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 上架感言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上架感言 《朱红》终于上架了,这个故事小无是从心里很喜欢的,虽然几经磨难,但还是坚持着写了出来。 女主并不完美,或许也并不正义,她有自己的准则,只信奉自己的三观。 这样的女主,也许不会被很多人所接受,但是无论如何,小无会努力把这个故事写下去,努力让更多的人喜欢。 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正版订阅,陪着小无和女主一起成长,一起体会文中的喜怒哀乐。 【七月份争取日更六千,长评、和氏璧、粉红十票另外加更】 ps:书名出处—— 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朱,正色。紫,闲色之好者,恶其邪好而夺正色也。 上架感言 楔子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楔子 安锦如割开手上的绳子,看着韩思丹在屋里东翻西找,冷冷地说:“别费劲了,你以为我会把东西放在这里?” 韩思丹吓了一个哆嗦,猛地转身,“你……你不是……” “就你那点儿上蹿下跳、挑拨离间、栽赃陷害的把戏,以为我看不出来?” 安锦如把绳子丢在地上,反手从书架后摸出一把手枪。 “小如,我……”韩思丹瞳孔猛烈收缩,慢慢后退,“你冷静点儿,我也是被逼的,你爸让我……” “是么?”安锦如拉开枪栓,上前用枪管轻拍韩思丹的脸颊。 韩思丹双腿打颤,面颊不住抽动,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眼妆糊得一塌糊涂。 “啧啧,我爸不给你钱花么?还在用这样廉价的东西。”枪筒挑起韩思丹的下巴。 “小如……”韩思丹哆哆嗦嗦地说,“求你,放过我吧!” “啪!”安锦如扬手一记耳光。 “别那么叫,我听着恶心!” 韩思丹尖叫着蜷缩起身子,崩溃地放声大哭道:“我、我怀孕了,你爸的孩子,你的弟弟,你、你不能杀我……” “是么?”安锦如掐住她的脖子提起来,“你害死我妈,嫁给我爸,把我耍得团团转,如今还想惦记我妈留下的财产?哈,你可真是好本事啊!” 她说着朝窗口比划道:“滚过去!” 韩思丹被逼着走到窗台边缘。 二十三层,没有护栏,窗户大开,窗外风声呼啸。 整个城市的霓虹都踩在脚下,美丽而炫目,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韩思丹没空欣赏景色,双手死死撑在窗户两侧,头发被吹得张牙舞爪,半点余光都不敢看向脚下。 “我喜欢坐在这里。”安锦如沉默片刻,“吹着晚风,看着灯光,却怎么都想不通我妈为什么会跳下去。” 安锦如忽然笑得妩媚,眉梢却挑起淡淡一丝轻蔑。 韩思丹惊得浑身发抖,她知道安锦如这种笑容背后…… “不如,你下去帮我问问。” 尖叫划破夜空,随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一切,在安锦如耳中显得格外美妙。 “妈,我终于给你报仇了。”安锦如勾起唇角,低头轻吻颈间的吊坠。 “唔……” 安锦如突然闷哼一声,腰腹间有利刃穿出,鲜血瞬间涌出。 她费力地转身,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映入眼帘,张嘴想要说话,大量的血就从口中涌出, “小如,把钥匙和印章交出来,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安德军语气淡然,好像在跟女儿讨论晚上吃中餐还是西餐。 安锦如背靠窗沿,强撑住身子,嘴唇蠕动无声地说:“你!休!想!” 她飞快抬手,枪口瞄准安德军的左胸,两枪连发。 安德军露出惊愕的神色,随后胸口炸开一个拳头大的血洞,整个人仰面倒下。 安锦如也支撑不住身子,顺着窗沿滑落跌坐地上,身下的地板早就是一片血泊,伤口处还不断有血涌出。 她婴儿般蜷缩起身子,渐渐困倦。 鲜血裹在身上,黏腻湿热,却让她莫名地放松,好像重新回到母亲的子|宫中,温暖而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安锦如慢慢醒过来 天上一轮光洁的圆月,身下是干燥的土地。 没有死亡,没有鲜血,浑身上下居然连半分疼痛都没有。 安锦如环顾四周,高高低低的土包,参差破旧的墓碑,远处似乎是笼罩在夜色中的树林。 走到一个墓碑前,借着明亮的月光凑近去看,石碑上刻的全都是繁体字,十个里面倒有四五个不认识。 低头再看自己,齐胸的长襦裙,宽袖半长的系带外衣,嫩粉色的绣花鞋…… 衣衫包裹下纤细的身子,青涩稚嫩的不过十三四岁模样。 伸出双手,尖细的指尖和圆润精致的指甲,想来是时常保养的结果。 安锦如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少女还没完全长开的脸庞十分小巧,细滑的皮肤手感极佳,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柔嫩的双唇…… 手下的触感十分美好,却又全都揭示出——这绝不是自己的身体。 安锦如坐在碑座上,忽然扶额低笑起来 被亲爸暗算后,居然还能再活过来?不管如今是什么情形,也算是个意外的惊喜吧! 远处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安锦如闪身躲到墓碑后面。 来的共有四人,打头之人一身缁衣,骑着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后面还跟着三个人,依次落后半个马身地跟着。 安锦如正犹豫要不要现身求救,来人却已经发现了碑后有响动。 一声呼啸,四匹马同时停步,后面三个人打马上前,将那黑衣男子挡在身后。 一人手执马鞭指着安锦如藏身处喝道:“什么东西,滚出来!” “不用担心,我没有武器。”安锦如见自己寡不敌众,十分配合地举起双手,慢慢挪出来。 黑衣男子嗤笑出声,饶有兴趣地看向墓碑处。 “我是人不是鬼,如果你们能行个方便,把我带到城里有人的地方,我可以给你们一些首饰。” 安锦如说着从头上拔下簪子,还没递出去自己先看呆了。 金累丝镶玉嵌宝的簪子,这造型、工艺……自己以前只在博物馆里看到过。 安锦如紧紧攥着簪子,心跳得几乎蹦出胸膛。 母亲是做古饰物研究的,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能看得出手中什物的价值。 若是放在现代,这可绝对是国宝级别的…… “咳咳!”黑衣男子清清嗓子,“这位姑娘……” “是!”安锦如回过神来,眼神还黏在簪子上,但还是咬牙递出去。 “若你能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这簪子就权作……”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该死,扶她上马!回城!” ========== 新书上传,冲榜中,求收藏求推荐票求留言~欢迎大家发表意见 楔子 第一章 家法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一章 家法 安锦如慢慢转醒,耳边全是嘈杂的响动,夹杂着妇人的尖声吵嚷,格外刺耳。 鼻端萦绕着浓郁黏腻的花香,她本就头脑晕胀,闻了这味道更觉胃腹难受,几欲泛呕。 她缓缓睁开眼睛,四下打量,身侧浅碧色帘幔低垂,流苏精致,帐顶还吊着个纯银镂花的熏球,香气正从那里散发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在坟地么? 脑袋一下子装入太多东西,被打了气似的胀痛欲裂。 安锦如抬手覆额,只觉手下滚热,喉咙更是疼痛嘶哑得不行。 帘幔猛地被人扯开,一阵浓香扑面。 “你做出这般丑事,爹气得不行,已经传令下去,要对你用家法了。”声音稚嫩而尖刻,“呸,下贱坯子!” “哎呦,我的姑娘,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混话,快莫要再说,若是被太太听到,还不剥了咱们下边人的皮。” 旁边一个婆子忙开口拦阻,转眼看向安锦如,顿时也是满脸鄙夷,啐骂道,“不要脸的小骚蹄子,以为自己长了个狐媚模样,就能攀龙附凤?” 安锦如听得如坠云雾,但脑中却已经将两个人对号入座。 年幼女孩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安锦文,婆子是安锦文的乳母黄妈。 安锦文见她呆愣愣没有反应,扯着她的领口,扬手要打。 安锦如猛地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冷冷地看过去。 “你……”安锦文被她看得心里一慌,心道受气包怎么会有这般犀利的眼神,用力甩手,“你放开!” 黄妈上前掰开安锦如的手指,顺势一扯将她从床铺拖下来,抬脚朝腰间踹去,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脏爪子还敢碰我们姑娘。” 安锦如摔得头晕眼花,往旁边躲了一下,勉强躲过一脚,却还是觉得喉头泛腥。 她靠着床沿坐直身子,嗤笑地看向安锦文:“我若不是东西,你又是个什么?” 安锦文被气得小脸煞白,胸口不住起伏。 黄妈帮她抚胸顺气,劝道:“姑娘莫气,为她气坏身子不值当的。” 安锦文顺过气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安锦如。 “你不是命格奇贵,次次有贵人相助,屡屡化险为夷么?我这次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救你!” 黄妈凑到她身边耳语:“姑娘放心,行家法的几个婆子,我都给使了银钱,保管打得伤重不治,还让人看不出毛病来……” 她笑得脸上褶子乱颤:“等到时候,人若真是不行了,也只能怪大姑娘身子单薄,经不起老祖宗传下来的家法。” 安锦文唇边勾起一抹狠毒的笑,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又飞快地收敛起来。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道:“大姑娘,老爷在祠堂,让奴婢们带姑娘过去。” 安锦如头晕无力,根本无力反抗,被二人架着拖到,丢在祠堂前的青石板地上。 安锦如费力地抬起头,见上头坐着两个人。 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正是自己如今的父亲安佑德,另一个三十出头的美艳妇人,则是继母徐氏。 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安锦如心下愤恨,对于这些没心没肺的臭男人,妻儿又算得了什么。 没了妻子可以再娶,没了孩子可以再生,哪里有自己的前途财富要紧。 安佑德看着大女儿,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他本是个资质平庸之人,因为父亲官运亨通,妹妹又得蒙圣宠贵为庆嫔,两相庇佑之下,让他能靠着家世过悠闲日子。 但外面那起迎高踩低的小人,当面溜须拍马,背地里的闲言碎语却也不少。 庆嫔想让侄女入宫固宠算不得错,可偏偏不走正路,把安锦如诓入宫中,差点儿丢了性命。 对于庆嫔的行径,安佑德的确有些气恼,但想到若是真能成事,定少不得自己的好处,便也没有出言反对。 可当他看到安锦如人事不省,被勇毅侯府世子送回府中的时候,顿时巴不得她死在外头才好。 更要紧的是,如今老爷子不在京中,若是宫中派个什么罪名下来,他可是万万担不起的。 “从小老爷子就宠你,我怜你生下来就没了娘,所以也什么都由着你,可如今你既已定亲,行事却越发不像话,若再不严加管教,往近了说对不住老爷子对你的疼爱,往远了说也对不住你死去的亲娘。” 安佑德说得一脸正色,语气中甚至还带出些许懊恼,好一副恨女不成凤的慈父模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安锦如心中冷笑,虽不甘心挨打,却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击的资本。 唯一的靠山祖父也不在京城,想来庆嫔也是算好这一点,赶在老爷子回京之前出手。 安佑德继续道:“虽然你生母去得早,可你母亲也是高门大户出身,平时对你也尽心尽力,奈何你却丝毫没有长进。” “父亲。”安锦如跪伏下身子,暂时服软道,“女儿知错,今后一定好生跟着母亲学规矩,还望父亲开恩。” 徐氏也从旁劝道:“老爷,小如是女孩子家,又是嫡长女,怎好随意动用家法……” 安佑德听了这话,心头的火不消反涨,家中大事自己做不得主,难道连管教女儿都要听别人的不成? “今天我亲自请了家法,按照祖宗规矩,打你二十板子,好好教导教导你什么是规矩。”他没有理睬徐氏,冷哼一声,“来人!上家法!” 话音刚落,两个粗壮婆子已经手持家法上来,给上头的人行礼后,立在一旁候着吩咐。 安家的家法是两条板子,成年男子三指宽窄,通体颜色暗沉,说不上是什么材质。 因为用得年头久了,一端早就被摩挲光滑,另一端许是经常见血,黑沉沉地泛着煞气。 “老爷,姑娘这会儿正发着高热,怕是都有些烧糊涂了……”贴身丫头夏青跪下拼命磕头,哭着央求,“求您等姑娘身子好了再行训诫……” 黄妈不等夏青说完,上去就给她两记耳光。 夏青脸颊当即就红肿起来,嘴角处淌下一缕血线。 黄妈尖削的指甲戳着她的额头:“小蹄子,在祖宗祠堂、老爷太太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越发没了王法……” 她一挥手,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把夏青拖到旁边去按住。 安锦如见这顿打已经避无可避,便趁乱褪下一对儿赤金镯子,扣在手心里缩在袖中。 她眸光扫过黄妈,然后看向安佑德,眼神一片清冷,随即垂下眼帘,遮挡住了所有情绪。 安佑德被女儿看得心里一颤,挥手叫人赶紧动手。 安锦如被两个婆子拖到长凳前,借着身体的遮挡,将镯子分别塞入二人手中。 两个婆子都是一怔,互相对视一眼,飞快地将东西藏进袖袋。 一个婆子低声道:“大姑娘,得罪了。”说罢将安锦如按倒在长凳上。 剧痛一下下袭来,安锦如双手死死抠住长凳,银牙紧咬,咯咯作响。 两个婆子本也不愿将人打死的,如今两边收了好处,手下还是使了巧劲留了情的。 但板子终究还是要打在身上,虽说给塞了东西,可好像还是一记重似一记。 安锦如不肯示弱出声,一口咬住左手背,堵住差点儿脱口而出的痛呼,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在口中。 二人生平头一次见到,挨了板子还能忍着吭都不吭一声的,手都不免有些发软。 院子的气氛越发诡异,只听到板子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二门里传话的婆子在门口踟蹰片刻,知道这不是能耽误的事儿,咬着牙快步走进来。 “老爷,太太,外头传话进来,说宫中一会儿来人宣娘娘旨意,让老爷太太和、和大姑娘赶紧准备着迎接。” “娘娘有旨意?”安佑德先是一惊,听了后面的话,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传话里既然特意提了安锦如,那宫中肯定是没出岔子。 “停手,别打了,把人抬去宜棠院闭门思过,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他说罢跟徐氏一起先行离开,回去更衣理容准备接旨。 安锦如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直响,头疼得针扎似的,强提着一口气才没有让自己昏过去。 夏青这才被人放开,飞扑到安锦如身边。 安锦如还死死咬着手背,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腰臀部的衣衫也早被鲜血浸透。 夏青骇得几乎背过气去,哪里还敢碰她,只能一遍遍哭着唤:“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姑娘……” 安锦如慢慢缓过气来,松口朝地上吐了几口血水,费力地喘息着。 安锦文本以为安锦如今日死定了,谁知道又出现这种峰回路转,气得心口生疼。 她死死绞着手里的帕子,表情扭曲地盯着安锦如,眸子里满是如有实质的恨意。 安锦如忽然抬头,冲着安锦文咧嘴一笑。 “啊!”安锦文吓得后退半步,一把抓住黄妈的手。 安锦如唇边鲜血淋漓,皓齿上一片猩红,看起来格外诡异渗人。 黄妈看着也心里发毛,强作镇定地扶住安锦文,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姑娘莫急,咱们先回去,看宫中如何处置再说。”说罢扶着安锦文快步离开。 安锦如缓缓闭上眼睛,今日我无力反抗,却也记下你们所有人的嘴脸。 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们得尝恶果。 第一章 家法 第二章 奶娘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二章 奶娘 等她再次转醒,人已经被挪了住处,身下是单薄的床褥,床板硌得骨头生疼。 房间窄小,家具破旧,屋里弥漫着一股长久无人居住的霉味。 安锦如头依旧胀痛不已,脑中翻滚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原主本是正室所出嫡长女,外祖家也是算是一方望族,即便亲娘难产而死,能把日子过得这样不堪,也不得不说原主太过懦弱好欺。 安家世代为官,算得上大梁国的世家大族,安老爷子乃潜邸旧人,如今任江苏巡抚,庶长女更是贵为庆嫔,甚为得宠,正是如日中天。 现下,安老爷子任满,即将回京叙职。而此时原主却被庆嫔邀请入宫,差点儿失|身不说,最后还被丢在乱坟岗自生自灭,这其中缘故,着实耐人寻味。 夏青提着药吊子进屋,见她醒了快步上前。 “姑娘,您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她脸颊红肿,一道道指痕交叠,狼狈不已却又满脸欣喜。 安锦如拧眉道:“那婆子又打你了?” “姑娘小声些。”夏青担心地四下看看,“奴婢没事,过几日就消了。” “拧个凉帕子敷着,不然明个儿定要更肿。”安锦如也不与她废话,直接吩咐。 “奴婢熬上药就去。”夏青见安锦如虽然面色苍白,但说话还算有些底气,心下稍安。 门口炭炉虽有些冒烟,但火还算旺,药吊子很快就咕噜噜滚沸起来。 清苦的药香弥漫开来,比起先前的浓香,却是好闻多了。 安锦如到底精神不济,闻着药香很快睡着,也不知多久才被夏青唤醒。 “姑娘。”夏青用银勺轻搅着药汤,“趁热喝药效才比较好。” 安锦如扭头,避开夏青伸到唇边的银勺。 “如今没有蜜饯,姑娘且将就些。”夏青以为安锦如怕苦,瞬间红了眼圈。 “端过来。”安锦如趴着不便活动,示意夏青把药碗凑近唇边,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 吃个药都怕苦?她可不是不谙世事的深闺小姐。 世间的苦见多了,吃多了,以后便是遇到什么,也都不觉得苦了。 安锦如喝完药,由着夏青擦擦唇角,问:“我昨个儿怎么回来的?” 夏青手一哆嗦,生怕刺激到安锦如,小心翼翼地说:“奴婢只听说,是被人送回来的。” 安锦如翻了个白眼,心道难道我还能自己飞回来不成。 看着夏青满脸紧张,没再追问,摆手让她自去忙。 夏青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把药吊子和药碗都收拾出去。 不多时,她引着另一个丫头进来,小声道:“姑娘,念巧姐姐来瞧您呢!” 念巧身穿窄袖素花绫夹袄,腰间系着绛紫色羊裥裙,乌油油的大辫子,辫梢系着红绹子,还挂着金叶子的坠脚,通身主母身边大丫头的做派。 “我身子不方便,就不起来迎姐姐了。”安锦如趴在硬板床上,连头都懒得转动。 “大姑娘这话折杀奴婢了。”念巧笑盈盈地上前行礼。 “太太知道这边许久没人居住,让奴婢过来瞧瞧,看都缺什么,先捡着常用的给大姑娘拿来。” “都是我不好,累得母亲费心了。”安锦如心里一片寒意,声音却还是温婉恭敬。 自己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孽,好容易捡回条命,竟然又落在后妈的手里。 “太太让大姑娘放宽心,好生养伤。等她劝说老爷,让大姑娘尽快搬回去,这地方,终究不是长住的。” 听着这般装模作样的话,安锦如心里格外烦躁,恨不得一把撕开徐氏的假面皮,让她露出丑恶的嘴脸。 但想归想,她还是放软声音道:“姐姐千万替我好生谢谢母亲。只是如今我这样子,只有夏青在身边着实不够,不知可否让奶娘提早回府?” “大姑娘打小就是杜妈妈照顾,从来没离开过,如今定然是觉得不便。”念巧先附和了两句,然后话锋一转,“只是杜妈妈这么多年,难得告假一次……” “妈妈是最疼姑娘的了,若知道姑娘受伤,肯定要……”夏青着急地插嘴。 祖父和父母都尚在,最疼这个词,哪里轮得到个下人来用。 “夏青,你越发不懂规矩了,也不给念巧姐姐看座,也不知道去倒茶。” 安锦如暗自叹气,夏青终究还是太嫩,开口把她打发出去。 念巧眸色沉了沉,斜签身子坐在杌子上,笑着商量道:“不如奴婢拨两个丫头来,跟夏青一起伺候大姑娘?” “拨过来又如何,我没母亲那样的本事,不会调|教丫头,瞧夏青这蠢笨的样子就知道了。” 安锦如知道念巧年纪颇大,便故意说道。 “好在这丫头虽不开窍,心却是向着我的,只是今年都已经十七,该留神着给挑个好人家了,也不枉费她跟着我这么多年。” 这话正戳在念巧的肺管子上,她过了年就足二十岁了,而安家的丫头,大多十七八岁放出去嫁人。 前几年徐氏还说起,让她提拔两个堪用的丫头接手,自己给她留意着人家。 可自打前年,徐氏大病一场,几乎送了性命,之后就再也不提这话。 后院已渐渐有闲话传出来,明着说徐氏离不开念巧,背后却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念巧谨慎地朝安锦如打量几眼,依旧是平常那副眉眼神色。 她收回目光道:“太太也念着这事儿,常说大姑娘已近及笄之年,院子里也是该立管事的时候,只是这事儿急不得,要好生挑选才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父亲如今正在气头上,哪里还好再折腾这些事,若是连累母亲也挨骂受气,那我心里岂能安生。” 安锦如脚跟尚未站稳,不愿此时再添新人。 “等奶娘回来,按照府里惯例,由她顶了这个缺就是了。” 念巧觉得安锦如与以前不大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大姑娘说得在理,想来太太也是想给您挑个得力的,但总是要您用着舒心才行。” 到底是当家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安锦如错开话题问:“我昨个儿进宫听戏,只记得身子不适,后来怎么回得家?” 念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动声色地说:“大姑娘昨个儿回府的路上遇到贼人,受了惊吓才忘了一些事情。” “是么?”安锦如淡淡地应了句,“那还真是凶险。” “可不是说,娘娘还特意赏了东西给大姑娘压惊。” “既只是这样?爹爹为何那般生气?”安锦如继续问。 念巧闻言一窒,好在心思转得飞快。 “娘娘见大姑娘不适,本欲留宿宫中,可大姑娘非要回来……老爷生气,也是因为在意您的缘故。” “念巧姑娘是在这儿么?”外头有人扬声问道。 “姐姐事忙,倒让我绊住了脚。”安锦如开口送客。 念巧也心下奇怪,客气两句,行礼告辞了出去。 “什么事这样急,就不能等我回去,要在这里大呼小叫。” 宜棠院院小屋浅,外面说话都能听见个七七八八。 “太太吩咐,让今天把主院和旁边的跨院都拾掇出来,库房钥匙在姑娘这儿,可不得赶紧来寻您。” “好端端的怎么连跨院也要收拾……” 两个人说着话渐渐走远。 “夏青,祖父什么时候回来?”安锦如若有所思地问。 “只说中秋前抵京。”夏青板着手指算算,“最快也得小半月的时间。” 安锦如闻言若有所思,吩咐:“着人给奶娘送信,让她尽快回来。” 杜妈妈对安锦如果然是实打实的上心,接到消息,顾不得家里事儿还没忙完,就急急地收拾东西回来,不到晚饭时候人就已经到了。 “老奴才告假了几日,竟就出了这样大的事儿!”杜妈妈见安锦如趴着不能起身,心疼得不行,抽出帕子拭泪,又忍不住埋怨道:“夏青这丫头也不知道机警些!” “她哪里生了那个心眼儿。”安锦如笑容里多了些放松。 记忆中,夏青是个实心眼,杜妈妈却颇有些心计,不然原主只怕早没命了。 果然,杜妈妈回来之后,外头的丫头婆子,就全都服帖了,做事也有序多了。 安锦如趁着夏青取晚饭的功夫,与杜妈妈商议。 “妈妈,以前我觉得跟前儿人多了厌弃,如今您一告假,我才觉得身边人少了着实不便,以往那么多差事,都是您一个人顶着,太过辛苦。” “姑娘说这话岂不外道,还有力气服侍姑娘,是老奴的福气。”杜妈妈笑着说。 “外头那些丫头媳妇子,妈妈挑两个不放心的,先搁在屋里用着,别的不行,力气总是有的。” 这件事安锦如早就想好,与其让徐氏再往里塞人,倒不如自己先做了。 杜妈妈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岔子,忙问:“姑娘是要挑两个放心的吧?” “妈妈没听错,就是先挑两个不省心的放进来,这样才好早些寻了错处打发出去,对其他人也是个警醒。” 杜妈妈闻言怔怔地看着安锦如,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神情复杂地说:“姑娘刚才那几句话,倒是能看出些当年太太的影子了。” “娘走得早,是我没福气,可平时妈妈也总教我道理。” 安锦如拉着杜妈妈的手说:“以往是我太软弱,今后得尽数改了,妈妈要多帮我才是。” 杜妈妈只当她挨了打,如今自己开窍,一时激动得老泪纵横,“姑娘能这么想,老奴一定万死不辞。” “莫要说什么死不死的话,妈妈只要信我,您享福的时候在后头呢!” 第二章 奶娘 第三章 退亲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三章 退亲 次日,杜妈妈果然安排了两个丫头进屋伺候。 年纪略大些的雪落,今年十五,生得还算整齐。略小些的丫头才十二,只有个小名唤作素儿,倒是个笑盈盈的娃娃脸。 二人跟着杜妈妈进来磕头行礼,看举止做派都是学过规矩的。 “我屋里事少,你们两个先跟着学,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杜妈妈和夏青。” 安锦如对杜妈妈放心,所以只交代了两句,就把人打发下去。 夏青跌跌撞撞地跑回来,额发散乱下来都顾不得了,连声道:“姑、姑娘,不好了!” “慌什么!你静下来慢慢说。”安锦如扭头看向夏青。 夏青抖得如秋风中的枯叶,话都说不利索了。 “奴、奴婢刚才听说,褚家来人说、说要退亲……” 褚家? 安锦如这才想起,原主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在她看来,退了岂不更好!但是这话却不能乱说。 听到褚家退亲,饶是稳重的杜妈妈也慌了神,却还是不愿尽信,厉声叱道:“你打哪儿听来的闲话!” “是太太院里陈妈妈说的,她、她说褚家的人,下午来提了退亲的事儿……” 杜妈妈登时坐不住了,跟安锦如禀报一声,急急地出去打探消息。 夏青猛然被抽空力气般,瘫坐在床前的踏脚上。 自打记事开始,杜妈妈就经常念叨,姑娘说了门好亲事,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这些话她从小听到大,早已在心中成为信仰般的存在,每每遇到挫折冷遇,只消在心里想想这个,便能重新打起精神。 她心里一直觉得,只要熬过这几年,姑娘和自己就都会有好日子过了,可如今突然一个晴天霹雳,把她心里的支柱击了个粉碎。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莫急,家里总不会亏了我就是。” 安锦如胡乱安抚几句,然后在脑海中翻检有用的信息,记忆太多太杂,毕竟不如自己原本的那般如臂使指。 两家老爷子当年同在潜邸为官,因为与褚家知根知底,所以当年安老爷子做主给订了这门亲事。 一个是褚家的嫡长孙,一个是安家的嫡长孙女,原本极为般配。 但近些年,安家一路走高,褚家却大不如前,只有褚老爷子一人在朝中撑着,下面却没有能顶用的子侄,所以这些年来,褚家的节礼年礼都备得格外丰厚体面。 如今突然说要退亲,想必是因为先前入宫之事,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只是这事无法放在明面上说,也不知褚家退亲找得什么借口。 此时,徐氏也为这件事正在烦恼,歪在榻上直叹气:“眼看老爷子就要到家,偏生出了这档子事儿。” 念巧拿起软毯帮她搭上腿脚:“这次的事儿是娘娘做主,老爷子心里清楚着呢!” “话虽如此,老爷子还能去怪娘娘不成?最后还不是发落到我身上。”徐氏揉着额头。 念巧揣度着她的心思,宽慰道:“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安家的富贵长久,虽未成事,可老太爷又怎么会怪罪。” “如今大姑娘年岁见长,倒是越发跟我离心,你没瞧见她那日的眼神,看我跟个生人儿似的。” “虽说是从小养大,可到底不是亲生,不反过来算计太太就是万幸,哪里还能奢望她跟您一条心。” “理是这样的理……”徐氏摇头,“罢了,这婚事也不是我订的,索性丢开手,左右拖到老爷子回来决断。” 管事婆子挑帘进来,“太太,管事婆子和媳妇们都来了,在外头等着回事儿。” “我身上乏,小事就循着旧例办,裁夺不了的留着下午再回。”徐氏懒懒打发掉了来人。 “太太这几日都没什么精神,还是请个大夫进来瞧瞧才是正经。”念巧说着,给她身后塞上个金丝挑绣的软枕。 “天渐渐冷了,懒得动弹也是正常,请个大夫来看,没病也要给开几副苦药汤子吃,平白受罪。”徐氏摆手不肯。 念巧坐在踏脚处,拿着美人锤给徐氏敲腿,心里搁着事儿,神色上便带出些欲言又止。 徐氏朝她打量两眼,开口道:“有什么就直说。”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奴婢老子娘托人捎信儿进来,说许久没见有些惦记。” 念巧之前被安锦如勾起心事,这两天心里一直不大痛快,忍不住出言试探,“正好奴婢的弟弟下月娶亲,问我能不能跟太太告个假回家一趟。” “老太爷过些天就回来,紧接着又是中秋,里外哪里离得开人?”徐氏眼皮都不抬地说,随后又出言安抚道:“等忙过这阵子,多给你几日假,回家好生耍耍。” 念巧闻言微垂眼帘,掩住眼底的失望,脸上却挂起笑容。 “我也是这样说来着,太太看重我,里外的事情都交给我打理,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哪儿能不好生珍惜着,等以后放出去,天天有聚的时候呢!” 徐氏满意地微微颔首,直接阖上眼睛养神。 念巧心里不是个滋味,她摸不透徐氏的想法,也看不清自己前面的路,手下依旧不紧不慢地敲着,银牙却已经将红唇咬出个深深的印子。 徐氏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内室安静下来。 安锦文悄悄从帷幔后闪身出来,撇嘴冷笑,领着丫头春慧直奔宜棠院。 宜棠院在后宅的西北边,离主院较远,是府里最僻静的所在。因为平时鲜有人来,婆子们做事也就没那么上心,路上多有落叶尘土。 安锦文越走眉头锁得越紧,进了宜棠院,更是用帕子掩住口鼻。 宜棠院很小,只有一进到底,门内立了个木影壁遮挡。绕过影壁,入目便是几棵破败的枯树,东倒西歪地也无人收拾。 “见过二姑娘!”雪落眼尖,先瞧见来人,赶紧上前行礼,也顺带着给屋里提个醒。 “嗯,我过来看看。”安锦文径直进屋,见屋里光线昏暗、陈设老旧,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安锦如已经听到外面的响动,却是懒得理她,继续闭目养神。 “你还真是好心性儿,出了这样大的事,还有工夫在屋里睡觉。”安锦文语带讥讽。 “祖父即将回京,父母也都在家,能出什么大事,还值得我操心惦记?” “褚家来人退亲,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呢吧?”安锦文见她一派闲适的模样,以为她还不知,赶紧把消息抛出来,等着想看热闹。 只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 安锦如只小幅度地翻了个身,语气略带困意地说:“我晓得了,劳烦妹妹特意来告诉,我要歇午觉,就不多留你了。” “你……”安锦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气闷非常,脸色格外难看。 安锦文年幼,模样还没长开,眉眼极像安德佑,完全没有继承到徐氏的美貌。平素若是带些笑意还好,勉强算是清秀,但只要一沉下脸,难免就让人有些生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每每打扮得花团锦簇,离着老远就已经浓香扑面。 安锦文当安锦如在强撑,撇嘴冷笑道:“定了亲都拦不住你出去勾搭男人,如今褚家既然要来退亲,想必京城早就传遍了你的丑事。” “这话说得好没由来,我不过入宫给姑母请安,怎么到妹妹嘴里就这般腌臜下作?” “你少装蒜了,当别人不知道呢?入宫听戏是假,想要爬上龙床才是真吧?真以为自己长了副狐媚样,就能飞黄腾达了?” 安锦文的声音尖刻,她本就嫉妒安锦如的好容貌,如今这样的好机会,怎能不来羞辱几句解气。 安锦如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心下却有些奇怪,安锦文的性子又急又躁,跟徐氏半点儿不像,也不知她平时如何教导的。 “宫里昨日就有旨意下来,还给了赏赐,妹妹硬要信这些子虚乌有的,我也劝不动你,唯盼你只在家说说,莫要出去招祸就好。” 她越是平静,安锦文心里就越蹭蹭冒火:“你自己不要好也就算了,还要拖累家里的名声,真是什么娘就有什么种,上梁不正下梁歪!” 安锦如活了两辈子,有些事看淡了,却也有些事碰不得。 母亲,就是她最不能被提及的伤。 虽知道安锦文说得是原主的生母,却依然难以抑制心头的怒火。 她半撑起身子,抓住安锦文的手腕用力一扯。 “啊!”安锦文没有防备,惊叫一声,整个人跌在床上。 安锦如压住安锦文,右手卡住她的喉咙,警告道:“以后再让我听你提起我娘,无论好坏,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夏青和春慧都被吓傻了,谁也没想到安锦如会突然发难。 安锦如手下有数,控制着力道,让人只能勉强地喘上气。 安锦文脸憋得通红,刚开始手脚还一个劲儿地扑腾,直到进气比出气少,胸口憋闷眼前发黑,她才吓得不敢乱动。 “记住了么?”安锦如缓缓加大力度逼问。 安锦文泪水夺眶而出,被掐住无法出声,只能连连点头。 “以后少来招惹我!”安锦如这才松手,将她推到一旁。 安锦文伏在床边一阵呛咳,双手抓着领口,大口大口地吸气。 春慧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扶住安锦文,急急忙忙地走了。 第三章 退亲 第四章 金簪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四章 金簪 夏青目送安锦文离开,吓得浑身发抖,生怕徐氏过来兴师问罪。 但外边却始终毫无动静,平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夏青一直心神不宁,直到午饭前杜妈妈打探消息回来,才觉得找到主心骨。 杜妈妈面色阴晴难辨,进屋就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顾不得行礼,斜签着身子坐在床边。 “姑娘,褚家果真是来退亲了,但老奴仔细打听过,来人是褚大老爷身边的管事,依老奴看,未必就是褚老爷子的意思。” 安锦如闻言皱眉,她对褚家只有表面的印象,这会儿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便细问道:“褚家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妈妈说与我听听。” 杜妈妈听得惊讶,大姑娘以前对这些事情都不上心,一提起褚家更是羞得不许人说,如今倒像换了个人似的。 “早年间是两家老爷子说定的亲事,褚家大老爷并不满意,但他无从置喙,只得默许,如今想来是婚期将近,所以才又想法子退亲。” “当年安褚两家家世相当,我与褚家大爷年岁相近,褚大老爷为何不愿?”安锦如依旧不明所以,追问,“如今他家更是高攀,岂有急着退婚之理?” 杜妈妈脸色有些难看,略有迟疑地说:“褚大老爷书蠹一个,为人多迂腐,姑娘莫要理会。” 安锦如再细想,这才恍然。 大戴礼记中里面写得明白,丧妇长子不取,为其无所受命也。 说得就是如自己这般,年幼丧母、从小无法得到母亲教导之人不当娶。 不过这些陈腐的规矩,在安家这样门第的人家,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姑娘身边自有妈妈管教,年长后还会请女师入府教习,即便生父续弦,娶得也都是大户女子,鲜少有不懂规矩之人。 褚大老爷当年以此为拒,的确站不住脚,眼下觉得抓到把柄又提出来,难保没有其他隐情。 杜妈妈宽慰道:“褚老爷子不会同意退亲的,姑娘放心就是。” 的确,安老太爷升任巡抚,三年任满回京述职。按照惯例,随后该回朝任尚书或都御使,亦或迁转其他地方继续出任巡抚。 安老太爷一向官声甚好,庆嫔在宫中也颇为得宠,回朝升官基成定局。 褚家如今正青黄不接,急需这样一门姻亲来巩固地位,褚老太爷如何能轻易同意退亲。 但是这样的人家,即便自己嫁过去,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安锦如的目光一直在屋里前后逡巡,这会儿正看见后窗处浅影晃动,片刻后停住不动。 安锦如在杜妈妈手上捏了一记,朝窗边使了个眼色,自己做悲泣之声。 “都怪我自己不争气,娘娘邀我入宫听戏本是好事儿,谁知我身子不济,竟然晕倒扫了娘娘的兴,本该尽早入宫向娘娘磕头赔罪,谁知又被爹爹罚了,如今想下地都下不得。” 杜妈妈先是一愣,顺着视线看过去,见有个人影映在地上。 她神色一厉,语气却十分柔缓,顺着安锦如的话道:“姑娘莫要伤心了,娘娘是知道您的心的,不然也不会派人来又下旨意又赏东西的,您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 “可……可褚家为什么这个时候来人退亲?定然是听说这件事,觉得我在宫中失仪……”安锦如低声抽泣,把戏做了个十足。 杜妈妈没了主意般胡乱安慰,毫无实质内容的车轱辘话来回地说。 窗外的影子似乎听得不耐,晃动几下,轻手轻脚地离开。 杜妈妈不放心,起身四处查探一番。 见果真没别的情况,这才回来坐下,气得低声骂道:“这些小蹄子,真该狠狠收拾了!” “妈妈莫气,本就是要她们自己跳出来。这种沉不住气的东西,能成什么气候。” 安锦如好整以暇地问:“妈妈去了那么久,可是前头还有别的事?” “倒真还有件大事!”杜妈妈半倾着身子,声音略低地说,“今天家里来了个年轻的小娘子,自称是老太爷的外室,太太就真把人放进来了,您说奇不奇了?” 自从安老太太过世后,老太爷屋里已经十来年没有添人了。 如今家里尚在的两个姨奶奶,刑氏吃斋念佛,一年倒有大半年住在清心庵中。郭氏体弱多病,在城外的庄子上养着,只有过年这样的大日子,才回来住个把月。 虽说一般官员外放,只要不是拖家带口走的,基本都会蓄养外室。可大多是典妾入门,回京前给些赏赐放回家去,鲜少有人带回京来,想必安老太爷也是怕惹人非议,才提早打发回来。 安锦如听得心里一跳,忙问:“什么样的人?如今安置在哪儿了?” “二十出头一个小娘子,说是生得貌美,名字唤作桃妆。蹊跷的是太太竟也没多问,听到通传就直接把人请进来了,如今安置在老爷子住处旁边的跨院里。” 安锦如顿时想起昨日念巧离开时的话,原本只存了一两分疑虑,如今倒成了七八分。 难不成,徐氏的手已经伸得那样长,连老爷子身边也安插了眼线? 门外轻叩两声,传来夏青的声音:“姑娘,姨奶奶来看您呢!” 姨奶奶刚进门就来见家中姑娘,这是什么规矩? 杜妈妈腾地起身,压低声音却掩不住惊讶地说:“好端端的,她来做什么?” “看来可不能背后念叨人。”安锦如抬手拢拢头发,声音略提些吩咐,“快请进来。” 夏青引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粗壮婆子,抬着一口红木箱子进来。 桃妆果然娇俏玲珑,水红绫襕边袄子,浅蜜合色挑线裙子,一身鲜艳时兴的打扮。 她怀里抱着个雕花匣子,上身挺直平稳,脚步款款。 走动间,裙边露出大红撒金绣花云头鞋,两颗硕大的珍珠微微颤动,映转着柔和的光晕。 杜妈妈上前迎客,抬头看到桃妆面容,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后退半步才稳住身子。 “我起不来身儿,姨奶奶莫怪,快请坐下说话。”安锦如招呼道,“夏青,看茶。” 桃妆一把拉住夏青,娇笑道:“莫忙,刚才在太太那边吃了好几盏茶,这会儿可吃不动了。” 她说的是官话,但带着南方口音,咬字有些不清,但声音清脆明丽,听起来别有种味道。 “姨奶奶一路辛苦,本该我去拜访。”安锦如侧卧着身子说。 桃妆知道这不过是客套话,自己初来乍到,对安家既无功劳又无生养,即便隔着辈分也终究是半个下人,并不敢在主子面前托大。 她在杌子上搭边坐了,客气地说:“本也不该来打扰,只是老爷子一直惦念姑娘,常常提起,这次回来也给姑娘带了许多东西。听太太说姑娘养伤,正好借着送东西过来看看。” “劳烦挂心,也没什么要紧的,这点小伤,祖父回来之前也就好了。”安锦如不提伤势,不动声色地打量桃妆。 果然是副勾人魂魄的好容貌,肤色像蛋清般细嫩光滑,由里往外透着柔和滋润,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双唇染着石榴红,唇角微翘,露出两个小巧的梨涡。 桃妆眉梢微挑起,冲安锦如使了个眼色。 “雪落、素儿,你们今日跟着夏青去大厨房提午饭,用心跟着学。” 安锦如寻了个借口,将三个丫头全部打发出去,“姨奶奶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杜妈妈不是外人。” 桃妆打开手中匣子,从里头取出件帕子包着的什物托在左掌心,一层层揭开帕子,最后露出支精巧的发簪,捧到安锦如面前。 杜妈妈又是一惊,下意识地朝安锦如发间看去。 安锦如表面未动声色,心下却很是吃惊。 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这不是那日自己在坟地求救,抵给人当酬劳的金簪? 她伸手拿过簪子,细细端详,发现与自己送出那支并不相同,却又如双生花般神似。 簪体扁平光滑,簪头用极细的金丝,盘曲编累成“福”、“禄”、“寿”三枚篆字,字与字之间分别嵌着红蓝宝石。 造型流畅大气,工艺考究,安锦如简直有些爱不释手,她一边把玩着一边回忆。 那晚送人的簪子,也是扁平簪体、累丝簪头,长短宽窄都几乎不差分毫。 簪头与篆字相对的位置,嵌着红蓝宝石和白玉,而与红蓝宝石对应的地方,却是用金丝编累出花纹。 安锦如大致可以肯定,两支簪子原是一对。 那金簪本是亡母当年的陪嫁,却不知桃妆如何知晓。 桃妆此番前来,究竟是示好?亦或威胁? “姨奶奶这簪子很是漂亮。”安锦如看得仔细,面上却装得浑不在意,把簪子放回桃妆手中。 桃妆却微微欠身,将簪子插进安锦如发间,歪头端详着笑道:“这簪子与姑娘极配,只可惜孤零零的一支,单调了些。” “怎么好收姨奶奶这样贵重的见面礼。”安锦如抬手想将发簪拔下来。 桃妆却按住了她的手,轻拍两下笑着说:“箱子里的东西都是老太爷备的,唯独这簪子是我送的,姑娘别嫌弃就是了。” 说罢她起身告辞,“搬回来许多东西还没收拾,下人们粗手笨脚,我得回去看着点儿,姑娘好生歇着。” 送走桃妆回来,杜妈妈一脸撞鬼的表情,拉开抽屉柜子东翻西找,着急地问:“姑娘,您的那支簪子呢?” “丢了!”安锦如把玩着手里的簪子,若有所思地看向杜妈妈,“妈妈认识桃妆?” “老奴只是瞧着眼熟,却又想不起是哪里见过。”杜妈妈的脸色变了又变,也不知是为了簪子还是桃妆。 安锦如看出她没说实话,却并未追问,垂眸把玩着手里的簪子。 杜妈妈心里如翻江倒海般,这桃妆眉眼,竟与先大太太有七八分相似。 她不知老太爷是何用意,但公爹的屋里人,与已故儿媳如此之像,无论是何缘故,都绝非一件好事! 虽说家里当年的老人儿已所剩无几,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旦传扬出去,必是场大乱。 第四章 金簪 第五章 东风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五章 东风 转眼进了八月,天气越发凉爽,早晚若是起风更是冷飕飕的。 安锦如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如今已经能侧身歪着,或是垫着软垫稍坐一会儿。 虽然住处稍显破旧,但不用晨昏定省,也鲜少与外人接触,她倒是乐得清静。 杜妈妈心里对金簪一直介怀,但也明白不是安锦如的错,只是心里总有那么点别扭。 她只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调|教丫头婆子身上,很快就确定那日偷听之人乃是雪落。 雪落的日子登时不好过起来,每日除了在屋里伺候,还要应付杜妈妈的各种教导和差使。 她只当是杜妈妈看重自己,倒也都咬牙忍了下来,反把杜妈妈怄得越发气闷。 安锦如见状,便给杜妈妈出了个法子,先把雪落揪出来发落。 杜妈妈听后十分高兴,吩咐夏青和雪落去大厨房取午饭,待她们走后,又寻了个差事把素儿打发出去。 安锦如坐在窗边望风,杜妈妈到西厢丫头住的房里一阵翻找,果然找出来些不该有的东西。 她把东西依旧放回去,却故意没恢复原状,留下点似有似无的痕迹,当不得证据,却足够让人疑神疑鬼。 雪落晚上回房后,很快就发现东西被人动过,旁敲侧击地试探素儿。 “素儿,我今早出门时,在这里放了个荷包,你可瞧见了?” 素儿正在铺床,摇头道:“我今日比你起得早,没瞧见你东西,多了少了的可怨不得我。” 雪落咬住下唇,从箱子最底下掏出个帕子包着的什物,放在了枕头底下。 次日,她起了个大早,穿好衣裳把东西揣进怀里,赶在素儿起床前离开。 夏青早得了杜妈妈的嘱咐,暗中把这些都瞧在眼里,私下都告诉给了安锦如和杜妈妈。 杜妈妈闻言露出笑容,拍手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看是谁来给咱们送这股东风。” 夏青脑子慢,根本不知道杜妈妈说得是什么,满脸茫然地看着二人。 安锦如打发她去煮茶,无奈地说:“您说,这么个笨丫头,我该拿她怎么办?嫁出去都担心她会受欺负。” “都说傻人有傻福,跟着姑娘亏不着她。”杜妈妈笑着说,“越是这样的,才越适合讨回家做媳妇。” “妈妈留心给打听着,只要家宅和睦,人老实上进的就好。” “姑娘这是想把夏青嫁出去?”杜妈妈惊了一跳,压低声音问。 夏青从小伺候安锦如,都以为她会跟着嫁去褚家,谁知安锦如竟有了要先把人嫁出去的打算。 “不急,妈妈先留心着,总得挑个好的才行。”安锦如安抚地拍着杜妈妈的手,“成亲以后还不一样回来做事。” “姑娘,念巧姐姐来看您了。”雪落打起帘子进来通传。 “姑娘,这东风来得可真及时!”杜妈妈喜上眉梢,扬声对外吩咐,“还不赶紧请进来。” 安锦如穿着家常的夹衣,歪靠在窗边的榻上,见人进来略欠身招呼道:“姐姐今个儿怎么有空来看我,过来坐。” “姑娘身子还没大好,快别起身,扯到伤口就不好了。” 念巧快步上前,虚扶一把,“奴婢带了针线上的人,来给姑娘量尺寸好做新衣裳。” “今年换季衣裳做得这样早?”安锦如坐直身子,平举起双手,由着针线婆子量尺寸。 “老太爷就快到家,而且眼瞧就是中秋。太太吩咐给家里的爷和姑娘们,每人做两身儿新衣裳,再给姑娘们添些饰物。” “大姑娘身量高了些,腰却又细了两分,旧衣裳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打发丫头送来改就是了。” 针线婆子量好尺寸,把数目都记好揣进怀里,捧着布料册子给安锦如过目。 安锦如翻看着册子,随口问:“母亲和妹妹都做了什么颜色样式的?” “回大姑娘的话,太太只添了一身儿衣裳,绿衣轻红里儿,再配上珊瑚红罩衫。” “母亲好眼光,秋海棠正适合八月节前后穿戴,既喜庆又端庄。” “姑娘说得正是呢!”针线婆子附和着,“二姑娘挑了身儿郁金裙,还有一套雨过天青色的衣裳。” 安锦文的肤色并不白皙,这两身颜色选得不当,着实会突出她的缺点。 安锦如听得无语,也懒得说什么,低头看手里的册子。 最后选定一身茜衫蓝裙,一身浅水红色映白裙,颜色都不扎眼,也适合秋天穿戴。 “大姑娘真是好眼力,后面这身粉美人的衣裙,是今年南边儿最时兴的样式,才刚传入京城,好多人家还都不得其法,咱们还多亏了姨奶奶指点,才打出这个衣裳样儿来。” 针线婆子连声夸赞安锦如有眼光,手下收拾好东西,准备告辞出去。 杜妈妈特意翻出两件安锦如的罩衫,“这两件衣裳劳烦您拿回去改改。”说罢顺势跟着针线婆子出去 念巧开口解释道:“如今家里事忙,太太身子又有些不爽快,也费不起这许多精神,便把一些事务交给姨奶奶帮着料理。” 安锦如没想到念巧会主动对自己说这些话,但对这种有些突兀的示好,她脸上笑着承情,心里却还是揣着疑虑。 “母亲身子不适,可请大夫仔细看过?大夫怎么说?”安锦如眉心紧蹙,满脸担忧地问。 “太太总说只是秋乏,不肯请大夫来看,奴婢也不知劝了多少次。”念巧叹气。 “我真该在母亲身边伺候才对,只可惜身子不争气,也不知何时才能好利索……”安锦如垂头叹气。 念巧刚要开口,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你这蹄子,姑娘提拔你给你脸面,你倒好,居然做这种龌蹉勾当!” 杜妈妈骂得底气十足,声音清楚地传入屋内,隐约还能听见有人低声哭泣分辩。 “夏青,你去看看,外面在吵什么?”安锦如明知故问地打发夏青去看。 夏青出去很快就进来回话,“姑娘,雪落在屋外偷听屋里说话,被杜妈妈撞了个正着。” “院前屋后就巴掌大个地方,保不齐就是站那儿歇歇,未必就是偷听什么,再说也没什么不能给人听见的话,妈妈太过谨慎了些!” 安锦如装出原主那般心软宽厚、从不把人往坏处想的样子。 念巧与雪落并不熟识,却是知道她的来历身世的,听了这话心里不免有些嘀咕。 杜妈妈左手扯着雪落,右手抓着什么东西,气哼哼地进来,把人往前面用力一推。 雪落踉跄两步,跌在安锦如和念巧面前。 “姑娘,老奴知道您心软,从不把人往坏处想,只是这蹄子被老奴当场拿住,直接变了脸色不说,还转身想跑。” 杜妈妈说着,抬脚踢着雪落问:“你自己说,你跑什么?” “妈妈,这几日差事太多,奴婢只是想在后面躲个懒,没想被妈妈看见,心里慌乱才跑的。” 雪落哭着膝行两步,对着安锦如磕头哀求道:“姑娘。奴婢知错了,您素来面慈心软,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安锦如听了这话,抬头对念巧无奈地笑道:“姐姐听听这话,我若是不饶了她,岂不成了面恶心硬之人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姑娘……”雪落哭得更凶,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用力磕头。 “妈妈,要不就饶过她一回,罚她不许在进屋,退回到外头继续做粗使丫头就是了。”安锦如照着原本商议好的,开口求情。 念巧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她有什么想法,就好像面前磕头大哭的人根本不存在般。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盈盈地说:“大姑娘好心肠。” 安锦如在她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但想这深宅大院中,凡能混得好的,谁又会把真心挂在脸上,不过都是做给别人看罢了。 杜妈妈上前两步,把右手里的东西放在梅花几上,“姑娘,您看看这个!” 浅碧色绣花丝帕散开,露出里面的耳坠子。 安锦如抬眼一扫便已心里有数,两颗水滴形紫罗兰冰种翡翠。 个头虽然不大,但难得的是质地干净,水头极足,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肯定不是雪落这样丫头能买得起的。 念巧抬手拔下簪子,探身拨弄着看了一下,神色不动,心里却咯噔一下。 这耳坠子她认得,这是前年过年时徐氏给安锦文的,当时还是自己亲自送过去的,如今却到了雪落手中…… 而且三双眼睛看得真切,丝帕的一角绣着个“文”字。 安府中在帕子上绣这个字的,除了安锦文还会有谁? 雪落已经不再磕头,只跪伏在地上无声地哭泣。 “妈妈也不要多心,许是妹妹什么时候赏了别人,无意落到她手里,抑或是打哪儿捡回来的呢!”安锦如继续帮着雪落说话。 “姑娘就是太好性儿了!”杜妈妈沉着脸,把东西推到念巧面前。 “好在今日念巧姑娘在,你跟着太太,是最明白道理、知道规矩的,这件事,交给姑娘处置才是最妥当的。” 念巧被架到这个份儿上,着实没了法子,只得把东西揣进怀里道:“大姑娘放心,奴婢一定给您个交代。” 第五章 东风 第六章 心思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六章 心思 念巧着人把雪落关进柴房,自己从园子抄近路回去,一路都在琢磨该如何处置雪落。 西面的园子里一片萧条,不知哪个粗使婆子偷懒,扫起的叶子都堆在僻静处的树后石下,当主子瞧不见就没事。 若是搁在平时,念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没必要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上计较。 可此时看见一堆堆枯黄的落叶,境由心生,登时便想到自身。 在他人眼中,自己怕也就同这落叶般,早就过了青葱年纪,今后只配落得个委身污浊的下场。 念巧越想心里越憋闷,上前朝落叶堆狠踢几脚,黄叶翻飞,顿时散了满地。 “哎,哪里来的小娼妇,闲得无聊不自己去耍,到这儿来寻老娘的晦气!”一个粗使婆子快步过来,指着念巧的鼻子骂道。 念巧气得柳眉倒竖,见那婆子眼生,斥道:“你是哪处的婆子,自己躲懒懈怠,还敢对我大呼小喝!” 婆子刚进园子不久的,本不认识念巧,但好歹还算有些眼力。 见念巧穿着打扮不像一般的丫头,不免心下惴惴,语气顿时软下来。 “我是太太房里郭妈妈的亲家,这几日才刚进院子当差,所以才不识得姑娘,言语上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我当是谁,原来是她家亲戚,如今果然是不同以往了,一个个都要造反不成?” 念巧冷笑道:“她自己不过是个粗使婆子,还能往园子里插人,真是长本事了!” “念巧姐姐莫气,为这起老货气坏了身子那可划不来。” 一个穿着褚色半长褙子的丫头上前行礼,扭头朝婆子瞪去:“这是大太太屋里的念巧姑娘!” 婆子吓得一抖,太太身边的红人,虽没见过却早就听过,哪里是自己能得罪的,连声讨饶。 念巧觉得与个粗使婆子计较,着实有失|身份,心里那口气却堵着消不掉。 那丫头显然十分会察言观色,嘴皮子也利索,“说句不怕姐姐责罚的话,做下人的,平素难保没有个偷懒耍滑,可这也得分时候场合!” “如今是什么日子?姨奶奶才刚进门,老太爷即将回府,中秋临近家里少不得要摆酒设宴,最是下边该给主子长脸的时候。这个当口偷奸耍滑,如何对得起主子平素的宽厚?连姐姐这般好脾气的人,怕是也忍不住要生气的。” “看你年纪不大,倒是个懂得道理的。”念巧意外地看向那丫头,生得也还体面,这样伶俐竟没被挑到前面去伺候。 她心里这样想着,便多问了几句,“你叫什么,是哪家的丫头?现下在哪个屋里当差?” “回姐姐的话,奴婢杜兰,在园子里跟着陈妈妈学着打理花木的,爹娘原本是伺候先大太太的,如今在京郊庄子上做事。”杜兰毫无隐瞒地回道。 听到先大太太,念巧的脸色微微一变,难怪这样灵巧的一个丫头,如今被丢在园子里打杂。 “太太这几日精神不好,这些个烦心的琐事,我也不愿意说与太太知道,少不得又要生气!你去告诉林大媳妇,把园子里这些人管紧些,别让我再挑出错处来!” 杜兰的神色略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上前多说什么,应诺着退到一旁。 念巧心道,到底还是年轻,心事都写在脸上,不过还算识大体。 她忍不住又多打量几眼,十二三岁的年纪,尖瘦的脸儿,略微上挑的眼梢,身着粗使丫头穿的青缎褙子,但在衣襟领口处,用浅粉色丝线绣着缠枝花纹,显出几分喜庆爽利。 “你好生当差,以后若是前头有差事缺人,我先惦记着你。” 念巧觉得这丫头小小年纪,会说话又知道进退着实不易,嘴上便先卖个好给她,今后说不定能借得上力。 “多谢念巧姐姐抬举。”杜兰一脸欣喜,蹲身行礼道,“奴婢一定不会忘了姐姐的好处。” 念巧一路走回宁华院,见府中许多地方都没收拾妥帖,心下越发不悦,脸上自然也带出怒色。 刚穿过宁华院东边的月亮门,花墙旁边就传来个轻佻的声音, “姐姐这是上哪儿逛去了,怎地带着气就回来,府里还有人敢得罪姐姐不成?姐姐说与我知道,我给姐姐出气!” 念巧见是安翰庭,忙收敛起不满的神色,见礼道:“奴婢见过大爷,不过是下头的人偷懒耍滑,跟着惹了些气,不是什么大事。” “今个儿学里散得这样早?”念巧接过他手里的书笼,“怎的没个人跟着伺候?” “先生家里有事,布置了课业便让我们散了,今日只带了小厮,没让他进来。” 安翰庭笑着凑上来,伸手撩起念巧的辫梢,拿在手里把玩着,“姐姐头发越发好了,油光水滑的。” 念巧是知道安翰庭的,因为是安家嫡长子,与下面的二爷又隔了足有七岁,所以从小被惯得不成样子,一身拈花惹草的臭毛病,遇见生得不错的丫头,少不得要动手动脚,占些便宜。 平素她都直接抽身离开,但这会儿也不知扯动什么心思,扭身让辫梢从他手中滑脱,垂眸浅笑道:“大爷这是做什么,当心给人看见。” “大冷天儿的,谁会出来……”安翰庭被她勾得心里痒痒,左右瞧瞧,伸手就朝脸上摸去,凑上去耳语,“姐姐擦得什么香粉,脸上这样白嫩……” “啪!” 念巧一巴掌拍开安翰庭的手,扭身躲开却并不走远。 她佯怒嗔道:“奴婢做下人的,能用得什么好东西,还不是家里采买什么就用什么。” 安翰庭摸着手背被拍的地方,见她袖口下滑,露出腕子上嫣红的手串,衬得皮肤白皙莹润,更是心痒难耐。 他又涎着脸凑上去,“好姐姐,我若是能有造化,化作香粉、胭脂,敷在你的脸上,就是化了灰都乐意。” 他见念巧没有躲开,手便不规矩地爬上她的腕子,摩挲着手串,低声道:“要不就化作这串珠子,能待在姐姐的腕子上,定是修了几辈子才能有的福气。” “大爷今个儿嘴里是吃了蜜还是抹了油?” 念巧一个眼风飞过去,眼角眉梢那股子风情,可不是安翰庭屋里那些黄毛丫头能够比拟的。 安翰庭被看得身子都酥了大半,整个人凑过去,伸手想要再多讨些便宜。 许是这边响动大了些,正房廊下出来个小丫头,扬声道:“那边墙下说话的是谁?” 二人闻言急忙正色敛裾,念巧拉着安翰庭叮嘱几句,然后二人一前一后地进屋。 念巧在外间沉了沉心,这才进暖阁里回禀。 “今日学里散得早,大爷过来瞧您,跟奴婢在花墙那边遇见,便问太太这几日的身子可好些了,有没有请大夫来诊脉。” “亏得他孝顺,今日外头冷飕飕的,你们还说了大半天话,也不知道赶紧进来暖暖身子。” 徐氏听说是大儿子进来,顿时来了精神,坐直身子招呼人进来。 安翰庭入内行了个礼,直接偏身坐到榻边,朝徐氏略一打量。 “娘,我瞧着您面色红润,精气神儿也极好,身子定然没有大碍的。”他笑着讨好道。 “我也说没事,都是下头的人太过担心。”徐氏听儿子这样说,心里格外暖和熨帖。 安翰庭又道:“听念巧姐姐说您还总是困倦,这也不能轻视,请大夫来瞧瞧还是要的,不然儿子心里惦记。” “到底是大了,知道心疼娘了。“她伸手拉着儿子,越看越觉得高兴。 “最近书读得如何?过些天你祖父就要回来,定要考校你的学问本领,所以你这几日可要好生用功。” 一听徐氏提到读书,安翰庭顿时没了精神,胡乱应对几句,就想要告辞了出去。 徐氏拉着儿子的手留道:“晌午在这儿吃了再回去。” 安翰庭好容易得闲,哪里肯在里头多待,忙推脱道:“学里有个同窗生辰,今个儿说好了出去吃酒,儿子已经应了,不好再辞。” “你如今也不小了,多出去交际走动也是好的。”徐氏知道他学里大多是官家子弟,所以也没拦着,反倒心里高兴。 “别像你爹那样,半点儿都不会与人来往,做了那么个芝麻大小的官儿,多少年了都不挪动挪动。” 安翰庭知道徐氏一抱怨起来就没完没了,忙推说怕误酒宴,起身要走。 他转身背对徐氏的时候,眼带笑意地朝念巧勾了一眼。 念巧神色不动,走到落地罩边伸手挑起帘幔,轻声道:“大爷慢走,少吃些酒,免得太太担心。” “出门让小厮们好生跟着伺候,多带件儿衣裳预备着,吃了热酒出来吹风容易着凉。”念巧细心地叮嘱着,“银钱也备着些,万一有个什么花销,别让人觉得咱家小气。” 徐氏闻言点头赞许道:“念巧说得极是,到底还是她细心,槅子上还摆着做衣裳剩下的十几两银子,你直接拿了去吧!” “母亲教出来的人,哪里会有不好的。”安翰庭得了银钱越发高兴,打心里觉得念巧对自己好。 他把银子揣进怀里,冲徐氏陪着笑脸说:“我身边却都没个这样知冷知热的伶俐人儿,有心找您讨人,却又怕您离开念巧姐姐也不趁手。” “你身边丫头婆子都快住了一院子,还缺了人不成。”徐氏斜了儿子一眼,笑嗔道,“得空再挑两个好的给你,少惦记我身边的人。” 念巧见安翰庭还想开口,忙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多说,挑起帘子送他出去。 趁四下无人,念巧从腕子上褪下红珊瑚手串,塞在他手心儿里,轻声道:“大爷若是真心疼我,这话以后千万莫要再提。” 安翰庭攥住还带着体温的手串,放在鼻端嗅嗅上面若有若无的香气,好生揣进怀里道:“那我得空多来看姐姐。” 念巧看着安翰庭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心里一片迷茫。 这是在做什么?她自己也并不清楚。 以往她只想着如何做对徐氏好,也许,今后该多想想,如何做对自己更好。 第六章 心思 第七章 请安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七章 请安 雪落被带走关起来,对其他下人来说,明显是个震慑,接连几日全都夹着尾巴小心做事。 念巧中途来过一次,半个字不提雪落,只是应徐氏的吩咐来送伤药,并对安锦如表示了安抚和关切。 杜妈妈想知道处置结果,可看着安锦如气定神闲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妈妈莫急,念巧在母亲身边多年,办事必有自己的考量,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安锦如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其实也很关注,但与杜妈妈不同的是,她关心的并不是如何处置雪落,而是在这件事中,徐氏和念巧的态度。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这些日子闭门养病,对外面的情形一无所知,看似清闲其实对自己大为不利,所以她将雪落丢出去投石问路,重点在各方的反应。 “姑娘,念巧姐姐来了。”素儿小心翼翼地进屋通传。 又来了?安锦如心里略一计算,前日才刚来送过伤药,最近来得倒是勤。 “大姑娘,衣裳做好了,我给您送过来。”念巧进门,身后的小丫头托着衣裳跟着。 “叫小丫头们跑一趟就是了,姐姐怎么还亲自过来。” 安锦如此时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起身站在原地迎了一下,然后跟念巧一道坐下。 “一是送衣裳,二来也是来看看大姑娘。”念巧笑着说,“太太一直惦念着姑娘的伤,让奴婢来问问,那伤药用着可还好?” “这药着实有效,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我正想着该去给母亲请安道谢才好呢!” “大姑娘能有这份心,太太就已经很高兴了,总是好过二姑娘的。”念巧貌似无意地说。 “妹妹惹母亲生气了不成?”安锦如顺着问道。 “二姑娘这几日也不知是怄得什么气,躲在自个儿房里不肯出门,晨昏定省一概不去,奴婢去了两回愣是没瞧见人,您说奇不奇怪?” 安锦如这才知道,安锦文并未去找徐氏告状,闭门不出想必是颈上扼痕未消的缘故。 “怕是小孩子闹脾气也是有的,母女又不会有隔夜仇,等妹妹想明白了,跟母亲讨个好卖个乖,就什么都好了。” “大姑娘这话说得极是。”念巧连连点头,把包着耳坠子的帕子塞在安锦如手里。 “就好比过年的时候,二姑娘看上这对冰种翡翠的耳坠子,太太开始没有松口,后来经不住软磨硬泡,到底还不是进了二姑娘的首饰匣子。” “做娘的可不就是这样,怕惯坏了孩子,却又想捧在手心儿里宠着。”安锦如接过东西颇有感触地说,话中难免代入几分真实的情绪。 母亲可不就是如此,想前世的时候,妈妈一边教育自己自强自立,不能只满足于物质上的富足。 可每看到什么好东西,却又都忍不住买回来,献宝似的捧到自个儿面前。 安锦如瞬间红了眼圈,鼻根酸楚不已,扯出帕子轻轻掩鼻端,不好意思地对念巧说,“让姐姐笑话了。” “太太也疼您呢!”念巧没想到安锦如会这样动情,想来是因为挨打所以想念生母了,连连安抚。 念巧走后,安锦如吩咐道:“妈妈,夏青,你们这几日留神打探,看二姑娘什么时候去请安。” 说罢扶着夏青的手,坚持下地走了几圈,疼出一身薄汗才算作罢。 “姑娘把自个儿逼得太紧了。”杜妈妈心疼不已,拧了帕子帮她擦拭。 若说重获新生让安锦如顿悟了什么,应该就是更深刻地理解了,与其让别人对自己下狠手,倒不如提早对自己狠一点。 没几日,夏青就带来了好消息。 “姑娘,奴婢去厨下取晚饭,碰见二姑娘房里的倚翠,闻到她身上有二姑娘惯用的百花香,味道那样浓定是熏衣时沾上去的,奴婢想着,二姑娘明日兴许会去给太太请安。” “这差事办得倒是灵活。”安锦如对夏青赞许地点点头,“那咱们明日也去请安。” 夏青取出新做的衣裳,想要预备着明日穿戴,却被安锦如拦住。 “还是穿家常的就好,既不宴客又不会友,巴巴儿地穿什么新衣裳,让人看了笑话。” 次日,安锦如起了个大早,宜棠院离徐氏住处太远,如今又没有轿子可坐,只能早些出门。 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让夏青留下,带着杜妈妈前去请安,路上少不得低声面授机宜。 杜妈妈虽然年长,但脑子比夏青灵活,对宅门里的斗争也更有经验,她飞快领会了安锦如的意思,并且控制了一下路上用时,比安锦文提早到了宁华院。 念巧帮安锦如摘下薄披风,交给身后的小丫头,拉着她的手进了东次间,“大姑娘快上里头坐,瞧这手凉的。” 徐氏闻言,抬手招呼安锦如到自己身边,拉着手一摸,果然凉冰冰的。 “你这孩子,身子还没好利索就着急来请安,我知道你的心不就得了。”徐氏从身边拉过薄毯给她搭上,“快暖和暖和。” 安锦如把双手笼到唇边,呵着气说:“身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好多天没出门,没想到外头这样凉了,今年冷得倒早。” “是说呢,今年比去年至少早了半个月,我也是觉得冷了,才提早搬到次间来了。” 门帘子一挑,安锦文带着丫头进来,看到安锦如眸子骤然一紧,垂下头上前给徐氏行礼问安。 安锦如抬眼看向安锦文的颈间,并没看出什么痕迹,之前掐得不是太重,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好些日子没见你,今日怎么想起来了?”徐氏面色不愉,也没什么好语气。 闻到安锦文身上浓烈的香味,甚至还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厌恶,又觉得有些恶心,赶紧拈了块梅肉放进嘴里。 “母亲,女儿前几日身子不适,才没来请安。”安锦文开口解释道。 徐氏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以后身子不适就请大夫来看看,别自己撑着,若是拖严重了可怎么好。” “是,女儿记得了。”安锦文欠身恭领了教导。 安锦如看得心下奇怪,两个人丝毫没有亲母女的亲昵,反倒更像是嫡母和庶女之间的相处。 不容她多想,徐氏已经转向她说:“新做的衣裳可还合身?怎么没穿来?” “新衣裳正好合适,好看得紧,不过也不见客也不出门的,还是家常的衣裳穿着舒服。” 安锦文不自在地扭扭身子,忍不住斜了安锦如一眼。 她今日特地穿了新衣服来,可听安锦如这么说,倒像是自己多没见过市面似的。 安锦如看向她道:“妹妹这身新衣裳也合适得很,雨过天青色最好搭配饰物,跟什么配着都好看。” 念巧突然面现喜色,一拍手道:“大姑娘这话倒是提醒奴婢了。” 她站在徐氏身边道:“太太可还记得,之前给二姑娘一对儿紫翡翠的耳坠子?可不正配这身儿衣裳!” 安锦文闻言脸色一怔,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 徐氏也想起来念巧说的什物,点头道:“那颜色倒是正配这身儿衣裳,下次换那个戴吧!” “是。”安锦文僵硬地答应道。 安锦如却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杜妈妈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她却一个劲儿地摇头。 徐氏看到便问:“小如,怎么了?可是坐久了不舒服?” “没有,我……”安锦如一脸纠结,想说什么却又犹豫。 “姑娘,您就跟太太说了吧!”杜妈妈也帮着做戏。 安锦如这才下定决心似的,从怀里掏出东西递给徐氏,“母亲,您看这个。” 徐氏打开帕子一看,居然正是刚才提起的耳坠子,狐疑地拿出来问:“这不是我给小文的耳坠子,怎么在你这里?” 安锦如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来,腿上搭的毯滑落在地。 杜妈妈赶紧伸手扶着,“姑娘当心身子。” “母亲,这……这坠子当真是二妹妹的?”安锦如脸色苍白,大半个身子靠着杜妈妈,整个人显得格外脆弱。 安锦文面色发青,跟身上的新衣服倒是越发般配。 徐氏再细看看手里的耳坠子,点头肯定道:“就是这个没错,经过我手的东西,我自个儿还能不记得?” 安锦如缓缓地闭上眼睛,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把头埋进杜妈妈的怀里。 徐氏看得心急,干脆问杜妈妈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太太的话,前些日子太太让念巧姑娘去看我们姑娘,两个人在屋里说话,老奴送针线婆子出门,却发现丫头雪落在窗外偷听。” “还有这样的事?这丫头这样大胆!”徐氏闻言气道。 “正是说呢!”杜妈妈继续道,“念巧姑娘怜惜我们姑娘身子没好,把雪落带走发落,没想到后来老奴收拾她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帕子包着耳坠子……” “女儿不识得这是贵重的什物,以为是小丫头随意戴的玩意儿。”安锦如的情绪稍稍恢复,扯出帕子拭泪,“只是见那帕子上绣着‘文’字,以为是妹妹平素赏人的,不好乱放,这才收在了身上,没想到……” 安锦文忍得面颊抽动,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向安锦如,怒道:“你这个满嘴胡吣的小贱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第七章 请安 第八章 交锋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八章 交锋 安锦文气得几乎失去理智,来之前奶娘叮嘱过的话,也全都抛到脑后去。 她满心只想着要让安锦如好看,扑上去撕扯起来。 安锦如一边躲闪一边道:“妹妹,母亲面前,这成什么体统……” “闭嘴!”安锦文上手要扇,却正好与安锦如的视线相交。 想起之前差点儿被掐死,她下意识地一个哆嗦,手没能扇下去,反被安锦如在腰间狠掐几记,疼得咧嘴。 安锦如顺着安锦如扑来后退两步,卸掉了大部分力道,看着似乎被压着打,其实没什么损伤。 她反倒趁着安锦文身体遮挡住的机会,朝她腰间腋下狠掐了几把, 徐氏看到安锦文扑过来,下意识地后退,双手交叉护住小腹。 见念巧护在了自己面前,她才稍稍安心,满脸厉色地斥道:“人都是死的么?都杵着做什么,还不拉开!” 杜妈妈和黄妈妈这才敢上前,把两个姑娘分开。 安锦如歪在椅子上,额发散乱,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她的身子一直在哆嗦,“妹妹这是做什么?” 杜妈妈拉着安锦如前后地看,抢先道:“姑娘您没事吧?伤口疼不疼?好容易养了这么些日子,再严重了可怎么好。” 黄妈妈晚了一步,恨恨地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偷偷轻捏安锦文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莽撞了。 安锦文此时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她从小是被宠着捧着长大的,虽说对安锦如有些嫉妒,偶尔欺负,也不过都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 可这一年多以来,徐氏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对她爱搭不理,反倒对安锦如关心备至。 这样突然的落差,以安锦文的年纪和阅历,根本无法理解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满心的郁闷和怨恨,全都加诸在安锦如的身上。 其实以她的性子,若不是奶娘黄妈妈一直劝慰教导,早该忍不住要在徐氏面前发作了。 如今既然已经闹将开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扑到徐氏脚边哭道:“娘,我……” 徐氏闻到安锦文身上浓郁的香气,还不等让她退后,就是一阵干呕。 屋里的人都怔住,唯有念巧和安锦如反应得快。 念巧拿起个空托盘暂时接着,伸手帮徐氏拍背顺气,轻声询问:“太太哪里不舒服?” 安锦如一手端茶,一手端着放梅肉的碟子,在旁边伺候着,朝下面呆愣的丫头斥道:“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安锦文也想上前,不想她刚一靠近,徐氏就又干呕不止。 黄妈妈赶紧把安锦文扯远些,心里惊疑不定。 “不……”徐氏死死抓住念巧的手,趁着不呕的空档,“不许去!” 请大夫的丫头刚走到门口,听了这话脚下迟疑,差点儿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徐氏就着安锦如手里的茶漱了漱口,连吃了两块梅肉才算是压下去。 她一脸疲惫地靠在引枕上,沉声道:“锦文,你还有没有点规矩?在我面前就这样,平时还不知如何!” 安锦文后退两步,银牙紧咬下唇,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眼圈泛红,鼻根发酸,眼泪止不住地上涌,但是又被她狠狠地逼回去。 “娘,我才是你的女儿,你为何事事都向着她?” 安锦文抬手直指过去,寇红色的长指甲几乎戳到安锦如的脸上。 “胡闹!”徐氏正色道,“小如是你的长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女儿!” 安锦如虽然对徐氏的真心持有怀疑,但听她把话如此铿锵地说出来,若说心里没有丝毫触动,却也是假的,母爱在她心里,一直都是越不过去的一个坎儿。 “母亲别气,妹妹年纪小,您慢慢与她分说就是。”安锦如知道此时不能落井下石,母女的血缘亲情肯定更为坚固,自己终究是个外人。 徐氏却依旧没有好脸色问:“你自己说,这耳坠子为何会在丫头手中?” 安锦文牙咬得咯咯作响,嘴硬道:“肯定是那丫头偷了去的!” “妹妹这话说得离奇,雪落在我院儿里当差,怎么舍近求远去妹妹那边偷窃?”安锦如反问道,“而且,妹妹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既不寻找也未禀告母亲?” 安锦文语塞,随即又道:“我这段时日一直没戴,所以没发现丢了。” 这话说得太假,徐氏脸上也明显露出不信,就算安锦文没留心,难道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是死的不成? 太太送的东西不见,姑娘屋里竟然都没有一个人知道,说到哪里都不会有人相信。 徐氏扭头问:“念巧,那丫头如何说?” “雪落只说东西是她偷的,要么磕头求饶,要么就说自己该死,别的一问三不知。” 念巧之前的确审过雪落,只不过没有深究,得到这么个大包大揽的说辞。 徐氏听到这些,心里已经基本肯定,雪落定是安锦文插到安锦如身边的丫头。 能在安锦如身边安插人手,那自己这里呢? 她右手下意识地搭在小腹,目光在屋里所有的丫头脸上扫过,如今看哪个都觉得可疑。 安锦如留意到徐氏的小动作,心里存了疑惑,越发暗自留心。 徐氏看见安锦文就头疼,直接打发道:“回去罚抄女诫五遍,抄好之前不许出门,黄妈妈好生看着她,多跟她讲讲规矩道理。” 安锦文听了这话如有雷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中秋前后,是京城大户人家最忙碌的时候,秋高气爽天气正好,又是在八月节前后。 可看花赏月,可吟诗作赋,可登高远游,也可花园小聚……所以每日里大宴小宴不断,爷们有他们的乐子,夫人姑娘们也有自己的消遣。 这个时候被禁足,等于是变相剥夺了安锦文出门赴宴的机会。 “是,老奴一定好生规劝姑娘。”黄妈知道今天已经闹得太过,再继续只会让徐氏更加不喜,拉着安锦文低声劝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安锦文双手攥拳,眼睛死死盯着徐氏,想要确认她的态度。 二人视线相接,她发现徐氏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丁点儿温暖,竟是满满的厌恶和怀疑。 安锦文打了个寒战,她觉得眼前的徐氏那样陌生,难道以前的宠爱只是一个美梦?抑或现在的冷漠嫌弃是一场噩梦? 环顾四周的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却都有着陌生的眼神。 她心底升起一股浓重的恐惧,好像自己突然掉入另一个世界,这里看似熟悉的人,却并不是自己以前所熟知的。 黄妈见安锦文满脸的惶恐无助,心疼得不行,也顾不得合不合规矩,一把搂着她安慰道:“好姑娘,没事了,咱们先回去吧!” “奶娘……”安锦文嘴唇苍白颤抖,吐出这两个字,用光了全身的力气般瘫软在黄妈怀里。 黄妈扶着安锦文出去,屋里的气氛顿时凝固尴尬起来。 安锦如正打算再说几句话也告辞,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进来通传:“太太,大姑娘,老爷回来了。” 徐氏脸上没什么表情,偏头扫了眼墙边立着的钟。 安锦如听说安佑德回来,顿时坐不住了,起身打算告辞回去。 “小如你坐着,不碍的。”徐氏偏偏开口挽留,表情语气又不像是随口客套。 她招呼丫头准备早点心,对安锦如道:“你在这儿用些点心再回去。” 说话间安佑德已经快步进屋,面色不愉,进门就质问徐氏:“你又训文儿了?” “你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徐氏沉着脸回道。 安佑德烦躁地扯松领口说:“她不过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做错事也是正常!” “十二岁怎么了,两年前小如也只有十二三岁,就知道在我床前榻边的伺候了。”徐氏开口就把安锦如牵扯进来。 安佑德这才看到,大女儿安锦如正一脸尴尬地坐在旁边。 他脸色发黑,理理衣襟,调整了一下坐姿问:“伤好了?” 安锦如垂眸道:“回父亲的话,还没好全,但勉强能下地走动了,所以特地来给母亲请安。” “嗯,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安佑德干巴巴地说,然后打算赶紧把人打发走,“时候不早……” 徐氏却突然插言道:“我刚留了小如在这儿用早点心,老爷可也要一起用些?她如今在那么偏的住处,院子里也没有小厨房,平时连口热点心都吃不上。” 安佑德满脸怒意:“你什么意思?自己的女儿不知道疼,对她倒是上心,我看你当初是病得脑子坏掉了!” 安锦如听了这话,缓缓低下头去,虽然理智上知道,这男人与自己其实并不相干。 但兴许真是血浓于水,也许只是触景生情,安锦如听着这些话,心里还是疼得厉害。 徐氏身子不适,懒得与安佑德争吵,见点心炖盅都端上来了,便招呼着安锦如趁热吃。 “我听说前几日,姨奶奶去送了好些东西给你?”徐氏佯装无意地问安锦如。 “是,都是祖父离京这几年陆续买的,这次一起带回来给我,我还想着让妹妹挑几样喜欢的拿去……”安锦如说到这儿,再次垂下头去。 “她不识好歹,你有什么好的便自己留着,用不着惦记她。”徐氏说完这话,没听到安佑德出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老爷,看哪天合适,让小如搬回她自个儿的院子吧。老爷子快回来了,小如一直住在宜棠院也不方便。” 安佑德生平最恨的就是用老爷子来压他,但是老爷子就好像一座大山,牢牢地罩在安家上空,坚如磐石,他又不得不弯腰低头。 “你做主就是了!”安佑德丢下这话,带着满肚子气转身离开。 第八章 交锋 第九章 说梦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九章 说梦 在宁华园用过早点心,徐氏的动作倒也麻利,当即就吩咐人去给安锦如搬挪住处。 安锦如从小住的院子名唤意如,位于安家大院东跨院,前面是家里的内书房,后面是安锦文的住处,西面隔着一条内夹道过去是宁华园,东面夹道过去,花墙那边便是家里的花园。 意如院原是安锦如生母住处,所以比家里其他院落大些,三层进深,门口影壁倒座齐备。 前院不大,种着两棵玉兰。第一进未设垂花门,而是建成带前后廊的过厅,过厅通敞不做隔断,只为主母管家议事便宜。 穿过过厅进入内院,左右厢房各三间,东边打通做了书房,西厢权作储物之用。 正房五间,三明两暗,是安锦如平时起居坐卧之处。后院不大,种了些花草,倒也雅致。最后一排照房,是丫头婆子们的住处。 宜棠院那边东西并不多,但连主子带下人七八个折腾回来,等全都安置妥当了,也差不多是傍晚时分。 全都安置妥了以后,夏青径直去取熏香盒子,“屋子这么些天没人住,连香气都散光了。” “散光了才好,以后正好不弄那劳什子了。”安锦如歪在榻上,略有些困倦。 “姑娘以前最喜欢这香料的,怎么……”夏青满脸不解。 杜妈妈给安锦如搭了个薄毯,揣度道:“不熏也罢,今日看太太的样子,似乎闻不得香气。” 夏青依旧是懵懵懂懂,只有不能熏香是听明白了的,赶紧把香料收拾起来。 “妈妈去打听一下……”安锦如附在杜妈妈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徐氏最近略有些发福,每日又倦怠懒得活动,偶有干呕,喜食酸物,遇事先护小腹…… 安锦如疑心她有孕在身,却又不理解为何这样藏着掖着,便叫杜妈妈稍加打探一下。 