现在你的公寓?”他一开口就是质问,“这次是不是又要在我面前消失四年!” 他已经同何厉碰过面? 我皱眉,真是不祥之兆。 “陆青繁,你冷静一下,我又没有死。”我学着他的腔调,凉嗖嗖的说。 电话那头陆青繁猛地住口。 他也自知失态,一连串发问之后,终于平静下来。 “你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他问。 我踌躇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我想见父亲,希望你安排一下。” “怎么回心转意?”他又恢复淡淡口气,“我以为你此生都不会再回来。” “我虽是不孝子,但他终归是我父亲。”我说,“我尚有一丝人性保留。” 陆青繁沉吟。 “父亲不想见我?”我心中清楚,父亲的顽固不会因死期将近而软化半分。 他说,“明天你到公司找我,我会安排。” “谢谢你。”我说。 我去的时候,陆青繁恰好正在会议室签署一项合同。 前台接待引我到会客室等待,她轻轻为我关上门离开,偌大空间只剩我一人。 地面铺着柔软地毯,我坐在真皮沙发上几乎昏睡过去。 坐了约莫半小时,我几乎以为是陆青繁故意整我,忍不住推门出去,正巧碰上十几人自电梯中走出来,为首的正是陆青繁,他正与另一个人握手。 我身形霎时定住原地。 怎么会这么巧,那人正是何厉。 何厉似有察觉,轻轻回过头,四目相视的一刹那,我禁不住向后倒退一步。 他看着我,面上犹带未褪的笑意。 陆青繁顺着他的目光扭头,也看到我。 “你到了?”他说。 我勉强笑了笑,对他点点头,“我进去等你。” 我匆匆退回会客室,从口袋里掏出阿司匹林,我又忘记准时吃药,所以才会这么痛。 陆青繁很快处理好一切事务,我同他一起离开公司。 路上他一直沉默,直到接近裴家大宅时,他忽问,“你与何厉有什么关系?” 我耸肩,“他是我前任金主。” 陆青繁绷紧下颌,并无回应,他神色虽不变,但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却青白。 话一出口我心中亦有悔意,我心中对何厉有怨,何苦拿陆青繁来出气? 当初他不能接受我,不过因为有更加希望得到的东西。他希望摆脱裴氏的附属身份,爬到更高的地方去,我既是他的拖累,应当潇洒退场。 这十年来,我却一再为难自己,只为与陆青繁赌一口气,也不过是折磨彼此罢了,何苦,何必? “这四年我一直和他在一起,”我说,“但我已与他分手。” “原来你真是和他。” 他去公寓找我时遇到何厉,大概已经猜到我们的关系,只是现在才确定罢了。 “你现在住哪里?”陆青繁问我。 “一个朋友家。” “朋友?你哪来的朋友?” 整整四年过去,他还以为我仍是他手掌中那无知少年,关于我的一切他皆应知道。 “陆青繁,我已经是成年人,你不要再来干涉我的私生活。” 我怎么可能再无知无觉的在他的眼底生活另外一个六年。当初宁愿吃些苦头到夜总会做侍应生,未尝不是为了躲开他的监视。 那时的裴即玉为了赌一口气,什么都愿意。何等年少,无知无畏。 若那时肯向他低头服软,是不是就不会与何厉相遇? 可惜过去从来不能再回头,所以我不能后悔。 “即玉,难道你吃得苦头还不够?没了裴家少爷的身份,有谁会真正看重你?” 他的话戳中我的痛处,显然他已经知道当年我与leo的结局,一切都如他所料。 我愤怒看他,他却双目直视前方道路,冷静一如平常。 我忽而颓然,心中满是凄凉,仿佛一刹那醍醐灌顶,恍然自长梦中醒来,再看梦中一切,都是如此可怜可笑,可悲可叹。 裴即玉性情至真至诚,可为爱放弃所有。而陆青繁却天生自卑,以为只有拥有一切,才配得到真爱。 我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与他,一开始就是背道。 “即便我仍是裴家少爷,你也不会接受我。”我淡淡说。 直到到达裴家大宅,我和陆青繁再无一句交谈。 父亲正拄着拐杖在后院的草地上散步,尚不知我已回来。 家中新添的佣人多不认识我,只对陆青繁恭敬喊“少爷”,他们或许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17 以为我是裴家的客人。 我从窗口远远看院中的父亲,他似与四年前并无不同,鬓间连一根白发也未曾多添。 一个人的生命往往是从身体以外的地方渐渐溃散衰败,而后终至药石无医,草木成灰。 我仍记得母亲在世时,父亲在阳光下曾有过的温柔笑意。只有一个人能叫他那样平静欢愉。 可惜世上只有一个母亲。 “裴家数代都有人死于癌症,我曾祖父曾有三个兄弟,一个早夭,另外两个都是死于癌症,所以到我这一辈,裴家人丁才这样单薄,”我看着窗外父亲背影,“没想到爸爸也是这样。” 陆青繁大概是第一次听说裴家病史,半晌不语。 我忍不住问他,“如果有一天我也这样死掉,你会不会伤心?” 他沉下脸,“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笑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若我死了,他伤不伤心又与我何干,都是他陆青繁的事罢了,我一开始就不该问的。 “父亲已经立好遗嘱。”他说。 那是否意味着他时日无多? “我到现在都不相信他会死。”我说,“原本还以为我会死在他前头。” “你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轻轻一笑,“是,你说的对。”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对峙,我终于肯向他认输。 他看我,眼中似闪过一丝惊诧,“呵,即玉,你怎么肯承认?” “因为裴即玉做一场弥天大梦,现在终于醒过来了。”我对他笑着说。 第17章 父亲 父亲很快回来,两个白衣看护跟在他身后,一男一女。他不要他们搀着。 这倔老头! 陆青繁迎上去,低声,“父亲,即玉回来了。” 父亲抬头,我看见一双浑浊苍老的眼。眼睛从来不会骗人,直到此时我才真的相信,父亲真的老去,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 我却不在他身边。 我愧疚,喊他,“爸爸。” 父亲看着我,眼中转过瞬间的激动,随即平静下来,又恢复成我记忆中那个又臭又硬的老头。 “我已与你断绝父子关系,你还有脸回来,给我滚出裴家大门!”他对我怒喊。 但他的身体无法承担如此激烈的情绪,身后看护立刻冲上前去扶住父亲,“裴先生,请冷静!” 父亲一把推开看护,他将拐杖甩向我,正击中我额头。 “不孝子,滚!” 我捂着额头退后一步,看着陆青繁上前扶住父亲,在一群医护人员的簇拥下回去卧室,而我无能为力。 我在楼下客厅坐了许久,有年轻女佣偷偷探头看我。 我额上肿起一个大包,疼得我又想掏出阿司匹林镇痛。 陆青繁终于从楼上下来,他伸出手似想摸我额头,但伸至半途还是收回去,还以为我没注意到。 他连关心我都不敢光明正大,难道怕我因他一点安慰就此纠缠上他? “父亲他不是故意的,最近他心情一直不好。”他说。 “我晓得。”我怎么会不知道父亲,一副臭脾气,成天板着面孔。 小时候总以为他不喜欢我,偷偷问母亲自己是否被从街上捡来,所以爸爸从来不对我温柔微笑。 母亲哭笑不得,将我抱在怀里,轻声说,“爸爸怎么会不喜欢小即玉呢?只是爸爸太害羞,把对你的喜欢都偷偷藏在心里头,不说出来。如果有一天爸爸叫小即玉伤心,你也千万不要怪他,因为他真的很爱你呀。” 这世上唯有母亲知道父亲。 我站起来,“今天我先回去,我会找时间再来。” “我送你。”陆青繁说。 我想了想,没有拒绝,这可能是我所能接受的他的最后一点好意。 我让他送我到孟斯齐公寓附近的地方去,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住在哪里。 冬天的夜晚来得极快,倏忽一眨眼,就是一片无穷黑暗。 霓虹早已闪烁如灿烂星辰,在路边一闪而过的广告牌里,我又看见那张摩天轮。 忽而想起年幼时,母亲领着我和陆青繁到游乐园。 那时他被收养不久,仍旧十分生疏拘谨,我去拉他的袖子,“我们一起去坐摩天轮好不好?” 他直直站在原地,抿着嘴唇,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我只好再问一遍,“一起去,好不好?” 他终究没有答应。 我以为他总有一天会答应我一声好,所以徒劳等了这么多年。并不是一定要坐摩天轮,只是相同他一起。 那年幼的孩子,等在原地许久,当年的游人渐渐散尽,摩天轮亦不再旋转,而他等的那个人始终没有给他那个想要的答案。 迫不得已,只能顷刻长大。 “陆青繁,你是否还记得我母亲?”我忍不住问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爸爸当年为了娶母亲,几乎和祖父断绝父子关系。” 我忽然想起这一段陈年旧事,是在极年幼时,母亲讲给我听。 陆青繁微微诧异,他从未听过这段往事。 “她并非什么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未遇到父亲之前,母亲只是裴氏写字楼一名清洁女工。父亲不小心撞到她的水桶,他们就这样认识。” 身份并不是不可超越,只要愿意为彼此挣扎一下,总有可能在一起。 所以我总愿意相信爱情,所以我总一个人等下去。 但陆青繁永远不会明白。 所以裴即玉和陆青繁的故事就此终结,在那一年白花绽满花枝的春日午后,再无后来。 我让他在街边将我放下。 “这么晚,你还要去哪里?”他皱着眉问。 我将腕上手表露给他看,“此时才八点过一刻,我成年时日已久,不会有谁不长眼,特特前来将我拐带,裴即玉没那么值钱。” 口气略略不满,只不过不想他知道我如今住地。 “你在防备我?”他立即察觉我的用意。 “你想太多。”我说,“我只是想找地方吃晚饭。” 我从未想过防备他,我只是在防备我自己。我只怕自己大梦初醒,又飞快堕入另一场长梦中去。 我已决意与往日彻底断绝,我会慢慢学着遗忘。 “我陪你。”他说。 “陆青繁,我已二十六岁,完全可以自理。”我坚持。 没人可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18 以倔得过我,陆青繁不得不将车停靠路边,我一直看到他的车消失在川流车影中。 这个城市夜晚冰冷刺骨,我将两手插在大衣口袋中,漫步目的的走在街边。 街上这么多人,他们都已习惯永夜不眠。这个城市已渐渐不再做梦,所以沉睡在梦里的人都不得已从梦中醒来。 再也没有一只手,在梦里摘一朵未开花。 第18章 以后 在街上走得太久,脸也冻僵,额头的伤处隐隐发疼。 我停住脚,准备叫车回家,这才看见一辆缓行的黑色车子,不知在我身后跟了多久。 见我停下,那辆车也停下。 车门打开,走出一个人来,是何厉。 我苦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想他的时候,长久不得相见,如今一日却相逢两次,可见人生八九皆为不如意。 我和他站在冬日夜晚的街头,定定看住彼此。 忽然觉得这个冬天这样冷。 “上车。”何厉说。 “太晚了,我要回去了。”我拒绝他。 “回去?”何厉冷笑,“是回孟斯齐那里去,还是陆青繁那里去?” 他这样不遗余力伤害我,我紧紧握住口袋中的止痛药。 “今夜是孟斯齐那里,”我若无其事的说,“明夜或许会是陆青繁那里。” 何厉猛地变色,他大步朝我走过来,拉住我把我塞进车子,砰的关上车门。 “裴即玉,以前是我小看你。”他坐进来。 我不说话,只扭头看车外夜景。 车子窗玻璃上映出一张惨无人色的面孔,我下一大跳,半天才意识到,那是我的脸。 怎么会是我的脸? 我试了半天终于能够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说,“我要下车。” “让你离开再去勾引其他男人?” 我手轻轻发颤。他可以不爱我,但不可这样侮辱我。 我努力叫声音平稳,“何厉,我们已经分手,你已无权干涉我。” 他猛地刹车,车子滑行一段停下。 此处接近红灯区,灯火暧昧,昏暗中何厉扭过头看我,“我说过,若你敢离开我,我会杀了你。” 我笑,那漫长四年中,你早已慢慢将裴即玉的生命渐渐扼杀。 我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打开车门径自下车。 何厉追出来,“若你现在回到我身边,我会原谅你。” 我站定看他,莫名心酸,脸上却露出笑,“是吗?” 可是我不会原谅你。 “孟斯齐和陆青繁能给你,我也可以。” 呵,他以为我在同他讨价还价。 在他眼中,裴即玉已是贴上标签的卖品,只要有人肯付出金钱,随时可以买走。 他一直是这样看待我。 但人不是商品,付钱之后就可随意玩弄处置。人是需要用一颗真心相待,否则谁都会渐渐心冷。 疼痛令我呼吸都变得艰难。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裴!”一个声音远远叫我。 我回头,一个人朝我奔过来,讶异又惊喜的一张面孔,再熟悉不过,是leo。 为何人和人总在太晚的时候,才不断重逢? 他走近我身边,停住,盯着我看半天,“裴,真的是你。” 是我,自然是我,不是我又能是谁? “我一直在找你。”他过来拉我手臂,被我挣开。 “裴即玉,这又是谁?”何厉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了leo,出声问。 leo侧头,终于发现此地尚有他人,leo问我,“他是谁?” 简直如八点档电视剧,主角身患不治的绝症,与往日旧爱一一重逢,此地此刻大可上演一场狗血悲情大戏,我不吝口中大吐鲜血以应景。 只可惜无一观众为我抹眼泪。 身体里的疼痛几乎将我思维淹没,我竭尽全身力气保持清明。 心中似有无限疲惫,不想再继续这一场闹剧,略略恢复几分神智,我作出选择。 “他只是我以前认识的人,”我对leo说,“我们离开吧。” 别无选择,只能选不是最差的那个。 何厉的脸色变得极难看,我已无余力去管。 我身处无涯汪洋,四处是滔天巨浪,我只能尽力自救,若我心软,死无葬身之地。 “裴即玉,你不要后悔。”何厉在我身后说。 后悔,后悔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而裴即玉没有以后。 我坐上leo的车子,终于抽出片刻功夫吃下止痛药,此时衣服几乎被汗水浸透。 我报出孟斯齐的住址,“请把我送到这里。”我说。 “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他问。 我的头开始痛,只好避而不答,“我该怎么称呼你,leo,还是乔朗?”我问他。 他一滞,说,“四年前的事,你果然是不肯原谅我。”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说。” 我看向窗外,景物陌生,终于发现这不是回去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乔家。” 我扭过头看他,乔朗脸上一派自然,仿佛一切理所当然,突然觉得无力,终于没再与他争辩。 裴即玉不过一块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随意欺凌。 乔朗将我带回乔家,他说,“裴,当年的事,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苦衷,人人都有苦衷,有谁苦的过裴即玉,因为唯独裴即玉没有苦衷。 多么的不公平。 我向他挥挥手,“有什么苦衷都放在明日再说,客房是哪间,我现下需要的不是苦衷,是休息。”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好说,“好,明日再说。” 明天永远都有,所以今夜让我且睡去。与往事重逢,我这么心力交瘁。 原本想给孟斯齐拨去一个电话,无奈我今夜实在太累,躺在床上很快入睡。 简直再也不想醒过来。 夜半却疼得醒来,自床上坐起,脊背额头都汗涔涔。我抹一把额上汗水,碰头肿包,咝咝抽气。 不得都楼下找水,月色甚明,无需点灯。我摸进厨房,抽出一只玻璃杯为自己倒了一杯白水。 听见开门的声音,脚步声一路走过来,我正纳罕,此刻已凌晨一点,会是谁。 灯光忽然都亮起来。 我转过头,看见一张苍白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19 倦怠面孔,眉眼与乔朗有三分相似,神情却略显颓废,仿佛纵欲过度。 那人靠在门边,半眯着眼,一身酒气,“呵,你是谁?” 他吐字清楚,可见尚未喝醉。 “你弟弟的客人。”我说。 “乔朗足足有上百年没招待过客人住进乔家!”他夸张的说。 “那我是百年难得一遇,被你碰见,多么的幸运。” 他笑,“好吧,客人,能帮我倒一杯水吗?” 他走过来,我将手中还未喝过的水递给他,他一口喝尽。 “我是乔意。”他说。 我果然没有猜错,他就是乔朗的哥哥,陈尔信表妹的丈夫。 “裴即玉。” “无论你和乔朗是什么关系,我劝你今早离开他。”乔意似好心奉劝我。 “多谢提醒,但我与他毫无关系。” 有也只是过去的关系。 “那真是太好了。”他挑眉,十分不相信我的话。 我抽出一只玻璃杯,重新为自己倒水。 “我要回去了,晚安。”