古代女人葵水乃十分私隐之事,身边丫头定然守口如瓶。但徐氏身边的几个得力的丫头,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矜贵,清洗月事带这种腌臜的活计,她们才不会亲自动手,都是丢给下面的小丫头去做,想要打听事情,就变得容易许多。 杜妈妈听得神色一紧,她的确也觉得徐氏有些不对劲,但没想到安锦如竟也能看出来。 “妈妈?”安锦如见杜妈妈发愣,便轻唤道。 “是,姑娘,老奴记得了。”杜妈妈忙应诺下来。 “事情做的隐秘些,宁可打听不到,也莫要被人察觉。” “姑娘放心吧!” 杜妈妈夜里琢磨了好几个法子,没想到次日就出了变故。 夏青伺候安锦如用晚饭时说:“姑娘,太太把屋里丫头放出了大半。” “放出府?”安锦如挑眉问。 “是,夫人说昨晚做了个梦,要放出些丫头给府里添福气。” “可知道都放了谁出去?”安锦如细问,不知道念巧会不会被放出去。 夏青听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都放了谁出去,想来该是按着年纪来的吧?” 她给安锦如夹菜顺口道:“姑娘可也要放人出去?沾沾福气也是好的。” “我屋里就你年纪最大,可是要我给你指门婚事?”安锦如笑得眯起眼问。 夏青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跺脚道:“奴婢跟姑娘说正经事,姑娘却取笑奴婢。” 她羞得不行,干脆放下筷子扭身出去。 杜妈妈上前帮安锦如布菜,试探着说:“上次姑娘说过夏青的事儿,老奴这几日一直琢磨着,觉得老奴家里那小子,虽说不上人品顶好,但在老太爷身边跑腿,也算是机灵,若是姑娘不嫌弃,便做桩亲事可好?” “奶哥哥打小在祖父跟前做事,如今又跟着离京上任三年,是见过世面有本事的,我怕夏青这傻丫头配不上奶哥哥才是。” 安锦如其实早就看中杜妈妈的儿子潘元,但她不想用身份压着杜妈妈同意,没想到主仆二人竟想到一处去了。 “夏青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家那个年纪上也还相当,人是憨厚了些,可又不是请回家做买卖,要那么精明做什么,这样倒好。” 杜妈妈对夏青还是满意的,是个知根知底儿的人,对自己很是敬服,身子一贯康健,又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娶回家也体面。 “若是这样最好,等奶哥哥回来,就先把婚事定下来。”安锦如高兴地点头,“妈妈放心,嫁妆什么的,我定少不了她的。” 杜妈妈听了这话,故意做出个贪婪的模样,打趣道:“姑娘既这样说,以后若是给得少了,老奴定是不依的!” “给她个金元宝抱着嫁过去!”安锦如心情畅快,加上回到自己院子后,早饭比以前精致了不少,所以比往日多吃了半碗饭,把杜妈妈高兴得不行。 “姑娘最近瘦了许多,以往的衣裳腰身都宽松了。”杜妈妈心疼地说。 安锦如伸手捏捏自己毫无赘肉腰,纤侬合度,心里满意的不得了,哪里会嫌太瘦。 “我倒觉得这样正好,再胖就不好看了。”她拧身跟杜妈妈撒娇。 杜妈妈宠溺地嗔怪道:“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都恨不得让自个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那怎么行!” 安锦如听了这话,心里一热,当年妈妈也常这样说,生怕自个儿减肥弄坏了身子,没想到,如今竟从杜妈妈口中再次听到。 晚饭撤下去之后,安锦如闲来没事,靠在榻上看着素儿绣荷包,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 杜妈妈出去寻到夏青,把说亲的事儿大致说了,问她有没有什么想法。 夏青从来没经过这样的事儿,羞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出半句,只会低头使劲儿揉着衣角。 “你自个儿怎么想的,就给我个准话,若是瞧不上我家那小子,那我就再也不提,也不碍的什么。”杜妈妈知道她面皮薄,所以只慢慢引导着问。 夏青使劲儿摇摇头,然后又点头,似乎觉得不对,又摇了摇头。 杜妈妈看得一头雾水,拉住她的手问:“你如今可有心上人了?” 夏青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连声道:“没有,杜妈妈,你信我,真的没有。” 杜妈妈又问:“那你可瞧得上我家那小子?” 念巧羞赧地低头,半晌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这天儿也不热,怎么都站在院子里吹风?”念巧没带人也没提着灯,一个人走到近前才突然开口说话。 她借着窗纸映出来的光亮,看见夏青满脸通红,便随口打趣道:“这丫头是怎么了,脸红成这样?” 婚事还没定下来,杜妈妈自然不会提,只道:“姑娘打趣要将她嫁出去,她一个人躲在外面害臊,我出来叫她回去,可巧碰见姑娘了。” 念巧听到这话,心里顿时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徐氏屋里一共八个丫头,外面还有七八个粗使丫头,平时最信任的是念巧,有什么事也常与她商议。 可这回完全没有任何预兆,早晨起来突然就说做了个梦,连里带外一口气放了七个丫头出去。 念巧知道徐氏不会这么轻易地打发自己,但也盼着徐氏能给个准话让自己安心,可依然是半句话都没有等到。 她再怎么找借口也难以让自己宽心,一根刺已经深深扎进心里,只要不拔出来,伤口就只会越来越大, “太太让我过来看看姑娘安置的如何,问都缺什么东西。”她佯装平静地说。 “都拾掇好了,这回姑娘能搬回来住,真是多亏了太太。”杜妈妈打发夏青回房,自己领着念巧进屋去见安锦如。 安锦如知道念巧的来意不过是个托词,但听罢还是笑应道:“东西一应都不缺,姐姐这么周全的人,自个儿收拾得难道还不清楚?” “太太惦记,奴婢也不敢托大,左右离得不远,就当过来看看姑娘。”念巧顺着安锦如的手势在杌子上坐了,“而且也得跟姑娘说一声,太太身子不适,免了今后几日各院的晨昏定省,说等老爷子回来再拾起来。” 安锦如看着念巧的脸色,倒是没瞧出什么端倪,不过这会儿还来当差,想必是没有被放出去。 她听到说徐氏身子不适,忙神色关切地问:“我刚才请安时候,也觉得母亲神色有些恹恹,却也没敢问,怎的还不如昨日?可叫人进来看过了?” “太太昨夜里梦见菩萨,今日起来得了许多感悟,亲自安排了不少事务,神色困倦想必是今日操劳太多之故。” 念巧这才转上正题说:“太太说,姑娘这回能大难不死,必是菩萨保佑,还说先前姑娘养病的时候,曾着人去元君庙求平安,如今姑娘身子大好了,该亲自去还愿才好。” “这自然是应该的。”安锦如知道徐氏素来笃信这些,当即满口答应。 “太太给姑娘看好了日子,八月十二这日去最好,而且太太不放心姑娘出门,不但让奴婢跟着,还给拨了八个家丁,姑娘一切放心就是!” “有姐姐张罗,那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向姐姐求个好处,让夏青跟着姐姐好生学着,能多少长点儿本事也是好的。” 念巧自然应了,起身准备告辞了出去。 “今日晚了我也不留姐姐。”安锦如从桌上的匣子里抓了一把钱递给念巧,“姐姐大老远跑一趟辛苦了,这几个钱儿别嫌弃,拿去吃茶,素儿送姐姐出去。” 念巧接过铜板谢了出去,顺手丢给素儿道:“喏,赏你的,回去吧。” “谢姐姐的赏。”素儿欢喜地接了钱儿,讨好地说,“姐姐生得好看心肠又好。” “就你话多。”念巧笑嗔了一句,转身穿过月亮门和二门,绕到后面的夹道上准备回房。 刚从二门出去,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搂住,吓得她几乎尖叫出声。 “好姐姐,可让我找着你了。” 安翰庭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口鼻处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裸露的脖颈处。 “我的小祖宗,你怎地在这儿……” 念巧被他吓得双脚发软,伸手扶墙才勉强站稳,赶紧推开他朝两边打量。 “别担心,我早瞧过没人的,小厮在前头看着呢……” 安翰庭一把将她扯回怀里,哼唧道:“今日打发了那么多人出去,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今后瞧不见姐姐了……” 念巧心里一酸,脸上却挂着甜腻的笑意,伸手轻戳安翰庭的额头。 “少跟我耍贫嘴,我前脚走了,爷后脚就得忘了我是谁!” “姐姐前脚出门,我后脚便跟去……” 安翰庭剖白的话还没说完,怀里就是一空,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个帕子。 再看念巧已经脱身出去,走远几步又回头一笑:“时候不早,爷赶紧回房去吧!” 安翰庭抓着软滑的帕子,嗅着上面淡雅的香气,呆愣愣地站了半晌。 第九章 说梦 第十章 还愿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十章 还愿 京郊妙峰山,山势奇峻,林木葱茏,四季景色各有巧妙,倒也总是人流不断。 主峰娘娘庙香火鼎盛,正殿供奉的是碧霞元君,百姓中口口相传,在此处求子、求财、去病,有求必应,十分灵验。 所以常年上香还愿的人潮不断,这次安锦如病愈,便是到此处还愿。 安锦如坐在车中,夏青和素儿跟在车里伺候,念巧在后面单独的小车内,不时还要下去打点些事务。 素儿虽说年纪小,但却比雪落聪明许多,这些日子安安分分,做事也上手极快,一副本分守礼的模样。 安锦如对她存着戒心,却也不一味排斥,而是把她带在身边。 素儿以前是个三等丫头,没有跟着主子出门的资格。 这番出来,饶是她再装着持重,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听着窗外的喧闹声也不免意动,神色中带着雀跃。 安锦如见状打趣道:“娘娘庙内还设有喜神殿和月老殿,等下你们两个妮子顺便去求个姻缘,让月老赐你们个好夫君。” 夏青满脸飞红,扭身嗔道:“姑娘快别说这些个,让人听到像什么!” 素儿却是一脸好奇,眼睛亮闪闪地问:“姑娘,奴婢知道月老掌管姻缘,这喜神却又是掌管什么的?” “喜神就是吉祥神,能给人们带来吉利,旺财运、助官运、家宅和睦喜事连连。”安锦如说着,撩开窗幔向外观瞧。 从京城出来直到山脚都是官道,安府的车驾马匹无一不精良,跑起来又稳又快,眼瞧就要到山脚下了。 马车在山脚停住,山路崎岖马车无法前行,要在山脚处更换轿子。 念巧先下车让下人备好轿子,这才轻叩安锦如的车门道:“姑娘,山路狭窄,还请姑娘下车换乘轿子。” 安锦如戴好帷帽下车,刚站定身后便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匹高头大马从众人身边疾驰而过,激起一片尘沙。 念巧见状皱眉,却也不敢妄言,毕竟京城附近权贵如云,关系更是盘根错节牵扯诸多,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甚至给主家招来无妄之灾。 不料其中一人却忽然勒马,随后调转马头来到安锦如面前。 夏青和素儿拦在安锦如身前,紧张地盯着来人。 安锦如听声音耳熟,抬眼看去,马上之人桃花眼微挑,眼里满是笑谑,果然是那晚的黑衣男子。可是自己分明戴着帷帽,这样也能被认出来? 那人居高临下笑着说:“安姑娘也来进香?数日未见身子可大好了?” 安锦如不认识男子,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低声道:“当日多谢搭救。” 男子看出她的窘态,开口自我介绍道:“勇毅侯府,萧钦。” “奴婢见过世子爷。”念巧听了心里一惊,赶紧抢先行礼。 安锦如这才知道如何称呼,也忙上前行礼。 其他几个骑马之人也都停马向后张望,有人扬声戏谑道:“敬之,没看出来,你竟还认识安家姑娘?” 钦者敬也,想来敬之就应该是萧钦的表字了,安锦如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不由得嘴角一撇,心里吐槽,真是看不出他能对什么心怀敬畏。 萧钦看出她的心思般,勾起一侧嘴角,笑着说:“我对美好的人和事物从来都是心怀敬意的。” “世子爷说得极是,这山中景色的确美好。”安锦如皮笑肉不笑地说。 萧钦眼中带笑地看着安锦如,指着后面几个人道:“几个朋友。”停顿片刻又说,“里头有个人你该是认识的才对。” 安锦如闻言看过去,只见其中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目光冰冷中带着鄙夷。 这人的确有些眼熟,可安锦如想了半天,也无法确定到底是谁。 萧钦坐直身子,调转马头对褚家大爷道:“子谦,遇到安姑娘也不过来打个招呼。” 安锦如这才恍然,原来这人就是跟自己订过亲的褚家大爷,褚子谦。 没想到二人第一次真正的碰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众人都知道安家和褚家儿女早就定亲,如今在京郊偶遇,虽说尚未婚嫁男女不便说话,可也该上去客气几句,叮嘱下人好生伺候之类,不管真心假意,这是一种姿态,是对女方家的尊重和体面。 可褚子谦却一言不发地在马上安坐,脸色阴沉,最后更是冷哼一声,双腿一夹马腹,朝山上疾驰而去。 夏青眼圈陡然一红,她一直都把未来姑爷当做精神支柱般,觉得他能让姑娘以后过上好日子,如今见面却是这样情形,心里既失落又替安锦如不平。 “啧啧……”萧钦露出个痞气的笑容,“要我说,安老爷子政绩斐然,可挑孙女婿?怕是有些走了眼吧?” 安锦如却毫不在意,随口道:“世子爷鹏程似锦,不该做此闺阁妇人般长舌姿态,平白堕了身份。” 她说罢安抚地拍拍夏青的手,转身上轿道:“莫要耽搁了,赶紧上山。” 萧钦看着安府的轿子走远,摸着下巴琢磨着安锦如刚才的话,居然敢说自己长舌,这丫头还真是胆大。 山门殿设在半山腰,轿子在西侧的路边落地,这边设有专门接待女眷的围幔。 夏青上前打起帘子,念巧伸手扶着安锦如下轿道:“姑娘,到山门了,已经打发来福到庙里打点,咱们是先去还愿还是到后头歇会儿?” “我一路坐着上来,又没什么辛苦,先入寺还愿才是正经。” 安锦如稍微活动一下坐得发木的腿脚,打发夏青拿了半吊钱,让轿夫到一旁休息吃茶。 不多时,来福躬身出来道:“姑娘,里头已经打点好了,此时正好没有闲杂之人。” 安锦如在帷幔后净面、净手,整理好头发衣衫,这才走出来。 她抬眼打量山门,圆拱形门洞上挂着汉白玉的石额,题刻“敕建惠济祠”。 穿过门洞进去便是正殿灵感宫,供奉着圣母碧霞元君,两边各有女官、侍卫护持。 安锦如只带了念巧和夏青入内,跪在蒲团上垂首闭目,谁也不知道她所求为何。 她起身后在小沙弥的引导下上香,叩首,最后又捐了香油钱。 此时念巧提议道:“姑娘,咱们再到西配殿拜一拜药王,保佑您今后身体康健。” 安锦如点点头却没挪动脚步,反倒问一旁的沙弥:“这位小师傅,我想在娘娘面前常年供奉,不知道该当如何?” 小沙弥每日在寺中做惯了这样的事情,说起来也头头是道:“施主可以在寺中点海灯,每日舍几斤香油、灯草,在佛前日夜不息地供奉,可保家宅安宁,身体康健,诸事顺遂。” “我想求家中长辈身体安康,却不知该添多少香油才好。”安锦如再问。 念巧站在一旁,垂头看似不在意,耳朵却竖起听得认真,生怕漏了一句半句。 “姑娘好一片孝心。”小沙弥先赞了一句,随后道,“若是为了父母尊长,少不得要多舍些,但既然尊长如今身子康健,不过是为求个保佑,倒也用不着多,一日有有十斤、十五斤、二十斤不等,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安锦如一一记下,又细问道:“不知寺中可有别家贵人供奉海灯?” “自然是有的,熹亲王府上的乐平公主、诚王府的宁媛郡主,都在寺中有所供奉。” “不知小师傅可否能够告知,两位贵人都捐得多少香油?”安锦如问道,“我们不过是臣下女眷,不敢越过了贵人去。” “姑娘想得周到。”小沙弥连连点头,“乐平公主一日三十斤香油,宁媛郡主一日二十斤。” 安锦如点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便按照每日十五斤供奉,之后每月会打发人来送用度。” “阿弥陀佛。”小沙弥双手合十躬身一揖,“施主只要诚心,菩萨必会保佑。” 安锦如回礼,去西配殿拜过药王菩萨,便跟着小沙弥到后面禅室休息。 时近中午,念巧早就订好寺中素斋,很快便送到房中。 念巧笑着说:“娘娘庙的素斋很是有名,今个儿我们跟着姑娘沾光,也吃回好的。” “姐姐跟在母亲身边,什么好的没见过吃过,倒来打趣我。” 素斋做得的确丰盛,颜色搭配也极为讲究,看样子就让人颇有食欲。 雪菜素鸡、素炒三丁、净素鲜捲、素烧四宝,素酿香菇、银耳素烩、素麒麟豆腐、宫保素什锦,最后一道素什菇汤,刚好八菜一汤 念巧一边往桌上布菜一边道:“这些都是庙里出名的素食,姑娘尝尝可合胃口。” 一大早便折腾出门,此时已经过了正午,安锦如的确饿得不轻,倒比平时在家多吃下小半碗饭,多用了几口菜。 夏青欢喜得不行,恨不能去问问这里的素斋都是怎么做的,回家好能照样做给安锦如吃。 “人家的手艺能那么容易教给你,再说我今日不过是饿了,哪里能天天吃这么多。”安锦如放下碗筷起身,招呼三个丫头过来吃饭。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你们几个就在这儿吃吧,我去里头歇会儿,你们若是想拜菩萨,便倒替着去,别叫屋里没人支应就好。” 夏青进屋伺候安锦如歇下,自己这才又出去吃饭。 安锦如很快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擂鼓般的砸门声。 她披衣起身,扬声问:“外头怎么了?” 素儿一脸惊慌地进来,焦急地说:“姑娘,褚家大爷在外头敲门,非说要见姑娘。” 第十章 还愿 第十一章 暗算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十一章 暗算 安锦如午觉没歇够时候,抬手掩口打了个呵欠,问:“屋里还有谁在?” “夏青姐姐在门口。”素儿神色紧张地应道。 安锦如也指望不上她,自己穿好衣裳起身,外面的敲门声依旧没有停歇。 “姑娘,现在怎么办?”夏青也转身进入内室,“褚家大爷似乎是喝了酒,无论奴婢怎么与他分说都没用。” “佛门清净之地,竟来饮酒作乐。”安锦如皱眉,她虽不笃信,却也心怀敬意。 她四下打量,禅室内摆设不多,一床一榻,一桌几凳罢了。 褚子谦已经开始砸门,虽说并不在乎与他见面,但安锦如并不想惹人口舌。 她推开后窗张望,后面是一片草地,零星几棵树木,再过去就是院墙。 “拿个凳子过来。”安锦如吩咐道。 素儿吓了一跳:“姑娘,您这是要……” 关键时候还是夏青听话,她将鼓凳搬到窗前,命令素儿先爬出去接应,又递了个鼓凳出去。 窗台不过半人多高,但窗口并不算太大,好在主仆三人年纪不大,又都是瘦小的女子,除了衣裙略有碍事,爬出去的过程还算顺当,最后让素儿钻回去将凳子全都放好。 安锦如略微分辨了一下方向,指着东面说:“我记得那边有设坛讲经,过去看看。” 夏青忙给她戴好帷幔,蹲下打理好裙摆,略有不安地说:“姑娘,咱们就这样离开?” “不然还等他撞门进来不成?”安锦如并不打算这样放过褚子谦,先将素儿打发去前殿找念巧。 安锦如领着夏青沿小路往东走,心下盘算,按理说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不是徐氏就是安锦文。但安锦文刚被禁足,应该不会这么快又起事端,而且她的手应该还伸不到这么长。 若说是徐氏,此番出行之人皆是她指派,还特意让念巧跟了过来,一旦出事她第一个脱不了干系,也着实不像。 她就是因此才放松了警惕,可如今看来,安家想对她下手的人,远不止明面上的这么两个。 安锦如确定素儿已经走远,这才对夏青说:“今日的事你还没看明白么?” 夏青眉头紧锁,使劲儿地想了半晌道:“奴婢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却又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带了那么多家丁来,如今半个都不见,由着人来砸门,还不是被人算计了!” “啊?”夏青这才反应过来,却又不敢置信地说,“可、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还不是我碍了别人的眼,以为我还如以前那般好拿捏,那她可就打错了算盘。” 安锦如冷笑一声,不管是谁设计的这次事情,她都要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夏青紧跟上来问:“姑娘,那该怎么办才好?” “你听我的就是。”安锦如指着不远处的禅房,“看到前面那个围满了人的禅房没?” 夏青垫脚看看道:“看到了。” 安锦如点头,掏出块碎银子给夏青,在她耳边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 夏青捏着碎银子有些踟蹰,不安地看向安锦如道:“姑娘,奴婢若是走开,只剩下您自己……” “我就在前面讲经的地方等你,那边人多,不会有事的。”安锦如坚决地说,“你快去快回。” 安锦如跟夏青分开之后,径直去了讲经的空地,因为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所以在讲经台上的并不是寺中的得道高僧,只是寺中几个颇有修为的大师轮流讲经说法。 她寻了个清静的地方,跪坐在蒲团上,静下心来听经。 夏青很快就寻过来,在安锦如身边跪下,低声道:“姑娘放心,已经找了个小子,奴婢把银子给他,看着他去禅房那边报了信,这才过来。 安锦如唇边勾出一抹笑意,若不是不想沾惹是非,她倒真想去看看,褚子谦会是个什么表情。 褚子谦并不知道屋里人已经离开,依旧大力地敲门:“开门!” 念巧从前殿烧香回来,离着老远就听见响动,吓了一跳,赶紧快步过来,见到褚子谦不由皱眉道:“褚大爷,庙中本是清静去处,您就不怕扰了佛家清修。” 褚子谦扭头看向念巧,双目通红,整个人咬牙切齿,硬是把原本还算英气勃勃的相貌,扭曲成人嫌狗怨的模样。 念巧隐约闻到些酒气,心下略思忖也就想到个七八分,想是被同行之人讥笑嘲讽了,如今跑到这里来发泄怨愤。 褚子谦厉声道:“叫你家姑娘出来!” “褚大爷这是哪里受了腌臜气,跑来我们门前胡闹!”念巧毫不客气地斥道,“安家可不是您能随意欺辱的人家。” 褚子谦闻言涨红了脸,原本家世相当的婚事,如今变成自己高攀。 平日被人打趣也就罢了,近日还隐约传出安家要将大姑娘送入宫中的流言,让他一张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才好。 好不容易出来散心,居然还能遇到,当真是见鬼! “我以前倒是敬她重她,可她呢?”褚子谦冷哼,“她倒是……” “子谦!”一声断喝,萧钦从廊下走过来。 这话,若是再往下说,肯定就不好听了。 见是萧钦,念巧忙上前行礼。 褚子谦脸色讪讪,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张嘴想要解释,却又觉得丢脸,干脆闭嘴一甩袖子,负手转身。 萧钦上前道:“几个小兔崽子说话没什么轻重,子谦老弟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刚训过他们。” “敬之兄莫要取笑了。”褚子谦刚才被灌了几杯酒,又被人激了几句,一时间气迷了心,当着念巧摆摆谱也就算了,面对萧钦哪里敢乱来。 “既然没事,那咱们就回去吧,他们还等着呢!”萧钦打了个圆场,准备把褚子谦拉回去。 “什么人在这边!”几个手持护法棍的僧人围过来,站位看似杂乱,其实却已暗暗结成阵法。 萧钦和褚子谦见状,脸色都是一变。 元君庙虽说不是皇宫内院,但因是先皇下令敕造,又常有贵人来礼佛修行,所以设有武僧护院。 “几位师父,我们说几句话罢了,不知怎么惊动了各位。”萧钦上前拱了拱手道。 “钦儿,你怎么在这儿?”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搭着丫头的手走过来,柳眉微蹙地看着萧钦。 “萧钦叩见肃昭王妃。”萧钦没想到今日居然会遇到肃昭王妃,赶紧上前行礼,褚子谦和念巧也都跪下请安。 肃昭王妃乃是肃昭亲王的正妃,与萧钦的母亲是姨表姐妹,对他也一直十分疼爱。 她本就信佛,在肃昭亲王战死后,一年更有大半年的时间在斋戒礼佛,从不参与宫中府中各种杂事。 也许正是因为她这种淡泊的性子,所以越发得太后娘娘的青眼,经常召她入宫诵经,所以在京中地位越发超然显贵。 “都起来吧!”肃昭王妃上前几步,“我听说有人在这边喝酒闹事,所以过来看看。” 萧钦自己虽然没有喝酒,不过褚子谦身上的酒气却是一阵阵飘来,根本遮掩不过去。 他只好打了个哈哈道:“姨母,今日怎么得空来寺里,没入宫陪娘娘说话儿?” “你少与我打马虎眼。”肃昭王妃盯着后面的褚子谦,冲身后摆手。 两个王府护院上前,将褚子谦拎到前面来,回禀道:“王妃,褚家大公子,确是饮过酒的。” 肃昭王妃脸色阴沉,叱道:“佛门清净之地,竟敢在此饮酒作乐,成什么样子!你祖父难道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褚子谦知道今日犯在贵人手中,吓得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不少,不敢分辩,只连连磕头认错。 “来人,带他下去好生醒酒然后送回家去,着家人罚其禁足,抄经文十卷,抄好送给我来看过方可解禁。” 听到这话,褚子谦脸色惨白,整个人瘫软在地。 肃昭王妃扭头看见萧钦转身要溜,轻咳一声。 萧钦偷溜失败,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笑呵呵地退到一旁去。 肃昭王妃又把目光投向念巧,问:“你是跟着谁来的?” 念巧磕头道:“奴婢是安府下人,跟随姑娘上山还愿,姑娘宽厚,让下人们去前面烧香礼佛,奴婢才刚回来,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肃昭王妃听了这话,脸色稍有缓和道:“那还不赶紧进去看看,姑娘家胆子小,外面这样闹腾,别把人吓着了。” 念巧谢恩后起身敲门,却怎么敲都没有回应,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里面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萧钦眸子里闪过一丝兴趣,几步上去抬脚踹开木门。 “钦儿……”肃昭王妃阻拦不及,只得狠狠瞪他一眼。 念巧已经顾不得许多,快步走入内室,见里面竟空无一人,惊得大叫:“姑娘?” 肃昭王妃心善,听到声音忙也进去查看,看到无人也是一愣。 萧钦厚着脸皮,跟在肃昭王妃身后进入内室,四下扫视,大步走到窗边。 窗阑上还留着半个小巧的脚印,他勾起唇角,趁人不备用帕子拭去痕迹,转身问念巧:“你不说你家姑娘在屋里么?” 念巧也被惊呆了,刚才自己用力推过房门,分明是从里面闩住,可屋里的人又会去了哪里?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脑子里却已经搅成一团乱麻。 出门一趟把主子丢了,自己还怎么回府?到时候即便是徐氏也救不了自己。 这边正乱着,素儿气喘吁吁地回来,被这么多人吓了一跳,也不认得是谁,行了个礼强自镇定地上前。 “念巧姐姐,姑娘去听讲经了,打发奴婢上前头寻姐姐,可咱们似乎走岔了路,我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追上姐姐。” “没出事就好,你们自去吧。”肃昭王妃见事情明了,走出禅房,示意萧钦跟着自己。 萧钦没法子,只得苦着脸跟了上去,很快又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说话。 两个护院僧架起褚子谦离开,不多时便传来重物反复落水出水的声音,把念巧和素儿惊得直打哆嗦。 第十一章 暗算 第十二章 决断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十二章 决断 下山回府的路上,安锦如一直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素儿心有余悸地缩在角落,耳朵边似乎还总有水声回响,她虽没见到那场面,但只听声音就已经被吓得不轻。 “素儿,褚家大爷来敲门的时候,家丁都去哪里了?” 素儿惊得浑身一抖,讷讷道:“姑娘,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一直在屋里伺候,没有出去过。” 安锦如偏头斜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素儿空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扭头求助似的看向夏青。 夏青却正在为今天的事气恼不已,哪里顾得上理素儿。 她自己是一心向着姑娘的,所以有问题的肯定是念巧或素儿,只可惜自己是个蠢笨的,什么都帮不上姑娘。 外出归家后,安锦如按照惯例去宁华园见徐氏。 徐氏膝上搭着大红榴花的袷被,靠在软榻上看几个丫头做针线,脸上的颜色瞧着倒是还好,没有一丝病容。 “今日去庙里,可都还顺当?”徐氏招呼安锦如坐下,笑着问。 “都还顺当,只是寺里似乎出了些乱子,还好没遇见,怪怕人的。”安锦如抬手轻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哦?”徐氏眸光一闪,柳眉微挑起问,“元君庙有武僧护院不说,还常有贵人前去烧香拜佛,怎么还有人敢惹事不成?” 安锦如听到这话,心下暗自计较,自己只说是出了乱子,并未说是有人闹事,徐氏又是如何得知是并非其他? 她面儿上不显,笑着说:“这我还真不清楚,我晌午睡不着就带着夏青去听大师讲经了,不妨让念巧姐姐说说。” 念巧无奈上前道:“姑娘准许奴婢上前面上香,等奴婢回去的时候,姑娘已经离开禅室,却正遇到肃昭王妃,萧世子和褚家大爷。” “肃昭王妃常去元君庙,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徐氏听得眉心一跳,嘴上轻描淡写,“不过,另外两位爷也去庙里,这倒是新鲜得紧。” “褚家大爷不知因何在寺中饮酒,被肃昭王妃撞了个正着,连萧世子都不敢开口求情。”念巧说到这儿也微微一缩脖子。 她深吸口气稳住情绪继续道:“褚家大爷被人拎去湖里醒酒,上上下下折腾了几十个来回,然后被王府的人送回褚家,王妃还罚他闭门思过,抄写经书。” 徐氏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天儿,在水里折腾一番,别说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家公子,就算是精壮汉子也未必能受得住。 即便是生病、禁足或是抄写经书,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得罪了肃昭王妃,那就等于在太后面前落了脸,弄不好还要牵连家族。 “子谦那孩子小时候看还不错,如今怎么……”徐氏说着直摇头叹息。 屋里顿时没了响动,尽管褚家提了退亲,但此时还没有结果,褚家大爷依旧是安锦如的未婚夫婿,这话谁也不敢接。 徐氏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妥,忙掐住了话头。 安锦如却想,褚子谦又不是傻子,之前那么多人一起上山,最后怎么偏他喝得醉醺醺的出来,只是不知是被谁陷害的罢了。 “今日来人报信,老爷子的车队后日入京,你今个儿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明日家里还好多事务,怕是闲不下来。”徐氏又叮嘱了几句,便放安锦如回去。 回房后安锦如借口累了,早早儿地洗漱歇下。 夏青在屋里守夜,杜妈妈也回房睡了,院子里除了门房和正厅,全都熄了灯。 刚过戌正,院子里闪过一个身影,罩着带帽兜的斗篷,整张脸都被遮挡在阴影中。 她见四下无人,快步来到后面的角门处,给守门的婆子塞了些钱儿,低声道:“金妈妈行个方便,我听说我娘病了,回去看看,定在锁门前回来。” “还有半个时辰锁门,你脚下快些个。”金婆子收了钱儿,放在手心儿里颠了颠,嘴上却没个好气,“若是回来晚了进不来,可莫要怪我连累我。” “妈妈放心,我快去快回就是。”素儿又把帽沿儿往下扯扯,出门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她只捡僻静的小路走,躲开了查上夜的人,直走到西边院子里一处僻静的所在。 角落处的亭中已经有人等着,也是斗篷兜帽,看不出模样。 “事情办得如何?”亭中之人冷冷地问。 素儿将白天之事捡要紧的说了一遍。 “没用的东西!你就不会偷偷把门打开?反倒助着她出去!” “你说得这样轻巧,夏青几乎寸步不离地看着,我哪里敢去开门。”素儿本就已经惊了心,听了这话心里不悦,语气也冲起来。 “哼!”来人冷哼一声,丢给她一个纸包,“这回先饶了你,老太爷马上回府,接下来做什么,你心里该有数吧?” 素儿却不住摇头:“大姑娘对我已经起了疑心,我畏缩着装了半日,今日出来已经不妥,你暂时莫要找我了。” “想想你心里所求的,再来跟我说这话!”来人丢下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素儿在亭子里呆坐半晌,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将地下的纸包捡起来,紧紧攥在手心儿里。 此时才惊觉时辰不早,急忙赶回去。依旧是从出来的角门进去,好在还没落锁,推门进去没瞧见看门的金婆子。 她以为人去小解也没在意,打算悄悄溜回自己住处,不料刚从后院的回廊侧门穿出去,眼前猛然一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你这蹄子,大半夜的不睡觉作什么死!”杜妈妈一声断喝。 素儿下意识地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安锦如坐在廊下门口的圈椅上,夏青站在她身边,两侧回廊上站着院子里的婆子丫头,手里都举着灯烛,金婆子正跪在院中。 素儿知道大事不好,回身想跑,小门却砰地关上,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杜妈妈一把掀开她的兜帽,揪着她的头发拖到安锦如面前,推搡在地。 安锦如从夏青手里接过茶盏,呷了一口茶,问:“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素儿跪在青石板上,身子抖得打摆子似的,半句话都说不完整。 安锦如倒也不等她回话,指着院中跪着的两个人,对周围的丫头婆子们说。 “今日你们是都看着的,一个私收银钱放人出入,一个独自一人半夜出门。我一个姑娘家,见识虽然有限,却也从小得母亲教导,只是不知谁家下人有这样的规矩行事!” 院子里专管婆子的兴安媳妇放下手中的灯,上前跪下磕头道:“姑娘,都是奴婢失职,没管好下面的人。” 安锦如点头道:“这事的确有你的错,却也不都是你的责任,罚你三个月的钱粮。今后如若再犯,我就回了母亲,把你打发出去!” 兴安媳妇磕头谢恩,退到一旁去了。 安锦如打了个呵欠,吩咐道:“今日太晚,也不敢再劳动母亲,且把这两个人分开关起来,明日一早再说,都散了回去睡觉吧!” 众人大晚上的,歇下又被折腾起来,虽说是看了一出好戏,没想到最后却草草收场,不免都有些阑珊。 杜妈妈命人把素儿关进西厢房里,自己将金婆子关进东厢,塞给她半吊钱道:“你今日就别出去,在外间随便歇一夜,莫要乱动东西,明日姑娘自有安排。” 金婆子接过钱自然是千恩万谢,笑着说:“妈妈放心,我省得规矩。这里住的用的跟家里比那是天上地下,我拿着钱倒是还享福了。” 杜妈妈转身回到正房,见安锦如还坐在桌边,上前道:“姑娘还不换衣裳歇下,亥初一刻都过了,仔细明个儿起不来。” “先过去看看素儿。”安锦如本就是在等杜妈妈,让夏青在房里看着,带着杜妈妈去了西厢。 素儿正坐在榻上抹眼泪,心里一阵阵揪紧,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汗水将中衣打湿,黏腻地贴在身上。 她不知道明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恨不得这一切都只是场梦。冷不防听到房门响动,回过神来就见安锦如和杜妈妈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素儿出溜着跪倒在地,膝行上前抱着安锦如的腿哭道:“奴、奴婢娘病了,因姑娘睡下了不敢惊扰,所以才偷偷出去看一眼,求姑娘看在奴婢一片孝心的份儿上,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安锦如抬脚将她踢开,自个儿坐下说:“你还真是孝心可鉴,不如把这东西孝敬你娘尝尝!” 杜妈妈从袖袋里掏出纸包,丢在素儿面前。 “姑、姑娘……”素儿脸色瞬间惨白,条件反射地往怀里摸,手摸了个空,竟不知什么时候被拿去的。 她知道大势已去,浑身发冷顿时如坠冰窟,上下牙打颤地说,“都是奴婢的错,求姑娘……” “你用不着求我。”安锦如把玩着纸包,“这件事怎么解决,全在你自己。” 素儿不明所以地抬头,满脸泪水抽噎着看向安锦如。 “要么我把你交给母亲,将把你们全家打出去,交给人牙子分卖各处。要么你把背后之人告诉我,然后自个儿了断,到时候大家只当你是怕母亲责罚。祖父即将回府,这件家里定不会声张,母亲还能赏你家几两银子,你的身家什物,我也一并发还本家。” “明日寅时之前,你自己做个决断!”安锦如冷冷地看着素儿,说完便起身离开。 第十二章 决断 第十三章 投井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十三章 投井 兴安媳妇头晚刚挨了罚,今个儿特意起了个大早。 谁知起身儿准备洗脸,镯子跟铜盆沿儿一磕,竟猛地分作两半儿了,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兴安还没起身,听到声响含混地说:“碎碎平安。” 兴安媳妇忍不住念叨:“这好好儿的东西,怎么突然就碎了。” “又不值得几个钱,一大早的念什么。”兴安被闹得没了睡意,也翻身起来。 “钱倒是不值几个,可到底戴了有些年头,突然碎了,让我这心里头不大得劲儿。”兴安媳妇叹了口气,对着水盆拢了拢头发。 “定是你昨个儿被罚了钱粮心里不舒坦,手脚动作重了些,想那么多作甚。”兴安不愿再听她唠叨,直接下了定论,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去出恭。 兴安媳妇懒得与他理论,自个儿收拾好先往院子里去,前后院子的细细查看。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从夹道传来。 兴安媳妇心里突突直跳,心想难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习惯性去摸腕上的镯子,陡然摸了个空,心里越发不安,加快脚步朝外走。 出去挑水的粗使丫头跑进来,连滚带爬地直奔兴安媳妇而来。 临到近前脚底一绊,整个人跌在地上,上下牙一磕,差点儿咬掉了舌头。 她也顾不得疼,满口血水地说:“嫂、嫂子,外、外头井、井里……” “井里头怎么了?”兴安媳妇心慌得厉害,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急急地追问。 “井里有、有个死人……”丫头哇地一声哭出来。 “嚷这么大声作死呢!”兴安媳妇气得咬牙,昨个儿刚被罚了钱粮,今日又撞上这样晦气的事儿,“还不赶紧叫人去捞出来。” 丫头腿脚都软了,瘫软在地上,身下早就一片湿渍。 “不中用的东西。”兴安媳妇啐骂道,只得自个儿出去,叫了几个粗使婆子并二门上的小厮进来打捞。 待井里的尸首捞出来放在地上,兴安媳妇探头一看,不由得惊了一跳,“竟是素儿?可、可素儿不是关在西厢房里……” 她快步回院查看,只见西厢房门板上的锁鼻儿都被撬开,里头哪里还有人在。 “娘老子的,这回可真是出大事了!”兴安媳妇又伸手去摸腕子,手上心里都空得难受。 这样的大事她不敢瞒着,赶紧入内去禀报,刚好在廊下遇见杜妈妈。 杜妈妈见她眼神发直地往里走,伸手拦了一下问:“一大清早,怎么就丢了魂儿似的?” 兴安媳妇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忙问:“妈妈,姑娘可起身儿了?” “姑娘已经起身准备洗漱,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水端进来,我这才出来瞧瞧。”杜妈妈面色如常地说。 “妈妈,素儿昨晚投井死了。”兴安媳妇压低声音道。 “素儿?”杜妈妈挑眉,“她不是被关在西厢房里的,昨个儿我亲自锁的门。” “我刚去看过,门鼻儿被撬开了。” 杜妈妈转身准备回屋,又扭头确认道:“你肯定投井的是素儿?” “错不了,我亲眼看着捞出来的。”兴安媳妇说罢,也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知道了,我会跟姑娘说的,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杜妈妈回身挑帘子进门。 安锦如刚醒,搭着袷被在床头阖眼靠着,听见响动抬起眼皮,安静地看向杜妈妈。 “姑娘,素儿投井死了。”杜妈妈沉声道。 安锦如轻轻地吁了口气,不知是叹息还是轻松,“妈妈不会怪我狠心吧?” “素儿吃里扒外本就该死,咱们也的确留不得她,如今是她自个儿选的路,姑娘用不着自责。”杜妈妈对素儿的死并不为之所动。 “背后那人是谁,她可告诉妈妈了?”安锦如压低声音问。 杜妈妈凑近安锦如,耳语道:“是陈姨娘。” 安锦如蹙眉略想了想,在她记忆中,陈姨娘是当年母亲沈君语的陪房,跟着沈氏一道嫁入安府。沈氏有孕之后,便让安佑德将陈氏收入房中。 后来沈氏难产亡故,陈氏虽然没有子嗣,但安佑德还是将其抬做姨娘,到底是沈氏的人,这样也算是给个体面的安置。 徐氏进门之后,将安佑德管得极严,两个姨娘都没有所出,原本的两个通房也都卖了出去。 直到她生下安锦文之后,才算是放宽了些,相继也有姨娘和通房有孕,但陈氏的肚子却一直都没有动静。 “陈姨娘为何……”安锦如不解,按说她即便不帮着自己,也没道理加害才是。 杜妈妈犹豫片刻,又看看安锦如,似乎心里挣扎得厉害。 “唉。”她叹气,“当年之事太过腌臜,老奴不是要瞒着姑娘,只是怕污了姑娘的耳朵。” “妈妈有什么事都该说与我知道才是,不然我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安锦如看向杜妈妈。 杜妈妈觉得安锦如这话有理,偏身在床边儿坐了,说道:“当年先大太太把陈氏放在老爷身边,是提前给吃了药的,所以陈氏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原本若先大太太一直当家做主,她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先大太太也许了她今后的好日子的,可谁知因缘造化,竟就这么撒手去了。” “原来是这样……”安锦如听了也不免叹息,这个年代里,孩子对于女人来说,就是立身保命的根本,陈氏年纪轻轻就被剥夺了这个权利,之后又倍遭冷落,也难怪她心里怨恨。 不过这也怨不得沈氏,大族女儿出身,又嫁得安家这样的门户,宅门里的争斗即便见得不多,也听了不少,有所防范措施也是正常。 “今个儿既然说起,老奴就斗胆多说几句。”杜妈妈的神色凝重,起身看了门外窗外,都关严实了才回来。 饶是这样小心,她还是谨慎地将声音压得极低。 “当年姑娘出生前,奴婢一直在先大太太屋里伺候着,太太身子极好,胎位也正,不管大夫还是产婆都说定然平安。” 杜妈妈说到这里,咬牙道:“可好巧不巧的,临近日子前小半月,不知是谁来与先大太太说了什么,先大太太与老爷大吵了一架,气得动了胎气,当晚就发作了,这才出了大事。” 安锦如吃惊道:“当年竟然是这样?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得滴水不透,十几年竟连点儿闲言碎语都不曾听到。” “当年的事出了之后,老太爷下令将太太屋里的人都撤换了,老奴当时还年轻,又因为侥幸一直守着姑娘,这才躲了过去。” “那外祖家呢?”安锦如听得心里发闷,语气也越发急切,“外祖家虽然在京中势力不强,可也算是江南大族,如何会这样轻易放过?” “这件事,奴婢也着实想不通的,当年姑奶奶还未入宫,安家也没如今的风光,沈家却一直兴旺,按理就算不大闹一场,却该讨要个说法。可沈家却偏生没有,只派人来守灵发丧,出殡后第二日就启程回南边儿去了。” 安锦如听得纳闷,觉得这里头肯定另有玄机,不可能就如表面这样简单。 杜妈妈深吸一口气,神色严肃道:“姑娘,下头的话,不过是老奴的猜想,不敢说有什么把握,所以这么多年闷在心里不敢说与人知道,今日既然姑娘问起……” “妈妈且说来,我且听着,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妈妈怕什么。”安锦如从床边小几上端起茶盅,也不管是凉的,就着吃了两口,只为压一压心里的烦闷。 “当年,先大太太刚殁,老爷借口姑娘年幼身弱,家中无主母支撑,还未出热孝就娶了如今的太太过门,过门后一个来月,就诊出有了身孕,后又说太太身子不好,早产了一个来月,里外里的……” 杜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安锦如已经跌了手里的茶盅,冷茶根子撒了一被。 “哎呦,这茶都冷了一夜,姑娘怎么还吃。”杜妈妈这才瞧见,赶紧起身给她撤换袷被,“好在没洒在身上,如今早晚天凉,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哪里那么娇气。”安锦如干脆顺势起身,握着杜妈妈的手略微用力,“妈妈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头了,您放心,纸包不住火,不管扯多大的谎,瞒多大的事儿,也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姑娘。”夏青在外面唤道,“奴婢兑了水过来,伺候您梳洗。” 安锦如轻声叮嘱:“妈妈,夏青心眼儿实,又一根筋,这些事,就莫要说与她知道,平添了烦恼。” “姑娘疼她,是她的福分。”杜妈妈将洒湿了的被子堆在旁边榻上。 “只是喜欢她单纯又忠心,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就好比站在泥潭里的人,总是羡慕岸上那干干净净的人儿似的。 安锦如面上带着笑意,后面的话只在心里想着,却不便说出口。 杜妈妈上前开门,夏青带着两个小丫头,捧着脸盆、巾帕并脂粉等什物进来,伺候安锦如梳洗。 夏青一边伺候一边道:“姑娘放心,这水是奴婢带人去花园那边井里打的,肯定干净。” “唉,素儿那丫头,怎么就这样想不开呢!”安锦如垂眸道。 “那蹄子不安分守己,大半夜的还往外跑,外头指不定有什么腌臜事儿,定是怕被查出来,这才撬门出去投了井。”夏青虽然蠢笨,却也想到庙中之事该与素儿有关。 她越发忿忿地说,“姑娘莫要太慈悲,如今投井死了是她的造化,倒是少遭些罪,还省得牵连了家里。” ========== 求大家冒泡留言好不好,看到书评区一片安静我的心都碎了,捡都捡不起来~ 第十三章 投井 第十四章 姨娘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十四章 姨娘 安锦如梳洗停当,依旧是带着杜妈妈前去请安。 从意如院出门向西,穿过个穿堂,便是徐氏住的宁华院,十分近便。 因为老爷子第二天回府,所以家里上下已经收拾得焕然一新,恨不连地砖缝里的灰尘都擦拭干净。 “母亲着实是费心了,只是辛苦了那些粗使下人。”安锦如四下看看笑着说。 杜妈妈却只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并未说话。 徐氏虽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但终究比沈家要差着几等,又是新贵,没什么根基底蕴。 她当年跟沈氏前后脚,一个发丧一个入门,尤其安家老太太当时早已过世,媳妇进门便管家,亲朋和下人们少不得将她与前人比较。 徐氏表面不显,但心里格外较劲,事事都要争尖儿,却不知这样刻意出力,就已然落了下乘。 “大姑娘来了。”门口一个圆脸丫头笑着迎上来。 徐氏院里放出去了七个人,如今又填补了丫头进来,打眼儿一瞧倒像都是新面孔了。 “奴婢玉馨,刚到太太院里伺候,姑娘这边走,今日人来得齐全,里头正热闹着。” 玉馨引着安锦如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回廊进去,走到东次间的窗外,就已经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老太爷这次回来,定然是要升官加爵的,到时候咱们家越发显赫,也难怪这两日客来客往不断,谁不想尽早巴结。” “老爷子回京,显赫不显赫的倒在其次,主要是这家里有个长辈在,人心里踏实罢了。”徐氏笑着淡淡地说。 其实这话她听着是极高兴的,安家如今看起来,嫡系旁支都极好,但奈何安佑德不争气。如今老爷子在还好,旁支都围拢团簇着,可一旦老爷子有个什么,到时候各家关起们来过日子,谁还顾得了谁。 所以徐氏是极盼着老爷子长寿延年的,至少要要把安翰庭拉拔安置好了,若能等到小儿子安翰琰也有出息,那自然就最好了。 安锦如在外间除去披风进屋,看见刚才说话的正是陈姨娘,她身穿家常的对襟褙子,此时斜签身子坐在绣墩上,正对徐氏的话连连附和点头。 请安的人果然齐备,徐氏平时厌弃姨娘等人,只让初一十五进来磕头,平时都不大见。 今日陈氏、胡氏、严氏、宁氏四个姨娘,并严氏所出的庶女安锦云都来了。 “母亲这里这样热闹,我来迟了。”安锦如垂眸进屋,上前请安行礼。 屋里的人大多已经知道素儿投井之事,所以从安锦如进屋,就都没人再说话。 只有安锦云看到长姐进屋,赶紧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等安锦如礼毕,上去见了礼,这才坐下。 徐氏招手道:“小如,到我这里来。” “母亲……”安锦如依言上前,偏身坐在榻边,话一出口就红了眼圈。 “好孩子,没吓着你吧?”徐氏拉过安锦如的手问。 “女儿并未亲见,只是听兴旺媳妇来报才知道。”安锦如摇摇头,抽噎着说,“我也并未想将她如何,只是关在厢房里,打算回禀了母亲再做处置,她怎么就……如今倒是我的不是了……” “休要这样想,丫头下人做错事,本就该罚该打,你处置得很好,她自己心里有鬼,这才投井死了,怎能怪你。”徐氏扯出自个儿的帕子给安锦如拭泪。 陈氏忽然开口道:“这丫头若真是只晚上出去闲逛,即便报给太太,最多不过打几板子打发了出去,何至于要投井,婢妾倒以为这里头定然还有其他瓜葛。” 徐氏闻言拧眉不语,心里少不得要掂量一下,安锦如身边的丫头接连出事,又都是刚放在屋里的,自然没有她的教导之责,若传出去,旁人也只会说是自己无能。 安锦如用余光悄悄打量陈氏,见她神色根本看不出惊慌担忧,一副成竹在胸还有后手的样子。 她自然不会顺着陈姨娘,揣度着徐氏的心思道:“其实,这事儿也未必就如此严重,素儿年幼,没经过什么事儿,说不定是心里害怕撬了门跑出去,不当心地掉进井里了也未可知。” “正是这话,她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子,就算是犯了错,又能错到哪里去。”徐氏听这话正和自己的心思,十分满意地点头。 安锦如见陈姨娘又要开口的样子,便抢先道:“即便真如姨娘所说,此事也不宜张扬深究。 “祖父明日就要回来,那起生事之人,说不定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咱们若是真的大肆翻查,非但咱们难看,也给祖父没脸,更是称了那起小人的心意,岂不是给自己难堪。” 徐氏连连点头:“到底是你明白事理。” 她说着叫了念巧来吩咐:“你叫人传话去给她老子娘,叫家人来把尸首抬出去安葬,此事不好从公中出银子,在我的私账里划出去二十两,权作给她家安葬用度。” “母亲宽厚。”安锦如紧接着道,“劳烦念巧姐姐,也打发人往我屋里去一趟,我已让夏青将素儿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给她家人拿出去,好歹是个念想。另外还有两身新衣裳并五两银子,也给她家拿去,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陈姨娘轻咬下唇,眼中略有不甘,但也明白此时说什么也是白费,便沉着没有说话。 徐氏叫杜妈妈过来交代:“回去着人把那井封了,我记得你们那边角门出去便是花园,倒也不远,先从那边打水,等忙过这阵,请人来算过方位,再重新打一口供你们用度。” 又叫念巧来说:“你去拿我的名帖,请邹仙姑进府看看,别留下什么不好的东西。” 见二人都应了,她这才撇开不提,拉着安锦如看她手背的伤。 “看着倒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可若在手背上留下疤痕终究不好,我找人配了些祛疤的药,拿回去让丫头们记着给你擦。” 她说着从炕桌抽屉里取出个珐琅盒子,递给杜妈妈道:“这药膏每日晚上擦上一层,用布裹了停一夜,次日早晨起身以后洗了,说是极为效验。” 安锦如赶紧道谢:“都是我自个儿不好,还劳累母亲记挂。” “太太,几位爷给老爷请安回来,说要来给太太磕头呢!”玉馨说着话打起帘子。 安翰庭跟安翰琰前后脚的进来,庶子安翰宇落后几步,跟在后面。 “见过母亲。” 早有丫头放了软垫,三个人上前磕头行礼。 “好孩子,快都起来吧。”徐氏笑着问,“今日怎么一道进来了。” “因祖父明日回府,所以父亲叫儿子们过去叮嘱训诫,所以便一起来了。”安翰庭说着话,坐到徐氏东边的下首处。 安锦如识趣地让开位置,自己到西边坐下。 安翰琰今年才七岁,还是孩子心性儿,行完礼耐着性子等大哥说完话,喊了声娘,便直往榻上扑过去。 “哎呦,我的儿。”徐氏吓得赶紧往后让去。 念巧一把搂住安翰琰,哄着说:“二爷,太太身子不好,可经不得您扑抱。” “你乖乖坐着,让丫头给你拿果子吃。”徐氏拉着小儿子的手,让他在榻边坐好。 安翰宇比安翰琰还小一岁多,但素来都是被无视的那个,他自个儿也早就习惯,朝生母胡氏那边扫了一眼,便径自找地方坐下。 徐氏用果子哄着安翰琰问:“父亲都与你们说了什么?” “父亲说,祖父规矩严,喜欢读书上进的孩子,让儿子们要处处守礼,好生读书。”安翰琰吃着果子说。 “你父亲说得没错,你可要好生着,若还是坐没坐样、站没站样的,仔细老爷子罚你,娘可是不会帮你说情的,就该有人好生管管你才是。”徐氏虽是责备,但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宠溺。 安翰琰抱着徐氏的胳膊撒娇道:“儿子只在娘面前这样,在外头规矩好着呢,娘若不信便问大哥。” “母亲莫错怪了琰儿,他很是懂事,父亲今日还夸他的字大有长进。”安翰庭看着弟弟,也是满脸的笑意。 安翰宇在下面坐得端正笔挺,但到底还是孩子,看着上面母子兄弟的互动,眼中忍不住露出羡慕。 徐氏自己膝下两儿一女,子嗣算是兴旺,所以姨娘所出的孩子,就都让她们各自教养,只要大面儿上不错,她也不作理会。 胡姨娘生了个儿子,自然是喜不自禁的,但到底是个庶子,并未得安佑德多少眷顾,心里多有不甘,对儿子管教极严。 从三岁起她便让安翰宇开始背书识字,最近这一年更是越发严苛,只盼能让老爷子回来后另眼相看。 徐氏跟儿子说了会子话,丫头进来问早饭摆在哪里。 “就摆在次间里,庭儿和琰儿留下一起用饭,省得来回折腾。”徐氏说罢看向几个姨娘道,“你们也用不着伺候着了,各自回吧。” 几个人都起来行礼,准备告辞了出去。 徐氏又单单对宁氏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喜欢孙辈,回来以后听说又得了孙儿,一定高兴,说不定还要另有赏赐。” 宁氏闻言脸上露出喜色,其余三个姨娘神色不一。 徐氏全都看在眼里道:“孩子虽然出了满月,但一直没个名字,这并不是老爷怠慢,只是我想着,左不过多等半个月,老爷子回来亲自给起岂不更好。” 宁氏先前对此事多有怨怼,万万没想到徐氏竟是如此打算,这可是给了她天大的体面,赶紧跪下磕头,真心实意地道:“婢妾多谢太太|恩德。” 胡氏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但另外两人已经出门,她也不好多做停留,转身挑起帘子出去。 徐氏飞快地朝门口扫了一眼,随后身子放松靠在引枕上,敲打道:“如今孩子还小,你自个儿要知道进退,少于那起不要好的瞎搀和,要多为孩子的前途想,别没得让老爷子厌弃。” 宁氏脸色一白,跪下磕头道:“多谢太太教导,婢妾一定好生照顾少爷,不出去惹事。” 安锦如和安锦云等姨娘都走了额,才一道起身告辞了出去。 走到门口,还隐约听到安翰琰问:“娘,这几日怎么不见二姐?她先前答应要陪我抓子儿。” 至于徐氏说了什么,却是已经听不清了。 安锦如系好披风出来,正看见陈姨娘拉着宁姨娘道:“我回去左右也是一个人,没得什么趣,倒不如去你屋里坐坐。” 宁氏刚被徐氏敲打过,哪里敢应,只推辞道:“我倒是也盼着姐姐去与我说话,只不过孩子总是哭闹,这几日十分黏我。加上如今天凉又不敢时时开窗,屋里气味也难闻,不如等过些日子消停了,我单摆一桌酒菜请姐姐去坐坐。” 陈氏笑着答应,眼底却纠结复杂,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 第十四章 姨娘 第十五章 丫头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十五章 丫头 安锦如在廊下听了两句,便搭着杜妈妈的手走了。 回到屋里,夏青正准备摆早饭,如今雪落和素儿都不在了,又只剩下她一个人里外的忙。 “姑娘回来了,今日倒晚。早饭马上就摆,先换了衣裳出来,也就正好了。”夏青见人回来了,这才把用热水温着的食盒打开。 “赶紧再安排几个人进来吧,我瞧着夏青都忙瘦了。”安锦如打趣着对杜妈妈说。 “正是应该呢,姑娘已是将笄之年,屋里哪能就这么两个人,明年及笄之后,屋里头至少该有六个丫头伺候,如今提拔几个上来,也正好磨练磨练。” 安锦如脱了外面的罩衣,换了家常的袄子出来,“这回仔细选几个趁手的进来,聪不聪明倒在其次,踏实忠心才要紧,那些个爱逞小聪明的,倒不如不要。” “姑娘放心。”杜妈妈点头,“老奴早就在旁瞧着里,已经看中几个不错的,今天晚些时候就叫进来给姑娘磕头。” “妈妈裁度着就是,您的眼光我放心。”安锦如用过早饭回房,杜妈妈也紧随着进去,细说起挑丫头的事儿。 主仆二人这厢正说着私房话,念巧就领着邹仙姑进了院子:“您当心脚底下。” 这邹仙姑是个道婆,五十来岁的样子,原是京西一处小道观出来的。只因她会钻营,专找那后宅女子说话走动,不到两年功夫,也不知是交了什么大运,一下子名声鹊起,倒是成了大户人家后宅炙手可热的人物,天天多有人请。 徐氏素来信她,每逢年节都有供奉自是不提,家里有什么事也要请她进来,少不得赏钱留饭,并传令家里上下都要恭敬。 “之前与您说的那个小丫头,便是这院中的,不知犯了什么邪,好好的竟去投了井。”念巧刚领邹道婆看过那口井,这又转而向安锦如院里过来。 邹道婆前后地转着看了,笑着说:“大姑娘这处院落位置极好,既能得老太爷和太太那边的庇佑,又处于佐助之位,没什么不干净的。” 她说着仔细端详安锦如,问了生辰八字掐算,连连点头说:“看大姑娘的面相隐有贵气,八字又是属火喜金,最是压服那起歪魔邪祟,所以并不妨事,请太太和姑娘放心。” 话说到这儿也就尽了,安锦如自是谢过。 念巧带人要走:“仙姑今日别急着回,太太在屋里摆宴款待您呢!” 安锦如心道,来逛半天园子,吃顿好宴,还有十几两银子拿去,难怪这人不安心静修,只每日花蝴蝶儿似的,满城侯门王府官宦人家地飞。 谁知还没送出正厅,那邹道姑却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说:“姑娘身边可有同年九月生人?” “这个倒不曾有。”安锦如屋前院后地想了,摇头道。 “烦请姑娘纸笔一用。”邹道姑一脸严肃。 夏青忙捧了笔墨纸砚过来,在桌上摊开备好。 邹道姑提笔写了两行字,吹干后叠起来递给安锦如道:“此人八字过硬、五行属水,正与姑娘相克。若是遇到,一定要谨慎行事,以免祸及自身。” 安锦如半信半疑地接过纸条,脸上却挂着恭敬的笑容道:“多谢仙姑,我一定谨记。” 杜妈妈适机地塞过去个荷包,“以后还要烦请仙姑多费心。” 邹道姑平素过手的银钱多,接过荷包一掂量,就知道里头该是十两银子,眉眼越发舒展道:“倒也不是我多大能耐,主要是太太和姑娘们心诚,自有三清道祖保佑。” “那就承仙姑吉言了。”安锦如将人送出去,这才展开手中的字条。 只见写着,庆元二十六年,九月初五,戌初。下面还有八字,甲子、壬申、壬寅、庚戌。 杜妈妈看见盘算着说:“这倒是提醒老奴了,提拔上来的人,该细细问过生辰八字才好。” “我看她不过瞎写一个,妈妈倒是当真。”安锦如并不信这个,回屋就把纸条随手丢在妆台上。 杜妈妈却急忙收起来道:“她既写出来总归有她的道理,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的,倒是宁可信其有的好,左右也不花费什么。” 待安锦如歇过午觉,杜妈妈果然带了四个丫头进来。 “见过大姑娘。”四个人一齐儿跪下磕头,起身后站在一旁听着吩咐。 杜妈妈挨个儿说与安锦如知道。 “最大的这个十五,名叫习秋,是老奴姨表姊妹的闺女,在家排行老大,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行事很是稳重大方,所以才举贤不避亲,把她给叫进来了。” “这两个一般年纪,都是十四,高些个的唤作玉翅,个子矮些的唤作岚珠,前后差不了两个月,家中都是三四辈子在府里当差,是知根知底的老人儿。” “母亲院中新来的丫头叫做玉馨,丫头们之间撞了字原是不相碍的,但到底是长辈房中的,为了尊重,还是改叫元芹罢了。” “谢姑娘赐名。”元芹行礼后退到一旁。 杜妈妈将年纪最小的丫头推到安锦如面前,夸道:“最后这个唤作襄荷,今年十三了。姑娘别看她年纪轻脸又嫩,可却是针线上的一把好手,不比家里针线上忙了大半辈子的婆子们差。” 安锦如拉过襄荷的手看看,指尖上果然有茧子,像是下过苦功夫的。 “这丫头生得玲珑清秀,倒是不比咱们北边女子粗手笨脚的模样。” “姑娘好眼力,她祖籍本是襄阳,几辈子都是做针线的。她娘命苦,年纪轻轻没了男人,家里也指望不上,干脆一狠心带着孩子上京来谋生路,便投在咱们家门下。如今她娘在针线上做活,这孩子从小就耳濡目染,再加上勤学苦练的,老奴看着倒是比她娘还出息些。” “妈妈谬赞,奴婢实不敢当。”襄荷细声道。 “听着说话,倒像是个有些文墨的?”安锦如惊讶地说。 “可不是,她娘也是个识字的,所以做出来的东西,总比那起睁眼瞎要灵气些。” “倒真是难得,这样小的年纪,既识字针线又好,难得妈妈怎么找到的,怎么没早早儿地叫别人抢了去。” “她年纪小平时都不做活的,素来也不抛头露面,去年老奴去给姑娘补衣裳,可巧其他人都不得闲,她心肠好,私下里帮着改了。老奴瞧着那活计着实鲜亮,从此便留心上了。”杜妈妈笑着说。 “可是我最喜欢的那件袄子?我当时还夸怎么补得那样好,如今虽已小了些,倒还在我箱子里放着不舍得给人。” 安锦如说着一拍手道:“既然说到了这里,那袄子便赏给你吧,左右我也穿不到了,你自己会针线,改改倒是正能穿。” “奴婢才刚进来,一无功劳二无苦劳,怎么敢拿姑娘的赏赐。”襄荷听了忙跪下磕头。 杜妈妈却已经回身打开箱笼,取了件浅粉色杭罗的袷袄出来,在襄荷身上略作比量道:“这颜色鲜嫩,倒是正配这孩子,如今这时节就正当穿了。” “这袄子虽说摸着单薄,其实里面絮的都是上好的余杭清水丝绵,最是轻薄暖和的。”安锦如坐在上头说,“这还是祖父从南边儿特意着人送回来的,我拢共也只得了这一件。” 杜妈妈将衣裳塞进襄荷手里道:“姑娘跟你投缘,既给你就拿着,以后跟着姑娘,行事越发要大气些才好。” 襄荷这才接过衣裳,磕头谢了。 “以后你们就分作两班,元芹和岚珠一班,习秋和襄荷一班,轮流跟着杜妈妈和夏青,学着怎么伺候。该叮嘱的,进来之前妈妈也都与你们交代过,我就不多费唇舌了。” “我这里唯独一点,是容不下有人不规矩的,管不住自个儿的,趁早辞了出去,不然一旦让我发现……”她说到这里略微停顿,眼神缓缓地扫过四个丫头,“你们且想想雪落和素儿是个什么结果。” 四个丫头都垂手侍立听着教训,连声应诺表白,然后由夏青领出去安置住处。 待到人都走光了,安锦如才对杜妈妈道:“既然人已经进来,妈妈就用不着事事亲为,一应事务都安排她们去做,您只在一旁教导着就是,也正好看看她们的好坏。” “是,老奴记得了。”杜妈妈犹豫片刻,又问,“姑娘喜欢襄荷那丫头?” “妈妈可是看着我太偏了些?”安锦如闻言笑了,“妈妈这些日子且盯着点儿,若有那嫉恨刁钻的,趁早打了出去省事。那襄荷若真是个好的,以后便着重栽培着。” “原来姑娘是这个意思,老奴一时竟没能领会。”杜妈妈听了这话便安心了,丢开丫头的事儿不提。 “老奴今日得到消息,那边儿至少有……”她先指指东边儿,然后伸出三个手指,比给安锦如看,“身上没来过了。” “这样说,那就十有八|九是了……”安锦如心下揣度着,徐氏是当家主母,怀孕又是喜事,何苦这样藏着掖着。 “许是为了等老爷子回来露脸?”杜妈妈私心揣度着。 “我瞧着倒也不像。”安锦如摇头。 徐氏膝下已有两儿一女,而且老爷子对她一贯看重,如今儿女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若还用这个在老爷子面前邀功,反倒叫人看轻,说她自己不尊重。 “头三个月不说,又许是因为胎相不稳,不愿声张的缘故。” 杜妈妈这回的猜测倒是更靠谱些,不过安锦如却总觉得,其中必有更深的缘故。 “不管是为着什么,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就都按着该有的规矩来,行动言语多加小心,莫要犯了忌讳。” 第十五章 丫头 第十六章 母女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十六章 母女 安老太爷外任三年,如今回京,家里上下高兴自不待言,但也都免不得紧张谨慎,生怕错了规矩。 八月十四天还没亮,徐氏已经打发了几个人去城门口候着,叮嘱一旦看见老爷子的车驾,就赶紧地回来报信儿。 安锦如起的比平日早些,正在里间梳洗。 习秋挑帘子进来道:“姑娘,太太那边来人传话,让今日直接去前边安荣堂,早饭也摆在前头。” “知道了。”安锦如应道,“把前些日子做的那套粉美人拿出来,今日祖父回家,该穿得喜庆些。” 夏青开箱笼取了衣裳出来,习秋却主动走到安锦如身后道:“姑娘,奴婢帮您梳头吧。” 她见安锦如点头允了,便上前拉开梳篦匣子,先取大梳子将头发梳通,再用篦子从上到下细细地篦一遍,然后才开始盘叠插戴。 夏青见这边用不着自己,就把衣裳一件件搭在挂架上,准备等下伺候安锦如穿衣,很快就被习秋这边吸引过来。 “这是什么发型,倒是怪好看的,看着像百合分髾髻,可再细看却又不像。”夏青举起个镜子,从后边照着给安锦如看,“姑娘您看。” “姐姐看得不错,正是百合分髾髻,正是这边用上了反绾髻,所以瞧着略有些不同。”习秋手下不停地解释道。 “你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安锦如从镜子里打量着习秋的神色。 “是,奴婢自小喜欢摆弄这些,所以许是比旁人多花了些心思。”习秋抿嘴应着。 待簪子全都插戴好了,安锦如前后看看道:“果然不错,以后梳头的差事就归你了。” 习秋心下喜欢,脸上却满是惶恐,余光还瞟着夏青的脸色,好像生怕她不高兴似的。 夏青正伺候安锦如穿衣,神色间也瞧不出什么。 安锦如在旁都看在眼里,却不说话,夏青是从不会争这些的人,只会为有更好的人服侍主子高兴。 这习秋看着有些争强好胜,但只这一件事还看不出究竟如何。若是要强在自己身上便是个好的,但若是有扒高踩低的做派,那即便要扫杜妈妈的脸面,也得趁早打发出去。 安锦如换好衣裳鞋子,故意不用她道:“今日杜妈妈和襄荷跟着,夏青你领着她们在家,学些规矩起来,莫要乱走乱逛。” 习秋神色间略有些失望,但还是乖巧的应了出去,换襄荷进屋伺候。 收拾停当,安锦如领着两个人往前面去。 安荣堂是家里前宅的正厅,里面通敞没有隔断,今日搬了两架大落地屏风,将东西两侧隔开,男人们在东侧说话,内眷孩子们在西边候着。 安锦如来得早,徐氏还没到,倒是桃妆已经在屏风后头坐着。 “大姑娘。”桃妆先起身迎了上来。 “姨奶奶来得好早。”安锦如笑应着,只觉得桃妆的眉眼间与之前瞧着不太一样。 杜妈妈自从之前见到,就一直对桃妆耿耿于怀,今日瞧见,却又是吓了一跳。 安锦如见她神色不大对劲,借口道:“妈妈,我鞋里似有什么东西硌脚,你来帮我看看。” 杜妈妈陪着安锦如从西侧门出去,到一旁的小暖阁里,刚要蹲身帮她脱鞋,便被拦住问:“妈妈刚才是怎么了?上回看见姨奶奶的时候也是这样。” 杜妈妈这次也不再瞒着,低声道:“之前见姨奶奶时,眉眼竟与先大太太有七八分相似,心里着实担心,可今日再见,却与那日瞧着大有不同,这……许是老奴上了年纪,眼花罢了。” 安锦如听原是这样,倒也放下心来,安慰道:“妈妈不用悬心,她不过是妆容上不同,所以瞧着不大一样,想她那日来见我,是存了心弄成那样的,今日大家齐聚,她自然又做了平常模样。” “若是这样,这里头的水,岂不是更深了。”杜妈妈惊疑道,“她难不成还与先大太太认识不成?” “她是祖父的妾室,素日也管不到咱们,如今咱们既然知道了,且处处留神小心就是。”安锦如嘴上这么说,心里对桃妆却是越发警惕。 起身回到正厅时,刑、郭二位姨奶奶已经到了,两人正坐在一处说话,跟桃妆离得老远。 这两位姨奶奶在安老太爷身边已经许多年头,又都是有过生养的,自恃与桃妆身份不同,也不远亲近。 安锦如上去见了礼,说了几句寒暄的闲话。 屏风后脚步声起,徐氏领着丫头婆子们走进来。 “母亲。” “太太。” 众人都依着规矩行礼见过,又各自落座。 徐氏先关心了一下两位姨奶奶的身子,然后笑着说:“刑姨奶奶,三弟一家子跟着老爷子外出上任,也有三年没瞧见了,可是想坏了吧?” “他是去学本事长能耐的,有什么可惦念的,我自己礼佛参禅,倒也清净。”刑氏话虽这样说,眼神中的期盼和欢喜却根本遮掩不住。 徐氏又冲安锦如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拉着她的手道:“你去庙里供奉海灯,回来却也不与我说,若不是昨日念巧提起,我倒还蒙在鼓里,白白受了你的孝敬还不知。” 安锦如玩笑着说,“家里上下这么多事儿,母亲样样过心已是操劳,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也不值得什么,难道还巴巴儿地去跟母亲讨赏不成?” “心意才是最要紧的,不过添香油也该花了不少银钱,若是自个儿不够开销,尽管打发丫头去我房里要。”徐氏拉着安锦如的手,对两个姨奶奶夸道,“您二位不常在府里不知道,大姑娘如今越发懂事,比我亲生的强多了。” 也不知怎么就这样巧,安锦文正踩着徐氏的话进来,脸色当即就黑下来,转身就往外走。 黄妈妈一把拦住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我既然不招人待见,倒不如回去了大家高兴!”安锦文气恼地说。 “今日老太爷回府,姑娘有什么委屈,且先忍一忍,应付过去眼前再说。”黄妈小心翼翼地劝着。 “祖父回来又能怎样,就好像他待见我似的。”安锦文说着红了眼圈,“我就活该自生自灭,左右也没人疼我。” “见到人也不来行礼,大早起来就一堆酸话歪话,我说你什么还屈了你不成?”徐氏气得自己捶着胸口,“可见我是对你太宽,就该让你继续禁足才好。” “母亲也用不着后悔,女儿这就回去禁足。”安锦文说罢,不顾黄妈妈的劝阻,转身飞快地跑了。 黄妈妈狠狠瞪了安锦如一眼,朝徐氏告了个恼,赶紧去追安锦文。 “可气死我了,人都说女儿是贴身的小棉袄,我也不求她贴心,只求少生些气竟都不能。我是做了什么孽,竟得了这么个天魔星。”徐氏忍不住对两个姨奶奶诉苦。 “如今年纪小,过两年总归就懂事了。”刑氏惦记着儿子,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 徐氏却拉着安锦如的手说:“也未必就是年纪的事儿,您瞧小如就一直很好,从小到大不让我多操半点儿心,平时还知冷知热的。” “母亲这样说,女儿如何当得起。”安锦如谦道,“倒让姨奶奶们笑话。” 刑氏心道,安锦如从小没了亲娘,徐氏即便是从小养着的,却到底不是亲生,自然比旁人早慧。 “太太还年轻着,怎么倒是忘了闺中女儿的心思,尤其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家从小被拘得紧了,十来岁的年纪,正是有了主意却又不尽懂道理的时候,最是离经反叛,太太且担待些,过两年就好了。” 郭氏身子不好,说话总有些有气无力,才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气喘,赶紧端起茶盏喝了两口压压。 “姨奶奶去庄子上将养也有两年多了,怎么还是这样?”徐氏关切地问,又叫了伺候的人上前,“最近可请人瞧过?大夫如何说?在吃什么药?” “回太太的话,奴婢们都不敢怠慢,大夫每月两次请脉。只是来回说得都是那些话,归根结底就是气血两虚,常年吃着八珍益母丸,夏经天里偶尔用些香雪润津丹,为的是祛暑生津,其他三季都吃着燕窝滋补。”郭氏身后的丫头上前回话。 “瞧着丫头伶俐的,连药理都说得这样清楚,你们姨奶奶身子不好,少不得多费心了。”刑氏闻言夸赞道。 徐氏着人赏了丫头说:“药材燕窝家里一应不缺,你让大夫用不着节省,只要对姨奶奶身子好就只管用,东西不够便打发人来取,千万不能怠慢耽搁。” “我这身子不中用也有年头了,吃着这些也不过就是拖日子。”郭氏捂嘴咳了两声,又道,“要依着我,倒不如不费力的好,生死有命罢了。” “姨奶奶若是这样说,岂不是辜负了家里上下的心。”安锦如开口道,“就算您不看在母亲的份儿上,只想着二姑母,也该好生保养自己才是。” 郭氏听了这话,抬头看着安锦如,见她下巴瘦得尖削,心下揣度,到底是没了亲娘的孩子,心里总归是有个坎儿的,定觉得没了亲娘的人可怜。 “难怪太太说你懂事,听你这话说的,就知道是个好孩子。” 郭氏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当年老爷子怜惜她身子弱,闺女的婚事都由她做主。 她给女儿选了个中等人家的嫡子嫁了,如今伺候没了公婆,正经做了当家奶奶,日子越过越好起来。 所以郭氏心里更有感触,这次回来也听说褚家退婚的事儿,越发觉得安锦如可怜。 ========== 我错了,之前惦记着看球,结果弄错了拷贝的文字,发了两千字上来,今天被人提醒才发现,泪流满面,赶紧来补上。 第十六章 母女 第十七章 妯娌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十七章 妯娌 说话间,安荣堂内人来的越发多了,几个旁支家里的男丁也都陆续到了,东边厅里说话声也就大起来了。 前头来人报信,先去东边报与安佑德知道,再到西边的屏风前跪了禀报:“大老爷让小的来回太太,老太爷的车驾一刻前到了城门口,宫中派人来迎接,老太爷直接入宫谢恩去了,三老爷带着家人并仆从车驾,此时正往府里过来了。” 刑氏听了,不由自主地欠了欠身子,急得略有些坐不住了。 “老太爷既然入宫去了,没个一时半晌定回不来。三老爷既是从城门过来,那也快到了,赶紧吩咐厨房,早饭一应的都准备起来,爷们儿的摆在这里用,女眷的摆在后头我院里的花厅中。” 徐氏少不得又吩咐:“叫婆子去外头候着,女眷们直接迎到后面,再告诉三老爷,用过饭后记得上后头来坐坐。”最后这话却是为了刑氏特意嘱咐的。 一应女眷回到后宅,徐氏着人把安锦文也叫了过来,却又不理睬她。 安锦文也板着脸,自己坐在角落处也不说话,低头摆弄着裙带。 又等了一刻多钟,玉馨挑帘子进来道:“大太太,三太太,五姑娘和四爷到了。” “快请进来,还传什么话,白叫人在外头等着。”徐氏搭着念巧的手起身往外迎。 帘子从外头打起来,一个年轻的媳妇领着两个半大的孩子进门,正是三太太刘氏并一双儿女,安锦妍和安翰闳。 “见过大嫂子,咱们妯娌几年未见,我都成黄脸婆了,嫂子看着倒比我走前更年轻了。”刘氏是个爽利人,脸上总带着笑,惯会周旋迎待。 “就你这张嘴巧,越活越年轻那可成什么了,还不快进来给我瞧瞧你这黄脸婆。”徐氏对这个弟妹倒是喜欢,一则是因为她会奉承迎合,二则也是因为三老爷乃是庶出,左右分不得她的权势。 刘氏闻言只是笑,忙领着两个孩子上前,“快给大太太磕头。” 丫头们放好软垫,两个孩子跪下磕头行礼。 “好孩子,快都起来。”徐氏坐回去,将两个孩子叫到跟前,“不过三年功夫,两个孩子都长得这样大了,也不知可还记得我不?” 安锦妍年纪长些,闻言笑着说:“自然记得,小时候大太太总给我果子吃。” 听了这话,屋里的人全都笑起来。 刘氏也止不住的笑,指着女儿道:“你就是个贪嘴的,隔了三年都还记得果子,倒像是我在家不给你吃似的。” 安锦妍扭着身子,靠在徐氏肩膀处道:“大太太给的果子,自然比咱家的好吃。” “那你快去给大太太做女儿,吃你的好果子去,我可不要你了!”刘氏假意着恼。 徐氏塞给她个荷包,一边打发人去拿果子,一边问道:“给我做女儿可好?” “我倒是想给您做女儿,只可惜您跟前已经有大姐姐和二姐姐了,我模样性情都不及二位姐姐,可是不敢过来,好歹家里就我自己一个,我娘还能略疼我些。”安锦妍年纪小,说起话来嫩声嫩气,却伶俐异常。 安锦如对五姑娘倒还有些印象,走的时候才刚六岁,就已经看出伶俐的模样,如今三年过去,个子长高不少,形容做派越发像三太太刘氏。 “妹妹这样会说话,以后咱们多来往,你教教我,好让我也逗得母亲日日开心,多疼我些岂不好。”安锦如见徐氏高兴,也跟着凑趣。 如今徐氏有意和睦的态度十分明显,这于她也没有坏处,她自然乐得其成,有来有往才好成事。 “母亲一路上都说,大姐姐最是稳重妥当的人,让我回京之后好生跟大姐姐学,把自己的臭毛病都改了才好,姐姐怎么反过来还要跟我学,那岂不是越学越不像话了。” “哎呦,可别对着夸了,也不嫌臊。”徐氏指着安锦如身边的位子说,“你们姐俩既然互相喜欢,就一处坐着说话儿去吧。” “闳哥儿今年是六岁了吧?”徐氏将安翰闳搂在自己怀里问。 “嫂子好记性,可不正是六实岁整了。”刘氏听她少记了一岁,知道儿子是个实心眼子,怕他开口驳了徐氏的面子,赶紧开口圆过来。 安翰闳进京前被母亲教导过,又自知口舌上比不得姐姐,此时只抿嘴不语。 徐氏冲念巧招手,念巧忙捧着个匣子出来,打开盖子,里面是个金晃晃的项圈,下面缀着金锁。 “按说去年就该送去的,谁知送年礼的时候,我这里忙得昏了头,屋子里这起闲人竟也都不替我想着,等人都走了几日才想起来,追都追不上了。” 徐氏说着把项圈拿出来,要给安翰闳戴上,“平日里来往的都是粗使下人,我又不放心让他们送,倒不是怕折了银钱,只是这金锁是佛前开过光的,若是被那些粗苯的弄丢弄污,恐怕坏了运程。” “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小小年纪哪里经得起。”刘氏赶紧推辞,“嫂子有这份心,我承了情就是,东西快给琰哥儿留着吧。” 安翰闳听得母亲推辞,忙躲闪着不肯从命。 “琰哥儿自己也是有的,咱家的孩子们,到了五岁上下,都有这么个什物,虽不是祖宗传下来规矩,如今却也成了定例,弟妹若是不信,只回去问你家爷,他也是有一个的。” 徐氏拉过安翰闳,哄着说:“别听你娘的,大伯母给的,你只管戴上就是。” “既然是这样,那你便收下吧,还不赶紧给大太太磕头。”刘氏这才松口。 安翰闳戴上项圈,直直就要往下跪。 “哎呦,哥儿可小心着。”念巧放下匣子,上前扶住道,“脚底下这么高的踏脚,仔细磕了腿脚。” “偏生你这么多礼,一家子骨肉,跪来跪去的做什么,又不是大年下的,我可没压岁钱给你。”徐氏嗔怪几句又说,“你们一路也辛苦了,先去后头洗脸洗手,换了衣裳,在我这里用过早饭,咱们再好生说话也不迟。” 刘氏闻言起身谢过,带着两个孩子往后面去了。 徐氏示意邢姨奶奶也跟去,刑氏一脸感激地起身,跟在刘氏等人,自往后面叙话去了。 等人都出来,用过早饭,徐氏让安锦如领着孩子们去后面暖阁休息,自己与刘氏挪到碧纱橱里坐着说话。 “你们走前原本住的是东南角院,我已经着人收拾出来,只是看着那地方未免小了些,只十几间屋子,恐你们回来时候添了人口,住着就太狭窄了,又让人把东大院也拾掇了出来,只等你回来讨你自己的主意,到底想住在哪里。” “多亏嫂子惦记着我们,倒也没添什么人口,只给我们爷收了个房里人,也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不是什么外人,不打紧。”刘氏连连摆手,“东大院我可不去,且不说每日洒扫要费多少事,那么多间屋子住不过来白空着,夜里怪怕人的。” 东南角院虽也在府里,但自成一体,有直通外面的门户,出入方便。东大院地方虽大,但是在里头,来往都要经过夹道和角门,有什么行踪都得让府里的下人知道。 所以徐氏知道刘氏不会搬过去,她收拾东大院其实别有用处,此时也不过白问一句,在嘴上讨个人情。 “就你这人精怪,别人都恨不得占个大地方。”徐氏喝了口茶说,“你不搬进来也就算了,可妍儿今年九岁,差不多也该在后宅另置院子,少跟着你们厮混为好。” “这是自然,少不得让嫂子费心。”刘氏知道自家不能全择干净了出去,好在自己与徐氏之间素来太平,安锦妍又是个机灵的,不怕她在里头吃亏,自然是满口答应。 “我挺喜欢这孩子,就让她住在我院子旁边的常丰院,这样我们娘们也近便。” 徐氏说着吩咐道,“玉馨,你快带人去收拾出来,东西用物、院子里的粗实丫头婆子,照比其他姑娘房里一样,缺什么东西只找念巧拿对牌去库房里取。” 玉馨领命去了,徐氏又叫来念巧道:“你快拿了钥匙去开库房,衣料布匹,古玩把件,文房用物,都捡着好的拿去,让妍儿自己挑选合意的。” “嫂子快别忙了,她一个小孩子,有个住处就是了。”刘氏说着冲徐氏使了个眼色。 “你们几个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忙!”徐氏把屋里的几个丫头都打发出去,这才坐正了身子问,“弟妹可是有什么话嘱咐我?” “哪里敢说嘱咐,只是有件事要跟嫂子知会一声。”刘氏伸出两个手指道,“这一家子,也快要回京了。” 徐氏闻言心里踏实,脸上却露出惊疑的神色,忙问道:“这消息可准?二弟当年走前不是说过,这辈子死在外头也不回来的?” “嫂子这么聪慧的人,怎么这件事上想不通。他走的时候才多大,在家娇养惯了再加上书生意气,自然是逞口舌之快。” 刘氏低声道:“如今在外头这些年,什么磨砺没经过,家里如今是一日好似一日的光景,他又不是个傻的,怎么能不想着回来。” 徐氏心里还是不解,便又细问:“我也不是不明白这些,只是那位素来逞强要脸,宁可死了也不折面子,如今竟能放下身段,看来这些年在外头,倒是改了心性?” “嫂子这可就小看了他,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里就那么容易。”刘氏神色略显鄙夷地说。 “那位爷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老太爷联系上,更不知都使了什么手段,竟叫老太爷亲自修书去要他回京,里子面子可全都保住了!” “原来是这样。”徐氏以前并不知道这一节,听了刘氏的话才恍然,当初想不明白的地方,此时再想就通了不少。 第十七章 妯娌 第十八章 谈话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十八章 谈话 待安老太爷从宫中出来回府,已经是午饭光景,在外面陪等着迎接的亲友们用过饭,便叫人传话到后面说累了,晚饭时分再与家人相见。 申正时分,徐氏带着家里姑娘、姨娘们并下人,在安元堂给安老太爷磕头。 姨娘们行过礼都退下各自散了,下人们穿梭摆饭,全家一起用过晚饭,才挪到次间里坐着说话。 安老太爷下午已经与安佑德见过,所以此时先把安翰庭叫到跟前,问这几年都读了什么书,又出了两道题目叫他作答。 安翰庭虽说平时爱厮混,但因为徐氏盯得紧,所以读书上还算是过得去,一一答了。 安老太爷听了不置可否,也不说好不好,又出了个诗题,叫他去东次间里做出后再来。 他随后又冲下面招手道:“琰儿到祖父这里来。” “祖父。”安翰琰偎到老太爷身边,“琰儿常想祖父呢!” “是么?”安老太爷十分高兴地捋着胡子,“琰儿还记得祖父啊?” 安佑德插嘴道:“琰儿最喜欢父亲的字,从他开始习字,就只照着父亲留下的文章练习,不肯学其他的字体,所幸他很是下功夫,如今已经有些样子了。” 安老太爷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忙着人备下纸笔,让嫡孙写来给自己看。 安翰琰提笔有些犹豫,扭头看向安老太爷道:“祖父,孙儿写什么才好?” “不拘你写什么,为得是看看你的字。”安老太爷笑着说,“只捡你喜欢的写就是了。” 安翰琰犹豫片刻,提笔写了几个字。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安老太爷一边看一边念出来,点头道,“周易卦象中化用而来,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说君子该刚毅坚卓、发奋图强,还应该胸怀宽广,容载万物。” “你小小年纪,能解说到这样已是不错。”安老太爷点点头,又对着字点评道,“字写得倒是有几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只不过,欧柳颜赵也不该丢开不理,只照着我的字练,平白耽误了。” 安老太爷嘴上虽这样说,但是眉眼间还是透着淡淡的欢喜。 安翰琰放下笔撅着嘴说:“爹爹先前也说让我从楷书练起,可我不喜欢他们的字,我只觉得祖父写得好看,比练他们的字更好一些。” “小孩子家懂什么,练字要打实基础,今后再融会贯通,才能自成一家。”安老太爷扭头叮嘱安翰庭,“你也是,琰儿不过孩子心性,你个做爹的也不好生教导管束。” 安佑德赶忙躬身领了,说以后一定看着孩子好生练字。 安翰庭此时捧了诗文出来,呈给安老太爷过目。 安老太爷细细看了,点头道:“立意尚可,只是文法粗浅了些,今后有空多捡着古人的好诗文细读,多习得典故才是道理。” 安翰庭自然满口答应,领着安翰琰下去。 安老太爷转身对徐氏道:“这几年你在京中管着阖府上下的事,着实辛苦,我这次回来瞧着,里外都十分妥帖。” “媳妇该做的罢了,怎敢当您的一声辛苦。”徐氏被老太爷夸了,自觉脸上有光,神色间别有一番得意。 “只还有事我要交代你。”安老太爷到底年纪大了,又舟船辛苦了两个来月,回京后又是入宫又是迎待亲戚,此时已经有些现了疲态。 桃妆在一旁把凉了的茶盏换下,又悄悄站到安老太爷身后,力道适中的帮他揉捏着肩膀和脖颈。 安老太爷不易人察地露出舒心的神色,然后对下面说:“这也算是件大事,老二一家要回京了,你好生在收拾出一处院落,也好安置他一家子人。” “二弟要回京?这可是大喜事。”徐氏喜上眉梢地说,“家里别的没有,住的地方还是宽裕的,只是不知道二弟这次回来,是省亲还是长住?” “自是长住。”安老爷子说,“我如今有了年纪,总归是希望子女都围在身边的好。” “虽说二弟回来是好事,不过老太爷身子硬朗康健,可不好做这样的言语。”徐氏笑着嗔过又问,“二弟一家可已经动身?约莫什么日子抵京?这前后脚的光景,若是能赶在中秋前到家该有多好。” “我之前也差人去问过时日,可他那边繁冗太多,一时难以抽身,只得往后推了半月,约莫月底就到。” 徐氏胸有成竹地说:“老太爷只管放心,可巧我前几日刚着人把东大院收拾出来,本想着让三弟一家搬进去宽敞些,谁知弟妹说空屋子多了害怕,还是要住东南角院。如今可不正好,先把粗使婆子丫头安排进去,每日洒扫,这样不管二弟一家何时到家,都能住上现成的。” “嫂子做事稳妥,我们素来也是常听人夸赞的,已经把我比得没法自处了,如今还非要揭我的短儿,可真是不给人活路了。”刘氏嗔怪地凑趣,扭头冲徐氏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安老太爷听了果然十分高兴,点头说:“难怪亲戚朋友都夸老大媳妇办事稳妥周全,果然不假。” 徐氏知道刘氏是在对自己示好,自己在京中做得再好,也难传到老太爷的耳朵里,如今既知道自己稳妥周全,想必是刘氏在跟前说了好话的缘故。 安锦如在下面坐着,听他们在上头说来道去,不免困倦,抬袖掩口偷偷打了个呵欠。 “小如。”安老太爷忽然在上面出声。 安锦如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呵欠打到半截愣给憋回去,把自己呛得眼泛泪光。 “祖父。”她赶紧起身应诺。 安老太爷发话道:“小如且留下,其余人都散了,各自歇息去吧。” 大家都起身告辞了出去。 杜妈妈有些担心地看向安锦如,不知道老爷子留她下来是什么事。 “陪我去书房坐坐。”安老太爷起身朝后头走去。 从安元堂后面出去,沿着回廊进入内院,从东边的折扇门进去,便是老爷子院中的内书房。 安锦如小时候常来内书房,安老太爷那时候公务尚不像如今这样繁忙,每日还有闲暇教她读书识字。 近几年都没来过这里,东西用物大多都还在老地方,让人不免生出几分亲切。 “你母亲果然是个稳妥的人,三年未归,这里还是以前的样子,倒像是昨日还在这里百~万\小!说似的。” 安老爷子在桌后的太师椅上坐定,指着一旁小几上的摆件:“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每次来都抱着不放,说要给你却又不肯拿回去。” 安锦如拿起白玉三阳开泰的摆件,早就被摩挲的光滑莹润,她翻过来看看下面,果然是有条裂缝。 “这还是我上次失手磕的,万幸没跌碎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她笑着指出那处给安老太爷看。 安老太爷却忽然问:“你如今可还喜欢这个摆件?” “自然是喜欢的。”安锦如把玩着,人长大了,原本要两只手捧着的什物,如今一只手就能握住。 “天底下的人和事原都是一理,难有十全十美的,多少都得有那么点儿瑕疵,可喜欢的终究还是喜欢,不该为了这点儿瑕疵就扔了不要,小如,你说呢?”安老太爷意有所指地说。 安锦如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安老太爷要提婚事,没想到他顺势从物件入手,提的这样隐蔽巧妙。 她干脆把手里的把件朝地上一摔,白玉应声而碎。 安老爷子见状眉头一皱,却忍着没有做声,只是看着安锦如。 “祖父,白璧微瑕自是难免的,说不定还更添情趣。”安锦如指着地上的碎玉,“但若好好一块玉碎成这样,最多也不过做个戒面,磨对儿耳坠子,当不得大用了。” “那照你这样说,这门亲事竟是做不得了?”安老太爷沉着脸问。 安锦如刚要开口,安老太爷又说:“此时没有外人,你心里怎么想的,就只管怎么说,少用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辞来搪塞我。” “是。”安锦如应了一声,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孙女虽跟着祖父读过几年书,但到底是闺阁女儿家,见识浅薄,说得有什么对不对的,祖父莫要怪罪,教导与我知道就是。” “我既让你说,又如何会怪罪于你。” “孙女私心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皇恩浩荡自不必提,祖父的仕途也顺。此时结亲,咱们也用不着他们再来帮衬提拔,只求谨慎安稳,不招事惹祸方为最佳。” 安锦如绞着手里的帕子说:“我以往年轻面皮薄,遇到这些难免害臊,都不曾细问。谁知前几日可巧同在一处烧香拜佛,褚家大爷竟在寺中饮酒,又去我之前待过的禅房外闹事,被肃昭王妃抓了个正着,狠狠一顿训诫。” 安老太爷细细听着,点头道:“我竟不知还有这节,按说褚家家风严谨,他祖父是个最讲规矩的人,他怎么至于如此。” “褚家与咱家不同,他家现在也不过就是看着兴盛,但凡还有一个勉强能用的人,也早就该被褚老太爷提拔起来了,如今只在弟子中拉拔,可见家里是没人了的。”安锦如边说边摇头,“人的精力到底有限,褚老太爷又上了年纪,独自撑着全家全族的体面,哪里还顾得上教导子孙。 “难得你有这样的见识,这件事,让我且再想一想。”安老太爷没想到孙女有这样一番见解,捋着胡子点头道。 ========== 朋友给建了一个书友群:201709186,不管看新书旧书的,都可以进来玩儿~ 第十八章 谈话 第十九章 见面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十九章 见面 八月十五,本该是合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日子,褚家的老太爷却气得七窍生烟,几乎要背过气去。 “你这个混账东西……咳咳……”褚老太爷手边的痰盒掸帚,能够得着的全都丢下去了,伸手划拉半天没摸着新的东西,气得伏在炕桌上剧烈咳嗽起来。 两个丫头在旁边给她捶背顺气,都被吓得身子哆嗦,不敢抬头。 “你、你到底去不去?”褚老太爷指着褚子谦厉声问。 “不去!”褚子谦梗着脖子嚷,“我要退婚!” “反了你了!”褚老爷子上去就是一巴掌,“我豁出老脸不要,找肃昭王妃给你说请,解你一日禁足,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我就绑了你去!” 褚子谦来了犟脾气,挨了一巴掌反倒又凑上去,“安家我是坚决不去的,祖父打死我算了。” 褚家大老爷见闹得实在不成样子,这才上前道:“爹,谦儿若是不愿意,不如就算了,安家大姑娘年幼丧母,本就不是做媳妇的好人选,如今安家既有心往宫里送,咱们何苦不成全了人家。” “胡闹,都是你挑唆的。”褚老太爷连儿子一起骂道,“但凡你是个争气的,我何至于上赶着去巴结安家。” “安家又如何,还不是靠着送女儿入宫,换得表面光鲜,内里谁知道是什么腌臜样,何苦去巴结他们!”褚大老爷一脸不屑,还顺势甩了甩袍袖。 “有本事你自己去挣份家业,若不是依托祖上的庇佑,你能有今天悠闲富贵的日子,你那些狗屁的清高都是钱权堆出来的,这家若是败了散了,我看你还清高得起来?” 褚老太爷咆哮过后,再次用力呛咳起来,从丫头手里抓过手帕捂在嘴上,等挪开手才发现,帕子上一片腥红。 “爹!”褚大老爷眼尖看到,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赌气,扑上去捡起帕子细看,一口痰几乎大半口都是血。 “来人,快,还不快去请大夫!”褚子谦也慌了神。 “请什么大夫,你不气我,说不定还多活两年!”褚老太爷不许去请大夫,冲贴身伺候的人说,“去把那药取一丸来。” “这吃的是什么药?这病症难道已经有时日了?”褚大老爷急问,“爹,您怎么从未提起?” “上下没一个省心的,我跟谁去说?谁又管我死活。我死了倒也干净,到时候你们是死是活,左右我是看不到了。” 褚老太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腔子里满是痰阻的气喘声,一时竟喘得声大如拉风箱般。 “祖父,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去安家赔罪,我不退亲了,我娶她就是了。”褚子谦跪在褚老太爷面前说。 丫头捧着药盒出来,倒水服侍褚老太爷吃药。 这药见效倒快,服下后不久便觉喘得轻了。 褚老太爷抓住褚子谦的手说:“好孩子,祖父没白疼你,不过是个女人,养着她就是了,反正也不过是用她身份帮你稳住家中基业而已。等你巩固住地位,到时候多纳几个妾室进来,喜欢什么样的不能有?” 褚子谦满心满脸委屈,可看见祖父满是红丝的双眸,顿觉家族重任压在自己肩上似的,起身道:“祖父放心,我既是家中长孙,自该有为褚家牺牲自己的觉悟,如今不过是娶个女人入府,又算得了什么。” 褚家大爷闻言,一时激动,拍着儿子的肩膀道:“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已经比我这个做爹的强上许多。” 商议既定,便吩咐人去准备节礼,待褚老太爷的咳嗽气喘完全缓解,着人先行送上拜帖,祖孙三人坐轿骑马,带着下人往安家去。 安锦如正在后面陪着徐氏、刘氏等人说话,只听玉馨进来笑着说:“夫人,褚老太爷,褚大老爷并褚大爷一起到府里来拜会老太爷,送了中秋的节礼来,老太爷着人把礼单子送到后头,让拿给太太过目。” 安锦如闻言垂眸,她昨晚刚跟安老太爷聊过,所以这会儿倒也不急,倒是身后的杜妈妈眸中闪过喜色。 徐氏接过单子,打开略扫两眼放在手边,又问:“老太爷可说了别的?这个时候来的,可是要留下用饭?” “老太爷并未交代,想必是不留下的。”玉馨揣度着说。 “糊涂,今日来往客人如此之多,老太爷怎能事事周全,还不快打发人去问。” 说话间,外头却进来个丫头,上前行礼道:“见过太太,桃姨奶奶让奴婢来跟奶奶说,褚家来的客今日留在府中用饭,辛苦太太操持。” “知道了,多谢姨奶奶费心。”徐氏将丫头打发走,让念巧去厨下交代,忍不住对刘氏说,“也难怪老太爷将这位带回来,果然是个周全人。” “谁说不是呢,这两年身边根本离不开。”刘氏说着话拿起礼单子,打开上下一看,忍不住咋舌道,“哎呦喂,我果然是这几年不在京城,如今节礼都这样丰厚不成?” “褚家素来这样,不管大节小节,东西送的都比旁人家多出几分,想来是老一辈的情分,于旁人家自然不同。” 徐氏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以为然,不过是看在安家如今兴盛罢了,自然巴巴儿地往上凑,等以后若是不好了,素日里这些口口声声情分恩德的人,不落井下石就已是好的,如何能指望他们雪中送炭。 “小如果然是好福气,明年就是及笄之年,眼瞧就到该嫁人的时候,我们不知不觉的就都老了。”刘氏看着礼单,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只是自己这房本就是庶出,三老爷身上既无功名也无官职,女儿今后断没法说到这样好的人家。 “婶子快别说了。”安锦如早就坐得气闷,此时佯装害臊,跺脚转身就走了出来。 “这丫头,还这样害臊。”刘氏见状只是笑。 “这是要上哪儿去?”徐氏忙说,“还不快好生跟着。” 杜妈妈和襄荷忙躬身退出去,追上安锦如。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杜妈妈见她已经走过自己的院门口,忍不住问。 “屋里头人多了气闷,我去花园里逛逛散闷。”安锦如余光扫到安锦文在后面探头探脑,故意道,“襄荷跟着就是了,妈妈回去吧。” 杜妈妈接到安锦如使的眼色,便道:“那姑娘稍逛逛就回来,今日有些起风,小心吹病了。” “妈妈放心,我去去就回。”安锦如拉着杜妈妈,交代了一大堆屋里的琐事,直看见安锦文不耐地走了,这才又低声认真叮嘱几句,转身往园子里去。 园中应景地摆了许多金桂,安锦如掐下一小支递给襄荷,“帮我插上。” 襄荷左右端详,把花插在安锦如的右鬓边偏后,忍不住脸红说:“姑娘可真好看。” “妖妖娆娆,成何体统!”花丛边的假山后,突然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安锦如转身,见褚子谦从假山后绕出来,忍不住心下揣度,定是安锦文传了消息出去,不然怎么就那么巧,两个人竟能在园子里遇到。 “不知褚公子有何见教?” 褚子谦瞬间却看愣了神,他以往与安锦如见面,要么隔着屏风帷幔,要么远远地望到一眼,只听人说生得美貌,这样近距离地见面,却是头一遭。 安锦如冷眼瞧他,十六七岁,看着手无缚鸡之力,一副大病初愈的憔悴模样,宝蓝色衣袍非但没显得尊贵,反倒衬得脸色苍白。 褚子谦见安锦如竟敢明目张胆地打量自己,气道:“女论语有言,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 安锦如听了这话着实恼火,心道你算是什么东西,跑到我家院子里指责我不清不贞。 又想,原来这褚子谦与他爹都是一路货色,本朝风气本就开化,大户人家规矩多些,却也不至于这般教条。 于是安锦如不等他说完,便惊讶地睁大眼睛道:“褚公子博览群书,竟连这样古旧的闺阁女儿文章都能背诵,果然是经世之才。” 褚子谦被她噎得语塞,想起祖父的身子和叮嘱,却还是强忍住道:“古人之言,既能传世,定是有一定之理,你以后既要为我褚家妇,便要谨记,立身端正,方可为人。” “褚公子这话我着实不解,我何言不端,何行不正?只怕是公子前几日佛前醉酒,如今都还没清醒吧?”安锦如沉下脸,心道,你自己是个什么好的不成,还有脸来管我。 “我那只是一时糊涂,王妃也已责罚于我。”褚子谦苍白的脸上被激起两片病态的潮红,“那、那你自己入宫做的好事,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知道呢?” “我姑母在宫中为嫔,偶尔召我入宫听戏闲话,这是圣上特准了的,公子何须赘言。更何况,这深宫大内中事,岂是你我能随便议论?” 褚子谦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自己也是被气糊涂了,竟然忘了这一茬。 安锦如已对褚子谦百般厌弃,连话都不愿再多说,板着脸道:“你家之前说要退亲,正好以后大家两不相干,我好不好自有祖父和父母教导,不劳你费心了。” 说罢转身要走,谁知褚子谦猪油蒙了心,竟上前想要拉扯。 襄荷反应极快,一巴掌将他的手打下去,厉声道:“褚大爷自重,今日因为过节又是在自家园子,我家姑娘才与您寒暄几句,爷反倒自己不尊重起来,是什么道理。” 褚子谦从小娇生惯养,被个下人打得手背泛红,顿时怒从心头起,抬手欲掴。 “什么人胆敢在此撒野!”杜妈妈带着仆妇们及时赶来,一把推开褚子谦,将安锦如挡在身后。 ========== 朋友给建了一个书友群:201709186,不管看新书旧书的孩子,都可以进来玩儿~ 第十九章 见面 第二十章 交易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二十章 交易 “这儿是安家的后宅花园,这位爷怎么进来的?这可不是能混走乱撞的地方。”管园子的林大媳妇不认识褚子谦,只以为是今日来拜见的人多,有人误打误撞进了园子。 褚子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刚要开口分辨,谁成想打北门那边,说说笑笑、呼啦啦又来一大群人。 徐氏和刘氏被丫头婆子簇拥着过来,看到这边的阵仗,不由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年轻的丫头们看见居然有陌生男人在园子里,脸皮子薄的就已经躲到后面去了,把那些妈妈婆子们的推到前面。 安锦文跳出来指着安锦如尖声嚷道:“你居然在园子里私会男人。” 林大媳妇并几个仆妇闻言,都惊讶地看向安锦文,连事情的原委都不问一句,上来就指责自家人,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连刘氏都是脸色一变,三年未见,这个二姑娘,性子非但没好转,反倒越发不堪了,想到女儿要在后宅与她整日厮混,不免后悔当初答应得太快。 徐氏气得低声斥道:“你给我闭嘴,到后面去。”然后又问林大媳妇,“这里是怎么了?” 安锦如没做声,抬眼看向安锦文,眼中故意露出轻蔑的神色。 安锦文本就是一点就爆的脾气,平素又尤其看不惯安锦如,被她这样轻蔑地看了一眼,肺几乎要气炸了。 “刚才我在夹道里,听到你鬼鬼祟祟地把杜妈打发走,然后只带着小丫头往园子里逛,原来就是过来与人私会的……” 林大媳妇面色诡异地看看安锦文,用力咳嗽一声道:“回太太的话,杜妈妈来找奴婢,说大姑娘看中院子里的一棵金桂,想问问能不能搬去自己园子里。” 她对着徐氏满脸谄笑地说:“奴婢一听这话就说,太太早就吩咐过,各房各屋的主子们,但凡看上了什么花木,只管给送去。所以奴婢就跟着杜妈妈来园子里寻大姑娘,看到底是要搬哪盆金桂。” 这话一说,大家就都清楚了,安锦文所说的什么私会,自然是站不住脚的,哪有谁跟人私会还要叫仆妇们过来找自己的。 “可、可我明明听见……好啊,原来你……”安锦文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分明是中了安锦如的圈套。 徐氏断喝一声:“二姑娘身子还没好利索,跟着的人怎么也不省事?吹了风再严重了可怎么好,还不扶回去。” 黄妈妈赶紧上前,连扶带拖地把安锦文弄走,低声道:“我的好姑娘,你就听我一句劝吧!老太爷刚回府,若是闹出什么事可怎么好。” “她居然算计我,我……”安锦文气得七窍生烟,挣扎着想要回去。 念巧见状,忙再打发两个婆子也跟过去,三个人簇拥着,才总算是把安锦文弄出了园子。 褚子谦见来了长辈,上前行礼问安,然后道:“今日与祖父、父亲登门赔罪,并送上节礼,还望安夫人和安姑娘看在我年轻不懂事的份儿上,原谅我这一遭。” “褚公子可真有诚意。”安锦如冷笑着说,“在我家园子里指摘我的不是,还要动手打我的丫头,这就是你所谓的道歉?” 徐氏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的样子,自己的身份又不好出来打圆场,忙冲刘氏递了个眼色。 刘氏会意,笑着上前圆场道:“哎呦,快别拌嘴了,你们两个从小都是金娇玉贵长大的,何曾给人赔过不是?更何况又都年轻,心气儿高脸皮儿薄的,即便是心里愧疚,嘴上也非要硬撑着,何苦来的,一人少说一句,就都好了。” 说着又拉住安锦如的手,轻拍手背道:“大姑娘也消消气,褚家大爷如今还是个年轻的小孩子家,有个什么不妥当了,你也多担待,他既来咱家赔礼,自然是心里懊悔了,好歹给个台阶,岂不大家都好。” 安锦如偏头不语,她知道到头来还是要看老爷子的意思,却不知道褚老太爷来,到底都说了什么。 刘氏这边刚给了双方台阶,就听着园子那边有人说话。 “小的瞧着褚大爷是往园子里来了,以为是在前面待得无趣,过来逛逛散闷的,所以也没询问。”听着似乎是二门处小厮在说话。 “这孩子真是不像话,虽说是花园可也是后宅,如何能乱走乱逛,回去定该严加管教才是。”一个苍老些的声音说道。 听了这声音,褚子谦脸色微微一变。 安锦如看在眼里,想着这人应该就是褚老太爷了。 说话和脚步声已越来越近,只隔着一丛花木,想要避开已然是来不及的。 徐氏领着众人退到一旁,待安老太爷跟来人一道转过来现身的时候,都躬身行礼问安。 “果然是今日过节,全都来园子里逛。”安老太爷笑着对褚老太爷说,“你瞧,子谦果然在这儿。” 安锦如见他二人神色举止,不像是刚谈过退亲,反倒是之前相谈甚欢的样子,心里不由一紧。 “你这孩子,半点儿规矩都没有了,即便是想要找你安妹妹赔礼道歉,也该正经写信或是写帖,怎么能在花园里乱闯乱撞。”褚老太爷看着孙子训斥道。 褚子谦忙告罪认错然后退到一边。 安锦如心里冷笑,褚老太爷可真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简单几句话,就把褚子谦乱闯后宅花园的事,说成是他心急给自己道歉的无心之过。 “呵呵,什么大不了的事。”安老太爷弥勒佛般笑着,摆手道:“咱们两家本就交好,如今虽说两个孩子婚事未办,可也就同儿女亲家无异,如今又不比前朝那样刻板拘束,孩子们随心些也无妨。” 安锦如听了这话,一颗心直往下掉,昨日安老太爷还说会考虑退亲之事,今日却把儿女亲家这样的话挂在嘴上。 她心里暗暗揣度,一定是褚老太爷来说了什么,不知是让出了利益还是做了什么政治交易,而自己未来的幸福,就这样成了他们交易的筹码。 安锦如抬头,正与褚子谦视线相交。 对方眼中的轻蔑和厌恶,直白得不屑于掩饰,还有一丝近乎的复杂情绪,掩藏在这二者之后,似乎挣扎着想要冒出头来。 安锦如攥紧拳头,直直地瞪着他,心中暗暗发誓,这个婚我是退定了的! ========== 熬夜看球太伤神了,看了几天的球,现在白天人都是昏的,今晚坚决抵制诱|惑,不看了,早点去睡觉,明天争取加更~大家晚安~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章 交易 第二十一章 咯血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二十一章 咯血 褚老太爷见褚子谦已经找到,便开口告辞。 安老太爷开口挽留道:“刚才不都说了,留下用过午饭再走,咱们老哥俩也是几年未见。” “安大人刚回来,肯定诸事繁冗,我们就不再多叨扰,改日咱们再聚……”褚老太爷说到后面,忍不住用帕子堵住嘴咳了几声。 褚子谦顿时神色紧张起来,上前两步扶住他,一边帮他抚背一边抢着说:“祖父,你风寒还没好,可别见风又严重了。” 安锦如见他这样紧张,目光就也跟了过去,见褚老太爷表情痛苦,咳嗽的声音沉闷,好像努力压抑着什么,根本不像一般风寒的模样。 安老太爷见他身子不适,自然也不便再留,关切几句后送人出去。 安锦如给杜妈妈使了个眼色,悄声叮嘱道:“妈妈跟上去看看,若有人问便说出去帮我买东西,我总觉得褚老太爷咳得不太对劲。” 其实她也不知道跟去要做什么,只不过直觉这其中有些不妥,便让杜妈妈自己见机行事。 杜妈妈会意,招呼林大媳妇和仆妇们赶紧搬金桂,自己领着她们走到园子外,猛地一拍大腿道:“哎呦,你瞧我这记性,大姑娘让我出去买东西,今晚拜月要用的,我竟差点儿给忘了。” 林大媳妇闻言道:“那妈妈从这里顺着夹道出去岂不方便。” “可不是,只是这金桂……”杜妈妈一脸为难。 “不就是送去意如院,我们还不认识不成?”林大媳妇笑着说,“再说院子里也有别的姑娘在,我们去了也自有人指导,妈妈放心就是了。” “既然这样,少不得让你们担待了。”杜妈妈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串钱儿,看着足有二三百文的样子,递给林大媳妇,“今个儿过节还要烦劳你们,这点钱儿拿去晚上吃杯热酒。” “哎呦,那我们就谢谢妈妈了。”林大媳妇忙接过来揣在怀里,满脸堆笑地说,“大姑娘以后看上什么,就只管叫人来告诉我,我亲自带了人送去。” 杜妈妈跟林大媳妇等人分开后,顺着夹道,快步走到前面角门处,给门子塞了几个钱儿,得知褚府的马车还没走。 不多时,安老太爷亲自把人送出来。 好在今日安家门口车马众多,杜妈妈缀在下人后面跟出去,倒也没被人察觉。 褚大老爷和褚子谦都是骑马来的,自有下人去拴马桩上牵了马,过来伺候两个人上马。 褚老太爷拱手说了几句辞别的话,觉得自己忍不住又要咳嗽,不敢再多待,搭着下人的手,踩着踏脚钻进马车,转身时一块帕子从袖间掉落。 杜妈妈眼尖瞧见,见随车的小厮正在搬车凳,并没有看见地上的东西,忙把自己的帕子抽出来攥在左手中,弯腰挤过去,用身子挡住小厮视线丢下自己帕子,捡起褚老太爷掉下的那块,飞快塞进袖中。 小厮被挤得身子一歪,急道:“哎呦这是干什么呢!看清楚了再挤,谁家的人这样没规矩。” “小哥,对不住,刚才风大把我的帕子给吹到车下了,我捡起来就走。”杜妈妈背着脸,抓起帕子晃了一下,就急急地起身走了。 小厮还想再抱怨,只听车里斥道:“还不快走!”随后又是一阵咳嗽。 车夫一甩鞭子,小厮急忙跳上车辕坐好,马车缓缓起步离开。 杜妈妈走回夹道,见四下无人,把帕子展开一看,里面一团暗红色的血痕,顿时唬了一跳,忙用自己的帕子包严实了揣进怀里,加快脚步回去。 安锦如这边已经现行回到院中,正遇到林大媳妇指挥仆妇们摆放金桂,便与她闲话了几句,又让夏青给赏钱。 “姑娘快收好了,可不敢再拿了,刚才杜妈妈已经给了钱让我们晚上喝酒了,那里还敢再收姑娘的赏钱。”林大媳妇忙塞回到夏青手里,“就这么点儿活,又是咱们份内的事儿,怎么能收姑娘的两份赏钱。” “都已经拿出来了,林嫂子就收着吧,我一直想拾掇拾掇这院子,到时候少不得要麻烦你们。”安锦如手里并不缺钱,她也从不在这方面节省,钱是赚出来的,而不是在这种边边角角的地方抠出来的。 家里下人多,给些小恩小惠,虽说不能拉拢为己所用,但至少落个好名声,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襄荷从园子里回来,神色一直有些惶恐,还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安锦如之前就看到了,但碍着有外人就没理会,等林大媳妇走了之后,打算回房问问清楚。 谁知道刚一进屋,襄荷就扑通一声跪下,哽咽着说:“奴婢今日只是一时情急,求姑娘责罚。” 安锦如坐下问:“那你说说,我做错了什么我要责罚你?” 襄荷想到褚子谦是未来的姑爷,自己今天居然动手打了他,眼里早就噙满了泪,喃喃地说:“因、因为奴婢今日打了褚大爷。” “你为什么要打他?”安锦如又问。 “因为他要来扯姑娘的衣袖……”襄荷说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猛地一亮。 安锦如见状勾起唇角,吩咐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就狠狠地打!” 襄荷闻言破涕为笑,脆生生地应道:“奴婢记得了!” 杜妈妈从外面一头撞进来,急切地说:“姑娘……”看到襄荷跪在地上,顿时收了声。 襄荷麻利地起来退了出去,还顺手给关好了房门。 杜妈妈上前,凑到安锦如边上耳语几句,然后把帕子掏出来给安锦如过目。 安锦如想接过去细看,被杜妈妈一把拦住道:“姑娘快别碰这东西,说不准是什么病呢!” “这倒也是。”安锦如点头,让杜妈妈找了个匣子,把帕子丢进去盖好,“妈妈,这匣子你先妥当的收着,我有用。” 杜妈妈点头应诺,入内把东西妥善收了。 安锦如手指轻叩桌面,心下盘算,褚家如今只有褚老太爷一个人撑着上下,他若是一病不起,褚家即刻便会如将倾之厦。 如今见他痰中带血,想必是抱病在身,退婚之事,说不定就要着落在这上头了。 想到这里,她吩咐道:“妈妈,你出去雇几个人,就说自己东家是个大夫,听说褚老太爷如今沉疴难愈,想趁机扬一扬名,但又怕出了纰漏,便先雇人前去哨探,出入褚家的大夫都要盯紧,若是能打探来有关病情的可靠消息,每条消息换一两银子。” “姑娘放心,老奴这就去办。”杜妈妈应诺着。 安锦如又叮嘱道:“这件事办起来千万小心,莫要让人知道了真实身份。” “老奴那儿子刚回来,他年轻脑子也活泛,交代给他办最稳妥不过了。”杜妈妈说起儿子,顿时一脸自豪的神色。 “那就辛苦奶哥哥了,等事情办好了我再谢他。” “也是我糊涂了,今个儿是八月十五,竟都没给妈妈一日的假。”安锦如突然想起这事,轻拍桌面道,“妈妈等会儿出去就别急着回来了,在家过了节,明个儿一早回来也使得。” “老奴年年中秋都是跟着姑娘过,姑娘今年这是嫌弃了不成?”杜妈妈笑着打趣说。 安锦如知道她是怜惜自己自幼没了娘,所以但凡过年过节,都是陪在自己身边的,心下感动,也就没再强求。 “那也好,妈妈就回家用个午饭再回来吧。”安锦如拿了十两银子给杜妈妈,“这些钱您拿着,给奶哥哥雇人和打探消息用,今个儿晌午的饭也从这里出,算是我孝敬妈妈的。” 杜妈妈傍晚时分回来,见安锦如正在梳洗更衣,准备去参加家宴,见她的目光投过来,忙递了个一切顺利的眼色过去。 习秋正在给安锦如梳头,只将小半青丝挽起固定在脑后,剩下的长发只用丝带束起,两颊边散落几缕发丝,显得俏皮又不失婉秀。 安锦如换上另一套新衣,水蓝色的高腰瘦长裙,茜红窄袖短襦,手臂上挽着轻薄的绛晕帔帛。 杜妈妈举着铜镜发怔,半晌道:“姑娘出落得越发好了,猛地一看,颇有些太太当年的影子。” “是么?”安锦如看着镜中模糊的倒影,,“母亲当年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我虽未得见过,可想来一定还差得远呢!” 晚上,各路拜访的人都离开,安府关起门来自家摆宴庆贺中秋。 家宴布置在后花园的敞轩内,轩前摆着金桂,又挂了帘幔挡风。 敞轩中间摆着一架落地绣屏,隔开东西两边,两边各摆着红木大圆桌和鼓凳。 安锦如到得较早,徐氏等人都还没到,却意外地看见安佑德在敞轩内吩咐:“老太爷吩咐了,把屏风撤掉……” “父亲。”安锦如上前见礼。 安佑德顺势抬头,看见安锦如的样子,顿时怔住。 “老爷,这屏风是挪走还是摆在一旁?”一个没眼色的仆妇上前问。 “挪走挪走!”安佑德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安锦如,沉声道,“你如今,越发有你生母当年的样子了。” 第二十一章 咯血 第二十二章 吻痕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二十二章 吻痕 安锦如还不等开口,见徐氏和刘氏相携而来,忙住了口,让到一边去行礼问安。 刘氏快走两步拉住安锦如,嘴里啧啧赞叹道:“咱家大姑娘真是越发出挑了,真恨不得是我自己的亲闺女才好。” 安锦妍抿嘴笑道:“娘,无论大姐是不是你亲闺女,都是我姐姐,我倒是怎么都欢喜的。” 安锦文眼中却带着浓浓的不满,死死盯住安锦如,恨不能从眼睛里射出几把尖刀把人插在原地。 安锦如恍若未察,拉着安锦妍的手一道进入敞轩,只管与她说笑。 安老爷子来的最晚,后头跟着两个婆子,一人捧着一个牡丹描金的红木盒子,两个丫头过去打开盒盖,里面摆着各色月饼。 “昨日上午进宫,圣上说娘娘常常思家,只可惜无法出宫相见,特意赐了月饼,让咱们全家也能得沐圣恩。”安老太爷说着落座,然后命大家入席。 安锦如笑着凑趣道:“祖父此番回京,越发得圣上青眼,想必日后官路坦途,越发能为国效力,尽忠以酬圣恩。” 这番话说得恭维之意十足,却又不轻浮张狂,让安老太爷心里十分受用。 安锦文满心想着别安锦如的苗头,听了这话,也不走脑子,张嘴就说:“你没听到祖父说的话么?圣上是为了娘娘思家心切,才赏了月饼。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姑母在宫中圣眷不衰,不然哪里会有这样的恩宠。” 这话说得本没有错,但时机却着实不好,听起来倒像是说,安老太爷的圣眷靠的只是女儿在宫中得宠。 安老爷子的脸色少不得就是一沉,却也没法儿吭声,年纪一大把的人,若跟自己的孙女计较言语,反倒更失了身份。 安锦如不紧不慢地接言:“妹妹这话说得不免偏颇,正因为祖父为国为民勤恳尽力,所以娘娘在宫中才能荣宠不绝,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儿,又何分彼此。” “这话说得不错。”安老爷子闻言颔首,“小小年纪,难得你有这样的见识。” “都是母亲平素谆谆教导,不然孙女哪里会懂得这些。”安锦如连声谦虚。 徐氏笑着附和几句,转身瞪了安锦文一眼,示意她老实吃饭,莫要再胡乱开口。 在众人虚伪地你来我往中,赏月宴渐渐接近尾声,安翰琰、安翰闳年纪太小,坐不住那么久,已经被乳母丫头们带回房去。 徐氏趁机开口道:“老太爷,前些日子,家里宁姨娘给我家老爷添了个儿子,因着老太爷快回来了,所以我们私心想着,我们取的名字再好,终究也没有您的福泽深厚,所以少不得跟您讨个恩典,给孩子取个名字才好。” 安老太爷听说家里添丁,虽说不是嫡出,但也终究是个喜事,略微思忖道:“这是好事,大名便叫安翰颐吧。” “多谢老太爷赐名。”徐氏满脸欢喜地谢过,只看那高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自己得了儿子。 安老太爷见嫡长媳这样贤惠,不免老怀安慰,扭头对安佑德说:“你媳妇是个好的,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孩子们今后的前途,多多上进才是。” 安佑德在父亲面前不敢多言,只讷讷地应了,心里却着实不大痛快。 因为天凉,家宴不多时也就散了,徐氏将安锦如留下说有事要交代,然后一道回了宁华院。 “后日家里要办赏花宴,所以叫你来交代几句。”徐氏说着叹了口气,靠在弹墨引枕上说,“其实若依着我,本是不想办的,年年都办也没什么意思,来的又都是些贵少爷、娇小姐,难让所有人都尽兴,万一弄不好出了什么事,反倒是我们的不是。” 安锦如只是听着,知道徐氏肯定还有后话,伸手帮她搭上毯子,顺手拿过一旁的美人捶,轻轻帮她敲腿。 徐氏果然接着说:“不过今年老爷子回来,妍儿和闳儿也是刚回京来,如今办个赏花宴,让她们认识几个年纪相仿的玩伴也是好的。” “母亲考虑的极是,闳儿好歹与琰儿年纪相仿,两个人一处还有个伴。只是五妹妹,刚回来也没有什么熟人,虽然家里有姐妹们一处,可多认识些年纪相仿的朋友总是好的。”安锦如自然附和着说。 “是啊。”徐氏点点头,“不过既然是咱们家做东道,我又不好往姑娘中间搀和,少不得就要你多费心了。” “这是自然,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做好这个东道。”安锦如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说白了与前世的那些聚会也没什么两样。 “只是有一样,如今锦文越来越不像话,我身子不好也没精神管她,我只怕她到时候闹出事情来。”徐氏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向安锦如。 “妹妹是懂事的人,一家人有什么矛盾,自然是关起门来解决,哪里会在这个时候闹什么事情。” 安锦如揣度徐氏是想让自己去找安锦文,但不管是和解还是做什么妥协,都不是她心里愿意的,所以干脆不接这个话茬。 徐氏倒也没纠结于此,却挥手把念巧也屏退,坐直身子对安锦如道:“小如,今日在园子里,我碍着身份不好说什么,但我也看得出来,这褚子谦实非良配。” 安锦如心中惊讶,不知徐氏为何会跟自己提起这事,按说婚事是老太爷定的,好坏并不与徐氏相干,她突然说这样的话,却是要担着莫大的风险。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不该有我置喙的余地。”安锦如把话说了个活口,既不说自己满意,却也不说有什么意见,等着徐氏的下文。 “你还年轻,不懂这里头的厉害,我好歹是过来人,比你看多了人情世故,褚子谦这人,绣花枕头一包草,偏又自视甚高,以后定不会有什么出息!” 徐氏这话说得直白,对褚子谦的轻视和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安锦如手下依旧不紧不慢地敲着,脑子里的念头却飞快地转动,按说徐氏与褚子谦并无交集,更不该有什么积怨,却不知为何让她这样嫌恶。 徐氏见安锦如不说话,抬手按住美人捶,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我虽不是你亲娘,但是从小看着你长得这么大,就也当亲生女儿并无两样,对你的婚事,自然也是一直记挂着的。” “母亲一向对我与二妹妹并无两样,只是这婚事……”安锦如欲言又止,不愿在言语上被人拿住短处。 “这婚事是老太爷定下的不假,可我今日只想问问你的意思。”徐氏一脸推心置腹的神色,拉着安锦如的手,关切地看着她。 安锦如没有说话,只咬着下唇,脸上又是为难又是担忧,一副纠结难以抉择的神色。 “本该全凭母亲定夺的,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安锦如垂眸揉着衣角,低声道。 “你年纪小,遇到这样的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也是有的,不如这样,你回去细细想想再说,不管有个什么决断,知会我一声便是。” 徐氏的态度越发温和慈爱,拍拍安锦如的手背道:“若是你打心里不情愿,那我少不得要为你争一争的。” 安锦如满心疑惑,但还是做出一脸欢喜的样子,谢过徐氏出来。 杜妈妈正在外面廊下候着,见她出来,帮她搭上披风道:“外头起风了,姑娘当心身子。” 安锦如有些心不在焉,自己抬手系上披风,竟随手打了个死结。 “……”杜妈妈看出有事,但是在宁华院中不便多问。 这会儿一个小丫头跑过来,没瞧见安锦如似的,直接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杜妈妈忍不住嘟囔:“慌脚鸡似的。” 安锦如见四下无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听着里头的响动。 “……老爷说今晚歇在陈姨娘屋里,说太太身子不好,让早些休息。” 屋里一片安静,半晌,徐氏冷哼一声道:“随他去吧。” 安锦如见没了别的话,这才跟杜妈妈两个从宁华院出来,刚走到穿堂,就听到侧面的夹道内窸窸窣窣的声响。 杜妈妈顿时警惕起来,上前一步挡在安锦如身前,大声问:“谁在那边?还不快出来,鬼鬼祟祟的成什么样子!” 随着慌乱的脚步声,念巧从暗处走出来,见是安锦如,神色稍稍一松,讪讪地说:“大姑娘,奴婢正找七巧呢,如今越发野性了,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七巧是徐氏养的一只花狸猫,好吃好喝喂得溜光水滑,平时最是慵懒,别说是野性,就是戳它两下,它都未必抬眼看人。 安锦如不动声色地打量念巧,见她鬓发松散,脸色绯红,口脂已经蹭花,衣衫领口也微微凌乱,哪里是出来找猫的模样。 念巧被看得局促,忍不住抬手抿抿鬓发,陪笑道:“时候不早,姑娘早些回房,当心着凉。” “姐姐说得是,如今天气凉了,该当心才是。”安锦如上前两步,伸手帮她整理领口。 只见一枚玫瑰色的红痕,在褙子的襕边旁若隐若现。 第二十二章 吻痕 第二十三章 把柄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二十三章 把柄 次日一大早,念巧带着下帖的单子过来道:“大姑娘,太太身子不适,已经吩咐下去,明日的赏花会,全都让姑娘打理,家里上下仆妇也都听姑娘调度。” 安锦如接过单子放在一旁,却从炕桌里拿出个小巧的瓷盒,递给念巧道:“我昨个儿见姐姐身上有瘀伤,也不知是怎么不当心弄的,这是点儿麝香活血化瘀膏,姐姐拿去自己擦擦。” 念巧听了这话,惊得一身冷汗,双膝发软几乎跪倒在地。 好在她自小跟在徐氏身边,别的本事不说,只不动声色这项,倒是比旁人强了许多,强撑着稳住身子,接过瓷盒道:“多谢姑娘,奴婢自个儿竟都没发现,肯定是不当心撞了一下。” “姐姐是母亲身边倚重的人,如今母亲身体不好,姐姐少不得愈加操心,所以也要好生保重自身才是。” 念巧想着安锦如年幼,尚未经人事,应该不会懂这其中的缘故,但到底心虚,不敢多待,赶紧告辞了出去。 安锦如从窗子看着念巧离开的背影,垂眸思考片刻,这才拿起手边的单子细看,最后将单子往袖中一塞,起身直奔宁华园。 她在府中从未主过事,此番事情琐碎不说,最要命的是时间太紧,家里上下得知这个消息,少不得都存了看她会不会出丑的心思。 徐氏刚刚起身,头发还散着,正由丫头们伺候着漱口。 安锦如顺手接过小丫头手里的托盘,捧着上前道:“母亲,女儿来求个事儿,不知您应不应。” 徐氏从她手中托盘上拿起帕子,擦擦唇角丢开,点着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一大早的来讨好卖乖的,这屋里只要有的,你喜欢就拿去便是。” “母亲快别取笑我了,想着赏花会,我都要愁死了。”安锦如把托盘塞回小丫头手里,“我这回想跟母亲求的,既不是金银也不是绫罗,而是一个人!” “哦?这倒奇怪了,你屋里还少了人伺候不成?不是刚提了三个丫头上来,前些天杜妈妈刚来回过的。”徐氏虽然平时不说,但是家里的大事小情,却全都打心里过,半点儿都不落下。 “我头一回担这样大的事儿,所以想借念巧姐姐过去帮衬两日。”安锦如看着念巧笑得眉眼弯弯,“一来我对家里各处的管事媳妇们都不熟悉,二来姐姐平日帮母亲料理事务,肯定比我想的周到。” 徐氏听了这话,却没有立刻说话。 安锦如搂住徐氏的胳膊央求道:“母亲就疼疼我吧,我知道您离不开念巧姐姐,可赏花会毕竟不是小事,若是出了纰漏,那丢的是可是咱们安府的脸面,女儿只借两日,等赏花会一结束,就马上完璧归赵。”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不许?”徐氏说罢对念巧说,“你就过去帮着张罗两日。” 念巧心神不宁地跟着安锦如回到意如院,打从昨晚被撞破之后,她就一直处在惶恐不安中,生怕安锦如把事情捅出去。 安锦如拉着念巧坐下,语重心长地说,“按说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话不该说,但我拿姐姐当自己人,此时就咱们两个,我就也跟你说句贴心话。” 念巧心里猛地一紧,暗叫不好,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安锦如声音温柔地开口:“姐姐在母亲身边操劳这么多年,心里开始为自己打算也是应该的,毕竟女子最好的年华,不过就那么几年,谁不希望能遇到个良人呢!” 念巧被这话触动了心事,默默地垂下头。 她一直是徐氏身边最得脸的丫头,在家里别说是下人,就是各位爷和姑娘见到,也得给面子地叫声姐姐。 她成日只想着好生服侍徐氏,从来无有二心,除了报答徐氏的信任,也是希望能得徐氏怜惜,以后说个好人家。 在安家这么多年冷眼看着,她又如何不知道做姨娘通房的苦,可如今自己眼看就二十了,就好比安锦如说的,最好的年华都已经过去,哪里还有时间耗费。 念巧心里也明白,安翰庭绝非良人,他是被徐氏宠坏了的,房里年长的丫头,但凡模样过得去的,也都没少被他纠缠轻薄。 以前她对这些事儿都是嗤之以鼻的,但是随着年纪见长,不安也越来越多,沉甸甸地压在心上,恨不能做些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来排解驱散。 如今安翰庭再来讨好勾搭,她便没了往日的坚定,半推半就地到了这般田地,虽说还没出什么实质的错漏,但她心里明白,事情的进展不再受自己的控制,已然全握在了安翰庭的手里。 她原本还未觉得,但昨日被安锦如撞破之后,才开始知道害怕,翻来覆去一夜未眠,怕东窗事发、怕身败名裂、怕自己会被徐氏活活打死…… 安锦如看得出念巧的挣扎,并未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念巧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如今真是自寻死路,干脆双膝落地跪在安锦如面前道:“求大姑娘救我。”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安锦如嘴上说着人却没动,“我又没说要如何,姐姐何苦来的。” 念巧执意跪着,磕头道:“奴婢一时脂油迷了心窍,姑娘但凡念在平日相处融洽的份儿上,以后用得着奴婢的,奴婢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安锦如听了这话心下好笑,但面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声道:“姐姐这话说得太重了,什么赴汤蹈火的,听着就怪吓人的。” “我如今在家好吃好穿好住的,还能有什么求的,不过是希望能在母亲跟前多多尽孝,让母亲高兴罢了,姐姐只要好生伺候母亲,就是对我好了。” 念巧听到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继续表白,抬眼看见安锦如的神色,突然会意过来,点头道:“姑娘一片孝心,想来太太也是会高兴的,太太高兴我们下头的人也好做,岂不大家都好。” “我就知道姐姐是个明白人。”安锦如见念巧明白过来,这才笑着将她拉起来,“如今头一等的大事,是要把赏花宴办好。” 念巧取来以往的旧历账本,查到去年赏花宴用了四十两银子,还道:“这只是后宅女眷们这边,前面老爷们热闹,还是另外支的银两。” 安锦如盘算道:“花木器具一应都是家里现成的,咱们要用的,一来是请帖,二来就是午饭和点心,说不得还要请一台小戏,再叫两个女先进来。” “请帖的纸张奴婢已经从库里取了,还请姑娘过目,拿去给人写好送出去就是。”念巧办事果然老道,很多都想到安锦如的前头,立刻便省事不少。 “今日下帖,明日设宴,是不是有些太过紧促了?”安锦如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妥,但当着徐氏的面不好多说,此时对着念巧容易说话一些。 念巧闻言笑着说:“按说应该提前个三五日的,但是如今老太爷回京,跟姑娘私下说句不当说的话,连那些不怎么得宠的皇亲国戚都要巴着咱家,更何况是这些官宦人家的姑娘,别说是今日下帖明日赴宴,即便是早晨下帖上午赴宴,她们也得赶紧梳洗打扮了来呢!” 安锦如听了这话没有作声,心下却止不住地摇头。 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家里现在是如日中天,可越是这样,才越该谦卑低调,怎能反倒这样炫耀张扬。 念巧跟着徐氏,察言观色惯了,虽从安锦如脸上没看出什么端倪,但见她半晌都没说话,便觉得是心里不痛快的。 她又斟酌着解释道:“其实大部分人家都是中秋之前办赏花宴,咱家今年办得完了,太太想必也是怕再往后拖,天越发要冷了,反倒更加不好。” 安锦如微微点头,取出纸笔,斟酌着用词写了几句邀请的话,连着名单和花笺一并交给念巧,吩咐人写好送至各家。 念巧拿着东西出去,正好与杜妈妈打了个照面,脸上忍不住一白,赶紧垂头出去。 杜妈妈进入内室,低声道:“姑娘,老奴各处哨探了一下,虽不十分确定,但应该是大爷没错的。” 安锦如惊讶地看向杜妈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确认道:“妈妈说的是安翰庭?他今年虚岁不过十五,哪里能……” “这话可怎么说……”杜妈妈面色为难,凑到安锦如耳边道,“大爷素来喜欢年长些的丫头,常有些动手动脚的事儿,屋里的丫头被太太卖了好几个,没想到如今胆子大了,手都伸到太太身边了。” 安锦如听罢,唇角慢慢勾起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手指轻叩桌面道:“如此一来,这件事倒是越发有趣起来了。” 杜妈妈从怀里掏出个双肚并口瓷瓶,放在桌上道:“姑娘,这是您吩咐的东西,绿绸塞子里面的是避孕的,红绸塞子里面的是助孕的……无论是哪个,都是提前吃上一颗,只是这药大多伤身,不能多服。” 安锦如拿起瓷瓶在手中颠颠,转身收入床边暗格中。 第二十三章 把柄 第二十四章 闺蜜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二十四章 闺蜜 赏花宴的各项准备事情琐碎,饶是有念巧帮忙,安锦如也足足忙了一整日,快用晚饭的时候,才把各处的事务全都交代安排妥当。 还不等人歇口气,二门处的吴婆子又来报:“大姑娘,叶姑娘就要到了,叶家的家丁先行送信儿来了。” 叶姑娘?安锦如一时没想到是谁。 念巧冲那婆子斥道:“叶姑娘来了,你不去报与太太和二姑娘知道,来这里说什么,还嫌大姑娘今日不够劳累?” 吴婆子陪着小心道:“叶姑娘是接到赏花宴的帖子才来的,太太那边身子不好,咱们不敢去搅扰,只得来回大姑娘了。” 安锦如见她眼神闪烁,知道肯定不是这么简单,这会儿倒也想起,吴婆子口中的叶姑娘应该是叶婷书,与褚子谦乃是姑舅表兄妹,跟安锦文是闺中密友,以前也经常来家里小住。 “我知道了,跟外头的人说,备好小轿去东南角门候着,等叶姑娘到了便接进来,顺着夹道进来,从东边的垂花门进后宅,提前来送信儿,我出去迎她。” 吴婆子闻言一愣,抬眼想看安锦如的神情,被念巧瞪了一眼,赶紧垂眸退了出去。 “襄荷,你拿一吊钱去给大厨房,就说今日有客来,二姑娘的饭也摆在我屋里,再叫她们多加几个菜来。” 念巧心下不解,因为自家两位姑娘关系不睦,叶婷书与安锦文是好友,自然对安锦如看不顺眼,以前也都不曾往来,今日好端端的招待叶婷书也就罢了,居然还请安锦文过来用饭,等下不吵起来就是好的。 安锦如心里却有自己的计较,以往的关系本就不好,她既与褚子谦是表兄妹,如今肯定对自己更加不喜,明日家里客人众多,与其到时候出什么状况,倒不如看她今日如何发作。 叶婷书到达安家坐上小轿,只听外面引路的人说:“叶姑娘,我们大姑娘在后宅东边的垂花门候着您呢!” 大姑娘?叶婷书心下疑惑,但嘴上却说:“都怪我今日心血来潮,居然惊扰了这么多人。” 吴婆子笑着说:“二姑娘前几日就念叨姑娘了,只是最近我们老太爷刚回京,家里人多事杂的,没好意思打发人去接姑娘,怕扰了姑娘的清静。 不多时,轿子在垂花门前落地,吴婆子上前打起轿帘,夏青已经站在轿边候着,将叶婷书扶出来。 安锦如带着襄荷在垂花门内,见人进来才迎上前两步,笑着说:“叶姑娘许久没来了,今日难得过来,可得多住几日才好。” 叶婷书以前与安锦如没什么交情,最近因褚家表哥要退亲,在家听了不少闲话八卦,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本人。 她朝安锦如上下稍稍打量,见她穿着蜜合色的家常短袄,白绫细折裙,裙角一寸处绣着缠枝花边压脚,头发也只绾做居家的样子,插了两支简单的赤金嵌宝簪子,装扮简单却难掩美貌。 “妹妹快进来,还没用晚饭吧?”安锦如热络地说,陪着叶婷书到自己院中正房。 叶婷书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院子与安锦文的住处不同,过了影壁竟然是个宽敞的过厅,看着就端庄大方不少。 穿过院子来到正房,明间北墙边摆着青绿山水落地屏,屏前置一黄花梨卷足榻,中间是一套的黄花梨束腰炕几,桌上摆着八宝灵芝蟠花烛台和缠枝牡丹翠叶熏炉。 “叶姑娘到里头坐,里面暖和。”安锦如把人往东次间里请。 叶婷书穿过红木雕梅鹊落地罩进去,只见南窗下通长大炕,炕边一对落地八角流苏罩灯,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 炕上摆着红木炕桌,两边对置坐褥引枕,桌上摆着天青釉暗纹双耳瓶,瓶中还插着几支半开的卷丹百合,瓶边倒扣着一卷书。 “这儿是我平时常待的地方,东西有些杂乱,姑娘可别笑话我。”安锦如笑着把书收进炕桌的抽屉里,招呼叶婷书坐下说话。 “大姑娘客气了。”叶婷书心里别扭,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客客气气的招待,自己也不好给人脸色看。 “咱们这样说话太过疏远,倒不如姐姐妹妹叫着亲热,只是不知道叶姑娘什么时候生辰?”安锦如坐在她对面陪着说话。 “我是庆元二十六年生人。”叶婷书说。 安锦如笑着说:“还真有这样巧的事儿,竟与我是同一年的,不过想来生日应该不会大过我去,我是正月的生日。” “那姐姐生日是比我大。”叶婷书道,“我是九月里的生日。” 杜妈妈本在外间待着,听到这话心里突突直跳,庆元二十六年九月,之前邹仙姑的纸条上写的生辰,可不就是这年月的。 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进去,正见习秋奉茶进来,忙自己接过托盘送进去道:“叶姑娘用茶。” 她对安锦如使了个眼色,然后道:“之前就已经派人去请二姑娘,刚才见叶姑娘到了,老奴就又打发元芹再去了一趟,想来就快到了。晚饭也早就吩咐下去了,只等着姑娘们吩咐。” “妈妈叫她们准备着吧,等二妹妹到了就摆饭。”安锦如收到眼色,却也没想起字条的事儿,只以为是安锦文快到了,杜妈妈不想让自己与她再发生冲突,便回了个安抚的眼神。 杜妈妈见这样,便知道那生辰八字她根本没上心,此时又不能说什么,只好下去吩咐人取晚饭。 安锦文很快到了,不等丫头通传就冲进来,好像没看到安锦如一样,直奔叶婷书道:“叶姐姐,你来了怎么不直接去找我。” 安锦如微笑着起身道:“你们聊,我去看看晚饭准备的怎么样。” 安锦文见人都出去了,这才一屁股坐下,撇嘴道:“叶姐姐,你来她这里做什么。” 叶婷书拨弄着桌上的卷丹百合,答非所问地说:“锦如姐这里布置的挺不错的。” “是啊,人家有个有钱的娘,留下那么一大笔嫁妆和钱财,我们怎么比得上。”安锦文话里满是酸气。 “你们是姐妹,还不都是一样的。”叶婷书唇角微微翘起,一脸不懂其中缘故的天真模样。 “她的就是她的,难道会给我不成?”安锦文冷哼一声说。 叶婷书眸光一闪,飞快地遮掩过去,柔柔地说:“我看锦如姐姐人很好的样子,你如今也长大了,别总为了小时候有什么不愉快耿耿于怀的。” “叶姐姐,这里头事情太复杂,你总是把人想得太好了。”安锦文神色忿忿,但却意外地没有继续抱怨,“好了好了,咱们不说她了,平白的破坏心情。” 晚饭摆在西次间里,襄荷过来请二人过去用饭。 一顿饭吃得表面上和睦融洽,安锦文虽然偶尔冒出几句呛人的话,但好歹碍着叶婷书在场,没有主动挑起冲突。 饭后几个人喝茶说话,叶婷书眨着眼睛,看向安锦如道:“锦如姐姐,你跟我姑姑家的表哥定亲,今后就是我的表嫂,咱们两个应该多多亲近才好。” “是啊。”安锦如不置可否,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叶婷书见她态度淡淡的,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浮起个无奈的笑容,语气嗔怪地说:“唉,我表哥就是个呆子,既不会看人脸色又不会哄人高兴,但他心是极好的,姐姐多担待他。” 褚子谦虽说是她表兄,但古代并无近亲不能通婚之说,姑舅兄妹再亲上加亲的也不在少数,所以这话说得着实别扭,但却让人挑不出明确的错处。 安锦如面上带笑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这种我特别了解你未婚夫婿,你听我的肯定没错语气是几个意思? 不过经过这样的接触,安锦如倒是对叶婷书的性格有了大概的了解,而且还发现,在叶婷书的面前,安锦文倒像是收了爪子的猫,虽然还会嗷嗷叫几声,但却不会亮出爪子挠人。 将二人送走之后,安锦如思忖片刻,让念巧将家里的管事媳妇全都叫来。 “大家今天为了赏花宴忙了一整日,这么晚还把大家都叫来,真是辛苦你们了。”安锦如在过堂的东侧厅见了众管事媳妇。 “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儿,大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林大媳妇之前得了不少赏钱,这会儿乐得做个好人,抢先开口道。 安锦如斟酌着用词道:“赏花宴家里年年都办,大家也都是经过的,只是我想着,今年这遭与往日还有些不同,一来祖父刚回京述职,二来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大家少不得多担待些。若是出了纰漏,给祖父和家里丢脸不说,还要再让母亲跟着操心。” 安锦如把安老太爷和徐氏搬出来,先压一压人,免得这些管事媳妇办事办油了,不把自己的吩咐当回事。 接下来她又腼腆地笑笑,示弱道:“大家都是家里的老人儿,办事都比我老道,我头一遭管这样的事儿,有什么想不到的,还望大家帮我想着、兜着点儿,左右都是为了家里的脸面。” 最后自然还要给些甜头道:“只要这次事情办的圆满,母亲那边自然会有赏钱,我这边也给大家备下了,大家且忙过明日再歇着。” 下面的管事媳妇知道大姑娘手头宽裕,但是平时接触不多,也没得过什么好处。 之前林大媳妇得了两份赏,不少人听说后都眼红心馋,此时听见安锦如的话,自然都满口答应,说一定尽心尽力。 ========== 小无这两天拉肚子拉脱了,这会儿正在输液呢,我是可靠的代发君! 这一章算是昨天的更新,下午她回来之后,还会继续码字!争取再更一章! 第二十四章 闺蜜 第二十五章 花笺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二十五章 花笺 次日,赏花宴。 园子里都收拾得十分妥当,亭台回廊上都挂了防风的纱幔,园中布置了几处让人更衣的地方。 因为天气凉爽,安锦如还吩咐人临时准备了茶点间,着人在这里烧水、泡茶、热酒和点心,又吩咐一定要看好炭炉。 徐氏早晨来转了一圈,心里十分满意,搭着陈妈妈的手往回走,“锦如这孩子办事还是不错的,以前都是我太忽视她了。” “再好也不是您亲生的,隔着肚皮隔着心,太太该多关心二姑娘才是,这两年亲母女怎么反倒疏远了。” 陈妈妈是徐氏的乳母,从娘家陪嫁过来,这些话也只有她敢说。 听到陈妈妈说安锦文,徐氏的手搭在她臂上的手陡然一紧,沉默片刻道:“她就是个不争气的,想到她就头疼。” 陈妈妈知道徐氏如今受不得气,所以只能顺着她劝道:“即便是不喜欢,也得多教导才行,不然以后嫁出去,岂不是给咱家抹黑?再带累了两个哥儿的名声就不好了。” 徐氏听了这话却也不置可否,凝神思忖片刻道:“罢了,这件事以后再从长计议吧。” 陈妈妈见怎么说都无用,只得换了个话题道:“陈姨娘这两日倒也安生,没再往宁氏那边凑,不过似乎一直在打听大姑娘屋里的事儿。” “嗯,这个不用管她,你只让人看好宁氏,别让她俩往一堆儿去凑。”徐氏点头,继续往自己院子走去, “各府的人估计就快到了,太太可有精神陪客?”陈妈妈见徐氏脸色有些不好,眼下还有遮掩不住的青痕,不由担心地问。 “各位夫人们就都迎到花厅里说话,我陪一会儿,然后让三太太继续招待就是了。”徐氏忍不住用一只手撑住后腰。 虽然不是头一次怀孕,但毕竟跟前一次生育隔了好几年,这次虽然孕吐不重,可人却乏得很,总想歪着靠着,一不小心就会睡着。 陈妈妈把她扶回房中安置在榻上,伸手帮她揉着后腰道:“太太的脾气,真是还跟做姑娘时候一样,还是这么犟。这本是件大喜的事儿,何苦弄得遮遮掩掩,到底还是该找个大夫来看看才好。” 徐氏却还是摇头道:“再瞒半个月,等老二一家回来以后再说。” “哎呦我的姑奶奶。”陈妈妈急得连称呼都乱了,“这到底是图的什么?” 若是因为胎相不稳不能张扬,那只要过了三个月就行了,如今还要再往后拖,还跟二老爷回府扯到一起,陈妈妈伺候了徐氏大半辈子,如今竟也越发看不懂她的做法了。 安锦如在前面招待客人,多亏有念巧在身边提醒,才总算是把人和名字都对上了号。 都是十来岁的姑娘,各个又都是精心妆扮,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话,着实一副美景。 大家互相客套寒暄了半天,这才根据亲疏,三三两两的好友凑在一处,各自找地方落座,等着开戏。 安锦如特意请了京中唯一一家女班,唱得大多是文戏,多承接各府后宅私戏。 今日唱得是南边传入的新戏,经班主改编后,头一回在京中唱,为此安锦如还额外多给了十两银子。 戏一开场,真可谓是,丝竹错杂、檀板清讴、入妙腠理,台下的各家姑娘都看入了神。 安锦如见此才算松了口气,吩咐下人备好赏钱,这才得空回到自己位子坐下。 她端起茶盏,发现下面压着一张花笺。 展开一看:后花园池塘北竹林中一晤,翘首盼至。 最奇怪的事,花笺下面的落款竟是萧钦。 “刚才谁来过我的位子?”安锦如侧身小声问身后的习秋。 “除了上茶上点心的丫头之外,就只有二姑娘和叶姑娘来过,见姑娘没在就又自己逛去了。”习秋回忆着说。 “你一直都在这里没动地方?”安锦如皱眉问。 “是,姑娘让奴婢看着,奴婢不敢离开。”习秋急忙道。 “嗯,我知道了。”安锦如将花笺塞进袖中,无论是真的还是陷阱,这次会面都是不能去的。 萧钦在前院,却也收到一张花笺,上写着,多谢世子两次搭救解围,东花园涞然亭假山后,面谢。 落款是安锦如,字写得倒是娟秀,却总觉得不像是她那样性子的人能写出来的。 萧钦拈起花笺放在鼻端轻嗅,依稀是那日在安锦如身上闻到的香气。 他将花笺塞进怀里,抬手掩口打了个呵欠,心道,这赏花宴,总算是有点意思起来了。 “世子爷,怎么,可是这戏目听得无趣?”一旁坐着的人看到萧钦这样,开口取笑。 这人是徐氏嫡长兄的小儿子徐昊成,生得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惯喜揭人短处。 他这话声音不低,周围的人也都朝这边看过来。 萧钦干脆整个人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做出一脸困倦的模样,唇角却勾起个坏坏的笑意说:“昨晚倚翠阁的姑娘们太热情了,没法子。” 四下顿时响起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这其中数徐昊成的笑声最大。 他见萧钦搭理自己,越发得寸进尺,竟伸手拍着萧钦的大腿,猥琐地笑着说:“萧兄的美名京城无人不知,想那倚翠阁的姑娘们也是凡人,如何挡得住萧兄的勇猛。” 萧钦眸中闪过厌恶,猛地起身,打了个哈哈说:“大家继续看戏,我去逛逛散闷,解解困。” 徐昊成的手猛地落了个空,脸上讪讪的,却也不敢发作,干笑着说:“萧兄速去速回,今日的戏唱得不错呢。” 萧钦也没搭理,径自朝园子里过去。 安府的花园分东花园和后花园,本是一体贯通的,今日因为招待男女宾客,才从中分开。 东花园在安锦如和安锦文院子的东面,狭长形,其中回廊曲水盘绕,假山花木错落点缀其中,移步换景,很有几分江南园林的味道。 萧钦对安府并不熟悉,又不想找人询问,想着既然名叫涞然亭,涞水,起北地广昌东入河,便朝园子的东北角处走去。 果然,东花园的东北角处是一座假山,有水从中串流而过,半山腰一处六角亭,匾额上写着正是涞然亭三个字。 萧钦拾级而上,见亭中山后都无人,干脆一撩袍襟,在亭中躺倒小憩。 也不知过了多久,已经渐入梦乡,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道:“表哥!” 萧钦睁开眼睛,见叶婷书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少女站在面前不远处,都脸颊泛红地看着自己。 他翻身坐起,掸掸衣襟问:“女眷不是该在后花园听戏?你来这里做什么?” 叶婷书俏脸晕红,低头羞赧道:“不是表哥写了花笺约我前来,怎么还问我在这里做什么……” 她越说声音越小,朝身后瞟了一眼,见安锦文满脸羞色地呆站着,似乎突然明白了萧钦的意思。 “文妹妹,你先回去听戏吧,我已经记得路了,等下自己能找回去。”叶婷书拉着安锦文的手,满脸感激地说,“真是谢谢你带我过来。” 安锦文被说得一脸莫名,但也看出自己在这里挺碍事的,便要转身离开。 萧钦却起身道:“东花园人多杂乱,你们一起回去吧!” “表哥。”叶婷书忙上前两步,柔声细语地说,“表哥,我、我知道前面人多,所以不敢自己乱走,才叫上文妹妹陪我来的,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萧钦对她自说自话的本事早就有所领教,所以这会儿充耳不闻,只说:“妹妹回家给姨母带好,说我母亲常常惦念,让姨母得空多来家里坐坐。” 说罢正要离开,就听到假山下面脚步声嘈杂,有人喝道:“上头是什么人在说话?” “是我大哥……”安锦文闻声脸色一变,自己来东花园的事儿,若是被大哥看见,那母亲肯定很快就会知道。 萧钦这会儿已经大致猜到,这个跟叶婷书一起来的姑娘,应该是安府的某位姑娘,自然不想有什么瓜葛。 “这位姑娘且到山石后面躲避一会儿。”萧钦示意安锦文躲到后面去。 安锦文也顾不得多想,提着裙摆就钻到假山深处去。 这边人刚藏起来,安翰庭就带人上来,见萧钦与一妙龄女子在亭中,脸上不由带出些恍然大悟的神色。 萧钦知道自己在外头是个什么样的名声,也明白安翰庭此时是什么想法。 他抢先开口道:“安兄弟,这是我姨母家的女儿,因为家母惦念姨母,今日听说她也来赴宴,便来问问姨母的近况。” 这话说得其实十分牵强,毕竟两家都在京城,想知道什么,打发个人去问一声也不费什么事,何苦旁人家设宴的时候找个僻静地方说话。 不过安翰庭并不是来拿萧钦的,也并不想得罪他,所以当即笑道:“原来是这样,萧兄真是至孝之人。” “正好该问的也问完了,我同安兄弟一起回去。”萧钦拉着安翰庭下山,回到听戏的水榭中。 叶婷书也被吓出一身冷汗,自己与萧钦好歹沾亲带故,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但若被安家人看到,自己带着安家二姑娘与外男见面,那可就是大事,还好萧钦虽然面色不愉,却还是帮自己圆了过去。 等人都走远了,叶婷书赶紧将安锦文叫出来,两个人如惊弓之鸟似的,前顾后盼地溜回后花园中。 ========== 我依旧是萌萌哒代发君,小无这两天闹肚子好没好,折腾了两晚上了,现在在医院,不过今天她把本子抱去医院了,正在加油码字呢!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五章 花笺 第二十六章 惊魂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二十六章 惊魂 两个人走开又溜回,这一切安锦如都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只安坐看戏。 安锦文回来后,坐稳定了定心神,才想起问身后的春慧,“大姐可离开过?” 春慧摇头道:“没,大姑娘一直看戏呢!” 安锦文闻言面色复杂,心下有些按捺不住,但转念想想,到底还是坐稳身子,打算再观望一下。 安锦如将她的神色都尽收眼底,心里不免疑惑,难道袖中这张花笺是安锦文放的?可她这样做究竟目的为何? “姐,姐姐……”安翰闳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直奔安锦妍的位子。 安锦妍急忙起身迎上前,将他一把抱在怀里道:“闳儿,怎么了?” 安锦如见安翰闳脸色苍白,满身大汗,小小身子抖得筛糠一样,投入安锦妍的怀里还是止不住。 “闳哥儿,怎么了,可是下人们伺候的不好?”安锦如说着话,不露痕迹地将二人带到一旁的厢房内。 安翰闳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左手死死抓住安锦妍的衣襟,右手却直直地指向东南方向。 安锦妍轻拍弟弟的后背,柔声安慰道:“闳儿不怕,没事了,不怕,跟姐姐说,到底怎么了?” 安翰闳这才“哇”地一声哭出来,右手依旧指着东南,磕磕巴巴地说:“水、落水……” 安锦如心里一惊,急着要问却又怕吓到安翰闳,蹲下身问:“闳哥儿乖,不怕,好好跟大姐说,谁落水了?” “三、三哥和、和五弟……”安翰闳抽抽噎噎,总算是把关键的话说了出来。 安锦妍虽然伶俐,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吓呆了,双手僵硬地环着弟弟,无助地抬头看向安锦如。 安锦如听了这话也心急如焚,又问:“闳哥儿,他们人在哪里?” “竹、竹林边上……” “啊?”安锦如闻言经出一身冷汗,冲襄荷使了个眼色,自己叫上几个人,拔脚就往竹林赶。 襄荷会意,柔声安慰着安锦妍,带她出去找到乳母丫头,叮嘱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自己也快步赶向湖边竹林。 安锦如一走出看戏的人能见的范围,立刻就拔脚朝北边跑,幸好这里的女人都不裹小脚,不然连跑都跑不起来。 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看见安翰宇浑身湿透地伏在湖边石头上,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但好在性命无碍。 安锦如此时已经脚下酸软,这幅身子实在太不争气,挥手让几个下人先过去,自己咬着牙一口气跑到湖边。 湖边除了安翰宇,就只有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满脸糊着鼻涕眼泪的,手里抓着一根竹子伸向湖中。 安锦如顺着竹子看去,只见安翰琰抓着竹梢,还在湖里一沉一浮的,脸色已经有些青白。 “愣着做什么,都是死人啊,还不赶紧救人!”见几个下人都被吓傻的样子,安锦如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骂道。 “是,是。”几个人这才回过神来,其中一个识水性的婆子赶紧跳下去,游到安翰琰身边,将他的身子托起来。 岸上几个人代替小丫头抓住竹子,一起用力将两个人托到湖边。 安锦如扑过去将安翰琰抱上岸,让他趴伏在一块石头上,帮他轻拍着后背,让他把水吐出来。 她颤声问:“琰儿?能听到大姐说话么?” 安翰琰微弱地点点头,然后又吐出几口水来。 安锦如心下稍安,见襄荷也赶过来,忙吩咐道:“快打发人去请大夫,再叫人抬两个藤榻来,派人去给母亲、三婶和胡姨娘送信,母亲身体不好,要小心着说,一定要说清楚,人已经都救上来了,快去!” 出了这样的大事,下人们也都不敢耽搁,生怕惹祸上身,不多时藤榻就已经抬过来,将两个人送去徐氏院中。 徐氏和胡姨娘都一脸焦急地在院门口等着,见人抬回来了,这才分别扑上去查看。 徐氏摸着儿子苍白冰冷的脸颊,一颗心揪得生疼,也顾不得骂人,只扬声道:“赶紧把人抬进去,请大夫!” “大夫早就打发人去请了,琰儿腹中的水也控出来不少,母亲别急,当心身子。”安锦如伸手扶住徐氏,安慰道。 丫头们忙里忙外,给两个人擦身、换上干的衣服,安置在炕上躺好。 徐氏偏身坐在炕边,这才抬头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刚才我在院子里陪着各家姑娘听戏,看见闳哥儿跑过来找姐姐,见他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我便上前询问了几句,结果他说琰儿和宇哥儿在竹林边落水了,我就赶紧叫人过去搭救……” “闳哥儿人呢?”徐氏听了这话,四下寻找。 “我让乳母丫头们把五妹妹和闳哥儿带回去了,两个孩子都吓得不轻,我又不敢放她们乱走,生怕再出了什么事。”安锦如赶紧解释道。 “那就好,你处置的对。”徐氏说罢又想起来问,“你到水边的时候是什么情形?” “我到了水边,见宇哥儿已经趴在岸边了,有个小丫头把竹子伸进水里,琰儿抓着竹梢勉强支撑着,我就赶紧叫人下水救人,又让人去请大夫,给里头送信儿,后头的事儿,母亲便都知道了的。” 徐氏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哆嗦,安翰宇已经都上岸了,自己的琰儿却还在水里,只靠着一根竹子求生。 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场景,整个心就跟别人切了八瓣儿又使劲儿碾压似的,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氏满肚子的火气不知道该往哪里发作,狠狠剜了胡姨娘一眼,然后问:“那小丫头呢?人呢?” 安锦如端了杯茶给她,伺候她喝了两口劝道:“那丫头我已经叫人押起来了,如今还是琰儿要紧,就算身子没事肯定也吓得不轻,母亲多陪陪,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徐氏这才找回些理智,转身看见小儿子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赶紧一把搂紧,恨不得揉进自己怀里去。 “我的儿啊,吓坏了吧?不怕不怕,有娘在呢,娘守着你,没事的。” 安翰琰缩进母亲的怀里,这才觉得稍稍安心,身子也不那么抖了,死死抱住徐氏的胳膊,小声抽噎着。 “乖儿子,不哭,你哭的娘心都碎了。”徐氏揉着儿子的头发,也忍不住开始掉眼泪,“你告诉娘,是谁把你推下去的?” 徐氏之所以这样问,也是有缘故的,她对两个儿子十分上心,生怕被家里什么人害了去,所以一应跟着的人都是层层筛选上来的。 她一直严格规定,不许去水边等危险的地方,只要发现去过水边,不管出没出事,跟着的人一律打死。 而且安翰琰从小听话,从来都没出过这样的差错。 安翰琰张嘴刚要说话,直接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安锦如赶紧让他伏在炕沿上,在他下腹垫了个软枕,伸手帮他拍背。 安翰琰连咳带吐,又控出来不少水,咳得脸颊涨红、眼睛充血,看起来十分可怜。 徐氏真是疼到骨头里去了,手止不住地打颤,火冒三丈地说:“跟着的人都哪里去了?全拖出去打死!” 底下的人都吓傻了,听了这命令,谁也不敢乱动。 安锦如只能继续开解道:“母亲,如今弟弟身子还没大好,现在打死人反倒折了他的福气,倒不如把人先关起来,事后细细审问再做定夺。” 她倒不是同情心泛滥,只是如果此时一口气把人都打死了,那事情的原委该如何查证,到时候幕后的黑手肯定就悄悄缩回去了,哪里还会让人抓到把柄。 徐氏明白了安锦如的意思,这才强压下怒火道:“陈妈妈,你带人去,都分开关起来看住,等琰儿好了我一个一个审!” 她最后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这些没用的东西一个个生嚼了。 看着这样的情形,婆子丫头们那里还敢求饶分辨,很快就都被押下去锁了起来。 刘氏此时匆匆过来,进门就问:“嫂子,孩子怎么样了?” 徐氏这会儿还在生气,心里免不得想,两个孩子在一起玩儿,怎么就自己的儿子落水了? 但是这话也只能搁在心里想想,不能带到表面上来,所以徐氏只抹着眼泪道:“我也没了主意,要等大夫来看过才知道,弟妹莫要担心里头了,多帮我照看着外面就好了。” 刘氏见屋里忙忙乱乱的,知道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嫂子放心,锦如处置的极好,客人们都不知道出了事,外头有我照应,你放心就是了。”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廊下的小丫头在外头一叠声的喊。 安锦如赶紧走到门口,一边把大夫往里间迎,一边简单说了情况。 徐氏看到大夫进来,眼睛猛然一亮,赶紧让开地方道:“大夫,您快来给看看。” 胡姨娘抱着儿子在旁边榻上,看到大夫也是一喜,但见大夫径直去看安翰琰,神色顿时黯淡下来。 但她也明白,自己没有争先的资本,只得紧紧抱住儿子,心里默念,儿子,你以后一定要争气,给这些不把咱娘俩放在眼里的人看看。 第二十六章 惊魂 第二十七章 救人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二十七章 救人 大夫是广益堂的姜沛阳,每月拿着安府的供奉银子,除了按时入府请平安脉之外,平素家里有个大病小情的,也都是请他登门。 姜沛阳上前先诊脉,随后起身翻看安翰琰的眼皮,又叩叩胸肋部,最后按按肚子。 徐氏焦急地问:“姜大夫,怎么样?孩子没事吧?” “安夫人放心,三少爷只是受了些惊吓,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姜沛阳擦了擦手说,“肚子里的水已经吐出去了许多,不过落水惊吓过度,肺内也容易呛入池水,所以这几日估计会有些咳嗽发热。” 他说着起身走到桌边,提起笔写了两个方子,继续道:“先用这个方子,若晚上三少爷有发热的情况,再把第二个方子的药煎水服下,我明日再来诊脉。” 徐氏赶紧打发人去抓药,又不放心地问:“当真没有大碍?” 姜沛阳看着孩子是没有大碍,但是也不敢太过托大,便道:“今晚身边要有人守着,若是夜里出汗,要及时擦身换上干爽的衣物,当心不要着凉。” 正说着话,安翰琰又用力咳嗽起来,安锦如又按照之前的法子,让他伏在软枕上,头探出炕沿。 安锦如右手扣做半空心的样子,从肺底部慢慢向上给他叩背。 安翰琰连咳几声,很快吐两口掺着痰丝的水。 “我刚还想着要教如何叩背,没想到大姑娘这手法极好,也十分有效,若是再咳嗽,就照着这法子来就是。”姜沛阳有些意外地看向安锦如。 安锦如将安翰琰扶回炕上躺好,掖掖被角道:“我以前咳嗽,奶娘是这么给我拍背的,我觉得舒服,便记住了。” 胡姨娘就这边已经完事儿,哪里还等得及他们闲聊,赶紧过来道:“大夫,您快来看看宇哥儿。” 姜沛阳这才发现原来五少爷也在,过去一看大惊失色。 此时安翰宇已经脸色青白,进气比出气少了。 安锦如跟着看过去,也没想到会这样严重,皱眉道:“我们赶到的时候,宇哥儿衣服虽然湿了,但是人是在岸上的,只以为他没事呢!” 姜沛阳赶紧从药箱里取出一颗丸药,捏开安翰宇的嘴,放在他的舌下。 安翰宇此时已经意识不清了,嘴巴一捏开,涎液就顺着嘴角流下来。 胡姨娘扑倒在榻前放声大哭:“宇儿啊,你醒醒,你是娘的命啊,你可不能有事啊……” 徐氏见姜沛阳拿出了针包,知道他是要用针灸,吩咐道:“来人,先把胡姨娘搀到一边休息。” 胡姨娘连挣扎带哭喊,怎么都不肯离开儿子。 安锦如沉声说:“姨娘糊涂,大夫施针需要安静的环境,不能有丝毫打扰,姨娘在这里又哭又喊,对宇哥儿有有什么好处?” 胡姨娘被她说得一呆,这才不闹,也用不着婆子们拉扯,自己就退到旁边。 徐氏对安翰宇的态度一直淡淡的,既不表现出喜欢,却也不让人觉得她有多厌恶。 主要是胡姨娘抓得太紧,让安翰宇读书习字都比同龄的孩子早不少,如今有些地方,比年长一岁的安翰琰还要出色,总是得族学里老先生的夸奖。 因为这个,徐氏心里总是不太痛快,自己嫡亲的儿子被年幼的庶子比下去,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但若说她希望安翰宇出什么事,却也还真没有过这个想法。 徐氏坐在安翰琰的枕边没动,但嘴上还是关切道:“姜大夫,您可一定要救救孩子。” “夫人放心,我一定尽力。”姜沛阳拱拱手,打开针包,让两个丫头按住安翰宇的手脚,自己小心翼翼地开始下针。 姜沛阳这么多年拿着安府的供奉,自然是有真本事的,几针下去,就能看到安翰宇的睫毛微微颤抖,随即慢慢睁开眼睛。 几根银针拔掉之后,安翰宇翻身,哇地一声吐了几口浑水出来。 胡姨娘紧张得都快厥过去了,这会儿见儿子醒了,双膝一软就瘫在地上。 安翰宇的贴身丫头素梅是个妥帖的,此时依样画葫芦地给安翰宇叩背,让他又连着吐出好几口水。 姜沛阳神色缓和下来,待安翰宇不再吐了,才上前诊脉,然后点头道:“这些日子要静养,不管咳嗽不咳嗽,每个时辰都要轻轻叩背,尽量将肺腑内的水吐净,今晚如果没有发热,就暂时不要吃药,我明日再来施针。” 安翰宇神色恍惚,嘴唇嗫嚅几下,含混地喊:“娘……” 胡姨娘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去看徐氏的脸色,见她似乎没有注意,忙扑过去把安翰宇搂进怀里,连声道:“姨娘在这里,姨娘在这里……” 姜沛阳交代道:“孩子受了惊吓,这几日精神恍惚也是正常,要小心看护,身边不能离人,夜里或会噩梦惊醒,要小心安抚。” “是,是,我记下了,谢谢大夫。”胡姨娘连连应诺,“我一定守着,寸步不离。” 徐氏见两个孩子的情况都稳定了,稍稍松了口气,安老太爷刚回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若是孩子再有个折损,那自己可如何担待。 她让丫头将大夫送出门,然后道:“来人,把宇哥儿抬回房去,受了惊吓还是待在熟悉的地方为好。” 又对胡姨娘道:“这几日你好好照顾宇哥儿,请安什么的就一概免了,孩子想吃什么跟厨房吩咐,若是晚上,就来我院里的小厨房做。” 胡姨娘谢了恩,跟着安翰宇回房去了。 徐氏的脸这才猛地沉下来,看了安锦如一眼,起身朝外间走去。 安锦如跟出去,不等徐氏开口先认错道:“母亲,都是女儿考虑不周,赏花宴上竟出了这样大事,求母亲责罚。” 徐氏本来是想发作几句,没想到被安锦如全堵了回去。 “这是什么话,今天虽然是办赏花宴,但这与两个孩子落水又有什么关系?你非但带人去救了琰儿,还没让赏花宴受到影响,该赏你才是。” “母亲快不要这样说,我身为长姐,该好生看着弟弟们才是。”安锦如客气了两句,然后直接转入正题道,“只是,女儿觉得今日的事情蹊跷,还是该好生查问清楚才是。” “正是这话。”徐氏咬牙道,“琰儿素来听话自不用说,宇哥儿虽不在我跟前儿长大,但胡姨娘素来看得紧,怎么会让他去偏僻无人的水边?” “不如先把那个小丫头叫来问问?”安锦如试探着问。 她想要参与问话,但又怕徐氏不肯,此时趁着她在气头上,看看能不能如愿。 “对,把那丫头叫来。”徐氏一拍桌子,吩咐人把那小丫头叫道前头。 安锦如悄悄退到徐氏的侧后方,之前在园子里只顾着救人,也没仔细看过这丫头,这会儿才得空打量。 这小丫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半新不旧的褙子,是个粗使丫头打扮,早就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地跪在屋子中央,头深深地伏在两臂之间。 “抬起头来。”徐氏道,“你叫什么?在哪儿做事的?” “回、回太太的话,奴、奴婢桐儿,在、在院子里洒扫……”桐儿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鼻涕眼泪糊得满脸,根本也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桐儿不等徐氏再问,继续磕磕巴巴地说:“奴、奴婢身份卑微,不能去赏花宴上伺候,但、但是管事嫂子说,让我们别乱走乱逛,在外面一圈候着,万一要收拾什么东西,也好叫我们去帮忙……” 许是觉得自己若是不说清楚,肯定是死路一条的,所以说到后面话已经顺了不少。 “奴婢被安排在东南边,隐约能听到前面唱戏,谁知道突然就听到落水的噗通声,然后还有人大喊救人,接近着又是噗通一声……奴婢吓坏了,赶紧跑过去查看,才发现是两位爷落水……” 安锦如听到这话,心里暗暗记住她说的细节,两个人是一前一后落水,那个喊救命的却不知道是谁。 “奴婢赶紧弄了根竹子救人,五爷离着岸边近,顺着竹子爬上来,奴婢赶紧把人拖上岸,三爷离着远,怎么也过不来,奴婢正着急呢,大姑娘就带人过来救人了。” 徐氏越听越恼火,气道:“你看到了还不赶紧下去救人,弄个竹子做什么!” 安锦如帮着徐氏抚背顺气道:“母亲别急,这丫头肯定是不识水性,若是急急地跳下去,说不定人没救上来自己先沉底儿了。” 徐氏听了这话,觉得有理,可心里一股火烧着,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发泄口,着实憋得难受。 她抬手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 安锦如知道她气不顺,更何况如今还处于孕早期,情绪更是不容易控制,所以劝慰几句又出主意道:“要不,把跟着的人也叫来问问?好端端的,怎么能让几个孩子自己去水边,不管有什么缘故,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徐氏稍加思忖,安翰闳那边的人自己不好乱动,琰哥儿身边都是亲信,有什么话也要等私下在问。 “来人,把宇哥儿的乳母,屋里的丫头婆子全都给我叫来!” ========== 朋友给建的书友群:201709186,不管看过新书旧书的,都可以进来玩儿~ 第二十七章 救人 第二十八章 端倪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二十八章 端倪 安翰宇身边,统共只有一个乳母两个丫头,平时都是素梅跟着。 乳母杜婆子和另一个小丫头屏儿,平时都只在屋里伺候,鲜少见到老爷太太。 这会儿出了这样大的事,三个人已经被胡姨娘连打带骂地折腾了一番,此时跪在徐氏身前,全都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问你们呢!”徐氏没好气地说,“今天是谁跟着宇哥儿?” “回太太的话,早晨一直是奴婢跟着的,后来爷在院子里听戏,非打发奴婢回去取东西。” 素梅膝行两步上前道:“奴婢不放心让爷自己在园子里,正想找个小丫头帮忙去取,谁知正碰见宁姨娘进园子听戏,宁姨娘身边的泉儿见奴婢着急,就说帮奴婢照看着。” 她越说越哽咽:“奴婢这才赶紧回去那东西,谁知来回最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等再回园子,宁姨娘和爷就都不见了。” “糊涂!”徐氏斥道,“当时不见了人,怎么不赶紧来回,拖到出了事才说!” “奴婢当时只以为是往别处逛去了,不敢随便乱回,就赶紧到处找,还不等把后花园都找过来,那边就出事了。” 素梅打小跟在安翰宇身边,除了这样的事,除了自责之外,也当真是打心里疼得慌,说完这话,双手掩面大哭起来。 “行了,知道了。”徐氏听事情又扯到宁氏身上,抬手揉着额角吩咐,“来人,把宁姨娘叫来。” 宁氏不知道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更不明白徐氏叫自己做什么,把儿子安顿好就赶紧过来。 进门先瞧见地上跪了好几个人,她原本轻快的脚步顿时一滞,迟迟疑疑地进来行礼道:“太太,您找我?” 徐氏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我跟你说过什么,全都当耳旁风,几辈子没听过戏?非要这会儿跟着凑热闹?” 宁氏满脸不明所以,跪在下头道:“太太的教导,婢妾自然全记在心里,今日实是去大厨房取东西,路过园子便进去站了一站,随后就回房了。” 徐氏往她身后一看,见跟来的是大丫头香卉,便问:“你屋里的泉儿呢?” “可是那丫头惹了什么祸?”宁氏听了这话忙说,“今个儿打园子里回来的时候,她就没了影子,我只当她年纪小贪玩,躲懒跑园子里听戏去了,就也没理会。” “你个没脑子的!”徐氏气得恨不能上去踹他一脚。 安锦如心下暗想,若是如此,那泉儿此时在什么地方? 徐氏问来问去也没得出个靠谱的线索来,心里越发烦闷,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 “都滚出去!” 徐氏说罢走进内室,看着已经睡着的安翰琰,怒气渐渐消退,回过劲儿来,又是惊又是怕。 她抽出帕子给安翰琰擦去额头上的汗,用极低的声音自语:“琰儿,娘到底该怎么做?不知是不是娘的缘故,才害得你落水遭罪……可若是娘按着旧日里一样行事,几年后也还是要落得……” 她说到这儿猛地住口,嘴唇微微颤抖,好像几年后的情景,让她怕得不行,哪怕是身边无人,也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陈妈妈将外间的人都打发出去,自己才进内室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哥儿身子没事就是万幸,事情可以慢慢查访,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徐氏见儿子睡得安稳,这才问:“陈氏那边有什么动静?” “陈姨娘今个儿挺老实的,在屋里做针线,都没出过院门儿。” “平时东走西串停不住脚,今天家里热闹她反倒安生!”徐氏冷哼一声道,“事有反常必为妖,这件事她肯定脱不了干系。” 陈妈妈不知道徐氏为何一直盯着陈姨娘,今天说起这事,终于忍不住问:“太太,陈氏不过是个没生养的,如今上了年纪也不再得老爷喜欢,您若是瞧不上她,或撵或卖全都容易,何苦这么天天盯着,主要是耗费您的精神气力。” 徐氏却道:“妈妈只管叫人盯住她,留着还有用呢!” 陈妈妈听了这话,知道徐氏心里已有成算,只是此时还不想说,便识趣地不再多问。 念巧在外头悄悄听着,见屋里沉默良久不再说话,这才贴着窗根儿悄悄地溜出院子。 安锦如从宁华院出来,路上见前后无人,小声对习秋交代道:“你回去跟杜妈妈说,劳驾妈妈去各处逛逛聊聊,看今天家里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人或事儿,无论大小都留神。” 习秋应喏道:“是,奴婢这就去。” “等会儿。”安锦如想起袖子里的花笺,又叫住她说,“你再去找念巧,让她想法子把家里领月钱的账本子拿来,说我想看看。” 回到园子里,台子上的戏已经换了一出,也有些不爱听戏的人,挪到不远处的花亭内去听女先说书。 “大姐姐这是干什么去了?竟去了这么久,文妹妹刚还说起呢!”叶婷书拈起颗蜜饯,凑到唇边却不往嘴里放。 她头偏着微微抬着,目光上挑看向安锦如,樱唇半张,玉指红唇中间一颗挂着蜜汁的果肉,偏还要做出一副天真的模样。 安锦如看到她的做派,心里厌弃,神色间分毫未动,这样的女人,她前世早都见惯了。 “我刚去看看午膳准备得怎么样。”安锦如微笑着说,“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我又是第一次揽这样的事儿,怕自己弄得不好,不亲自去看看不放心。” “大姐姐真是辛苦了。”叶婷书坐直身子,笑着把果脯塞进嘴里,扭回头去看戏。 安锦文见安锦如神色如常,用力咬咬下唇,目光围着她绕了两圈,又冷笑道:“大姐如今可是母亲跟前的红人,也该有个红人的排场才好,怎么身边都没个丫头跟着。” 安锦如斜着眼冷冷看向她道:“戏台上的排场才大,妹妹安心听戏吧!” 安锦文气得脸色一白,手在桌下死死绞紧帕子。 忙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把人都送走,安锦如让念巧盯着下人们收拾园子,自己去徐氏屋里回了话,然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 “姑娘可算回来了,今天累坏了吧?”襄荷帮安锦如解掉披风,然后又端着热茶上来道:“姑娘先喝口茶,热水已经给您备好了,泡泡澡松乏松乏。” “不急。”安锦如坐下,先问襄荷道,“今日让你跟着二姑娘,可看见什么了?” “开戏不久的时候,二姑娘跟叶姑娘就往东花园去了,奴婢悄悄跟着,她们在涞然亭见了位爷,刚说了几句话,大爷不知怎么的,领着几个人也往亭子这边来,二姑娘赶紧藏了,那位爷支应了几句,就跟大爷一起走了,然后二姑娘和叶姑娘才一起回来。” “可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安锦如追问。 襄荷一脸遗憾地摇头道:“奴婢不敢跟得太紧,离着远没听见,不过后来大爷来的时候,奴婢隐约听着他说什么,萧兄来着。” 安锦如眉头一拧问:“那人可是比大爷高一个头,生得一双桃花眼?” “正是,姑娘可知道是谁了?”襄荷连连点头。 安锦如不禁陷入沉思,那人果然是萧钦,自己接到的花笺,落款也是萧钦,可萧钦却去了涞然亭,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襄荷忽然想起,之前安锦如交代过,不管多小的事儿,只要觉得奇怪就要留意。 “姑娘,奴婢还看见一件奇怪的事儿,二姑娘从您桌边走过之后,手里多了张花笺,回到自己位子的时候,她想把花笺藏进袖子里,却被叶姑娘瞧见,拿过去一看就眉开眼笑的,拉着二姑娘嘀咕了半天,没多久两个人就离席往东花园去了。” “多了张花笺?”安锦如越听越疑惑,但又觉得好像有了点儿头绪,只是在眼前飘来飘去看不清楚,怎么都抓不到。 “是。”襄荷见安锦如眉头紧锁,心里顿时没了底,喃喃地说,“奴婢也不知道这事儿有没有用处……” “你做的很好,以后就是要这样,凡事多用心看、用心记,多少大事都败在不起眼的细节上了。” 安锦如夸了襄荷几句,然后自己在心里盘算着整件事。 假如自己收到的花笺是安锦文放的,那她手里多出来的花笺,就只能是自己桌上原本放着的,她换走之后没藏好又让叶婷书看见。 这样说来,涞然亭的花笺原本是有人给自己的,所以安翰庭才去想抓个正着,可没想到花笺被安锦文换了,又落到叶婷书手里,闹了个阴错阳差的乌龙。 安锦如觉得这样能够说通,但终归还是自己的推测,没有半点儿佐证,想到这儿,她的眉心又拧紧了几分。 “姑娘,念巧姐姐来了。”元芹在帘子外头道。 安锦如闻言眼睛一亮,刚瞌睡就来了枕头,真是巧了。 “快进来。”安锦如起身往前迎了一步,“念巧姐姐今天辛苦了。” “我哪里有姑娘辛苦,今天出了这么多事儿……”念巧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止住话头,把手里的账册放在安锦如面前,“我是给姑娘送账本来的。” 安锦如挥手屏退了丫头,还不等开口,就听念巧道:“姑娘,奴婢今个儿听见……” 念巧将徐氏和陈妈妈说的几句话,一五一十地学给安锦如听。 安锦如听罢,一把拉住念巧的手,眼圈发红地说:“多谢姐姐疼我。” “姑娘快别这样,我也是为了自己。”念巧话说得倒也实在。 “不管是为了什么,姐姐这份情我记在心里了。”安锦如扯帕子按按眼角道,“不过,我如今还有一件事求姐姐。” “姑娘只管吩咐就是。”念巧听了这话,心里止不住地紧张,自己的把柄在安锦如手里攥着,哪里敢说个不字,生怕安锦如说出什么让自己为难的事儿。 “姐姐这几日若是见到翰庭,想法子打听点事儿。”安锦如贴在念巧的耳朵边,悄悄交代了几句话。 第二十八章 端倪 第二十九章 印证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二十九章 印证 念巧走后,安锦如翻看月例账本,家里各房各院领过月例银子,都要在账本上签字画押。 连翻了十几页,她的手忽然顿住,指尖停在一个名字上。 “襄荷,你是识字的,你来看看。”安锦如把账本往炕桌上一放,又从袖子里掏出花笺,也摆在旁边。 襄荷看到花笺的内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安锦如,见她神色镇定,才想起来安锦如并未赴约,这才放下心来低头细看。 安锦如手指着的名字是黄玉涓,襄荷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再看看花笺,揣度着刚才的话,觉得应该是让自己看字而不是内容的。 “姑娘,奴婢觉得,这两个字应该是同一人写的。” “是么?”安锦如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你说说看。” “这黄和花两个字、池和涓两个字,都有偏旁是相同的。”襄荷指着两边的字道,“虽说花笺上写得端正,账本上略潦草些,但也能看出,起笔收笔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安锦如攥拳捶在炕桌上,震得茶盏随之一跳,茶水溅出大半。 “好个安锦文!”她恨恨地咬牙道,“平日里争强好胜我不真与你计较,不想你竟恶毒至此!” “姑娘这是怎么了?”杜妈妈刚回来,在外面听到声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进入内室查看。 襄荷悄悄指着账册上的名字给杜妈妈看。 “黄玉涓,这?”杜妈妈想了一下,“这不是二姑娘的乳母黄妈妈的名字?” “妈妈回来了。”安锦如控制住情绪,示意襄荷把茶盏撤掉,然后问,“妈妈可打探到什么?” “旁的倒是没有,只是听后头廊下的人说,今日有个小丫头出府去了,到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安锦如问:“拿谁批的条子出去的?” “姑娘一下就问到点子上了,正是这个奇怪呢!”杜妈妈说,“门子说是二姑娘批的条子,可后来托个婆子进来问,二姑娘房里今日并没有人出去,说那条子是假的。” 安锦如听了这话,越发认定事情是安锦文做的。 杜妈妈继续道:“那个门子是新来的,不太懂规矩,知道后吓得半死,生怕出什么事牵连自己,正到处托人打听呢!” “那丫头肯定就是泉儿!”安锦如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把前后的事情跟杜妈妈说了一遍。 “竟有这样的事!”杜妈妈听完就急了,“二姑娘好狠的心,想要一石二鸟!” “妈妈让奶哥哥辛苦一趟,看能不能找到泉儿的下落,最好把这个人控制在咱们手里。” “好嘞,我这就去。”杜妈妈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安锦如把夏青叫过来问:“那个泉儿你可认识?知道她是什么来历么?” “泉儿是宁姨娘房里的丫头,是她抬进门时带来的,并不是咱家家生子。”夏青回忆着说,“奴婢平时很少见到她,也没什么来往,并不知道人究竟如何。” 这一夜,安翰琰果然发起热来,宁华园里上下通不曾睡。 东南角院的灯也亮到天明,安府上下,也不知多少人无法安眠。 次日,安锦如起了个大早,去宁华园请安。 “母亲,琰儿怎么样了?”安锦如见徐氏面色晦暗,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 “琰儿只是有些发热,吃过药发了汗倒是好些了,宇哥儿那边晚上闹了两起儿,天还没亮就把姜大夫请来,又下了一次针,这会儿才稍微安稳了。” 安锦如见徐氏一直按额角,便起身道:“念巧姐姐,屋里可有薄荷脑油?” “我去给大姑娘拿。”念巧取了薄荷脑油过来。 安锦如用指甲挑出少许,涂在徐氏两侧太阳穴上,打着旋儿地帮她按摩。 徐氏神色稍稍舒展,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叹道:“到底还是你贴心。” 话音未落,外头的丫头挑起帘子,刘氏带着安翰闳进来,闻到薄荷脑油的味道,眼睛转了两圈。 “大嫂,我把这不成器的给你带来了,要打要罚都随你发落。”刘氏把儿子往徐氏面前一推,“只是大嫂千万保重身子。” “你这是做什么,闳哥儿还小,你再吓着他。”徐氏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要做出丝毫不怪安翰闳的样子。 “念巧,给闳哥儿拿果子吃,我这边药油气味大,别熏着他。” “我昨个儿骂了他一宿,可气死我了。”刘氏扭头对安翰闳道,“你个挨千刀的,怎么不是你掉水里去,偏偏让琰哥儿掉进去了?” 安翰闳眼睛本就有些红肿,被刘氏这么一骂,眼圈又是一红,垂下头去,两滴泪珠滴落,瞬间在衣襟上晕开两朵深色的泪渍。 念巧忙拿帕子帮安翰闳擦拭眼泪,哄着他在一旁坐下,又捧了果子来给他。 “哪有你能这样做娘的!”徐氏斥道,“这样的话也能混说的!” 刘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抽出帕子抹着眼泪道:“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万幸的是琰哥儿没事,不然,我就是打死他都难抵万一……” “闳哥儿,别听你娘的。”徐氏对安翰闳道,“大娘不怪你,你知道去找姐姐求救,已经做得很好了,琰儿也没有事,过几日好了就能再跟你一处玩儿了。” 安翰闳紧抿着嘴唇,点点头。 “不过大娘有几句话想问你,你把你知道的都跟大娘说好不好?”徐氏柔声问道。 安翰闳闻言不语,却先抬头去看刘氏。 “你看我做什么,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刘氏气得起身过去要打。 “弟妹!”徐氏加重了语气道,“你再这样我可让你先回去了!” 刘氏闻言这才作罢,她自然不能把儿子自己留在这里。 “闳哥儿,你告诉大娘,昨个儿为什么去竹林那边?跟着你们的人都哪里去了?” “昨天我和三哥在园子里玩儿,跟着的丫头婆子都在旁边站着听戏。”安翰闳揉揉眼睛,带着鼻音说,“我俩看见好大一个虫子在爬,就跟着它绕到了假山后面,那虫子趴在石头根儿底下不动了,三哥说要把它抓回去养着,我说这么大怎么抓啊,抓到了也没东西盛。” 他停下来抽了抽鼻子,念巧忙用帕子帮他擤了鼻涕。 “三哥就说,他以前见大哥用竹筒装过虫子,说咱们也去找个竹筒,不就行了?我就说,若是在南边儿就好了,我们在南边住的院子里有好多竹子,随便砍一根就可以截好多竹筒。” 安翰闳偷偷抬眼打量徐氏的神色,见她并没有生气的神色,才继续道:“三哥就说,咱们家里也有竹子,然后就拉着我去了竹林边,我俩本来走得挺小心的,但、但是后来突然听到噗通一声,然后还有人喊救命,三哥往前跑了几步,脚下一滑也掉下去了,我、我当时吓死了,正好有个丫头过来救人,我就赶紧跑回园子里叫人。” 徐氏听他说完,跟之前安翰琰说的并无出入,心下稍安,如此看来,琰儿落水只是自己贪玩不小心的缘故,并不是有人在背后使坏。 “行了,好孩子,不怪你,都是你三哥贪玩闹的,快别哭了,大娘看着都心疼死了。” 刘氏见状说:“还不赶紧给大娘磕头,以后再敢这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安锦文正巧踩着话尾巴进屋,昨晚叶婷书继续住下,所以她一直陪着,家里出了什么事都还不知道。 她先上前行礼问安,然后问:“这是怎么了?闳哥儿好好儿地哭什么?” “昨天琰儿贪玩,带着闳哥儿去竹林那边,说要砍竹子做竹筒,结果脚下一滑掉了下去。”安锦如故意说,“这不,闳哥儿让三婶儿骂了一夜,你瞧瞧,眼睛都哭肿了,怪可怜见儿的。” “啊?”安锦文听了这话,惊得当初就大叫出来,“琰儿也落水了?他人呢?没事吧?” “好在及时救上来了,这才没出大事。”安锦如挑眉看向她,“只是妹妹这话说得奇怪,什么叫也落水了?” 安锦文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暗盼着没人听出来混过去就算了,谁知道安锦如耳朵这样尖。 殊不知安锦如之所以那样说话,为得就是看她会不会露出破绽。 “你、你少跟我这儿咬文嚼字的,我学问没你好,读书没你多,说话说错了也是正常。” 安锦文平时从不肯承认自己不如安锦如,此时却跟惊弓之鸟似的,又赶紧转移话题问徐氏,“娘,我想去看看琰儿。” “你蝎蝎螫螫的做什么?”徐氏心下生疑,忍不住就存了戒备,“琰儿有点发热,喝了药刚睡下捂汗呢,你就别看了,把他吵醒就不好了。” 请安的人都散了之后,徐氏靠在椅子,微阖双目,半晌都没动地方,就跟睡着了似的。 陈妈妈怕她睡在这里着凉,从里屋抱了床袷被,轻手轻脚地过来,想给她搭上。 不料徐氏忽然开口道:“妈妈,你去问问,锦文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太太这是怀疑……”陈妈妈被吓出一身冷汗,连连道,“二姑娘性子是拧巴了点儿,可也不是那种心肠狠毒的人,这样的事,万万不会是她做的。” “妈妈不是说过,隔着肚皮隔着心。”徐氏依旧闭着眼睛,声音略有些飘忽地说,“都是养不熟的狼!” 陈妈妈听了这话,以为徐氏昨晚没睡好,先前说错了名字,便问:“太太这是让老奴去查大姑娘吧?” “都查!”徐氏猛地睁开眼睛,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微微抽动,狠狠地说,“没一个好东西!” 第二十九章 印证 第三十章 消息【总小悟长评加更】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三十章 消息【总小悟长评加更】 安锦如刚歇过午觉,就听杜妈妈说:“姑娘,琰哥儿身边的人,被太太撤换了好几个,全都打发去庄子上做事了。宁姨娘身边的人也都换了,还有宇哥儿身边的三个人,愣是一个没留,全叫人牙子带出去了。” “那个素梅也卖出去了?”安锦如挑眉问。 “可不是,那丫头的确是个不错的,唉,只可惜……”杜妈妈摇头。 “妈妈去把她赎了吧。”安锦如冷笑道,“家里难得有个一心为主的丫头,结果反而落不到好下场。” “姑娘,她是一心为主,但为的也是宇哥儿,这样的人搁在身边……”杜妈妈不甚赞同地说。 “自然不是我要用。”安锦如拨弄着卷丹百合,将开败的花朵剪掉,重新整了整形状。 “宇哥儿是个聪明上进的,虽说是庶出,以后难保不会闯出什么名堂,不过是个丫头,也不值几个钱,救下来卖他个好儿,没坏处。” “原来是这样,倒是老奴想岔了。”杜妈妈应承下来,又问,“那人先安置在哪里?” “只要被带回家来,妈妈就看着安排吧。”安锦如对这个并不关心,交代好了就不再多提,转而问,“泉儿可找到了?” “半点儿影子都没有。”杜妈妈摇头,“老奴想着,她既然敢做下这样的事儿,肯定是拿了不少银子的,说不定早就出城跑了。” “太太那边肯定也派人找呢!”安锦如叮嘱道,“让奶哥哥一定小心,别跟太太的人撞上了。” “姑娘放心,他鬼点子多着呢!”杜妈妈笑着说,“他拿着姑娘给的钱,转了两道手,说是找了一帮小叫花子,只说自己妹妹逃婚跑了,说一旦有消息,重重的赏。 “还是奶哥哥有算计。”安锦如闻言十分满意地点头,“那些小叫花子对城里最熟,又不引人注意,果然是个好法子。” 话虽这样说,但是一连几日,不管是哪边,都没找到泉儿的踪影。 连安锦如都觉得,人应该是逃出城去了,打算放弃不再找了。 安翰宇身子渐渐好转,但一问起当日的事,他就抱着头又哭又闹。 姜大夫说是因为受了惊吓,所以一想到当日的事,就会觉得头疼,在医书上倒也是有记载的。 只不过若是想治好这毛病,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却也难。 若以后再也不提此事,那自然是百病全消,但若非要把当日的事儿回忆出来,那可就是难如登天,还从未听说过有成功的例子。 徐氏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别的法子,毕竟安翰宇才六岁,总不能把孩子生生逼疯才算完。 杜妈妈把素梅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暂时安顿在自家跟女儿作伴。 素梅知道自己是无望再回安府的,心情难免有些失落。 但好在不用被卖去什么腌臜地方,所以十分感恩,天天抢着干活儿,倒把杜妈妈一家当做主子一样伺候。 安老太爷的任命终于下来了,出任户部尚书一职,家里顿时门庭若市,登门的人几乎踏破门槛。 安家上下也都打心里高兴,出来进去都挺着腰带着笑,由里到外透着精气神儿。 两个孩子落水的风波,看似在喜庆的气氛中悄然消弭,徐氏每日除了接待客人,便是张罗迎接安二老爷一家回府的事宜。 通过这件事,安锦如对徐氏越发忌惮。 这样大的事故,徐氏竟然能这么快的平息下去,连安老太爷都没有过问,后宅也无人再提起半句,没有点手段是绝对做不到的。 八月二十这日,褚老太爷带着家人登门贺喜,送上不少贺仪,自然少不得给安锦如准备一份。 徐氏将安锦如叫到自己屋里,把之前说过的事儿重新提起问:“小如,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件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安锦如心里为难,她想要摆脱褚家,却并不想因此被徐氏拿住把柄,可自己能信任的人手太少,奶哥哥那边又适中没有消息。 若此时拒绝了徐氏,会不会得罪她暂且不说,一旦自己不能摆脱褚家,岂不是自作自受。 “母亲。”安锦如唤了一声,然后咬住下唇,满脸的为难。 徐氏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我觉得褚家大爷并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可……可祖父似乎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如今祖父刚刚就任,在朝中也离不开褚老太爷的支持,若此时提退婚之事,会不会……”安锦如避无可避,只能尽量不把话说死。 “难为你这孩子能想到这些。”徐氏笑着说,“不过这些都不用你操心,只要你真心不喜欢这门婚事,我自有办法帮你化解。” 安锦如装出惊喜的样子,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甘,想要最后争取一下。 “不如,等二叔一家回来以后再提这事,母亲觉得如何?”她说完马上低头揉搓着衣角,轻声道,“我、我只是怕祖父生气。”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你难做的。”徐氏拍拍她的手,笑得一脸慈爱。 安锦如憋着一肚子气回房,刚进院子就看见习秋和元芹躲在角落咬耳朵。 二人看见安锦如进来,瞬间不再说话,分开站好。 “鬼鬼祟祟说什么呢?”安锦如沉着脸挑眉问。 “没、没说什么……”元芹吓得几乎哭出来。 倒是习秋一脸镇定,上前给安锦如打起帘子。 安锦如目光扫过二人,冷哼一声,甩手进屋。 习秋拉着元芹跟进去,跪下道:“姑娘,元芹刚才跟奴婢说,原本在宁姨娘身边伺候的李婆子,被太太撵出去之后,如今赁了她家的屋子住,她昨个儿不当值,回家的时候听到些消息。” 她说罢用手肘碰了元芹一下,示意接下来的事儿让她自己说。 元芹见安锦如没有继续发火,这才壮着胆子说:“奴婢是个蠢笨的,又没贴身伺候过姑娘,得到了个消息,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不敢直接禀告姑娘,就想先跟习秋姐姐讨个主意。” “说吧。”安锦如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地听着。 “奴婢昨个儿回家听说,李婆子说起过,泉儿认过一个干娘,关系很是亲厚,似乎还是在府里当差的人,但那个干娘究竟是谁,李婆子说她也不清楚。” 安锦如闻言猛地坐直身子,她没想到,这个时候竟再次得到泉儿的消息 第三十章 消息【总小悟长评加更】 第三十一章 拦路【??坊陌人家打赏加更】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三十一章 拦路【??坊陌人家打赏加更】 安锦如细问道:“她怎么会跟你娘说这些?” “那婆子如今丢了差事,没找到新的活计,从原本的住处搬到我家这边来住。白日里我爹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上我家跟我娘一处做针线活,天天念叨这些事儿。” 元芹一五一十认真地学话道:“她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如何冤屈,为了泉儿那个小蹄子犯的错,把好好儿的差事丢了,别说是遣散银子了,差点儿没被打一顿。” “还说了什么别的么?” “她还说,宁姨娘刚入府那两年一直没有身孕,背地里经常拿泉儿出气,不是打就是骂。有一次刚狠狠打过,又叫泉儿顶着大雨去湖里采荷花,泉儿当时晕在湖边了,若不是被人救了,她那天就死了,所以她认了那人做干娘。” 安锦如听了大感意外,宁姨娘平时一副娇弱白莲花的样子,私下里居然是这样,果然什么都不能只看表面。 “以后这种事,直接回我就是,在院子里咬耳朵像什么样子,起来吧!” 安锦如起身对元芹说,“走,去你家一趟。” 元芹刚起身,听了这话膝盖一软差点儿又跪了回去。 “姑娘,奴婢家里那边,都是些平头百姓住的地方,人多杂乱不说,也腌臜得很……” 习秋却一句不劝,只问:“姑娘,您打算穿什么样的衣裳去?” 安锦如有些意外地看向她,目光中带着肯定和赞许地说:“你看丫头里谁跟我身量差不多,取一套衣服带着。” 习秋下去找衣服,安锦如抓了把钱赏给元芹道:“这钱,赏的不是你,而是这个消息,懂么?” 元芹战战兢兢地双手接过钱,“多谢姑娘赏赐,奴婢明白。” 安锦如对着镜子拔下簪子,将长发打散,通过反光看着她说:“你既然跟习秋脾气相投,以后就多学着点儿,看她是怎么当差的。” “是,奴婢以后一定好生跟习秋姐姐学。”元芹说罢,见杜妈妈进来,自己赶紧退了出去。 “姑娘何苦自己去,这种事情,让老奴去一趟不就得了。”杜妈妈拿起篦子,上前帮安锦如梳头。 “我也是趁机出去散散心。”安锦如在婚事上被徐氏逼入角落,如今连应对之策都拿不出来,她急需在其他事情上给自己加码,挽救如今极度失衡的关系。 杜妈妈给她重新梳了个简单的发式,插戴上簪子和头花,清清爽爽的不份,卸掉钗环又极不显眼。 “还是妈妈明白我的心思。”安锦如看着发型,忽然笑问,“习秋这两日办事十分得体,想必是妈妈点拨过了吧?” “什么都瞒不过姑娘。”杜妈妈爽快地承认道,“那丫头挺聪明,就是性子犟又要强,但没什么坏心,只要找对了方向,绝对是个得用的。” “现在这样很好。”安锦如满意地点点头。 安锦如要出门,须得先去徐氏屋里禀告一声。 徐氏很痛快地答应,又叮嘱一定要带好随从,不要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安锦如出门直奔茶楼,自己要了个雅间,丢了一吊钱给车夫和家丁,让他们自己在一楼喝茶听书。 她自己在雅间里取下头面首饰,洗净脸上的胭脂水粉,换上丫头的衣裳,看着没有破绽了,这才扬声道:“元芹,你跟襄荷出去帮我买点东西,买好赶紧回来,别到处乱逛。” 然后低声叮嘱杜妈妈和襄荷道:“你们待在屋里不要出去,若有人来就说我睡着了,不要开门。” “姑娘快去快回。”杜妈妈开门左右看看,然后又不放心地叮嘱元芹道,“你可好生照顾姑娘。” 安锦如跟元芹从后楼梯悄悄下楼,躲过楼下给马添水的车夫,从茶馆后面溜了出去。 萧钦正在楼上窗边坐着喝茶,余光扫到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定睛看去,忍不住唇角一勾,放下茶碗起身道:“你们继续玩儿吧,我先走了!” “世子爷,今个儿特意请您出来的,您若是走了,我们几个还玩儿个什么劲啊?” 徐昊成陪着笑脸说,他今天好不容易把萧钦约出来,还等着后面安排的节目上来,然后大家酒酣耳热的时候,自己有事相求的,自然是一个劲儿地挽留。 萧钦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拱手道:“突然想起有点急事,今个儿对不住了,哥儿几个去乐呵乐呵,算我请客。”说罢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安锦如之所以选这个茶楼,是因为这里离元芹家很近,所以也没雇车马轿子,直接走路过去,街上人多车也多,她丝毫没发现,自己身后已经缀了一个尾巴。 元芹家住的巷子杂乱狭窄,还好这会儿是中午,巷子里没什么人,两个人快步走近元芹家的院门。 “娘,快出来!”元芹紧张地把安锦如迎进正房,扯着袖子在唯一的椅子上擦了又擦,然后让安锦如坐下。 “你不是早晨刚回去,咋又回来了?”元芹娘听到闺女的声音,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出来。 “娘,大姑娘来了。”元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元芹娘唬了一跳,赶紧上前行礼,起身就给了元芹一巴掌,骂道:“你这死丫头,怎么敢把大姑娘带到这种地方来,你是活腻歪了么?” “是我要来的,怪不着她。”安锦如道,“那李婆子今日没来么?” 元芹娘这才明白缘故,搓了搓手道:“大姑娘您坐着,老奴这就去叫她过来。” 她转过身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努嘴道:“好生伺候着,看我得空不打你的。” 不多时,元芹娘就把李婆子叫了过来。 李婆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还说:“我正做饭呢,你神神秘秘地闹什么鬼儿?” “你进去自然就知道了。”元芹娘跟在李婆子后面,等她一进屋,立刻从外面把门关上,陪着笑对屋里道,“大姑娘,您慢慢儿问,老奴出去买点儿菜。” 她心里明白,如今女儿是安锦如房里的丫头,有什么事她能听得可自己听不得,所以十分识趣地躲了出去。 李婆子这才知道自己中了算计,转身想跑,可元芹已经挡在了门口。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地嚎道:“大姑娘诶,我已经不是安家的下人了,您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安锦如掏出两锭银子,丢在她面前的地上道:“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李婆子眼睛打了几个转,抓起银子咬了一口,见果然是上等的雪花纹银,这才一骨碌爬起身,躬身笑着说:“大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准儿都告诉您。” “就把泉儿的事,不管大小,细细说一遍。”安锦如冷冷地看着她,“若是有半句假话……” “不敢不敢。”李婆子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却想,等你走了我就带着银子搬家,你还能满世界找我去不成?” 安锦如还能看不出她那点儿浅显的心思,从怀里抽出一张卖身契,夹在指尖甩甩道:“你们刚被撵出去,卖身契还在家里没销掉,你敢有半句话不尽不实,我就把你往衙门一送,说你是逃奴。” 李婆子这才变了脸色,觉得手里的银子跟火炭儿似的烫手,拿着难受,丢下又舍不得。 “你已经不在府里做事,有什么也不与你相干,这个账怎么算才合适,你自己应该明白。” 李婆子又想了一会儿,把银子往怀里一揣,咬牙跺脚道:“行,我也豁出去了,若不是泉儿那蹄子,我也不会被撵出来,如今一报还一报,我今后回老家种地过日子去。” 安锦如微笑着说:“这样想才对!” 李婆子的话匣子打开,一时间就收不回去了,不但把泉儿的事全都说了,连宁姨娘的事儿,也给抖搂了个底儿朝天。 最后还有点儿意犹未尽地砸吧咂吧嘴,嘿嘿笑着说:“大姑娘,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您看……” 安锦如又丢给她一锭银子,对元芹道:“出去找叫你娘和嫂子进来。” 李婆子摩挲着银子,咧嘴笑道:“大姑娘这是要给赏钱?还见者有份儿不成?” 元芹娘手里拿着麻绳进来,上来就把李婆子捆了个结实。 “嗷,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李婆子拼命挣扎,“救命啊,谋财害……唔……” 元芹娘把李婆子的嘴塞上,这才起身扑打扑打身上的土,冲安锦如笑着说:“大姑娘,还有什么事儿您只管吩咐。” 安锦如对李婆子说:“如今只是你自己说,嘴唇上下一碰,我也不知你说得是真是假,等我那边事情了解,证实你说得不是假话,我自然放你回去。” “先关在你家,看好别让人跑了。”她对元芹娘交代道,“她若是老实,就吃喝管够,若是不老实就饿着,没力气自然就老实了。” “大姑娘放心。”元芹娘从女儿手里接过银子,满口答应,“姑娘出手就是不凡,她那穷命,哪里吃得了这些银子。” “不能让你们白忙活不是。”安锦如起身准备离开。 元芹娘赶紧送出去,笑着说:“元芹这丫头蠢笨,大姑娘还能让她在屋里伺候,我们全家都感念大姑娘的恩德呢!” “只要她老实当差,我自然亏不了她。”安锦如丢下这句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迈步出了元芹家院门。 “安姑娘,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安锦如循声抬头,只见萧钦背靠树干,右腿抵在元芹家院墙上,嘴角噙着抹玩味的笑,正好挡住自己的去路。 ========== 本文七月一日上架入v,这章是最后一章公众章节,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感谢给小无章推的各位基友和作者,更感谢所有的读者,希望上架之后,大家能够继续支持这本书,跟小无一起分享这个故事,爱你们~ 读者群:201709186,欢迎大家进来玩儿~ 第三十一章 拦路【??坊陌人家打赏加更】 第三十二章 抓人【首章求订阅,求粉红】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三十二章 抓人【首章求订阅,求粉红】 “世子爷。”安锦如上前见礼。 “安姑娘今日这打扮,挺新鲜啊!”萧钦站直身子,对安锦如上下打量,挑眉问,“这是京城姑娘们的新打扮?” 安锦如低头看看自己,故作疑惑地眨眨眼说:“这身儿衣裳怎么了?干净体面,有什么不妥么?” 萧钦被她噎一句,不怒反笑,从袖中抽出张花笺,在安锦如眼前晃晃,“这东西可眼熟?” 安锦如看到花笺,越发印证了自己当初的猜测。 “这是……花笺?”安锦如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多谢世子两次搭救解围,东花园涞然亭假山后,面谢,下头的落款是自己的名字。 “这可奇了?怎么落款是我的名字?”她面露惊讶,“世子爷是从哪儿得的?” “难道不是安姑娘写的么?”萧钦直觉安锦如早就知情,但见她满脸头一回看到这东西的模样,装得着实看不出破绽。 “自然不是。”安锦如没把花笺还给萧钦,反倒塞进自己的袖中。 “无论如何,这花笺您是在安家收到的,待我回去查出是谁,定会给您一个交代,今日家里还有事,失礼告辞了。” 安锦如说罢,带着元芹径直朝巷子口走去。 萧钦摸摸下巴,越发来了兴趣道:“安姑娘派人去查访大夫,可巧这里头的事儿,我知道。” 安锦如脚步顿住,猛地转身看向萧钦,冲他一笑说:“世子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各家有各家的事儿。各人有各人的目的。” 萧钦差点儿被她的笑晃花了眼,饶是京城美人如云。这位安姑娘也算得上是顶尖儿的了。 安锦如慢慢收起笑容正色道:“若我的人不懂事,挡了您的路,我绑了人送到您府上听凭发落。但若没有,也请世子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活路。” 萧钦听了这话,脸色慢慢沉下来,盯着安锦如没有说话。 安锦如毫无惧色地看回去,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说:“世子爷若是没别的吩咐,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将要走出巷子的时候。只听萧钦在后面说:“官桥胡同,仁和堂。” “多谢世子爷。” 回到茶馆,悄悄溜回雅间,问:“妈妈,你可知道官桥胡同的仁和堂?” “呦,姑娘怎么问起这个?”杜妈妈一边伺候她换衣服一边说,“要说这个药铺,倒是个有来历的,东家以前是宫中太医。难得是个安稳做到告老还乡的,在官桥胡同开了个药铺。” “老太医多大年纪了?还坐堂不成?” “如今坐堂的是他儿子,老头子今年怕是得有七八十岁了,不是寻常人能见得到的。”杜妈妈给安锦如捋平衣带。“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这个不急。”安锦如摆手,“我知道泉儿的下落了!” “真的?”杜妈妈闻言满脸喜色,“在哪儿呢?赶紧让人去抓回来。” “不能这么贸贸然地去抓……”安锦如轻咬下唇想了片刻。“走,先回府!” 晚上。安锦如已经除了外衣躺下,歪在床头百~万\小!说。 手里的诗集一页都没翻过去。人却盯着灯花出神儿。 “姑娘别总盯着亮处看,伤眼睛。”杜妈妈进来剪了灯芯子道,“念巧刚过来了,在外头跟夏青说话儿,这么晚了,您还见么?” “见!”安锦如坐直身子,从床头架子上扯下外衣披上。 杜妈妈出去,不多时,念巧自个儿进来,“大姑娘。” “进来,外头冷。”安锦如冲她招招手。 “奴婢来就是跟您说一声,那日您交代的事儿,奴婢打听着了。” 事情打听到了,自然就说明她刚见过安翰庭,念巧说着不免觉得脸上发烫。 “大爷说了,那日他去解手,出来的时候,正遇到陈姨娘身边儿的丫头,听她说的。” “果然是她。”安锦如长出了一口气,“姐姐能不能想个辙回母亲,然后明个儿陪我出去一趟。” 念巧听了这话不免为难,不年不节的,尤其大姑娘今天已经出门一趟,若还要过了明路的带自己一起出去,这理由着实难找。 “每年中秋,城隍庙那边都有庙会,要连开数日,一直到月底才完事儿,姑娘不如明个儿请安的时候求太太,就说今天回家的时候路过,见那边热闹,想去看看,奴婢到时候一起求个恩典,姑娘再帮衬几句,太太应该会答应的。” 第二天安锦如就如此这般一说,徐氏果然同意道:“想去就去吧,多带几个人,庙会那种地方人挤人的,让下人们小心伺候着。” 念巧上前道:“太太,咱们屋里这些丫头们,早就撺掇着奴婢去庙会帮她们买东西,只是一直不得闲儿出去,今日既然大姑娘要去,太太就赏奴婢个恩典,让奴婢伺候着大姑娘去,跟着借个光。” “也好,有你跟着我放心。”徐氏叮嘱道,“一定伺候好姑娘。” 安锦如出门后直奔庙会,把要买的东西一气儿买齐,让几个家丁抱着东西送回车上,自己带着念巧和丫头们继续闲逛。 “咦,念巧姐姐,你瞧那个是谁?”安锦如忽然抬手往东边一指。 念巧顺着看过去,但是人挤人的,根本也不知道安锦如说得是哪个。 “姑娘,奴婢看着那人背影,倒像是宁姨娘屋里的泉儿。”习秋紧接着叫了一嗓子,“哎呀,她走了。” “快跟上!”安锦如说罢,自己已经朝着东边挤过去。 念巧赶紧跟上,却还是一头雾水。 一直追进东边的一条巷子里,安锦如招手拦了辆马车。指着前面一个丫头的身影说:“跟着那人。” 车夫也不多问,直接放下车凳道:“您请上车。” 安锦如带着念巧和襄荷上了车。对后面的人说:“你们去找家里的车,然后跟上来。若是找不到我们了,就先回家。”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直接奔着东边而去。 约莫走出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安锦如才忽然吩咐:“去福安胡同。” 念巧听得惊讶不已,福安胡同就在安府后面不远处,原本叫做福宁胡同,后来因为安家许多下人在此买房定居,慢慢便改作了福安胡同。 这胡同里住的,大多都是得脸的管事或是妈妈们。也只有他们手里有钱能置办得起产业。 又走了一刻多钟,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跳下去摆好车凳道:“福安胡同到了您嘞。” 安锦如下车后并不急着进去,不多时,杜妈妈坐着马车,带着家丁赶到。 “哎呦姑娘,不是逛庙会么,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让老奴好找。差点儿就直接带人回家了。” 念巧接到眼色,开口道:“姑娘刚才看到个身影,像是府里一直要找的泉儿,所以来不及叫上妈妈。就赶紧追来了。” “泉儿?”杜妈妈一拍大腿说,“太太不是说过,谁抓住这蹄子。那可是重重有赏的。” 后面几个家丁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喜色。 “这里住着的都是家中有体面的老人儿了。你们别轻举妄动,跟着我进去转转。拿到人才能算数!” 安锦如说罢直奔把头第三户人家,见院门虚掩着,直接推门入内,眼见前院没人,又直奔正房。 泉儿正在东屋炕上做活儿,手里捧着大红盖头绣花,口中还轻声哼着小曲儿,听着外面有脚步声,便道:“不就是去隔壁借个线板子,竟去了这么久。” “家里为了找你,就差闹得翻天覆地了,结果你这小日子过得,倒是挺滋润啊!”安锦如挑帘子进屋道。 “啊!”泉儿手里的针狠狠戳进自己手里,也都顾不得疼了,连滚带爬地下了炕,“大姑娘……” “还记得我啊?那事儿就好办了。”安锦如笑着说,“来人啊,请泉儿姑娘回府。” “大姑娘,您饶了我吧。”泉儿知道自己回去肯定是个死,一个劲儿地给安锦如磕头。 “哭什么啊!”安锦如冷笑着说,“你还有干娘呢,她那么大本事,敢把你偷偷藏在家里!” “不关我干娘和家里的事儿。”泉儿拼命摇头,“干爹去南边儿庄子上盯着秋收还没回来,哥哥出去采办年货,干娘和嫂子都在府里当差,最近事多顾不得出府回家,如今家里只有妹妹,我哄她我赎身出来了,在这里借住几日,才留下我的,她是真的不知情的。” “知情不知情,我说了不算,你回府自个儿去跟太太说。” 安锦如一摆手,两个家丁上来把泉儿按住。 “先把她押回去,留几个人在这儿看着,回来的全抓住送进府里。” 家丁看着泉儿,就跟看见了白花花的赏银似的,笑着说:“泉儿姑娘,请吧。” 安锦如到家直奔容文院,见安锦文和黄妈都在屋里,直接说:“正好人都在,跟我去见母亲吧!” 安锦文起身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突然闯进我房里,还说这样莫名的话!” “妹妹若是想知道,就问问你身边的黄妈妈。”安锦文笑着说,“她的干女儿,这些天可是住在她家里的。” ps:首先,文终于上架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正版订阅,多多留言。 小无很喜欢这个故事,很喜欢安锦如,希望能把这个故事写好,自己写的高兴,让大家也看得高兴。 其次,上架后依旧是长评、和氏璧加更,七月份粉红每十票加更一章。 最后感谢从发文到现在,给小无打赏的读者和朋友们,谢谢你们对小无的支持~ 感谢读者愔愔坊陌人家送来的和氏璧。 感谢读者紧向着太阳送来的财神金罐。 感谢读者红嘴奎利亚雀、吃货至尊宝、容澜、雨夕颜送来的桃花扇。 感谢读者红嘴奎利亚雀、青铜穗、云氾、阿弓这同学、吃货至尊宝、总小悟、纯洁的了了、傲世雪狼送来的香囊。 感谢读者于忆、丶无音、总小悟、洛霏儿、青铜穗、水漠然、雾冰藜、长_风、丫头一枚、右手好湿、茶水猫咪、哭夜天使、雪の妖精、冬天的柳叶、lslife、小、丸子佳ooa寒、咚咚是wo、疏影、红嘴奎利亚雀、欢乐蹦跶的桔子送来的平安符。 第三十二章 抓人【首章求订阅,求粉红】 第三十三章 事发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三十三章 事发 安锦文手里的绣绷掉落在地,猛地回头看向黄妈妈。 “不是说给钱让她走得远远的么?” 黄妈没想到安锦文就这样说出来了,想去捂她的嘴都来不及,急得直跺脚,低声道:“姑娘就不怕这是诈么!” “诈不诈的,到母亲跟前就都清楚了。”安锦如说罢转身离开。 安锦文顿时没了主意,抓着黄妈的袖子道:“妈妈,不是说打发走了么?怎么会在你家?若不是真抓到人了,安锦如怎么会知道泉儿是你干闺女?” 饶是黄妈平时点子多,这会儿也一下子被弄懵了,喃喃道:“可说是,她怎么知道的呢……” “那、那到底去不去啊?”安锦文活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屋里团团乱转。 黄妈思前想后,觉得泉儿那丫头一直都是个听话的,自己给她银子让她出城走得远远儿的,她也答应下来,肯定是已经走远了。 大姑娘之所以这么说,肯定是从别人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想来诈出点儿线索来,以为自己心虚不敢去见太太,所以才敢这样说的。 她想到这儿,斩钉截铁地说:“去!倒要看看她玩儿的什么花招!” 安锦文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皱眉道:“万一若是真的可怎么办?” “姑娘不要担心,你才是太太亲生的,她算个什么东西?”黄妈给安锦文鼓劲儿道。 “哎呀,妈妈快别说这话了。”安锦文听到这话就生气,若是一年前。这话还算是能自我安慰一下,可听得次数多了。就只剩下厌弃。 “妈妈又不是没瞧见,娘这一年多对我是个什么样子。尤其是最近这两个月,就差把不待见三个字写在脸上了。即便偶尔见个面,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太太如今这样,不过是因为老太爷回来,得给安锦如留些面子,难道继女还真能亲得过自个儿闺女去不成?” 黄妈说罢下意识地左右看看,然后贴在安锦文耳边道:“大姑娘的生母娘家是江南大族,别的不敢说,银子那是海了去的。老奴一直打听来着。听说她当初难产死了,留下了一大笔嫁妆和银钱,只是如今谁都不知道,那东西搁在哪儿。” 安锦文闻言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嫁妆?” “我的好姑娘,您小声儿着。”黄妈妈赶紧起身关上门窗,又折回来道,“可不是么,说是好大一笔。如今老爷也悄悄儿地在找,说不准太太也是这个想法,所以先稳着安锦如罢了。” “都这么多年了,若是在家里放着。哪有找不到的道理。”安锦文还是有些不信。 “哪儿能搁家里啊!”黄妈妈道,“但不管搁在那儿了,这总能说明太太是打心里疼姑娘的。那嫁妆若是弄到手,以后还不是给您添妆奁。” 安锦文听了这话。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那日见到的……她面颊猛地涨红。不敢再往下想,赶紧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二姑娘在屋里么?”外面忽然响起陈妈妈的声音,冷冷地似乎还带着些许强压的愤怒。 “陈妈妈。”黄妈赶紧过去开门,陪着笑说,“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陈妈妈站在院子里没动地方,眼皮都没抬地说:“太太吩咐,让二姑娘和你过去,怕别人来请不动你们,叫我亲自来一趟。” 黄妈妈见陈妈妈这样的态度,再看她身后四五个膀大腰圆的仆妇,这才觉得真是大事不妙了。 “赶紧的,别让太太等着。”陈妈妈抄着手在廊下站着。 安锦文此时腿都软了,被黄妈妈扶着才勉强走得了路。 二人来到徐氏房中,还不等上前,就听徐氏一声断喝:“跪下!” 黄妈妈看见屋中跪着的泉儿,惊得瞬间呆在当场,使劲儿揉揉眼睛,把手凑到嘴边偷偷咬了一口,这才发觉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安锦文此时却已经委顿在地,半步都走不动了。 “好啊,我养的好女儿啊!”徐氏拍着桌子道,右手在桌上摸来摸去,似乎想要抓起什么打人,但桌上已经被收拾得精光。 再看看地上的碎瓷片子,估计刚才已经发作过一遭。 “你自己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儿!”徐氏今日真是出离愤怒,她先前以为这件事是陈姨娘所为,压根儿没往安锦文身上想。 “我知道你脑子不够聪明,也喜欢挑三拈四,可我一直觉得,你心地还不算坏,所以虽然经常办错事,可我也没对你太过严苛……” “可你的胆子也太肥了!”徐氏说着指着下头,一字一顿地说,“安锦文,那可是你弟弟啊!你个黑心烂肺、丧尽天良的东西!” “我、我……”安锦文嗫嚅着,完全找不到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黄妈妈深吸一口气,膝行几步上前,端端正正地给徐氏磕了个头,然后说:“太太,所有的事情都是老奴做的,姑娘并不知情。” “妈妈……”安锦文惊得大喊。 黄妈妈转身,对着安锦文磕头道:“姑娘,老奴鬼迷心窍,犯下这样滔天大错,对不住太太的信任,也对不住您平日待老奴的情分……” 安锦文抓着黄妈妈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若是还能有来生,老奴再伺候姑娘……”黄妈妈也是老泪纵横,“姑娘以后好好听太太的话,千万不要再使性子了。” 安锦如站在徐氏身后,看着她俩一唱一和地演戏,这黄妈妈对安锦文果然忠心,竟自己将事情一肩扛下来。 “来人。”徐氏深吸一口气道。“把黄妈拖下去打三十板子,然后撵出门去。家中与她沾亲的都一并撵出去,永远不许入府!” “不……”安锦文扑上去。抱住徐氏的腿,哭着央求道,“娘,黄妈妈年纪大了,三十板子怎么挨得住……” “生死有命!”徐氏冷冷地说,抬脚将安锦文踢开。 “滚,你们都滚开。”安锦文抱住黄妈,拼命踢打围上来的婆子。 她扭头对着徐氏苦苦哀求道:“娘,你怎么罚我都行。饶了黄妈妈吧,若是真打了,那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安锦如眼观鼻、鼻观心地在后头站着,心里却疑惑不已,看徐氏的样子,竟然是要把事儿往大了闹? 就算安锦文犯的错再大,那也是她亲生女儿,非但不帮着遮掩痕迹,反倒这样当众审问责罚。着实不合常理。 徐氏右手攥拳抵在心口,不住地上下揉按,满脸的痛心疾首,“屋里的妈妈你知道心疼。对弟弟却能下得了狠手!” “他是个姨娘养的,算我哪门子的弟弟!”安锦文再也压不住心底的不满,尖声嚷道。“倒是你,正经女儿不疼不爱。倒对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好得不行,你如今倒来说我!” “你……”徐氏身子前倾。脸憋得涨红,着实被气得不轻。 几个粗实婆子见状,不敢再多耽搁,两个抓住安锦文,剩下两个扯着黄妈妈往外拖。 “黄妈妈——”安锦文这嗓子喊得凄厉,让听得人忍不住想打个激灵。 “主意是我出的,事儿是我吩咐的,黄妈妈劝我来着,是我不听……”安锦文跪到徐氏面前,抽噎着说,“安翰宇读书用功,我怕他把琰儿比下去,所以想拿他下手。” 她抬头恨恨地看向安锦如,咬牙切齿道:“我恨安锦如,我想让她以后翻不了身,所以我写了花笺,想骗她去水边,没想到她居然没去……” 开始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后来却越说越平稳。 “我让泉儿把安翰宇骗到竹林那边,只等安锦如去了,就把安翰宇推下水,谁知她居然害得琰儿也差点儿出事。” 安锦文说着扭头瞪向泉儿,“你个没用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徐氏麽没等听完,就身子一歪倒在炕上,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出,滑落消失在锦褥上。 “母亲。” “太太。” 屋里登时乱作一团,有人上前查看,有人跑出去叫大夫,还有人扎着手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这是闹什么呢?”安佑德从衙门回来,刚进院就差点儿被个丫头撞到,又听得屋里乱糟糟的,也顾不得责骂,大步进屋询问。 丫头们乱作一团,女儿跪在地上抱着乳母大哭,徐氏倒在炕上昏迷不醒。 安佑德进门后看到这些,一个头简直胀成两个大。 “母亲,醒醒。”安锦如从念巧手里接过嗅盐,拿指甲挑了一点儿,小心凑到徐氏鼻端。 徐氏闻到嗅盐,眉头皱起,眼睑微微颤抖。 半晌后,她缓缓睁开眼睛,一口浊气呼出,这才哭出声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安佑德先拉起安锦文,然后上前推开安锦如,看看徐氏的情况,转身问:“念巧,这到底是怎么了?” 念巧为难地看看徐氏,又扭头看看安锦文,含混地说:“太太跟姑娘生气,一时背过气去,好在已经醒了。” “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娘俩儿天天吵什么?”安佑德撩起袍子,一屁股坐在炕上,伸手敲着炕桌问,“说说吧,今儿又是为了什么?” 徐氏深吸一口气,无力地将头埋进陈妈妈怀里。 陈妈妈神色复杂地看向安锦文,又飞快地收回目光。 “回老爷的话,二姑娘买通宁姨娘身边的丫头泉儿,意图害死五少爷并嫁祸给大姑娘,如今东窗事发,太太才被气成这样。” ps:【书友群201709186,欢迎大家来玩儿,希望大家踊跃留言~】 鞠躬感谢长_风、々(語)£、叶追风、慕妩、颜小煜、阿弓这同学、哭夜天使、吃货至尊宝、雨夕颜、丸子佳ooc、寒武记、柳云湘、花裙子的粉红票。 感谢读者木槿1390的财神金罐。 感谢读者々(語)£、纯洁的了了、雪の妖精、寞然回首~、雨夕颜和沐绯红的香囊。 感谢读者青丝如雪、总小悟、高月生、赵甜江、四叶荷、蓝莲火、丫头一枚的平安符。 第三十三章 事发 第三十四章 喜脉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三十四章 喜脉 安佑德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惊呆了,僵着脖子扭过头去,看向安锦文,满脸的难以置信。 “爹,我……”安锦文下意识地往后挪动身子。 虽然平时安佑德十分疼爱她,但这次犯的事儿着实太大。 安锦文刚才为了救杜妈妈,脑子一热说了实话,此时跟安佑德目光相接,见他眼中满是怒火,这才开始觉得后怕。 徐氏在炕上发出一声呻吟,神色十分痛苦。 “太太,请大夫进来看看吧。”陈妈妈俯下身与徐氏商量,声音焦急中带着恳求。 安佑德听到忙说:“还问什么,快去请大夫!” 徐氏闭着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陈妈妈顿时松了口气,赶紧打发丫头去请姜大夫。 “来人,先把二姑娘关起来。”安佑德挥手道,“等太太身子好了再处置。” “老爷。”徐氏闻言哭着唤道,“我……” “你快别说话,等大夫来看看。”安佑德嘴上安慰徐氏,心里也是气恼不已。 昨晚胡姨娘借口说安翰宇害怕,打发丫头把安佑德叫过去,连哭带闹地折腾了大半夜,直气得安佑德起身要走,她才算作罢。 谁知今个儿回来,就又撞见这一幕,心里不免恼怒,徐氏当家也有些年头了,怎么也不知道私下里问话,瞧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闹成这样,这件事还怎么遮掩? 但是看着徐氏躺在炕上,满脸泪水。哀痛不已的样子,安佑德又着实不好再说什么。 屋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只有徐氏不时抽泣的声音。 姜沛阳的到来,打破了屋里尴尬的气氛。他见安佑德也在场,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安老爷。” “这几日辛苦您了。”安佑德拱手道,“还请您给看看。” 姜沛阳连道不敢,随着安佑德进了内室。 纱屏已经摆好,徐氏只右手伸在外面,上面覆了一方软薄的丝帕。 “有劳姑娘。”姜沛阳将脉枕递给念巧,等她垫好,这才坐到杌子上静心诊脉。 安佑德在一旁看着,见姜沛阳神色变来变去。心里不免紧张,待他挪开手,马上问道:“姜大夫,您看这是怎么了?要紧么?” “恭喜安大老爷。”姜沛阳拱手道,“夫人是喜脉,已有三月有余的身孕,只是今日动了气,如今有些不稳,我去开个方子。先抓几幅安胎药吃,一定静养。” “喜脉?”安佑德一时有些愕然,呆愣地看看姜沛阳,又扭头想去看徐氏。没想到炕边架了纱屏,什么都没瞧见。 “正是喜脉。”姜沛阳又重复了一遍。 还是安锦如反应得快,冲着安佑德和徐氏的方向蹲身行礼道:“恭喜父亲。恭喜母亲,有要给我添弟弟妹妹了。” 屋里的下人也都跟着上前行礼道喜。 “好。好!”安佑德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快给姜大夫包双份的谢仪。” 姜沛阳开好方子交给念巧,叮嘱该如何煎药,平时要多注意什么,随后拿了谢仪告辞出去。 “没听大夫说,太太需要静养么!”安佑德的脸一下子沉下来,“都围在屋里做什么?” 等人都走光了,安佑德推开纱屏,坐在炕边道:“身孕都三个月了,怎么现在才知道?之前一直说不舒服,难道都没请大夫进来看看么?” 徐氏先是沉默,片刻后才说:“老太爷和三弟一家快回来了,我里外张罗地忙了这么久,哪里有空注意自己身子?不舒服也只以为是累得,这么大年纪了,又几年都没动静,谁好么样儿地往那上头想?” 不等安佑德说话,徐氏又道:“翰庭和小如他们倒也都劝我请大夫看看,可我想着,老太爷就要回来,我这边却又是请医又是熬药的像什么样子?知道的是我身子不舒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赶在这个裉节儿上闹性子呢!” 安佑德开始觉得是徐氏闹幺蛾子,但是听她这么一说,再想想怀孕是大喜事,着实没必要瞒着,她是正房太太,又不是通房丫头。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顿时和软许多。 “以后可长记性吧,这次没事是万幸,看你以后还敢不当回事儿。”安佑德说着,干脆也拖鞋上炕,跟徐氏脸对脸地躺着。 他伸手给徐氏抹去眼泪,叹气道:“锦文的事情,我处置她就是了,你别跟着生气操心了,就算不为了肚子里的这个,也得为你自己的身子,到底不是年轻的时候了,得多加小心才行。” 徐氏双目微微红肿,听了这话瞥他一眼,嗔道:“我知道老爷嫌我人老珠黄了,放心,这次还给你按着以往的惯例办。” 安佑德听了这话心里高兴,面上却努力压着,不想让徐氏看到似的,讪笑着说:“谁说这个了,我是关心你的身子。” “你说让我别生气,可我怎么能不生气。”徐氏抹着眼泪说,“我争强好胜了一辈子,竟养出这样一个闺女,你让我以后可怎么当家?” “不会传出去的,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安佑德安慰道。 “我……”徐氏一句话没说完,又扯着帕子哭起来。 安佑德没法子,只好叫杜妈妈进来伺候,询问叮嘱了几句,这才背着手出门。 陈妈妈担心地说:“太太,您也知道老爷的脾气,最厌弃女人哭天抹泪了,您这是何苦……” 徐氏翻身道:“妈妈放心,我心里有数。” 陈妈妈闻言一愣,此时徐氏的声音,哪里还有什么哽咽和鼻音,脸上的泪水也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打今个儿起,内室只有妈妈和念巧能进,其余人又是都只在外面传话。”徐氏歪在枕头上吩咐道,“老爷若是问起,就说我整日以泪洗面,人都瘦了一圈儿了。” 陈妈妈应诺一声出去,见念巧在落地罩外站着,回身把帘幔掩好,拉着她往外走了几步,确定屋里人听不到了,这才问:“今天是怎么回事?不是去逛庙会么?怎么逛到黄妈家里去了?” “妈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念巧压低声音,满腹委屈似的说,“跟大姑娘正逛着庙会,大姑娘突然问,前面那个背影看着眼熟,是不是家里跑了的那个泉儿?” “在庙会上遇到?”陈妈妈一脸的疑惑。 “是啊!”念巧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继续道,“我顺着大姑娘指的方向一看,也觉得挺像泉儿的,我们就这么一路追过去,就到了黄妈妈家,进屋还真看见泉儿在里间,这不,就给绑回来了。” “我就不信了,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儿?”陈妈妈阴沉着脸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念巧一脸无辜地说,“可若不是巧合?太太都没查出来的事儿,大姑娘怎么会知道?” “所以太太说得没错,家里这些人,没一个省油的灯!”陈妈妈咬牙道,“看来不光在家要盯着,出门也得派人跟着才行。” 念巧听了这话,心里悄悄记住,又问:“妈妈,你说,太太会怎么处置二姑娘?” “太太如今动了胎气要静养,已经说了听凭大老爷处置,你就少操心了。”陈妈妈把徐氏刚才嘱咐的话,对念巧又叮嘱了一遍。 然后又敲打道:“太太如今已经不是年轻的小媳妇了,琰哥儿之后已经好几年没怀孕了,所以比以前更要精心照料,千万不能出岔子!” “妈妈就放心吧,就算我不妥当,还有妈妈看着呢,错不了!”念巧顺口拍了拍陈妈妈的马屁。 “你少甜言蜜语的搪塞我,我又不是太太,吃不消你这一套。”陈妈妈却把脸一沉,转身走回落地罩里。 念巧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冲着帘幔轻啐了一口,小声骂道:“不识抬举的老东西。” 还不到晚饭时候,全家上下就都知道徐氏有孕的消息,陆陆续续的全都来道喜。 可徐氏愣是一个不见,只说不舒服睡下了,把人都拦在了外头。 安老太爷到家,听说徐氏有孕,十分高兴,赶紧叫人准备东西送到后宅,叮嘱徐氏好生养胎,莫要操劳。 吃过晚饭,刘氏带着安锦妍前来道喜,她也听说了先前来的人都没见,所以打算来朝个面儿就回去。 没想到徐氏却将刘氏叫了进去,让丫头婆子带着安锦妍出去玩儿,然后跟刘氏落地罩里聊了大半个时辰,没人知道她们妯娌俩说了什么。 次日一早,家里的管事媳妇们照理到宁华园请安回事儿。 没想到坐在花厅里的却不是徐氏,而是刘氏和安锦如。 “大太太有孕在身,不便劳神,就把家里这些琐碎事情,交给我和大姑娘一并打理。”刘氏坐在上头说。 她环顾一圈继续道:“我离家三年有余,如今提拔上来的人,我大多都不认识了,所以咱们也用不着攀关系讲故旧,大小事情,都按着以前的定例办,大家可有什么意见?” “自然是没意见的。” “按照定例办,哪里会有什么意见。” 管事媳妇们七嘴八舌地说,眼神却都不约而同地瞟向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安锦如。 第三十四章 喜脉 第三十五章 契书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三十五章 契书 管事媳妇们看向安锦如,不过是为了赏钱。 刘氏跟着老太爷去江南三年,得的好处可想而知,但她是个手紧的人,打赏起人来,不如安锦如这样大方。 尤其之前赏花宴之后,所有办事的人都得了额外的赏钱,一时间家里的下人们,都恨不得全来巴结安锦如。 刘氏不知道其中缘故,也笑着看向安锦如。 安锦如不等刘氏开口,自己先冲着下面的人嗔怪道:“我知道你们嫌弃我年轻,之前筹办赏花宴,又被我指派了一堆活计累得半死,如今看到我来了,就都吓成这样。” 管事媳妇们忙说不敢这样想。 “我年纪不懂事,这次说让我一起跟着管事,不过是母亲和三婶儿抬举我。”安锦如又道,“我不好推辞,自然也不敢托大,凡事都以三婶为主,我不过是跟着学习罢了。” 刘氏神色稍稍舒展道:“大姑娘过谦了,之前赏花宴筹办得极为妥帖,大太太一直赞不绝口呢!” 林大媳妇因为跟安锦如多打了几次交道,自觉跟安锦如更熟悉些,这会儿跟着插科打诨道:“都听说姑娘昨个儿去了庙会,还给家里的丫头婆子们捎带了东西,这才全都眼巴巴儿地等着呢!”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安锦如道,“昨个儿事多还真把这个忘了,一会儿我叫人按着单子给送去。” 刘氏却起身道:“哪里用这样麻烦,刚才不是说好,以后回话办事都改在你院中的过厅内。免得在这里吵吵嚷嚷的,打扰了大太太休息。正好咱们现在就过去。她们谁的东西谁直接领了去岂不方便。” “还是三婶儿的主意好,我竟没想到。”安锦如跟着起身。引着刘氏往自己院子过去,“我要跟母亲和三婶儿学的本事还多着,三婶儿可别嫌我笨不愿意教我。” 今日回事儿的,大多都是因为安二老爷要回府的准备事项,这些徐氏都已经交代过,所以刘氏处理得也还算得心应手。 安锦如在一旁只帮着记账发对牌,丝毫不参与意见。 上午基本都在回话办事中过了,用过午饭安锦如刚想歇会儿,岚珠挑帘子进来道:“姑娘。陈姨娘来了。” 安锦如眼帘半垂,眉心微蹙,慢悠悠地问:“她来做什么?” “陈姨娘说,是来给姑娘请安。”岚珠回道。 杜妈妈知道安锦如不待见陈姨娘,但是人家都已经找上门了,于是劝道:“陈姨娘好歹是先大太太的陪嫁,既然来了,姑娘还是见见吧,咱们也看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招。” “那就请去西次间喝茶。我换了衣裳就过去。”安锦如摆手让岚珠下去,想了想问,“妈妈,你跟我透个底儿。这些年,陈姨娘可私下找过妈妈拉关系?” “这个自然是有的,可老奴每次都推了。三两回之后,她就也不再提了。” 安锦如换了件见客的袄子。重新拢了拢头发,这才带着杜妈妈过去西次间。 “陈姨娘久等了。”安锦如过去坐在了主位上。 若严格说来。安锦如是主子,她这样坐也没错。 但陈姨娘不但是安佑德的房里人,还是沈氏当年的陪嫁。 所以看到安锦如这样,陈姨娘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她飞快地遮掩过去。 她起身上前行了个半礼说:“恭喜姑娘。” “陈姨娘这第一句话我就有些听不懂。”安锦如挑眉看她,“如今母亲虽然有孕但动了胎气,二妹妹还被关着,家里乱糟糟的,喜从何来啊?” “乱有乱的好处,俗话说浑水摸鱼,可见是要先把水搅浑了才行。”陈姨娘微微一笑,“我是来恭喜大姑娘得了管家之权,这可不是喜事?” 这话说得,倒像是安锦如故意把家里弄乱,好让自己得到管家之权。 “姨娘以为管家是个好事儿?”安锦如看向陈姨娘问。 陈姨娘微微有些不自在地挪了下身子,抬手抿抿鬓角道:“我不懂得这些,只是觉得,既然太太把管家的权利交给姑娘,想必是看重姑娘的。” “就是因为母亲看重,我才觉得肩上担子沉,不能愧对了这份信任,陈姨娘,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大姑娘说得对。”陈姨娘讪笑着,抬眼看了看杜妈妈和襄荷,面色犹豫。 安锦如示意二人出去,然后道:“陈姨娘难得来一次,肯定不会只是跟我说这么几句没趣的话,现在屋里只剩你我二人,你尽管直说就是了。” 陈姨娘警惕地四下看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给安锦如,压低声音道:“姑娘,这是太太临走前交给我的,让我在姑娘大婚或是能管事的时候交给您。” 安锦如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太太指的是沈氏,狐疑地将东西接过来,展开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自己手里这一叠纸张,全都是房契、地契、卖身契。 她顾不得细看,把东西扣在手下问:“陈姨娘,这是……” “当年之事,姑娘应该已经都知道了。”陈姨娘叹了口气,“当年太太觉得对不住我,说自己把我拖进这火坑,却又要先撒手去了,早知这样,当日就不该给我灌了药,说不定还能生个一儿半女的傍身。” “所以娘把这些给你,让你先吃着红利,等今后交给我?”安锦如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大姑娘果然聪明,就跟当年太太一样。”陈氏看向安锦如,目光中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长得也越发像太太年轻的时候了。” “这些东西你若是自己匿下,我也无从得知,为何还要拿出来给我?”安锦如不为所动地问。 “我是太太的陪嫁,跟着太太也有些年头了,虽然为当年的事儿也怨过,可终归过去那么多年了。”陈姨娘神情十分诚恳,“不瞒大姑娘说,这些年靠着这些东西,我存下了不少钱,可是这深宅大院里的女人,光有钱又能有什么用处?没有个倚靠终究是不行的。” “所以姨娘看见宁氏刚生了儿子?就觉得有指望了?”安锦如跟前面一联系,顿时猜到了陈姨娘的目的。 “跟大姑娘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陈姨娘直接承认了自己的目的。 安锦如拿起那叠契书,在手里拍拍,笑着说:“看来这些东西,也不是轻易能拿到的。” “大姑娘这话可是误解了我的心。”陈姨娘听了这话,急忙叫屈道,“这些东西是太太留给姑娘的,我得了这么多年的利,已经是足够了,把东西给姑娘,可与我想求个孩子在跟前儿的事毫无关系。” 安锦如把这件事在心里转了几圈,想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本就是白来的,既然她说是沈氏留下给自己的,那拿着也名正言顺,以后不管是赔了还是赚了,也亏不到自己。 至于陈姨娘所图之事,自己只要不搀和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是母亲临终前托付的,姨娘又这样信守诺言,我若不收反倒不好了。”安锦如将东西随手放在桌上的匣子里。 “已经耽误了姑娘午睡,我就不多待了。”陈姨娘起身告辞道,“姑娘只千万记得,我是站在姑娘这边儿的。” “那是自然。”安锦如送到正房门口,又吩咐夏青将人送出去,这才回来细看这些东西,越看越是暗暗心惊。 刚才只是随便扫了几眼,这会儿看来,东西着实不少,放在寻常人家,给出门的姑娘做陪嫁都足够了。 “杜妈妈,你来看看,这些东西,可都是母亲当年的?”安锦如将东西递过去。 “银楼、当铺、城郊的庄子……”杜妈妈略一翻看也大吃一惊,“这可都是赚钱的买卖,庄子和下人老奴不清楚,但这宝庆银楼和瑞通当铺可是知道的,当年在京城中也算得上是大买卖了。” “先大太太过世之后,老奴也偷偷翻找过,想着该给姑娘留着,可发现都没了踪影,当初只以为是被老爷拿去了,没想到是在陈姨娘手里。”杜妈妈看着东西,止不住地摇头。 “妈妈这是怎么了?白得了这么些东西还不高兴?”安锦如问。 “前几年去那边采买东西,瞧着门庭冷落。”杜妈妈叹气道:“想起当年买卖那样兴旺,心里怪难受的,后来就尽量不往那边去了。” 安锦如对银楼着实感兴趣,来到这里这些日子,金银首饰见了不少,最开始的激动已经淡了不少。 但是古代金银首饰的制作过程,她还没亲眼见过,如今得了个现成的银楼,忍不住盘算着什么时候得闲出去看看。 她听杜妈妈这样说,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如今东西在咱们手里,好好整顿整顿,定然会不以前更兴旺的。” “姑娘,念巧姐姐来了。”岚珠在外面通传,声音有些奇怪。 话音未落,念巧已经一头撞进来,扑上前抱住安锦如的腿,放声大哭道:“姑娘救救奴婢……” ps:感谢读者云夕夕的平安符 第三十五章 契书 第三十六章 收房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三十六章 收房 “快起来,这是怎么了。”安锦如赶紧把念巧扶起来,“岚珠,赶紧打水来,给姐姐洗脸。” “诶!”岚珠应诺了下去。 杜妈妈起身关上了房门。 安锦如给念巧擦着眼泪问:“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翰庭欺负你了?” 念巧涨红着脸摇摇头,抽噎着说:“姑娘,太太如今有了身孕,又该要给老爷收房里人了……” 安锦如对这个事情不太了解,扭头看向杜妈妈。 杜妈妈解释道:“这也算是咱家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太太有孕的时候,要给老爷收房里人,也是免得男人们出去鬼混,坏了家里的名声。” 若是搁在以往,这种话杜妈妈是不可能说的,但是如今看着安锦如与以往大不相同,倒也不再藏着掖着。 “就好比先大太太怀着姑娘的时候,就收了陈姨娘。”杜妈妈接着说,“如今另外三位姨娘,也都是这样收进来的。” 安锦如会意地点点头,这才问念巧道:“可是母亲说了要把姐姐收房?” “太太虽还没说,可昨个儿奴婢听到太太对老爷说,这次还给你按着以往的惯例办。”念巧抽抽噎噎地说。 “今个儿一早老爷过来看太太,太太说身子不舒服,只隔着帐子说了几句话,然后让奴婢把老爷送出去。” 她说到这儿,忍不住又哭起来。 “谁知刚出了内间,老爷就一把拉住奴婢的手,说这次要问太太讨了奴婢去,还、还说别心急,太太这几日不高兴,你再伺候两天,等过几日就去说……” 安锦如皱起眉头问:“这几句话还有谁听见了?” 念巧想了想,摇头道:“奴婢当时都慌了。似乎是没瞧见人,可也说不准。” “这事还真是难办……”安锦如一时间也没想出法子。 安佑德已经明确开口说了,想必是之前就惦记着了,只要他张了嘴,徐氏会不会同意,是谁也说不好的。 可自己只是个晚辈,念巧又不是自己房里的丫头,这件事要怎么帮,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姐姐先莫要自乱了阵脚,事情还没到太糟的地步。”安锦如安慰道。“你是母亲身边的大丫头,母亲怕是连私房钱都是让你管着的,她怎么可能放心让你去做姨娘?” 安锦如说到这里,神色忽然若有所思起来。 “更何况,母亲给父亲收房里人跟父亲自己惦记着母亲房里的人,这可是两回事儿……” 念巧敏感地发现了安锦如的神情,一把抓住她问:“大姑娘,您可是想出什么法子了?” 安锦如把主意在心里转了几遍,神色纠结地说:“这法子。我没有十成的把握,说不定要冒很大的风险。” 念巧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声道:“有个法子总比我现在这样什么主意都没有的好,大姑娘可一定帮帮奴婢。” 安锦如在念巧耳边交代了几句。 念巧听得认真。听完在心里掂量掂量,又揣度着徐氏的性子,觉得的确有几分可行性。 安锦如又叮嘱道:“姐姐还要小心翰庭那边,若是被他听到了什么消息。闹着跑去找母亲讨你,到时候可就功亏一篑了。” “多谢姑娘,奴婢这就照着姑娘说的做。成不成都是命,奴婢绝不怨姑娘。”念巧咬了咬牙,起身准备告辞。 “不管结果如何,千万保重自己,姐姐还年轻,只要能保得住命出府,今后还会有好日子过的。”安锦如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 念巧看向安锦如,忽然一笑:“姑娘是个难得的人,若是奴婢能过得去这个坎儿,一定承姑娘这份情。” 杜妈妈把念巧送走,回来纳闷儿地说:“这丫头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说得古古怪怪的。” 安锦如指尖轻叩桌面道:“那是跟我表忠心呢!” “她之前不也是帮着姑娘的么!”杜妈妈收拾了刚才用过的帕子。 “先前她被我拿了短处,而且不过是向我透露点消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安锦如起身回房,“若是这次她能平安脱身,今后,就能更向着咱们了。” “更向着咱们,到底也不是完全忠心,姑娘也要提防才是。”杜妈妈担心地说。 “妈妈放心,我心里有数。”安锦如靠在床头,此时却毫无睡意,“官桥胡同那边有消息么?” 杜妈妈摇头道:“换着人去了两次,根本见不到真佛,也试探着说说症状,看能不能求个药方,可人家说了,这看病讲究望闻问切,不能道听途说,须要见了病人才能开方。” “这话说得也没错。”安锦如叹了口气,起身道,“罢了,我自己去一趟。” “姑娘连着出去两日了,今个儿还要出门,太太那边可怎么说?”杜妈妈为难地说。 “这点儿小事哪里还用惊动母亲。”安锦如说话间已经开始换衣裳了,“我去跟三婶儿说一声就是了。” “姑娘如今性子越发急了。”杜妈妈见劝不住,叫人进来帮安锦如梳洗。 果然,去刘氏屋里一说要出去,她连问都没问去哪儿,直接就允了,只说让多带家丁,别让外面乱七八糟的人冲撞了。 念巧回到宁华园,站在廊下深吸一口气,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垂着头进屋。 一进门,就听到陈妈妈说:“你又上哪儿逛去了,就我自己在这儿哪里支应得开?” “妈妈,我知错了。”念巧忙上前接过陈妈妈手里的铜盆。 陈妈妈余光无意一扫,叫住她问:“你眼睛这是怎么了?刚才哭过了?” 念巧的头垂得更低了,躲着说:“妈妈看错了,好端端的我哭什么。” 她越这样,陈妈妈就越疑惑,一定要问个究竟。 两个人拉扯间,铜盆脱手,咣当一声落地。 “外头干什么呢?”徐氏的声音从帘帐内传出。 “太太……” 念巧双膝落地,竟直接跪在满地的水上,带着哭腔地唤了声,忍不住抽泣起来。 徐氏抬手挑起帘子,见念巧这样,忙问:“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念巧抬头看了徐氏一眼,马上又垂下摇头道:“奴婢没有委屈……” “眼睛都哭肿了还说不委屈。”徐氏起身走到桌边坐下,冲着念巧招手道,“快起来,别在那水里跪着了。” 念巧起身到徐氏面前,又再次跪下哭道:“太太,奴婢想跟太太求个恩典,奴婢愿意自梳,终身不嫁侍奉太太。” “这是闹得哪一出啊?”徐氏询问地看向陈妈妈。 陈妈妈也一头雾水,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好端端的怎么会说这话?”徐氏皱眉道,“还是说,你觉得我如今有孕在身,没精力管下面这些瞒神弄鬼的事儿?” “不是,奴、奴婢是因为太太有孕在身,不敢让太太生气。” “哎呦,可急死我了。”徐氏伸手扶腰,端起茶盏慢慢撇着茶沫。 陈妈妈赶紧给她腰后塞了个软枕,扶着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回头对念巧道:“你快说,别惹得太太着急!” 念巧照着安锦如教的法子,先吊足了人的胃口,最后这才勉为其难地说:“今日老爷跟奴婢说,要找太太讨了奴婢去做姨娘,奴婢一心伺候太太,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可奴婢也知道自己身份地位,若老爷一定要讨,太太肯定也会答应,没道理为了奴婢坏了夫妻的情分……” 她哭得说不上去,伏身磕头道:“可奴婢真的只想一心伺候太太,求太太成全。” 徐氏听完这番话,将茶盏往桌上一墩,怒道:“主意都打到我房里的人头上来了。” “太太千万不要生气,不然就真的是奴婢的罪过了。”念巧哭着说。 “你只管安心伺候,此事不要再提起。”徐氏让念巧起来,安慰道,“你的忠心我心里有数,以后肯定不会亏了你。” “多谢太太。”念巧顿时松了口气,这才觉得,一直卡在嗓子眼儿的心落回了远处。 此时安锦如刚刚到官桥胡同,马车在胡同口停下,车夫老白说:“姑娘,这胡同太小,咱们的马车进不去,只能劳动姑娘自己走进去了。” 安锦如下车一看,果然是个狭长的胡同,但从胡同口看进去,两旁的幌子却还不少,不免有些奇怪。 老白对城里各处都熟,见安锦如面露疑惑,便解释道:“姑娘第一次来,难怪不清楚,这胡同里有一家仁和堂,坐堂的大夫虽然年轻,却着实是好脉息,又是无论贫富一样对待,在城里很有名气,还有人从外地慕名赶来,所以久而久之,这胡同里就陆续开了许多铺子。” 老白说着引着安锦如往里走,指着两边道:“您看,开始还只是面馆茶楼,后来外地人来得多了,就又有人开了客栈,如今却是连当铺都有了。” “那看病的人岂不是得排队?” “每天就看三十个人,而且老弱孕孺急又可直接入内,所以有时候等几日也未必能轮到。” 