我端着水杯从他身边走过。 “乔朗是个摧毁一切的恶魔。”错过他身体的一刹那乔意忽然说。 我停住,转身看住他,反问,“他是恶魔,难道你就是天使?” 我对乔意并无好感,甚至反感。 他一愣,我已转身走出厨房。我听见他在我身后轻声笑,“是,没人是天使。” 第19章 苦衷 我决定给孟斯齐打一个电话,告知他我一切平安,拿起话筒却听不到一丝声音,寂静的要死。有些后悔出门时没将手机带在身边。 丧气的回到楼下,客厅中灯火通明,乔意仍未回房,他双脚搁在玻璃茶几上,双臂搭着沙发靠背,两眼望着天花板,活像死人。 “裴即玉,我忽然想起你是谁。”他说。 “万分荣幸。”我随口答,走到客厅的电话旁,拿起听筒,仍无声音。 “你们乔家的电话难不成都是摆设?”我忍不住问。 “已经这么晚,你要给谁打电话?”他懒洋洋问我。 “自然是关心我的人。”我说,“你的手机可否借用?” 乔意不搭理我,他转过头,目不转睛盯着我。 “为什么乔朗会喜欢你?你什么都不明白,纯洁的令人发指。” 我皱起眉,完全不晓得他在说些什么。 “乔朗在哪里,我要找他说话。” “有人闹事,他去解决。过了今夜,本市又有三分之一地盘落入乔朗手中。” 乔意将这种事说的很轻松,仿佛鲜血在他眼里不过糖浆。 “那真是恭喜你。” 乔朗不在,我无奈放弃了与孟斯齐通话的念头。 放下听筒,我坐到乔意身边,夜尚早,两个无眠人,叫人莫名惆怅。 “有什么可喜,你当为我落泪,”乔意说,“今夜他去解决的人是我外公。” 我大奇,“你外公不也是他外公?” 乔意看我一眼,“我和乔朗同父异母。” 呵,豪门恩怨。 今夜我所遇所见,都堪比热播电视剧。 “裴即玉,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想过绑架你。” 乔意突然转换话题,将我吓一大跳,“为什么?” 我不记得我曾经冒犯过他,我甚至不认识他! “你将乔朗自英国带回来,同他住在一起。” “就因为这样?” “这样已经足够。”他说,“你把一个恶魔带回来,令乔家家破人亡。” 我被他的话震住,他的表情不似对我开玩笑。 “乔朗母亲插足我父母婚姻,我外公派人警告那女人,后来她自动消失,没人知道她已怀有身孕。乔朗找来我家时,父亲还万分惊喜。真是可笑!” 这时我才发现,乔宅中除了乔意乔朗,再无其他乔家人。这样的世家,怎么可能人丁这样单薄。 “乔家其他人呢?” “除了我,乔家不再有其他人。”他轻轻说,不带一丝波澜。 我心中虽有疑问,但我终究没问。明日离开,我与乔朗再无干系。 我不该多管。 乔意伸伸腿,从沙发上站起来。 “为什么最后你没有把我绑走?”我还是忍不住问。 “因为他把你抛弃,我以为他只是利用你,”乔意自嘲的笑,“现在才知那不过是乔朗对我用的小把戏,他赢过我。” 我愣住。 乔意已经回到房间。 我在乔朗注视下醒来,一睁开两只眼睛就看到他坐在床边,不声不响的望着我,不知那样有多少时间。 我庆幸昨夜是合衣倒下,否则此刻在他面前穿衣该有多尴尬。 “你不该随意进我房间。”我坐起来,“我被你吓到。” “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他开口,神色有些疲惫,或许昨夜混乱,一直没有睡下。 我还有什么可说,人在乔家屋檐下,只能暂时低一低这颗不值钱的头,任他看罢。 今日晴朗天气,明亮阳光落在房间内,我终于看清眼前的人,他比四年前成熟许多,穿一身黑,头发剪得很利落,一丝不乱。 他是乔家的二少,他不是我遇到的那个一无所有的落魄少年。 反观我,窘迫潦倒,半条命都已不在自己手心里。 “我有四年没见过你,”他开口,“我以为你会回去裴家。我一直找不到你。” “我一直在别处——你还找我做什么?”我问他。 他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我,教我想起很久以前,我们初相见。 人生最最好,只有初相见,之后故事都多余。 “四年前,我离开你另有原因。” 我一点都不惊奇。 昨夜乔意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已足够我想象。我若活是在一部小说中,那么作者真真是没有想象力,我叹口气。 “因为有人会拿我威胁你?” 电视剧里演烂的情节,我明白。 乔朗立即警觉,“你见过乔意?” “昨夜,我起来找水,在楼下碰到他。”我说,“他对我说了一些事,但并不多。” 乔朗脸沉下来,我看得出他憎恶乔意,正如乔意憎恶他那样。 “他知道什么!!” 我苦笑,“至少比我知道的多。” 我是当事人,但我永远是知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20 道得最少的那个人。他或许这么做是为我好,但我一点都不好,我一个人茫然无措,疼得要死却不自知。 “不过如今我都知道了,”我对他说。“那么久的事其实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我早已不在怪你。” 我会为他离开裴家动机亦不纯,我有我自己的私心,我没有权利去责怪他,一切是我自作自受,埋怨他人无益。 “不,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突然激动,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撞翻倒地。 我看他,他彻夜未眠的眼睛通红,但那样犀利,像一头奔跑在荒野上的独狼,灼灼逼人。 我想起乔意的话——“乔朗是个摧毁一切的恶魔。” 当年我遇到的那只雏鹰,如今已长成锋利牙爪。 乔朗几个深呼吸才平静下来,他将椅子重新扶起来,坐下。 “请你听完我的故事,裴,这时我唯一的请求。”他说。 我只得答应。 他说的是一个和乔意不同的故事。 第20章 赌徒 二十多年前,乔朗的母亲是富家小姐,家中富足,虽不能供一掷千金,但足够保她一世天真无忧。 她在一次宴会上遇到乔朗的父亲,成熟英俊的男人,风度翩翩引得众多在场女子窃窃耳语。 所有宴会上都有几对男女相识,她对他有好感,但他背景并不干净,不是她最好的人选,所以她只与他保持恰好距离。 后来她的父亲决策失误,生意一败涂地,欠下大笔债务,全家人被赶到大街上。他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帮了她父亲还债,安顿她的家人。她对他感激,终于答应同他在一起。 那时她并不知道他已有妻室。 他的妻子亦是黑道背景,娘家势力与乔家平分秋色,又生性善妒,知道有她这样一个人,派人来同她谈判。 她这时才知道被他欺骗。 最最叫她震惊的是,她父亲破产,根本不是决策失误,而是他从中作梗。她心中有恨,但她又能如何,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答应离开他。 他却不肯,他拿她父母要挟她,但若她胆敢留下,他妻子也必不放过她的家人。 她的父母最后还是死了,两方人马争执之中,刹车又失灵,几辆车子装在一起引起爆炸,尸骨无存。 当年这是本市最大新闻,报纸电视足足讨论了两个月,尽人皆知。 乔家终于害她家破人亡一无所有。 她离开他,一个人偷偷诞下孩子,东躲西藏最终还是走投无路,他的妻子一直派人追杀他们母子。而他却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流落他处。 她只得用尽身上所有的钱买通蛇头,几经辗转偷渡到英国去。 终其一生,她再也没能够回来她的故乡。 “我八岁和母亲到英国,年幼时常常看见她独自对着东面发怔,流泪却不自知。最怕移民局来搜查,提心吊胆活过这么多年。我发誓,乔家欠我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一一拿回来。”乔朗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 我听完默然良久。 “所以你利用我离开英国。” “一开始是。”他承认。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 我有钱有门路又好骗,不是我还是谁呢? “但我对你是真心。” 我勉强的笑,他是真心,难道我就是假意? 我说,“但我们已在四年前就结束。” “我那时只是害怕乔意会对你不利。我要让乔家人付出代价,所以不能留你在身边。”他说,“现在一切都已结束,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太晚了,乔朗,太晚了。”我静静看他。 当初我可以为他放弃偌大裴家,但他却不肯为我放下报复的心。这样不公平的事,只有很久以前那个傻瓜才会做,他肯付出一切而不要回报。 但现在的我已耗尽所有天真,我已无心力与他周旋,这一场赌局,我只想全身而退。 “没关系,我可以等,一直到你回心转意。”乔朗离开时说。 是的,他可以等,但裴即玉不会再回来。 我一生只能为一个人赌一次,他令我失掉所有筹码,我已不能再回到赌桌上。 他可以一直等下去,但他等到的人不会再是裴即玉。 我被关在乔家,不能出门,不能打电话,其他一切都可以做。 我终于明白乔意为什么笑我纯洁得令人发指,乔家岂是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乔朗带我回来,但从没打算放我离开。 他这样的人,想要的东西就一定握在手中。 我跟乔朗说,“你这样非法监禁我,到时可判你到监狱去吃三两年牢饭。” 他却笑,“相信我,本市不会有人因为这种事将我捉走。” 说得真好,当今世道有钱有权便可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但为什么裴家那么有钱,我却一无所有? 我越来越难以入睡,常常在半夜痛醒。 冬天的月光像雪一样白一样冷,我只能不停止的数绵羊才能阻止自己回忆过去。 已经这么痛,再加一点点都不堪负荷。 我的止痛药渐渐告罄。 疼痛不止影响我的睡眠,更影响我的食欲。 餐桌上,两根筷子在饭碗里搅来搅去,我始终没吃下几口。 乔朗看我,“不合口味?” 我摇头,说,“只是没有胃口——你能帮我买阿司匹林吗,肠溶的那种。” “你生病?是发烧?”他关切问,伸过手来摸我额头,被我躲过。 我说,“我没有生病,只是要用它养花。我在这里无事可做。” 我并不告诉他实情,他不必知道。 第二天就有佣人为我送上阿司匹林,以及各种花朵,有的栽在花盆里,有的则是直接剪下来的花枝,全部堆放在客厅里。 佣人说,“少爷说,如果还有什么想要的,请和他说。” 我点点头。 “哗!”乔意从楼梯上往下走,看见满室花朵,发出惊叹。 他脸色苍白,想必又是彻夜狂欢,直至凌晨才回家,白天睡一整天,天一黑又出去。 我几乎看不到他的人。 “乔朗对你这么好,我几乎都被感动。”乔意随手掐下一朵花,放在眼前端详片刻,又扔掉。 他将佣人屏退,自己坐进沙发里,“我听说这几日都是乔朗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21 亲自下厨,为你,他竟愿意洗手作羹汤,裴即玉,你到底哪里好?” 乔意撑着头打量我,似乎万分不解。 原来那些饭菜都是乔朗亲手做的,我不知道这件事。 他大概还是记得英国那些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些好。 其实不是不感动的,但是这些来得实在太晚太晚,晚的我已无余力去承受。 第21章 求仁 我找来一只玻璃瓶,把一束姜花插进去,又掰开半片阿司匹林投进去。 据说阿司匹林能延缓花朵枯萎,但要枯萎的终究要枯萎,我便如插在瓶子里的花枝,不过靠药物拖延,苟延残喘,生死未定。 放好花瓶,我在乔意对面坐下。 “真稀奇,你会在中午就醒过来。”我说。 “今日有个麻烦人物要见。”他语似不耐。 我嗤笑,“我看你才是真正麻烦人物,老大不小,还学年轻人挥霍青春,你若有闲,何不去见你妻子一面。” 他看我,对我知道这件事感到奇怪,不过他并没多问。 他耸耸肩,“往日夫妻坐到一块谈论离婚事宜,多么的不好看。” “抛弃发妻移情别恋,那才算真正的不好看。”我讥讽他。 他扬起一条眉毛,“你似乎对我有偏见?” “或许只是你对自己不太客观。”我淡淡说。 “你果真对我有偏见,”乔意靠在沙发里,意态懒散,“你觉得我对不起郑宜家?” 郑宜家就是陈尔信的表妹。 “难道你觉得你对的起她?她因你流产,你却看都不看一眼她!”我为表妹不平。 乔意终于黯淡一下,他说,“我们那时都不知道她怀了孩子。”他又扬起头看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为她好。” 我从鼻子里哼出声来,“每个人抛弃自己爱人时都说,我是为你好。” 为你好为你好,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为什么不亲口去问对方一句,你到底好不好。 我态度极差,但乔意并未动怒,他缓缓开口,“乔家原本有四口人,我的父母和我的妹妹,而现在只剩下我。乔家是个漩涡,渐渐吞噬所有人,若她继续留下,不会幸福,我只想在不算太晚之前,放她一条生路。” 我说,“乔家是漩涡,你大可抽身离开。” 郑宜家的家族在英国略有根基,到了那里,他可以重新开始,为什么一定要同乔朗纠缠到死。他若现在肯走,乔朗不会赶尽杀绝。 乔意轻轻一笑,有些悲凉,“我一家四人,父亲出车祸躺在医院,母亲自杀,妹妹进了精神病院,我还可以走吗,我走得掉吗?” 我说不话来。 我没想到乔朗的报复这样猛烈,我不敢问乔家到底发生过什么。 回到房间,浑身颤抖,只能吃止痛药。 我吃药的频率越来越快,我身体的情况已经很差,我必须尽快离开乔家。 躺在床上小憩一会儿,又痛醒,早饭睡过去,索性没吃,此时腹中才觉察到饥饿。 不知厨房中还有些什么吃的。 我推开门走出去。 “财产分配你去跟我的律师和乔朗谈,我做不了主。”一下楼就听到乔意不耐烦的声音。 “我表妹同意和你离婚,但她要见你。” ——这声音?是陈尔信! 显然陈尔信也看见我,说话声戛然而止,他猛地站起来,瞪大眼睛看我,“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乔意今天要见的麻烦人物是指陈尔信! 乔意顺着陈尔信的视线扭过头来,看见我,又看看陈尔信,有些惊异,“你们两个认识?” 有第三人在场,陈尔信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又坐回去,平静说,“我和他是多年同学。” 乔意意味不明的笑笑,不再多问。 他继续刚才话题,“我不会和她见面。” “乔意你太过分,他不过想当面与你谈一次!”陈尔信光火了。 “我和她之间已经结束,再无什么可以谈。请你转告她,是我对不起她,希望以后能够幸福。” “你已把她一生幸福彻底毁掉!” 乔意不答,他眼睛看向别处,隔好一会儿才淡淡说,“就算我答应见她一面,她也不见得会重获幸福。” 陈尔信这下真被他激怒,他上前抓着乔意衣领把他从沙发上揪起来,一双眼睛简直要喷出火。 我赶忙上前制止他,“陈尔信,你冷静点!” 陈尔信愤愤松开手。乔意毫不在乎的整整衣服,重新坐好。 “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陈先生。”乔意说。 陈尔信冷哼一声,不理他。 乔意已经上楼,客厅只剩我和陈尔信两人。 他先开口问我,“你怎么人在乔家,我给你打电话一直都是关机。” “我被软禁在这里。”我说的是实话。 “什么?” 我只好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leo的少年?” 他疑惑的点点头,不知我为何我突然提起leo。 “leo就是乔朗,他不让我来开乔家。” 陈尔信惊诧。 他不知道我四年来发生过什么事,但他显然以为leo已是过去式,我和他早已结束。 连我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 “他这是在犯罪,你该报警!” “乔家是黑社会,他每天都在犯罪。”而且我不想闹大,到时一发不可收拾,裴、乔两家都不会好看。 我自己也不想上本市报纸头版,作他人茶余饭后谈资。 “你跟我离开。”陈尔信过来拉我。 我苦笑,“你以为外面保镖全都眼瞎?不必走到大门,你我都被统统揍成猪头。” “难道就任由他这样对你?” 我无奈更无法,只能维持缄默。 陈尔信最终还是一个人离开,他说他会为我想办法。 “我希望回英国时时和你一起走。”他说。 我只是笑,不能做出任何回应。 乔意下楼找酒时,我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个人发呆。 他递给我一杯白兰地,“五十年的路易十三,比你我都要老。” 我接过来,缓缓喝掉。 “现在比我还老的路易十三没了,但我还会继续活着。”我举着空杯子对他说。 乔意笑着在我身边坐下,“裴即玉,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22 你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如果你这样觉着,只能说明你活得太无趣。”我说。 我知道我不该喝酒,但我无事可做。 我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有翅难逃。 乔意端着酒杯,却始终不喝。 他问我,“你是否也觉得我冷酷无情,心如铁石?” 不待我回答,他又接着说下去,“我是真心爱郑宜家,她为我付出很多,我也知道她不喜欢乔家背景,所以我曾想过放弃继承乔家,与她一起离开去过平静安稳的生活。但是乔朗回来,我不能这样离开。这是我们之间的战争,我不允许自己中途逃跑,我将与他纠缠争斗下去,直到一同堕入地狱的那一天。” 我好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真如乔意形容,乔家是巨大漩涡,将所有卷入其中的人一一扭曲、吞噬。 郑宜家能全身而退,是她最好不过的结局。 我想了想,最后回答乔意八个字:“人各有志,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他低声重复,最后抬头一笑,“的确是求仁得仁,我该甘之如饴。” 第22章 代价 我默然良久。 乔意或许不十分理智,但他却足够明智,他很明白,世上有些事就是这样,得到一件必然会牺牲另一件,鱼与熊掌是不可兼得的。 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付出代价,两全其美的事是极少的。 这一点乔朗不如他。 乔朗不懂这些,他想要的太多。 当年我为他一赌。 在复仇和我之间,他选择了复仇,我愿赌服输,无话可说。但他做完一切之后再来找回我,实在不应该。 我是他的代价,他既然已将我付出,断无强要回来的道理。 人生从来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裴即玉不会一直留在原地等他,我也再也没有时间去等任何人。 喝了些烈酒,就那样卧在沙发上睡着。 醒过来时天色已黑,乔意不知何时离去,只剩桌上两只空酒杯,还有坐在那里的乔朗。 “你醒了,饿不饿?”他说。 “那些菜,都是你做的吧。”我问他。 “今天你和乔意说过话。” “你不让我踏出乔家一步,总不成连我说话对象都要限制吧,我不是你的人偶娃娃,只摆来看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重新接受我。”他缓缓说,“为什么你始终不肯给我机会。” 我给过你机会,但你说你不要,是你从没给过我机会。 我站起来,“其实我现在喜欢吃西餐,你做的菜已经不再符合我的胃口。” 我只能这么说。 “我会一直等下去。”乔朗说。 我静静看着他,眼前却掠过数年前那个坐在我家客厅的少年,他说他会一直等到我。 一眨眼已经过去这么久。 “乔朗,裴即玉是傻,但同样的话,我不会再信第二次。”我说完,转身离开。 第二天,趁着乔朗不在,我去找到乔意。 乔意打着呵欠来开门,上身赤裸,只穿一条裤子,纽扣还敞开着,睡眼惺忪。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十分有味道的,难怪陈尔信的表妹那么钟情于他。 他一只手撑在门边,对我说,“希望你不是敲错门。” “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我说。 “有什么事你该对乔朗说,我想他一定万分愿意帮你。”他准备关门,回去继续睡觉。 我急忙道,“我想你帮我离开乔家!” 乔意关门的手顿一下,他看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一个你得罪乔朗?” “因为他是你的敌人,所有对他不利的事你都不会拒绝。”我说。 他开怀大笑,“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蠢,不过我答应帮你,因为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我松口气,终于能够离开。 请乔意帮忙,不过是让他帮我串通陈尔信,让陈尔信再到乔宅一次,带着一名与我身形相仿的律师,装作与乔意谈论离婚诸事。 离开时,那律师留下,我离开。 穿上厚重外套,装作感冒,戴一只白口罩,围上大围巾,谁还认得我是裴即玉。何况乔家原本就无人认得裴即玉。 看似铜墙铁壁,逃出来一看,也不过如此。 “谢谢你。”我对陈尔信说,“你带来的律师先生不会有事,等下乔意会带他离开。” “还有空担心别人,你就这样逃跑,乔朗会不会派人再将你抓回去?”陈尔信仍心有余悸。 他一直以为我家道中落,穷困落魄,对上乔朗不过螳臂当车。 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他纠正一下他对我的印象。 “陈尔信,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清楚……” 话未说完,一辆车子插到路前面,陈尔信猛地踩刹车,看看停在那辆车几米外,两个人俱吓一跳。 前面有人打开车门,从车子里出来,挺拔标致,不是陆青繁还是谁?不知他是不是自我们从乔家大门出来就开始跟踪。 陈尔信扭过头问我,“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指着陆青繁对他说,“就是这件事。” 陆青繁过来敲车窗,我只好钻出去,陈尔信跟着我一起下车。 “现在才来英雄救美,不觉得晚了点吗?”我对陆青繁说。 “父亲病重,裴家股市一直不稳,这时候我不能公然与乔家闹翻。” 我无法反驳,只得问他,“那你现在拦住我们是什么意思?” “我要你跟我回去。”他说。 “我刚刚自狼窝里出来,可否容我喘口气先,我旧伤还没好。”我指指额上的一块乌青,已经消了肿,但仍隐隐作痛。 “父亲状况很不好。”陆青繁只说这一句。 我愣住,陆青繁已经回到自己车上。 “怎么回事?”陈尔信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爸爸生重病,你能送我回去吗?”我说。 一待我和陈尔信上车,陆青繁就发动车子在前面带路,陈尔信跟上他。 路上陈尔信问我,“刚才那人是谁?” “陆青繁。”我答。 他一下子变了表情,仿佛从头到尾被雷劈过,肌肉已不受大脑控制。 “那个陆青繁?”他忍不住确认。 “就是那个陆青繁。”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23 “他叫你爸爸作父亲!” 我朝天翻眼,就知道他又误会些什么。陈尔信这人什么都很好,只有这点不太好。成天在肚子里猜来猜去,又不肯与人说。 我向他解释,“他是裴家养子,十岁已经到我家。” “你喜欢你自己的哥哥!”陈尔信似得知惊天秘闻,一双眼瞪得活脱两只铜铃。 我以为喜欢同性已足够惊悚,大可不必再为此等小事大惊小怪。 “我们并无半分血缘关系,”我说,“而且那已是过去的事。” 所有已发生的事都早归属过去,谁去纠结是否真的过去,骗过自己便可。 到了裴家大宅,陈尔信又生气。 “裴即玉,你一直都在骗我,耍着我玩很有意思吗?” 他又觉得我装潦倒骗他同情心。 我不知该怎么解释,故事太长,又太无趣,我怕他又以为我骗他玩。 我对他说,“你不要无理取闹,以后我会向你解释。” 结果他拂袖而去。 我看他怒气冲冲开车离开,只觉得心中失落。到了最后的最后,我还是不能同他恢复朋友关系。 陆青繁走过来,“医生说父亲情况很差,必须住进医院,但是父亲不答应,既不吃药也不肯接受治疗。” 与我如出一辙,我们不愧是父子。我忍不住自嘲地想。 “我去看看他。”我说。 第23章 无尤 房间昏暗,如踏入另一空间,而父亲正躺在床上。 陆青繁低声说,“父亲不许拉开窗帘。” 我走到床前。 父亲轻轻说,“你来啦。”神色轻快。 他把我错认成母亲。其实我与母亲并不相像,只是他太过思念她。 这世上已经没人能够安慰他了。 我鼻子发酸。 “爸爸,是我。”我走过去,叫他看清楚。 他眼神终于恢复清明,认出我是谁。 我看见他眼中的失望。 这次看见我,他的反应比上次好太多,并没有对我破口大骂,叫我滚出去,只是闭上眼睛不再看我。 我希望能和他好好谈一次。 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父亲床边,轻轻拉住他的手。 “爸爸,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父亲不说话。 “小时候妈妈说嫁给你是她一生最好的事,爸爸,我只是想找一个人,如你们一般相爱。”我轻轻说。 父亲缓缓睁开眼睛,他看着我,“我只是怕你所遇非人,你这么不知世事。” 我仿佛又看到幼时的父亲,他与母亲一人拉着我一边手,走在夕阳将尽的长路上。 母亲说,“即玉,长大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也不要忘记爸爸妈妈呀。” 眼泪就那样落下来。 如今,他们都要离我而去。 是我没有好好珍惜。 我和陆青繁从房间退出来,他轻轻关好门。 “当年你离开以后,父亲立即后悔,他一直都在派人找你,但是始终没有你的消息。”陆青繁对我说,“我们找不到你。” “我一直叫他失望。” 是我太自私,只顾自己,却从未考虑过父亲的心情。 我和陆青繁并肩走在走廊中,他问,“你还是不肯回来?” 我摇摇头,“我明天再来,我会想办法劝他住院。” 父亲不需要我陪在他身边,他只想一个呆着,静静想念母亲。 “你要回去哪里?” “我现在住在一个朋友家。” “是孟斯齐?”他问。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惊讶。 “你在乔家时,他曾来找过你。” 原来是这样。我突然失踪,孟斯齐大概很担心。 想到这里,我心中有些着急。 “我要回去了,孟斯齐还不知道我已经逃出来。” 我急着要走,陆青繁却猛地将我压倒一边墙上,“即玉,你究竟要和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我一时愣住,他这样失态。 “你明明知道他们不会对你真心,在乔朗和何厉这些人那里你还没吃够苦头吗?”他眼底幽暗,看不出其中情绪,“你非要伤害自己与我赌气?” 我的心缩了缩,仿佛针刺。 “你不要再做些不切实际的梦了,这么多年过去,你该知道。”他缓缓说。 裴即玉做过许多年的梦,一直在梦中追求不能达到的地方。 但我早就梦醒。 沉浸在梦境中不肯醒来的人是陆青繁。 我摇摇头,“你我都成年,我早就不和你赌气了,现在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半点干系。” 他不相信我的话,他说,“离开孟斯齐,他不会让你幸福。” “孟斯齐很好,他不是那种人。” 他发怒,“裴即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如此自欺欺人!我只是希望你不再受到伤害!” 我猛地扬起头,心中忽的蹿出一股怒气,“我自欺?陆青繁,你凭什么这么说!不要装作很了解我,你根本对我一无所知!请你别再这么自以为是的教训我!” “哈?我不了解你,我自以为是?”陆青繁不怒反笑,“那么裴即玉你又了解我吗?你明白我的心情吗?你是裴家货真价实的大少爷,我只是你父母从福利院收养的一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你们裴家养我十八年,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裴家的施舍。陆青繁是什么?陆青繁不过裴家养得一个奴隶!” “没人把你当裴家的奴隶,爸爸妈妈没有,我更没有,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想象!”我对他的话极度气愤,他把裴家当什么,他又把自己当什么? “没有?你真是天真,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你见过裴家那些下人看我的眼神吗?你听过我的中学同学在背后是怎样评论我的吗?他们说我不过是裴家花钱为你养得一个跟班,所有人都觉得我被裴家收养时走了大运,需得时刻感恩戴德,用一辈子偿还你家的恩情!我取得的成功都是裴家的帮助,我所付出的一切努力不过理所当然,除了终生侍奉裴氏,我再奢望其他都是忘恩负义!这十八年来我就是活过来的,裴即玉,这一切你都知道吗?” 他狠狠地盯着我,阴冷视线如尖锐的钉子将我钉在墙上,一字一句,不带一丝感情的对我说。 我被他的眼神吓住,我的确不知道他曾经被这样看待。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24 “可是,陆青繁,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这样看你。”半晌,我终于能开口。 “是,你喜欢我。”他嘲讽的笑,眼底没有任何温度,“你喜欢我,所以我就应该感激涕零,跪在你的脚下亲吻你的脚尖?” “你可以不这么说话!”我的身体轻轻颤抖,“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 “那你要我怎样?接受你,叫那些人背后一辈子指指点点,说那个陆青繁为了钱,竟然爬上自己弟弟的床,还是一个男人,真正是不要脸,怎么对得起收养他的二老?”他声声质问我,眼神沉暗如墨,牢牢与我对视。 我看见十多年前那倔强阴沉的孩子,他站在我的对面,我伸出手摸一摸,即刻变成碎片。 他是我回忆中的幻想。 最后他的声音却忽然低下来,他说,“即玉,你是裴家少爷,而我,我什么都不是,我不能就这样站在你身边。” 我是裴家少爷,这是他拒绝我的理由。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想的,他人的眼光,不相干人的指指点点,他这样瞻前顾后,一步步远离我。 其实我早应该看得明白,我是裴家少爷,他是裴家养子,他的自尊不肯要我这一份怜悯施舍一般的感情。 陆青繁有自己的骄傲,他紧守底线,哪怕我一步步逼近,也绝对不会跨越雷池半步。 我与他之间一道鸿沟,我敢牺牲一切半脚悬空,但他不敢。我如一个踏空的人,可笑的向他伸出双臂求救,他却不肯伸出一只手拉一拉我。 他害怕行差踏错,永坠崖底。 这么多年我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他却徒劳想造一座桥搭到我这一边。 他太过谨慎,哪怕有一天他终于拥有与我平齐的身份,我与他也不会再有可能。我等一只能够托住我的手等得太久,心早已堕入黑暗深渊。 我想的太少,他顾虑太多。 我太天真,他太世故。 一切与人无尤。 一刹那都想得明白,我对他说,“陆青繁,其实你只是不敢承认你喜欢我。” 陆青繁面上霎时变色,但他只是狠狠盯着我,嘴唇紧闭,什么话都不说,不反驳也不承认。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是这样。 我心中只觉一片荒凉,无悲亦无喜,“陆青繁,你看你这胆小鬼,你甚至连喜不喜欢我都不敢说。” 伤害我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你。 我挣脱他,大步走出去。 回去的路上,心中忽似松了一口气,仿佛千斤重担霎时消失。 长久以来,陆青繁留在我心中的阴影终于消散。 我终于对他不再有半点期待。 我终于能够对他死心。 第24章 愿望 匆匆回到家中,才蓦地想起此时孟斯齐正是上班时间。 这么着急的赶回来做什么,他又不在。我心中笑自己,一边用手推开门。 客厅中却有人,听见开门声,猛地回过头来,一脸都是憔悴。 “孟斯齐!” 我有些惊讶,尚未来的及再问些什么,他已从沙发上起身朝我大步走过来,一把把我拥在怀里。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发愣,好半天才伸出手环住他的背。 我轻轻笑,“孟斯齐,你这样粘着我像一条大狗。” 他不说话,也不松手,只是拥紧我,我感觉颈侧有些湿润。 “你哭也没用哦,我现在已经没有糖。” 我终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试着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莫名叫人安心。 有一瞬间,似乎所有往事都弥散,只剩下他的体温贴近我。 我将所有人都忘记,只在心中无声祈祷,四海八荒,不管哪一路神仙,请容我多停留在这人世一刻,我想要爱上这个人。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紧张多日,一时放下心,疲惫如潮水将我淹没,竟就那样靠在孟斯齐身上睡着。 醒过来已经躺在自己床上,天色早已昏暗,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壁灯,散发着明亮柔和的光。 孟斯齐守在我床边,见我醒来,默默注视我。 “你足足睡了有六个小时。”他嗓音嘶哑,下巴也冒出一层青色胡茬。 “看你这样子,好像几天没合眼似的。”