安锦如心道,若真是这样,自己今日怕是白跑一趟了。 ps:大家多多冒泡啊,留个言调戏个作者什么的啊,自己一个人写得好空虚寂寞啊翻滚【泥垢了 第三十六章 收房 第三十七章 丸药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三十七章 丸药 安锦如没有直接去仁和堂,而是在对面的茶馆里选了个上好的位置,坐下正好能看到仁和堂的正门。 不一会儿功夫,进出的人就已经不止三十拨了,她便问:“老白,你不是说每天只看三十个人?” “哦,都是老奴糊涂,先前没说明白。”老白拍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解释道,“正堂的坐诊大夫,只看三十个人,但是里头还有其他的大夫,也有人是老主顾来抓药的,人都说,仁和堂的药都比别处的品质好,而且价钱公道。” “原来是这样。”安锦如手指轻叩着桌面,不再说话。 襄荷跟着的时候不长,但是她是个机灵的,早就发现,每次安锦如做这样的动作,都是心里有了什么主意的时候。 她冲老白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出去了。 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安锦如忽然坐直了身子。 她指着巷尾那边说:“妈妈你看,那是不是奶哥哥?” 杜妈妈把头探出窗外,眯着眼睛细看了看,点头道:“姑娘好眼力,还真是他。” “襄荷,你出去问问,奶哥哥来这里做什么。”安锦如觉得这应该不是巧合。 襄荷到巷尾找到潘元,说了几句话,很快就回来道:“姑娘,潘元大哥说,他是跟着褚老爷来的,褚老爷的车从后头悄悄过来的,人是从边门进去的,这会儿还没出来。” 安锦如对褚老爷略有耳闻,知道他是个自命清高的读书人,总是一副视权钱如粪土的劲儿,所以从来无心仕途,结交了不少穷酸书生,一起舞文弄墨,反正有褚家的银子供着他花销。日子过得也算潇洒。 想到这儿,她贴着襄荷的耳边交代了几句,问:“记住怎么说了么?” “记住了,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襄荷说着起身下楼,走到边门处,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走来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褚老爷果然从边门出来,正好跟团团乱转的襄荷撞在一处。 “哎呦……”襄荷一下子摔倒在地,伏在地上。半晌都没起身。 褚老爷见自己撞了人,又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赶紧叫人扶起来。 跟着的小厮倒是有些怀疑地说:“老爷,该不会是讹银子的吧?” “你们这群人,天天都把人想得这样不堪。”褚老爷闻言十分气恼,把手里的药往小厮手里一塞,自己去扶襄荷。 襄荷原本伏在胳膊上的头抬起来,一脸的泪水,柔弱地摇头道:“这位老爷。对不住了,是我自己没看路,不关您的事儿,您快去忙正事吧。不用管我。” 褚老爷听了这话,顿时对襄荷好感大增,将人扶起来说:“这位姑娘,可是伤到哪里了?缘何哭泣?正好这里就是药铺。里头也有大夫,不如进去看看?” 襄荷顺势起身,后退了两步。抽出帕子拭泪道:“并没有受伤,我只是想到自身,一时心酸罢了。” “不知姑娘有什么难事,若只是缺少银钱,我倒是可以帮上一帮。”褚老爷虽然清高,但也不是个傻的,听了襄荷的话,不免也有些疑心,所以试探着问。 “多谢这位老爷,我并不缺少银钱。”襄荷摇头,从腰间掏出荷包打开,里面一小把碎银子,估摸着也要有个一二十两。 “那究竟是……”褚老爷有些拿不准了,看着襄荷清秀的模样,说话又似乎有点儿墨水,心道难不成是想要投怀送抱的? 他刚想入非非,忽然想起如今父亲病重,自己身为长子,怎能在这个时候贪恋女色,忙收敛心神。 襄荷此时却道:“家父病了多日,在京城遍寻名医也毫不见效,如今每日咳嗽咯血,卧床不起,身为女儿,我看着如何能不伤心?恨不得用自己替了父亲承受病痛。” 褚老爷心里顿时涌起同病相怜的感觉,安慰道:“姑娘有这样的孝心,真是难得,仁和堂远近闻名……” “我也是听说仁和堂老大夫有一个方子,专治这咳嗽咯血的病症,这才特意寻来。但是我家只是平头百姓,虽说有点儿家底,但那里能请得动宫中出来的太医,可怜我爹……”襄荷说着又哭起来。 褚老爷的心早就被襄荷哭乱了,加上又自觉多了一份同病相怜的情愫,所以开口就道:“这有何难,我爹也是一样的病症,我刚买了丸药出来,你拿去就是。” 说着从小厮手里拎过药盒,递给襄荷。 襄荷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您父亲要用的药,我怎么能收。” 说罢又小心翼翼地看向褚老爷,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可怜巴巴地说,“求您卖给我一丸,我、我把这些银子都给您,只要能让我爹缓解一下也是好的……可怜我爹每日都咳得睡不着觉,人都瘦得不像样子了……” 襄荷眼泪无声地滑落,双手将荷包捧到褚老爷面前,梨花带雨的面庞上满是恳求之色。 “你这傻孩子,我既然能买到丸药,这些给了你我再去买就是。” 褚老爷不由分说地把药盒塞给襄荷,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说:“钱你收好,给你爹买些补身子的东西,快回家去吧,别让你爹再多遭罪了。” 襄荷抱着药盒,跪下磕头道:“老爷,您真是个大好人。” 褚老爷看着襄荷起身时纤腰轻扭的样子,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这些药吃了若是有效就来东营门褚家找我。” 一旁的小厮见他看着襄荷的背影发呆,忍不住提醒道:“老爷,咱们赶紧再去买一份药吧,老太爷还在家等着呢!” 褚老太爷的咳嗽越来越严重,前些天每日只吃两颗丸药就能压制住,如今吃三颗丸药有时候都还不够。 今日在朝上惹了气,回家之后连着吃了三颗丸药都还咳个不止,眼看家里的丸药已经吃得见底儿,这才赶紧打发儿子来买药。 “哦,对对,快去买药!”褚老爷这才回过神来,心里顿时又被担忧塞满了。 襄荷成功地拿着丸药回来,进门将药盒交给安锦如。 “你这丫头,平时还真是深藏不漏,我竟没看出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安锦如对杜妈妈说,“妈妈帮我记着,回去好生赏她!” 襄荷洗净脸泼掉铜盆里的水,这才又进来道:“奴婢还不都是按照姑娘教的做。” “能演得这样好也是难得。”安锦如说着,把捆着药盒的麻绳解开。 这一提一共十盒,打开最上面的一盒,发现盒盖内侧贴着笺子,上写着“秘制生化丹”五个字,盒内有锦缎内衬,摆着六颗蜡丸。 安锦如看着丸药露出笑容,如今有了这个证据在手,还怕安老太爷不肯退婚? “走,回家!”安锦如扣上药盒的盖子。 回家的路上,安锦如一直在斟酌,自己应该如何跟安老太爷开口,这件事要说到一个什么程度才恰到好处,不能把自己暴露得太多,不然反倒惹人怀疑。 马车猛然停住,安锦如没有防备,身子向前一冲。 若不是襄荷眼疾手快,这会儿怕是要摔下座位了。 襄荷扶着安锦如坐好,挑起车帘子问老白,“您也是老把式了,怎么这样停车,差点儿把姑娘摔到。” 老白赶紧认错,然后指着前面说:“刚一转弯才发现这条路都被人堵死了,怕撞到人,只能急停了,惊到姑娘,是老奴的不是。” “前面怎么了?”安锦如也探头出来看。 “似乎是有人在卖身葬父。”有家丁挤过去看了回来说。 “这倒是头一回见。”安锦如这会儿心情好,又没见过这样的事儿,所以下车说,“咱们过去看看,若真是个可怜的人,就给她几两银子。 几个家丁赶紧在前面开路,护着安锦如走到内圈。 地上跪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姑娘,面前用石块压着一张纸,上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身后草席盖着的下面隐约看着是个人的模样, 姑娘是个相貌清秀的,不断地朝四周磕头,却面若寒冰,一滴眼泪都没有。 杜妈妈心软,小声道:“这丫头生得不错,万一遇到个什么地痞流氓,可就糟蹋了,姑娘,不如……” “妈妈,你看,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却没一个人上前的。”安锦如摇摇头,低声道,“你再仔细看那草席,虽然不显眼,但也是在微微起伏,底下的人根本就没死,什么卖身葬父,我看就是个仙人跳。” “哎呦,还真是……”杜妈妈念诵一声,“阿弥陀佛,如今的人,为了要钱,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安锦如刚要离开,对面却忽然有人越众而出,走到那姑娘面前。 “我看你倒是个不错的,只不过你这个爹似乎不太靠谱,我想买下你做婢女,却不想我的婢女有个泼皮无赖的爹,你说怎么办?” 来人十六七岁的年纪,肤色偏黑,细看脸上似乎还有细碎的伤疤,眼角上挑,隐隐透着些凶相。 说罢,也不等跪着的姑娘开口,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哐啷”丢在地上道:“你自己选择吧!” 围观的人见状,全都一片哗然。 安锦如也停住了脚步,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ps:感谢读者吃货至尊宝的平安符。 求粉红求留言啊亲们~ 第三十七章 丸药 第三十八章 硬仗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三十八章 硬仗 襄荷低声道:“姑娘,咱们要不要……” 安锦如微微摇头,不过是个地痞,自己不会动手,但见到别人动手却也不会阻止。 少年却好像听到了襄荷的话似的,突然扭头看过来,见安锦如摇头,冲她冷冷一笑。 他下巴微抬,那居高临下的目光似乎在说,算你识相。 年轻姑娘看着地上的匕首,一张俏脸上满是挣扎。 她的双手颤抖着伸向匕首,最后忽然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扑上去死死握住匕首,转身朝着草席狠狠刺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似乎还不足以宣泄心中的恨意。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尖叫,杜妈妈于心不忍地扭过头去,襄荷也吓得抬手捂住了眼睛。 安锦如却已经看出其中玄机,唇角忍不住噙出笑意。 年轻姑娘也不知自己扎了多少下,最后脱力地瘫软在一旁。 草席却忽然掀开,下面跳出来一个瘦小的中年汉子,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个小贱人,怎么,想要把你爹我杀了不成?” 围观的众人又是一阵惊呼,这被捅了十几刀的人,怎么还生龙活虎的。 杜妈妈和襄荷也都是一脸惊异。 “那匕首是特制的,刀尖能缩回去。”安锦如笑着低声说,“那姑娘是太紧张所以没察觉,不然第一刀捅下去就能感觉到了。” 少年此时,左手将姑娘扯到自己身后,飞起右脚将中年汉子踹飞,居然还有功夫回头看向安锦如,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 安锦如冲他微微一笑,见事情已经有了分晓,便转身离开。 “这丫头我买了,这儿是银子。你愿意继续活着还是去把自己葬了,就随你的便吧。” 少年丢下一锭银子,转身朝安锦如走的方向追出几步,看见马车才停步,眉头微蹙地自语道:“安家人?” “公子……”年轻姑娘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你以后就叫桃拔,桃木的桃,拔剑的拔。”少年声音又恢复了清冷,“以后叫我少爷。” “是,少爷。”桃拔虽然觉得这个名字奇怪,但也乖巧地应了。而且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襄荷伺候着安锦如上车,然后自己躬身钻进车厢,吐吐舌头道:“那公子给丫头起名叫桃拔,说是桃木的桃、拔剑的拔,姑娘您说怪不怪?念着都觉得拗口。” “桃拔,一名符拔,似鹿,长尾,一角者或为天禄。两角者或为辟邪。”安锦如见襄荷还是不明所以,便又道,“祛邪避凶,乃是护主神兽。只是不知,是瑞兽还是凶兽。” “她刚才并不知道匕首是假的,还那么狠地刺了一下又一下,奴婢看。肯定是凶兽。”襄荷嘟着嘴说。 安锦如但笑不语,见车子起步,抬手拨开窗纱向外看去。正瞧见那少年带着桃拔往北边走。 少年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猛地转身,与安锦如视线相接。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像是盯着猎物蓄势待发的野兽。 安锦如放下窗纱,身子后靠,闭目养神。 晚上,家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用过晚饭,安锦如找出先前杜妈妈捡起的帕子,连着白天得到的丸药,一起让襄荷捧着。 到了前院,发现安老爷子还没回来。 桃妆很热情地迎出来道:“大姑娘快进屋坐,是来找老爷子的吧?” “姨奶奶。”安锦如微笑点头,跟着桃妆进屋问,“祖父这么晚还没回来,可是外头有什么应酬?” “是有个酒宴,不过刚才已经打发人回来,说一会儿就到家,让准备热茶和醒酒汤。”桃妆笑着说,“不妨事的,老爷子喝酒心里有数,不会喝多的。” 果然,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安老太爷就进了屋。 安锦如起身行礼。 桃妆迎上去,先从丫头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递给老爷子擦脸。 接着端过茶盏,伺候安老太爷漱口,然后捧上醒酒汤。 安锦如在旁,看她伺候的熟练妥帖劲儿,也难怪安老太爷大老远将她带回来。 安老太爷喝了几口醒酒汤,放回丫头捧着的托盘内,扭头问安锦如:“有事?” 桃妆十分识趣地领着丫头退了下去,回身将房门关好。 “行了,说罢。”安老太爷还是有些酒意的,双目微阖地靠在官帽椅背上。 安锦如开门见山地说:“祖父,褚家的亲,不能结,必须要退。” 安老太爷身子没动,眉头却微微皱起道:“两家世交之谊,又是从小定亲,怎么能说退就退?之前的事,褚老爷子也带着儿孙登门致歉,你就算心里有气,也该消了才是。” “孙女所说,并非褚家退亲之事,而是……”安锦如深吸一口气说,“褚家三年内必将树倒猢狲散!” 安老太爷猛地睁开眼睛,扭头看向安锦如。 他虽然已经年过花甲,但一双虎目依旧炯炯有神,目光中威压毕现,带着身为上位者的慑人气魄。 安锦如下意识地挺直身子,双肩向后夹紧,脊背上的肌肉全部绷紧。 “何出此言?”安老太爷沉声问。 安锦如打开匣子,推到安老太爷面前道:“褚老太爷登门赔罪那日,孙女见他咳得厉害,临走前遗落一方帕子,上面除了痰液,还有血迹。” 安老太爷目光在匣子上扫过,神色渐渐凝重,口中却道:“一方帕子,就能说明褚家要败?” 安锦如又将药盒推过去道:“祖父请看,这是官桥胡同仁和堂老东家开的药,秘制生化丸,昨日褚大老爷带人去买了十盒,被我施计哄骗过来。” “仁和堂?”安老太爷虽然自己没去过,但还是有所耳闻的,老东家是极难请到的。 但是这个难,并不是外界锁以为的权势高低。而是当年同朝为官的老交情,即便如此,也是非重症难症不肯出手。 毕竟是宫中难得全身而退的老供奉,即便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强行逼迫。 褚老头的病,如果他真的出手了,想来肯定不轻。 安老太爷心里这样想,神色却纹丝未动,反道:“这位老东家医术极好,说不定很快就会痊愈。” “但是永毅侯府也在查他的病。”安锦如原本不想将这个说出来,但是安老太爷太沉得住气。虽然知道他肯定已经起疑,但总还是担心自己下的筹码不够,所以思前想后,便换了个含糊的说法。 “永毅侯府?你怎么知道?”安老太爷闻言神色果然愈发关切。 “我派人去查探,见过永毅侯府的人也在打听。”安锦如这句话完全是瞎编的,但她知道安老太爷是不可能去找侯府对质,所以说得倒也不心虚。 安老太爷这下才真正重视起来,坐直身子看着安锦如,三年未见。这个孙女倒是越发出息了。 安锦如被他看得微微心慌,但面上却丝毫不显,挂着一副胸有成竹的微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不露出破绽。脸上的肌肉都已经绷得发酸。 “即便褚老头病重过世,褚家也是大家,何以见得会在三年内树倒猢狲散。”安老太爷收回目光,重新微阖双目靠回椅背上。 安锦如心底猛地一松。知道今日这关,自己算是过了,后面的话说起来就轻松了。 “褚家前两代一直人丁不兴。到了褚老太爷这一辈,更是只有他一脉单传,所以并无兄弟辅佐支撑,褚家也鲜少帮衬旁支,如今旁支已经没有子弟在京城做官,全都回乡去了。” “褚老太爷虽然三儿两女,但褚大老爷是个读腐了书的呆子,仕途上并无发展的可能,剩下两个儿子均是庶出,身份上已经矮人一等,多年被褚老太太压制,如今平平庸庸,无甚大才,难当大任。” “至于孙辈,褚子谦骄纵自负,完全是个被惯坏了的小少爷,如若老爷子还有几年光景,能把他呆在身边细加调教,说不定还有成器的可能,但如今,他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 “自古人多锦上添花,鲜少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已是好人。”安锦如分析了褚家自身的情况,又说起朝中。 “褚老爷子从都察院升任吏部左侍郎,这些年来得罪的人有多少?这两年已经显出端倪,他在位时尚能压制一二,一旦过世,不想来分一杯羹能有几人?到时候只凭褚大老爷和褚子谦,都不够人塞牙缝的。” “分析的不错。”安老太爷点头表示赞许,随后话锋一转却说,“情况的确如你所说,但若在此时提出退亲,朝中众人却只会说我背信弃义,连我一起往下踩。” 安锦如闻言紧咬下唇,她之所以急着来跟安老太爷摊牌,主要也是这个原因。 若是能在褚老太爷病情还瞒得住的时候提出来,以后非议会少一些,但是没想到,安老太爷竟连一点儿都不想承担。 安老太爷又说:“我与褚老头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所以才打算结成儿女亲家,眼下这样情形,除非褚子谦有什么不堪行径,否则让我如何开口退亲?” 安锦如听出这话里的暗示,刚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叩门声。 她猛地住嘴,只听桃妆在外面说:“老太爷,您快去后宅看看,大老爷跟大太太吵起来,大太太非要寻死,三老爷和三太太都去劝了,根本拉不开,打发人来请您快去看看。” “好端端的吵什么?”安老太爷皱眉起身,“她有孕在身,寻死觅活的像什么样子。” 桃妆推门进来道:“听说,是为了二姑娘不是大太太亲生的事儿闹起来的。” “什么?”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安老太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锦如心里也惊了一跳,可想到徐氏最近对安锦文的态度,却又像是已经知情,在这个当口闹起来,难保不是另有隐情。 ps:感谢读者tangxiao818的平安符。 推荐一下朋友的新书: 《大妆》——青铜穗 重生来宅斗?简直浪费生命!争做人生赢家,才是最终的目标。 再加上一个机智默契的帮手,谢琬今生要让自己风光大妆。 第三十八章 硬仗 第三十九章 掉包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三十九章 掉包 安锦如跟着安老太爷一起来到后院,果然正闹得厉害。 徐氏屋里满地的碎瓷片子,安佑德一脸狼狈地站在门口。 丫头婆子们都围着徐氏,顾忌她腹中的孩子,又不敢动作太大,一个个儿只能张开双臂拦着挡着,也是焦头烂额。 “滚开,都滚开……”徐氏披头散发、双目红肿,看着着实有些吓人。 她也根本不管什么形象,一下子去撞柜子,一下子去找剪子。 “成什么样子!”安老太爷断喝一声。 安佑德这才看见父亲来了,脸上的神色更是复杂,上来行了个礼,嘴唇嗫嚅着,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哼!”安老太爷最看不得儿子这幅窝囊样子,气得一甩袖子,“锦如,还不快去扶着你母亲。” 安锦如赶紧上前,扶着徐氏的胳膊道:“母亲,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祖父会给您做主的,好歹看着腹中孩子的份儿上,也得好生保重自个儿。” 徐氏听了这话,慢慢安静下来,眼神呆滞地看着一处,动也不动。 “母亲,来,我们过来坐下……”安锦如想引她到一旁坐下。 徐氏忽然一把抱住安锦如,放声大哭起来。 安锦如无法,只得回抱住她,柔声安慰。 安老太爷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扭头问安佑德:“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我……”安佑德吭哧了半天,一句整话都没说出来,憋得脸红脖子粗。 “没用的东西!”安老太爷一脚踢开儿子,指着念巧道:“我记得你是大太太身边的,你来说。” 念巧闻言上前跪下,眼神却忍不住朝安佑德那边瞥。 “不用看他,只看着我!”安老太爷也找了个地方坐下。“一五一十地说!” “是!”念巧磕了个头,这才道:“二姑娘因为谋害宇哥儿并且意欲嫁祸大姑娘,被老爷关起来了,太太气得病倒了……” 安老太爷听得一阵迷糊,拦着道:“你慢点儿,你刚才说什么?锦文怎么了?” 念巧满脸惊慌地抬头,她哪里知道,这么大一件事,后宅都传遍了,安老太爷居然还被蒙在鼓里。 其实这件事。还真不是谁故意瞒下的。 安老太爷刚走马上任,每日酒宴不断,晚上回家都带着酒气,基本也就洗漱睡下了。 安佑德是根本不敢去说,徐氏病倒了自然也不会去说。 其余的人,哪里有够得着老太爷的,即便够得着,去说这种事还不是找死? 所以后宅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前面却半点儿消息都没听到。 “锦文害宇哥儿?还嫁祸给锦如?” 安老太爷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喝醉了。这会儿正在梦里,而且还是个不怎么美好的梦。 念巧胆子都快被吓破了,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安锦如上前道:“祖父,事情都过去了。好在琰儿和宇哥儿都没事,二妹妹也被父亲关起来了。” “琰儿?怎么还有琰儿的事?”安老太爷越发糊涂。 安锦如赶紧住口,满脸失言的懊恼。 安老太爷一拍桌子道:“说,从头原原本本地说!” 安锦如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地看向徐氏,似乎希望得到一些暗示。 徐氏这会儿彻底安静下来,沉着一张脸。坐在榻边由着丫头婆子帮她整理头发。 她冷冷地说:“小如,你说吧。” 安锦如便把之前落水和陷害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然后道:“母亲就是因为这件事气得病倒,可今日为何,我却是不知的。” 安老太爷越听脸色越黑,屋里的气压也就越低。 站在他身后的丫头婆子们,早都贴着墙悄悄溜出去了,站在对面的却不敢乱动,只得垂手侍立,呼吸都不敢声音太重,生怕给自己个儿惹祸上身。 “今天又是为了什么?”安老太爷强压着火问,“我怎么听说,有人说二姑娘不是亲生的?” 徐氏一听这话,突然崩溃了似的,长嚎一声:“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然后她双眼一翻,身子软倒在榻上。 “太太。”陈妈妈大喊。 “母亲……”安锦如也上前查看,“赶紧请大夫来。” “快把你们太太抬到屋里去。”安老太爷说罢看向儿子,“你来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佑德知道今日肯定是躲不过的,只好战战兢兢地上前道:“回、回父亲的话,今、今日是……” “我是老虎么?能吃了你?”安老太爷气道,“锦如还是个孩子,说话都比你利索!” 她什么事儿都没有,说话自然顺溜……安佑德腹诽,却又不得不稳定了一下情绪。 “父亲,锦文并不是沛琴亲生,而是姨娘所出,当年沛琴和姨娘先后有孕,沛琴先产下一女,但、但生洗不多时就已经没了气息,儿子当时怕沛琴失去女儿难过,便让大夫给姨娘开了催产药,可巧当晚也产下一女……” 安佑德说着,抬眼偷看安老太爷的神色,见他面沉如水,根本瞧不出任何端倪,只得继续交代。 “儿子便抱来权作沛琴的女儿,将姨娘悄悄送了出去,对家里只说姨娘难产,一尸两命……当时沛琴刚生下女儿,全家正是高兴的时候,这件事自然也没人细问,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安老太爷这才开口问:“既然瞒了这么多年,何苦现在说出来,她如今还有孕在身。” “父亲,儿子也不想说……”安佑德跪下道,“但是沛琴为了锦如的事茶饭不思、日夜哭泣,今日大夫来请脉说、说若是再这样下去,腹中的孩儿不保,儿子也是没有办法啊……” “糊涂!”安老太爷厉声道,“她伤心就叫人慢慢开解。你说了难道她就开心了?没脑子的东西!” “是,都是儿子的错。”安佑德哪里还敢分辨,连连磕头认错,“还望父亲看在沛琴腹中还有孙辈的份儿上,救儿子这回。” 安老太爷沉吟片刻道:“锦如和锦文年岁相仿,都是由沛琴一并教导长大,如今锦如知书达理、办事稳妥老练,看来并非是她教导无方,只能说是娘胎里带来的根子就不好。” 安佑德在下头垂头跪着,半个字都不敢说。 “这次好在祖宗庇护。没有闹出人命来,不然此时你该如何自处?” “父亲说得是,儿子知错。”安佑德强撑着胆子问,“那锦文这边如何处置……” “你还想留着不成?”安老太爷大声质问。 “可、可父亲也说,好在没闹出人命来,若是处死……似乎也重了点儿……” 虽然不是嫡出,但到底还是亲生女儿,这么多年当做嫡女养在身边,安佑德对安锦文着实有几分真心实意的疼爱。 “我刚才听说。还有个什么乳母在里头搅合?”安老太爷问。 安佑德闻言,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连点头道:“正是,定然都是那乳母从中教唆。不然锦文好好儿地一个孩子,心肠怎会这样狠毒,她也想不出那么多害人的法子来。” “乳母当众打死,对家里其他人也是个惊醒。找两个稳妥可靠的人,将锦如带去城郊的庄子上,我记得那庄上有个小佛堂。让她每日诵经抄经,好生养养心性,不然这样的女儿,即便以后嫁出去,也是要给家里招祸的。” 安老太爷几句话,就将安锦文的命运定了下来。 安佑德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自觉父亲已经十分宽厚,连连磕头。 “你也用不着装模作样地谢我,以后办事多长点儿脑子,少让我操心,我就阿弥陀佛了!” 安老太爷今天被安锦如一番话触动了心事,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虽说身子骨还算硬朗,但是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这些事,他还在巡抚任上的时候,就已经在心底盘算过了。 老大已经定型就是个不争气的,老三虽说还不错,可究竟是庶出,所以才写信叫老二回家。 他这会儿被安佑德气得不轻,忍不住想,褚家老大好歹还会读书,在翰林院中修书撰文,即便不能飞黄腾达,倒也饿不死。 再看自己这大儿子,简直就是饭桶一个,连自己的媳妇孩子都管不明白。 “你说说你还能干点儿什么?”他越想越是恼火,起身道,“好在你二弟要回来了,不然安家以后怎么办?指着你?我就算死都闭不上眼。” 安佑德被说得着实挂不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又无话反驳,只能暗自咬牙。 他咬得腮帮子都酸了,到底还是心绪难平,忍不住嘟囔道:“老二再好又如何,他可是瞧不上咱们的,当初走的时候说死都不回这个家,如今回来了,您还把他当个香饽饽……” “你……”安老太爷都已经走到门口,听了这话,气得回身,抄起门边挑帘子的木叉,劈头盖脸地朝他打来。 安佑德被打得嗷嗷直叫,抱着头到处乱窜,口中大喊:“爹,我做了,我说错了,爹……” 安老太爷年纪虽然大了,但手劲儿着实不小,把安佑德打得鬼哭狼嚎。 安佑德连跑带躲,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碎瓷片子里,手脸上被划破好几条口子,越发叫个不停。 ps:【今天还有一更,不过估计要超过12点了,等不及的亲们就先去睡吧,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么么哒~】 基友的文已有60万字,喜欢看宅斗的亲们可以去宰杀了 《侯门福妻》——总小悟——书号3112859 她从未想过自己耗尽了一生只对两个人好,却落得最终被二人一同背叛的下场。 眼一闭,本以为会魂归黄泉,却不想已是重活一世…… 第三十九章 掉包 第四十章 现报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四十章 现报 小丫头在外面战战兢兢地说:“老、老太爷,姜大夫到了。” 安老太爷这才停手,气得直喘粗气道:“还不赶紧收拾了,这样怎么让人进来!” 丫头婆子们赶紧进屋,先把安佑德扶起来,再把地上收拾干净,这才把姜沛阳请进来。 “安大人。”姜沛阳没想到安老太爷在这儿,赶紧上前行礼。 安老太爷与姜沛阳寒暄几句,瞥了安佑德一眼。 “锦如,走了。”说罢,他自己先背着手走出房间。 安锦如跟在安老太爷身后出门。 安佑德顾不得说话,只来得及冲姜沛阳拱拱手,赶紧跟在安老太爷后面出去。 姜沛阳跟着丫头入内,给徐氏诊脉后道:“太太身子安好,今日可能稍稍有些情绪激动,但是胎儿一切正常,并无不妥。” “那就好。”徐氏笑着说,“多谢姜大夫了。” 话音刚落,念巧已经捧了两封银子上前,递给姜沛阳。 姜沛阳接过就觉得手里重重一沉,估摸着得有一百两。 “这怎么行,已经得了府里的月例供奉,给太太请脉本就是分内之事。”姜沛阳忙推辞道。 “姜大夫稳重老成,遇事又不失灵活,这是您应得的。”徐氏在纱屏内说,“我如今腹中的孩子,还得靠您呢!” “既然太太这样说,那姜某恭敬不如从命。”姜沛阳将银子放入药箱,谢过徐氏,出去开了一帖安胎的方子,便告辞了出去。 徐氏长出一口气,问:“最后怎么处置的?” 陈妈妈上前说:“老太爷做主,黄妈当众杖毙,二姑娘送去庄子上,礼佛抄经。修身养性。” “便宜她了。”徐氏沉着脸,双手抚上小腹,“若不是她,我的女儿就不会死……” 念巧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当年徐氏生产在前,孩子没了,怎么能怪到安锦文身上? 不过这种话,心里想想也就算了,自然不会开口询问,只当是徐氏突然受到这么大的刺激。将愤怒都发泄到安锦文身上。 陈妈妈上前给徐氏掖掖被角道:“太太就别想这事儿了,您当年怀两个哥儿的时候,都是又吐又睡不好,这一胎这么乖巧,肯定是个姐儿,太太得高高兴兴地养胎,多吃些滋补的东西,把我们姐儿养得漂漂亮亮的。” “是啊,这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徐氏满脸温柔地抚摸着肚子。又抬头对念巧道,“你去看着,她走的时候,只许带日常的衣裳和用物。古董首饰一律不许带出府。” 念巧应诺了往容文院去,本以为不会大半夜的把人送出府,没想到刚进门就看见安锦如站在廊下。 “大姑娘?”念巧上前行礼,然后问。“里头怎么样?” “二妹妹正哭呢!”安锦如身着披风站在廊下,夜色中身形看着有些单薄,“唉。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念巧也跟着叹气,轻声道:“太太还气着,说只让带常用的衣物和器物,其余东西都不许动。” “当亲女儿养了十几年,突然得知这个消息,怎么能不难受。”安锦如紧了紧披风。 念巧听着里头安静,纳罕地问:“我还以为二姑娘得闹上一场。” “祖父在里面,她怎么敢。”安锦如说罢轻声问,“母亲那边还好么?” “大夫说一切都好,可我瞧着太太似乎有些糊涂。”念巧低声道,“她自言自语地说什么,若不是她我的女儿就不会死什么的。” “唉,虽说大老爷这件事做得有些不妥,但终归也是为了太太着想,也用不着把当初孩子没了的事儿,怨在二姑娘身上,您说是吧?” 念巧如今面对安锦如已经自在多了,有些没处说的话,反倒能跟安锦如念叨几句。 “母亲不待见锦文,可不是今日才开始的……”安锦如这话也说得没头没脑。 念巧听了安锦如的话,也细细回忆起来。 “姑娘说得正是,以往恨不得天天拴在身上,这一年多来,却厌弃得很,多看一眼都不耐烦似的……” 安锦如话锋又是一转,问:“太太这几日,是真难过得痛不欲生么?” 念巧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那些都是对外说的,其实好吃好睡,什么事儿都没有……啊……” 她说到后面,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叫出声来。 “外面吵什么!”安佑德一脸不耐烦地出来,直接扬声斥道。 “大老爷,太太让奴婢过来看看,刚才脚下差点儿踩空,所以吓得叫了一声,幸好大姑娘扶了奴婢一把。”念巧忙蹲身行礼。 安佑德看见念巧,心里不免失落,如今闹出这样的事儿,要人收房的事儿,肯定是不能提了。 念巧见他愣住的样子,又不知道在乱想什么东西,只能自己先开口。 “太太说,让二姑娘只带衣裳和日常用物出府,古董玩物和首饰都不许带走。” 安佑德听了这话回过神来,心里不免觉得徐氏狠心,可这事儿本就是自己理亏,也不好说什么,清了清嗓子道:“行了,我知道了。” 他一回身看到安锦如站在身后,脸瞬间沉下来道:“你不出声地杵在这里做什么?没事做就回房去!” “是,女儿这就回去。”安锦如垂首应诺。 “你冲锦如发什么脾气?”安老太爷从屋里大步走出来,“如今你跟前就这一个嫡女,更何况还是长女,你不说对她更好一些,这算是什么态度?” 安佑德这才不再吭声。 安老太爷又说:“道理和事情我都跟锦文说明白了,如今里面正在收拾东西,明个儿一早你多带几个人,亲自把她送出城去。” “是,父亲放心,儿子一定办妥。”安佑德躬身领命。 “锦如,咱们走吧。” 安老太爷抬脚要走,屋内突然传出安锦文凄厉的尖叫。 “安锦如你不得好死!你以为把我撵出去。你就能安枕无忧了么?只要我一天不死,你就给我小心着点儿!” “成何体统!”安老太爷气得直咳嗽,摆手道,“赶、赶紧送走!” 安佑德一溜小跑地进去,不多时,屋里就没了叫骂声,只听到隐约的呜呜声,想必是被堵住了嘴。 安老太爷不愿再多待,叫着安锦如一起出门往回走。 “你今日说的话,我会派人去查证。如果一切属实,那这门亲事一定要退,但若是有什么不尽不实的地方,我唯你是问。”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恶狠狠的,却跟之前的表态有了天壤之别。 至少这次,安老太爷明白地表达了退亲的态度,而不想之前那样模棱两可。 想必是因为安锦文出了事,如今家里短期内适婚的嫡女,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所以自己的婚事自然就要重新衡量。婚姻幸福什么的,在安老太爷心里都是虚的,联姻带来的利益,才是他做决定的全部根据。 次日一早。安老太爷已经上朝去了,安佑德正准备送安锦文出城。 徐氏派念巧在门口将他们拦下:“老爷,太太吩咐,让二姑娘看完杖罚再出府。” “什么?”安佑德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老爷子说得可是杖毙,安锦文就算再有错,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杖毙的又是她的乳母。 让她眼睁睁看着乳母被杖毙,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念巧垂眸道:“老爷,这是太太的命令,老爷千万莫让奴婢为难。” 安佑德气得一摔马鞭,翻身下马道:“看,都去看,我也去!” 回到宁华院的前院,安佑德才发现,大房的无论主子还是下人、年长还是年幼,除了几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其余的全都来了。 黄妈跪在院子中间,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整个院里却鸦雀无声。 安锦文被两个丫头搀进来,看见黄妈,想冲上去,却被按住了肩膀。 “妈妈……”安锦文哭得撕心裂肺,没几句就哑了嗓子。 黄妈妈浑身颤抖,却强忍着不敢抬头。 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她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让安锦文更伤心一分。 听着安锦文的哭喊,她的心都在滴血,又忍不住想,自己也许是真的错了。 无论是多次暗害安锦如,还是算计要害死安翰宇…… 徐氏在屋里传令出来,两个婆子将黄妈妈按在长凳上,两条板子也请了出来。 板子一记一记落下,安锦文沙哑的哭声在耳边回响。 黄妈瞬间想到了许多事情,也许真如安老太爷所说,如果没有自己乱出主意,安锦文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安锦如没有在院子里,而是站在屋内,盯着带暗纹的窗纸。 听着外面板子打在人身上的恐怖声响,她又回想起刚来被用家法时候的场景。 当初黄妈花钱让人把自己打死,如今趴在外面挨打的,却换成了她。 “妈妈!黄妈妈!”安锦文的声音猛地拔高,拐了个尖利诡异的调子,直接破音。 板子声停了,有人走到门口来报:“劳烦屋里的姑娘回太太一声,就说黄氏被杖毙,检验过已没了气息,请太太的示下。” 窗纸内传来幽幽一声叹息,随后声音轻柔地念诵道:“因果轮回,现世现报……” ps:【这个是昨晚的章节,昨晚中途睡着,写好已经太晚了,放在上午来发了~今天的更新不受影响】 【小无今天去看了一下客户端上的文,有些地方的标点是错的,好多不该是句号的地方都成了句号,似乎还不不少(小无用的是主站的客户端,不知道女频的客户端上面有没有这样的问题) 小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因为v章要经过后台处理的缘故,真心不是小无打错了啊//~~ 等明天编辑上班以后小无去问问,看这个问题能不能得到解决,如果给大家阅读带来麻烦,实在抱歉,小无尽量争取解决这个问题】 第四十章 现报 第四十一章 私吞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四十一章 私吞 安锦文被送出府之后,安家后宅很是安稳了几日,来往下人,连个大声说话的都没有。 徐氏继续称病,很少出屋,三太太和安锦如依旧管着后宅的琐事。 “三婶儿!” 这日正听着领东西的回事儿,安翰庭从外面进来,满脸堆笑地凑到刘氏面前。 “我的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刘氏看见安翰庭来,赶紧让他上来坐。 “三婶儿,我找您来领东西。”安翰庭上前行了个礼,瞥了安锦如一眼,勉强喊了声大姐。 安锦如笑着点点头,并没有说话,继续伏案记账。 刘氏拉着安翰庭问:“你要什么东西没有,打发丫头来拿不就得了,还用得着自个儿巴巴地过来?” “我就是来要几匹料子。”安翰庭说,“三婶儿打发个人,陪我去库房里选几件就是了。” “我陪着你过去吧。”安锦如起身道,“如今天凉了,我昨个儿看母亲房里的帐幔都太软薄,选几匹喜庆料子叫人赶紧做了换上也是好的。” 听到安锦如这样说,安翰庭不好拒绝,但心里又觉得别扭,眉头拧成个疙瘩。 两个人一起来到家中的大库房,安锦如吩咐丫头,“开丁卯和丁辰库。” 安翰庭四处张望,哪里都想看看的样子。 “翰庭,上好的料子都在这两个库房里,你先选吧。”安锦如招呼道。 安翰庭进屋转了一圈,空着手出来道:“怎么都是男人用的料子。” “怪我,没多问一句,还以为是你自己用。”安锦如笑着说,“不如你跟我说说,你想用什么样的料子,我好知道该开哪个屋子。” “你就都打开不就得了。我自个儿挑就是了!”安翰庭倒是敢开口。 “翰庭,不是我不给你开,主要是,有些房间我都开不得。”安锦如不急不恼地说,“有些库房里放着宫里赏的东西,还有些是老爷子和老爷夫人的私房东西,都不是能乱开的。” “我选几匹年轻小娘子用的料子,要上好的,留着送人赏人用。”安翰庭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朝安锦如身后的丫头上下打量。 “大姐房里新添丫头了?”安翰庭的眼神在习秋身上打了几个转。 “都是刚提拔上来的。一个个笨手笨脚的。”安锦如见他一副吃着碗里惦着锅里的模样,又道,“什么时候让我得个念巧姐姐那样的灵巧人儿,这些我就都不要了。” “那是,母亲会调理人,看着不起眼的丫头,经过母亲的调理也都有大出息了。”安翰庭对念巧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听到念巧的名字,眼神倒是收敛了不少。 安翰庭听着提起念巧。忽然灵机一动道:“如今母亲有孕在身,陈妈妈和念巧姐姐最是辛苦,我给她俩也挑几匹料子。” “去把丁巳和丁午两个库房打开,让大爷去选料子。” 安翰庭这回进去。足足选了二十几匹,吩咐下人捧出来。 “襄荷,登账!”安锦如吩咐道。 “什么?还要登账?”安翰庭闻言一愣。 “自然是要的,这都是公中的库房。别说是十几匹上好的料子,就算是一针一线,都得合得上账才行。”安锦如公事公办地说。“即便是母亲开库拿东西,也得记账,翰庭可别让我为难。” 安翰庭斜眼看着安锦如,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冷哼一声道:“扔下,咱们走!” 下人看看安翰庭,又看看安锦如,再低头看见手上十几两银子一匹的料子,卖了自己都赔不起。 几个人到底没敢把手里的料子扔在地上,一股脑地堆在库房门口的桌子上。 安锦如等他出了院子,挥手道:“都收起来,锁门。” 领着人出门之后,安锦如对习秋吩咐道:“你出去买几块做帐幔用的料子回来,要上好的,图案挑好意头的,但是别太花哨,我看着母亲的意思,更希望这次是个女孩儿。” “是,姑娘放心吧,奴婢记住了。”习秋麻利儿地走了。 午饭前买了几匹料子回府,在安锦如面前摊开道:“姑娘看看可还满意,奴婢跟掌柜的说好了,若是不满意,咱再拿回去,或换或退都行。” 几匹料子图案是榴花、百子、盘长、四合如意等吉利花样儿,又都是柔和的暖色调,水红、姜黄、琥珀和丁香色,让人看着舒服又不觉刺眼。 安锦如一一看过,满意地点头道:“嗯,挑得不错。” 晚上请安的时候,安锦如特意晚去了一会儿,刚进内门,就看见念巧抱着胳膊在廊下站着。 “姐姐怎么站在风口上。”安锦如上前问。 念巧脸上一红,冲屋里努努嘴道:“大爷在里头呢!” “姐姐躲着岂不更惹眼,快跟我进去吧!”安锦如拉着念巧进屋,上前行礼道,“给母亲请安。” 安翰庭被徐氏念了半天,要不是为了等安锦如,早就不耐烦地走了。 这会儿看见习秋手里捧着料子,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起来吧。”徐氏叫安锦如起来,也看着习秋手里捧着东西,便问,“这拿的什么?” 安锦如从丫头手里取过一匹织锦,走到徐氏面前道:“母亲您瞧瞧,我给您挑的这料子可好看?” 浅水红色的料子上织着榴花,徐氏伸手摸摸笑着说:“手感挺好,样子也新巧,难得这花织得不那么死板,倒像是一整幅画儿似的,应该是南边儿匠人的手艺吧?” “母亲好眼力,可不就是最近从南边儿办来的货。”安锦如扯着料子往落地罩边上比量着说。 “您瞧,这料子厚实细密,做衣裳不服帖,可秋冬的时候做帐子却是最好的,挡风拢暖,颜色柔和不扎眼。花样儿还喜庆,哪里还找这么合适的去。” “果然是好看。”徐氏冲念巧招手道,“赶紧叫人把这个给针线上的人送去,赶紧做起来换上。” 念巧凑趣夸了两句,收拾了料子,叫个小丫头把东西拿出去。 “我一个屋子里能用得了多少,你还买了这么多?”徐氏一看还有三匹,不由得嗔怪道。 “我是挑花了眼,看着哪个都好,干脆就都拿过来。就算做不成帐子,母亲留着做个炕褥或是坐垫、椅搭椅袱的也是好的。实在不行就都做成帐子,换着用也是好的。” “刚想夸你懂事,这一下子又说小孩儿话了,谁家天天换帐子用,还不让丫头们背后埋怨我没事瞎折腾。”徐氏玩笑着说。 “太太这话说得,可让我们底下的人委屈死了。”念巧见状故意叫屈,抱起剩下三匹料子,作势递给一旁的小丫头。“快抱去都做了帐子,以后咱们屋里一天换一套,看太太还说不说咱们。” “你看看这丫头,我不过玩笑一句。她倒拿出个劲儿来。”徐氏被念巧逗得直笑。 小丫头也是个机灵的,抱着料子脚下不动地方,却对念巧道:“这吩咐我们可不去,姐姐是大丫头。除了伺候太太,这些事儿就是动动嘴儿,到时候还不是得我们去挂?我们倒是不怕受累。只是太太这正房的屋子,盖得这样高,难不成让我们天天站在炕柜上去挂帐子?” “你这小蹄子,就你会说话了是吧。”念巧作势去捏她的脸。 小丫头拧身躲了过去,蹭到安锦如身后道:“大姑娘救救奴婢。” 安锦如笑得靠在徐氏身边,冲她摆手道:“快把料子拿下去吧,难为你这小个子了。” 安翰庭见屋里气氛一片大好,几个人越说越投契,故意趁着徐氏高兴的时候说:“娘,这是库房里的料子,她拿着家里的东西来讨好你,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翰庭这说得是什么?我怎么都没听懂?”安锦如笑着看他一眼。 徐氏看了儿子一眼道:“好生坐着吃你的茶,瞎说些什么。” “娘,今天她自己说的,要开库房给您拿料子呢!”安翰庭斜眼看着安锦如,“可她来了以后,只字不提是家里库房拿的料子,口口声声都是自个儿给您挑的,可不就是避重就轻、刻意讨好么。” “翰庭,这料子是我在外头买的,南边儿新运来的东西,家里库房中并没有这样式。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查。” “再说我帮着管家,即便是取了料子给母亲用,也不是什么过错。”安锦如一脸的委屈,凑在徐氏身边,继续道:“你今个儿去拿料子,我不也开了库房让你自个儿挑么?” “你是让我挑了,可你还让我记账!”安翰庭气恼地说,他本来就是看着刘氏管家,肯定不会拘着自己,打算去拿点儿东西,不想让徐氏知道。 谁知道偏偏被安锦如横插一扛子,非要陪着自己去库房,还假模假样地叫人登记。 “拿了东西记账,这是家里的规矩,即便是母亲这里,也是这样的啊……”安锦如越发委屈。 “小如说得没错,这料子的确不是家里的,她让你记账也是她办事稳妥。”徐氏到底是疼自己的儿子,也没责怪什么,反倒替他开脱道,“你平时没接触过,不知道后宅的规矩,以后要什么来跟娘说,娘叫人给你备好了拿过去。” 安翰庭见自己这招失了算,一咬牙道:“娘,你也别把她当个香饽饽,如今让她帮着管家,她指不定搜刮了多少东西填自己腰包呢!” 徐氏闻言眉头微皱,嗔怪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混话,可不许乱说,你们是姐弟,得互相帮扶才行。” “谁要跟她帮扶,之前办赏花宴,她就私吞了银子,我这里可是有证据的!”安翰庭从怀里掏出一叠纸丢在桌上,“这个家再让她管下去,以后还不都被她搬空了!” 安锦如看向桌上的几张纸,眉头终于微微拧了起来。 ps:感谢洛可可同学的粉红票 推荐好友雪妖精01的文,书名《宝窑》。简介:穿越弃妇利用神奇土窑发家致富斗极品收获美好姻缘。 第四十一章 私吞 第四十二章 火坑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四十二章 火坑 安翰庭眼中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得意,挑衅地看向安锦如。 “胡闹!”徐氏连看都没看,就把几张纸推回去道,“你是听了谁乱嚼舌根?这种事能乱说的?” 她不等安翰庭说话,又道:“家里这起下人越发不像话了,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我也处置了不少的人,还都不长记性,这是要作死么?” “娘,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你只看看这账,她是不是贪了钱。”安翰庭把纸往徐氏面前推推,一脸非要她今日断个明白的架势。 徐氏头疼地揉揉额角,念巧见状赶紧取了薄荷脑油上来,趁背着人的功夫,给安翰庭使了个眼色。 可安翰庭此时已经把东西丢出来,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回去。 不然别说好不容易得来的证据白搭了,就是自己的面子也没处放。 徐氏见儿子当众说了这件事,此时再挥退下人,已经是来不及了,倒不如当着大家的面处置。 她展开那几张纸扫了一遍,递给安锦如道:“小如,你看看。” 安锦如接过东西,上面写得是赏花宴采买东西的账目,明显是仿照原主的字迹,但还是有些细微的不同。 她看到纸上写得白面一项,突然想起从萧钦手中得到的花笺,上头的“面谢”的面字,跟这个如出一辙。 看来这叠账目,跟花笺应该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之前的事情是陈姨娘所为,但去涞然亭堵人的是安翰庭,这次又是他跳出来。 这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只是陈姨娘在利用安翰庭么? 安翰庭见安锦如拿着清单陷入了深思,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阴阳怪气地说:“大姐,可看清楚了?是你的字迹吧?” 安锦如放下东西,摇摇头道:“可惜。这并不是我写的字,倒是挺像我以前的笔迹的,也不知是谁仿的。” “这分明就是你的字迹,你说是仿的就是仿的?”安翰庭提高声音道。 徐氏息事宁人道:“赏花宴一共也没花多少银子,为了这个有什么可吵的。” “娘,话可不是这样说,赏花宴一共没几两银子她还贪墨,如今能管家了,还不知道怎么往自己的钱匣子里划拉呢!” 安翰庭看着自己赢面越来越大,哪里肯轻易放过。偏头狠狠瞪了安锦如一眼。 安锦如深吸一口气道:“母亲,既然翰庭有疑惑,今日还是把事情说明白了吧。” 她说着转身道:“麻烦玉馨姐姐走一趟,跟我的丫头回去拿我的账本和最近抄的佛经过来。” 安翰庭闻言不肯,抢着说:“让念巧姐姐跟着去拿!” “赏花宴是念巧姐姐帮着我操持的,虽然账目她没有经手,可我觉得,还是不要再拖她下水为好,免得下面有些不懂事的人背后又要嚼什么舌头。” 安锦如不等安翰庭在说话。又道:“而且这会儿母亲身子一直不好,念巧姐姐贴身伺候惯了,还是留在母亲身边的好。” 安翰庭被说得无言以对,尤其是把徐氏身体问题压下来。他哪里还敢再说什么,不然岂不成了不孝之人。 玉馨跟着襄荷去了意如院,不多时,取了两个线装的小册子来。 安锦如到了这里之后。身子虽然是原主的,但写字女红之类的事,却是根本没有继承到的。 女红她不打算学。可字却是门面,不说写得多好,也得能见人才行。 所以得空的时候,就抄佛经来练字,好在她以前也学过毛笔字,不至于毫无基础。 “母亲请看,”安锦如接过册子,捧着递给徐氏。 两本册子一薄一厚,上面分别写着赏花宴账册和地藏菩萨本愿经。 徐氏脸上显出略微意外的神色,先翻开了地藏经。 地藏经是佛门的一部孝经,经中记载了释迦牟尼佛在忉利天宫,为母亲摩耶夫人说法。更有婆罗门女、光目女救度母亲等故事,所以子女为母祈福之事,多抄写这部经书。 册子中的字体写得很是工整,但还是难掩风骨,字体瘦长、见棱见角、笔锋锐利,与安翰庭拿来纸张上的字,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这不可能……”安翰庭一把抓过账册,直接翻到最后,见上面写着总计四十五两银子。 “娘,去年赏花宴不是才用了四十两。”安翰庭扭头问徐氏。 “这些后宅的账目,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徐氏的眉头已经拧做一处。 她能理解儿子对安锦如的厌恶,这种情绪也由来已久,只不过如今因安锦文被送出府一事,又被勾起来了而已。 虽然已经知道安锦文并非自己亲生,但到底还是一个爹所出,而且这么多年兄妹相处的感情不是假的。 儿子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恨,徐氏也没奢望让他跟安锦如能够和睦如姐弟。 但是如果有人在背后刻意挑拨关系,却是她不能容忍的。 “今年因为老爷子回来,赏花宴比去年多请了许多人,而且今年收成不如去年好,外头的东西也贵了许多,你是个整天读书不当家的,你哪里明白这里头的事儿?别让下头那些小蹄子们唬了还当个大事儿似的!” “是啊,翰庭,母亲说得没错。”安锦如道,“家里吃穿从不缺我的,母亲还常有东西送来,月例银钱也一样儿不少,我自己用度都够,哪里会从公众贪墨银子,一定是有人故意挑拨咱们的姐弟关系。” 安翰庭见自己拿出的证据都站不住脚,徐氏也不帮着自己,气得一甩手就走了。 徐氏面露讪色,对安锦如道:“小如,你往心里去,他这几日瞎闹腾呢,等回头我好好说说他。” “母亲,翰庭为了二妹妹的事情伤心。正说明了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怎么会为了这个挂心。”安锦如谦恭地笑道,“等他心情平静下来再想想,肯定就都想明白了。” “他要是有你的一半贴心,我就阿弥陀佛了。”徐氏把经文还给安锦如,“好孩子,你的孝心,我都是知道的。” “我只盼着母亲和琰儿的身子都早些好起来,然后母亲再个我添个如花似玉的妹妹,那可就是皆大欢喜了。”安锦如捡着徐氏喜欢听的话说。 徐氏听了这话。抚摸自己已经显怀的腹部,神色顿时柔和下来,眼中闪动着幸福和期盼的神色,嘴角噙笑地说:“是啊,老天爷垂怜,赐给我一个女儿。” 安锦如敏锐地注意到,徐氏这话说得是个陈述句,似乎她已经确定腹中是个女儿,不免将她不时出现的这种违和言行。又暗暗地记在心里。 从宁华园回房,见安老太爷屋里的辛夷坐着跟夏青说话。 辛夷见到安锦如回来,赶紧起身行礼道:“大姑娘回来了。” “辛夷姐姐,等久了吧?”安锦如赶紧迎上去。“可是祖父找我有事?” “不急,老太爷也只是说让奴婢过来看看,若是大姑娘回来,就让您过去一趟。” “既然这样。我也不用换衣裳了,正好直接跟姐姐过去。”安锦如将刚解开的披风带着又系上,拉着辛夷的手又出了门。 辛夷生得不是特别好看。但说话从来脸上带笑、不疾不徐,与家里其他丫头相比,别有一番沉稳的气质。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被老太爷看好,直接做了房里的管事丫头,当时她才只有十四岁。 屋里原本的丫头婆子自然不服,但很快就都悄无声息地被她收拾服帖了,将老太爷的屋里调教得铁桶一般,什么消息都只进不出。 如今跟着老太爷去南边儿历练了三年回来,身上的气质越发出众,若是换身衣服出去,说是官宦人家的大家闺秀,都不会有人怀疑。 安老太爷正在书房百~万\小!说,辛夷轻叩门板通,听着里头嗯了一声。 辛夷打开书房门,示意安锦如自己进去。 安锦如入内行礼,见安老爷子正在书页边做批注。 她看到桌前放着一个鼓凳,但也不敢随意坐下,垂首等着安老太爷吩咐。 安老太爷写完,放好书和笔,这才说,“你之前说的事情,我叫人去查证过了。” 安锦如没有插话,敛声屏气地等着下文。 “褚家老爷子的确病得不轻,但据说还能拖个一年半载。”安老太爷捋着胡子道。 安锦如抬头看向安老爷子,在眼神中流露出适当的紧张。 安老太爷见了,似乎挺满意她的这种反应,稍稍露出些笑容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就跟我之前说过的一样,既然知道了这样的事,我自然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安锦如面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如果那火坑里有足够的利益,他肯定是第一个把自己推下去的。 “不过我也说了,这个婚要怎么退才能不遭人非议,却还是要费些功夫的。”安老太爷若有所指地说。 “孙女……”安锦如刚想说话,却被安老太爷摆手止住。 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匣子,递给安锦如道:“叶家翻修了院子,后日有个赏园会,有很多跟你年纪相仿的姑娘会去,最近家里气氛沉闷,你带着锦妍出去解解闷。” 安锦如接过匣子,见安老太爷重新翻开了书,便识趣地告退出去。 ps:【今天有童鞋留言说情节有点快,所以来问问大家的感觉,如果有什么意见,请留言告诉小无,小无好适当地调节,么么哒,谢谢大家~】 推荐《仙喜临门》——吃货至尊宝——书号:3180745 简介:身为小小鼠妖也是有追求的!压到那只嚣张的猫妖,把他当坐骑!不服?换掉你信不信! 第四十二章 火坑 第四十三章 赏园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四十三章 赏园 八月二十六这日,安锦如和安锦妍要一起去叶府赴宴。 京中八月底的天儿已经有些凉,安锦如畏寒,早早儿地换上夹棉的小袄。 她看着桌上匣子里的请柬和香囊,略有些犹豫地拿出香囊,凑在鼻尖闻了闻。 香囊的味道算不得浓烈,闻起来略有些白檀的味道,其他的就分辨不出了。 安锦如把荷包递给夏青问:“这是什么香?” 夏青接过来闻闻,笑着说:“姑娘怎么这个都闻不出了,这是拂手香。把白檀用蜜水和匀熬干,烘干捣碎研末,再拿上好的阿胶化成汤糊,加入香末子拌匀,团成香丸或是压成香饼就能用了。” “这香有什么讲究么?”安锦文问。 夏青听了这话一脸莫名,摇头道:“这是挺常见的香饼方子,秋天戴也正合适。” 安锦如看着香囊,还是满心的疑惑。 安老太爷给的匣子,里面只有一张请柬和这个香囊,这里头肯定更有深意才对,但是她现在却丝毫摸不着头脑。 襄荷蹲着理好八宝流苏璎珞的马面裙,见前后襕边都平整,这才问:“姑娘,这香囊系上么?” “系上吧。”安锦如心想,无论如何,安老太爷总不会在外人家害自己。 “五姑娘到了。”习秋在外面通传,不多时领着安锦妍进屋。 安锦如的衣裙都已经整理好了,夏青正在帮她系披风的系带。 安锦妍上前行礼,然后羡慕地看着安锦如道:“姐姐穿得这样还不显臃肿,真是叫人羡慕。” 安锦如一拉她的手,才发现她双手冰凉,再往身上一摸,穿得都是单衣,连个披风都没带。 “怎么穿得这样单薄。丫头们太不知事,连个披风都不知道给你拿。” 安锦妍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年身量长得快了点儿,去年的披风都显小了,母亲最近忙得没空,我自己也没在意,没想到北方八月底就这样冷了。” “妹妹若是不嫌弃,就先从我这儿拿一件暂时穿着,冻坏了身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安锦如说着,吩咐丫头开箱取披风。 “多谢姐姐。”安锦妍忙道谢。 不多时,夏青捧出来一件金丝织锦的披风。抖开道:“姑娘,奴婢瞧着这件大小合适,颜色也鲜亮,五姑娘肤色白皙,穿这个正好相衬。” 果然,披风系上之后,大小正好,果然衬得安锦妍肤色更为好看。 “夏青姐姐好眼光。”安锦妍很高兴地说,“大姐姐真是好福气。有这样得力的人伺候。” 两个人收拾妥当,这才坐车往叶府去。 叶家算是京城的新贵,但却也是西北的世家大族,本家宗祠在西北。大部分族人也都还在老家。 直到前朝,叶婷书的祖父叶翰学入京为官,才把自己这一支带到京城。 叶婷书的父亲叶承允是家中三子,他天资聪颖运气又好。入宫做六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伴读。 当今圣上继位登基之后,叶承允也成了天子近臣。 刚刚年过四旬,如今刚升为正三品的中书省参议府参议。所以叶家在京中可谓是风头正劲。 叶家宅子位于城南的崇兴大街,角门外已经停了不少车马。 安府的马车还未停稳,叶府就已经有下人上前引路,伺候着两位姑娘下车进门,换上叶府的碧油车,往后花园过去。 安锦妍离开京城的时候年纪还小,在南方住了三年多,见到的都是精致小巧的南方院落,见到这样大的北方宅院,忍不住露出好奇的神色。 “大姐,叶家的宅子感觉比咱家大了好多。”安锦妍凑在安锦如耳边小声说。 安锦如悄声道:“叶家支系旁系都住在府里,咱家都是分府而居,自然是不一样的。” 安锦妍吐吐舌头,心道这么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岂不是要乱死了。 碧油车缓缓停下,有丫头上来挑起车帘,扶着安锦如和安锦妍下车。 叶婷书已经在垂花门口候着,迎上来就是一愣,朝安锦如身后看了看,表情十分疑惑。 安锦如知道她是在找安锦文,上前两步道:“叶妹妹,锦文前些天一直咳嗽气喘,大夫说是哮症,北边天气干燥,建议让去南边儿养一阵子,当时喘得严重,家里也都着急不敢耽搁,就赶紧安排人,把二妹妹送去南边儿的亲戚家,说先养一阵子看看如何。” 这个说辞,是徐氏在家统一了口径的,自家关起门来怎么闹都可以,但却不能让外人看了这种笑话。 “原来是这样。”叶婷书虽说心里有些疑惑,可也觉得是个合理的解释,忙把人迎进去。 “你们自己随意在园子里逛逛,等会儿有小戏,我还得去门口迎客人,不能多陪你们。”叶婷书见安锦文不在,就找了个借口要走。 “叶妹妹快去忙吧,我们自己逛就是了。”安锦如也不愿意与她多待,客气了两句就领着安锦妍沿着小路往园子里走。 叶府园子收拾得的确不错,很多细节处都很是匠心独运,让人觉得眼前一亮,所以逛着倒也不觉得无趣。 姐妹二人一路走到戏台前,台前已经坐着了许多人,大部分都是之前赏花宴上见过的,也有些是看着眼生的。 安家也是众人巴结的对象,姐妹二人出现后,身边上来见礼搭话的人就没断过。 安锦如只能笑脸相迎,好在安锦妍是个能借得上力的,年纪虽小却很会说话,所以一时间也聊得热热闹闹。 “哼!” 安锦如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冷哼一声,但她没有回头,也并没有在意。 人多的地方就有是非,更不要说这么多年岁相仿的年轻女孩儿聚在一起,说话拈酸吃味、冷嘲热讽这都是常事儿。 “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家闺秀,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谁心里没数啊!”还是刚才的声音。这次却已经故意提高了音量。 安锦妍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忍不住循着声音看过去。 说话的人十四五岁,生得一双上挑的眉眼,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翻一翻,看着就不好相处的模样。 正凑在身边聊天的姑娘叫刘素言,是户部郎中刘乙招的女儿。 刘乙招正好在安老太爷手下做事,所以她对安家姐妹自是巴结,过来见礼之后,就坐在安锦妍身边没有离开。 刘素言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顺着安锦妍的目光一起看过去,然后小声道:“那是章嵩攸章大人家的四姑娘,叫章悦馨,最是口中无德,前两个月去乐平公主府上赴宴,她愣是把一个姑娘给说哭了。” 安锦如听到章嵩攸的名字,顿时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 章嵩攸与安老太爷当年是同科进士,三年前一同出任巡抚,只是一个去江南富饶之地。另一个却是去了西北苦寒之处。 本月二人前后脚回京叙职,安老太爷升任户部尚书,章嵩攸却又被派往北边。 这两相比较之下,章家有些人难免心存不满。 可安老太爷是从龙潜邸的旧人。又有女儿在宫中为嫔,这其中的远近亲疏,自然又与章嵩攸不同。 “要开戏了。”安锦如不愿惹事,见戏台上锣鼓声响起。便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今个儿点了什么戏。” “听说是个新本子,也不知好不好听。”刘素言见安锦如不愿多说。很识趣地也不再提。 但是章悦馨见安锦如不理睬自己,心里却很是不满,起身端起茶杯,朝安锦如这边走来。 安锦妍看到了,不好开口提醒,只能朝安锦如使眼色。 安锦如却稳稳地坐着看戏,还抽空给安锦妍一个安抚的眼神。 眼看章悦馨已经快走到安锦如身后,安锦如却不急不慢地端起了桌上的茶盏。 襄荷忽然上前两步,走到安锦如的侧后方,从她手里拿过茶盏,嗔怪道:“姑娘,大夫嘱咐的话您又忘了?要少喝茶,奴婢去给您换成蜜水来。” 她说罢猛地一个转身,正跟章悦馨撞了个满怀,两杯茶全泼在章悦馨身上。 章悦馨叫着跳起来,好在天冷衣服穿得厚实,并没有觉得多烫,可胸前的衣服已经湿了个透。 襄荷忙扯出帕子帮她擦拭,嘴里不住地说:“这位姐姐,都是我不好,竟没瞧见你过来给我们姑娘换茶盏,大夫嘱咐我们姑娘少喝些茶,我正想去给换成蜜水……” “襄荷!”安锦如适时地斥道,“没规矩,这是章大人府上的四姑娘,还不赶紧赔罪。” “章姑娘,奴婢该死,奴婢看您从后头过来,还以为……”襄荷说到后面,突然止住了话头,一副自己失言的懊恼模样。 周围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有些人在窃窃私语,却没人上来帮着解围。 安锦如起身,一脸关切地扶住章悦馨道:“妹妹,你衣裳都湿了,赶紧找个地方换衣服才是正经,这丫头年纪小不懂规矩,回去我一定好生教训她。” 章悦馨本是冲着安锦如来的,如今却跟个丫头撞在一处,连自己都被当做了下人。 可椅背后面的位置,本来就是奴婢们往来伺候走动的地方,即便是上前说话,也都该从两边过去。 所以怎么说起来都是章悦馨理亏,安锦如也已经斥责丫头,话又说得圆滑漂亮,她若是继续发作,只会显得失了身份,更会沦为别人的笑柄。 章悦馨难得吃了个哑巴亏,一堆话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好不难受。 ps:【感谢na寒同学的粉红票】 推荐《重归仙途》——谢元宝 转生归来,再次踏上仙途,水月的目标不止一个。 昔日的债不仅要讨回来,还要加收奢侈的利息! 入仙途,踏天路,游洪荒宇宙,悟修仙大道! 第四十三章 赏园 第四十四章 私情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四十四章 私情 “来往的人多,保不齐会有个冲撞,都怪我家地方小,让大家都转不开身了。”叶婷书过来圆场道,“悦馨妹妹,我陪你去换衣裳,天儿凉了,若是让风吹病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身后的丫头也赶紧上来,扶着章悦馨往一旁的屋子里去换衣裳。 “大家快看戏吧,今个儿可是新戏。”叶婷书笑着对周围的姑娘们说,“我陪着悦馨妹妹过去一趟。” 叶婷书走到一旁,见庶姐叶婷诗站在廊柱下,便对她交代道:“二姐,我离开一会儿,你留心照看着点儿。” 叶婷诗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个穿月白罗袄子的,是叶家大姑娘?” “是啊,问她做什么?”叶婷书奇怪地问。 叶婷诗神色略有些恍惚地说:“她长得可真漂亮……” “二姐!”叶婷书眼底略有些不耐,但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 “我知道了。”叶婷诗这才回过神来,“你去忙吧。” 叶婷诗说罢,径直走到安锦如身边,笑着招呼道:“安大姑娘,安五姑娘,这戏可还喜欢听?” “叶二姐姐。”刘素言笑着招呼道,其实也是给安锦如提点一下来人是谁。 两边分别见礼之后,叶婷诗上前,打算坐在安锦如身边。 她刚走近还不等坐下,就闻到一股香气,脸色顿时大变,控制不住地以手掩口,侧身干呕起来。 “叶二姑娘,这是怎么了。”安锦如上前想扶,不料自己一靠近,叶婷诗就呕得更厉害。 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更有人幸灾乐祸地看向安锦如,好像是她故意做了什么。 “快叫大夫来!”安锦如示意安锦妍上前扶着人。自己冲叶家的丫头道。 那丫头四下看看,没找到叶婷书,看着叶婷诗一脸难受的样子,不敢再多耽搁,赶紧朝外头快步走去。 刘素言的确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在人群中看了一眼,高兴地说:“姜姐姐,还好你在这儿,你快来帮着看看。” 安锦如顺着看过去,人群中一个身着蜜合色袄子的少女。眉眼间带着书卷气,此时神情微微讶异,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点名。 刘素言小声对安锦如介绍道:“姜姐姐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太医,她从小也学过一些医术。” “姜太医家?”安锦如听到这个,也知道了这个少女的身份。 姜家世代为医,如今姜家的老太爷为太医院院使,姜家大老爷为院判,家中似乎还有其他旁支亲属,也在太医院任职。 所以外面的人私下玩笑说。太医院半边儿姓皇,半边儿姓姜。 姜家男丁多,姜老太爷自己没有女儿,唯有大儿媳生了个孙女。老太爷亲自给起名叫做姜丹一,视若珍宝。 尤其启蒙时发现姜丹一于医药上极有天分,之后也不管她是女子,简直是倾心栽培。 姜丹一如今还未到及笄之年。已经敢给人开方用药,在京城内也饶有名气。 “叶二姑娘这样难受,还望姜姑娘帮忙查看一二。”安锦如冲姜丹一说说。 姜丹一分开众人走过来。也不用脉枕,直接将手指搭在叶婷诗的手腕上。 须臾,姜丹一松开叶婷诗的手腕,目光转向安锦如,凑近拎起她腰间的香囊,放在鼻端细闻。 “喜脉,许是不喜阿胶或白檀的味道,所以闻到就恶心干呕,只要远离这种气味,就不会有事。”姜丹一神色淡然,好像在说什么寻常的事情。 安锦如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也被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姜丹一竟然这样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就把这个消息轻轻巧巧地说了出来。 她虽然对叶家庶女的情况并不了解,但从叶婷诗闺阁女儿的打扮来看,肯定还是没有出阁。 喜脉,有时候却未必就是喜事。 叶婷诗听了姜丹一的话,脸色惨白,人靠在丫头怀里,几乎晕厥过去。 “快把人扶进屋去,在这里也不像样子。”安锦如左右还是没看到叶婷书出来,只得叫丫头们把人扶进去。 几个粗实的婆子丫头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人扶起来,朝最近的屋子过去。 之前一直跟在叶婷诗身后的丫头,此时却没有跟过来,反而急匆匆地朝另一侧走去。 安锦如发现这个奇怪的情况,趁人不备扯扯襄荷的袖子,朝那边使了个眼色。 襄荷看到立刻会意,缀在那丫头后面,尾随上去。 叶婷诗这边刚安顿好,叶婷书就已经得到消息,带着丫头急匆匆地过来。 安锦如以为她会气急败坏,亦或是大发雷霆。 没想到她却是两眼含泪地进来,直冲到叶婷诗的跟前,抽噎着说:“二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怎么是好啊?” 此时屋里除了叶婷书姐妹和下人,只有安锦如、安锦妍、刘素言和姜丹一在。 安锦如对安锦妍道:“锦妍,你跟刘姐姐出去看戏好不好?不要到处乱走,大姐一会儿就回去找你。” 安锦妍乖巧地点头,然后眨巴着眼睛看向刘素言。 刘素言本想留在这儿看戏,可这会儿被人点了名字,又被安锦妍这样看着,只得说:“安姐姐放心,我肯定照顾好锦妍妹妹。” 房门再次关上之后,安锦如忍不住偷偷看向姜丹一。 姜丹一此时正无聊地盯着自己的手指,摆弄来摆弄去,完全一副小姑娘的模样。 不知她是腹黑还是天真无邪,这个姑娘让安锦如着实有些好奇。 软榻上姐妹两个此时已经哭得抱在一起。 安锦如收回视线,自己暗自出神,想到安老太爷的手段,不由得心惊,自己以后想要有什么动作,一定要更加谨慎小心才行。 谁都没想到,姜丹一这个时候却突然开口:“叶二姑娘。你的身孕已经快三个月了,留还是不留,最好尽早做个决断,越拖越麻烦,哭也解决不了问题。” 安锦如闻言一愣,竟差点儿破功笑出来,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才好,只好赶紧低下头遮掩过去。 叶婷诗听了这话,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僵硬了,费力地扭头看向姜丹一,又看看抱着自己哭的叶婷书。 “婷书,姐姐平时对你不错,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叶婷诗如梦初醒地抓住叶婷书的胳膊,哭着央求。 “若是让父亲知道,我就死定了……”叶婷诗哭得浑身发抖。 安锦如听了这话,强忍住想去看姜丹一的冲动。垂眸敛目地站在旁边。 姜丹一却丝毫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又道:“家里人免不得是要知道的,若是对方与你门户相当,便说出来做个亲也是好事一桩。若是结不成亲。也要说出来,得趁早做了孩子,不然对你的身子不好,拖得时候久了。那就更麻烦了。” 安锦如此时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姜姑娘,肯定是从小被姜老爷子当神童教导。如今于人情世故还是丝毫不懂。 她眼睛和心都是干净的,心对着口,从不屑说假话,这样的人纯粹到难得。 但若没有强大背景支持,人也很难一辈子这样纯粹下去。 最后的结局,要么屈从现实,要么境遇凄惨。 安锦如把飘得太远的思绪拉回来,觉得自己继续待在这里,似乎也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 “姑娘,姑娘快救奴婢……”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襄荷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看到安锦如,便直奔过来。 “这是怎么了?”安锦如将襄荷拉到身边。 襄荷浑身颤抖,似乎吓得不轻,可手却借着袖子的遮挡,轻捏安锦如的手臂。 “奴、奴婢刚才想去出恭,但当时忙乱乱的也找不到人问,正好看见叶二姑娘身边的丫头快步朝南边走,奴婢以为她也是急着出恭,就跟了上去。” 襄荷看看安锦如又扭头看看叶婷书,满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捡要紧的说。”安锦如便问道:“谁欺负你了?叶妹妹也在这里,你大着胆子说,不要紧,叶姑娘会给你做主的。” “姑、姑娘,褚家大爷要杀了奴婢……” 襄荷话音未落,叶婷诗已经双眼一翻,这次是真的晕厥过去。 不等安锦如再说什么,外面传来姑娘们的尖叫。 还有人大喊:“剑!他拿着剑!”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褚子谦提着剑闯进来,左右张望地问:“人呢?” 安锦如将襄荷护在自己身后,冷冷地看着褚子谦。 褚子谦没想到在这儿遇到安锦如,拔剑的手登时顿住,但看见襄荷,立刻又双目冒火。 安锦如此时已经心中有数,故意问,“敢问我的丫头如何冲撞了褚公子?竟要您对她拔剑相向。” “她……”褚子谦一时没能编出个合适的理由。 襄荷却已经哭着嚷道:“姑娘,叶二姑娘腹中的孩子,是、是褚大爷的!” “你说什么?”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站在门口,面色像沉甸甸地积雨云。 园子里闹成这样,早有人悄悄去禀告了叶夫人。 她把一屋子的命妇、夫人交给妯娌招待,自己急匆匆地赶到园中。 谁成想脚还没踏进屋门,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ps:【感谢读者容澜的桃花扇。】 章推《全职修仙系统》——炼丹炼器,画符驭兽,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第四十四章 私情 第四十五章 渣男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四十五章 渣男 叶夫人见到这个情景,快步进屋,把丫头婆子都打发出去,让人守住房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目光在屋里逡巡一圈,看着女儿问。 叶婷书为难地看看已经转醒的叶婷诗,又看看母亲,咬咬下唇没有说话。 叶夫人又把视线投向褚子谦,语气稍稍缓和说:“子谦,你怎么到后头来了?快把剑收起来,看着怪吓人的。” “舅母,我……”褚子谦讪讪地收起剑,他没想到叶夫人这么快就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指着襄荷道,“我刚才见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要叫住她问问,她拔脚就跑,我才追过来的。” 叶夫人这才看向安锦如主仆,目光中带着审视和询问。 “叶夫人。”安锦如上前行礼道,“我这个丫头最是老实,她刚才只是想去净房,没想到就被褚少爷追杀,我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襄荷,一五一十地说!”安锦如说完也不等叶夫人说话,对襄荷厉声道,“敢有一个字的扯谎,也用不着别人杀你,我第一个打死你!” 襄荷跪下道:“姑娘,奴婢绝不敢有半句假话。” “奴婢想找净房,但因为叶二姑娘身子不舒服,叶家的丫头婆子都围过去,奴婢也找不到人询问,后来看着叶二姑娘身边的丫头朝北边走,以为她也是急着去净房,而且奴婢想,追上去问问也是好的,就跟了上去。” “没想到那位姐姐一路走到垂花门,让小厮去前面请褚家大爷过来……”襄荷说到这里,怯生生地朝安锦如看了一眼,咬牙继续道,“因为见他找褚家大爷。所以奴婢就有点留心,躲在一旁想听听是什么事情。” 叶夫人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只不过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没、没想到那个姐姐对褚家大爷说,说她家姑娘有了身孕,问褚家大爷该如何是好,褚家大爷生气地说,我不是买了避子汤给她,难道都没喝么?” 安锦如缓缓闭上眼睛。心里一片轻松,退婚已成定局,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但是别人看来,只以为安锦如是伤心所致。 襄荷爬起来,扶着安锦如到一旁坐下,带着哭腔道:“姑娘……奴婢……” “你接着说!”这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襄荷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哽咽着说,“那位姐姐说。每次过后都是吃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褚家大爷说,既然吃了怎么会有有孕,会不会是搞错了……” 姜丹一之前一直安静地听着。此时却忽然插嘴道:“所谓的避子汤,无非是红花麝香一类,若是遇到庸医,说不定就是凉药加微量的汞或是砒霜。这些法子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达到避子的效果,但并非万无一失。叶二姑娘身体好,若不是长期服用。很难达到避子效果。但这种药对孩子的影响极大,看来,这孩子是不能留了。” 褚子谦听了这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赶紧扭头走人,可房门被叶夫人叫人守着。 他只能深深地垂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身子里去。 叶夫人听过襄荷的话,最后一丝希望都已经破灭了,本就是件丑事,如今被安锦如的丫头撞破,想瞒都瞒不住了。 此时再听到姜丹一的话,气得几乎背过气去。 叶婷诗哭也哭过,昏也昏过了,此时面无表情地坐着,眼神发直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屋里的气氛越发压抑,姜丹一却浑然不觉,又对叶婷诗道:“这些药对你的身子也都是有害的,得好生调养……” 叶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强撑出个笑容道:“姜姑娘,你说的我都记着了,一定找个大夫好生给她看看。你看,你是来赏园的,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我让丫头陪你出去听戏,跟别家的姑娘们好生玩一玩儿。” 叶夫人的贴身丫头赶紧上来,不等姜丹一再说话,就赶紧半扶半推地把她请了出去。 安锦如突然开口道:“接着说!” 褚子谦身子一抖,微抬眼皮去看安锦如的反应,正与她对视在一处,又赶紧低下了头。 安锦如心里冷笑,这种渣男,想让自己嫁给他,简直是天方夜谭。 襄荷自然是听安锦如的吩咐,继续道:“然后叶二姑娘的丫头着急地说,如今已经被人知道了,表少爷快想想办法吧。褚家大爷一脸的着急,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一个劲儿地问,怎么会让人知道,舅舅舅妈知道了么?” 叶夫人气得几乎要呕出血来,狠狠瞪着褚子谦。 “两个人说这话就要往后宅来,奴婢吓了一跳,想躲开却弄出响动,被褚家大爷发现了。”襄荷继续说道,“褚家大爷就要抓奴婢,后来又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剑,说要杀了奴婢……” 安锦如听完,面无表情地看向褚子谦。 “褚公子,既然如此,当初退了婚岂不大家干净,您安安稳稳地娶叶姑娘过门,也让我落个清静。如今弄成这样,岂不大家没脸!” 还不等褚子谦说话,一直发呆的叶婷诗突然从榻上下来,扑倒安锦如面前。 “安姑娘,我自知生得没有你好看,身份家世也都比不上你,可、可我和谦哥从小青梅竹马,我们不是有意的,只是情不自禁,求你不要责怪他,只要你允许我跟谦哥在一起,我不求身份地位,只求……” 安锦如听着这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没想到自己竟见到活生生的琼瑶女主。 “叶二姑娘。”安锦如冷冷地开口,“谁也不是傻子,这话,就不必再往下说了。” 叶婷诗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向安锦如。 “安褚两家订得是娃娃亲,你们两个但凡知道些礼义廉耻。