我笑他。 “我怕我一睡着,你就回来。”他轻声说,“我不看着,你又从我眼前逃走。” 原来这几天,他就这样守在家中等我。 “你不会再回来。”他说,“你就那样消失,我再也见不到你。” “怎么会,”我哭笑不得,“我说过我会接受治疗的,怎么会不告而别。” “我当你只是骗骗我,我以为你嫌我烦,所以一个人偷偷跑掉。你不知道到我有多后悔,怪自己不该逼你太紧。”我的一只手被他紧紧攥着,贴着我的掌心灼热,“你说过你生无可恋。” 我听得他话中的不安,不由叹口气,我以前太不争气,连带叫他为我担心。 “我那时只是太失望,说句气话。” 人不会永远活在失望中。 “我遇到以前认识的,与他做个了断,所以花费这么天时间,”我对他说,“教你担心,真对不起。” 孟斯齐并不问我遇到谁,他对我微笑,“你能重新回来,已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我不会再离开了。”我说。 父亲终于肯搬进医院。 我对他说,“你这样,妈妈不会高兴,你不要让她为你担心。” 这世上父亲唯一在乎的人只有母亲,哪怕她早已不在人世,他依旧牵挂她。只有她能令他心软。 父亲住进孟斯齐所在的那家医院。 主治医生看过父亲的病例,对我和陆青繁摇摇头,然后离开。 父亲最近常常昏迷,我已知道他不能坚持太久。 他熟睡的脸上带着安详笑容,仿佛不觉得一丝痛苦,我想他是梦见年轻时的事。 年轻时他有母亲。 陆青繁陪我走出病房。 自前几天不欢而散,我和他再见面时已很少说话。他一见我便绷紧脸,活脱黑脸门神,拍张照片便可贴到门上,从此保家镇宅。 我对他说,“你先回公司吧。” “你去哪里?” “我与人有约。”我与他约在今天今天进行身体检查,商定治疗方案。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6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26 你。” 我怎么还能贪心,我一颗心千疮百孔,早已被你在脚下毫不留情碾得粉碎。 最初的最初,我还天真以为,我可以自这个人身上得到安慰。 “我是孟医生的病人,他只是好心收留我,我们之间并没有你所想的龌龊交易。”我说。 “病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孟斯齐任职肿瘤科,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患了癌症?”何厉冷笑,“即玉,博取我的同情也不必用这样滥的理由。” 我心在胸腔中缩进,一刹那如一只看不见的手握紧心脏,叫我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早知他会这样看待我,可真正听到话,依旧疼痛不能自抑,只能咬紧牙关看他。 他以为我无话可说,轻笑一声,向后靠向沙发,一派优雅的说,“好,就算你与孟斯齐毫无关系,那陆青繁你又要怎么说?你是不是要说他其实是你病友,你二人同在孟斯齐处认识?” 何厉出言,字字讽刺字字挖苦,将我向末路逼去。 我心中却平静下来,痛太多,反而不觉得痛了。 “陆青繁是我哥哥。”我终于决定向他摊牌。 “哈,”何厉好笑似的看我,“你会是陆青繁的弟弟?据我所知,他是裴家的养子,只有一个弟弟留学英国,今年已有二十六岁——” 他忽然停住,不可置信的盯住我。 “那是我。”我说,“只是我并未留学英国,而是留在你身边。” 何厉脸上风云变幻足有三十秒钟,最后他自嘲的大笑起来,“哈,原来你是裴家少爷,裴即玉裴即玉——” 他猛地将玻璃茶几上的杯子扫到地面上,刺耳的碎裂声,有细小碎片迸溅开,我坐在原处一动不动,躲也不躲,闪也不闪。 “你装成落魄可怜的夜总会侍应生骗我,看我小丑一样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原来我不过是陪你闲极无聊时演一场戏,如今你终于戏耍够了?”他愤愤质问我,仿佛受伤的是他。 从头到尾都是我在骗他。 是我的错。 我无力向他辩解一句。 “是,我终于戏耍足够,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我问他,笑得异常苦涩。 何厉离开时对我说,“裴即玉,我们之间不会就这样算了,总有一天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总有一天,一天是哪天?等到那一天,裴即玉是否还在人世都不可知。 我一个人怔怔坐在客厅中,忽觉得两边脸颊湿润,以为自己不知不觉间哭了,只觉得太丢脸。于是伸出手去抹眼睛,出乎意料,一切并无异常。 原来不是我落泪,不过是头发未干,弄湿了脸。 我已不再因为他而痛苦。 这样是不是说,我终于能够对他死心? 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有一天连悲哀都不再,那么只能是心死。 作者有话要说:我私心想开放的he下一(不要问我什么叫开放的he……),但ms很多人都等着鲫鱼翻肚皮==于是我想了一个想he就可以看成he,不想he就可以看成be的结局(我自己这么认为的…)但我觉得到最后我很可能被揍 第26章 回忆 还记得我和何厉尚未开始交往,他有时到我工作的夜总会,坐在台下听一夜的歌,只叫我坐在一旁。 我坚持要站在一边,“我只是个服务生。”即使公关少爷也只陪女客人喝酒。 他笑着拉开椅子,把我按下去,“谁要你陪我喝酒,我们一起听歌。” 真的听一夜的歌。 至今还记得一个歌女穿一条亮银色长裙坐在台中央,似沐浴月光中的美人鱼,轻轻闭着眼睛,唱一首无名歌:最初的最初,你拂去我发上白色晨露,牵着我走过花开小路;最后的最后,你说你喜欢她黑色眼眸,丢下我头也不回的走。 …… 下班以后他陪我去吃夜宵,要两碗香菇牛肉粥,我喜欢吃香菇,何厉就用筷子细心地跳出香菇放进我的碗里。 我那时正是伤心时候,一向对他爱答不理,态度十分之怠慢,亏得他能坚持。 吃完夜宵,我要回去睡觉,何厉要送我。 我拒绝,“我要走路回去,顺便消消食。”我说。 “那正好,我也要消消食。”他下定决心黏上我,“我会叫助理帮我把车开回去。” 凌晨三点多,我和他两个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路上只有偶尔路过的车辆。 走到半路听到一声巨响,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被何厉护在怀中,半天污水劈头盖脸的喷溅下来,饶是有何厉在身前挡着,我也被浇了个透心凉。 耳边一阵劈啪啪声音,步行道上街砖纷纷迸出,蹿出地面一人多高。 何厉赶忙拉着我往后退,我目瞪口呆望着突然塌陷的路面和逐渐回落的水柱,半天找回声音,“这是怎么回事!”连恐慌都来不及调出,一脸都是呆滞。 何厉掏出手机报警。 消防车很快赶过来,整段路都被封锁,一辆车子陷进前面路上,消防员正在紧急施救。 我和何厉披着毛巾坐在消防车后面,浑身湿透。 我冷的打喷嚏,一边埋怨何厉,“同你在一起真是倒霉,竟然能碰到下水道爆裂这种事。” “即玉,你太没良心,我为救你险些丧命。”何厉苦笑,眉间俱是痛楚。 他说这句话,我立即心虚,不吭声。 刚刚他护住我,自己被人行道上冲起的街砖砸中后背。 好在没过一会儿,何厉的助理已开车急急赶到。 何厉对他说,“钥匙给我,你打车回家,车费周一报销。”用的是命令的口气。 助理傻在当场。 我坐进车里,回头看见助理先生仍可怜兮兮的站在原地吹冷风,他的老板让他凌晨三点多在一条被封锁的街上打车回家。 “你绝对是个恶劣的老板,在周末凌晨把人呼来喝去,还把他丢在街上。你的手下一定恨死你。” 何厉不以为意,说,“我每月按时付他丰厚工资,他还有什么不满?” “人又不是机器,你这样虐待员工,当心有一天他忍不住揭竿而起,炒掉你这没人性的老板。” 何厉笑笑,“只要待遇足够优厚,即使少了他一个,自然有其他人前赴后继。”他不在乎。 他一向如此,人与人之间不过金钱利益关系,一切都是赤裸裸交易,他不屑向弱者付出感情和尊重。 这样的人,不会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27 知道爱是什么东西。 我随何厉去了他在附近的一间公寓。 “回你住处的路已被封锁,走其他路太绕远,不如到我那里。”何厉这么说,我似乎并无拒绝的理由。 我借用他一间浴室洗澡,等我出来,何厉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看电视里重播的娱乐新闻,有位女星被爆是某位富豪私生女,一群不相干的人坐在一起挖她十八代家史。 这个世界真真太无聊。 何厉拍拍身边的位置,喊我坐,“即玉,过来。” 我坐过去,打呵欠,“干什么,再不去睡觉天都亮了。” “我后背痛得睡不着。”他一脸痛苦。 我的气势立刻弱下去,再不敢表现一丝不耐,心虚问他,“那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真的?”他扬起一条眉毛,仿佛不信。 “真的。”我诚恳的点点头。 他轻轻笑,慢慢靠近我,伏在我耳边低声说,“我想亲亲你。” 我抬起头,撞到他的视线,他的眼睛仿佛要一直看进我心里。 最好的记忆到此为止。 在以后全部不堪回首,恨不得能够消除记忆。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以前读书时的一个女生。 她是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坐在我旁边,笑脸如灿烂阳光,每日都晴天。人人见她都忍不住赞叹,多么无忧无虑的女孩。 我见过她哭。 有一日放学后与同班男生踢足球,很晚才回到教室,所有人都走光,只有她坐在位子上,并未看见站在门口的我。 我听见她轻声念一首古诗,未念完,眼泪忽然从眼眶里滚落,她终于掩住脸伏在桌上恸哭起来。 我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呆呆站一会儿,悄悄退出去,替她掩上门。 同伴其他男生陆续回来,我挡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去。 “裴即玉,你干什么,快让开呀!”男生们闹起来。 我只涨红脸,不说话也不让开。 那时正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经知道保护女生。我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她独自哭泣。 最后还是那女生自己拉开门走出来,她眼角泪痕犹在,轻声对我说,“谢谢。” 因这件事,学校很是风传了一阵我与她的绯闻。 这么多年过去,那女生的姓名音容俱已模糊,唯独当日她念的那首诗印在脑子里。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我终于能够理解当年那女生伏桌痛哭到失声的心情。 第27章 画虎 下午去了一家理发店。 理发师年纪不大,偏偏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显得不伦不类的。 他问我,“先生想要剪什么样的发型,要烫还是要染,我们店的价钱最公道,一分钱一分货。我的手艺也是很不错的,许多客人理过一次,以后回来还是找我……” 我即使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要把头发剃光。” “剃光?”理发师一时愣住,手都不动,“一根头发都不要?” 我点头,重复,“一根不要。” 他讪讪笑,“这位客人真是与众不同,其实光头也是今年的流行趋势,上季米兰时装展上也有模特顶光头走t台……” “我只是要到少林寺拜师出家,希望方丈到时看到我的诚意。”我冲他眨眨眼。 理发师终于闭紧他的嘴巴,飞快帮我剃好头发。 走到前台交钱,一路吸引众人目光。 一出门就与凛冽寒风狭路相逢,整颗脑袋曝露风中,好似被人掀开脑壳向其中倒冰水。 不得已,路过百货大楼时进去买了一顶毛线帽戴在头上。 赶在傍晚之前回到医院,先去见孟斯齐。 脱下帽子向他展示自己最新发型,开玩笑,“以后你可省下镜子,自我脑袋上即可得到清晰倒影。” 孟斯齐骇笑,“即玉,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把头发全都剃掉?” “反正不久头发都要掉光,与其看着它们一缕一缕的卡在梳子里,不如现在来一个痛快,凌迟才是最可怕。” 我的治疗安排在明天,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好。 孟斯齐正在看x光片,听这话,啼笑皆非的说,“结束治疗之后头发仍会长出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浓密黑亮,你可放下一百个心。” 自然是要长出来的,不然叫病人痊愈之后永成不毛之地,从上到下拔不出一根毛,那怎么成?简直是要爱美女生去死。 “掉光的头发可以长回来,那么如果一个人心死呢,心可以再出一颗吗?”我忽然问。 孟斯齐即刻察觉不对,他放下手中片子,问我,“你今天有见过谁?” 我默然不语。 我害怕在他面前暴露我的难堪。 见我不答,孟斯齐叹口气,他说,“心不会再长出一颗,因为没有谁的心会死。只要你仍活在这世上一刻,心就不会死。” 他透过镜片静静看我,“有时候你以为心已成灰,但它只是受伤,而时间会让伤口痊愈。你的心没有死,它仍在你胸口鲜活跳动,强健而有力。” 我摸摸胸口,是,仍有力的跳动,尚不到说死的时候。 我低头看他放在桌上的x光片,阴森森一片,找出人体内部器官。 我对孟斯齐说,“x光何等强大,几乎要透视一切,却也无法看透人心。” 他笑笑,说,“人心是太过复杂的东西,有时一个人自己也未必看得清。我有一个男病人,女友举家移民美国,要和他分手,第二天便在医院查出体内有肿瘤,如闻晴天霹雳。打电话给前女友作最后道别,女方闻讯,在电话一头痛哭,反倒要他安慰。” “这人当真万分倒霉。”有与我一拼之力。 孟斯齐却轻轻摇头,“其实他只是良性肿瘤,作个小手术切除即可。结果出来那天,他前女友陪他一起,我告诉他们一切平安,那女孩子当场大哭起来,捉着病人的胳膊说,‘我再不要离开你。’我的病人惆怅,劝她,‘签证都已下来,不要再说傻话。美国很好,你不要一时任性。’那女孩子凝眸看他,说,‘美国有不好,彼处不外乎蓝天白云摩天大厦,到了那里未必多添三年寿命,这些日子我俱已想的清楚,我不能承受失去你,我要留下来。’他们两个去年奉子成婚,我收到请帖。” “一对幸运儿,因祸得福,皆大欢喜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9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29 郑宜家立刻接话,“那么我去找你。” 这下我真无话可说。 与父亲看护打好招呼,我穿上外衣下楼。 一出医院大楼便看见微微仰头望着天空出神的郑宜家,今日她穿一件灰绿色羊毛大衣,头发在脑后束起来,十分干净简练,与那日相见时的颓唐哀怨不同,像一个普通的年轻女子,我一刹那几乎认不出来。 按陈尔信所说,她要比他小上一岁,算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可惜她有一双过早老去的眼睛,将她出卖。 她面色仍憔悴疲惫,整个人消瘦如一树枯枝立在天空下,看见我来,她朝我善意微笑。 我迎上去,“等很久?不如到里面去说。” 郑宜家摇摇头,“医院的味道令我想起不好的记忆,在这里就好。” 她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 “你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该吸烟。”我劝导她。 “比起身体,我的心灵更需安慰。”她说,“或许你是为你自己?你是否不喜欢女人吸烟?大男子主义。”她笑了。 我想了想,点头,“为我自己着想,我也希望你不要吸烟,我有癌症,正在治疗。” 郑宜家一愣,随即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表哥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她把烟熄灭。 “因为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她不解,“为什么?” “大概这种事可以同不相干的人任意倾诉,但对熟悉的亲友倒有些说不出口。”我说。 “你该告诉他的,若表哥知道你这样瞒他,他会杀了你。”郑宜家苦笑,“白长这么大,依旧是别扭小孩子,一副坏脾气。” 我忍不住笑,仿佛真的看见陈尔信气急败坏找我算账的模样。 “今天你找我有什么事?”我问。 “乔朗捉走我表哥。” “啊!”我被她的话惊到。 “我回去过乔家,乔朗说要你去谈。”郑宜家神色黯然,我猜想她在乔家遇到乔意。 “是我牵连陈尔信,我没想到乔朗反应这么过激。” 又是因为我,我以为乔朗已经全部明白,过去就是过去了,不能推倒一切重新来过。世上哪这么多美好事情? 倒是郑宜家安慰我,“你无须自责,表哥在乔家不会有事,乔朗并不是个坏人,他只是想见你一面。” “乔意说乔朗是恶魔,害乔家家破人亡。”而郑宜家说他不是坏人。 郑宜家了然,她说,“是乔意不肯面对现实,早在很久以前乔家已矛盾重重,乔朗不过一剂催化剂,叫各人提前露出原形。” “可是乔意说他父亲出车祸,母亲自杀,妹妹精神失常——” “我婆婆与他人有染多时,公公与她协议离婚,婆婆不肯,以自杀相协,谁知弄巧成拙。公公被人撞,也因对方酒后驾驶。小姑自幼生活在父母阴影中,一向胆小,又一夕失去双亲,神智终于混沌。一件一件,全与乔朗不相关。”她说,“我冷眼旁观,看得最是清楚。乔朗的确不安好心,乔家事要说与他毫无干系,我自然不信,但若全归罪于他,却未免不公。有因必有果,人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乔意却不这么觉得,一心去怨乔朗。” 郑宜家看得这样清楚,那天看见她,我以为她是只知流泪抱怨的弃妇。 “其实乔意抛弃你是另有苦衷。”我忍不住说。 郑宜家惊异看我一眼,轻轻说,“他自然有苦衷,可是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我漂洋过海抛弃一切嫁给他,到头来他抛弃我。他的苦衷我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处,难不成因为他有苦衷我便要原谅他的一切?” 她忽然痛骂起来,“去他娘的苦衷,我永远不要原谅那蠢货,他今日放弃我日后必然后悔一生一世,我咒他一辈子没有女人爱!他尽可守着乔家那活死人墓,与自己亲弟斗到老斗到死,苦闷孤独一生不得解脱!” 我真被这女人吓到。 女人生气起来当真不留情面。 她蓦地又难过起来,低声说,“有苦衷的人最可恨,自以为这样便有了挡箭牌,肆无忌惮伤害他人。自己的痛苦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所以我不会原谅他。我嫁给他足有五年,乔家事什么没见过,其实略一想已知他的目的,可他这样自以为是的为我好,又当我是什么呢?因此我宁可装作什么不知道,我猜我要到不再爱他那一天才能原谅他。” 有些时候光有爱情和理解是不足够的,心上的缺口非得用时光慢慢填充,而一旦伤口愈合,爱情早已不存在了。 我忽然为乔意担心起来,只怕哪一天他突然后悔,郑宜家已经不会再等他。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与他曾经这样深爱过。 第29章 乔朗 郑宜家开车带我去见乔家。 我全身警戒,如临大敌,左手揣止痛药,右手握紧手机。 “看你如上战场,”郑宜家看我一眼说,“乔朗人是城府,手段有时过激,但他不过是想见你一面。”“如果事情果真这么简单就好,我只怕他不肯放手。”我叹气,问她,“你知道我和乔朗之间的事?” “乔意略略同我提过。” 谈一场失败恋爱,人尽皆知。 “你怎样看?”我想知道郑宜家的看法。 “我?”郑宜家笑一下,“若以基督教徒的身份,我相信同性之爱不会为神所祝福;若以乔朗嫂嫂的身份,我并不相信乔朗是一个能给你带来幸福的人,乔家人过于偏执,对感情专注因而一旦陷入仇恨亦不可自拔,看他两兄弟因上一代旧事斗成这样已知道;不过若单纯以女人的身份,我倒希望你可以接受他。” 听到最后一句,我惊异,不禁问,“为什么?” “谁知道呢,一种感觉罢了。很久以前的深夜,见过他一个人靠在窗前,静静思念一个人的样子,不见快乐,只是为他觉得悲凉,他根本不该回到乔家来。” “他你母性泛滥。”我说,“我倒宁愿他早已变心,我累了,已经没有当年那份心情再同他玩一场恋爱游戏。” “我十分明白,幼时年年向圣诞老人许愿,希望父亲永远陪在我身边,到了十五岁却对父亲避之不及,惟恐他哪日得了空闲,抓住我从头发数落到脚趾。愿望实现得太晚,倒不如永不实现。” 郑宜家心有戚戚焉。 “你如对乔朗无意,不如考虑一下我表哥。他对你的心意,你应当看得出来。” 我瞪着郑宜家看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30 ,故作大惊失色的怪叫,“希望你只是开玩笑,与陈尔信做朋友已足够劳神,怎么做得了情人!” 倒也不是谎话。 郑宜家抿着嘴轻笑,“男人嘴巴刻薄起来也是半点不饶人。” 随即她叹口气,点头同意我,“表哥的确不是你合适人选,你俩心智皆有一部分停留在儿童时期,情商齐齐不及格,在一起不出三日必然天崩地裂你死我活。只有足够细心足够温柔,才能长久守护你这一分不老的天真。” “怎么所有人都觉得我天真?我哪里天真?”我都要怀疑自己长了一张娃娃脸。 “为人不虚伪矫饰,赤诚相对,待人皆倾心以赴,尽心竭力,爱人如拳拳赤子,从无保留,是以天真。” “这哪是天真,这分明是傻蛋。”我苦涩的说。 “不是你傻,是你没有遇到对的人,珍惜你的好。”她蓦地底下声音,轻轻说,“天真不是傻,最傻的是认真。” 郑宜家不愿见乔意,我只好让她等在外面。 第一个见到的人倒是乔意,他独个坐在大厅中,一双赤脚舒舒服服搁在玻璃茶几上。一个佣人都不在。 我上前同他打招呼。 乔意见我也不惊讶,懒散应我,“欢迎你又回到乔宅。” 他抬头,左眼一枚乌黑眼圈,脸颊微微肿起来,嘴角有青紫瘀伤,看痕迹,伤了该有好几天。 “不过几天不见,怎么整张脸都被毁容?”我调侃他。 他也不恼,轻轻瞟我一眼。 “我低估你在乔朗心中的位置,”乔意一手撑住头,似在回想,“那天他发现你不见,怒气冲冲揪住我衣领,以为我把你藏起来。我对他说是你自己要离开,他不信,我和他便动起手来。真是疯狂,两个男人打架,理由竟是为另一个男人!” 他牵牵嘴角,似不堪回首。 “分明你们两兄弟积怨已久,互相看不顺眼,想痛揍对方不是一日两日,拿我当什么借口。” 人人惯常从他人身上找理由,却从不正视自己内心阴暗。 乔意反驳不了。 他朝我扬扬手,“乔朗在书房等你,这几天他火气一直很大,我帮不了你了。” 一副头痛的模样。 我道声谢,抬脚往书房走。 “还有,你的新帽子真是难看的要死。”乔意在背后取笑我,势要扳回一局。 我本不想理他,走了几步,还是退回去,我对他说,“今天是郑宜家开车送我来,此刻她人正在乔家大门外。” 乔意果然变了脸色。我看他坐立不安,颇觉得扬眉吐气。 如果他现在冲出去,他和她之间不是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我想。 我站在书房外敲门,无人应声,我也不客气,推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没开灯,乔朗坐在那里,不知他怎么忍受这昏暗气氛。 我伸手摸到墙边要开灯,乔朗立即出声制止,“别开灯。”哪里还来得及,眼前一闪,灯已经亮起来。 乔朗狼狈用手遮在额前,我定睛看,原来他一张脸也挂彩,比乔意好不到哪里去。这两兄弟下起狠手来毫不留情,他打中他左边眼,他必然要在他右边眼上还过来。 这下好,两人各顶一枚黑眼圈,一左一右,多么对称。 真奇怪,看到乔朗这副慌张模样,我一直紧张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 他还是留有一点孩子气的。 我走过去对他说,“现在我来了,你也见到我,是否可以放陈尔信离开?” 乔朗总算恢复正常,他放下挡着脸的手,问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走?” “如我事先通知你,你还会让我离开?”我反问。 他看着我,“你知道我并无恶意。” “大多令他人痛苦的行为都出于无意,”我说,“我有人身自由,你没有任何权利限制我。”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原谅我,四年前——” “现在是四年后,”我打断他的旧事重提,“而且我已经说过我早就原谅你,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可以记恨一个不相干的人四年之久。” 他之于我,早已是不相干的人。 “乔朗,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我不是你的那个人,你该放手了。”我说。 “四年前你也这样拒绝我,但最终你还是愿意接受我。” 乔朗仍然镇定,他不信我的决心。 “是,我接受你,所以我后悔至今。那时我选择你,但不可能有第二次,如今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把话已经说得很清楚,没有一丝返还余地。 “我遇见你时,母亲过世不久,我身无分文居无定所,甚至没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一度以为自己就此沉沦,永世不得翻身。你是唯一肯向我伸出手的人,除了你,不会再有人肯那样真心对待我,所以我不会放手。”乔朗出奇平静,他说,“我会一直等下去,一天,两天,或者一生。” 我被他的眼神慑住,他不是在说笑。 我等一个肯爱我的人等太久,终于等到,我却只觉得疲惫。我已无当年那份勇气,不顾一切,只为一个人。 “你可以等,但那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请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我终于说。 乔朗一只手紧紧攥成拳头,许久,他对我微笑,“不,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我终于愤怒,霍的站起来,紧紧逼视他。 乔朗平静的看我,丝毫不为所动。 第30章 噩耗 口袋里手机的声音打破我们之间僵硬气氛,我与乔朗僵持片刻,还是泄气,退后一步,拿出手机接听。 “裴即玉,你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没有呆在医院,你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陆青繁对我大声质问,我听出他声音异于平常。 仿佛有所感应,心脏忽然抽痛,我急急问他,“爸爸怎么样?” 静默几秒,陆青繁终于开口,他说,“父亲几分钟前失去呼吸,看护通知我,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是孟斯齐告诉我你的号码……” 眼前忽然一片黑暗,耳边一片嗡嗡之音,手机里陆青繁似乎还在说些什么,我却听不见。 恍惚中有一道黑幕缓缓降下,将我与世界隔绝。 看见父亲和母亲牵手而来,皆是年轻时的样子,他们在不远处站定,齐齐看向我微笑。 我心中晓得他们来向我道别,愈发焦急,想要奔过去留住他们,一低头却发现满身缠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31 满银色锁链。 抬头再看父母,他们已转身相携离去,我急的满头大汗,但手足被缚,我一步不能动。 挣扎着睁开眼,才发觉刚刚不过是场噩梦。 可是现实中仍有噩梦不醒。 乔朗一见我醒来便迎上来,“你得这种病,却一直瞒着我。” 他手中握着装有止痛药的盒子。 “你误会了,我只是头痛才会用到这些药。” 我并不预备让他知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他已经是不相干的人。 “不要再骗我,你昏迷时我请过医生,他说你身上有化疗后的症状。” 毛发脱落尚有借口,但身体上生出红点,孟斯齐说这是化疗引起血小板减少。 “我父亲在医院过世,我要走了。”我无心理他,掀开被子下床。 乔朗一把拉住我,紧紧将我抱在怀里。 “我不要报仇,也不要乔家人付出任何代价,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裴,我已经后悔,请你别再离开我。”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我心中忽觉恻然。恍惚中回到四年前,那孤独少年坐在广场一角,眼睛里落满鸽子飞起的白色影子,我知道他在等一个人带他离开。 我只差一点爱上他,但命运峰回路转,我终归还是要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继续等待。 我并不是他该等到的那个人。 “乔朗,四年前我拥有一切,所以能够为你孤注一掷,但是现在的裴即玉一无所有,我再也不能为你放弃任何东西。你可以用一生去等,但我已经没有那么长的时间走回你身边。”我轻声说,“乔朗,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乔意将我送出门。乔朗把自己锁在书房中,不肯出来。 郑宜家已经带着陈尔信先行离开,乔意终究没有去找她。 “乔朗竟会放你走,真不可思议,你究竟怎样劝服他?” 乔朗肯放手,乔意十分讶异。 “我以为他会不惜一切将你留下。”乔意笑着说。 我忽然对乔意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赶到厌烦。 “我只是让他知道,时光不可能倒流,就算他愿意放弃一切,我们也不可能再回到四年前。”我说,“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后悔,错过这一次,就永世不能回头,从头来过这种事是不会有的。这些你懂么,乔意?” 乔意因我的话怔在原地。 乔家的司机为我打开门,我抬头看一眼书房的位置,乔朗果然站在窗口。他高而瘦的身形如一道影子,融入黑暗的背景中。 我无声的向他道别。 车子载着我慢慢离开乔家,我望着车外纷纷细雪,它们会渐渐将属于过去的一切痕迹掩埋。 父亲出殡当日我没有出席。 我在半路陷入昏睡,孟斯齐急急将我送进医院,醒过来时一切已经结束,尘归尘,土归土,死去的人终得永远安息。 “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能和母亲在一起,我想父亲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父亲临终前唯一遗愿,是希望与母亲合葬。 “我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我木然望着孟斯齐,“这一生我亏欠最多便是我的父亲,我总为他情所耽,反而不能在父亲膝前尽孝,我是不孝子。” 我的良心在谴责我。 “他会谅解你的。” 我摇摇头,“不,我宁肯他永不谅解我,我不值得他原谅。我一直令他失望,他不该有我这样失败的儿子。” 孟斯齐一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你累了,休息一下吧。” “我睡不着,”我两只手扶住额头,痛苦的说,“我怕在梦里所有人都离开我,他们都要走,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哪里也去不了。” “即玉,你最近情绪十分不稳定,这样下去会影响治疗。”孟斯齐眉间有淡淡担忧,“需不需要我开一些镇定剂给你?” “我不知道,孟斯齐,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一直做错事,因而所有人都不要我,我留不住一个人。一起都是我自作自受,没有人会原谅我。” 我情绪激动起来,开始语无伦次。 “冷静一下,即玉。”孟斯齐紧紧将我拥在怀中,双臂环住我,他在我耳边轻声安慰,“你还有我,还有我。” 他轻轻拍着我的脊背,“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无论你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孟斯齐让我服下安眠药,过一会儿我终于能够睡下。 第二天从医院回到公寓,孟斯齐原本担心我的精神状况,想要留下陪我,最后还是被我赶去上班。 自我与他相遇,对他便有诸多带累。我感情向来软弱,对他太过依赖,长此以往必然令他荒废其他。 哪怕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我也不想成为他感情上的累赘。 我该渐渐学会心灵的独立,期冀永远自他人处得到爱或者安慰总是不切实际的。 我一再失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31章 恶搞 陆青繁来找我是意料之中的事。昨日他打来的电话被慌乱的孟斯齐一一掐断,他能面不改色独自支撑到葬礼结束已属不易。 我之作为也的确过分,不怪他来兴师问罪。 但是我还是想错了,那时我并不知道,他的到来只为替我将一切错误终结。 一进门,陆青繁只一言不发看我。 我被他看得发悚,其实那一刻,我已自他眼中看到征召。巨大阴影朝我压下来,我无处可逃。 “昨天……我……我……”我急急找话题,可是喉咙似被杂物堵住,让我句不成句。 