就不会做出这的丑事。若只有一次,也许还有人信你那种情不自禁的鬼话,事情究竟如何,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叶婷诗被说得无地自容,深埋着头呜呜地哭。 安锦如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继续道,“我不管你们是勾搭成奸还是情不自禁,既然事已至此,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退婚。” 她说着看向褚子谦:“褚公子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很精神。还要杀我的丫头么?如今怎么成了锯口的葫芦?” 叶婷诗扑通一声跪下:“安姑娘,我求你了,我不会跟你争……” “这话真是好笑!争什么?争正妻的名分还是争这个混账东西的宠爱?” 安锦如一脸轻蔑,抬手指着褚子谦,对叶婷诗道:“就这么个窝囊男人?你喜欢趁早拿去,本姑娘我,不!稀!罕!” 褚子谦涨红了脸,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到底没敢说出口。又咽了回去。 安锦如越发瞧不起他这个窝囊样,抓起小几上的香炉朝他砸去。 “让女人冲在前面说话,自己躲在身后,你也算个男人?” 褚子谦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香炉砸在他身后的窗扇上,发出一声巨响。 叶夫人回过神来,上前对安锦如陪着笑脸道:“安姑娘。你先莫急,这件事说不定……” 这话她自己都说不下去,说不定什么?事情已经清楚地摆在面前。 褚子谦跟叶家庶女私通。如今腹中都已经珠胎暗结,还被未婚妻子抓个正着,自己还能有什么可说的? 安锦如不等她说下去,起身道:“叶夫人,承蒙府上招待,只是我家中还有要事,今日就先告辞回去,得空让婷书妹妹到我家去玩儿。” 安锦如说罢要走,叶夫人急得想拦又找不到说辞,只能给女儿使眼色。 叶婷书赶紧上前,挽住安锦如的胳膊道:“安姐姐,别这么急着走……”又扭头跺着脚催促褚子谦,“表哥,你快跟安姐姐道歉呀!” “不走留在这里看戏么?”安锦如甩开叶婷书的手,“至于道歉?我想,褚公子更该跟叶家道歉,好好儿的一个姑娘家,今后的名声前途怎么办?” 叶夫人心里早就把褚子谦骂了几千几万遍,可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前道:“这件事,还是三家坐下来说说……” 安锦如心里早就不耐,但面对叶夫人,终究不能像对褚子谦那样态度。 她微微垂头道:“叶夫人,我知道您是好心,但这件事,除了退婚没有别的法子。这并不是我赌气的话,只是今日闹成这样,恐怕用不到中午,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当初褚大老爷说要退亲,后来又登门道歉,我家为了两家的情谊,已经忍了一次,可结果呢?我虽然只是个女子,无法为安家光耀门楣,可也不能因为自己,一再让安家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安锦如双眼微红地看向叶夫人:“叶夫人,您也是一个母亲,也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如果您是我的母亲,看到我今日受到这样的侮辱和委屈,您会是怎样的心情?” 叶夫人被安锦如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什么劝说的话也无法再违心地说出口,只得叹气道:“唉,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不用多说了,我这就叫人送你们回去。” 安锦如从褚子谦面前路过,抬眼看着他说:“褚公子,这婚,我退定了!” ps:推荐傲娇基友的书《高嫁》,这是一个不作死就不会死,但既然作了,就得努力不死的故事。 已经四十余万字,坑品更新均有良好保证,精彩不容错过! 【感谢容澜的桃花扇,感谢哭夜天使的香囊,感谢白月鸿的平安符。读者群:201709186,欢迎大家入群~么么哒】 第四十五章 渣男 第四十六章 银楼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四十六章 银楼 安锦如之前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如今终于能够一吐为快,长久以来梗在喉中的郁结,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 她心情大好,在人前却又无法表现出来,只能压制着雀跃的心情,刻意保持着面无表情。 出门找到安锦妍,跟叶家告辞之后,二人出府上了自家的马车。 安锦妍虽然不知道屋内后面的事情如何,但也知道这件事似乎牵扯到了褚子谦,所以对于离开没有任何异议,很乖巧地跟着安锦如,只是忍不住偷偷打量她的神色。 安锦如知道她在看自己,但是一直没有理会,马车行驶了两条街,她才忽然开口道:“停车。” 安锦妍闻言,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不安地看着安锦如,似乎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襄荷看到车停了,赶紧走到车门边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安锦如起身下车,对车夫老白道:“把五姑娘送回家。” 安锦妍扒着车门探身问:“大姐,你去哪儿?” “我心里烦闷,出去逛逛。”安锦如不愿过多解释,对车夫和跟着的家丁嘱咐了几句,自己只带着襄荷离开。 在街角重新雇了辆马车,襄荷这才问:“姑娘,咱们去哪儿?” “去宝庆银楼看看。”安锦如道。 赶车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因为见安锦如主仆穿着打扮不同寻常,不免刻意地巴结道:“这位姑娘,您若是想打首饰,倒不如去城南的益兴成记或是元丰银楼。” 襄荷怕安锦如生气,赶紧斥道:“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话!” 安锦如反倒抬手制止了襄荷,笑着问:“这位小哥儿,你说说看。那两家店都有哪些好处?” 车夫听到安锦如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自己别说什么冒犯的话,那赏钱是肯定少不了的。 “要说这两家银楼,是京城这几年生意最好的了。”车夫把鞭子甩了个响,“益兴成记是成亲王府的产业,里头的几个师傅都是老手艺了,又有亲王府这个大树靠着,生意自然是好得很呢!” “那另外一家呢?是个什么背景?”安锦如听得还挺认真。并且插话问道。 “您若这么想,那可就错了。”车夫卖了个关子道,“这家银楼,没有什么过硬的背景,但是生意为什么这么好?” “那小哥儿你说说看。”襄荷问道。 “这家店从别的银楼挖了不少手艺好的老先生,首饰器具做工极好,这就已经比其他店里强了不少,更何况这家店的首饰花样儿还经常出新,如今京城里的首饰铺子。好多都是看他家做什么样儿的首饰,就也跟着有样学样。” 车夫说道这里笑道:“不过再怎么学也终究不是正主的,做得也没有人家那么细致漂亮,除非穷人家去置办彩礼嫁妆。有钱人家自然都是去元丰银楼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安锦如适时地表示了赞同。 车夫的话越发多起来道:“要说这个宝庆银楼,当年可真是兴旺,只是这几年越发不行了。老先生和伙计大多都被别处挖走了,东家居然也不管,如今店里只剩下一个老头子。拖家带口地看着店。” “听人说,如今宝庆银楼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人,白瞎了那么好地方的铺面,租出去都比这样强,如今这样搁着,简直就是白白赔钱。” 车夫说了半天,这才道:“姑娘,您二位想好去哪儿了么?” “还是去宝庆银楼。”安锦如不紧不慢地说。 “嘿,您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车夫笑着又甩了个响鞭。 “这是我们姑娘赏你的。”襄荷把车帘掀开一条缝,递出来串铜板,“少瞎说话。” “是,是,您看我这嘴,就是缺个把门的。”车夫接过铜板,估摸着足有一百多文,欢喜得不知道怎么才好,飞快地将人送到了宝庆银楼。 伺候着安锦如下车之后,车夫很是乖觉地说:“姑娘进去看看,若是不喜欢就赶紧出来,这地方不好找车轿,小的在这儿等您。” 安锦如闻言笑着说:“你再找别的活儿去吧,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呢!” 襄荷见安锦如已经朝大门走去,飞快地对车夫说:“你不用等着了,我们姑娘是这儿的东家。” 车夫闻言顿时愣住,看着安锦如和襄荷前后脚地进了宝庆银楼的大门,心道刚才自己一直说别人家好,说宝庆的坏话,就这样还得了一百多钱儿,若是自己多夸夸宝庆银楼,说不定还会多给不少呢! 想到这儿,他抬手朝自己脸颊打了一记道:“打你这张破嘴。” 安锦如在宝庆银楼外面略做打量,这是一个临街的店面,又正好位于路口进去两三家的地方,十分不错的位置。 银楼两层小楼,门面五间,在外面看不出有几进的,但看起来后面应该有不小的空间。 果然如那车夫所言,位置这么好的铺面,地方又这样宽敞,租出去一年也不少钱。 进入店铺,厅里布置得简单大方,也收拾得很干净,只是一个人都没有。 她听到后面院子里似乎有声音,就循声绕过屏风,进入后面院子。院中树下坐着一个老人,聚精会神地对着面前的东西,右手拿着小锤,正在叮叮当当地敲着。 安锦如冲襄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轻手轻脚地上前,看到老人正在做一个镯子,已经到了錾刻的阶段。 老人悬臂使用锤子,左手中的杀錾不断变换角度,捶打的力道全凭臂腕上的力气变化。 杀錾在镯面划过一串水滴状的线条,细腻平稳流畅,一幅工笔花草慢慢展现出来。 正看着呢,后面屋里走出来个年轻姑娘,看到有人来了十分惊讶。 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木盆。双手在腰间围裙上蹭了蹭,迎上来道:“这位姑娘,您是来买首饰么?真是对不住,前头店里没人招呼您。” 她这边说话,那位老人还是在专心致志地捶打,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爹,来了客人你也不知道招呼一下。”那姑娘嗔怪了一句,见老人依旧充耳不闻,只得一脸无奈,对安锦如满是歉意地道。“姑娘,咱们去前头坐着说。” 安锦如笑着点点头,对老人道:“老人家,好捶功啊!” 老人听了这话,突然停住手中的活计,抬头看着安锦如,面上隐隐有些怒容。 “你怎么就看出是好捶功了?”老人毫不客气地问。 年轻姑娘闻言急得直摆手,让老人不要说了,然后对安锦如道:“您别往心里去。我爹只知道做首饰,不会说话。” “您双手配合得十分默契,錾子的角度和位置变换的时候,右手的锤子也会跟着调整力道和角度。没有丝毫的停顿和迟疑。力道和速度都十分均匀,所以錾出来的花纹就流畅美观。” 安锦如对老人的态度并不介意,反倒上前看着镯面,认真地说:“而且錾子顿挫手法纯熟。线条转折变化干净利落,这样好的捶功可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您小时候肯定下过苦功夫。也没少钻研琢磨。” 老人听了这些话,脸色顿时好转,有些惊讶地看着安锦如道:“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眼力倒是不错。” 安锦如闻言笑着说:“我不过是纸上谈兵,您这样手上有好功夫的,才是真的有本事。” “行了,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老人乐呵呵地起身道,“你要订什么首饰,我亲自给你做。” 襄荷这才说:“老人家,我家姑娘是这店铺的新东家,今个儿得空过来看看。” “新东家?”老人一头雾水地转身看向女儿。 年轻姑娘是听说过这件事的,“哎呀”一声,上前来行礼道:“见过东家,您快进屋坐,我给您泡茶。” 安锦如摆手道:“不用忙了,最近家里事多不方便出门,我今个儿也是抽空过来看一眼。” 襄荷对那年轻姑娘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我们家姓丁,原本店里都管我爹叫丁师傅。当初先大太太救过我们全家的命,太太仁慈没有要我们签卖身契,可在我们心里头,我们就是先大太太的下人。陈姨娘这几年从店里带走了不少人,如今只剩下我们一家,所以银楼的生意早就败落了,好在偶尔还有些零星的生意,能够勉强维持。” 安锦如拿起丁师傅做了半截的镯面,指尖描画着錾刻出的花纹,爱不释手地说:“店里有这样的老师傅,有这样好的手艺,还怕以后好不起来么?” “东家的意思是……”丁姑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换了新东家,不是为了要把店面改作他用么? “娘的东西隔了这么多年,总算是交到我手里,我一定会好好经营,让银楼能够重现当年的风采。” 里头正说着话,外面忽然有人扬声道:“店里有人么?有买卖上门都不做生意么?” 安锦如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一下子却又没想到是在哪里听到过,叫丁姑娘赶紧出去招呼。 她躲在屏风后面悄悄一看,顿时觉得无语,心道怎么又是这个家伙? ps:感谢读者书友140623064801489和桃源海燕送来的平安符 【这两天因为表弟放暑假过来,然后又比预期说好的时间提前来了,弄得小无有些措手不及,耽误了两天更新,小无今天尽量都补给大家,爱你么(づ ̄3 ̄)づ╭?~】 第四十六章 银楼 第四十七章 纸卷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四十七章 纸卷 难怪安锦如听着耳熟,在前面大厅里说话的,正是萧钦。 他陪着一个年轻女子,在前厅内随手翻看着桌上的首饰图册。 最近怎么总是见到这个人,这该叫冤家路窄?还是阴魂不散? 安锦如示意丁姑娘去前面招待,自己跟丁老爷子聊着铺子的情况。 宝庆银楼当年是沈家的产业,待沈氏十三岁的时候,就交给她打理,最后自然做了她的嫁妆,带进了安家。 后来沈氏难产过世,陈姨娘接手了铺子的生意,她并未作出什么改动,只让铺子里按照以前的章程运作,所以生意一直不错。 直到五年前,陈姨娘自己出去开了家元丰银楼,给店里的老师傅许以高薪,很多人都觉得,左右都是给同样的东家做事,当然愿意去钱多的地方,大部分就都被挖去了元丰银楼。 宝庆这边缺了人,陈姨娘却并不往里填补,渐渐地就不管这边的生意了,只每季来看看账本。 铺子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后来连工钱都已经发不出来。 铺子里几个没走的老师傅和伙计,见到这样的情况,也都有些心灰意冷,有的辞工回家养老,有的为了生活,只能再去找新的营生。 所以到现在,依旧守在铺子里的,就只剩下丁老爷子一家人。 “行,我知道了。”安锦如把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都问清楚,起身从后门离开。 “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现在四九城都轰动了,安姑娘还有兴趣来逛银楼,真是好兴致。”萧钦没骨头似的靠在后门外的树上,歪着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安锦如怎么看都觉得他透出一股傻气,挑眉道:“世子爷,您难道不知道。女人心情好的时候喜欢买东西,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喜欢买东西。” “这话倒是有理。”萧钦倒也不恼,笑眯眯地说,“为了让安姑娘心情更好一些,不如我送姑娘一份大礼如何?” 安锦如听了这话,心里一凛,看来萧钦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来买首饰其实是为了找自己。 只是不知道他这样做,究竟会是什么目的。 萧钦不管安锦如是什么反应。从袖袋里掏出个丝带捆着的纸卷递给她。 安锦如满腹狐疑地接过纸卷,展开一看,脸色未变,但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着的东西却重逾千斤,安锦如觉得自己几乎拿不住了。 萧钦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安锦如的脸上。 见她虽然表情有些僵硬,但神色却还算是平静,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萧钦心中暗道。安家大老爷虽然不成器,不过这个姑娘倒是很沉稳有气度,不像是个一般的闺阁少女。 安锦如看得飞快却格外认真,将纸上的内容都记在心里。这才重新卷起来,用丝带扎好,抬眼看向萧钦问:“不知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 “安姑娘若是不想沾惹,我便直接给你家老爷子去。”萧钦此时才直起身子。却也不是站得笔直,一条腿微微屈着,依旧不是个严肃正经的样子。 安锦如却看出。他的目光中已经收起了刚才的笑谑,眼神深邃,其中含意复杂,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纸卷抓在手里,安锦如的手心已经微微冒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是运作得当,对自己和安家都好处无穷。 但丰厚的利益背后就是巨大的风险,而自己现在根基不稳,贸贸然参与到这样的事情中,是福是祸却都在一线之间。 “原以为安姑娘是个有胆有谋的人,没想到却也这样缩手缩脚,萧某今天倒是白走了这一趟。” 萧钦说着上前两步,伸手想要拿回纸卷。 安锦如握紧纸卷,将手背到身后,瞪着萧钦道:“世子爷用不着用激将法,事关重大,若我随口答应,只怕您心里又要觉得我不知轻重了。” “那这么说,安姑娘是答应了?”萧钦见安锦如将纸卷放入袖中,眼神中闪过几分欣赏。 安锦如却笑着说:“世子爷真是糊涂了,我何曾答应过什么?”她扭头问襄荷,“你听到我答应了什么?” “没有。”襄荷一本正经地说,“姑娘曾教导过奴婢,不可轻易许诺。” “世子爷听清楚了吧?”安锦如微笑着看向萧钦。 萧钦先是一愣,然后也不禁失笑道:“安姑娘果然是聪明人,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说罢,他把刚才一起来看首饰的女子叫出来,示意她把手里的匣子交给襄荷。 襄荷见安锦如没表示反对,这才上前接过来,几个匣子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世子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臣女就先告退了。”安锦如行礼后,领着襄荷离开。 重新雇了马车回家,刚到家门口,前院一个小管事洪成已经迎上来,叫人伺候着安锦如下车进门,这才一脸焦急地说:“大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家里都快乱套了,您若是再不回来,就要派人去找您了。” “我出去逛逛都不行么?我不是已经让五妹妹先回来了。”安锦如从下车开始,就一直沉着脸,说话也不似平时的温柔,看人的眼神都恨不得飞出刀子去。 洪成在心里抹了把汗,只得陪着笑脸道:“大姑娘,老太爷在内书房等您呢!” 还没等走到内书房,就已经被安佑德拦住了去路。 安佑德黑着脸问:“你跑哪里去了?” “见过父亲。”安锦如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用眼神示意安佑德看襄荷手里的匣子,然后道,“买东西去了。” 安佑德见她这样的态度,气得额头青筋直冒,抬手打落襄荷手里的匣子。 最上面的匣子被扫落在地,搭扣摔开,里面的金首饰散了一地。 “你……”安佑德只以为是些胭脂水粉。谁知道竟一匣子都是首饰,这若都是赤金首饰,得多少钱? “父亲放心,我用的是自个儿的银子。”安锦如见安佑德几乎要睁成铜钱状的眼睛,心中越发鄙夷。 安佑德想到自己一个做父亲的,手里的钱还没有女儿宽裕,不免越发恼火地说:“你的钱是哪里来的?还不都是家里给你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是生母的嫁妆铺子。”安锦如本不想说这话,但见安佑德一副选择性失忆的模样, 安佑德听了这话,面颊的肌肉都开始抽动。他知道沈氏当初有些铺面和家底儿留给了安锦如,但当时觉得都是小钱,也没有太过在意。 等到他手头紧张,想要把铺子弄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却发现已经都被换成了银钱,铺子早就已经不属于安家。 安锦如见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不等他再说话,抢先问:“祖父让我去内书房,父亲要陪我去么?” 安佑德一听到安老太爷就心虚。除非有事,否则哪肯上赶着送上门去挨骂,当即摆手道:“既然是老太爷找你,那你还不赶紧去。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安锦如懒得再跟他多话,见襄荷已经将首饰都捡起来,便朝安佑德行礼告辞。 她下意识地按按袖中纸卷,感觉到东西还在。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跟着洪成往内书房走去。 安佑德见几个人走远了,这才俯身。目光在地面上逡巡,尤其是廊柱角落和美人靠的下面,想看看有没有掉落没有被捡走的首饰。 自从安锦文的事情出了之后,徐氏仗着有孕在身又占了理,对安佑德银钱的管束严了许多。 弄得他现在简直是捉襟见肘,都不敢随便出去应酬,从衙门出来就直接回家。 “大老爷,您掉了什么东西,奴婢帮您找。”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安佑德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地背起手说:“我就是随便看看,二弟就快回来了,不要只顾着收拾屋子,院子里也都该好生收拾才行。” 他转身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年级十五六岁的丫头,身上穿着府中丫头统一发的赭色褙子,但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太相同。 不似其他丫头那样直筒筒地没个看头,她的衣裳似乎更加贴身,显露出少女姣好的曲线。 一条乌油油的大辫子垂在身前,经过胸前的起伏,辫梢和红穗子在纤腰处微微晃动,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大老爷公务繁忙还惦记着家中之事。”那丫头抿嘴一笑,继续柔柔地说,“尤其是这份兄弟深情,更是让奴婢钦佩。”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亲弟弟。”安佑德被捧得有些飘飘然,笑呵呵地说,“我是个做大哥的,难道还为了点儿陈年旧事跟兄弟计较不成。” “大老爷的胸怀,真是让寻常人难以企及,待老太爷见到您和二老爷兄弟和睦,想必会十分高兴的。” 再次听到安老太爷,安佑德刚高兴起来的心情,顿时又有些烦躁起来。 但是抬头一看到丫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乌黑的眸子就像是天然的静心丹,让他觉得从头到脚都清爽舒坦。 “你叫什么名儿,在哪儿当差啊?”安佑德眯起眼睛,笑呵呵地问。 “奴婢慕香,给大老爷请安。”丫头笑盈盈地行了个礼,身子矮下去了,眼睛却还一直盯着安佑德,“奴婢在东南角院当差。” 安佑德被她笑得骨头都要酥了,上前伸手把人扶起来。 慕香羞红了脸,赶紧抽回自己的手。 安佑德只觉得指尖还留着她皮肤的滑腻,凑到鼻端细闻,调笑地说:“果然好香。” ps:感谢读者璇茗的粉红票和平安符。 【小无前两天实在太累了,小腿和脚背都有些浮肿,这两天一直在缓解中,基本都要架高双腿躺着,躺得腰都快断了。所以这两天的总是请假,实在不好意思,目前已经好多了,浮肿基本消了,只是还有些酸疼了。】 第四十七章 纸卷 第四十八章 登门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四十八章 登门 “祖父。” “坐吧!”安老太爷待她坐下才略有不满地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孙女心情不好,出去逛逛,买了些首饰回来。”安锦如不紧不慢地说。 安老爷子乜斜着眼睛看向她,见她面色平静,哪里有什么心情不好的样子。 “这婚是你要退的,自己就多上点儿心,别让外人看出破绽。” 安锦如略带撒娇地说:“祖父放心,在您这里孙女自然是放松的,出去之后该怎么做,孙女心里明白。” 她说话的同时,手忍不住又捏了捏袖中的纸卷,最终还是按捺住,没有将东西拿出来。 “今天的事情,办得还算不错,如今大半个京城都得了消息,褚家和叶家就算想压下去都不能了。”安老太爷神色缓和,微微眯起眼睛道,“若是不出意外,褚家明日就会登门,到时候我顺理成章地提出退婚,想必他也没脸不答应。” 安锦如微微一笑:“叶婷诗虽说是个庶女,可到底是叶家的女儿,如今这样不明不白地大了肚子,若不让褚家明媒正娶抬过门,那叶家的脸面岂不更被人踩在了脚底下?” “正是这话!”安老太爷闻言颔首,略带赞赏地看向安锦如,“这些事情上,你倒是比你爹看得更清楚一些。” 涉及长辈,安锦如不好接话,垂头不语。 “我听说,今日的事情,姜家姑娘也掺了一脚?”安老太爷问道。 “是,孙女并不认识姜家姑娘,但她今日的话,倒是助力不小。”安锦如想了想又问,“听人说,太医院半边儿姓皇。半边儿姓姜,但一直不懂其中缘故。” “姜家是太后的娘家,世代为医,没有争权夺利之心,所以圣上对他家十分信任,所以姜家一直把持着太医院。”安老太爷已经想到她要问这话,说罢看向她,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圣上这倒是招好棋。”安锦如思忖道,“太后仙逝多年,宫中嫔妃并无姜家女儿。姜家只有一心为主,才能保自家安稳无虞。而圣上得姜家掌管太医院,去了后顾之忧不说,想必各宫嫔妃主子们有什么事,自然都无法瞒过圣听,岂不是两相得益。” 还有一句话安锦如搁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姜家既然跟皇帝一心,那么皇帝想给宫中之人动什么手脚,自然也是方便隐秘得很。 安老爷子听出她语意未尽。没有追问,心里却觉得,这个丫头倒是没辜负自己早年的启蒙教导。 “那姜大夫,跟姜家可有什么关系?”安锦如忽然想起。自家平时请的大夫姜沛阳也姓姜,难道有什么亲戚关系不成? “南明是姜家的旁支子孙,与本家关系不大,但从小在族学里读书。也跟着学过几年医术,后来自己出来坐堂行医。他这人踏实稳重,用药谨慎却并不固封。所以这些年闯出些名声来。” 安锦如点头表示了解。 安老太爷又道:“今天不管因为什么,在外人眼中,姜家丫头都是帮了你的,你今后与她多走动走动,没有坏处。” “是。” 即便安老太爷不说,安锦如也想与姜丹一结交,这个女孩儿,着实有些不同。 “你这几日不要随便出门,先在家待几日避避风头,外面传言太盛,此时出去反倒不好。”安老太爷叮嘱道。 外面门板轻叩,前宅大管事善东山在外面沉声道:“老爷,褚大人登门拜访。” “这老东西,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安老太爷闻言眯起眼睛,遮掩去眸中的算计。 “祖父,孙女想跟您一起去。”安锦如袖子里还揣着个烫手山芋,而且也怕退婚一事再生意外。 “这恐怕……”安老太爷开始并不想答应,但稍加考虑,点头道,“你跟着一起过去也好。” 安锦如扶着安老太爷来到前面偏厅。 “安大人。”褚老太爷看到人进屋,赶紧迎上来,也不敢如平时那般称兄道弟,上来就行了个大礼。 “泉德啊!”安老太爷由安锦如扶着坐在主位上,这才刚看到褚老太爷似的,“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见过褚大人。”安锦如上前见礼,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回安老太爷身边站定。 “唉——”褚老太爷见对方对自己还是称呼表字,心下稍安,满脸愧色地长叹一声,“信延兄,小弟教下无方,如今闹出这样的丑事,特意带不肖孙来向您赔礼来了。” 他说着回头冲门外喝道:“还不滚进来。” 褚子谦几乎是蹭着地皮进来的。 褚老太爷没等他站稳,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 褚子谦双膝一屈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砖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响动。 安锦如忍不住一皱眉,觉得自己膝盖都疼得慌。 褚子谦这下子摔得呲牙咧嘴,抬头就看见安锦如皱眉看向自己,面色顿时尴尬起来。 安老太爷见到褚子谦,更是没了好脸色,也没叫他起身,只对褚老爷子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年纪大了,搞不清楚如今孩子们都想要什么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褚老太爷痛心疾首地说,“我在家狠狠骂了他一顿,就赶紧来登门赔礼。” “登门赔礼就不必了,如今看,倒不如当日就顺势退了婚,如今你我两家也都省事。”安老太爷瞥了褚子谦一眼,看他跪在地上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已经能看到褚家的败落。 褚老太爷听了这话心里着急,安家嫡长女和叶家庶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该娶谁更有好处。 可叶家如今圣宠优渥,自家又是理亏,所以只好来试探安家的态度,若安家不愿退亲,想必叶家也要忌惮一二。 “信延兄,子谦他……”褚老太爷斟酌着用词。 “你瞧我这脑子,人怎么还跪着呢,赶紧起来。”安老太爷截断了对方的话,“如今天冷地上也凉,别跪坏了膝盖。” 褚老太爷心里越发地凉,若是对方赌气,任由褚子谦跪着,说不定还能有一线转机。 可如今安老太爷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客气样,丝毫看不出有可转圜的余地。 褚子谦听了这话,倒也毫不客气,一骨碌爬起来,瘸着挪到祖父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褚老太爷恨不得给孙子一巴掌,即便是不喜这门婚事,可如今祖孙二人是来赔礼请罪的,他不好好跪着也就罢了,居然还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他对上头陪着笑,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看到安锦如的时候眼前一亮,冲她道:“小如啊,你小时候我常见你,等你长大了我们两家反倒走动得少了。” “老太爷对锦如一直很好,虽说年长后走动不多,可年礼节礼褚家都从不吝啬,锦如也一直铭记于心。” 安锦如声音轻柔,还带着些沙哑和哽咽,“许是锦如命薄,没缘分做您的孙媳妇,但两家既是世交,您就同我的亲祖父是一样的,您若是不嫌弃,就把锦如当做孙女。” “小如可不要这样说。”褚老太爷见她似哭过的样子,觉得她这里应该是个突破口,趁热打铁道,“这臭小子一时糊涂,年轻人也难免,你饶他这一回,我保证他以后不敢再有。” “但叶家姑娘着实可怜,如今有孕在身还闹得人尽皆知,今日在叶家,看得我都着实不忍。”安锦如低头拭泪,“褚公子和叶姑娘从小青梅竹马,又是姑表亲,感情一定很好,锦如愿意为老太爷分忧,成全他们两个人。” “泉德,你来之前,我正跟锦如说这件事,难得这丫头是个识大体的,我看,咱们两家把婚约解除,然后你们好生地迎娶叶家姑娘才是正经。”安老太爷顺着孙女垫好的话往下说,捋着胡子心里十分舒坦。 褚老太爷被噎得几乎呕出血来,人家孙女大方得体不说,话也说得漂亮。 他回头一看,褚子谦正在偷偷揉自己的膝盖,心里更觉堵得慌。 “你是个死人么,你也……”褚老太爷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抓起茶盏猛喝两口,似乎想要把咳嗽压下去,但却丝毫不见效果,赶紧抽出帕子捂着嘴。 褚子谦到还算有些孝心,见祖父咳成这样,赶紧过来帮着拍背顺气。 “泉德,你别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安老太爷说罢,对安锦如道:“小如,快去取丸药来。” 安锦如会意,出去找桃妆拿到之前带回来的“秘制生化丹”,捧着盒子重新回来。 褚子谦看到锦盒就同看到鬼似的,狠狠地盯着安锦如,跟个护主的小兽似的,随时都准备着扑咬来人。 “褚公子对我有成见,可莫要拿老太爷的身子开玩笑。”安锦如将锦盒放在一旁桌上,打开道,“这是官桥胡同老大夫的秘制丹药,公子还是尽快服侍老太爷吃药才是正经。 褚老太爷看到丸药,顿时就明白大势已去,自家这门亲事,安家是铁了心要退了。 ps:【感谢慕妩同学的粉红票】 前几天的更新不稳定,实在抱歉,家里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这周会努力码字的 第四十八章 登门 第四十九章 调配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四十九章 调配 念巧端着茶盘进屋,还没走进内室,就听到徐氏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不过是个丫头,念巧你不肯给我,我也不惦记了,现在这个又说不行,你若不想让我收房就直说,用不着这么吊着,我也省了那份心思。” 安佑德不耐烦地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对歪在炕上的徐氏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想让我说什么!”徐氏怒道,“慕香是三弟房里的人,你有脸收弟弟房里的丫头,我还丢不起那个人呢!” “她只是在东南角院当差,怎么就成了老三房里的人了。”安佑德哪里听得进这个解释,“家里的丫头怎么调动,还不都是你一句话。” 徐氏抬眼看他,问:“你想好了,就要这个?我给你收了你就消停?” “我怎么不消停了。”安佑德不悦道,“这也是家里的惯例,以往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之前也是你自己提起的,如今反倒说我不消停?” “行了,我知道了。”徐氏不想跟安佑德生气,可还是觉得胸口憋闷,气得挥手道,“这件事我记着了,你让我清静清静。” 安佑德达到目的自然欢喜,这才关心道:“你好生养胎,想吃什么就跟下边说,让姜大夫常进来请脉。” 徐氏对他的这些花言巧语,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到底还是缓和了一二。 她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说:“这一胎安分得很,我如今吃得香睡得好,只要没人故意气我,就一切都好。” 安佑德被她顶得一窒,声音瞬间沉下去道:“那你好好儿养着,我不在这儿故意气你了!”说罢甩袖子走了。 念巧本来凑在帐幔外面偷听,听到脚步声赶紧站直身子,垂头退到一旁。 等安佑德离开之后。她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道:“太太,奴婢见老爷气哼哼地走了,中午不是还好好儿的,这又是怎么了?” 徐氏这才长叹一口气,躺下道:“不争气的东西,看上慕香,要收进房里。” 虽说慕香是府里的家生子,但毕竟这会儿是在三老爷那边院中当差,一个弄不好就容易被人说闲话。 “老三一家回京,是我给收拾的院子。指派的下人,如今人家安顿下来才几日,我就把丫头又调回来给老爷收房,让人家怎么想我?”徐氏之前还没有动气,此时却是越说越气恼。 “太太别急,先喝口茶。”念巧伺候徐氏喝了茶,“太太,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妥当不妥当。” “你说来听听。” “大姑娘前些日子刚提了几个人进屋。琰哥儿和宇哥儿屋里又都换了一批人,二老爷眼瞧又要回来了,家里各处都缺丫头,家生子已经不够填补了。少不得要从外面买些人进来。” 念巧见徐氏耐心地听着,神色没表现出什么不悦,便斟酌着继续往下说。 “慕香在三房那边也不是个得脸的,不过是比粗使的稍好些罢了。太太何不从各房都抽调几个人出来,然后由公中采买一批丫头,谁那边缺就自己来选来买。这样岂不是就把人腾挪过来了。” “挪过来还不简单,怎么收房又不被人说闲话才是难办!”徐氏对这个主意倒是听进去了。 这样虽然费事,但大面上说得过去,而且站在刘氏的角度想,她自然也希望身边的丫头是自己人,即便是新买回来的丫头,只要卖身契在手里捏着,也比家生子用着放心。 但丫头调回来容易,若是立马就给安佑德收房,虽然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可终究还是容易被人背后议论。 “太太,奴婢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念巧低声道,“老爷想要收个丫头,还不就是……他哪里会管到底是姨娘还是丫头,您把人给他弄到身边儿来,让他记您的好儿不就成了。” “这话说得倒有些道理。”徐氏瞬间明白了念巧的意思,微微笑着看向她,“果然是越历练越聪明了。” “替太太分忧是奴婢的分内事,都是太太教得好。”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我就不插手了。”徐氏思忖片刻道,“三房那边可以抽几个人回来,但是调谁留谁,你自己心里该有数。” “太太放心,奴婢一定把事情办妥。”念巧得了徐氏的这句话,心头顿时一喜。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直奔意如院,进了内室与安锦如将这件事和盘托出,然后询问道:“姑娘可有什么打算,这可是往家里放自己人的好机会。” 安锦如何尝不知道这是个机会,但自己手里压根儿无人可用,有心无力。 但是她嘴上却不能说这样的大实话,对念巧连连摆手道:“此事万万不可。” “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样的大差事落在姐姐头上,家里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万万出不得纰漏,不然岂不是给姐姐招祸?” 安锦如知道徐氏倚重念巧,但能到什么程度,心里却是没底的,所以这样的一个差事,究竟是因为信任还是试探,更是让人难以摸透。 人贵在精不在多,如今念巧已经基本被自己拿捏住了。 以她在徐氏身边的重要程度,即便弄进来十个、二十个丫头,也顶不上她一个人。 念巧办事也是麻利,当天上午回禀过刘氏,便很快将要挪地方的丫头抽调走了,下午就叫了府里惯找的人牙子曾婆子入府。 曾婆子是常来的,熟门熟路地想要朝宁华园走。 “曾嫂子,这边走。”念巧拉了她一把。 “怎么,咱们不是去见大太太?是府上哪位姑娘要挑人?”曾婆子试探地打听。 “太太一心养胎,如今家里是三太太和大姑娘主事,你跟着我走便是了,我还能把你卖了?” 曾婆子陪着笑脸道:“姑娘真会玩笑,我这不是想问问清楚,好小心伺候着么!”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府里最近缺人手,各房都要填补,太太把这项差事交给我,我想着你平日总来府里,每次送来的丫头都还算稳妥,所以便叫了你进来。”念巧将话透给曾婆子。 曾婆子也十分上道,听了这话欢喜道:“哎呦,我说呢,昨个儿喜鹊一直在院子里叫,原来是应在了姑娘身上。您可真是我的贵人啊!” “你也不用冲我使劲儿,让我们大姑娘和三太太满意才是正经事。” 曾婆子这种常到各家内宅走动的人,一个个儿都人精似的,如何听不出念巧的弦外之音。 她才不会觉得念巧将大姑娘放在三太太前面说,只是个不经意的口误,所以自然是心领神会的。 曾婆子跟着念巧到了过厅,给刘氏和安锦如行礼问安,然后说起采买丫头的事儿。 刘氏知道这件事是大太太交代给念巧的,让自己和安锦如来挑选。是念巧会办事儿,心里自然是领这个情的。 所以她直接问念巧道:“这回要采买多少个丫头?” “回三太太的话,一共得采买四十个丫头,除了各房里面要填补之外。东大院、园子里也都缺人手。” 买回来的丫头也未必是个个都顶用的,入府之后还要找个老妈妈教规矩,少不得还要淘汰出去几个,所以买四十个回来。能留下的估计也就三十四五个。 曾婆子听到要买这么多人,心里一阵狂喜,满脸堆笑地说:“太太和姑娘放心。别的不敢说,要说这丫头下人,老妇手里头的人,可绝不比别家的差,这就叫进来给您相看相看?” 她表面这样说,心里却忍不住着急,来的是时候也不知道安府一下子要买这么多丫头,只带了三十个丫头来,就算人家一个不挑都不够用。 若是回去再叫人过来,少不得要耽搁时间,难道让三太太和大姑娘在这儿等自己不成。 安锦如看出她高兴下掩盖不住的焦心,便道:“曾嫂子也不用着急,你先跟念巧姐姐出去喝茶歇会儿,我们把这些零碎事务处置了,再安安生生地挑选丫头。” 曾婆子听到这话心下打安,连连道:“这样好,这样好。” “就是要劳烦嫂子在我家多耽搁时辰了。”安锦如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别耽误了你赚钱才好。” “哎呦,您府上就是最大的买卖了。”曾婆子眉开眼笑地说,“以往跟府上来往,对我们从来都是最优待的,能在府上蹭碗好茶喝,那是我的福气。” “好茶随便喝,我再送您两包好茶。”安锦如抿嘴笑道,“不过这选进来的丫头,可是要顶好的我才依。” “一定,一定。”曾婆子应诺着,然后跟着念巧退出了过厅。 襄荷捧着两包茶叶跟出来,递给曾婆子道:“嫂子,这是我们姑娘给您的茶,您赶紧回去挑丫头吧,可要记住我们姑娘的话,要顶好的才行!” 曾婆子这才知道,安锦如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刚才在里头是故意替自己遮掩,赶紧千恩万谢地接过茶叶,急急地出府去张罗人选。 ps:小p童鞋开新书了/,老作者,文品坑品均有保证,大家可以放心地收藏养肥哦~ 《极品夫妻》——leidewen 刚穿越就遇到贵妃托孤,十五娘表示压力很大。 但小皇子那么可爱,她也只能勉为其难。 什么什么?不是一个,从今往后她要当三个孩子的娘?这考验简直太艰巨了! 喂,隔壁的花屠夫你看什么看?别以为长得帅老娘就不会讨价还价! 花屠夫撇撇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辈子吃的猪肉都由我承包了! 第四十九章 调配 第五十章 盯梢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五十章 盯梢 “奴婢慕香见过太太。”慕香知道今日要来见太太,所以打扮得十分朴素。 徐氏对她生得如何根本没有兴趣,安佑德喜新厌旧的速度有多快,她是最清楚的。 再说一个家生子的丫头能生出什么花招,若让她翻了身,那自己这些年也都白活了。 “事情呢,老爷都跟我说了,既然你有这个造化,得了老爷的青眼,以后多一个人伺候老爷,我也是高兴的。”徐氏缓缓地说。 “慕香多谢太太成全。”慕香闻言十分欢喜,直接连奴婢的自称都换了。 “只不过。”徐氏唇角噙出一抹冷笑,“你原本是在三老爷院中伺候的,虽然并不是屋里头的丫头,可外人却并不知道,只看着你是刚调拨过来的,马上就收了房,少不得惹人闲话。” 慕香听了这话,顿时紧张起来,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徐氏。 “我先做主让老爷收了你,至于名分,便先缓一缓,等过段时间再说。” “太太……”慕香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她费尽心思跟大老爷搭上话,可不是只想做个没名没分的通房。 “行了,下去吧,我乏了。”徐氏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口撵人。 慕香神色复杂地咬住下唇,心中忿忿却不敢表露出来,行礼后跟着陈妈妈出去。 “太太吩咐了,将后头厢房收拾了两间给你住,跟我过去吧。”陈妈妈将慕香带过去,“这丫头叫芊儿,让她在你身边伺候着。” 慕香应了一声,态度算不得不好,却也能看出有些不情不愿。 陈妈妈见状便敲打她道:“家里姨娘屋里也都只有两个丫头,若是有了子嗣。才会再添乳母婆子等人。” 意思就是,你如今还不过是个通房,给你个丫头已经是太太开恩,若是识趣的,便把自己的小性子收一收。 谁知慕香却拉住陈妈妈抱怨道:“妈妈您来评评理,按照以往家里的规矩,太太每次有孕的时候,收房的都是直接开脸做姨娘的,怎么偏生到我这里就……” 她说着就红了眼圈,扯出帕子在眼角按按。抽抽搭搭地说:“您说,太太是不是不喜欢我?” 陈妈妈听了这话,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却还要安抚道:“太太贤惠大度,对姨娘们如何家里上下都是看得到的,只要你安分守己,伺候好老爷,还怕以后没有名分么!” 慕香委屈地撅着嘴,哼哼唧唧地应诺一声。 陈妈妈也懒得再与她说什么。交代芊儿好生伺候便转身离开。 慕香看着陈妈妈走远,瞬间收敛了脸上夸张的表情,若有所思地在门口站了片刻。 等她转身面对芊儿,脸上又恢复了忿忿的神情。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去打水给我梳洗。” 她说着又高兴起来,抚着自己的辫子,抿嘴笑道:“说不定一会儿老爷就过来看我了呢!” 陈妈妈回来。一五一十地学给徐氏听,撇嘴道:“这个丫头,若不是装出来的。那就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但若一直是在演戏,那太太可不得不防着点儿。” “有什么可防的。”徐氏翻身换了个姿势,不当一回事地说,“顶天了也就是个姨娘,她还能翻出花儿来不成,让芊儿盯紧些,只要她别使坏害人就行。” 陈妈妈点头应了,听到外面有人找自己,出去片刻又很快返回来。 “太太,善二家的来送信儿,说周公公悄悄来了府里,现在跟老太爷在书房说话儿呢!” 周公公是庆嫔宫中的首领太监,他是从庆嫔入宫便跟着她的,如今一路跟到嫔位,是庆嫔的心腹。 但他没有声张悄悄登门,想来是庆嫔又是要跟安老太爷商量,只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让善儿家的悄悄去打听一下,看能不能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儿。”徐氏吩咐道。 安老太爷这会儿正在内书房,他跟周公公两个人相对饮茶。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周公公才转入正题道:“赏园会上的事儿,娘娘已经知道了,正巧昨个儿圣上翻了娘娘的牌子,娘娘便略提了几句。娘娘说请大人放心,安家的女儿,没得让人这样欺负了去的。” “这是自然。”安老太爷与周公公是常打交道的,说话也并不避讳,“褚家之前先是退婚又登门致歉,我们家看在世交的情谊上也忍了,可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来,就算他家不要脸面了,我家也丢不起这个人。而且锦如那孩子很聪明伶俐,我自然是一心想给她更好的。” “正是呢!”周公公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安锦如身上,赶紧打蛇随棍上地说,“娘娘对大姑娘也是赞不绝口,昨个儿还在圣上面前夸奖呢!” 安老太爷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皱着眉头问:“娘娘的意思是?” “您也知道,娘娘入宫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子嗣,虽说圣宠优渥,可到底少个依靠,所以娘娘想着,若是大姑娘也入宫,姑侄二人还能相互照应,等大姑娘得了一男半女的,合姑侄二人之力一起照顾,岂不是……” 安老太爷没等他将话说完便打断道:“本朝从来没有一家两个女儿同时在宫中的先例,这件事怕是不妥吧?” “本朝虽然没有先例,但也没说绝对不可,而且姑侄同时入宫侍奉的,前朝也有旧例可循。” “其实什么新例旧例,最要紧的是圣上喜欢。”周公公说到这儿,唇角勾起,做出个你明白的表情,“娘娘是最知道圣上喜好的,大姑娘生得貌美,人又温婉可人,一定会深得圣心。” 安老太爷一直皱眉不语,沉默半晌道:“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劳烦周公公转告娘娘,暂时不宜轻举妄动。” 送走了周公公,安老太爷眉头依旧紧锁,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桃妆端着茶盘进屋,上前柔声道:“老太爷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先喝口茶,坐下慢慢谋划。” “锦如那边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安老太爷转身问。 “大姑娘昨个儿往宝庆银楼去了一趟,回来之后,似乎吩咐了什么事儿,潘元今个儿一直在东栅口那边转悠,看样子像是在找人。只是不知道是找谁。” “东栅口?”安老太爷心下琢磨,“我记得那边儿挺乱,好像都是乡下进城做劳力人的住处?” “您记得没错,所以婢妾也有些奇怪,不过已经叫人跟着了,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老太爷点点头,突然问:“刚才周公公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你觉得如何?” “老太爷心里都已有了定论。何必又来问婢妾。”桃妆在他对面坐下,笑着说,“姑奶奶入宫这些年,为何一直没有子嗣?如今老太爷刚刚升官。再巴巴儿地送个姑娘入宫,让圣上如何想咱们安家?” 安老太爷听出桃妆的弦外之意,猛地坐直身子问:“你是说,芝彤之所以一直无子。是因为……” 桃妆微微叹气道:“老太爷,您看如今宫里头,有子嗣的都是哪几位主子?” 安老太爷暗暗盘算。心里顿时就是一凛。 当今圣上如今一共六位皇子,大皇子和四皇子乃是正宫嫡出,二皇子是德妃之子,三皇子是已故容妃所出,五皇子和六皇子是双生,生母如今已经升为淑妃。 皇后出身江北郭家,乃是当地大族,世代书香门第,清贵却不弄权,族人大都是些做学问的读书人。 德妃是宁遥郡王府嫡长女,其父岳谨琮如今镇守西北边陲,乃是封疆大吏。 已故的容妃母家乃是岷中王家,淑妃母家是江南岑家。 这些家全都是世家大族,可如今却都没有子弟在朝中担任要职。 “你是说……”安老太爷之前一直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此时越想越觉得后背冷汗不止。 “以婢妾之见,以老太爷如今的职位,咱家再送几个姑娘入宫,怕也是一样的。”桃妆毫不遮掩地说,“圣上如今虽然年纪大了,可并不糊涂,几个皇子也大多成年,那个椅子以后轮到谁坐,他心里怕是早就有了定论。皇室不比寻常人家,儿子,可不是越多越好的。” 安老太爷听了这话,面色却是一沉,直直看着桃妆问:“既然如此,那沈家如今又是为了谁在谋划?” “从古至今,最后坐稳那把椅子的,可未必都是先皇看中的人。”桃妆不紧不慢地说,“所以说谋事在人,不谋又怎么知道呢!” 她不等安老太爷说话,抬头迎着他的眼神道:“婢妾虽说是沈家的人,但不过是个旁支庶女,家里做什么谋划,哪里轮得到婢妾知晓。但有一件事,婢妾心里却十分清楚。” 安老太爷不做声地看着她,等着她下面的话。 “婢妾是过了明路跟着您的,今后的日子如何,自然是要仰仗安家过活,又怎么会做对您不利之事?” 安老太爷拍拍桃妆的手,沉声道:“你能这样想,那我就放心了。” 等桃妆离开之后,安老太爷端坐半晌,将善东山叫进来问:“之前让你盯着大姑娘,可都安排妥了?” “回老太爷话,安排得都是从外面调拨过来的人,肯定不会出岔子的。”善东山躬身道。 安老太爷将声音压得极低道:“你再另挑几个机灵的进京,盯紧桃妆和她手底下的人。” ps:【感谢青丝如雪同学的粉红票,感谢读者tangxiao818的平安符】 灰常灰常重要的ps: 本人单身,无婚史,真的木有婚姻不幸福Σ︴ 这个笔名就是乱起的啊啊啊,当初注册的时候,qq名是这个顺手就用了这个,后来弄作者号,傻乎乎地不知道作者名和用户名可以不一样,于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第五十章 盯梢 第五十一章 报丧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五十一章 报丧 次日,褚家大老爷带人,抬着几担礼物登门道歉,并且将当初订婚的婚书和草帖退还安家。 安老太爷也着人将当初褚家送的定礼全都摆在院中,让褚家的人抬回去。 褚大老爷自然是不会收的,按照惯例,退婚的错处都在褚家,这些定礼是不能收回的,但安老太爷这样做,却透露出一个不太好的信号,今后安褚两家的情谊,想必是要受到极大的影响。 “小侄未能教导好儿子,闯下如此弥天大祸,着实羞愧,求安伯父看在两家世代交好的情分上……”褚大老爷硬着头皮口称伯父,希望安老太爷能够多少顾念些情分,不要落井下石。 “弘益,若是我不念情谊,这件事就不只退婚这样简单了。”安老太爷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个读书人,这些事你不懂,回去跟你爹说,他自然明白。” 褚大老爷虽然不喜安锦如做自家的媳妇,但此时还未退婚儿子就闹出这样的事情,他自己都觉得抬不起头来,若不是父亲年岁已高而且身体不好,他是绝对没脸来安家走这一趟的。 此时见安老太爷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他求情讨饶的话也实在说不出口,讪讪地躬身行礼,告辞了出去。 褚大老爷回家还不等将安老太爷的话跟父亲回禀,宫中宣旨的内官就已经到了家门口。 “还不赶紧更衣摆香案接旨!”褚大老爷急得冲着管家直嚷嚷,心道宣旨肯定会提前来人告知接旨,家里怎么半点儿准备都没有。 宣旨的内官皮笑肉不笑地说:“褚大老爷,不用麻烦了,圣上不过让咱家来传个口谕,家里人到齐就行了。” 待褚家众人都在前厅跪下听旨,内官这才扬声道:“圣上有旨,着褚家长孙褚子谦与叶家次女叶婷诗。择吉日完婚,钦此。” “谢、谢主隆恩……”褚老太爷没想到圣上竟会插手这件事,而且自家半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但此时已经别无他法,只能颤巍巍地磕头谢恩。 “褚大人不必客气,既然褚公子与叶家姑娘两情相悦,安家都已经愿意退婚成全,圣上自然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望褚大人好生体会上意,尽快择吉日完婚。毕竟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叶姑娘那边日子也不好过,您说呢?” “老臣明白,今日便请人掐算日子,择吉日便登门提亲。”褚老太爷努力保持平静,强笑着说。 “那咱家就不耽误你们张罗,先回宫把这个好消息回禀给圣上。”内官笑眯眯地说着,然后带人离开了褚家。 “爹,这……”褚老太爷急得直跺脚。“叶婷诗算什么叶家次女,不过是个通房生的庶女,怎么能给谦儿做正妻?” 褚老爷子一巴掌甩过去,厉喝道:‘你说什么混话呢!这是圣上赐婚。难道你要抗旨不成?” 褚子谦整个人已经完全呆住了,他虽然跟叶婷诗私下暗通曲款,但就算是最郎情妾意的时候,也从没想过要明媒正娶迎她过门。只想着以后做个贵妾抬进门来,都已经是给她脸面了。 如今圣上却突然赐婚,而且还只是道口谕。连圣旨都没有,摆明了是在表达对褚家的不满。 可自己若真娶了这样一个女人过门,今后还如何在京城立足,光是想到可能会被人嘲笑,就已经让他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 “祖父,你想想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我怎么能娶个庶女做正妻?那今后我还怎么出门?咱们家会被人笑话死的……” 褚子谦此时已经完全没了主意,抱着褚老太爷的大腿,语无伦次地求道。 在他心目中,从小打大,祖父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存在,无论自己想要什么或是有什么请求,祖父都从未让自己失望过。 所以时至今日,他还是觉得,只要祖父出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你、你们……”褚老太爷被儿子和孙子气得胸口一窒,用力咳嗽,一大口血喷将出来,眼前发黑,顿时瘫软在地。 褚子谦跪在地上,被喷了满头满脸的血,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褚大老爷冲他大喊,下人们脚步慌乱地跑来跑去……这一切就在他身边发生,却又好像离着他很远。 褚老太爷被抬回房间,褚大老爷也急急地跟着去了,下人们也四下散开,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青石板上跪着,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 “我的爷,您怎么还在这儿跪着,赶紧进屋去吧,老爷子要不行了。” 褚子谦的贴身小厮广松急得不行,也顾不得主仆之分,伸手将褚子谦从地上拉起来,贴着他的耳边喊道:“老爷子叫您过去呢!” “祖父?”褚子谦闻言猛地回过神来,甩开广松的手,撒腿就朝正房跑去。 他刚跑进院儿,差点儿个丫头撞个满怀,看着丫头手里的铜盆中血红一片,他也顾不得别的,推开丫头直奔里屋。 褚老太爷上半身趴伏在炕沿上,咳得脸红脖子粗,双眼中满是血丝,一口接一口的血水,随着咳嗽吐进铜盆里。 “祖父……”褚子谦吓得魂飞魄散,他自小是跟在褚老太爷身边长大,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感情却是十分深厚的。 此时看到老爷子这样情形,哪里还有功夫管自己的婚事,抓着褚大老爷的袖子问:“爹,请大夫了么?大夫呢?” “去了,已经派人去请了。”褚大老爷虽说平日清高不管家事,但此时到底还是比儿子镇静一些,已经打发人去官桥胡同请老大夫来,也给弟弟妹妹和亲友家都送了消息,因为看老爷子此时的情形,怕是时日不多了。 大夫还没到,褚家其余几位老爷和姑奶奶,就已经拖家带口地来了。 “爹啊,爹你这是怎么了……” “祖父。祖父我是诚儿啊……”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褚老太爷被气得直翻白眼,张嘴想说什么,但每每说不到几个字,就会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都别吵了!”褚子谦突然大喝一声。 屋里瞬间寂静下来,但马上又恢复了吵闹,此时所有人的矛头却都不约而同地指向褚子谦。 “要不是你做出那样的丑事,祖父也不会被气病,你还有脸在这儿大呼小叫!”褚子诚指着褚子谦的鼻子道。 “我好歹也是你堂哥,你就这样对我说话?”褚子谦脸色阴沉。抬手打开褚子诚的手指,“而且,你也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你在外面那些风流韵事,打量我不知道呢?” “那又如何,我现在还没定亲,再说我也没搞大表妹的肚子……”褚子诚毫不让步地反驳道。 “闭嘴!”褚大老爷沉着脸呵斥道,“在老太爷的病床前,你身为孙辈。这样说话真的好么?” “大哥,只许你儿子做这样的事,怎么就不许诚儿说?”褚二老爷乜斜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大哥。“这个时候知道摆大哥的架子了?平时都干什么去了?” “你、你们……别……别吵……”褚老太爷想要制止两个儿子的争执,可此时的他已经有心无力。 “……”褚老太爷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指着谁说什么话,可嘴无声地开阖了几下。手还不等举到位置,就重重地落回炕上。 “爹!”褚大姑奶奶尖锐刺耳的声音,压过了屋里的吵闹声。 众人看着情形不对。这才重新扑到炕边。 褚大老爷颤巍巍地将手伸到老太爷鼻子下,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眼圈慢慢发红,泪水夺眶而出,嘴唇蠕动着,最后悲痛地大喊:“爹……” 屋里的人也都不吵了,全都就地跪了下来,也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大哭起来。 下人们也都跪下,喊着:“老太爷……”然后也都跟着哭起来。 过了半晌,管家许山才上前扶起褚大老爷道:“大老爷,您别哭坏了身子,老太爷的身后事还得您操持呢!” 褚大老爷这才起身,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道:“给老太爷净身更衣,着人赶紧把孝服赶制出来,府中内外的东西都按照规矩更换布置,派人去各处报丧。” 虽说已经退婚了,但是安家和褚家毕竟是世交,安老太爷如今还在朝中任要职,所以很快就得到褚老太爷过世的消息。 “什么?过世了?”安锦如听到这个消息,着实有些惊讶,“居然这么快?” “听说今个儿圣上派人去褚家传了口谕,让褚少爷和叶二姑娘择吉日完婚,说不定是被气的呢!” 杜妈妈随口一猜,倒是在某种程度上道出了真相。 安锦如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原本以为褚老太爷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没想到会在此时病逝。 这样一来,之前的计划几乎就要全部作废。 “妈妈,奶哥哥那边情况如何?有消息送回来么?” “他按照姑娘的吩咐在东栅口那边转悠,晌午的时候说,已经有几个面生的人,一直在他周围晃荡,想必是被人盯上了。” “嗯,既然鱼已经咬钩了,明个儿就可以往里头走了。” “姑娘放心,老奴今晚回家就跟他说。” ps:【上个月底本来是感冒,开始自己也没当回事,结果就开始持续发烧,喉咙发炎,后来引起以前肋软骨炎的老毛病,胸骨和肋骨连接处的软骨发炎,每次呼吸都牵扯着整个胸腔都疼,也不敢起身活动,又打了好几天消炎药,才算是缓解了过来,谢谢一直关心小无的读者,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读者璇茗、飯菜的豆、阿朵。投的粉红票。 感谢读者愔愔坊陌人家的桃花扇。 感谢读者容澜的平安符。 第五十一章 报丧 第五十二章 吊唁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五十二章 吊唁 萧钦一身素服,懒散地坐在圈椅上,右手随意地抚弄着一个手把件。 手把件的玉质十分温润,十分巧妙地利用了玉石本身黄绿颜色的过渡,雕成半卷的荷叶,叶柄处穿了一个细孔,吊着一条墨绿掺着金丝编成的流苏。 “夏瑨,你好了没有?”萧钦拎着流苏,不耐烦地晃动着玉荷。 “喜欢就拿走。”同样素服在身的夏瑨从内室出来,瞥了他一眼,然后在镜前站定,混不在意地说。 “我可不要,你自己留着吧!”萧钦闻言忙把东西往桌上一丢,连连摇头道,“谁知道又是哪个女人给你的。” 他一脸心有余悸地说:“你上次给的那个扳指,可我害惨了,被我娘好一顿教训。” “瞧你那点儿出息。”夏瑨脸上略有些讪色,“这是昨个儿从我爹手里要来的,肯定没问题的。” 萧钦还是不肯,反而催促道:“我茶水都喝了好几道,你到底好了没?” 话音未落,两个大丫头领着几个小丫头,捧着素冠、腰带、玉佩、扇袋等什物进屋,帮夏瑨穿戴妥当,然后又悄悄地退了下去。 “你当我想去?”夏瑨撇嘴,“偏生我娘多事,着人送素服过来不说,还特意把你叫过来。” 萧钦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好歹也得去露个面才行。” 见丫头们都退了出去,夏瑨说话也没了什么顾忌,满是不悦地说:“褚老头死的可真不是时候,不是说还能撑半年么?” “被他孙子气得呗!” “这事儿出的,倒跟设计好了似的,怎么好端端的,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闹将出来,想要遮掩都无从下手。只可惜坏了你我的大事,不然我倒是乐得看看热闹。” “你怎么知道就不是设计好了的。”萧钦起身理理衣裳,“你都磨蹭大半个时辰了,能出门了不?”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跟我说说呗!”二人并肩往外走,夏瑨缠着萧钦追问。 萧钦对问题避而不答,只故弄玄虚地说:“褚老头子虽然死了,但那件事也未必就做不得,沈家的人已经被引到东栅口那边,且等着消息就是了。” 二人骑马来到褚家,递上拜帖。门口的知宾忙扬声道:“崇善郡王、勇毅侯府世子到奠。” 府内忙有褚家的人迎出来行礼,将二人引到灵堂前的月台上,奉上祭品。 清音锣鼓声起,二人添香行礼,褚大老爷和褚子谦披麻戴孝,跪在一旁举哀回礼。 “户部尚书安瑞池安大人,礼部郎中安佑德安大人到奠。”知宾又引了二人进了灵堂。 褚大老爷和褚子谦听了这话,神色都是一凛。 因此时是在灵堂内,对方又是带着祭礼前来拜祭。父子俩也不好表现出来。 褚大老爷勉强还算能控制住情绪,褚子谦到底年轻,眸子里忍不住泄出些愤恨的神色。 夏瑨和萧钦没想到竟与安家的人撞到一起,二人对视一眼。都不免存了些看戏的心思。 死者为大,安老爷子和安佑德先上香祭拜,然后才过来给夏瑨和萧钦见礼。 随后,知宾将几个人引到后面的偏厅内喝茶。 夏瑨笑着寒暄道:“安大人回京高升之时。我正好不在京中,未曾登门道喜,还望见谅。” “臣下惶恐。”安瑞池忙起身行礼。 前面偏厅内一群皇亲国戚和官员们互相恭维。后宅也在招待各府的诰命和女眷们。 安锦如跟着刘氏一道来的,无奈地坐在角落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还是不时收到一些或是复杂或是探究的眼神。 退婚的事儿闹成这样,一道口谕又间接要了褚老爷子的命,如今两家的关系简直可以暗流汹涌。 她着实不明白,安老爷子为何要刘氏带着自己前来吊唁,简直就是来拉仇恨的。 “三婶,咱们略坐一坐就早些回去吧。”安锦如悄声对刘氏道。 刘氏此时也是坐立不安,且不说那些前来吊唁的人,就光是褚家上下主仆的目光,就已经让她觉得如芒在背。 她也没想到,自己回京后第一次外出亮相,居然是这样尴尬的场合。 “得等老太爷他们一起,说不准还要在这儿用了饭才能回去。”刘氏偏头,轻声与安锦如咬耳朵道。 “……”安锦如闻言无语,见有丫头过来换茶,便叫住她,“我要去梳洗一下。” 跟着丫头到了净房,安锦如带着襄荷进去,在外间稍坐,理了理头发和衣裳。 她出来本也不是为了方便,不过是在花厅内待得气闷罢了。 此时倒是羡慕徐氏,因为有孕在身,又一直说自己身体不好,倒是省下了这些麻烦。 “姑娘莫要理那些乱嚼舌的人,何苦为了她们气着自己。” 襄荷帮她重新插戴后,找了个别的话题道:“姜姑娘下月生辰,既然昨个儿给姑娘下了帖子,咱们少不得要开始想想送什么贺礼才好。” “这倒是个难办的事儿,我昨个晚上也想呢,可是总觉得都不合意,好在还有些时日富裕,等回家了再合计合计。” 安锦如听她提起这事儿,心情的确好了许多,本就觉得姜丹一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儿,如今对方又主动递来橄榄枝,自然很是欢喜。 “原本想着踅摸些医书或是药材送她,想来她定是喜欢的,可后来又想,姜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能踅摸到的东西,人家家里还能没有?” 安锦如着实有些伤脑筋地说:“见她也不像喜欢古董玩物的样子,针黹绣品什么的,大幅的一时间也难踅摸到合心的,找人现绣怕是也来不及的……” “奴婢倒是觉得,首饰玩物什么的不错。”襄荷提议道。 “我自然也是想了的,只是那日见她打扮得清净素雅,不像是喜欢金银饰物的人。” “女孩子家,应该一定都是喜欢首饰的。只不过要看是不是合心吧?”襄荷犹豫地说。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安锦如点头,“明个儿去店里找丁师傅商议一下。” 安锦如想得比襄荷自然要远,姜家既然是太后的娘家,姜丹一又是家里千般宠爱的姑娘,宫里的好东西想必见得多了,寻常的东西自然是很难看上。 若是能入她的眼,对自家的铺子想必也是个不错的宣传,即便是对方不喜欢,这样的礼物也算不得失礼。 只是要做个什么样的首饰,却少不得要费一番心思。 “姑娘。咱们离开的时候有些久了,赶紧回去吧。”襄荷见安锦如坐着出神,出言提醒道。 沿着回廊往回走,不巧正遇到叶婷诗,被两个着孝服的丫头搀扶着走过来。 二人迎面相遇,避无可避。 安锦如笑着打了个招呼,她对叶二姑娘没什么看法,反倒是有些感激,若不是她。自己还没那么容易从婚约中脱身。 上次去叶家做客之后,这是安锦如第一次再见到叶婷诗,见她原本就不算红润的面色,更加苍白憔悴。想必这些日子过得也不算舒心。 叶婷诗也没想到会遇到安锦如,面色顿时有些尴尬,见安锦如面色如常地跟自己打招呼,也努力想优雅得体地回应。 但她既心虚又紧张。开口就有些磕巴道:“安、安姑娘,你、你也来、来了。” 一句话说完,叶婷诗自己已经羞窘得不行。深深地垂下头去。 襄荷面上不动声色,却忍不住鄙夷腹诽,褚家大爷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看上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褚家两个丫头面色也不好看,虽然全家上下对安家都有些怨恨,但并不代表她们就很开心地接受叶婷诗以后入府做大奶奶。 一个婚前失贞有孕又闹得满城风雨的庶女,这简直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阖府上下在别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见此情形,褚家两个丫头也少不得在心里撇嘴,庶女就是庶女,果然就是缺乏教养,平时还瞧不出来,如今跟安锦如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安姑娘,叶二姑娘身子不适,要去后面偏房休息。”褚家丫头见叶婷诗嘴唇嗫嚅,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忙抢先开口。 安锦如闻言忙侧身让到一旁,让叶婷诗先行过去。 错身而过的时候,安锦如见叶婷诗面色越发苍白,额头还有虚汗冒出,忍不住道:“若是真的不适,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为好,可马虎大意不得。” 安锦如这话倒的确是出自真心的,古代医疗条件不行,女子怀孕还是比较凶险的。 她见叶婷诗如今身在褚家,身边连个自己的丫头婆子都没带,不免关切地多说了两句。 但是这话听在叶婷诗耳朵里,却如同是嘲讽挤兑一般,让她顿时窘红了脸,也顾不得什么礼节,扭头快步朝后面走去。 刚才说话的丫头面色变了变,勉强笑着行礼道:“多谢安姑娘关心,奴婢们会照顾好叶二姑娘的。” 安锦如说完就知自己失言,但是话已出口,再解释反倒越描越黑,含蓄地笑着点点头,带着襄荷快步回到花厅。 ps:感谢读者明天下雨天投的粉红票。 【因为生病住院了一段时间,然后被姑姑接过去修养了一阵子,昨天才刚刚回家,收拾了一下屋子,今天开始恢复更新。对这段时间的断更表示十分抱歉,身体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很多读者在微博和qq上给小无发来了关心和问候,鞠躬感谢。】 第五十二章 吊唁 第五十三章 色目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五十三章 色目 襄荷心中愤愤,低声抱怨道:“又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儿,还好意思来吊唁。”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即便是口谕,也是圣上进口赐婚,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不露面。” 襄荷闻言垂下头,不再做声。 刘氏左等右等不见安锦如回来,已经快要坐不住了,眼睛一直盯着门口。 总算见到人回来了,低声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想打发丫头去找你了。” “遇到叶家二姑娘,说了几句话。”安锦如在屋里扫了一圈,又来了一些不认识的女眷,屋里的人多起来,自己所在的角落倒是越发安静,这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刘氏听说遇到了叶二姑娘,吓了一跳,忙问:“没出什么事吧?” 安锦如笑着说:“能出什么事儿,不过是寒暄了两句,叶二姑娘脾气挺好。” “刚才瞧见了。”刘氏这是第一次见到叶二姑娘,对她也是鄙夷的,撇嘴道,“脸色那样白,看着身子不大好的样子,没坐多一会儿就走了。” “到底是有了身子的人,小心些也是好的。”安锦如不置可否。 最近许多人在安锦如面前流露对叶婷诗的不屑,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示对她的支持,这话听得多了,心下难免就有些不耐。 刘氏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见安锦如面上淡淡的,赶紧捡她喜欢听的话说道:“刚才有人传话进来,咱们不在这儿用饭,一会儿就回去。” 安锦如听了这话,果然面露喜色,唇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伸手搂着刘氏的胳膊小声撒娇道:“三婶儿,我下午能不能出府一趟?” 她本就生得好看。笑眯眯地对人撒娇,着实挺有杀伤力的。 刘氏见她这样,心已经软了一半儿,但又觉得安锦如到底是个大姑娘了,不能总这样出去逛,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若是被徐氏知道,自己也不好交代。 “前几日不是刚出去过,怎么又要出去?” “昨个儿姜姑娘给我下帖子,她下个月生辰。让我也去赴宴,我还没想好要送什么寿礼,想出去逛逛,看有什么合意的东西不,万一需要订做什么的,好歹时间还宽裕点儿。” 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安锦如便一五一十地跟刘氏说了。 刘氏见她说得自然,丝毫没有对自己有防备的样子,想想又觉得她说得着实有理。 “姜家姑娘脾气有些古怪。深交的人不多,难得你们两个投了眼缘,又是第一次去姜家赴宴,慎重些准备也是要的。” 安锦如听了这话。心下暗道,刘氏离京三年,但是对京中的情形,还是这样了如指掌。这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儿。 最近因为帮徐氏处理家事,所以跟安锦如有较多的接触,让刘氏觉得她不过是个缺乏母爱的孩子。倒是越发替她考虑起来,“你打算送什么?” “我跟姜姑娘只有过一面之缘,对她的脾气秉性也不太清楚,想了半天,觉得还是送头面首饰好了。” “嗯,这样稳妥一些,即便她不喜欢,也没什么大差错。”刘氏想了想,又叮嘱道,“姜家虽说清贵,但咱们也用不着太过小心迎待,到时候叫人说咱们去巴结攀附,反倒不好。” 这话说得就有些推心置腹了,安锦如心下感激道:“三婶儿放心,我会注意分寸的,我觉得姜姑娘是个挺有趣的人,也是很想同她深交的。” “你如今正是最好的年纪,就该多交几个朋友,平时也能一起玩闹玩闹,不要总是自己拘在房里,咱们不说以后的交际关系,只说再过两年成亲之后,家里繁杂的琐事就把人绊得脱不开身,等再有了孩子,就越发空闲了。” 刘氏十分有感触地说完,自个儿先笑了,“你才多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还不等安锦如说话,便有个小丫头轻手轻脚地过来道:“安三太太,安大姑娘,前头传话过来,说安大人准备回府了。” 刘氏也早就坐得不耐烦了,听了这话,起身理了理衣裳,带着安锦如上前跟褚家大太太告辞。 二人随着小丫头沿着夹道从垂花门出去,上了两顶软轿,一路到前面角门出去,还要换乘自家的马车。 褚家人时间掐得很准,这边软轿落地,那边安老太爷一行人也从正好从角门出来。 安锦如从轿中出来,一眼就看到萧钦身着素服,跟安老太爷和安佑德一道朝这边走来。 安锦如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个年逾弱冠的年轻人,看冠饰不似普通官员,比萧钦矮大半个头,跟他站在一起更加显得白皙文弱。 萧钦笑眯眯地上前,拱了拱手道:“安姑娘,又见面了。” “见过世子爷。”见门口很多人循声朝这边看过来,安锦如就也大大方方地回了个礼。 “崇善郡王,夏瑨,也是我表弟。”萧钦刚才就看出安锦如在打量夏瑨,就直接给她引荐道。 “臣女见过崇善郡王。”安锦如并不认识夏瑨,但听到封号顿时知道他的身份。 夏瑨是先肃昭亲王的嫡出幼子,当年亲王战死之时候,夏瑨才只有八岁。 先肃昭亲王战功赫赫,太后又怜惜年幼的孙儿,所以当初除了嫡长子袭了亲王封号,也将夏瑨封为郡王以示恩宠,四季并大小年节均有赏赐,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比照着皇子的规制来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娇宠,让这位郡王从十几岁开始,就已经有纨绔的名声在外,他飞但不以为耻,反倒跟萧钦这个花花公子一道,在京中撩猫逗狗,玩闹得不亦乐乎。 背靠太后和皇上这样的大靠山,加上肃昭亲王府和永毅侯府的背景,让两个人在京中几乎是所向披靡,无人敢惹。 好在这两位爷虽说风流不羁,可行事并不下作,没有欺男霸女之类的恶行,还颇有些仗义执言的豪气。 所以二人虽说在京中名声显赫,却也并不招人厌弃,反倒是跟不少世家公子打成一片,甚至还成了许多闺中女子的梦中情人。 安瑞池眉宇间神色略有些焦急,原本前来吊唁是该留下用午饭的,但刚刚得到的消息,让他着实坐不住了,便找借口告辞出来。 这会儿见安锦如居然还在跟萧钦寒暄,心里不免有些烦躁,自己先行上了轿子。 安锦如本就不想跟萧钦多话,见安老太爷已经上轿,正好告辞准备上车回家。 萧钦右手往袖中掏取,却什么都没取出来,三根手指凭空做出个捏着什物的动作,桃花眼朝安锦如一挑,不过使个眼色,却做得如同抛媚眼一般。 安锦如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之前的纸卷。 不提这个倒好,想起这个纸卷,安锦如也气闷得很,褚老爷子已经过世,这纸卷就如同烫手山芋一般,捧着烫手,想丢却又丢不开。 她朝萧钦翻了个白眼,搭着襄荷的手上车,将门帘子唰地放下,顿时觉得世界都清净了。 “呦,小姑娘脾气挺辣啊!”夏瑨就站在萧钦身边,将安锦如的白眼看得清清楚楚,幸灾乐祸地说,“看来世子爷的魅力也有不好使的时候啊!” “你以为我是你啊?”萧钦收起懒散的笑容,低声道,“东栅口那边的事,如今可都着落在她身上呢!” “用她?”夏瑨锁起眉头,“你别忘了,沈家可是她外祖家。” “沈君语过世那么多年,沈家何时管过她?”萧钦翻身上马,抬手摸摸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突然笑得一脸狐狸样。 “谁能想到褚家老头死得这样快,如今一口肉已经吞进喉咙,吐可是吐不出来的了,别管这肉里藏着的是铁钩还是毒药,她也得咬牙自个儿咽了。” “一看到你这样笑,就知道肯定不会有好事儿。”夏瑨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在这上面栽了多少次。 他决定不再过问,也翻身上马,“既然你玩儿得高兴,我就不跟着搀和了,只等你的好消息。” 萧钦笑而不语,双腿一夹马腹,率先离开褚家门口。 “你等等,我娘让咱俩一起回去吃饭呢!”夏瑨忙打马追了上去。 这边安瑞池回到家里,直奔跨院去找桃妆,进门劈头便问:“到底怎么回事?京中怎么会有行迹不明的色目人?” 桃妆正坐在桌前写信,见老爷子回来,搁下笔起身道:“如今详细情形还不清楚,只是在东栅口那边发现个院子,住着十几个色目人,我吩咐他们继续小心查探,免得打草惊蛇。我再写信回家去问问,看家里那边有什么消息。” 安瑞池点点头,神色凝重地坐下,思忖片刻,着人去叫潘元进来问话。 潘元很快就进来,头也不抬地上前行礼,躬身候着吩咐。 “你最近几日都在忙什么?今日去褚家吊唁怎么也没见你跟着,一回京就懒散了不成?” 安瑞池脸上挂着笑,语气平淡中带着些玩笑的味道,眼睛却微微眯起,遮去眸中怀疑的神色。 ps:【之前文中出了个bug,先肃昭亲王已经战死,所以王妃应该是太妃了,我回头去改了一下,实在抱歉,小无以后会多多注意的】 第五十三章 色目 第五十四章 旧事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五十四章 旧事 潘元闻言面露窘红,抬手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回老太爷的话,小的这几日跟善大管事告了假,正在城里找房子呢!” “找房子?”安瑞池抬起眼皮,上下打量着潘元,“找什么房子?” “家里想给小的说媳妇,家里现在屋子住不开,所以正各处踅摸想买处房子呢!”潘元脸色更加涨红。 “小的娘说,让在家附近买处小点儿的,可是看了几处,不是房子不好就是价钱太贵,后来小的就想,东闸口离家也不远,那边房子便宜,地方也宽敞,所以这几日就告了假,上那头去转了转。” 安瑞池见他神色如常,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再一想,自己出京赴任的时候,潘元就已经十七岁,家里许多小厮这个年纪都已经成亲了,潘元跟着自己出去三年,回来之后家里急着说亲也是正常。 