陆青繁静静看我慌乱的手足无措。 过半晌,他终于开口。 “即玉,你要冷静点。” 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突然平静下来,总是躲不过。 “你说,我听着。” “何厉死了。”他说。 “啊……”我张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昨夜他被一个林姓少年用刀捅中心脏,凌晨才在家中被发现,尸体冰凉多时。”陆青繁面无表情的陈述。 啊,是林铭。 是何厉罪有应得,他玩弄他人感情,终于招致这样结局。我心中这样想,眼中却落下眼泪来。 胸口如被撕裂,我不得不弯下腰去。 陆青繁并不理我的反应,继续说下去,“乔朗亦在昨夜自杀。他的哥哥乔意放弃乔家去找前妻,欲一同离开,谁知乔朗丧心病狂,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32 不肯放过自己乔意,他派人追杀乔意同他前妻,当时他前妻的表哥同他们乘坐一辆车,不幸被牵连。不久,乔朗就在自家书房中饮弹自杀。”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乔朗……陈尔信……明明不久前还鲜活活在我眼前,有温暖体温和绵长呼吸。 明明,明明会永远活下去。 “孟斯齐也死了,”陆青繁说,“就在今天早上,他的一个病人因病去世,病人家属不愿接受现实,同孟斯齐理论,推搡之间,孟斯齐不小心从楼梯滚落,当场不治身亡。” 我的双膝再无一丝力气,跪倒在地上。 身体似被无数利爪撕扯,将我碎成一片一片。 陆青繁在我身边跪下,将我身体扳直,让我看向他。 “即玉,还有最后一个消息,你一定要挺住。”(gn们你们也要挺住!) 我抬头怔怔看他。 “其实你也死了,早在几个小时前,你已经在睡梦中失去呼吸。”陆青繁朝我微笑,将我轻轻拥在怀中,“所以我来找你,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end————————————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当真,这只是恶搞,不要给我打负分囧更新在下一章我就是想尝试一下神展开,让主角一边死一边he神马的在杯具中参杂洗具,在狗血中融合惊悚……不要揍我!! 第32章 旧梦 陆青繁来找我是意料之中的事。昨日他打来的电话被慌乱的孟斯齐一一掐断,他能面不改色独自支撑到葬礼结束已属不易。 我之作为也的确过分,不怪他来兴师问罪。 我精神仍旧不佳,披一条毛毯见陆青繁。 他面色不善,进门一言不发,先将一叠报纸扔在桌上,头一张便是陆青繁,他穿黑色西服,独自站在灵堂一角,神色肃穆庄重。一旁黑色大字十分惹眼——“父亲出殡惟养子出席,疑裴氏二子有不合”——媒体向来捕风捉影,不肯放过任何造谣生事的机会。 其他新闻必然大同小异,我没花费精力翻看。 “昨天我在昏倒,半路被送进医院。”我解释,“没能及时通知你,真是抱歉。”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陆青繁冷声说,“裴即玉这次你太过分,竟然扔下父亲去找其他男人,最后索性连葬礼也不参加。父亲若泉下有知,他不会原谅你。” 我脑中轰的一声,似有东西炸裂。昨夜好容易压抑下去的不安情绪再次混乱起来,我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不知道父亲会……我以为只出去片刻不会有事,我没有想到……” 陆青繁站在一边,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笑看我,“没想到?裴即玉,不是你没想到,而是你根本不去为他人想一想,你只能想到你自己!” 我张开嘴想辩解,不是,不是那样,我是真的没料到父亲会去的那样突然,我以为他会等我的。 但是我说不出一句话,喉咙里只能发出哑哑嘶声。 陆青繁说得对,是我太自私,我从来只想到自己。 我心中知道他总有一天要走,但我总以为他会继续拖下去,拖下去,永远留在人世间,他不会真的忍心留下我一个人。 是我自欺欺人。 那一天,我不该跑出去,我该陪在他身边。 父亲不会原谅我。 眼泪忽的自眼眶中滚落,我忍不住蜷起身子,双手抓着头,口中不断喃喃,“对不起,爸爸,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陆青繁终于发现我不对,他放下手臂,走过来扳直我的身体,“即玉,你怎么了?”他紧张的看着我。 我脸上都是泪,情绪已不能自抑,“陆青繁,我做错太多事,上天已经开始惩罚我,我不该继续活下去。” “你在说什么!”陆青繁被我惊到,“即玉,你不要故意吓我。” “我很快就会去找爸爸和妈妈,到那时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父亲一定会原谅我。”我忽而释然。 陆青繁一震,脸上顿时血色褪尽,他在我身边跪下,将我的脸扳向他。他的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我,不停喊我名字,“即玉!即玉!” 我心中似有无限欢愉,对他微笑,“这样我终于能够解脱。”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淌。 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陆青繁将额头贴近我,他说,“你在发烧,即玉,不要再胡思乱想。” 他把我拦腰抱起,走进卧室放我在床上,又轻轻替我盖上被子。 “即玉,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他将我的手包裹在掌心,低下头抵在其上,“即玉,原谅我,你不要这样吓我。” 我怔怔看着天花板,眼前有七彩颜色掠过,如乘坐高速列车穿越往日时光,所有记忆中的场景都化作细碎色片,迎面朝我扑过来。 母亲去世那年,父亲变得冷漠阴沉,对我亦不理不睬。那时我不过是个小学生,一夕之间失去至亲,遭此痛事却无处哀告。夜里睡不着,一个人缩在床上哭肿眼。 陆青繁半夜敲我房门,他站在门口,静静看着我。忽而他伸出手,轻轻放在我的头顶。 我垂着头,眼泪忍不住扑扑落下来。我对陆青繁说,“我想妈妈回来。” 他沉默一会儿,对我轻轻说,“妈妈不会再回来,但我会在你身边。” 那段时间,他一定会守在我床边,直到我睡熟才离开。 那是他唯一一次主动对我露出温情一面,很久很久以后我都会记得,漫长漆黑的夜晚里,他握住我的手说,“我不会离开,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闭上眼睛也没关系,你可以永远呆在梦里,我永远都在这里。” 那时候,我以为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所以安心睡在梦里。 陆青繁绞了湿毛巾替我擦净脸,又喂我喝了一杯热水。 喝下一杯热水,我渐渐恢复清明,激动情绪也回落,想起片刻之前在陆青繁面前的错乱失态,只觉得异常窘迫和不安。 陆青繁站在床边,问我,“好一点没有,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我有些难堪,慢慢坐起来,对他说,“抱歉,我刚刚不太清醒,胡乱说话,你不要在意。” “你说你要去找父亲和母亲。”他说。 我低下头,“对不起。” 连我自己也深觉震惊,我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刺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33 激你。”陆青繁一手撑在额上,似有内疚自责。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之间气氛一时尴尬。隔了一会儿,他说,“我今天来时想通知你,父亲遗嘱三天后在裴家大宅公布,你需在场。” “我知道了,”我应声,“到时我会回去。” 又是无声的沉默。 时至今日,我与陆青繁之间已渐渐无法可说。 第33章 恩赐 “你状况不太好……”他犹疑一下,还是问出口,“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我立即推拒,“不,不用了,你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必担心我。请帮我给孟斯齐打电话,他会照顾我。” 或许因为室内光线不充足,有那么一刻,陆青繁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样也好。”陆青繁说。 他拿出手机,问我孟斯齐的号码。 我报出一串数字,突然又反悔,顿了顿,我说,“还是算了,他在上班,现在不要打扰他。” 不过发烧,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去惊动孟斯齐,本市尚有成百上千绝望中人等待他施以援手,若叫他因我一人而奔波,我实在有罪。 “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按住陆青繁即将按下拨通键的手,“不过是低烧,不是大问题,我睡一觉就好。” 陆青繁看着我,“你刚刚情绪很不稳定,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笑笑,“你总是把我当成无知幼儿,我已经成人多年,你不需一辈子为我担心。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裴家和你的庇佑,到一个没有你的地方,你该让我在生活和感情上渐渐学会独立。” 陆青繁沉下脸,“‘到一个没有我的地方’是什么意思?你又要去哪里?” “我只是说你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你不能照顾我一生一世。” “谁说我不能照顾你一生一世!”他蓦地提高声音,脸露怒容,“只要我在一日,我就会看护着你。” 我愣愣看他。 他亦察觉自己的失态,随即冷静下来,“裴家养育我多年,我不会放任你继续自暴自弃。你该回到裴家来,平民生活并不适合你。” 我有些无奈,“陆青繁,我不是自弃,我只是自立。父亲已逝,你为裴家工作这么多年,再多恩情也偿还清楚,你大可不必再管我。” 他被裴家的枷锁缠身十多年不得解脱,如今终于有机会脱离,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不想作他肩头的包袱,继续束缚他的手脚。 我到今天才明白,被裴家收养并不是陆青繁的幸运,反而这才是他一生最大的噩梦,时时压得他直不起腰身,只要与裴家牵连一日,他一天不能挺直脊背做人。 陆青繁太骄傲,或许当初带走他的只是一户普通人家,他会更幸福。 “不再做裴家的附庸,拥有自己的人生,这一切不都是你的希望吗?我该从你的生活里退场了,你再也无需为裴家为你绑上的链条而自卑了。”我说,“你自由了。” 我只希望他能真正幸福。 从很多年前他被母亲带到我面前,我一直都是这样期望着,希望他能够从心底微笑,希望他能够永远快乐。 直到很多年后,我依旧这样希望着。 陆青繁表情怪异瞪我半晌,最后竟笑起来,脸色却如大病似的惨白。他说,“你现在才想要退出我的人生,不觉得太晚了吗?裴家的锁链已经长进我的骨肉之中,就算我想挣脱,也不可能。” “为什么?”我怔怔看他,不明白他话中含义。 陆青繁摇摇头,拿起放在床边的外衣,“今天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关上卧室的门,就这样离开。 傍晚孟斯齐回来,我低烧仍未消退,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 他过来摸我额头,“你这样有多久,怎么不告诉我?” 我对他说,“只是低烧而已,这是正常现象不是么。我若真觉得不妙,一定会通知你,你不要关心则乱,换做是普通病人你怎么会这么大惊小怪。你不是也说,做医生不可投入太多私人感情。” “但你明明知道不是普通病人,你是我的心上人。”孟斯齐面不改色的说些肉麻话,“哪怕你掉一根汗毛,我也要心痛上半天。” 我惊叹,“孟斯齐,你真是不害羞,老大不小还说种话!” 他倒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我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可害羞。”他伸出手扶我坐起来,额头贴上来试我体温,问我,“我开给你的药,你都有按时服用?” “有的,有的。” 我赶紧回答,只怕他一个不满,又转入黑脸孟医生模式,既严肃又认真,我可消受不起。 孟斯齐叹口气,“你最近精神极不安定,你父亲的事对你打击太大,我只怕你又有轻生之意,一时想不开。” “我只是觉得亏欠父亲良多,对不起他。”我说,“我不会再随意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你要放心,我已竭力求生。” 孟斯齐静静看着我,说,“我总疑心你如同水中幻影,我稍不留心你就会消失。我并不是害怕等待,十多年我都等过了,我最害怕一旦你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 有时候漫长等待并不是最可怕的困境,最绝望是等无可等。 “孟斯齐,我该早点遇到你。” 可惜命运这回事从不讲道理。 他轻轻摇头,“不,我还能与你相遇已经至大幸运。” 不管对的时间还是错的时间,只要曾经与对方相遇过,已经上天最大恩赐。因为有些人等了一辈子,找了一辈子,最终还是与那个人擦肩而过。 第34章 蝴蝶 郑宜家与陈尔信已经确定离开的时间。 我和她约在意见咖啡室见面,我到时郑宜家已经坐在那里,她看见我,朝我招手。 我看看手表,走过去,一坐下便说,“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是我迟到。” 男人不介意为女性多等十分钟,这是她们应有的特权。 郑宜家笑说,“这种矜持的小把戏只适用于有暧昧关系的异性,但朋友之间从来不。” 我与她见面不过三次,但相处十分愉快,颇有一见如故之感。人与人之间的确要讲求缘分,许多人相识多年,仍旧只是泛泛之交。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何也,知与不知也。 脑中突然冒出这句话,心中对何厉有些释然,我和他在一起四年,从未了解过彼此,倘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34 若真的就此在一起该是何等悲哀。能及早抽身,我该万分庆幸。 服务生过来,郑宜家点了一杯蓝山,轮到我,我想了想,要了一杯拿铁。 服务生很快离开,郑宜家有些惊奇的看我,“表哥说你一向喜欢黑咖啡,怎么现在换了口味?” “他胡说八道,我一向嗜甜,怎么会喜欢黑咖啡?”我亦惊奇,不知陈尔信自何处得来这种印象。 “他说读书时,曾经见你面不改色喝下一大杯意式特浓咖啡,每每看得他心惊肉跳。” 我扶额,陈尔信果然又误会。 年少时与陆青繁赌气,每月例行的电话之后,心中万般难受,只好拿苦得要命的咖啡自虐,自以为能达到以毒攻毒之效。 没想到陈尔信会以为我热爱黑咖啡,怪不得上次见面,他替我点一杯曼特宁,差点以为他要苦死我,借此以泄心中之愤。 郑宜家见状已经知道三分,“大概是我表哥又自作聪明了。” 她早对自家表哥的性情早已了如指掌。 “他仍在赌气,觉得你骗了他,说什么都不愿见你,故此只有我来向你道别。”郑宜家忍不住问我,“还是不肯告诉表哥你生病的事?” “并不是故意要瞒着他,只是不知道怎样开口,时机总是不对,于是就这么拖着。”我想了想,说,“况且得癌症又不是什么喜讯,总不好四处宣扬,是生是死终归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不,你的生死绝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的性命将会牵涉周身一干人等,无论爱恨喜憎,都与你千丝万缕纠缠成网,若你平白无故消失,那绝对是重大事件。你太低估自己的能量。”郑宜家忽然正颜。 我不知该怎样接话。 恰好咖啡此时送上来,服务生离开之后,郑宜家接着说下去,“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些终归都是你的事,如果你不想说,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我向来以为我无关紧要,世上人口已经这么多,不差我这一个,今天听你一席话,忽然发现自己也是不可或缺的。”我苦笑。 郑宜家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她问我,“你的病情如何?” “或许奇迹会出现。”我浪费太多时间,即使孟斯齐不说,我也隐隐约约有所察觉。 但郑宜家并不为我悲伤,她看着我,缓缓说,“你知道么,奇迹之所以被称之为奇迹,是因为它曾经出现过。只要你坚信,就一定可以实现。” 我感动,对她说,“你这一句话,我一定牢牢记住。” 告别前,郑宜家最后一次问我,“你真的不打算告诉表哥?” 我点头,“我希望他一辈子都以为我仍活在这世上,或者晚一些,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知道。现在叫他知道我时日无多,不过平白耽搁他的人生罢了。” 郑宜家说,“我表哥决不会认为你是在为他着想。” 我摇头,“其实我是在为我自己我自己着想,我顶怕陈尔信知道此事后忍不住拉我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郑宜家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拍拍我的肩膀,“希望下次来中国,仍可与见面。” “一定。”我微笑,“我有义务让世人知道奇迹仍不断降临人间。” 郑宜家凝目看我,忽而泪盈于睫,红了眼眶。 她过来与我拥抱,“再见,裴即玉。真高兴认识你。” 我亦紧紧回抱她,“再见,再见。” 晚上时,孟斯齐把我叫过去,塞给我一把七彩药片。 “给你彩虹糖。” 我看着装好在盒子中的止痛药,各种颜色混作一堆,第一眼看上去几可乱真。 我冲孟斯齐笑,“你上班时间不务正业,当心医院开除你。” “你倒自作多情,我可不会为你荒废工作,这些是我午休时间为你做的。”他笑说。 我的二期治疗已经确定时间,在父亲遗嘱公布的第二天。 “在这之前要先做血液检查。”孟斯齐说。 “可会出问题?”我问。 “只是例行检查,你最近状况很好,不会出差错。”他安慰我。 但我心中仍有不安,我对自己实在没有信心。 当天晚上,我再次陷入梦里。 梦中场景十分真实,醒来后仍历历在目。 我梦见自己仍是幼儿,细白的手脚,柔弱而软嫩。父亲和母亲仍然在世,他们一人牵起我一边手,带着我慢慢漫步在一条开满白色花朵的路上。 我年纪那样小,什么都不懂,只是心中觉得圆满愉快。柔柔清风拂过我的面庞,我开心笑起来。 转头看见七彩斑斓蝴蝶飞舞在花丛中,轻盈盈上下翩飞,我被诱惑,松开父亲和母亲的手,一心欢喜的跑去路边花丛中。 周身花朵长得足有我高,我轻手轻脚拨开花丛,朝蝴蝶小心翼翼伸出两只手。蝴蝶似乎也晓得人的心思,翅膀扇动几下,便停在我的掌心。 我满是惊异,目不转睛看住手心蝴蝶,整颗心都被吸引。 却不知哪里来一阵轻风,微微拂过,掌心蝴蝶也随风而去,转眼间已经消失不见。我那么惶急,四处张望,但终究找不到蝴蝶的影子。 当即哀哀痛哭,仿佛失去至宝。口中喃喃唤着“妈妈,爸爸”,一边含泪看向他们,我以为他们总是等着我的,他们一定会来安慰我。 却在转头的一刹那,突然惊恐的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而我亦不再是白嫩圆润的幼儿,不过片刻时间,骨骼拔节,肉体成熟,我早已长成大人。 唯有精神人不肯长大,挂着泪珠站在原地,茫然又悲切。 半夜被孟斯齐摇醒,他说,“你一直无法从噩梦中醒过来。” 我坐起身来,额上尽是冷汗。 “我梦见父母离我而去,我追不上他们。”我向孟斯齐描述梦中场景。 “我半生都在犯错,到现在,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我说。 “中国有句老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即玉,没有不能改正的错误,以前是你选错路,从此刻开始,慢慢走回来就行,不要着急,我有足够耐心等你走到我身边。”他将我手掌分开,轻轻抚摸掌心纵横纹路,“我不是你梦里的蝴蝶,停留片刻即飞开,我是你掌心的纹路,要跟定你一辈子的。” 我不禁紧紧握住他的手。 但愿上天能给我足够时间修正错误。 第35章 放手 白日里一个人坐在家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35 中翻当日报纸,出乎意料,漫篇都是我的名字。 仔细看过几眼,原来父亲过世之后,裴家风波不断,股票已经一跌再跌。各大报纸都拿我与陆青繁做文章,不遗余力将裴家抹黑。 甚至有人翻出我过去,说我这四年根本不曾求学英国,分明被父亲赶出家门,流落街头。字里行间都向人暗示是陆青繁在其中煽风点火。 更别说其他明目张胆的无耻言论。 一份报纸没看完,我已忍不住甩在地上,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拿手揉着额角,心中自然明白事情闹得这么大,必定是有人在幕后操作。我与陆青繁又不是电视明星,何至于一点家丑闹得这样纷纷扬扬不可收拾。 这其中一定少不了何厉出大力。 这两天陆青繁一定焦头烂额,疲于奔命。难为他对我一声不吭,将一切都抗下。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样,为裴家献出一切,肉体与精神都不得解脱,多年下来已成习惯,连诉苦都不会。 我坐半天,心中挣扎矛盾,最后还是认命拿起电话打给何厉。 他神通广大,我斗不过他,我认输。 何厉接起电话,“我是何厉。” 我屏住呼吸,心脏如被绞着,一言不发。 何厉在另一边疑窦片刻,突然轻声笑,“是你,即玉,是你吧。我知道你会忍不住找我。”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平整好杂乱情绪,我对他说说,“是我。何厉,今天你是否有时间,我们出来谈谈,时间地点由你来定。” 何厉和我约在我们相识的夜总会。 此时尚是明晃晃的白日,距离营业时间还早,夜总会里空荡荡一片,很难想像当夜晚来临时,这里将有一堆红男绿女凑在一起纸醉金迷。 何厉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等我。 恍惚中似有歌声在记忆深处响起,该有人成双成对在舞池里轻快跳舞,每个人都有永不老去的笑脸。 我仍是不幸一朝沦落的富家公子,藏匿身份在此处做服务生,还自认为忍辱负重。 何厉笑着向我招手,他说,“过来,裴即玉,我们一起听歌。” 于是我似无知小动物,一步步被他捕获。 我定一定神,将脑中恍惚场景驱走,朝何厉走过去。 他笑着看我在对面坐下,并不说话。 我只好先开口,“请你放过裴家。” 何厉不可置否,他从瓶中倒出一杯酒,递给我。 我看一眼他,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是我求他,不得不放低姿态。 他看着我将一整杯酒喝下去,这才说话,“即玉,你的新帽子真是太难看,我不喜欢,最近你越来越瘦,衣着也潦草起来,叫人看着心疼。” 我忍着任他评头品足,不吭一声。只差跪在他面前忏悔——是我太不修边幅,污了您的眼睛。 他已经给过我至大的侮辱,现下这一点语言又算得了什么。我受得住,受得住。 我向他低头,“这四年我确是被父亲赶出家门,我并不是故意骗你,也不是存心耍着你玩。” “哦,是吗?”何厉似并不在意,他说,“我昨天将这间夜总会买下,我对这里不甚满意,想要重新装修,你觉得如何?” 他在故意磨我。 我咬紧嘴唇,继续忍耐。 “千错万错,总是我一个人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年少轻狂,不懂事。裴氏是我家几代心血,请你高抬贵手。” “不懂事?”何厉冷哼一声,“说得真轻巧,我被你耍了四年,你一句年少轻狂就想从此揭过,皆大欢喜?裴即玉,你想得真是太好。” “裴氏根基深厚,你明明知道轻易动不了它,何必逞一时之气,到时裴氏恢复元气,你也不会好看。”我忍不住说。 “以后的事谁能预料,但现下我只是想让你付出一点代价。” “何厉,你在无理取闹!” 我霍的站的起来。 “我向你隐瞒我的身份,我想你道歉。但是和你这一段感情我问心无愧,也自认对你毫无亏欠。”我看住他,“你既不爱我,我自觉退出,不再纠缠。你还想我怎样,我跪在你脚下哭求你回心转意,是不是这样你才满意?” 何厉似被我震住,一时没接上话来。 “何厉,你看清楚,我是人,我有感情,有自尊。我不是你掌心一只宠物,凭你兴致赏赐怜爱。我付出爱,是因为渴望同样被爱,而你,根本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 话一说完,我又怆然坐下。 “我向你付出真心,但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我悲哀的说。 何厉脸色僵住。 和他之间再没什么好说,我站起来,预备走。 何厉却抓住我,狠狠喝我,“不许走!我还没答应你离开!” 其他一句话却都说不出来。 我此刻心力交瘁,我说,“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你还要怎样?” “你敢走!你还敢再离开我一次!”他似又急又怒,偏偏又找不到其他说辞。 我一字一句清楚的对他说,“你已经从头至尾将我伤得体无完肤,四年来你玩我玩得足够尽兴,现在你赢了,我这痴情的傻蛋玩不过你,我不过肉体凡身经不起折腾,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我绝望的问他,“是不是真的要我死,你才肯放过我?” 不知不觉间何厉已渐渐放开我。 我忍着身体里的疼痛,一步步走出门去。 门外正是隆冬,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痛。 第36章 巧遇 我没与孟斯齐说,我白天见过何厉。 我怕他又无端担心。 他见我精神萎靡,走过来问我,“可是为明天宣读遗产的事情担心?” 我勉强朝他一笑,“是,我怕父亲气我,半分钱不肯留给我,到时我可凄惨,一文不名。” 我脸色惨白似野鬼,此刻笑起来必然好看不到哪里。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即便你分不到一分财产,我也有余力养着你。”他冲我眨眨眼,“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本市数一数二的钻石王老五。” “啧,本市但凡单身男性都敢自称钻石王老五,真不知王氏到底养了几个老五!”我揶揄他。 总算能够舒心一笑。 就算我失去一切,还是会有一个人等着我。 我对孟斯齐说,“我是真正害怕父亲半分财产都不留给我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36 。” 因为那样就意味着,他到最后还是没有原谅我,他不肯承认我是他的儿子。 孟斯齐并不出声,他很明白我的意思。 “我长到这么大,做了很多轻狂草率的事,明明知道是荆棘丛也要滚上一滚,淌了血也不后悔。唯独这一件,只要我活着,便会折磨我一生。”我用手掩住脸。 “即玉,你还是放不下。”孟斯齐轻声说,“世上没有哪一双父母会怨恨自己的孩子,哪怕孩子错再多,父母仍旧会选择宽容。你不要再多想。” 到了第二天,孟斯齐问我用不用他陪我。 我笑着摇头,“哪有人分家产还要随身携带一名医生,不过那一点点钱财,我还不至于当场兴奋到昏倒。你快不要胡乱担心。” 孟斯齐叹口气,无奈说,“一旦有事,打电话给我。今早醒来,我心中便惴惴不安,惟恐有什么意外发生。我放心不下你。” “不要吓唬我了,我已经足够忐忑。”我是真的害怕。 “结束之后,一定打电话通知我。”孟斯齐最后一次叮嘱我。 “好的,好的,最近你简直变成老妈子。” 我和他一起下楼,陆青繁已经派车子来接我。 到了裴宅,陆青繁和两名律师已经在书房等我,看见我来,陆青繁对律师点点头,两名律师会意,打开文件,开始宣读遗嘱。 我手心里都是汗,反倒陆青繁面色如常,十分平静。 “……我所有遗产分为两份,儿子陆青繁与裴即玉各一份……” 我静静听着律师毫无抑扬顿挫的读那一份遗产清单,对其他全无兴趣,只听到这一句,忽然松口气,仿佛猛然放下千金重担。 父亲仍承认我是他的儿子。 他没有怪我。 律师最后说,“待遗产税缴清之后,便可正式分配分配。” 两名律师将文件收拾好,道别后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陆青繁两个人。 我对他说,“父亲其实一直待你如亲生儿子。”在遗嘱中都未称他是养子,同我一样,都冠上儿子的称号。 是陆青繁一直看不起自己。 “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我吁出一口气,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呆在一起。”他挡在我身前。 “我以为你会忙着整顿公司,我听说这几天并不太平。” “没想到你也会关心裴家的事。”陆青繁的口气不是不嘲讽。 最后我还是留下和他一起吃午饭。 我怕以后没有机会好好同他在一起吃一顿饭。 裴家的大厨刚好请假,陆青繁开车带我去市区一家私人会馆。 在车上我给孟斯齐打电话,同他报平安,“是,我一切都好,什么事都没有。我和陆青繁一起吃午饭,很快就回来。” 结束通话,看见陆青繁一直冷眼看我,面色不甚好看。 “你和孟斯齐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问我。 “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你信么?” 他不响。 想也知道他不信。 “他喜欢我。”我说。 “那么你呢?”犹豫片刻,他又问。 “我?”我愣一下。 车子已经到达会馆门口,有保安已经迎过来。我慢慢回想我与孟斯齐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如过电影似的掠过我脑际。 我轻轻笑起来,下车时,我对陆青繁说,“我也喜欢他。” 是喜欢,不是爱。爱是一件极其庄重的事情,需许多时间才能确认。 但我是真心喜欢他,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认真对待这份感情。 陆青繁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定住身子,牢牢看向我身后。 我顺着他的目光转头,顿时一个脑袋两颗大。 真是不是仇人不见面,没想到此情此景之下,我与何厉狭路相逢。 何厉也看见我们。 他走过来,脸上带笑问候,“真是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 他的眼睛一直看向我。 “我们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陆青繁冷冷回应他。 气氛尴尬异常,门口的保安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我们两方。 我的疼痛又开始发作。 我惨白一张脸对陆青繁说,“不要在这里吃了,我们换一家。”说着去拉他上车。 何厉却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朝他带一步。 “裴即玉,今天你休想再轻易离开!”他狠狠说,“若不把一切都交代清楚,我不会放你走。” 他的眼神似要把我千刀万剐。 陆青繁立即反应过来,将我护在他身边。 “即玉与你之间已经结束,请你不要胡搅蛮缠!” “哈!谁跟你说我和裴即玉之间已经结束?”何厉冷笑看他,“陆青繁,你算什么东西,我和他的事轮到你来插嘴!” 我从陆青繁身后走出,对着何厉说,“请你放尊重一点,陆青繁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没资格说话的是你。” 我只想尽快离开此地。 第37章 一生 我只想尽快离开此地。 何厉咬牙切齿看着我,“我同这四年,你就想这样一笔勾销!你真以为我会就不声不响的放手,你想得真是太太好!” 我浑身簌簌发抖,不知是因为太痛还是因为他的话。 陆青繁从口袋里掏出支票簿,撕下一张递给何厉,对他面无表情的说,“即玉这四年多谢由你照顾,裴家不会亏待你,请你谢下他这四年花销,我一定如数支付。” 何厉被陆青繁激怒,将空白支票狠狠撕成碎片扔在陆青繁脸上。 他咬着牙看我,“裴即玉,你以为有了裴家撑腰就能离开我?我告诉你,不可能!” “何先生,你太瞧得起自己,有没有裴家撑腰,即玉都能轻易离开你。”陆青繁冷声说,“本来是你情我愿的事,即玉既然不再爱你,你这样无理取闹下去就太难看了。” 何厉气得浑身颤抖,他转向我,拔高了声音问,“裴即玉,我问你,你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我此刻已经痛得出不了声,我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仿佛有一柄利斧从深处将我劈开,我在大衣口袋里摸出装着止痛药的糖盒,颤着手打开盖子。 