这事儿细想起来并无不妥,也符合逻辑,但是……真就有这样巧的事儿么? “这可是喜事儿,俗话说成家立业,等娶了媳妇,办差肯定更加妥当稳重了。”桃妆笑着试探地问道,“杜妈妈给你说得是哪家的姑娘啊?” 潘元倒也不隐瞒,憨厚地笑笑说:“也不是外人,就是大姑娘屋里的夏青,小的娘说,夏青姑娘是她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性子也好。” “哦,原来是夏青,那丫头看着是不错。”桃妆对夏青那种憨憨的人并不喜欢,却还是顺着夸赞了几句,又问,“大姑娘那边可说了?用不用我去帮你提亲?” “不瞒姨奶奶说,小的娘当初看中夏青,但是一直没好意思跟大姑娘提,正好前阵子大太太房里放出一些丫头配人,大姑娘这才想起。夏青也差不多到了该放出去的年纪了,便跟小的娘提起,两个人一拍即合,便把这事儿就给定下来了,所以小的才着急找房子,得先收拾准备起来才行,毕竟是大姑娘身边的贴身丫头,不能怠慢了。” 潘元难得说了这么多话,生怕安老太爷听得不耐烦,一口气说罢。见上头两个人面上并无不悦,这才大喘了几口气。 “这几年跟着我在外头跑来跑去的也不容易,拖到这么晚才成亲,别在心里怨我就行。” “跟着老太爷出去长见识学本事,以前在家,小的娘总说小的不长进,如今这次回京之后,小的娘也常夸赞小的,说还是老太爷会调教人。木疙瘩都给调教得开窍了。” 安瑞池闻言哈哈大笑,吩咐桃妆取了二十两银子,赏给潘元道:“再给你几日假,赶紧把房子买好。这银子就当是我赏你成亲的,正好拿去收拾房子添置东西。” 潘元赶紧磕头谢了赏赐,揣着银子高高兴兴地告退。 屋内沉默半晌,安瑞池突然开口。“你觉得他说得是实话么?” “色目人既然能避开京城这么多的耳目,肯定有内奸配合,他们行事也都十分谨慎小心。我手下的人也是偶然才窥探到他们的行踪。”桃妆毫不犹豫地说,“潘元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小厮,有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潘元自然是没这样的本事,可他娘是锦如的乳母,如今又要娶她身边的丫头,听她的话做事也不是没可能的。”安瑞池依旧不放心,“你安排两个人查查他,看他前几日到底在东栅口干什么。” 桃妆对潘元没什么疑心,总觉得安瑞池有些小题大做,但转念一想,又不是多么麻烦的大事儿,再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查查总没有坏处,便传话出去叫人安排,顺便把写好的信快马送去沈家。 安瑞池对桃妆并不完全信任,私下又安排了亲信去查潘元。 夏青刚领着丫头去大厨房取午饭,杜妈妈正从外头回来,叮嘱习秋在外间榻上做针线,自己直接进了内室。 她回身关好房门道:“姑娘,老太爷叫了老奴家那小子去问话,都照着姑娘交代的说了,老太爷赏了二十两银子,说是赏给小子成亲的。” “妈妈去找人挑个好日子,先把亲事订下来吧,婚事再缓一缓,也不用隔得太久,我瞧着年前年后的光景就差不多了。” 安锦如放下手中的书,盘算着日子问:“已经月底了,二叔一家怎么还没回来?” “二老爷着人送过信儿来,说是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可是半路孩子病了,所以可能要比之前估计的日子再耽搁几天。” “二叔离家的时候我才两岁,如今都想不起他生得什么样子了。” “咱家三个老爷,唯有二老爷长得像过世的老太太,文文静静的白面书生,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样子。” 杜妈妈回忆着说:“想当初家里三位爷,唯有二老爷读书最好,也最得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喜欢,只可惜后来……” “二叔当年到底为什么跟家里闹翻了?”这件事家里的说法一直十分含糊,安锦如也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 “当初闹翻,都是因为二太太。”杜妈妈面色诡异,话也说得含糊。 “妈妈既然知道,就细说给我听听,二叔一家马上就要回来了,妈妈好歹让我心里有个数才好。” 杜妈妈开始还不肯说,最后耐不住安锦如一再追问,这才细说道:“先老太太娘家虽是大户,但是她父亲没的早,产业都被兄弟们霸占了去,只剩她娘一个女人拉扯着四个孩子,日子过得也着实清苦。” “好不容易把前两个女儿都嫁出去,本想着只剩小女儿和儿子,日子好歹能松快点儿了,可万万没想到,二姨太老爷是个贪财吝啬的人,借口家里弟弟妹妹年幼,冒充孝顺地带着二姨老太太在丈母娘家住着,慢慢儿地把家里的房产地产都腾挪到自己名下,嘴上却说,以后嫁妹妹、娶弟妹、给丈母娘养老送终他们两口子都管。” “他既然是个吝啬的,到手的钱难道还会舍得再花回去不成?”安锦如听得气愤,忍不住插嘴道。 “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么!”杜妈妈也是一脸鄙夷,“老家儿连气带病的,不到一年就过世了,二姨老太爷赶紧给先老太太跟咱家订亲,急急催着过门,却连陪嫁都不肯给出,最后还是由本家几个叔伯各出一份儿凑出来的。为了这事儿,先老太太对二姐和二姐夫自然是十分有意见,但因为还有个年幼的弟弟同他们一起生活,便也只能先暂且忍着。” “谁知过了几年,等到舅老太爷娶亲的时候,二姨老太爷家,别说是彩礼聘礼房产地契了,连床喜被都没给准备。好在那会儿安家光景越来越好,先老太太也已经是当家太太了,各处挪措了一部分,又把自己当年的嫁妆拿了一部分出来,总算是把舅老太爷的婚事给圆过去了,但是自此之后,姐弟两个跟二姐一家便也不再往来。” “这世上不贪钱的人少,可贪成这样的,却也着实难得一见。”安锦如感慨过后又道,“不是说二叔的事儿么,怎么扯到祖母娘家去了?” “前面说得这些本是渊源,扯得是有些远了,但若不说这些,姑娘怕是不明白,为何后来会闹得这样僵。”杜妈妈示意安锦如稍安勿躁,接着讲道,“二太太是二姨老爷的嫡长女,比二老爷大一岁,两家大人虽说没有来往,但当时门挨门地住着,孩子们还是都玩在一处的,这样一来,两个人般般大地长起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不会吧?”安锦如听到这儿,才着实惊讶起来,“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虽说姨表姐弟成婚,亲上加亲也是常有的事儿,可上一辈儿这样的关系,这日子还怎么过?” “谁说不是呢!”杜妈妈接着讲道,“其实要说起来,二太太着实是个才女,只可惜性子古怪不说,偏生跟娘家爹生得一个毛病,贪财吝啬又不讲理,着实不是个好相与的。” “二叔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安锦如闻言表示不信。 “其实当初二老爷是订过其他亲事的,当初那个女子,老太爷和先老太太都满意得紧,谁知家里都开始准备亲事了,二老爷忽然坚决要悔婚,要跟如今的二太太成亲,那阵子简直是把全家闹得鸡犬不宁,先老太太到底心疼儿子,最后答应他把婚事退了,但是也有一个条件,绝对不能娶如今的二太太过门。” “二老爷开始答应得好好儿的,谁知上午刚退了婚,下午他就拉着如今的二太太跪在了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说二太太如今已经有孕在身,非得娶过门不可了。” “这……跟女先们讲的故事似的。”安锦如简直以为自己在听说书了,连声追问,“那后来怎么样了?” “孩子都有了,还能如何,自然得给两个人张罗婚事了。”杜妈妈长叹了一口气道,“可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先老太太被二姨老太爷好一顿辱骂羞辱,她一辈子要强,没想到在最喜欢的儿子身上跌了这么大个跟头,还没等到二人成亲便病倒了。” “可二太太是个心窄记仇的人,婚后婆媳关系十分紧张,最后二老爷愤而离家,家里四处寻找,却一连几年都没有音讯。只可惜先老太太疼了一辈子的二儿子,临终前却连一面都没见到,唉……” 第五十四章 旧事 第五十五章 当铺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五十五章 当铺 安锦如听完杜妈妈说的这些往事,叹气道:“家里好不容易消停一段时间,看来等二叔一回来,怕是又要生出不少事端来。” 夏青在外面叩门道:“姑娘,午饭摆在外面还是里面?” “摆在厅里吃。”安锦如说罢起身出去洗漱吃饭。 下午出门是跟刘氏打过招呼的,所以她也没歇午觉,吃过午饭便带人直奔宝庆银楼。 “丁师傅。”安锦如进门,见老头儿还是坐在上次的老地方,埋头叮叮当当地敲打着。 “东家来了。”丁师傅脾气虽然有些古怪固执,但是十分看重礼数,尤其安锦如又是老东家的亲生女儿,比陈姨娘做东家更加名正言顺,所以他在无形中也多了几份尊重。 丁姑娘很快就捧了茶过来,笑着招呼道:“东家,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 “我来找丁师傅商量个首饰样子,看我的想法能不能行。”安锦如提起自己想到的首饰样子,不免有些兴奋,“家里有没有碳条?” 接过丁姑娘拿来的碳条,安锦如直接在青石板的地上画起来,一边画一边跟丁师傅说着自己的想法。 丁师傅也不吭声,盯着地上的图案,听着安锦如的想法,认真在心里考虑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做出她要求的效果,偶尔开口询问,等她全都说完,这才又提了几点意见。 二人对着地面埋头研究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各自直起腰来。 丁师傅看着安锦如,心情有些复杂,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惊讶还是欣慰。 通过安锦如的描画解说,他能感觉到她是很有自己想法的,对工艺方面说不上精通,却也有比较多的了解,不时还会说出一句半句十分新奇的点子。 而最让丁师傅觉得震惊的。就是这些点子,乍一听似乎有些异想天开,但细细交流思考就会发现,这些都还是十分有可行性的。 “东家知识渊博,巧思妙想,真是让人佩服。”丁师傅欣喜异常,就跟一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似的,满脸的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能立刻动手。 安锦如跟丁师傅一番交流下来,也是受益匪浅。古代的很多工艺技巧,都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很多师徒传承的手艺,根本就没有文字记载。 现代人只能凭借考古挖掘的实物,以及一些零散史料记载研究拼凑,不可能完全还原,所以也有不少错漏的地方,更有些工艺手法是现在还没有出现过的,也让她胡乱都给说出来了。 幸好丁师傅做了一辈子的首饰。大部分心思都花在琢磨研究手艺上了,所以对安锦如某些没头没脑的提议,连比划带说的居然也都听明白了。 “丁师傅,大致就是这样的一套首饰。上面的花纹我还没选好,我争取在这两日画好着人送过来,其他有什么问题咱们再说。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这套东西要的有些着急。下月十五之前就得做好,不知道时间来不来的及。” “来得及来得及,我这就开始准备。”丁师傅脑子里已经全都是打首饰的事儿了。也忘了安锦如还没走,径直回房准备东西去了。 “东家别见怪,我爹总是这样,一提到打首饰,别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丁姑娘赶紧上来解释。 “不碍事,这样专心才能把东西做好。”安锦如并不在意,“若是有事便去安府找我。” “东家放心吧!” 说话间前面铺面里又有人来了,丁姑娘一脸歉意地冲安锦如笑笑,快步到前面去招呼客人。 安锦如见状便也不再多待,带着襄荷离开银楼。 “姑娘,咱们是回家还是有别的事儿?”襄荷见时候还早便问。 安锦如想到刘氏对自己出门已经有些意见,以后想要出门怕是也不太容易,便道:“去另外几家铺面逛逛。” “先去瑞通当铺。”安锦如想到之前自己看的账本,这家当铺几年前生意兴隆红火,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可两年前却突然一落千丈,前后简直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安锦如在家也问过杜妈妈,但她当初对沈君语手中的铺面生意根本不了解,只知道当铺的大掌柜是从沈家带来的老人儿,叫做钱金,其他就提供不出太多的信息了。 当铺的掌柜叫钱金,这名字也真算是应景了,安锦如想起也忍不住有些发笑。 心里却忍不住盘算,如果是沈家的老人,那么自己去接受店面,会不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但是沈君语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中途被陈姨娘管了十几年,这两年的账面又疑点重重,掌柜说不定已经早有外心。 自己如今最缺的就是人手,好的人才可不是白菜土豆,拿着钱满大街就能买到,得用又能放心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姑娘,咱们到了。”马车稳稳地停住。 路对面正是瑞通当铺,安锦如先撩开窗帘朝外看着,一盏茶的时候,就有两三个人拿着东西入内,然后空着手出来。 但是根据陈姨娘拿来的账本上写,当铺最好的时候一天也不过四五单生意,赶上时候不好,更是一单生意都没有。 她又看了一会儿,也见有人进去赎当,不多时便挎着包袱离开,再细看门面处的摆设,也都收拾得干净利落,不像是门可罗雀的荒败模样。 “咱们进去看看。”安锦如下车进了当铺。 屋里面积很大,正对面一排高大的柜台,一共六个窗口,柜台里面坐着朝奉。 东边顶头单独设一个高柜台,是专门做贵重的金银古董,房产地契等典当的地方。 靠门这边东西两大扇窗下,分别摆着圈椅茶几,供客人等候使用。 当铺同与别的行当不同,并不会主动招揽客人,柜台前面放着高凳,当物的人找地方坐下,将东西递进柜台窗口便是。 安锦如进来这会儿,屋里并没有客人,几个朝奉见她穿着打扮不同寻常,都忍不住投来目光,心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竟然自个儿来当铺这种地方。 大朝奉见安锦如进来之后,只站在地当间儿四下打量,半晌了都没别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姑娘,请问要当什么什物啊?” 安锦如原本想随便拿个首饰当一当,看看是怎么个流程。 但是襄荷坚决反对道:“姑娘家贴身的什物,怎么能随意典当,万一流传出去或是被人瞧见,东西虽不值什么,只怕污了姑娘的名节。” 安锦如只得作罢,这会儿听朝奉问,突然指着门外道:“当马车。” 襄荷闻言吓了一跳,马车虽不是姑娘的贴身物品,上头也没有安府的徽记,但到底是府中之物,更何况车上还有个车夫老白。 出门的时候坐车出来,回去的时候就只剩老白了,这可怎么跟家里交代啊? 但是襄荷跟着安锦如这些时日,知道安锦如是个心里有算计的人,打定的主意很难被人劝服,必定要做了才罢休。 而且主仆有别,安锦如脾气不错,也能听得进好的建议,但下人也要有做下人的规矩,私下里可以知无不言,在外面却不能随便开口阻拦或质疑主子的命令。 柜台后面出来一个朝奉,走到门口朝外一看,果然见一辆小巧精美的马车在对面停着,拉车的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这会儿正老老实实地低头嚼着老白手里的干草。 “连马一起卖么?”出来的这个朝奉四十多岁,从在瑞通当铺做学徒算起,已经有二十来年了,经手的东西无数,离着这么远一看,就知道是不错的东西,便开口询问。 “看您给的是什么价钱了。”安锦如挑眉道,“我这马车木料结实做工讲究,这马也绝对是好马,您看能给出个什么价钱?” 中年朝奉背着手,慢悠悠地踱过去,围着马车转了一圈,掰开马嘴看了看牙口,又拍拍颈子和后背,捋捋鬃毛。 枣红马在家是经过训练的,性情十分温顺稳定,对这种程度的骚扰也并不反感,只抖了抖耳朵,打了个响鼻,低头继续嚼着干草。 “连马带车,一共这个数。”中年朝奉伸出一根手指,冲安锦如晃了晃。 “一百两?”安锦如闻言挑眉,这个价钱说多也不算多,但是比她想的却是个公允不少,难道当铺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压价欺人? “切!”中年朝奉嗤笑道,“一百两银子?您怎么不去抢?十两银子,当就当,不当拉倒。” 老白知道这当铺如今是安锦如手里的产业,见她跟个朝奉一起出来,本以为是安锦如在考校朝奉,所以一直没有吭声,只低头喂马,这会儿听他说连车带马十两银子,顿时急了。 “十两银子?别说是连车带马,十两银子都不够买我这匹马的。” “爱当不当,要不你换别家试试,说不定连十两都当不上。”中年朝奉一副随便你去别家,我就给这个价儿的笃定模样。 其实他也知道这价钱给得着实太低,但打量着安锦如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就想诈一诈,看能不能把这单生意诓到手。 ps:感谢读者璇茗和饭菜的豆投的粉红票。 第五十五章 当铺 第五十六章 账册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五十六章 账册 安锦如眉头微皱,总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刚才在当铺里面她看得仔细,七个柜台后面都坐着朝奉,若是生意不好,怎么可能养着这么多闲人,再眼前这人的行径,不免更让人心生疑窦。 马车的价钱安锦如并不清楚,但马匹的价钱她还是略知一二的,枣红马这样品相的马,市面上至少要卖到三十两银子,再加上马车,对方居然才出十两银子,哪里像是好好做生意的样子。 “你们这么大的当铺,怎么这样做生意?” “嘿,小姑娘,各行各规,我们怎么做生意不劳你费心,我也不过是闲得无聊,所以出来跟你闲扯几句解解闷,至于你这马车,还是到别家去当吧!”中年朝奉说罢,背着手晃荡着回了当铺。 “今个儿可真是开眼了,这当铺居然还没关张,肯定是在赔本赚吆喝,打肿脸充胖子!”老白还在为枣红马的遭遇忿忿不平,一时倒忘了如今安锦如才是东家。 安锦如站着发呆,心里左右推敲,却还是想不通这其中的缘故。 路边一个挎篮子的婆子心软,见安锦如生得好看,这会儿一脸迷茫无措地看着当铺,上前对她说:“姑娘,你应该不是附近的住家吧?” “是啊,老人家好。”安锦如纳闷地问,“这家当铺是怎么回事,送上门的生意却要往外推,非让我去别家。” “唉,这家当铺以前还好好的,这两年也不知是换了东家还是怎的,变得只收古董字画,金银玉石什么的贵重什物,其余的生意一概不做了。” 安锦如打听道:“老人家,您可知道这家当铺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大概是什么时候?” 这婆子家里穷困,平时到了年关没钱买菜割肉。迫不得已就要拿祖传的什物出来典当换钱,才勉强能吃上一顿年夜饭。 瑞通当铺就在家门口,出了巷子正对着的就是,价钱给的也还算公道,所以一来二去,还混成了个常客,每年年底当东西过年,年后做工赚了钱去赎当,就这么一年倒着一年对付着过日子。 两年前又是年关将至,家里又快要没米下锅。婆子照例拿个包袱皮儿卷上东西,前脚出门后脚便进了当铺。 谁知道柜台后面原本熟悉的朝奉全都不见了,换成了一群不认识的人。 还不等她上去询问,就有人过来告诉她,当铺以后只收古董字画,金银玉石这些东西,她怎么说好话都不管用,最后没法子,只能去隔着好几条街的另一个小当铺。那边的价钱压得更低…… 这串抱怨说得十分顺溜,想必是已经跟邻里街坊抱怨过很多次了。 婆子把事儿一口气说完,见安锦如听得认真,有些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难得能有这么个贵人肯听自己说话。她绞尽脑汁想起几句在别人那边听到的话,对着安锦如感慨道:“周围的人都是我这样的穷苦老百姓,当铺虽说赚不到什么大钱儿,但是生意也还算兴旺。可谁知道却突然改成这样,那些趁古董什么的人,谁会到这个地方来当东西?姑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啊,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么!”安锦如心道,连这样目不识丁的婆子都说出的道理,难道陈姨娘和钱金就真的不懂么?还是说他们把当铺改成这样,其实是另有目的? 婆子见安锦如附和自己,越发欢喜,连声道:“姑娘真是好脾气好心肠的人,也不嫌弃老婆子说话絮叨。” “老人家,多谢您了,这是我们姑娘给您的。”襄荷抓了一把钱儿塞给婆子。 “哎呦,这如何使得。”婆子受宠若惊地捧着铜钱,居然还都是上等的官钱,约莫足有三十多文。 “您陪着我们姑娘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耽误您的事儿,这钱儿给您拿去饮茶。” 襄荷说罢见安锦如突然想到什么的样子,又朝当铺走去,也顾不得再跟婆子说话,赶紧跟了上去。 “麻烦请你们大掌柜的出来说话。”安锦如这次进门就直接要求钱金出来。 “小丫头,刚才逗你是我不对,但这可不是你能乱来的地方!”中年朝奉见又是安锦如,语气顿时严肃起来。“我们真的不收马车,你若真心想当,便赶紧再找别家吧。” 东面柜台后面有人轻笑到:“小姑娘,我们当铺不收马车马匹这类什物,刚才老高是跟你玩笑,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若是真想要当,就朝东再走两个路口,左手边有家安兴当铺,那边价钱还算公道。” 这人声音低沉,语序略有些慢,几句话娓娓道来,想来即便是带着气进来的人,听罢火气也差不多得消了一半。 “多谢您了。”安锦如先道了谢,依旧坚持说,“马车不当了,请你们大掌柜钱金出来说几句话吧。” 话音未落,当铺中突然变得十分寂静,连正常的一些微小声音都听不到了,就好像所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似的。 半晌,才有人恼怒地说:“我们大掌柜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小姑娘年纪轻轻,以后说话多走脑子。” 安锦如就近坐找了个圈椅坐定。 襄荷脆生生地说:“我家姑娘是当铺的东家,来店里想见见大掌柜的,有什么能见不能见的?” 新东家? 柜台后面几个朝奉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陈姨娘的确说过换了新东家,但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大家都以为新东家见当铺的生意太差,所以根本不屑理睬,没想到今个儿居然直接登门了? 东边柜台的侧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奉茶。”他边说边朝安锦如走过来,微笑道,“不知姑娘可否出示印信看看?” 襄荷从荷包中取出印信,递给男人查看。 男人查验过印信,见准确无误,忙给安锦如行礼道,“不知东家今个儿过来,多有得罪,钱金见过姑娘。” 安锦如听得眼前这人就是钱金,抬起眼帘打量。 男人眉毛十分浓密,到眉梢处略微杂乱地散开,眼睛狭长有神,下颌一缕长髯,身着简单的青衫墨裤,脚踩一双黑呢子面儿的千层底,手里把玩着一柄扇子,通身上下没有半点儿生意人的模样。 安锦如越看越觉得,钱金这个名字安在他身上,简直太过违和。 也许是安锦如的目光太过直白,钱金有些尴尬地抬手蹭蹭鼻尖,右手半握拳地挡在唇前,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小时候家里穷,爹娘为了家里能财源广进,所以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没想到后来日子果真越过越好,便一直这样叫下来了。” 安锦如看着钱金一脸无害的样子,暗自忌惮。 “陈姨娘将铺子交给我的时候,只给了我一本简单的总账,这次过来,就是找你拿一下店里的细账看看。” 钱金闻言丝毫没有犹豫,一口答应道:“账本都在后面账房里搁着,只不过有些多,足有七八口箱子呢!” “我先看近五年的账本就好了。”安锦如跟着钱金来到后面账房。 屋内正中间呈品字形摆着三张桌子,桌前分别坐着一个账房先生。 三人似乎正在对账,见钱金进来,都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行礼。 钱金对三人介绍道:“这是新东家,安府的大姑娘,劳烦三位先生把最近五年的账册收拾出来,东家要看一看账。” 账本很快就收拾好了,满满地装了两箱子,钱金叫人将箱子抬出去,在安锦如的车上放好,继续面带微笑地看着安锦如问:“东家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安锦如觉得钱金绝对是个腹黑的角色,从他嘴里肯定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倒不如回家去看账本。 “您是跟着母亲从外祖家过来的老人儿,该是我对您多多尊敬才是,而且我对当铺的生意全然不懂,以后还要请您多多费心。” “东家这话言重了,钱某可当不起。”钱金态度亲切中带着恭敬地把安锦如送出当铺大门,站在门口只等马车驶离巷子,这才转身回去。 “你们照看店面,我出去一趟。”钱金匆忙交代了一句,到后面换了身儿规规矩矩的衣裳,从后门出去上了马车,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处四合院门口。 他交代车夫在外面等着自己,自己下车后先整理衣衫,甚至从袖中掏出胡梳,将颌下长髯梳理整齐,这才上前叩门。 院门很快打开,钱金山神入内,跟着小厮穿过前厅和回廊来到正房。 小厮让他在正厅稍候,自己分开帘幔,一转身就不见了踪影,半晌才又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将东面的帘幔挂起,躬身道:“钱掌柜请跟我来。” 钱金走近东次间,屋内摆设十分简单,仅有一桌一椅,窗台上摆着一盆吊兰,显得屋子里空荡荡的。 “钱掌柜请坐,请用茶。”小厮说罢,闪身走入内室。 不多时,内室中传来骨碌碌的声响。 钱金顿时神色一肃,面露恭敬,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候在桌旁。 第五十六章 账册 第五十七章 忧思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五十七章 忧思 修长白皙的手分开内室的帷幔,一个年逾弱冠的男子,坐在木质轮椅上被小厮推出来。 男子肤色苍白,面颊上挂着一抹病态的潮红,未曾开口说话,就先用帕子覆口,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小厮对此早已见怪不惊,淡定地伸手帮他拍背。 “少爷。”钱金上前行礼,面露关切地说,“您身子不好,真不该在这个时候入京,京城秋天最燥,怕是对您的身子不好。” “京城这边事情太多,祖父年长,父亲公事缠身,也只有我在家是闲人一个,还能分得出功夫来跑一趟。”男子声音温润,语气很是平淡,似乎对自己的身子并不在意。 “这边的事儿再要紧,也没您的身子要紧。小的弄了些供上的血燕,最是润肺滋补,您吃吃看,若是吃着有好转,小的就再给您送来。” “有劳你费心了,我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儿,从小到大什么法子没试过,从来没有见效的。” 男子换了块手帕,再次掩口咳了几声,摆手道,“咳了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倒是辛苦你们,每次都看着我咳,一个个脸色比我还难看。” “金掌柜有事就赶紧回,少爷等会儿还得喝药呢!”小厮突然冷冷地开口说。 “是,是。”钱金不以为杵,对男子道,“安大姑娘刚才来当铺了,要了近五年的账册,小的按照您吩咐过的,把所有账本都放进去了。” 男子微微颔首,自己却突然低声轻笑,“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少爷,该吃药了。”小厮一直盯着墙边落地的时辰钟,见两个指针重叠交错。马上扭头看向男子。 “罢了罢了,我回去吃药。”男子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钱金你回去吧,这几日就在当铺待着,其他事先放一放。有事的话就送信过来,你暂时就不要过来了。” “是。”钱金目送男子消失在帘幔后面,隐约听到个好听的女声,语气亲昵地嗔怪他不爱惜身体。 这样的语气和态度,着实不像是一般的侍女,可是少爷自幼身子不好。也并未听说已经娶亲,这女子的身份,不免让他心生好奇。 他还想侧耳再听清楚些,但小厮已经从内室出来,依旧是板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钱掌柜这边请,我送您出门。” 钱金收起自己探究的心思,跟在小厮身后离开四合院。 连每日雷打不动的午睡,徐氏今天都一直都辗转未能成眠。最后干脆披衣起身。 “太太昨晚就没睡好,午觉怎么也只睡了这么一会儿?”念巧听到响动进来,伺候徐氏穿衣穿鞋,看着她略有些泛青的眼圈。不免担忧地问,“您可是哪儿不舒服,奴婢着人去请姜大夫好不好?” 徐氏摆摆手,就着她的手喝茶润了润嗓子。“叫陈妈妈进来回事儿吧。” 念巧见状不敢再劝,出去叫了陈妈妈进来,将徐氏的情况提点了两句。 “太太。”陈妈妈也觉得徐氏的精神不太好。忧心之色溢于言表,但也知道她的性子,知道劝也没用,便说起正事道,“这两天家里也没什么大事儿,都是些日常琐碎,老奴捡着跟您说说。” “之前老太爷吩咐做的新衣裳已经都做好了,只等太太您过目之后,便分发到各院各人手上。姨奶奶今个儿出城拜佛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老太爷、老爷,三太太和大姑娘上午去褚家吊唁,午饭前回来的。大姑娘下午又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又出门了?”徐氏闻言皱眉,“最近怎么总往外跑。” “谁说不是呢!”陈妈妈陪着笑说,“许是大姑娘以前一直在家拘束惯了,这会儿管得松了,便总想着出去玩儿了。” “叫人去传个话,让她回家了便来见我。”徐氏神色微微不悦地吩咐,自有小丫头领命去了。 “老爷现在做什么呢?”徐氏坐累了,换了个姿势歪靠着,右手抚着已经微微显怀的小腹。 “老爷在慕香屋里用的午饭,这会儿应该是在歇午觉。”陈妈妈放缓了声音说,边说边小心打量着徐氏的神色。 “你也用不着小心翼翼的,我早知道他定在那边,不过多嘴问一下罢了。”徐氏面色淡淡的,眸中却还是闪过几分失望。 安佑德是什么德行的人,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但有些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报以不切实际的奢望,等待她的只有一次比一次的失望,如今已经连失望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徐氏半靠着软枕闭目养神,沉默不语。 她最近虽说不管家事,但是家里的大事小情,心里都还是有数的。 刘氏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小事处置的妥当,大事也不自己做主,都趁着早晚的时候来念叨念叨,找她拿个主意。 按说最近日子应该过得十分舒坦,但先是安锦如退婚,然后又得知褚老爷子过世的消息,然后二房又延误了行程…… 一切一切事情,都与她记忆中的对不上号。 这样积少成多起来,让她原本还算踏实的心越发不确定起来。 所以自从得知安佑清打发人送信会来,说要晚几日才到京,她原本不错的心情顿时被搅作一团。 陈妈妈对此十分不解,安佑德虽说不太上进,可到底是嫡长子,也没出过什么大纰漏。 徐氏膝下有两个争气的儿子,如今又再度有孕,安老太爷对她很是满意,这些年也一直由她主持中馈。 且不说这些算不算是功劳,徐氏在府中多年的经营总不是假的,难道还怕一个离家多年的二太太不成? 更何况二老爷一家早就决定要回京,怎么这会儿突然开始担忧。 陈妈妈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敢带出来,试探着问:“太太,琰哥儿已经下学了,要不让他过来陪您说说话儿?” 徐氏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娘。” 不多时,琰哥儿满头大汗地从外头跑进来。 “我的儿,怎么弄得这一头的汗,如今天气凉了,可仔细着。”徐氏一看到儿子,心里的阴郁顿时消散不少,将人拉到身前,扯出帕子给他擦拭额头的汗。 “没事儿。”琰哥儿自己不当回事儿,也抬手胡乱抹了两把,扭身爬上炕,蹭到徐氏身边,好奇地看着她已经有些突出的小腹,“娘,弟弟就在里头么?” “是妹妹在里头呢!”徐氏笑弯了眉眼,看儿子犹犹豫豫地伸手,便拉着他的小手放在肚子上,“琰儿以后要好好疼妹妹,带着妹妹玩儿好不好?” “好!”安翰琰答应得很爽快,盯着徐氏的肚子看了半晌,“娘会生个跟大姐那样好看的妹妹么?” 此言一出,徐氏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念巧闻言忙插话道:“琰哥儿饿不饿?小厨房刚做了点心,奴婢带您去尝尝好不好?” 琰哥儿听得眼睛一亮,但还是乖巧地扭头等徐氏的示下。 “跟念巧去吧,别吃太多了,不然吃不下晚饭。”徐氏勉强笑着对他点点头。 琰哥儿高高兴兴地跟着念巧出去。 陈妈妈忙上来劝慰,“太太,哥儿年纪小,还不懂得这些,您别往心里去。” 徐氏没有说话,却想起自己刚过门的那段时间,虽然当时没有耳目亲信,但家里上下在背后议论什么,她也略有耳闻。 沈君语生得美貌,当初刚嫁入安家,在京城都是引起了轰动的。 徐氏生得虽然也还不错,但比起沈君语,却还是差了很多,着实听了不少闲话。 好不容易原本的议论热潮渐渐消退,随着安锦文的出生,又惹得人背后议论纷纷,将她与安锦如各种对比。 当初徐氏并不知道内情,觉得女儿样貌随安佑德也很正常,所以对她依旧是宠爱有加,谁知到底不是血脉亲缘,终究是自己养虎为患。 徐氏伸手抚着小腹,轻声道:“乖女儿,无论你生得相貌如何,娘都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念巧给安翰琰夹了几块点心,带着他从小厨房出来,正看见安锦如从外头进来。 “大姑娘,您来了。” “大姐。”安翰琰抱着盘子朝安锦如跑过去。 安锦如蹲下搂住他,伸手接过碟子道:“当心些,以后端着东西可别乱跑,若是摔着可怎么好。” “大姐吃点心。”安翰琰连连点头,大方地邀请安锦如尝尝点心。 安锦如随便拈起一块,见安翰琰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便咬了一口说:“真好吃。” 安翰琰高兴地笑弯了眼睛,把盘子塞进安锦如的怀里道:“这些都给大姐,我再去拿。” 说罢他也不等安锦如反应,转身就又朝小厨房跑去。 念巧赶紧打发小丫头们跟着,等人都进了小厨房,这才趁机对安锦如道:“太太连着两日没睡好了,今个儿精神不太好,之前还问起姑娘最近总出门的事儿,琰哥儿不懂事,刚又说了几句小妹妹以后会不会像大姐那样好看之类的话,奴婢瞧着太太不怎么高兴,您等会儿可要小心应对。” 第五十七章 忧思 第五十八章 虚惊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五十八章 虚惊 安锦如进屋,却发现徐氏满脸的笑意,神色间的确有些疲惫,却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母亲。”安锦如行礼后上前。 “回来了?”徐氏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坐下,“今个儿出去逛街了么?” “因为接了姜姑娘过生辰的请帖,所以今个儿出去给他选寿礼。”安锦如不慌不忙地说。 “挑到合心的了么?”徐氏关心地问,“若是没有看中的,去家里库房看看,挑个什么也使得。” “在街上转了转,最后还是决定打件首饰给她,女孩子家,首饰什么的,总是不会嫌多的。” 徐氏本意并不是想说这个,不过是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罢了,听安锦如说已经选好了,便不再多问。 “你二叔一家过几日就回京了,到时候家里就又多两个姐妹,你们几个一处,也不至于太闷得慌了。”徐氏犹豫片刻,又道,“你二婶儿那个人,脾气有些古怪,也不知道两个姑娘都是什么脾性,等她们回来了,你这个做大姐的,少不得要多关照担待些。” “我会努力照顾两个妹妹的。”安锦如想起杜妈妈说过的旧事,二太太和她娘家父亲都是颇有心计又势利的人,这样的娘教出来的女儿,估计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太太,太太,求您救救颐儿……”院子里传来宁姨娘的哭叫,还有婴儿撕心裂肺地哭声。 徐氏坐直身子,推开窗扇朝外张望,“来人啊,外面出什么事了?” “母亲,我替您出去看看。”安锦如得到徐氏的首肯后,起身出去查看。 宁姨娘怀里抱着孩子,满头大汗。急急地要往屋里冲,被两个丫头拦在门口。 “宁姨娘,您不能进去,太太有孕在身,不能冲撞了。” 安锦如问:“宁姨娘,颐哥儿这是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刚才吃过奶就这样了,我……”宁姨娘急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孩子发生大哭起来。 安锦如上前细看,孩子满脸涨红。张着嘴大声嚎哭,嘴唇有些发紫,也不知是因为病了还是哭得太厉害缺氧所致。 “赶紧着人去请大夫。” 家里的姨娘以及庶子女若要请医抓药,都是需要徐氏点头的,但此时孩子情况紧急,安锦如又是跟刘氏一起管事,所以直接叫人去请姜大夫。 安锦如把宁姨娘和安翰颐安置在西厢房内,又问:“孩子除了吃奶,别的什么都没吃么?” 宁姨娘脸上一片慌乱。但还是努力地回忆道:“晌午还喂了几勺蜜水,但那蜜水剩下的被我吃了,应该不会是这个的问题吧……” 安锦如此时也说不出是为何,只能先去回过徐氏。然后等着姜大夫来。 姜大夫到了以后,解开安翰颐的襁褓一看,孩子身上已经出了许多疹子,看着十分渗人。 宁姨娘已经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被两个丫头架着才勉强没有瘫软在地。 “姜大夫,孩子这是怎么了?”安锦如见安翰颐连哭的力气都没了,脸色比刚才还要差。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来。 姜大夫查看过后,也皱眉问:“孩子今日都吃过什么东西?尤其是以前没吃过的?” 安锦如闻言,又把目光投向宁姨娘。 宁姨娘满脸的茫然,扭头去看身后的丫头。 “姨娘也太不走心了,孩子吃过什么难道都不知道么?”安锦如转身对襄荷道,“赶紧去把乳母和身边的丫头都叫来!” 不多时,一个乳母并两个丫头全都来了,见这么一会儿功夫,孩子就已经这样严重了,全都吓得抖如筛糠。 “颐哥儿今天都吃了什么东西?尤其是以前从没吃过的?”安锦如之前听了姜大夫的问话,再结合安翰颐的病症,已经大致猜出孩子是过敏,但是据她所知,蜂蜜过敏的人是极少的, “回,回大姑娘的话,今日只喂了奶和蜜水,都是以前也吃过的,并不敢乱喂其他东西。”乳母哆哆嗦嗦地答道。 一个丫头这会儿忽然想起来道:“刚才姨娘用午饭的时候,奴婢抱着哥儿在一旁玩儿,姨娘正在吃蛋羹,便顺手喂了哥儿一口,以往没吃过这个的。” 安锦如听了这话,心里大致有了数,安翰颐有可能是对鸡蛋过敏,如今才两个月大的孩子,就给喂了一勺子蛋羹,难怪发作得这样吓人。 姜大夫以往也见过这样的情况,所以听说是吃了蛋羹,与自己的看法对应上了,便道:“我开两个方子,一个熬了内服,另一个熬了以后擦身……” 他开方子的时候,宁姨娘在旁边一个劲儿地问:“大夫,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要害我的孩子?颐儿不会有事吧?” 她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看向乳母和两个丫头,似乎她们就是害了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等我查出来是谁,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姜大夫心无旁骛地开好方子,交到安锦如手中。 安锦如知道宁姨娘此时肯定已经不信自己房里的人,所以将方子交给念巧道:“念巧姐姐辛苦去安排一下,让人赶紧照方抓药,马上熬了送过来。” 念巧领命去了,姜大夫这才对宁姨娘道:“孩子并非是中毒所致,只是不能食用鸡蛋,所以今日为了蛋羹,便出现了这样的情形。” “鸡、鸡蛋?”宁姨娘满心怀疑,“鸡蛋怎么会不能吃?我看琰哥儿小时候,太太也常给他炖蛋羹吃的!” “这种情形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是天生就吃不得鸡蛋的,不过姨娘也放心,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以后不吃鸡蛋,就不会有问题的。”安锦如听了姜大夫的话,果然是如自己所想,孩子只不过是鸡蛋过敏罢了,所以也放下心来。 宁姨娘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见大夫和安锦如都这样说,渐渐信了大半,喃喃道:“是、是因为我喂了蛋羹,我……” 安锦如给姜大夫包了诊金,着人送出去,然后对宁姨娘道:“颐哥儿现在病着,不方便马上挪回去,姨娘先陪着哥儿在这里歇下,等病情好转了再挪回去吧!” 此时其他姨娘们得到消息,也都过来看情况。 陈姨娘进屋看到安翰颐这样遭罪,顿时就红了眼圈,再听说孩子是因为宁姨娘喂了蛋羹才这样,不免埋怨道:“你的心也真大,孩子还这么小,你就敢胡乱给喂东西,你不懂难道乳母也不懂么?也不知道拦着点儿?” 乳母顿时喊冤道:“陈姨娘,奴婢当时并不在一旁,即便是想要拦着也是有心无力啊。” 宁姨娘心里本来就乱糟糟的,看着儿子遭罪比自己受苦还疼,这会儿听了陈姨娘的话,顿时发作道:“我第一次养孩子,有些东西不懂也是正常的,倒是你,连孩子都没生养过的,现在来说这样的风凉话,算是什么意思?” 不能生养是陈姨娘心底最深的伤,这会儿被人血淋淋地扒开,疼得心尖儿都跟着哆嗦。 “我好心过来看颐哥儿,看着孩子这样我心疼,说几句怎么了?你自己做错事差点儿害死孩子,还不许别人说了么?” “我自己的孩子,我爱怎么喂就怎么喂,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有本事你自己生一个,到时候爱怎么养就怎么养,我也不会说你半个字儿的!” 宁姨娘心里本就堵得慌,被陈姨娘一指责,刚才受的惊吓和难受就全都爆发出来了。 她伸手指着陈姨娘的鼻子骂道:“自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就天天惦记着别人的孩子,你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你藏的什么心是不是?太太心善,都不曾把各人的孩子抱走去养,你反倒使绊子想叫别人母子分离,你就不怕天打雷劈,死了以后下十八层地狱!” 陈姨娘被这一连串的指责气得脸色惨白,嘴巴张了几下,喉咙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只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没话说了吧?”宁姨娘趁胜追击道,“我的确不聪明,所以以前由着你诓我骗我,我还把你当个好人,觉得你当真是关心我和孩子。后来我才看明白,你的确是关心孩子,却是那种恨不得把我弄死、好让你把我的孩子抱走的关心!” “陈月萍啊陈月萍,你这么蛇蝎心肠,却到现在人老色衰了还是孤身一人,不得不说真是老天有眼啊!” 宁姨娘越骂越兴奋,眼睛都瞪红了,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戳到陈姨娘的脸上去。 “这是闹什么呢?成何体统!” 门口传来安佑德满是怒气的声音,他本在慕香屋里歇午觉,被人叫醒说安翰颐得了急病,谁知道换了衣裳过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宁姨娘看到安佑德,吓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后腰撞在桌上才停住脚步,满脸慌乱地说:“老爷,婢妾,婢妾只是……” 她心里明白,安佑德喜欢的是乖巧温柔的女子,所以这么多年,她都是以这幅模样对外的,只有背地里才会打骂丫头。 谁知道今日竟然忍不住在众人面前发作起来,偏偏还让安佑德撞见。 她看着安佑德进来,扶起瘫坐在地上的陈姨娘,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一定是这个贱人故意设圈套让自己钻的! 第五十八章 虚惊 第五十九章 纷争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五十九章 纷争 安佑德走到床边看看,安翰颐虽说只是庶子,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见他此时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厉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姨娘瘫软在地,哭得比之前还要厉害。 陈姨娘也用帕子遮着脸,止不住地擦眼泪。 两个人都只顾着哭,谁也不说话,乳母和丫头们就更加不敢开口,生怕把安佑德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却全都扭头去看安锦如。 安锦如的身份本来就不适合参与这些事儿,所以安佑德进来,她便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但徐氏自从怀孕后,就打定主意深居简出,如今人都已经闹到门口,她却依旧按兵不动,反倒默认让安锦如出头。 所以这会儿屋里的下人就全都看向她。 安佑德这会儿才看到女儿也在,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家里姨娘们之间的争风吃醋,他并不是不知道。 甚至有些时候,心里还会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这是自己的魅力所致。 可这些都是关起门来的事情,他还没有把这些糟心事儿放在儿女面前的嗜好。 安锦如自然看出他的不悦,抢先开口道:“刚才姜大夫已经来看过了,颐哥儿是因为误食了蛋羹,所以才会这样,但是并无大碍,只要以后小心,不要再吃任何鸡蛋的东西就可以了。” 安佑德的注意力果然被转到安翰颐身上,他坐在床边,伸手摸摸孩子的额头,触手还是有些热的。 安锦如不等他问,继续道:“姜大夫开了两个方子,一个内服,一个擦身用,已经着人去抓药煎药了。因为颐哥儿身上都是疹子,也不敢乱给他擦身,只能等着药熬好了。” “颐儿才多大,怎么就开始吃蛋羹了?”安佑德也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其中的问题,扭头盯着下面的乳母和丫头,“要你们都是摆设么?” 陈姨娘哭着说:“下人们再怎么用心,也架不住有个不靠谱的娘,我只可怜颐哥儿,才两个月大。就要受这样的苦……” “贱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宁姨娘完全破罐子破摔了,整个人朝陈姨娘扑上来,两个人撕扯成一团。 “成何体统!”安佑德气得青筋直跳,“还不快把她们分开!” 丫头婆子们赶紧上前,连劝带拉地把两个人分开。 宁姨娘被丫头抓在怀里,依旧不依不饶地挣扎,指着陈姨娘骂道:“太太早就提醒我,说你不是个好东西。让我离你远点儿。我原以为我躲远点儿就没事儿了,结果你倒好,上赶着地来踩低我,你看我生了儿子你眼红是吧?今个儿趁着老爷在这儿。咱们把话说个清楚!” 陈姨娘被气得呜呜直哭,抽噎着说:“我自己命苦,没有孩子,但家里姐妹们相处。不管是谁的孩子,我都是真心喜欢、真心疼爱的,不信你去问胡妹妹和严妹妹。锦云和宇哥儿小时候,我还不是一样关心疼爱的,偏生到你这儿,就对我百般怀疑忌惮,还要把太太拉出来说事儿,太太对咱们素来宽厚,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 安锦如心下叹气,这两个人一开口说话,高下立判,根本不在一个段位上的。 宁氏此番在安佑德面前已经讨不到好了,如今一开口又把徐氏得罪了,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安佑德对宁氏的话根本不信,他觉得徐氏那个人自己还是了解的,她对姨娘和庶出子女素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的,既不亏了他们,却也从来不对谁格外看重,至于姨娘们之间的争斗,只要别闹得出了圈儿,她也并不插手。 此时宁姨娘说徐氏曾经告诉她防着陈姨娘,着实不像是徐氏会说的话,也难怪安佑德听了并不相信。 “颐儿就先住在这儿,由乳母和丫头照顾。”安佑德懒得再听她们吵闹,直接决定道,“锦如你有空的时候也来照看一下,如今你母亲有孕在身,你帮着多分担点儿。” “父亲放心,颐哥儿也是我的弟弟,我会好生照顾的。”安锦如看出安佑德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此时没有发火已经是强忍着了,所以虽然心中略有不愿,却还是点头应诺下来。 宁氏这会儿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只觉得自己这是要失去儿子了,猛力挣开丫头的手,扑到安佑德面前哭道:“老爷,这是我的儿子啊,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儿子,还有谁能比我更疼他更爱他?您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啊老爷……” “你疼他爱他就让他成了现在这幅样子?那倒不如你别疼他爱他的好!”安佑德一脚把宁氏踹开,“你看你现在这副疯婆子的模样,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再带着颐儿。” 这脚直接踹到宁氏的肚子上,把她踹得整个人摔了出去,一时间起不来身。 安佑德起身一甩袖子,对陈姨娘道:“你也回房去吧!老二一家快回来了,你们这些日子都安分些,别叫人家刚回来就看咱们大房的笑话!” 陈姨娘抹着眼泪应诺一声,就在丫头的搀扶下离开了。 宁姨娘蜷缩在地上,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声。 “把宁姨娘送回房去,这几日就不要出门,在屋里静养吧!”安佑德说罢,也不管宁姨娘有什么反应,出了西厢房的门,朝正房走去。 下人们不敢违拗安佑德的命令,七手八脚地把宁姨娘给弄了出去。 安锦如见安翰颐满脸痛苦的神色,又打发人去看药熬好没有, 安佑德进了正房,见念巧正在外间收拾东西,便问:“太太今日身子如何?胃口可还好?” “回老爷的话,太太这两日睡得不太好,所以白天精神头也不足,胃口也不太好。”念巧说着撩起内间的帐幔,冲里面道,“太太。老爷过来看您了。” 徐氏闻言抬手抿了抿鬓角的头发,欲起身说话。 安佑德上前按住她的肩膀道:“又不是外人,你好好歇着就是了。” “我这几日精神头不济,好在弟妹和锦如把家里管的井井有条,倒让我省了不少心。” “你如今身体最要紧,好生养着才是正事,家里的事儿就少操点心。”安佑德今天态度十分温和,一脸的体贴,说话间还伸手给徐氏压了压被子。 徐氏见他这样,心里非但没有觉得感动。反倒想要冷笑,弄出这样的作态,怕是又是有什么事儿来找自己商量。 果然,二人闲话了几句,安佑德便转入正题道:“你看,你每次有孕的时候都给我收个房里人,这件事也都成了惯例,之前的收进门就直接是姨娘,如今慕香却还没名没分地单在这儿。让人看着,免不得会有些想法,就算是慕香自个儿心里也保不齐会有怨怼,以后若是有什么闲话传出去那多不好。你说是不?” “老爷这话说的。”徐氏面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眼底已经是一片冷意,“看来慕香这丫头挺得老爷欢心,这么快就来替她鸣不平了。” “这怎么能叫鸣不平呢。”安佑德陪着笑说。“只不过你在家里家外名声一贯很好,我这不也是为你考虑,怕别人在背后嚼舌根子么。” “老爷这份心意我领了。只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爷当初想要慕香,我就是不同意的,若是换了别人家的太太,找个什么由头就能把她收拾了,但是我还是由着老爷的意思,豁出这张脸不要了,去妯娌院子里把人给您调过来了,如今才几日的光景,老爷就又要给她名分,放在谁家里能有这样的道理?” 安佑德来说这些话,本就是被慕香挑唆的,但是这会儿听到徐氏这样一说,又觉得徐氏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他不免面露讪色,摸摸鼻子道:“你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只是……” 徐氏放缓了语气,一副我都是为你考虑的表情,拉着安佑德的手道:“老爷,我嫁进来这么多年,除了一开始翰庭还小,我对几个姨娘看得紧了一点,等后来有了锦……” 话说到这里,徐氏猛地一顿,神色顿时黯淡下去,瞬间红了眼圈。 安佑德知道她一定是想起安锦文了,赶紧想要岔开话题,才刚张嘴,就被徐氏挡了回去。 “我当初看得紧,也是怕翰庭吃亏,他毕竟是老爷的嫡长子。”徐氏含着眼泪说,“后来的两个姨娘,不都是我给老爷张罗着收进来的,家里庶出的孩子,我也不像有些人家的夫人,全都攥在自个儿手里,不让姨娘们沾边儿。” “是,你一直都做得极好的。”安佑德只能喏喏地应着。 “这次慕香的事儿,若是能依着老爷,我何苦费这么大的力气?”徐氏越说越觉得委屈,扯出帕子按按眼角,“咱们一直不把三弟一家当外人,但终究是嫡庶有别。” “更何况二弟一家马上就要回来,二弟和二弟妹是什么人品,老爷心里比我清楚,这个当口您把三弟院里的丫头抬个姨娘,知道的人也就罢了,不知道的,岂不以为咱们家嫡兄欺负庶弟?到时候再让老二一家抓住什么话柄,在老爷子面前说上几句什么,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咱们?” ps:感谢读者cardcat和璇茗投的粉红票。 感谢丫头一枚送来的兔子,么么哒~ 【五十九章应该是四号的更新,我居然上传之后忘记发布了,果然是病久了脑子不好使了么?真是吐血啊!五号的更新(第六十章)定时在十点发布了,晚上还会有今天的更新,可能是因为这两天发烧有些糊涂了,实在是对不住大家】 第五十九章 纷争 第六十章 选择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六十章 选择 安佑德还是有些不甘心,觉得这些不过都是杞人忧天,但想到安佑清两口子,一个满口礼仪道德,一个惯会找茬挑刺儿,不免又有些犹豫。 徐氏看出他眼中的迟疑,趁热打铁道:“唉,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如今突然把老二一家弄回来,即便老爷子没什么想法,可二弟妹能没有贪图家产的心思?在这个当口,咱们可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老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说到家产,安佑德顿时警惕起来,他原本也觉得安佑清回来就是不安好心的,此时被徐氏一说,越发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原本心里也嘀咕过,老二当初走的那么决绝,这么多年都不肯低头服软,如今居然乖乖地被老爷子劝回家了,这其中肯定有鬼。” 安佑德握住徐氏的手,多了几份真心实意地说:“要说到底还是夫妻连心,你如今有孕在身还要筹谋这么多,真是难为你了。” “老爷这话就外道了,人都说夫荣妻贵,您日子好过,我和孩子们才会水涨船高,我有些时候会劝着您拦着您,可也都是为了咱家的日子能越过越好,为了翰庭和琰儿今后的前途。” 徐氏趁着安佑德心中有所触动,又为自己表白了几句,虽说心里早就明白这个男人是靠不住的,但该安抚的还是要安抚,不能让他拖自己和儿子的后腿。 安佑德果然一脸的感动,心里也深以为然,徐氏嫁给自己这么多年,生儿育女操持家事,虽说有些时候唠叨一些,管得也多一些,可说来说去,也都是为了自己好。为了这个家好。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安佑德拍拍徐氏的手背,安抚道。 徐氏腹诽,有数才怪,但是脸上却仍是一派温柔。 西厢房这边,汤药已经熬好了,好不容易把内服的药安翰颐喂进去。 又按照姜大夫交代过的,将擦身的汤药分作三分,晾至温热,取帕子放在汤药中浸湿。拧得半干,给安翰颐擦拭身上。 每擦一遍就换干净的帕子和新的一份汤药,如此三遍之后,再用温热的水给孩子擦干净身上,换新的肚兜和包被,安顿着睡下。 也许是因为药中有安神作用,也许是汤药擦身之后,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安翰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安锦如松了口气。吩咐乳母和丫头好生照看,把襄荷留下,说自己回去换身儿衣裳,收拾一下再过来。 念巧进来撞见。上前道:“姑娘回去好生歇一晚,明早再过来就是,太太已经吩咐奴婢今晚照看,您放心就是了。” 见进来的是念巧。又是奉徐氏的命令过来的,安锦如这才放心,对念巧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襄荷回去。 迈进院门的瞬间,安锦如挺直的腰才稍稍松塌下来一些,这一天着实太累,她都有点儿绷不住了。 “姑娘,过厅里怎么还亮着灯?”襄荷拎着提灯在前面照亮,转过影壁之后,看到过厅里亮着烛火。 “姑娘回来了?”过厅里传来习秋的声音,她很快就端着烛台迎出来。 “陈姨娘来了?”安锦如挑眉问。 “是,陈姨娘在里头等着姑娘,都坐了大半个时辰了。”习秋眸子里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就收敛起来,也并不多问,吹熄手中的烛台,跟在安锦如身后道,“杜妈妈问她有什么事她也不说,却又说什么都不肯走,茶水都换七八遍了。” 安锦如早就猜到陈姨娘回来,自然也明白她为何一直赖着不走。 “姑娘……”陈姨娘见到安锦如回房,赶紧起身迎上来说话。 “姨娘再坐会儿,我进去换身儿衣裳出来,刚才一直在照顾颐哥儿,身上都是药味儿。”安锦如说罢,直接绕过陈姨娘进了内室。 杜妈妈和襄荷都跟了进去,习秋把手里的烛台放在桌上,笑着上前道:“陈姨娘,茶水已经都凉了,奴婢再给您换一盏。” “姑娘都累成这样,何苦还要应酬她,打发她会去,有什么事明个儿再说不就得了。”杜妈妈见安锦如困倦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拧了个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对陈姨娘的不识趣更加厌恶。 “早晚都是要见的,今天明天又有什么区别。”安锦如双手捧着帕子,用力搓了搓脸,这才觉得精神了一些。 安锦如换好衣裳出去,陈姨娘忙放下茶盏起身,着急地问:“大姑娘,颐儿现在怎么样了?” “颐儿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安锦如见她神色间满是真心的关切,叹了口气又说,“陈姨娘,这件事儿,你就别指望了,早点儿放手,自己也早点儿安心。” “不,大姑娘,我、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我的下半辈子……我……”陈姨娘语无伦次地说。 “陈姨娘,你不是个蠢笨的人,相反,你一直都很聪明,但是在这件事儿上,你已经钻进牛角尖,怎么都不肯出来。” 安锦如手指轻叩圈椅扶手,继续道:“宁姨娘今天的话,你应该也都听到了,母亲早就提点过,让她离你远点儿,你可想过是为什么?” 陈姨娘闻言一阵心慌,当时跟宁姨娘吵架,其实并未仔细听对方说的每句话,但经安锦如提醒,顿时就回忆起来。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为什么?” “母亲早就看出你的心思,她私下提点宁姨娘,就已经说明了她的立场,你还偏偏要顶风而上,你说母亲知道了会怎么想?” 陈姨娘倍受打击,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陈姨娘,你最近都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我既然能知道。母亲只会比我知道的多,她之所以还没动你,一来是为了图名声,二来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你若还是这样执迷不悟,到时候会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清楚。” 陈氏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坐在椅子上,半晌,忽然放声大哭。 “我只是想、想要个孩子。我、我到底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要个孩子……”陈氏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上半身伏在椅子上泣不成声。 “姨娘这又是何苦。”安锦如没有去扶她的打算,只道,“说到底,人还是要靠自己的,无论是亲人、父母还是子女,都可能有靠不住的时候,亲生的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从别人那边抱过来的。” 陈姨娘哭了半晌,总算是控制住情绪,自己讪讪地爬起来做好,胡乱抹了把脸。自嘲地笑道:“让大姑娘见笑了。” “人都有执念,不过深浅不同罢了,陈姨娘也算是真性情了。”安锦如说着这话,忍不住想到自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未能得到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不知道多年后。会不会成为自己的执念。 “姨娘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如今却突然沉不住气了?”安锦如疑惑地问。 “女人一辈子,能有多少年的好时候,年轻漂亮的时候不觉得,等到新人换旧人,老爷也再不登门了,每日只对着四面墙,两个丫头,看着别的姐妹房里都有了儿女承欢膝下,越发觉得自己孤苦无依,倒不如趁着还没年老色衰,为自己的将来拼上一把。” 陈姨娘刚才哭得妆容狼狈,此时面上更是露出悲凉,衬着她眼圈发红、鬓发纷乱的样子,还是有几分惹人怜惜的姿色,但不复紧致的肌肤和难以掩盖的细纹,还是已经揭示出韶华难再的无情事实。 “也许是因为姨娘将店铺和庄子都交给我了,一下子闲下来所以才会觉得日子太过寂寞,不如我把瑞通当铺再交还给姨娘来管,好歹分分心,打发个把时日。” 陈姨娘今日情绪一直大起大落,此时精神已经不济,刚才跟安锦如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对方并没有嘲笑,反倒表示了理解,这让她心里的防线已经松动不少。 “我一个做姨娘的,膝下又没有孩子,即便有那个心想要管,也要看太太给不给我这个方便。 陈姨娘听到安锦如提起瑞通当铺,连连冷笑。 “说出来也不怕姑娘笑话,这么多年,我不过就是个明面儿上的幌子,立在哪儿给人当挡箭牌的,每年拿些分红罢了。” “几个铺子的事儿都是钱金一手掌控,给我送来的账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儿,他知道我看不懂这些,我也不知他送来的是真是假,我们大家心里明白,大家和气生财,都别较真儿就是了。” “这么说来,当铺两年前不再做普通生意,只收金银珠宝、古董玩物的事儿,陈姨娘也不知道了?” 安锦如之前就觉得各种违和,此时听陈姨娘这样说,反倒信了七八分。 以钱金那样的人,无论去哪里都能混出个样子,根本不可能在陈姨娘手下听令这么多年,原来他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 陈姨娘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整个人打了个激灵,若不是当着安锦如的面儿,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陈姨娘,话既然说了开头,就也别再藏着掖着了,你若还是藏着掖着,我就只能用你的话去诈钱掌柜,倒不如你全告诉我,我保证事情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安锦如看着陈姨娘,笑盈盈地说:“姨娘是个聪明人,肯定知道哪个选择对自己更有利,是吧?” ps:【这是五号的更新,是我脑残,只上传忘记发布,自己以为更新了,结果却断更了,泪奔,我以后会每天查看一下是否发出去了的,再次致歉】 第六十章 选择 第六十一章 沈家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六十一章 沈家 陈姨娘神色变了又变,但唇一直紧紧抿着,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安锦如并不着急,喝了几口茶,偏头与襄荷低声道:“颐哥儿那边有念巧姐姐看着,今晚应该不用咱们管了,明个儿一早你不用等我,各处一开锁你就过去,看有什么要帮忙或者替换的,别让人家觉得咱们就撂手不管了。” “姑娘放心,奴婢记得了。”襄荷低声应诺。 “你回去歇着吧,这里还有杜妈妈和习秋她们。”安锦如把襄荷打发回去休息,招手让习秋给自己换了杯热茶。 这才不紧不慢地问:“姨娘想好没有?若是没想好,就回去好生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咱们再说。” 陈姨娘见安锦如开口逐客,不免有些紧张,欠欠身,屁股却没离开椅子,迟疑道:“大姑娘,这其中的事情,并非婢妾不跟您说,只是……只是牵扯有些大……” “姑娘刚说过,姨娘自个儿想清楚,要说就痛痛快快地说,不说就回去继续想,这会儿时辰也不早,姑娘累了一天,没功夫在这儿陪着姨娘闲磕牙。”习秋冷着脸说。 陈姨娘被说得面露讪色,见安锦如一脸倦色地看着自己准备开口,忙抢着说:“大姑娘,婢妾一五一十跟您说就是了。” 安锦如这才坐直身子,认真听着。 “这些店面和庄子,都是先大太太当年的陪嫁,连带着所有的管事和下人,也都是一并从沈家带来的,当初先大太太在世的时候,自然是太太管着,等太太没了,便都被沈家收了回去。” “婢妾不过是个下人,即便被收了房也做不成主子。哪里有本事管这些事情,不过是被推出来做个幌子罢了。”陈姨娘这话带着几分自嘲,但语气中却没有怨怼,想必也知道自己白得了这么多年的分红,已经是沈家对自己不能生育的变相补偿了。 “也就是因为这些分红,所以婢妾这几年手里越发宽裕,一个人吃穿用度一概有限,这才有了想抱个孩子来养的念头,谁知道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安锦如问:“那你把铺面和庄子都交给我,也是沈家的主意?” “把这些东西交给大姑娘。都是钱金交代的,想来应该是沈家的意思,只不过以婢妾的身份,是接触不到沈家人的。” “那银楼的师傅们被挖走的事儿,也不是姨娘做的喽?”安锦如挑眉问。 陈姨娘清了清嗓子道:“不瞒大姑娘说,两年前的并不是婢妾做的,但是这两年……婢妾自己用手里的钱开了个银楼,的确从店里聘走了两个师傅。” “两年前?”安锦如对这个时间点有些敏感,细问。“是因为当铺的生意突然一落千丈,所以你觉得心里不踏实,才自己投钱去开铺面?” “是。”陈姨娘反正已经说了,就也不再遮掩。“当铺的事儿我也不懂,但是之前一直都十分赚钱,是几个铺子和庄子里收益最好的,虽然我不参与这些事。但是钱金做戏倒也做得全套,每个季度都会送总账过来,各个铺面进账多少也都写得清楚。就是我之前交给您的。” “但是自打两年前,当铺的生意一下子垮下来了,婢妾当时也问了钱金是怎么回事,他却只说他心里有数。但是婢妾心里不踏实啊,当铺的生意垮了,等于少了一半收益,所以婢妾才自己用积攒下来的钱,弄了个铺面,想着万一以后这些东西靠不住了,不至于只能吃老本。” “姨娘好生想想,两年前可还发生过别的事儿?不管大小,只要你能想的起来。”安锦如追问。 陈姨娘皱眉想了半晌,摇摇头道:“大姑娘突然这样一问,婢妾一时间也想不起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儿,等回去若是想起什么,婢妾再来跟您说。” 安锦如瞥了眼旁边的时辰钟,见已经快到亥正,忙道:“果然是太晚了,元芹送姨娘回去。” 杜妈妈一直待在内室,也听着外面的说话,等人走了才招呼丫头们给安锦如打水梳洗,更衣铺床。 待安锦如躺下之后,把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习秋在外间值夜。 她这才偏身坐在床边道:“姑娘,听陈姨娘的意思,沈家也还是为姑娘打算的,好歹如今把这些嫁妆东西都给了姑娘。沈家虽说不在京城,但到底也是世家大族,有他们做靠山,姑娘以后也能有个依靠。” 安锦如闻言却摇头,翻身侧躺着,拉着杜妈妈的手冷声道:“我虽不知道他们安得什么心思,但若真为我打算,前十来年我被人欺负时他们干什么去了?如今也还是藏藏掖掖、遮遮掩掩,谁又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姑娘……”杜妈妈握着安锦如纤细的手腕,心疼地长叹口气。 “妈妈不用担心,我不靠着沈家不也照样长大,今后有没有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安锦如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沈家对她来说,虽然是外祖家,可无论是记忆中还是如今,都没有半分交集,所以也毫无感情。 如果沈家要跟自己交好,那大家便和和气气,若沈家只是打算利用自己,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安锦如。 次日早晨再去宁华园,先给徐氏请安,出来后转去西厢房。 颐哥儿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许多,高热暂时退了下去,呼吸也不那么困难,身上的疹子一时半会儿还消退不下去。 孩子精神有些萎靡,但已经不再难受得哭闹,双手捏着小拳头,贴在脸颊两侧,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有种委屈的即视感。 襄荷见安锦如来了,迎上前道:“大姑娘,宁姨娘守了一夜,刚才被念巧姐姐拉走梳洗吃饭去了,早晨的药已经安排下去熬了。奶娘刚才来问能不能给颐哥儿喂奶,说每天早晨都要吃一次的,但奴婢也不知道是该先喂奶还是先吃药。” 安锦如对一旁的小丫头吩咐道:“叫人赶紧去广益堂问问,再请姜大夫用过早饭过来一趟看看。” 去广益堂的人很快就回来,传话进来,说让孩子先吃些奶喂药,只不过要比平时少吃些奶,毕竟小孩子肠胃娇弱,地方也有限,若是吃奶吃饱了,等会儿的药肯定就喂不下去了,说不定还会把之前吃的奶都吐出来。 又说姜大夫很快就会过来给颐哥儿请脉,让大姑娘放心。 安锦如看着奶娘给颐哥儿喂了奶,然后丫头婆子连哄带灌地把小半碗药好歹喂进去了,颐哥儿哭得脸都涨红了。 “别放他躺下,抱着溜达几圈,拍拍背,躺下一会儿都吐了怎么办。”安锦如虽然没看过孩子,但这点儿常识还是有的。 不多时,擦身的药也熬好了,用铜盆装着端进来。 安锦如吩咐把门窗都关好,帐幔都放下,生怕刚退烧又受了风寒。 这边刚给颐哥儿擦完身子,二门上的婆子进来通传,说姜大夫已经到了。 丫头们赶紧把颐哥儿的衣裳穿好,擦身的东西都收拾下去,挂起帐幔,这才把姜大夫请进来。 “刚才再给颐哥儿擦身,劳您候着。”安锦如上前招呼,简单交代了颐哥儿昨晚的情况。 “烧退了是好事儿,但要小心反复,白天还不碍事,晚上很容易再烧起来,一定要小心不要见风着凉。”姜大夫到床边,看了看孩子的情况,又解开衣服观察身上的疹子,用手指轻按后查看褪色的程度。 “已经比昨日好了许多,只要按时吃药和擦身,不要再吃蛋类的食物,应该就不会有事。”姜大夫说罢,洗手后拿出药笺,在昨日方子的基础上又斟酌着添改了几味药,交给一旁的丫头道,“今天晌午和晚上按照这个方子抓药,我晚上会再来一次。” 丫头捧着方子出去抓药,姜大夫又对安锦如交代道:“大姑娘,哥儿身边一定要有人守着,看着哥儿不要抓挠身上的疹子,若是发热就赶紧打发人去叫我。” “多谢姜大夫,有劳您了。”安锦如叫人送姜大夫出去,对安翰颐身边的乳母和丫头仔细交代,然后起身去正房,这边情形如何,还是需要跟徐氏交代一声。 刚进门就被念巧拉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安锦如用眼神表示询问。 念巧压低声音道:“老爷刚进去,大姑娘稍微等等。” 内间的声音越来越大,隐约有些传出来,两个人似乎在争执什么,但听得并不清楚。 念巧又小声说:“是为了二老爷回来的事儿,太太说要好生热闹热闹,但老爷不同意。” 安锦如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心里越发觉得安佑德不够大气。 人如今已经回来了,安老太爷也是一直盼着的,安佑德身为家里的嫡长子,即便是装也要装出兄友弟恭的姿态。 否则到时候被人背后耻笑是轻,让安老太爷不喜才是重。 徐氏显然是明白这些道理的,但她也知道安佑德是什么样的人,说是跟他商量,其实不过是通知一声。 她早就不奢望安佑德能够开窍,如今一心只想着让安老太爷顺心,给两个儿子谋划前程才是要紧。 ps:感谢寒武记送来的和氏璧和粉红票,感谢读者饭菜的豆投出的粉红票。 第六十一章 沈家 第六十二章 差事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六十二章 差事 安佑德气冲冲地从内室出来,边往外走便甩下一句话道:“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不管了!” “父亲。”安锦如避不开,只能行礼请安。 安佑德停住脚步,问:“颐儿的病如何了?” “热度已经退下去了,疹子也消退了一些,秦大夫早晨来看过,说已经有所好转,换了方子,秦大夫晚上还会再来。” “嗯,宁姨娘是个不省事的,你多照看点儿。”安佑德说罢转身出去。 陈妈妈从内室出来道:“大姑娘,太太请您进去。” 安锦如进屋行礼,先对徐氏的身子表示了关系,又把安翰颐的病情细细回禀了一遍。 徐氏身为正房太太,也必须要操心这些事儿,所以必须要强打精神听着。 见安锦如说得有条有理,重点和细节都很清楚,徐氏点点头,满意地说:“到底还是你让我省心,你二叔那边来信儿了,说若无意外,后日就能抵京。这几天全家上下少不得要辛劳一番,我寻思着,迎你二叔一家的事儿,便交给你管吧,这样我也放心。” 徐氏这两日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一来自己身子受不起这样的操劳,二来安佑德为了这件事一直再别劲儿。 她既不想把功劳推给刘氏,又不想为此跟安佑德闹得太僵,想来想去还是让安锦如出面最为合适。 从身份上说,刘氏不过是个庶子的正妻,但安锦如是正经的嫡长孙女。 而且安锦如年纪还小,事情办得好别人自然也会说是徐氏教导有方,若是哪里办得不妥当,大家也不会太过苛责。 安锦如听徐氏这样说,心念一转,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想法。 可徐氏既然开口。自然没有推脱的可能,但她也不想答应得太过痛快。 “母亲,二叔全家回京这样的大事,我怎么能安排得妥当,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可如何是好?”安锦如一脸惶恐,帕子跟手用力绞在一起,白皙的手指上被勒出几条红印。 “你这孩子,胆子怎么这样小。”徐氏见状笑起来,拉着她的手说,“我身子沉不好张罗。如今三婶儿帮我管着家里的琐事也脱不开身,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 “而且不过是自家人回来,院落又是早就收拾出来的,剩下的不过是些琐碎事情,最近你帮着你三婶儿管家,我都从旁看着,知道你最是个细心的孩子,所以这件事交给你肯定没错。” “母亲,我不怕辛苦琐碎。我、我只怕自己做错事,毕竟二叔一家多年没有回来,我……”安锦如依旧一副为难的样子。 “你年纪也不小了,虽说跟褚家退了婚。但以后到底还是要说亲嫁人的,以咱家的身份,你必定也会嫁入高门大户,这些往来应带的事儿。还能少得了?” 徐氏见安锦如听到说亲嫁人就垂下头去,以为是姑娘家觉得害臊,忍不住又多取笑了两句。 直把安锦如说得面颊绯红。这才继续说正事道:“如今都是自家人,你先练练手,有什么到不到的还有我帮你看着,免得以后到了婆家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可怎么好。” 徐氏看安锦如神色松动,但好像还有顾虑,便又说:“即便有什么安排得不妥帖,二叔二婶儿还能跟你一个孩子计较不成?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用不着束手束脚的。” 最后她又哄道:“等你二叔二婶儿回来安顿好了,趁着秋天天儿好,让你们去京郊玩玩儿,想要爬山还是看水的都依着你。” 安锦如也见好就收,神色兴奋中透着些忐忑地说:“母亲说话可要算数的。” “放心,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还能诓你不成。”徐氏见她这样,心道哪怕平时稳妥,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平时就总往外跑,这会儿一听说能去玩儿,顿时就高兴起来。 安锦如正想着,该不该开口让念巧过来帮忙,又怕徐氏忌惮自己跟念巧接触太多。 谁知徐氏竟主动道:“这次还是让念巧过去帮你吧,一来你们也熟悉,二来家里的事情念巧也都清楚,就用不着事事都来问我了。” “母亲舍得让念巧姐姐来帮忙,我可是求之不得的。”安锦如自然是满口答应。 东大院位于老太爷居住的主院东边,算是家里最大的一处院落居所,三进的小院儿套着两个二进的跨院,正房厢房加起来有三四十间。 之前徐氏在收拾东南角院的时候,已经叫人一起收拾了出来,但只放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头在院中扫洒。 屋里如今只有光秃秃的家具,东西用物一概没有。 安锦如在屋里前后转了一圈,虽说古董摆设、文房书籍、铺盖帐幔等物,安佑清一家应该都会带来,但也不能放着这样光秃秃的屋子迎接二房回家。 去徐氏屋里取库房钥匙,安锦如趁机问:“母亲,不知二叔家都有几口人,我也好看情况收拾屋子。” “看着信里说,他们夫妻俩如今是一儿两女,大女儿今年十三,二女儿好像也是九岁,只是不知道跟妍儿哪个更大些,儿子今年七岁,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姨娘和庶子女,不过这个也不要紧,即便是有,回来后你二婶儿也会自行安排的。” 徐氏说罢叹了口气道:“二房这么多年跟家中没有联系,到如今才知道添了三个儿女,如今回来,家里怕是又要重新排行。” 这话语气中带了些抱怨,安锦如没有顺着说,只笑着道:“如今又多了两个姐妹一处说话儿,家里越来越热闹了。” 拿了库房钥匙和对牌,安锦如带人去库房搬东西,铺盖帐幔自然都是挑最精致的,家里这些东西也多,用不着节省,便交给襄荷带着几个丫头去挑选。 安锦如主要选古董玩物和器用摆设,她每选一样。便有人登记在册,然后送到东大院。 看起来似乎很是简单的差事,可乙字头好几个库房,里面东西装得满满当当,东大院房间又多,这一折腾,竟足用了大半日的时间。 选好最后一件东西从库房出来,安锦如看着已经有些暗下来的天色,问:“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的话,酉初二刻刚过。” “居然都这么晚了。赶紧去颐哥儿房里看看,姜大夫可来过了?” “姑娘不用急,颐哥儿今日一天都好好儿的,也没有再发热,晌午吃奶也吃得欢实,药也喂过,身子也擦过了,晚上的药已经安排下去熬煮了,这会儿还没到时辰。姜大夫即便是来,估计也得等晚饭后了,您忙了这么久,还是先回房梳洗准备用晚饭吧。” 襄荷今日领人把东大院各房的铺盖帐幔。椅搭椅袱,坐褥引枕等物都安置妥帖,期间也没敢忘了安翰颐那边,往宁华园来往了几回。对那边的情形也都了如指掌。 “这丫头可真机灵,还是大姑娘会调教人,最近接触下来我就觉得是个好的。没想到还这样细心能干。”念巧夸赞说。 “这丫头的确是个不错的。”对于差事做得好的,安锦如从来不吝于夸奖赏赐。 襄荷倒也大大方方,笑嘻嘻地蹲了蹲身子,“多谢姑娘夸奖,多谢念巧姐姐夸奖。” 这会儿搬东西的下人已经都离开了,拿账册登记的婆子也往东大院儿去,准备趁着晚饭前再核对一遍物品,毕竟都是贵重器物,或丢或坏都不是闹着玩儿的,得尽早核对清楚,到时候才能责任明确。 库房这边只剩下安锦如、念巧和襄荷,襄荷进库房转了一圈,确认并没有人还留在里面,便出来准备落锁。 念巧趁机对安锦如道:“大姑娘,奴婢跟您提个事儿,请您帮着斟酌斟酌是否妥当。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不妥,您就当奴婢没说过,若是觉得还行,那也不用您操心,奴婢下去安排就是。” “念巧姐姐这话说得见外,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事儿不好说的。”