见我不回答,何厉恼羞成怒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37 ,扬手打翻我手中止痛药,七彩药片四处扬散,落在地上,发出噼啪轻响,一声一声扯断我脑中神经。 “你当真一点心也没有,这种时候还要吃糖!” 何厉的声音似从很遥远地方传过来,我只觉四肢冰凉呼吸困难,我捂着胸口慢慢跪倒。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我似乎看见陆青繁和何厉紧张的围上来。 巨大的疼痛如劈面而来的巨浪将我淹没,霎时间失去一切只觉。 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当我从医院醒过来,一时竟反应不过来身处何处。 孟斯齐守在我身边,见我醒来松了一口气。 他对我说,“即玉,你痛到休克。” 我慢慢回想起发生过什么事。 “他们呢?”一开口,声音嘶哑如破锣。 提起陆青繁和何厉,孟斯齐立即沉下脸。 “他们一直等在外面。”孟斯齐声音极冷,“何厉和陆青繁这样刺激你,他们该死。” “他们并不知道我身体有病。” 不过这下全部都知道。 “你愿意见他们?”孟斯齐问我。 我摇摇头,“不,我现在很累,我想再睡一会儿。让他们离开吧。” “我去叫他们走。” 我的四肢仍冰凉麻木,如置冰窖。 我拉住孟斯齐,犹豫一下,还是问出口,“我……我的病情如何?”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对我说,“不要担心,你的状况很好。” “那么明天的治疗……” “二期治疗可以等一等,没关系。你的血液检查结果未达标,这是常有的状况,你不要乱想。”孟斯齐急急说。 傻子都听出不对劲。 我半天不声响,最后勉强对他笑一笑,“我知道了,我不会乱想。” “真的没关系,你不会有事。”孟斯齐握住我的手。 “嗯,我不会有事。” 此刻我心中反倒澄明。 我推推他,“你快去工作,我要睡了,不要担心我。” 孟斯齐担忧的看我一眼,还是走出了病房。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望着天花板。 真奇怪,到了这种时刻,我反倒一点都不害怕,心中倒有些轻松释然。 的确有一点心灰意冷,想就此放弃挽救自己生命。人生生灭灭不够都是片刻的事情,强求不来。我一再努力,还是不行。 死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闭一闭眼,只当天黑,马上就过去。 我仍愿意相信奇迹。 但若奇迹不降临,我也不会失望。 我睡到第二天清晨才醒。 一睁眼就看见孟斯齐伏在床边,眼眶凹陷,下巴长出一层青色胡茬,谁也睡不安稳。 倒比我更像病人。 我伸出手去轻轻摸他的头发,他轻哼一声,慢慢睁开眼。 我有些不好意思,“把你弄醒了。”立即将放在他头顶的手收回来,“我忍不住想摸摸你。”我说。 孟斯齐拉回我的手放在他脸颊上,“任你摸够,我求之不得。” 我笑,“孟斯齐,你脸皮越来越厚,这么不害羞的话都说得出口。” 他深深看我,“因为听的人是你,我才说的出口。我想一辈子对着你说情话。”他把半边脸庞埋在我手心慢慢磨蹭。 “好啊,那就对着我说一辈子吧,我一定都听着。”我说。 孟斯齐却不再说话。 我感到手心中渐渐湿润,有温热水分濡染开来。 是他哭了。 他终于还是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能再骗自己。 我假装没有看见他哭,继续说,“一辈子是很长的时间,真的很长很长。” 那么长的时间,希望你能够遇见另一个人,希望他能听你说一生的情话,直到最后。 可是多么遗憾,那个人不会是我。 真的对不起。 第38章 结局 我没想到郑宜家回来看我。 当孟斯齐告诉我,外面有位郑小姐想要见我时,我十分讶异。 我以为她和陈尔信早已乘飞机离开本市。 郑宜家一进门便说,“不要惊讶,我表哥不肯离开,所以我陪他留下。” 她叹口气,无奈说,“表哥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其实他一直都在等你,他想带你一起走。” 我默然。 只好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昨天我和表哥也在那家会馆,我亲眼看见你被抬进救护车。” 真是巧,昨日大家齐齐去同一地方消费。 “陈尔信也看到了?” “是,我已经全部告诉他。他一直把自己锁在酒店房间中,不肯出来。”郑宜家说。 “这次他真的要恨死我。”我苦笑。 “表哥不敢来看你,生怕你已直挺挺躺在床上,从头到脚盖一块白布。” “死神尚未将我纳入他的本日计划。” 郑宜家仔细看我,“你现在感觉如何?” “仍在等待奇迹降临。” 郑宜家不语,她听得出我情况不妙。 她赶忙转开话题,“门外两位英俊男士是谁?我进来探望你时,他们眼睛齐齐向我喷火,简直要将我烧成飞灰才罢休。” 她似心有余悸。 “旧情人。”我面不改色的说。 我将旧事简短的讲给郑宜家,她听完,忍不住惊叹,“我代本市所有单身女性嫉妒你,所有男人都跑来爱你!” “不,但凡他们中有一人是真心爱我,我就不会是今天这副样子。” 她想了片刻,对我摇头,“或许并不是不爱,只是不懂得如何去爱。那位何厉先生,他生来是天之骄子,惯于掌控他人,只有人爱他,没有他爱人的道理。他自以为你永远不会离开他,所以从不用心去珍惜。只能说他不懂怎样爱,而不是不爱你。” “即使真如你所说,我也不会觉得幸福。”何况感情这种事,如何能这样分析。 “不过你的主治医生十分关心你,我昨天也来过,见到他一拳打在门外一位男士脸上,被打的人也奇怪,居然一声不吭。我吓一大跳,因此他对我说你不能见客时,我一句不敢多问,生怕他也一拳打中我。”郑宜家笑,“今日见他,倒是温和不少。” 我听了一怔,没想到孟斯齐这么生气。 只是不知道是谁被他揍。 郑宜家很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38 快告辞。 “现在我知道你仍有呼吸,表哥可以安心来探望你了。”她说。 想到陈尔信会来,我止不住呻吟。 孟斯齐替我送郑宜家出去,回来后他说,“你与郑小姐很投缘。” “的确一见如故。” “我深深嫉妒她。” 我笑,“她是终生挚友,你同她怎么能一样。” 这一句话他爱听。 看他心情颇好,我小心问他,“何厉与陆青繁仍在外面?” 孟斯齐立即变脸,“你还问他们干什么?” “你不要将他们当成仇人,我生病又与他们何干。” 他不响,仍皱着眉生气。 孟大医生任性起来也如同小孩子一样不讲理。 “可否帮我叫何厉进来?” 孟斯齐坐着不动。 我无奈,“总不能让他们两个在外面一直呆着,这像什么。” 孟斯齐总算肯站起来。 “我可以一个人应付,你放心。”我说。 孟斯齐出去不一会儿,何厉走进来。 我立刻看到他嘴角一小块青紫,原来挨揍的是他。 何厉坐在床边,默默看我。 眼神不似平时那么锐利,叫我一时不太熟悉。 “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终于开口问我。 我略略回忆一下,想起来,“你是否记得由此我们在医院相遇。” 就是那时,也不是很久的时间。 “为什么不告诉我?” “其实我同你说过,你不相信。” 我说过我是孟斯齐的病人,那时他并不相信。 人总是这样,宁愿认为谎言更加可信,因为真相从不美丽。 “你没有说你患癌症!”何厉激动起来,“如果你早早告诉我,现在不会是这样!” 他脸色苍白,慢慢垂下脸,“你若早说,我不会做那些混蛋事,我会好好珍惜你。” “不是这样,那会是怎样?”我平静看他,“不到我将死之际,你就不会珍惜我。这样的珍惜,我要来何用?” 既悲哀又可笑,有谁会用生命去胁迫感情。 得到了也是染血含泪,这样卑微凄惨,谁敢要? 何厉猛地抬起头来,他握紧拳头,因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我不会让你死,我们去找最好的医生,接受最好的治疗,一定有什么办法,一定会有办法救你。我们一起……” “何厉!”我打断他,“我不需要这些。” “为什么?”他咬牙,“因为你恨我,所以拿自己性命惩罚我?” 我摇摇头,“我的确恨你,但我不会拿自己的命逞一时之快,我剩下的时间不多,我不希望与你纠缠下去。” 他看我。 “我已经拥有最好的医生,不论我剩下多少时间,我希望能够和他在一起。”我说。 何厉又惊又怒,狠狠瞪住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忽然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大声说,“你在说谎,你是在气我!裴即玉,你别想骗住我!” 我不说话,只是平静与他对视。 眼睛不会说谎,我眼里再也没有那一簇为他默默燃烧的火苗,我的心血长久被辜负,如今终于枯竭,一日耗光。 何厉渐渐绝望,松开我的肩膀。 他颓然坐在椅子中,低声问我,“为什么,以前你不会这么对我。” 我怜悯的看着他。 “因为从前我爱你,但现在,我不爱你了。” “何厉,我不爱你了,”我说,“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他竟似小孩子一样捂着眼睛哭起来。 “裴即玉,最狠心的人是你。” 但我胸口空荡荡,再无一丝感觉。 不是我狠心,只是余下的时间太短,不够两个人慢慢再从头。 我没有再见陆青繁。 心灵和肉体都感到疲惫,我对孟斯齐说,“我们还是回去你的公寓,继续呆在医院里让我窒息。” “好。”孟斯齐轻声答应我。 陆青繁一直默默跟在我们身后。 我始终没有同他说话。 第二天,我找来律师,是当时宣读遗嘱的那两位。 二人为裴家服务多年,业务一向熟悉,短短几个小时,我需要的文件都拟好。 我对他们两人道谢,“麻烦你们。” “不不。”二人连忙推辞,看向我的眼神却有一点怜悯。 在他们眼里,裴即玉大概是一个十分倒霉的人。 或许只有我才不那么觉得。 该得到的已经全部得到,我长久以来只求一个人真心爱我,最后的最后,我终于遇到那个人。 我别无所求。 我一向不贪心。 陈尔信终于鼓足勇气来见我。 幸好我早已通知郑宜家我已出院,否则叫他在医院扑空,必然又是一通痛骂。 孟斯齐把他带进卧室便离开,留我们独处空间。 陈尔信只站在门口,默默看我并不走近。 “站得那么远做什么,癌症又不会传染!” 他身子一僵,这才慢慢走近。 “裴即玉,你现在丑的要死。” 嘴巴仍然恶毒,我不必替他担心。 “是是是,我丑的要死,不比你陈大律师英俊潇洒器宇轩昂。”我没好气。 陈尔信倒没有回嘴,他沉默半天,忽然低声说,“你不要死。” 我真是被他气死。 “你来就是为了诅咒我?我当然不会死,谁说患癌症就必死无疑?” “真的?” “千真万确,我早已开始接受治疗,医生说我情况一直在好转,只待治疗结束,一切健康如初,保管活蹦乱跳。” 我一路扯谎,半点不脸红。 听了这一番话,陈尔信终于恢复常态,他吁出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病入膏肓,原来是虚惊一场!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他又开始兴师问罪。 “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反问,“难道你是绝世神医,可以妙手回春,叫我顷刻痊愈?” “你越来越刻薄!” “彼此彼此。” 陈尔信被我噎得说不出话,只好狠狠剜我一眼。 “你是因为生病才不愿意跟我离开?”他问。 果然还是不死心。 我可以骗他一千件事,唯独这一件,我不能骗他。 “不是。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40 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分卷阅读40 ,神会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吗?”孟斯齐轻声问我。 我笑笑不答,握住他的一只手。 “孟斯齐,你可知道裴即玉这一生最好的事情是哪一件?”倦意渐渐侵袭,我说话有些费力。 他不语,只凝视着我。 “是我能够遇见你。” “我也是。”他说。 阳光太过温暖,让我睡意朦胧,于是我慢慢闭上眼睛。 第39章 番外:另一种可能 裴即玉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裴子俊准备把他送进一所私立的小学,一年学费要二十多万。 蒋晴日骇笑:二十万?足够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念到高中毕业。 蒋晴日说:“不不不,另外选一所。” 裴子俊笑,“那点钱我还是有的。” 蒋晴日摇头,“我不是怕花费钱,我只是……”她不知道该怎样说。 过一会,她低声说:“只是希望即玉做一个普通人。” 裴子俊问:“怎样才不算普通人?他念了贵族小学,今后未必成超人。” 蒋晴日沉默了。 她见过住在附近一名恶童,年纪小小,长着一张天使般雪白漂亮的面孔,却动辄对保姆司机呼喝打骂,并不以为意。 但是若遇见邻里,他又礼貌有加,丝毫不见骄横粗暴。 那样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区别对待,这样算是普通吗?或许吧,但她并不希望即玉将来自认为高人一等。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知道,不论有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家世,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小即玉最后还是上了一所普通的小学。 他长得最高,坐最后那一排,全班共二十九名学生,其他人都是两两同桌,独他一个人自己坐。 坐他前面的美心与小山一直在吵嘴,桌子中间用圆珠笔画一条深深地三八线,谁若不小心过线,另一方的手指便毫不犹豫的掐过去。 小即玉撑着下巴看他们两个在课桌下你来我往,可以就这样目不转睛看一堂课。 教室外面栽着广玉兰已经开花啦,又白又大。小即玉看着那寂寞开着的花,寂寞的想,什么时候我也会有一个同桌哪。 即玉升上二年级,有一天早上,他坐在座位上,听见前面的美心同小山——真奇怪,最然升二年级时分了班,即玉仍独个坐最后一排,而美心和小山仍一起坐他前排吵嘴——说:“你知道吗,今天有一个转学生会转到咱们班里!” 美心是班长,班里有什么新消息她都是第一个知道。 即玉有些坐不住了,因为他终于要有同桌了。 即玉想,那个转学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她是男是女,高一点还是矮一点?他/她坐在我旁边的时候,我该怎么跟他说话? 即玉太紧张了,他紧紧捉着自己的衣角,手心里都是汗。 有人走过来,将美心团团围住。 有人问:“那转校生从何处来,是男是女?” “一定是女生,咱们班男多女少,阳盛阴衰。”有人趁机抱怨。 “要我说就是男生,最好他会踢足球,到时我们可以组一支足球队,看一班那群小子还敢趾高气扬。”一个男生插嘴。 一时间叽叽喳喳,美心不胜其扰,气恼的嘟囔:“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又没有见过那个转校生。” 小山在一旁呵呵笑:“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美心转过头瞪他,刚准备开口,看见教室门被打开,班主任走了进来。 忽然之间,喧嚣扰攘的教室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闭上嘴巴匆匆跑回自己座位上坐下。 裴即玉抬起头,看见一个男孩子更在班主任身后,那就是他的新同桌。 班主任把那男孩推到前面,向全班介绍:“这是陆青繁,今天起转到咱们班级,今后大家要好好相处啊。” 又对陆青繁说:“来,陆青繁,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二十多双乌亮的大眼睛一下子全都看向陆青繁。 第一眼看到陆青繁,已经知道他并不是来时环境优渥的家庭。一身校服,旧而且脏,并不十分合身,小孩子长得快,他几乎露出手腕脚腕来。 陆青繁长得同裴即玉差不多高,但是面黄肌瘦,唯独一双漆黑的眼睛有些倔强的神采。 他笔直得站在那里,后背绷紧,抿着嘴唇,如临大敌的模样。 过一会儿,他开口,声音有点哑有点低,并不是一般孩童清脆糯软的调子:“我叫陆青繁。”只这一句,不再肯说话。 班主任无奈,只得指一指最后那排的空位子,对他说:“你坐那里吧。” 裴即玉看到陆青繁的头发像被驴子啃过的草地,参差不齐,乱七八糟。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开心的笑出来。 陆青繁的眼神一下子像箭一样朝他射过来。 分卷阅读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