安锦如这一日站得累了,干脆坐在库房门廊下的圈椅上。 “奴婢之前在院子里遇到过一个丫头,觉得还算是个伶俐的,如今在花园里管花木,她自个儿说父母当初在先大太太手下做事,如今想要谋个在屋里做事的差事,毕竟年轻轻的姑娘家,整日在花园子里风吹日晒的,也不是个事儿。” “奴婢也一直帮她留意着,可是各房也都不缺丫头,就这样一直耽搁下来。这回正好二老爷回府,少不得又要选一批丫头过去,她昨晚便又来找了奴婢,问问能不能去三房做事,哪怕在廊下做个粗使丫头,也比留在园子里强。奴婢不敢做这个主,只能来问姑娘,觉得可还妥当?” 安锦如略略思忖,这次挑选丫头的事儿,她本来是打算全交给念巧负责的,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念巧对这些丫头反倒比自己熟悉些。 但念巧把这件事儿提出来一说,自己若再把差事一股脑地推过去,倒显得自己不愿意承担。 安锦如知道念巧对自己的用处,所以便说:“我还当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能让你觉得伶俐的丫头,想来肯定是个不错的。我正准备明日挑选丫头,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出个章程来。” 她停顿片刻又说:“要不然这样,念巧姐姐今晚回去核算一下,东大院一共要挑多少人过去,明日比着这个数,多挑三成出来,明个儿下午都叫到我院里,我再挑一挑就差不错了。而且二叔他们肯定也会带下人回来,到时候二婶儿少不得还要再挑过一遍,那时候能不能留下,就看她自己的本事吧!” 第六十二章 差事 第六十三章 动怒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六十三章 动怒 近日里安府上下虽然忙碌,但是也比较安宁。 安老太爷因为发现了色目人的存在,这段日子忙得早出晚归,安三老爷也有自个儿的一份差事,平日自住在东南角院,并不往后面来。 只有安佑德心里不大爽快,在徐氏面前又讨不到好,整日待在慕香屋里,其他几个姨娘整日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暗暗都有了些抱怨。 徐氏自是不理会这些,她主动给丈夫纳妾收房,家里庶出的有儿有女,已经是稍有的贤德,不管家里还是外面,谁都说不出她半个不字。 但丈夫到底是去哪个姨娘屋里,这就不是她愿意理会的事儿了,即便是皇后都管不着皇上宠谁呢,更何况安佑德还是个扶不上墙的。 陈姨娘年纪本来就大了,加上不能生养,所以也并不在这里面搀和。 但她自己不搀和,却架不住别人来找她诉苦,加上几个姨娘房里的婆子丫头们,也都是互有往来的,所以这些闲话抱怨什么的,她着实听了不少。 陈姨娘之前找安锦如把老底儿都抖搂干净了,自觉没什么藏着掖着的,行事反倒大方起来,再加上杜妈妈和她都是当初沈氏陪嫁过来的,所以反倒愿意找杜妈妈来说话。 杜妈妈虽然对她有所戒备,但偶尔说说沈家旧事,再听些家里的传言,倒也是个不错的消息来源。 不过杜妈妈也有自己的考量,一个姨娘总往姑娘房里跑太难看,正好安锦如刚得了差事在忙,她就自己偶尔往陈姨娘那边去说话,不让陈姨娘到意如院来。 安锦如这次的差事着实琐碎,自己忙得抽不出功夫歇着不说,时不时还要被来回事儿的人打断。 这会儿午睡还没睡好,家里选出的丫头婆子们又都已经到了过厅里候着。 念巧得了信儿跟过来。进门便训:“后头有狗撵你们还是怎么的,来得这样走啊,还让不让大姑娘好生歇歇了?’ 准备这些事务的确是琐碎,安锦如自己不得闲儿不说,还不停有人来回话,闹得她难得地有些心烦意乱。 晚上在徐氏房里应卯,再把已经处理好的事情一件件交代清楚,东大院已经全部布置好了。 器物和下人全都分别造册记录,一式两份。徐氏这里放一份,另一份暂时放在安锦如这里。留着到时候交给二太太。 等事情都说清楚,又等徐氏做了批示,安锦如这才起身出来,又要去西厢看安翰颐。 好在安翰颐这病虽然起的急,但是好得也还算快,疹子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头一天晚上还略微有些低热,今天直到这会儿都没烧起来,乳母丫头全都高兴得不行,宁氏也放心不少。 安锦如看宁氏这两日熬得眼眶深陷。黑眼圈都能跟熊猫媲美了,直接道:“颐哥儿已经好多了,姨娘今晚不要守着了,让乳母和丫头看着是一样的。” 宁氏不肯离开。却也不敢明着跟安锦如顶撞,只可怜巴巴地道:“颐儿年幼,虽然这会儿无妨,但昨个儿晚上就发热了。婢妾还是守着才放心些。” 安锦如这两日忙得心烦意乱,脸色微沉地说:“这么多人看着呢,谁敢不尽心?姨娘熬了两夜。若是哥儿还没好,姨娘先累病了,到时候岂不是更不好。” 宁氏这才应诺,拉着乳母和丫头嘱咐了半天,怎么都觉得不安心。 念巧没有安锦如那么多顾虑,直接不悦道:“姨娘这是做什么,好歹还是在太太院里,连个孩子都照看不好么?” 宁氏一口血梗在喉咙里,没说完的话也噎了回去,不敢再啰嗦,带着贴身丫头悄没声地走了。 安锦如这才觉得舒坦了点儿,又问念巧:“可知道二叔一家明日什么时候到?” 念巧把安锦如送出去,说:“其实这会儿怕是都已经到了京郊,今晚在外头整顿休息一下,明个儿一早体体面面的进城回家。” 安锦如到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又觉得安佑清这人太过矫情,这又不是入京拜亲访友,如今还没分家,这等于就是回家,居然还用得着这样。 回房之后,便把这当个稀罕事儿来跟杜妈妈说起。 杜妈妈也听到些消息,点头附和道:“可不是么,听说老太爷知道后很是不高兴。” “二叔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样任性,既然回来,何苦又弄这么一出。”安锦如是有些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 杜妈妈也摸不准安佑清的脉,按说这次既然回来,自然是对老爷子服了软的,不管是在外面混得不好还是突然开窍想要回来尽孝,都没有这样做事的道理。 不过这种事与安锦如的关系并不大,主仆二人说了几句,就丢开不提。 安锦如把账册给了襄荷,交代道:“你今晚累着点儿,把东西再誊抄一遍,咱们自己也该留份底儿才好,万一今后有个什么纰漏,也好有东西核对。” 襄荷捧着账册下去誊抄,岚珠蹲在床边给安锦如洗脚。 累了一天的脚,泡在热水里是十分舒服,再加上岚珠还会拿捏几下脚底的穴道,捏得她都有些昏昏欲睡。 杜妈妈知道安锦如这两日着实累着了,之前好不容易养得略有些肉的脸颊,眼瞧着就又消瘦下去,心疼不已。 趁着安锦如洗脚的空档,她赶紧去小厨房把灶上小火煨着的燕窝粥端进屋。 安锦如这边洗完脚,刚钻进被窝里,见杜妈妈端着碗进来,脸色顿时苦起来。 杜妈妈忙说:“知道姑娘不爱吃甜的,这是用碧粳米加了瑶柱和燕窝熬的,滋阴润燥,秋天时候最补了,姑娘这几日太累了,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安锦如知道杜妈妈是真心疼自己,成日变着花样地想让自己多吃几口东西,所以虽然并不觉得饿,却还是很给面子地用了一小碗。 “您看,这不就好了,一共没几口东西,还能撑着了不成。” 安锦如本就已经呵欠连天,吃了东西之后更是困意上头,很快就睡熟了。 习秋手脚麻利地给她掖好被子,将两层床帐放下来掩好,又在房里各处查看一遍,见窗扇都关好了,香炉里的炭火也已经灭了,这才吹熄两盏落地大灯,端着小烛台出去值夜。 安锦如虽然亥初就睡了,可架不住起得早。 次日寅正一刻就被习秋唤醒,闭着眼睛认命地坐起身,闭着眼睛,任由丫头们给她擦脸、更衣、穿鞋……直到被扶着在妆台前坐下梳妆,她都还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若是平时自然不用起这样早,可一则安二老爷一家回府是大事儿,必须得郑重打扮。 二则安锦如还总揽着安排迎接的差事,虽然昨日已经查看一遍,可谁也不敢保证就没有别的错漏。 更何况今日的很多事情还要安排,也就是习秋和襄荷手脚麻利,所以还让安锦如多睡了一刻钟。 昨日徐氏特意说了免了今日的请安,所以安锦如可以在自己房里用早饭,这样时间上就好安排多了,一边用饭一边听管事媳妇们回事儿,又节省出一些时间。 吃过饭也差不多到了开门的时间,到各处去转了一圈,尤其对东大院各丫头婆子着重检查了一遍,见精神面貌都还不错,又叮嘱几句,这才又往大厨房过去。 去城门口迎接那是安佑德和安三老爷的事儿,用不着安锦如过问,她要做的就是安排好午饭和晚饭。 安老太爷为了这个儿子回家,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怕他这么多年在南边,回来之后吃不惯北方菜,还特意请了两个南方厨子回家。 菜单子是昨日就拟好的,徐氏已经过目了,但很多食材需要当天早晨采买才会新鲜,所以还是要来巡查一番。 采买东西的人已经回来,正在跟大厨房的管事婆子交割食材,不但要检查新鲜与否,还要一一过秤记数。 这会儿天还没大亮,管事媳妇和采买的人就着厨房里的亮光,在房门口一起看着。 安锦如只带着襄荷,主仆二人也没说话,悄悄进来站在不远的暗处,悄悄看着。 前面的蔬菜水果都没什么问题,很快就交割到了水产和肉类,几个大筐抬进来之后,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登时弥漫开来。 “活虾十斤,鱼五条,排骨二十斤……” 管事媳妇一一收了,旁边登账的人也没说话。 安锦如几步上前,从筐里抓起几只虾。 虾身子软趴趴的,头要掉不掉地耷拉着,就着灯光看过去,有些虾壳都与虾身子脱开,明显能看到虾壳里面空出一条,散发着要臭不臭的腥味。 “这是活虾?”安锦如黑着脸,把手里的烂虾劈头砸在管事媳妇脸上,“我说过什么你都当耳旁风是吧?我敬你是家里有脸面的,却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用的!” 她说罢又回头瞪向采买,冷声道:“采买是肥缺,这是谁都知道的,所以谁也莫把谁当傻子,你们偶尔赚点好处,家里知道却不追究,是给你脸,可既然有人给脸不要脸,那咱们正好大家撕破了脸皮来说一说!” 第六十三章 动怒 第六十四章 犯蠢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六十四章 犯蠢 采买和管事媳妇没想到安锦如会来得这样早,一时间都慌了手脚,也顾不得辩解,先跪下来请罪再说其他。 安锦如头一次单独管事,昨日特意把人都叫到一处,三令五申地强调过,没成想还会遇到这样的事,着实被气得不轻。 襄荷扶着她到一旁坐下,取了水来帮她净手。 安锦如慢慢冷静下来,便觉出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徐氏治家颇严,这等偷奸耍滑的下人,怎么可能还留在这样的位子上。 可如果以前一直好好的,为何单等二老爷要回府的时候,做出这样让人作呕的事情来。 单等二老爷回府的时候……再看面前跪着的两个人,有都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安锦如突然有点儿不太妙的联想。 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厨房里其他人都垂手肃立,等着看安锦如如何处置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人。 安锦如出乎意料地说:“在这儿跪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东西重新采买回来,好在时间还够,襄荷今日在这里盯着,我看谁还敢以次充好。” 待二人起身后,她又道:“等忙过今日,我再找你们一总算账,且看你们能否将功折过吧!” 采买不敢多言,也没敢站直身子,弓着腰蜷着腿,连滚带爬地出了院子。 管事媳妇起身后却道:“大姑娘,奴婢有事禀告。” 在厨房管事的是徐成家的,徐成家并非府中老人,到如今算上他儿子也不过才三辈儿。 徐成爹名叫徐振,当初是买回来伺候安老太爷上车下马的下人,但因为他人还算机灵,每日除了当值从不出去乱逛,还在府里求人学着识字读书。 老太爷见他努力上进,就也抬举了他一回。从小厮做起,如今已经成了京郊一处庄子的管事。 徐成从小跟着他爹在老太爷跟前跑腿传话,也学着伺候。 后来安佑德出生后,便被拨过去伺候安佑德,成年后娶了先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丫头福慧,便是如今大厨房的管事媳妇。 他们夫妻二人,一个跟着安佑德出门,一个便管着厨房上下的事儿,这么多年一直很是稳妥,谁成想这个当口会出这样的事儿。 安锦如也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徐氏故意来考验自己,却又觉得不像,便让襄荷在厨房里盯着,自己跟徐成家的到外面说话。 徐成家的一脸的为难,半晌才吭哧出句整话。 “大姑娘,这、这都是大老爷吩咐的……” 啥? 安锦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安佑德不太聪明,却从没想到他已经蠢成这样。 安老太爷喜肉,不喜吃水产。但两个儿子却都随已经过世的老太太,喜食鱼虾,若真是安佑德下的命令,那就明摆着是要恶心安佑清的。 安锦如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安佑德是正经的嫡长子。理当承祀,只要他为人处世端正厚道,那么即便在仕途上没有什么发展,在家却一样会受到敬重和礼遇。而安家自家的事情,依旧是要重视他的意见,家族中的大事也都要听他的安排。 可偏偏他自己不知道尊重。蠢也就罢了,还要弄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出来,落在旁人眼中,越发不成个体统。 安老太爷虽然离京三年,但对此不可能毫无所察,如今次子即将回府,老太爷默认家中这样大张旗鼓地迎接,未必没有敲打长子的意思。 只可惜安佑德就是个破鼓,轻锤哪里敲得出声,但若是拿重锤去砸,搞不好就会直接砸个窟窿。 “这话出你的口,入我的耳,你不要再对外人说起。”安锦如沉着脸说。 徐成家的自然也知道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传出去也只能是自己担着,之前也是提心吊胆的,如今反倒松了口气。 襄荷陪着安锦如回去,然后自个儿再去厨房看着。 安锦如打发了一批来回事的管事媳妇,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去见徐氏。 徐氏此时已经起身梳洗过了,正在梳头。 安锦如进来请安后,表示自己有事要说,然后就闭口不言。 徐氏会意,让屋里的人都出去。 安锦如这才把厨房的事说给了徐氏知道。 “什么?”徐氏听了这话,猛地站起身子,差点儿带翻了一旁的盆架。 “母亲小心身子。”安锦如赶紧扶着,徐氏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可不敢马虎大意。 徐氏被气得眼前发黑,上辈子自己听了安佑德的话,对安佑清一家的到来并不重视,而安老太爷与大房的间隙,便是从这件事开始越来越大,等自己有所察觉的时候,却已经为时过晚。 谁成想如今自己一心要笼络老太爷的心,安佑德却出这等婚招拖后腿。 “怎么处置的?”徐氏稍稍恢复理智,坐稳当了才问。 “让采买速去重新买来,徐成家的依旧让她去管着厨房,让襄荷在那边看着。” “嗯,如今也只能暂时这样,等忙过这一场再说。”徐氏点点头,对安锦如的处置还算满意,毕竟这是安佑德出了昏招惹来的麻烦,若是此时闹开,大家没脸,还是先压下来,之后再开发的好。 “只是怕祖父那边……” 安锦如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徐氏心里明白,徐振如今还在老爷子身边伺候车马,这话,很容易就会传过去的。 “这件事我心里知道了,你去忙吧。”徐氏知道今天外面的事情不少,让安锦如先去忙。 待安锦如走后,她把陈妈叫进来。 “姑爷如何这样糊涂!”一听这事儿,陈妈登时急了,连称呼都变了。 陈妈觉得安佑德虽然无甚大才,但好歹也是个官家子弟,不该出这样可笑的昏招才是,于是下意识地把事情外归因。沉默片刻道:“依老奴之间,姑爷最近日日在慕香那小蹄子处,想必是听了什么谗言妄语,不然何至如此……” 后面有些负面的言语,即便陈妈是徐氏的心腹,却也不敢大咧咧地明着说出来,便留了个意犹未尽的话尾,想必徐氏也是明白的。 徐氏却心道,你如何知道他是个什么蠢法,如今才不过是初露端倪罢了。 但是这样下三滥的招数。也保不齐就是慕香那小贱人指使的。 “不是让你叫人盯着那边么?”徐氏问。 陈妈闻言面色复杂,又不得不答道:“平日里自然是盯着的,但也有盯不到的时候……” 人家关起门来亲热,身边又怎么会留人?那些个狐媚子吹几句枕边风不要太容易。 徐氏自然也明白,面色阴沉沉的,却不是因为慕香,更多是恨安佑德不争气。 “如今外面看着我光鲜,谁知道这内里的苦处!”徐氏长叹一声,“这样的郎君。有还不如没有。” 陈妈妈闻言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四下看看,见屋里没有旁人,这才安心。赶紧劝道:“太太,这话可不敢乱说的,若是被人听了去,那可怎么好。” 徐氏却更加恨恨地道:“我自己有什么要紧。我只怕他今后坏了孩子们的前程!” 这话出口,徐氏心里猛地一紧,她被自己心底深处的想法吓到了。 若是因为安佑德犯蠢。连累到儿女,她觉得自己是下得去狠心的…… 丧父却上进的嫡长孙和无能又心术不正的丈夫,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她摇摇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丢到看不见的地方,双手紧紧地绞在一处,掌心内全是冷汗,这个念头,连陈妈这样信任的人,她也是不敢出口的。 若非到万不得已……是啊,万不得已。 徐氏平静了一下心情,对陈妈吩咐道:“你去跟慕香说一声,等二老爷一家安顿下来,我快临产之前,一定给她个名分。” “您还抬举那个贱蹄子……”陈妈妈先是发急,随后也明白过来。 如今安佑德几乎长在慕香屋里,家里其他姨娘早就意见诸多,如今徐氏再给她个脸面,到时候不用这边动手,另外几个姨娘就不能让她好过。 那几个可都是有儿女傍身的,哪里会怕她一个新来的。 陈妈心里打定主意,也不耽搁,叫人进来伺候徐氏梳头,自己就朝慕香的屋里过去了。 头天晚上安佑德自然又住在慕香这里,此时已经醒了却还未起身。 慕香倒是起来了,在外间娇声娇气地吩咐:“我昨晚在小厨房的火上煨了鸡汤,你们拿去给老爷煮鸡丝粥用,记得把油都撇干净了,油腻腻的老爷不爱吃。” 安佑德听到,心里美滋滋的,觉得慕香真是个暖心的解语花。 陈妈进来,只当自己不知道安佑德在这里,对慕香道:“太太让我来传个话,说待二老爷一家安顿好,太太一定给你个名分,最迟也不会迟过太太临产,让你安心伺候老爷。” 慕香听了这话自然是高兴,送走陈妈妈之后,伺候着安佑德起身。 安佑德在里面也听得分明,突然觉得徐氏果然是大度贤惠,自己之前不该以为她善妒容不得人,心下不免添了几分愧疚。 他起身梳洗过穿好衣服道:“早饭你自己用吧,今日老二一家回来,我得过去看看,便在那边顺便吃也是一样的。” 他说罢就去了徐氏房里,把慕香一个人丢在屋里,气得直扯帕子。 “粥已经熬上了。”丫头从小厨房回来回话。 慕香一口啐过去道:“没瞧见人都走了么,还什么粥不粥的。” 第六十四章 犯蠢 第六十五章 回府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六十五章 回府 因为安佑清要回来,所以安老太爷今日下了朝便直接回了家,刚换了衣裳,就有人来报说:“老太爷,二老爷一家已经到门口了,正往里头过来,给老太爷磕头问安。” 安老太爷脸上先是现出喜色,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神色又渐渐凝重起来。 不多时,安佑清就带着妻儿进来给安老太爷磕头。 安佑清其实也有些近乡情怯,到了二门口下车的时候就有些挪不动步,但身后一大堆人簇拥着,也由不得他不走,就这样进了安荣堂。 父子俩十几年未见,此刻四目相对,心情如何能够平静,眸中都翻涌着复杂的神色。 安佑清见父亲鬓发花白,原本时刻挺直的腰身也略有些佝偻,登时鼻根发酸,眼窝发热,快走几步上前,双膝落地,含泪哽咽地喊了一声爹。 安老太爷也觉得喉咙发紧,嘴唇哆嗦道:“你个逆子,好狠的心!” 安佑清此刻才发现,主位上只坐着安老太爷一人,并无母亲的身影,大惊失色。 “父亲,娘她……” 安佑德插嘴道:“娘过世前,一直唤着你的乳名,只可惜你一走多年,音信皆无,家里连想送信与你都不知该送去何处!” 安佑清脸色大变,泪水夺眶而出,伏地痛哭。 安老太爷也面色不愉,却没有开口。 二太太胡氏带着孩子行礼问了个安,然后就跪在安佑清身后,低着头努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安老太爷对她也很是不悦,但面上没表现出来,摆手道:“我们父子这里说话,你带着孩子去后头歇着吧,你大嫂她们在后头等你们。” 安锦如跟着徐氏在后宅等着,并不知道安佑德在前面又说了蠢话。 之前杜妈妈的话。让她对胡氏已经有些隐隐的担心,但是她没想到,胡氏这么快就让她闪瞎了眼。 胡氏带着孩子到了后宅,大家纷纷见礼之后落座。 坐下还没等开始寒暄,胡氏便先问将自家安置住在何处,听说是在东大院,这才略露出笑容道:“东大院地方还算大,这次我娘家弟弟一家也跟着过来了,若是地方小了,怕是住不开呢!” 徐氏嘴角略抽了抽。心道之前也没说还有娘家人跟来的,也不知来了几个人,人品性情如何。 不过她还是把这些搁在心里,露出个得体的笑容说:“我也是看到那边地方大,才特意叫人给你们收拾出来的,我最近身子不方便,屋子都是小如帮你们收拾的,一会儿过去看看可喜欢。” 胡氏抬眼看看安锦如,脸上也没笑模样。似乎在仔细回忆什么,然后道:“哦,是先大嫂留下的孩子是吧,我们走的时候才一两岁。如今长这么大了,出落得倒是跟先大嫂一个模样。” 徐氏此时连额角都开始抽了。 安锦如面上不动声色,但在心里也是目瞪口呆,竟有人这样跟人说话。难怪婆媳关系相处不好。 “我年轻不知事,也不知道收拾得好不好,还望二婶儿不要见怪。”安锦如开口谦虚道。 胡氏却毫不客气。点头道:“嗯,也没什么的,一会儿去看看,哪里不合适我再叫人重新布置过就是了。” 安锦如此时也觉得额角直跳,勾勾唇角,没有出声。 刘氏此时干脆装死,坐在下头一言不发,盯着桌围上的绣花猛看,好像突然发现徐氏屋里的桌围特别好看。 胡氏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妥,又开口道:“我们之前在外,虽然日子过得也不错,但自然不如京城人才荟萃、文采风流,我此番带了弟弟入京,也是为了让侄儿过来继续进学的。我们离开这么久,对京里的事儿也不是很清楚,到时候还要劳烦大哥和大嫂多多操心了。” “……” 徐氏此时已经无语,干脆用手撑着后腰。 安锦如反应飞快,登时道:“母亲是不是坐久了不舒服?赶紧进去歇息吧。” 说罢又满脸歉意地对胡氏解释道:“听说二叔一家今日入府,母亲从昨日就开始惦记着,晚上也没睡好,更是起了个大早过来等着,想必是太过劳累了。” 刘氏这会儿也突然复活一样,附和道:“是啊,大嫂怀这一胎太过辛苦,每日躺在屋里养胎,连家事都大半交由我和小如帮着打理,今日坐了这么久,想必是累得紧了。” 胡氏听了也不以为意,开口便道:“如今我们既然回来了,自然该为家里出力,大嫂有孕在身不能操劳,我自然为大嫂分忧就是了。” 安锦如忍不住在心里说了句卧槽,胡氏这句话说得可真是漂亮,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屑与人交好,还是对夺权牟利更为敏感。 刘氏不当心给人留下话柄,悔得肠子都青了,此时哪里敢随便开口。 安锦如见徐氏额角的青筋都绷得显出了形状,只得圆场道:“母亲辛勤持家这么多年,家里上下大小事务早已有了规矩定例,处置起来并不费力,再加上我如今已是将笄之年,母亲苦心栽培,想让我对家事多多上手,若是有不懂之处,才去找三婶讨主意,如今二婶既然已经回来,以后说不定也要前去问询搅扰,还望二婶不要嫌我蠢笨才好。” 徐氏听了这话,心里舒服了不少,用指尖点着安锦如的额头,笑嗔道:“你若是个蠢笨的,那家里怕是没有伶俐人儿了!” 刘氏赶紧跟着凑趣几句,把刚才那话遮了过去。 胡氏进门后便一直是副半死不活的表情,此时也看不出什么不同,只是没有开口。 徐氏称累,让安锦如带着胡氏母子几人去东大院,自己便由陈妈和念巧扶着赶紧回了内室。 刘氏见徐氏走了,赶紧起身,推说小儿近几日身子不适,粘自己粘得紧,今日已经出来久了,也急急领着丫头婆子走了。 安锦如本来就担了这件事,又是后生晚辈,怎么都无法推开,只得引了胡氏一家过去东大院。 谁知道东大院这边却已经有人先到了。 第六十五章 回府 第六十六章 亲戚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六十六章 亲戚 第66章亲戚 安锦如引着胡氏母子几人来到东大院,刚到门口便见念巧急匆匆迎出来道:“奴婢见过二太太,见过二位姑娘,见过少爷。.23.” 因为二房的孩子还未入家中的排行,念巧只得含混带过,起身后给安锦如使了个眼色。 安锦如对胡氏介绍道:“二婶,这是母亲身边的念巧姐姐。” 胡氏连个眼神都没给念巧,迈步进了院门,倒是她两个女儿还算知礼,都唤了声念巧姐姐,面色微微尴尬。 安锦如对几个弟妹笑着说:“快进去看看院子和屋子可还喜欢,有什么不满意的跟我说,我给你们添换。” 将三个人请进院子去,安锦如自己落在后面,低声问:“怎么了?” 念巧也压低声音道:“二太太的娘家弟弟一家也一道入京了,也没去见老太爷,车驾直接到了偏门,说是二太太吩咐的,小厮进来问奴婢怎么办,奴婢便叫他把人带到东大院了,此时正在屋里喝茶。” 安锦如闻言皱眉,胡氏已经让她大开眼界,没想到她弟弟一家也这样极品,住到姐夫家里,既不提前打招呼,到了也不去拜访长辈,便这样大咧咧地进来。 念巧又道:“二太太的娘家侄子也在屋里,看着已经十五六的年纪了,也不知道避讳一些,眼睛还贼溜溜地直往丫头们身上打转,奴婢怕他冲撞了姑娘,这才特意出来拦一下姑娘。” 这边话音刚落,影壁后就快步走出一个人,嘴上道:“好妹妹,怎么还在外头站着,快进来坐下说话儿。” 安锦如循声抬头,便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中等个子,若单说五官还都说得过去,可凑在一起却怎么看都只觉得猥琐,尤其是那双单眼皮的小眼睛,眼神闪烁不定,让人忍不住就心生厌弃。 这人看见安锦如,小眼睛猛地睁大,露出个令人不舒服的笑容,神色间满是饿狗看见肉骨头的馋涎和渴望。 “在下姓胡名良宝,是府上二太太的娘家侄子。此番跟随姑父姑母上京进学,早就听说姑母家有个长房大妹妹,生得天仙似的人物,我原还不信,此番一见,才知道先前听到的赞美都太过流俗,丝毫不能描述妹妹之万一……”胡良宝油嘴滑舌地说。 安锦如被这番话恶心得不轻,淡淡地说:“胡公子客气了,虽说是家中亲戚。但到底男女有别,若有招呼不周之处,还望公子见谅。”然后对东大院门口的一个丫头吩咐道,“去前头请大少爷过来陪客。” “麻烦念巧姐姐进去说一声。既然二伯母这边有外男在场,我不方便进去,便先回去跟母亲复命,若二伯母有什么需要。便吩咐人去告诉我便是了。”安锦如说罢,也不管其他,径直带着丫头走了。 胡良宝被晾在当场。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快,反倒眼神儿痴痴地黏在安锦如背后,直盯着人穿过垂花门,转弯消失在夹道内。 念巧眼神中透出不屑,也不去理他,转身进了东大院。 安锦如先去宁华院把事情跟徐氏回禀一番,得到了徐氏几句安慰。 徐氏也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却到底还顾忌自己的身份,不好当着晚辈的面说太多,只告诉安锦如以后不要到前面去,反正胡良宝就是再狂妄也不敢到后宅来。 安锦如走后,徐氏叹了口气,靠在引枕上,把捶腿的人打发下去,对陈妈妈道:“如今老二一家回来,以后想得个清静怕是难了。” “太太怕她做什么,老太爷虽然疼二老爷,对她却还是厌恶不屑的,太太管家这么多年,上对得起长辈,下对得起家中上下,待太太生下这个孩子,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太太的地位。”陈妈妈道。 徐氏却拧眉不语,半晌才猛地回过神儿似的说:“我里外操劳又有什么用,老爷如今这样不争气,以后只会越来越让老太爷厌恶,等那点儿父子情分被消磨没了,咱们的苦日子也就到了。” “这些没影的事儿,太太就莫要劳神了,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呢。” “罢了,你去问问二房家几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既然回来了,也该把排行重新理一理。”徐氏给陈妈妈派了个活儿出去,也没有再叫别人进屋伺候,自己靠在南窗下的炕上,回忆着一些对她而言的陈年旧事。 这两年来,她常常在想这些东西,如今能重来一回,她自然抱着趋吉避凶的心态。 但当年事情发展得十分出乎她的意料,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回忆起来,也还是有很多事情拼不起来,总觉得中间差了什么线索,而且是重要到足够控制命运走向的线索。 徐氏呆呆地想了许久,直到陈妈妈回来,她才把回忆重新藏回心底,拿着要回来的生辰八字细看,见二房长女安锦祯是庆元二十八年,与安锦文同年,生日比安锦文小,是在腊月里。 二房次女安锦华,庆元三十二年八月生人,比安锦妍小三个月。 二房长子安翰嵘是庆元三十四年七月出生,正好夹在安翰闳和安翰琰之间。 这样家中排行下来,兄弟几个从大到小分别是安翰庭、安翰闳、安翰嵘、安翰琰和安翰宇。 姑娘们从安锦如往下分别是安锦文、安锦祯、安锦云、安锦妍、安锦华六个人。 徐氏写好单子递给陈妈妈道:“你送去让大姑娘核对一遍,若是没有差错,便叫人这样告诉下去,今日起便要改口了,下月开始若再有人喊错,便要挨罚了。” 安锦如刚从大厨房回来,进门便看见杜妈妈正陪着陈妈妈说话儿。 二人见安锦如回来,忙都起身,陈妈妈上前见礼。 安锦如侧身避开,一边让人坐着说话,一边叫人上茶拿果子。 “不敢在这里叨扰大姑娘,太太打发我来办事儿。本来放下单子便该回去的,只是好久没见到杜姐姐,便多说了会子话,大姑娘千万不要见怪。” “陈妈妈说得哪里话,您在母亲身边伺候,劳苦功高,我一个做晚辈的,尊重孝敬您还来不及。别说是您在这儿说会子话,您搬过来住我才高兴呢!” 安锦如对自己如今跟徐氏之间的关系十分满意,所以她不想打破这种平衡。所以对徐氏恭敬自不用说,对她身边的人也都十分客气。 陈妈妈被安锦如说得高兴,笑着轻拍杜妈妈的手说:“大姑娘这样懂礼数,又尊重咱们这些老东西,可见你是个命好的,以后跟着大姑娘肯定能享福的。” 杜妈妈看向安锦如的眼神满是慈爱和骄傲,虽然主仆有别,但先大太太过世这么多年,她对安锦如真如对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眼见她越发懂事干练,心里哪有不高兴的。 “瞧我,光顾着说话都忘了正事儿。”陈妈妈从袖中掏出花笺,递给安锦如道。“太太让大姑娘帮着核对一番,然后告知全家上下,今日起便按照这个排行重新称呼了。” 杜妈妈将陈妈妈送出去,安锦如对着生辰八字将名单核对了一番。看到安锦文名字的时候,她的目光一滞。 安锦文被送出府不过只是上月的事情,此时再见到她的名字。简直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核对无误之后,安锦如将名单抄录几份,派人分别给姨奶奶、二房和三房送去,然后再让襄荷抄了多份,拿去给各处的管事媳妇们,让她们再一一通传下去。 此时安佑清还在前头陪着安老太爷说话,胡氏在东大院转了两圈,嫌弃地各处看来看去,吹毛求疵地挑剔了几句。 但不管她说什么,念巧都态度极好地告罪,然后说一定告知大太太,再派人重新来布置。 胡氏对着个丫头,连挑剔都提不起精神来,最后一摆手道:“算了算了,大嫂怀着孕也辛苦得很,我自己再收拾就是了,你先回去吧。” 念巧出了东大院,一个人走在夹道上,越想越是生气,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什么东西,十几年没回来,架子倒是大得很。” “这是骂谁呢?”安翰庭幽灵似的从旁边门檐下窜出来。 “哎哟我的妈呀!”念巧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 安翰庭笑得前仰后合,直接揽住她的腰把人扯到身边,鼻端朝她领口内乱嗅,边嗅边问:“刚从东大院出来?” 念巧吓得前后地看,生怕有人突然走过来看见,胡乱点头道:“嗯,正要回去跟太太回禀。” “哼!”安翰庭搂着她躲到个死角内,这才冷哼一声,“胡良宝那个色胚,刚才是不是看你了?” 他说着一双手就在念巧身上乱摸,嘴里道:“跟爷说他看你哪儿了?” 念巧连连讨饶,解释道:“奴婢一直跟在二太太身边,只跟表少爷见了一次礼罢了。” 安翰庭搂着她的腰,咬牙道:“以后你给爷老实待在后宅,不许再往东大院去了。” 说罢便想到,念巧如今还在徐氏身边,若徐氏有什么事儿使唤她,哪里有她不要去的道理,气得一口咬上她的耳垂儿。 念巧怕他给自己咬出印子叫人发现,颤着声音道:“爷若真心疼奴婢,便让奴婢好生留着这条命,若以后有福气能伺候爷……” “你放心,我一定把你从娘屋里要过来。”安翰庭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地保证。 “爷能有这份心,奴婢就知足了。” 念巧怕安翰庭一时冲动真的去找徐氏,赶紧又说了许多小意儿安抚的话。 安翰庭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搂着她心肝儿、宝贝儿地一顿乱叫,把脸埋在她颈间蹭道:“好姐姐,你什么时候发发慈悲,给了我,省得我如今日也想你,夜也想你……” 念巧听得他又提这个,正绞尽脑汁地想借口推脱,就听到夹道那边传来脚步声。 二人赶紧分开。 念巧抿抿鬓角的头发,心虚地摸摸耳垂,理好被安翰庭揉乱的衣裳。 安翰庭探头瞥了一眼。见是个粗实婆子提着东西路过,此时已经转过去不见了。 他被坏了兴致,没什么心情再跟念巧亲热,便跟着念巧一道去了徐氏屋里。 “母亲,今个儿身上可好?”安翰庭上前行礼问安,然后挨着徐氏身边坐下。 徐氏拍拍他的手,笑着说:“不是说你在前头陪客么,怎么有功夫来看我。” “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亲戚,我过去陪陪是给他脸面,看他不顺眼自然就懒得再跟他寒暄。还不如来看母亲。”安翰庭对胡良宝印象十分不好,拉着脸道,“二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十几年没在祖父祖母跟前尽孝,回京还带着娘家亲戚,真是够了。” “这叫什么话!”徐氏嗔怪道,“你二婶的弟弟,也就是你祖母的亲外甥,怎么不是正经亲戚。” “那若这样说。二婶又是儿媳妇又是外甥女的,居然都没有给祖母养老送终,她还有脸回来。”安翰庭冷哼,“还有她带回来的那个侄子。生得一双贼眼,到处盯着丫头们乱转,留在家里若是惹出什么事儿来可怎么是好。” 一听这种话,徐氏顿时沉下脸来。先在屋里环顾一圈,把一众丫头们都看得低下头去,这才对儿子说:“这种事自有大人操心。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上进,那人既然不好,以后便远着点儿他,别跟他学坏就是了。” 然后又略提高声音道:“旁人屋里的我未必都能管得到,但我屋里的人,我却是都能管的,若是你们谁敢做那起不要脸的事儿,勾引坏了家里的爷们,我可绝对不会轻饶!” 念巧强作镇定,可她心里有鬼,总觉得徐氏这话就是在说自己,两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冷汗浸湿了后背的亵衣。 安翰庭也被说得有点儿不自在,忙换了个话题道:“娘,今个儿有庄子上的人来,送了好几筐柿子,我从外头回来正好撞见他们往大厨房抬,便挑了几个叫人送来,可吃了?” “傻儿子,”徐氏一听这个就笑了,指着窗台上摆着的一溜儿柿子道,“你挑的都是硬的,要放软了才能吃呢!” “那些人也不告诉我。”安翰庭见逗得母亲笑了,便也玩笑似的嗔怪一句,然后说,“他们倒是说,民间有句话叫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赶大集什么的,我听着有趣,见这柿子又挺红火好看,便挑了几个进来,母亲摆着看看也是好的。” “当年我怀你的时候就特别想吃柿子,可都说怀着孩子不能多吃,你爹也是买了好多柿子摆在窗台外面,说让我看看解馋,结果我馋得晚上睡不着觉,趁你爹睡着以后,偷偷儿溜出去吃柿子。”徐氏说起当年的事情,此时再想起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但她脸上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神色,“你爹睡到半夜伸手往旁边一搭,发现是空的,一下子就吓醒了,见我不在床上,急得鞋都顾不得穿就跑出来找……” 徐氏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儿子,露出个笑容道:“罢了罢了,我不该说这个的。” 安翰庭也叹了口气,父母如今关系如何,虽然没人跟他说起,但他自己也能感受的出来,可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既然母亲此时还能有孕,就证明父母之间还是有感情的,虽然父亲有些花心,可姨娘通房、庶出兄弟什么的,谁家又没有几个呢? 安翰庭看着徐氏略有些浮肿的脸,气色虽然还算红润,但眼神中的落寞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不由得脱口而出:“娘,儿子一定用功给你争气。” 徐氏觉得儿子今天似乎出奇的懂事儿,欣慰不已,抬手抚着肚子说:“是啊,娘只盼着你和琰儿有出息,今后等你们都能出去自立门户了,就都是你妹妹的靠山,到那时候,娘就能放心了。” “娘怎么知道就是个妹妹,说不定是个弟弟呢!” “要不咱们打个赌?”徐氏玩笑地说。 安翰庭心念一动,忙抚掌大笑道:“娘这个主意好,不过既然是打赌,总得有些彩头才好。” “你想要什么彩头?”徐氏难得能跟儿子这样轻松的说话,便也就顺着他问。 “一时半刻竟也想不出什么来。”安翰庭的眼睛骨碌碌乱转,片刻后道,“要不这样。咱们不论谁赢了,就可以朝输了的人讨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必须是对方有的,而且是可以送人的,娘觉得怎么样?” 徐氏笑着点头说:“行,都依你,那你猜是弟弟还是妹妹?” 安翰庭犹豫半晌,想着母亲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唯一的一个女儿还没活下来,这次估计还是儿子的可能性大。便道:“我还是像刚才说的,猜是个弟弟。” “那我便说一定是个女孩儿。”徐氏抿了口茶说。 “今个儿这么多人作证,到时候娘可不要赖账。” 徐氏见儿子神色似乎还有些认真的模样,只当他是看上自己屋里什么什物,心道到时候他输了,自己也问问他到底想要什么,给他了便是。 安翰庭这会儿却正扭头朝念巧飞了个眼风。 念巧吓得膝盖差点儿软下去,幸好是挨着落地罩站着,伸手撑了一下。这才站稳。 她没想到安翰庭如今胆子越来越大,竟然敢在徐氏屋里这样,越发后悔自己当初想瞎了心,落得今日这样的局面。当真是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晚上一顿接风宴吃得还算顺利,除了安锦如三番五次地检查菜肴、花厅摆设、上菜人员安排,没有出任何岔子之外,最主要的是今日安老太爷心情十分不错。 众人刚刚落座的时候。安老太爷就夸今日花厅布置得不错,大家自然也都捧场说今日花厅布置得别具匠心之类的话。 徐氏自然将安锦如夸了一顿,众人也都随声附和。 开始上菜后。安老太爷又连连说这个菜好吃,那个菜好吃之类的话,这下子谁也不敢再说菜不好吃。 安佑德坐在安老太爷的右下首处,盯着桌上那盘虾,心情十分复杂,也不知是希望别人吃到还是不希望别人吃到。 安老太爷平时并不爱吃虾,但他知道儿子爱吃,今日竟也破天荒地夹了一只虾,胡乱咬了两口道:“这虾做的不错,赏。” 他身后一个小厮便扬声道:“老太爷赏白玉翡翠明虾球掌勺。” 安老太爷扭头对安佑清道:“我记得你跟你哥都喜欢吃虾,今个儿这虾做得不错,你尝尝。” 安佑清尝了个虾仁儿点头道:“只有新鲜的虾才能做出这个味儿来。” 安佑德闻言犹豫片刻,也伸手盛了一勺虾球,试探地吃了一个,无论是口感、味道还是什么,都肯定是新鲜大虾做出来的。 他神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控制住了,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不是么,所以说,在京城就是好,各地上好的东西都巴巴儿地往京城送,只要花得起银子,什么好东西没有。” 安老太爷说着给儿子盛了一勺虾球,安佑德和三老爷看得眼睛都直了,老爷子从来都是被人伺候的,什么时候这样伺候过别人。 安佑清也赶紧起身谢过父亲,这才又坐下来,只觉得自己都快被其他人的目光扎成了筛子。 安老太爷却并没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他时隔十几年又见到儿子,此时简直不知道怎么对待才好了,又生怕他再来这么一回,那自己就要像亡妻那样,到死都见不到儿子了。 安佑清听了这话,一时间又是自责又是心酸,几乎是含泪吃完了碗中的虾球。 “老二这次回来,虽然没能赶上中秋,但过两日就是重阳,如今咱们一家团聚,外面又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孩子们也都在放授衣假,正好可以去五堰山登高游玩一番,午饭就在山上用,玩得尽兴了再回来。” 第六十六章 亲戚 第六十七登章 登高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六十七登章 登高 安锦如引着胡氏母子几人来到东大院,刚到门口便见念巧急匆匆迎出来道:“奴婢见过二太太,见过二位姑娘,见过少爷。顶点小说co。” 因为二房的孩子还未入家中的排行,念巧只得含混带过,起身后给安锦如使了个眼色。 安锦如对胡氏介绍道:“二婶,这是母亲身边的念巧姐姐。” 胡氏连个眼神都没给念巧,迈步进了院门,倒是她两个女儿还算知礼,都唤了声念巧姐姐,面色微微尴尬。 安锦如对几个弟妹笑着说:“快进去看看院子和屋子可还喜欢,有什么不满意的跟我说,我给你们添换。” 将三个人请进院子去,安锦如自己落在后面,低声问:“怎么了?” 念巧也压低声音道:“二太太的娘家弟弟一家也一道入京了,也没去见老太爷,车驾直接到了偏门,说是二太太吩咐的,小厮进来问奴婢怎么办,奴婢便叫他把人带到东大院了,此时正在屋里喝茶。” 安锦如闻言皱眉,胡氏已经让她大开眼界,没想到她弟弟一家也这样极品,住到姐夫家里,既不提前打招呼,到了也不去拜访长辈,便这样大咧咧地进来。 念巧又道:“二太太的娘家侄子也在屋里,看着已经十五六的年纪了,也不知道避讳一些,眼睛还贼溜溜地直往丫头们身上打转,奴婢怕他冲撞了姑娘,这才特意出来拦一下姑娘。” 这边话音刚落,影壁后就快步走出一个人,嘴上道:“好妹妹,怎么还在外头站着,快进来坐下说话儿。” 安锦如循声抬头,便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中等个子,若单说五官还都说得过去。可凑在一起却怎么看都只觉得猥琐,尤其是那双单眼皮的小眼睛,眼神闪烁不定,让人忍不住就心生厌弃。 这人看见安锦如,小眼睛猛地睁大,露出个令人不舒服的笑容,神色间满是饿狗看见肉骨头的馋涎和渴望。 “在下姓胡名良宝,是府上二太太的娘家侄子,此番跟随姑父姑母上京进学,早就听说姑母家有个长房大妹妹。生得天仙似的人物,我原还不信,此番一见,才知道先前听到的赞美都太过流俗,丝毫不能描述妹妹之万一……”胡良宝油嘴滑舌地说。 安锦如被这番话恶心得不轻,淡淡地说:“胡公子客气了,虽说是家中亲戚,但到底男女有别,若有招呼不周之处。还望公子见谅。”然后对东大院门口的一个丫头吩咐道,“去前头请大少爷过来陪客。” “麻烦念巧姐姐进去说一声,既然二伯母这边有外男在场,我不方便进去。便先回去跟母亲复命,若二伯母有什么需要,便吩咐人去告诉我便是了。”安锦如说罢,也不管其他。径直带着丫头走了。 胡良宝被晾在当场,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快,反倒眼神儿痴痴地黏在安锦如背后。直盯着人穿过垂花门,转弯消失在夹道内。 念巧眼神中透出不屑,也不去理他,转身进了东大院。 安锦如先去宁华院把事情跟徐氏回禀一番,得到了徐氏几句安慰。 徐氏也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却到底还顾忌自己的身份,不好当着晚辈的面说太多,只告诉安锦如以后不要到前面去,反正胡良宝就是再狂妄也不敢到后宅来。 安锦如走后,徐氏叹了口气,靠在引枕上,把捶腿的人打发下去,对陈妈妈道:“如今老二一家回来,以后想得个清静怕是难了。” “太太怕她做什么,老太爷虽然疼二老爷,对她却还是厌恶不屑的,太太管家这么多年,上对得起长辈,下对得起家中上下,待太太生下这个孩子,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太太的地位。”陈妈妈道。 徐氏却拧眉不语,半晌才猛地回过神儿似的说:“我里外操劳又有什么用,老爷如今这样不争气,以后只会越来越让老太爷厌恶,等那点儿父子情分被消磨没了,咱们的苦日子也就到了。” “这些没影的事儿,太太就莫要劳神了,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呢。” “罢了,你去问问二房家几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既然回来了,也该把排行重新理一理。”徐氏给陈妈妈派了个活儿出去,也没有再叫别人进屋伺候,自己靠在南窗下的炕上,回忆着一些对她而言的陈年旧事。 这两年来,她常常在想这些东西,如今能重来一回,她自然抱着趋吉避凶的心态。 但当年事情发展得十分出乎她的意料,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回忆起来,也还是有很多事情拼不起来,总觉得中间差了什么线索,而且是重要到足够控制命运走向的线索。 徐氏呆呆地想了许久,直到陈妈妈回来,她才把回忆重新藏回心底,拿着要回来的生辰八字细看,见二房长女安锦祯是庆元二十八年,与安锦文同年,生日比安锦文小,是在腊月里。 二房次女安锦华,庆元三十二年八月生人,比安锦妍小三个月。 二房长子安翰嵘是庆元三十四年七月出生,正好夹在安翰闳和安翰琰之间。 这样家中排行下来,兄弟几个从大到小分别是安翰庭、安翰闳、安翰嵘、安翰琰和安翰宇。 姑娘们从安锦如往下分别是安锦文、安锦祯、安锦云、安锦妍、安锦华六个人。 徐氏写好单子递给陈妈妈道:“你送去让大姑娘核对一遍,若是没有差错,便叫人这样告诉下去,今日起便要改口了,下月开始若再有人喊错,便要挨罚了。” 安锦如刚从大厨房回来,进门便看见杜妈妈正陪着陈妈妈说话儿。 二人见安锦如回来,忙都起身,陈妈妈上前见礼。 安锦如侧身避开,一边让人坐着说话,一边叫人上茶拿果子。 “不敢在这里叨扰大姑娘,太太打发我来办事儿,本来放下单子便该回去的。只是好久没见到杜姐姐,便多说了会子话,大姑娘千万不要见怪。” “陈妈妈说得哪里话,您在母亲身边伺候,劳苦功高,我一个做晚辈的,尊重孝敬您还来不及。别说是您在这儿说会子话,您搬过来住我才高兴呢!” 安锦如对自己如今跟徐氏之间的关系十分满意,所以她不想打破这种平衡,所以对徐氏恭敬自不用说。对她身边的人也都十分客气。 陈妈妈被安锦如说得高兴,笑着轻拍杜妈妈的手说:“大姑娘这样懂礼数,又尊重咱们这些老东西,可见你是个命好的,以后跟着大姑娘肯定能享福的。” 杜妈妈看向安锦如的眼神满是慈爱和骄傲,虽然主仆有别,但先大太太过世这么多年,她对安锦如真如对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眼见她越发懂事干练。心里哪有不高兴的。 “瞧我,光顾着说话都忘了正事儿。”陈妈妈从袖中掏出花笺,递给安锦如道,“太太让大姑娘帮着核对一番。然后告知全家上下,今日起便按照这个排行重新称呼了。” 杜妈妈将陈妈妈送出去,安锦如对着生辰八字将名单核对了一番,看到安锦文名字的时候。她的目光一滞。 安锦文被送出府不过只是上月的事情,此时再见到她的名字,简直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核对无误之后。安锦如将名单抄录几份,派人分别给姨奶奶、二房和三房送去,然后再让襄荷抄了多份,拿去给各处的管事媳妇们,让她们再一一通传下去。 此时安佑清还在前头陪着安老太爷说话,胡氏在东大院转了两圈,嫌弃地各处看来看去,吹毛求疵地挑剔了几句。 但不管她说什么,念巧都态度极好地告罪,然后说一定告知大太太,再派人重新来布置。 胡氏对着个丫头,连挑剔都提不起精神来,最后一摆手道:“算了算了,大嫂怀着孕也辛苦得很,我自己再收拾就是了,你先回去吧。” 念巧出了东大院,一个人走在夹道上,越想越是生气,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什么东西,十几年没回来,架子倒是大得很。” “这是骂谁呢?”安翰庭幽灵似的从旁边门檐下窜出来。 “哎哟我的妈呀!”念巧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 安翰庭笑得前仰后合,直接揽住她的腰把人扯到身边,鼻端朝她领口内乱嗅,边嗅边问:“刚从东大院出来?” 念巧吓得前后地看,生怕有人突然走过来看见,胡乱点头道:“嗯,正要回去跟太太回禀。” “哼!”安翰庭搂着她躲到个死角内,这才冷哼一声,“胡良宝那个色胚,刚才是不是看你了?” 他说着一双手就在念巧身上乱摸,嘴里道:“跟爷说他看你哪儿了?” 念巧连连讨饶,解释道:“奴婢一直跟在二太太身边,只跟表少爷见了一次礼罢了。” 安翰庭搂着她的腰,咬牙道:“以后你给爷老实待在后宅,不许再往东大院去了。” 说罢便想到,念巧如今还在徐氏身边,若徐氏有什么事儿使唤她,哪里有她不要去的道理,气得一口咬上她的耳垂儿。 念巧怕他给自己咬出印子叫人发现,颤着声音道:“爷若真心疼奴婢,便让奴婢好生留着这条命,若以后有福气能伺候爷……” “你放心,我一定把你从娘屋里要过来。”安翰庭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地保证。 “爷能有这份心,奴婢就知足了。” 念巧怕安翰庭一时冲动真的去找徐氏,赶紧又说了许多小意儿安抚的话。 安翰庭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搂着她心肝儿、宝贝儿地一顿乱叫,把脸埋在她颈间蹭道:“好姐姐,你什么时候发发慈悲,给了我,省得我如今日也想你,夜也想你……” 念巧听得他又提这个,正绞尽脑汁地想借口推脱,就听到夹道那边传来脚步声。 二人赶紧分开。 念巧抿抿鬓角的头发,心虚地摸摸耳垂,理好被安翰庭揉乱的衣裳。 安翰庭探头瞥了一眼,见是个粗实婆子提着东西路过。此时已经转过去不见了。 他被坏了兴致,没什么心情再跟念巧亲热,便跟着念巧一道去了徐氏屋里。 “母亲,今个儿身上可好?”安翰庭上前行礼问安,然后挨着徐氏身边坐下。 徐氏拍拍他的手,笑着说:“不是说你在前头陪客么,怎么有功夫来看我。” “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亲戚,我过去陪陪是给他脸面,看他不顺眼自然就懒得再跟他寒暄,还不如来看母亲。”安翰庭对胡良宝印象十分不好。拉着脸道,“二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十几年没在祖父祖母跟前尽孝,回京还带着娘家亲戚,真是够了。” “这叫什么话!”徐氏嗔怪道,“你二婶的弟弟,也就是你祖母的亲外甥,怎么不是正经亲戚。” “那若这样说,二婶又是儿媳妇又是外甥女的。居然都没有给祖母养老送终,她还有脸回来。”安翰庭冷哼,“还有她带回来的那个侄子,生得一双贼眼。到处盯着丫头们乱转,留在家里若是惹出什么事儿来可怎么是好。” 一听这种话,徐氏顿时沉下脸来,先在屋里环顾一圈。把一众丫头们都看得低下头去,这才对儿子说:“这种事自有大人操心,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上进。那人既然不好,以后便远着点儿他,别跟他学坏就是了。” 然后又略提高声音道:“旁人屋里的我未必都能管得到,但我屋里的人,我却是都能管的,若是你们谁敢做那起不要脸的事儿,勾引坏了家里的爷们,我可绝对不会轻饶!” 念巧强作镇定,可她心里有鬼,总觉得徐氏这话就是在说自己,两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冷汗浸湿了后背的亵衣。 安翰庭也被说得有点儿不自在,忙换了个话题道:“娘,今个儿有庄子上的人来,送了好几筐柿子,我从外头回来正好撞见他们往大厨房抬,便挑了几个叫人送来,可吃了?” “傻儿子,”徐氏一听这个就笑了,指着窗台上摆着的一溜儿柿子道,“你挑的都是硬的,要放软了才能吃呢!” “那些人也不告诉我。”安翰庭见逗得母亲笑了,便也玩笑似的嗔怪一句,然后说,“他们倒是说,民间有句话叫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赶大集什么的,我听着有趣,见这柿子又挺红火好看,便挑了几个进来,母亲摆着看看也是好的。” “当年我怀你的时候就特别想吃柿子,可都说怀着孩子不能多吃,你爹也是买了好多柿子摆在窗台外面,说让我看看解馋,结果我馋得晚上睡不着觉,趁你爹睡着以后,偷偷儿溜出去吃柿子。”徐氏说起当年的事情,此时再想起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但她脸上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神色,“你爹睡到半夜伸手往旁边一搭,发现是空的,一下子就吓醒了,见我不在床上,急得鞋都顾不得穿就跑出来找……” 徐氏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儿子,露出个笑容道:“罢了罢了,我不该说这个的。” 安翰庭也叹了口气,父母如今关系如何,虽然没人跟他说起,但他自己也能感受的出来,可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既然母亲此时还能有孕,就证明父母之间还是有感情的,虽然父亲有些花心,可姨娘通房、庶出兄弟什么的,谁家又没有几个呢? 安翰庭看着徐氏略有些浮肿的脸,气色虽然还算红润,但眼神中的落寞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不由得脱口而出:“娘,儿子一定用功给你争气。” 徐氏觉得儿子今天似乎出奇的懂事儿,欣慰不已,抬手抚着肚子说:“是啊,娘只盼着你和琰儿有出息,今后等你们都能出去自立门户了,就都是你妹妹的靠山,到那时候,娘就能放心了。” “娘怎么知道就是个妹妹,说不定是个弟弟呢!” “要不咱们打个赌?”徐氏玩笑地说。 安翰庭心念一动,忙抚掌大笑道:“娘这个主意好,不过既然是打赌,总得有些彩头才好。” “你想要什么彩头?”徐氏难得能跟儿子这样轻松的说话,便也就顺着他问。 “一时半刻竟也想不出什么来。”安翰庭的眼睛骨碌碌乱转,片刻后道,“要不这样。咱们不论谁赢了,就可以朝输了的人讨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必须是对方有的,而且是可以送人的,娘觉得怎么样?” 徐氏笑着点头说:“行,都依你,那你猜是弟弟还是妹妹?” 安翰庭犹豫半晌,想着母亲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唯一的一个女儿还没活下来,这次估计还是儿子的可能性大。便道:“我还是像刚才说的,猜是个弟弟。” “那我便说一定是个女孩儿。”徐氏抿了口茶说。 “今个儿这么多人作证,到时候娘可不要赖账。” 徐氏见儿子神色似乎还有些认真的模样,只当他是看上自己屋里什么什物,心道到时候他输了,自己也问问他到底想要什么,给他了便是。 安翰庭这会儿却正扭头朝念巧飞了个眼风。 念巧吓得膝盖差点儿软下去,幸好是挨着落地罩站着,伸手撑了一下。这才站稳。 她没想到安翰庭如今胆子越来越大,竟然敢在徐氏屋里这样,越发后悔自己当初想瞎了心,落得今日这样的局面。当真是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晚上一顿接风宴吃得还算顺利,除了安锦如三番五次地检查菜肴、花厅摆设、上菜人员安排,没有出任何岔子之外,最主要的是今日安老太爷心情十分不错。 众人刚刚落座的时候。安老太爷就夸今日花厅布置得不错,大家自然也都捧场说今日花厅布置得别具匠心之类的话。 徐氏自然将安锦如夸了一顿,众人也都随声附和。 开始上菜后。安老太爷又连连说这个菜好吃,那个菜好吃之类的话,这下子谁也不敢再说菜不好吃。 安佑德坐在安老太爷的右下首处,盯着桌上那盘虾,心情十分复杂,也不知是希望别人吃到还是不希望别人吃到。 安老太爷平时并不爱吃虾,但他知道儿子爱吃,今日竟也破天荒地夹了一只虾,胡乱咬了两口道:“这虾做的不错,赏。” 他身后一个小厮便扬声道:“老太爷赏白玉翡翠明虾球掌勺。” 安老太爷扭头对安佑清道:“我记得你跟你哥都喜欢吃虾,今个儿这虾做得不错,你尝尝。” 安佑清尝了个虾仁儿点头道:“只有新鲜的虾才能做出这个味儿来。” 安佑德闻言犹豫片刻,也伸手盛了一勺虾球,试探地吃了一个,无论是口感、味道还是什么,都肯定是新鲜大虾做出来的。 他神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控制住了,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不是么,所以说,在京城就是好,各地上好的东西都巴巴儿地往京城送,只要花得起银子,什么好东西没有。” 安老太爷说着给儿子盛了一勺虾球,安佑德和三老爷看得眼睛都直了,老爷子从来都是被人伺候的,什么时候这样伺候过别人。 安佑清也赶紧起身谢过父亲,这才又坐下来,只觉得自己都快被其他人的目光扎成了筛子。 安老太爷却并没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他时隔十几年又见到儿子,此时简直不知道怎么对待才好了,又生怕他再来这么一回,那自己就要像亡妻那样,到死都见不到儿子了。 安佑清听了这话,一时间又是自责又是心酸,几乎是含泪吃完了碗中的虾球。 “老二这次回来,虽然没能赶上中秋,但过两日就是重阳,如今咱们一家团聚,外面又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孩子们也都在放授衣假,正好可以去五堰山登高游玩一番,午饭就在山上用,玩得尽兴了再回来。” 第六十七登章 登高 六第六十八章 争吵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六第六十八章 争吵 安锦如懒得理这两个人,径直走开去吩咐众人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胡良宝却还一直缠着萧钦说话,自以为是地闲扯,丝毫没看出萧钦敷衍笑容下面的不耐。 萧钦也跟着安家众人一道下山,又被胡良宝缠了一路。 胡良宝之所以一直跟在萧钦身边,除了攀附权贵的本能之外,还希望能得到他的青眼,跟着他混进京城那些富几代官几代的圈子里去。 毕竟什么人混什么圈子,以萧钦的身份,结交的想必都是京城中最上层的人物,若是能得他引荐入圈,相必会对今后大有助益。 萧钦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却也不挑明,微微阖目靠在软轿上,一路听着他瞎扯,时不时还应和两句,猫玩儿耗子般逗弄着。 安锦如的软轿就在他们二人前面不远处,对后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越听越忍不住吐槽,萧钦这家伙是有多无聊,面对胡良宝这种人居然也会有取乐的心情。 而萧钦看着前面软轿上的安锦如,虽然只是个背影,却也似乎能看出她幸灾乐祸的态度。 一行人回到山脚下,萧钦上前跟安老爷子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 胡良宝满脸红光地翻身上马,凑到安翰庭身边,眉飞色舞地似乎在炫耀什么。 这次登高,安老爷子可谓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加之在山上吹了半晌的风,晚上到家后身子便觉不太爽利,只当是登山累着了也没当回事。晚膳用得不多,早早地就歇下了。 谁知半夜却突然发起高热来。好在桃妆在旁边及时发现,赶紧叫人去请大夫。各房的人也都被折腾起来。 安锦如得了消息也急忙起身,穿戴好衣裳也往安老太爷院中过来。她得到消息较晚,进屋的时候发现姜沛阳已经在开方子了。 “老太爷如今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如年轻时候,劳累之后就很容易感染风寒,这病来得急,看着热度也高,但其实并不凶险,只要将热度降下来。将养几日便可痊愈。” 屋里众人听到这话都松了口气,安老太爷毕竟上年纪了,哪怕是点儿头疼脑热的事儿,也说不准就会变成大事儿,好在没有什么大问题。 安佑清将姜沛阳送出去,安锦如这才发现,连徐氏都挺着大肚子过来了,可安佑德却根本没在这里,老爷子生病身为长子连面儿都不露。这也着实太不像话了。 因为姜沛阳说老太爷没什么大事儿,众人待了会儿也就各自散了。 安锦如送徐氏回房,路上只听徐氏道:“你父亲如今,连面子上的事儿都不知道做了。我如今有孕在身也着实没气力再管他的事儿,如今老太爷已经对他颇有微词,长此以往可如何是好。” 安锦如默默听着却并未说话。安佑德最近一直在慕香房中厮混,这件事在家里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事儿。而身为未出嫁的女儿。她根本没有立场管这件事。 徐氏并不是在向别人讨主意,但是听她平静的语气却也不像是倾诉或是发泄。倒像是心里早就有了主意,有种胸有成竹的淡定。 “你父亲是指望不上了,我身子又沉,你多去老太爷面前,也算是替我们尽尽孝心。”徐氏对安锦如吩咐道,“这几日你就不用上我这边请安来了,省得一大早地两边跑。” “母亲放心,女儿省得。”安锦如满口答应下来,“如今换季,天气变得快,母亲也要好生注意身体。” 将徐氏送回房中,她回去换好衣裳,交代次日要早起,躺下便睡着了。 襄荷整理着安锦如脱下来的衣裳,发现原本系在腰带上的一对绦子少了一条,把衣服翻捡了一遍也没找到,便捧着出去问夏青。 “夏青姐姐,姑娘腰带上的绦子少了一条,是不是刚才出去掉了?” 夏青把所有东西都抖了一遍也没有掉下来,便略有些着急,这些姑娘身上的东西是丢不得的,不然若是被些不着四六的人捡去,污了姑娘的名声可不是闹着玩的。 “姑娘刚才出去的时候还在腰带上么?”夏青焦急地问。 襄荷肯定地点头说:“在的,刚才是我服侍姑娘穿戴的,那会儿绦子还都在的。” 夏青闻言稍稍安心,道:“那估计是掉在家里了,好在刚才只去了老太爷房中和宁华院,即便是被人拾到了也会好好给收着的。” “那我这就去找。”襄荷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往外走。 夏青跟出去,又叫了两个小丫头提着灯笼,道:“我往老太爷房里去,你去宁华院找,这样也快点儿。” 夏青一路留心脚下地到了老太爷的院子里,还是没有发现安锦如腰间的绦子,只得悄悄把辛夷叫出来央求道:“好姐姐,我们姑娘腰上的绦子少了一条,你让我进去找找好不好?” 辛夷原本也愿意与人方便,与夏青也算是有些交情的,再听说是安锦如的事儿,也愿意卖个面子,所以便开了侧门让襄荷进去。 夏青跟着辛夷悄悄进了屋,果然在椅搭下面找到了掉落的丝绦,她赶紧揣进怀里,对辛夷千恩万谢。 正要转身离开的这个空档,内室突然传出安老太爷愤怒的声音:“你们沈家不要欺人太甚,我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咳咳……” 随即传来桃妆好整以暇的声音。 “老爷子,你千万别着急,要好生保重身子,不然安家今后可怎么办?你真以为靠着宫里的那个草包女儿,就能保住你安家的荣华富贵不成?” 夏青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些东西,整个人怔在当场。 辛夷也是一愣,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赶紧冲夏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手叫她赶紧离开,自己也跟着出了房间。 “记住,你今天根本没来过这里。”辛夷将夏青送到侧门口,低声叮嘱过才放她出去。 夏青连连点头,出去叫上小丫头便回了意如院,这才想起来襄荷去了宁华院,又打发人去找她回来。 就因为这两句无意听到的话,夏青辗转了一夜都没睡着,第二天早晨盯着两个黑眼圈来到房里,倒把杜妈妈吓了一跳。 “夏青,你这是怎么了,好歹拿脂粉遮一遮,怎么素着一张脸就过来了。”杜妈妈说着就要拉她去扑粉。 夏青却拉着她问:“妈妈,姑娘醒了么?” “姑娘刚起身儿,正在洗漱呢。”杜妈妈察觉不对,低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夏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对杜妈妈说什么,只道:“我有点事想跟姑娘说。”说着转身进了内室。 杜妈妈看着夏青进屋的背影,心道,如今眼看要定亲了,难道夏青突然又不想嫁给儿子了不成? 夏青进屋后,挽起袖子上前换下襄荷道:“我伺候姑娘洗漱,你们都先出去吧。” 她是安锦如身边的老人儿了,丫头们见安锦如没有反对,就都放下手里的东西退了出去。 夏青便将头天晚上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安锦如说了,然后小声道:“奴婢刚听到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害怕,无论老太爷和桃妆姨奶奶关系如何,都不是奴婢这等做下人的应该知道的,但是匆忙赶回来之后,奴婢才越琢磨越不是那么回事儿,老太爷好端端的怎么会提起沈家,姨奶奶对老太爷说话的态度与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奴婢昨个儿一夜都没睡着,想不透这里头有什么名堂,但也知道这种事不能瞒着姑娘。”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就别放在心上了,赶紧回去补补觉。” 打发走了夏青,安锦如就一直在想刚才她说的话,之前杜妈妈就说桃妆与过世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如今老太爷和桃妆又闹这么一出。 而且按照杜妈妈所说,母亲当年在沈家是很受宠的长女,为何会下嫁给当时的安佑德。加之她难产过世这么多年,沈家对自己也是毫无问津…… 沈安两家之间究竟有什么隐情,这一切都让她在心里打个大大的问号。 穿戴好去安老太爷房里请安的时候,安锦如特意观察了他和桃妆的神色。 安老太爷也不知是因为心情还是病情,脸色有些灰暗,恹恹的没什么精神,靠在床头上不怎么说话。 桃妆昨晚应该也是熬夜了,虽然敷了粉和胭脂,但还是能看出面色略有些憔悴,眼下也有青痕,不过整体的精气神儿还不错,一举一动都与平日无异,对安老太爷也是嘘寒问暖,一副知冷知热的模样。 倒是辛夷借着端着送水的机会特意到安锦如面前晃了好几次,见她面色如常,想来夏青应该没跟她说过什么,心下才稍稍安定。 说了几句寒暄关心的话,安佑清等人也陆续到了,屋里顿时就有些拥挤喧闹起来。 安老太爷不耐烦地应付了几句,便挥手叫人都回去了。 从安老太爷房中告辞出来,宝庆银楼那边派人将首饰送来,并询问安锦如可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 安锦如这才想起姜丹一的生辰已经近在眼前。 六第六十八章 争吵 第六十九首章 首饰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六十九首章 首饰 姜家虽然没有什么位高权重之人,但宫中有姜太后坐镇,加之家族上下大多行医问诊,是以多年来人缘倒还不错。 姜丹一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许多人冲着姜家的面子或是有求于姜家的,自然还是都上赶着前来祝贺生辰。 姜家的祖宅面积本来不小,但是这么多年人丁兴旺,房子一再加盖,其他的面积自然那一缩再缩。 一时间来得人多,后花园也显得局促起来。 姜丹一面色不渝,已经梳妆打扮好了,但还是坐在房中不愿出去。 丫头们劝了半晌也没效果,只好去前头请了姜母过来。 “你办生辰,来得人多你面子上也好看,。”姜母自然是知道女儿心思的,“那些不熟的人,遇到了就打个招呼,遇不到就当没看见,何苦为了这个生气。” “爹都答应过,这次生辰都依着我来办,我只发了二十多张帖子,结果今个儿还是这么多不请自来的。”姜丹一气哼哼地扭扭身子,“他们愿意交际是他们的事儿,祖父和爹爹的生辰随他们折腾,我不过是想清清静静过个生辰,偏要来闹得我不痛快。” “你不是还特地请了安家大姑娘,人家第一次登门,你也不说出去迎一迎。”姜母好说歹说把女儿推出房门。 后花园里已经热闹起来,各家来参加生辰宴的姑娘媳妇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说话儿。 安锦如刚到就被叶婷书叫住。 “安姐姐,最近可有锦文的消息?我们两个自幼相好,她匆忙去养病没跟我说也就罢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安顿好了,怎么也不见捎信回来?不知她可给家里写信了?” 到底是从小的好友。叶婷书对安锦文倒是关心,只是此时安锦文被关在庵中。徐氏更是提都不想提到她,又如何会写信。 “妹妹与母亲想必是有联系的,只是如今母亲有孕在身,着实辛苦得紧,我怕母亲惦念妹妹,所以也不敢去问。”安锦如微笑着说。 叶婷书眼底闪过疑惑的神色,她知道安锦文与安锦如素来不睦,二人互不联系也实属正常,但整件事都透着一股子不正常。刚想再多问几句,就见姜丹一已经从回廊处走了过来。 宴会的主角一出现,大部分人都停止了无意义的攀谈,朝姜丹一的方向慢慢挪了过去。 安锦如也趁机领着襄荷上前,躲开了叶婷书的追问。 姜丹一跟周围人一一打了招呼,拉住安锦如的手道:“我还道安姑娘是大忙人,怕是没时间来呢!” “姜姑娘这话可是打我的脸呢!”安锦如笑着说,“我不但来了,还特意给你准备了贺礼。” 她说着回身打开襄荷捧着的匣子。里头放着一根金簪两只镯子。 人群中已经有人掩口笑着轻声道:“还说是特意准备的,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安锦如也不以为意,拈起簪子道:“这簪子和镯子都是中空的,用金丝盘了细网在其中。扭开之后可以在里面灌入香料或是香粉,能够慢慢地散发出香气。” 她说着将金簪递给姜丹一道:“这镯子和簪子上的花纹是我自己画的,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姜丹一接过簪子细看。“这花样儿倒是新鲜清雅,比外头那些个什么荷花梅花的强上许多。” 她再按照安锦如所说的法子拧开簪头。果然里面是中空的,又盘以金丝细网。即便是放入香粉也不会漏出去。 “还是你最明白我的心思。”姜丹一挽住安锦如的胳膊,“我素来不喜欢那些香饼香丸,倒是爱自己调配些香药来用,有了这个可就方便多了。” 姜丹一越说越高兴,拉着安锦如到一旁坐下问:“这首饰是你想出来的法子?那我说个样子你看可能做出来?” “你只管说来听听。”安锦如特意用这个做生辰礼物,也是想要借此打一打名气,给银楼招揽些生意,见姜丹一这样感兴趣,高兴都来不及。 姜丹一蹙眉想了一会儿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弄个什么样子的,太后娘娘最近时常头疼,我给她配了些药粉,要时常嗅到味道才有效果,但是又不适合熏烧,刚才看到你这首饰,倒觉得可以想法子试试。” 安锦如想了想道:“若是要时常闻到,就要在离鼻端比较近的位置,比如额前、鬓边或是胸前衣襟上,可以用这法子做成领花、步摇或是额饰,你觉得哪个更好一些?” “听你一说觉得哪个都好。”姜丹一想了片刻,“每种我都订一个,要牡丹花图案的。” 姜丹一开了个头之后,宴会过程中又有好几个人来询问首饰的事儿,还有人直接要下单子。 安锦如却并没有照单全收,反倒说因为这些首饰都是独家定制的,全都是独一无二量身打造的,如今接了姜丹一要送给太后娘娘的首饰,所以短期内暂时不接其他单子。 襄荷在后头听得着急,心道姑娘原本一直为了银楼生意的事儿闹心,这会儿怎么又把上门的生意往外推。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安锦如越是这样说,来下单订首饰的人就越热情,不但说不管多久都等,甚至还说可以加倍工钱之类。 从姜家离开的时候,安锦如已经接到了六个订单。 襄荷扶着安锦如上车之后,扭头正好看见叶婷书也从里面出来,而站在叶家马车却不是来时看到的车夫,而是个有些眼熟的年轻男子。 “姑娘,您看,来接叶姑娘的,不是上次咱们在街上遇到的那个人?”襄荷上车后对安锦如小声说。 安锦如稍稍掀开车窗的纱帘一看,果然是上次卖身葬父事件中遇到的年轻男子,那个名叫桃拔的丫头也跟在他身后。 这样明显有些邪气的人,居然跟叶婷书有关系,安锦如心下不免有些好奇,但是叶婷书很快上车,那个年轻男子也翻身上马跟着一起离开。 安锦如收回好奇的目光,对车夫老白吩咐道:“去宝庆银楼。” 到了宝庆银楼,安锦如跟丁师傅一起研究该如何给太后做这几样首饰,两个人写写画画,很快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总算把样式和中空的机关都设计好了。 安锦如起身挺了挺有些酸疼的腰,这一天过得还真是又够累的。 丁师傅捧着设计图起身,眼睛还是盯在图上挪不开,心里盘算着各个部分该如何做。 “丁师傅,这里还有另外几个订单,我来的路上都已经把要求写出来了,您先把给太后娘娘的首饰做好再做这几个单子就好。”安锦如将订单交给丁师傅,又道,“店里以后估计会越来越忙的,丁师傅是不是也考虑招几个学徒?” 听到这话,丁师傅才抬起头来,考虑了一下说:“学徒的事儿,我要自己挑。” “那是自然,您的学徒,自然是要您自己看着满意的。”安锦如笑着说,“银楼现在虽然归我了,但我也不会事事都过问的,做首饰您是行家,我最多给点儿意见,不会左右您的决定的。” 丁师傅这才放心地接过安锦如手中的单子,搓着手道:“之前已经看好了两个不错的苗子,如今有了东家这句话,我就放心把人招进来了,若是晚了被别家抢去可就不好了。” 丁姑娘上来换茶水,笑着说:“我爹就是这个样子,东家您别见怪。” 安锦如接过茶盏,撇了几下茶沫道:“丁师傅手艺这样好,若是肯去别处,大家都要争着抢着要的,能一直在这儿守了这么多年,但是这份儿重情重义的心,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更何况收徒这种事我是门外汉,收的徒弟也要丁师傅教得顺手用得顺手才行,我何苦要横插一杠子。” 丁师傅听了这话,才把眼睛从订单上挪开道:“丁家从我爹那辈就在沈家银楼做事了,虽然后来跟着姑奶奶做了陪嫁来到京城,也不能少了忠实为主的心。” “有丁师傅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安锦如见时候不早,准备起身告辞,低头整理裙摆的时候,发间的簪子金光一闪。 丁师傅眼角撇到,犹豫一下出言道:“东家发间的金簪,可否给老身看一眼?” 安锦如愣了一下,出门的时候都是丫头梳妆的,自己都不知道今天戴了什么簪子。 只听丁师傅又道:“这根簪子应该是姑奶奶的陪嫁吧?当年是我爹亲手做的,该是有一对儿才是的。” 安锦如伸手朝发间摸了摸,果然摸到一根金簪,正是母亲留下来的陪嫁金簪,她顺手拔下来递给丁师傅道:“您是说这根簪子?” “是,我还记得,就是这对金簪,当时我爹把自己关进房里,完全不许我们去看,每天把饭菜送到房中,足足做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出关。”丁师傅目光中带着怀念地看着金簪,“这是我爹做的最后一件首饰,之后不久他老人家便过世了。” 第六十九首章 首饰 七第七十章 恨意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七第七十章 恨意 从宝庆银楼回来的路上,安锦如一直摆弄着手里的金簪。 这金簪虽然工艺精湛,上面的宝石也都打磨镶嵌得十分细致,但这么两根簪子,至于让一个手艺娴熟的匠人闭关大半年来制作么? 她越想越觉得这簪子有些蹊跷,回家之后还在颠来倒去地看。 襄荷把出门的衣裳首饰都收拾好之后,进屋来看安锦如还在盯着簪子,不由道:“姑娘今个儿是怎么了,这簪子上还能看出花儿来不成?” 安锦如盯着簪梦岛起来放在炕桌上。 安锦如原本对当铺的疑心是赵姨娘在其中偷钱,所以之前只合了一遍总账和流水却并未发现有什么问题。这次她却专心查看流水账。 这一看就是大半夜,安锦如揉揉酸楚的脖子。心里却已经渐渐有了点儿数。 瑞通当铺这两年开始专门做贵重物品的生意,大部分都是古董、字画、还有金银器皿等物品。 从大部分流水来看。账面上的确没什么问题,买入的大多都是古董,价钱也都压得很低,而卖出的价钱甚至可能是买入的几倍,按照这样来看,当铺应该是很赚钱的。 但是安锦如发现,每个月的二十几号,都会有一两笔高价买入的记录,基本都是古董,然后就直接放在库房里不见天日或者干脆贱价卖出。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两年当铺非但没有赚钱,反倒把原本的家底儿都赔得差不多了。 安锦如丢开账册,闭上已经有些酸楚的眼睛,对襄荷吩咐道:“明个儿叫钱掌柜过来一趟,我有话要问他。” 襄荷见安锦如这样心疼不已,拧了热帕子上来帮她敷眼睛,将桌上的账册都收拾起来道:“这都已经入夜了,明日还要早起去老太爷那边探病,姑娘早点儿歇着吧,账册有什么事儿也不急在这一时。” 安锦如由着丫头给她洗漱过后,熄灯躺下还是心绪不宁,瑞通当铺这样的做法,根本不像是在做生意,反倒像是在销赃洗钱。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闹心的事儿,好不容易渐渐培养出了睡意,外面却猛地一亮,随之而来的就是震天动地的雷声。 安锦如隐约的睡意又被扰了个干净,烦躁地翻了个身。 襄荷在外间听到动静,赶紧端着灯进来道:“姑娘莫怕,外头打雷下雨了。” 安锦如揉着额角,心神不宁地地说:“点些安神的香来吧!” 香炉里冉冉升起一股细烟,安锦如才算是勉强睡着。 与此同时,京城城郊的一座庵堂也被笼罩在雷雨之中,一个身影顶着倾盆大雨从庵堂的墙角奋力翻出来。 翻过墙头却没有落脚之处,人影双手勾着墙头挣扎了半天,最终脱力从一人多高的墙上摔下来。 人影在泥地里挣扎了半天,终于蹒跚着爬了起来,胡乱抹了把脸,沿着小路朝进城的官道缓缓走去。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也照亮了人影的面庞——安锦文。 她脸色蜡黄,面颊消瘦,眸子中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安锦文一个踉跄被绊倒摔在泥水中,天空中闪电伴着雷鸣,她捶着地面撕心裂肺地大喊:“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好不容易睡着的安锦如猛地从梦中惊醒,刚才噩梦的内容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梦境中那双恨恨的双眸却依旧如影随形,好像此时还在屋子的某个阴暗角落中盯着自己,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给予致命的一击。 外面的雨哗啦啦的下着,闪电不时划过天空,在窗纸上映出外面树木张牙舞爪的影子,沉闷的雷声像是野兽的咆哮,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七第七十章 恨意 第七十一投章 投奔 朱红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第七十一投章 投奔 安锦文从庵中逃出来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雷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大半夜,天亮后来到官道上,好不容易拦到一辆拉木柴的牛车,说尽好话才得以搭车一道进城。∈♀頂點小說, 牛车是去酒楼送木柴的,所以便将安锦文放在了酒楼的后街里。 狭窄阴暗的后街,墙角堆积着酒楼倾倒出来的垃圾,腐烂的菜汤跟油污混在一起四下横流,各种残汤剩饭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刺鼻。 硕大的老鼠在垃圾堆里钻来钻去,吃得油光锃亮,根本都不怕有人。 这种令人作呕的地方,安锦文打从出生就没见到过,但此时她已经完全没有挑剔的权利,只能咬牙从一堆堆不时有老鼠出没的垃圾中穿过。 从后街穿出来之后安锦文又有些傻眼,这里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她原本以为自己对京城还算了解,但是以前出门都是前呼后拥坐车坐轿,哪里认得出路该怎么走。 安家如今是已经不能回了,偌大个京城她还能去哪儿呢? 之前凭着一股要报仇的劲头逃回京城,但如今站在京城车水马龙的街头,安锦文突然又茫然不知所措了,自己无处可去,更身无长物,如何报仇?猴年马月才能报仇? “你是……安锦文?” 身后传来一个略带迟疑的男子声音。 安锦文猛地回头,看见个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正面露疑惑地看着自己。隐约中有点眼熟。 “你……”安锦如试探地问,“你是婷书的朋友?萧……” “对。我是萧小渔。”男子点点头道,“你怎么在这里?” 安锦文心里升起一丝希望。问:“你能带我去找婷书么?” 萧小渔看着安锦文微微蹙眉,点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叫辆车,带你去叶家。” 安锦文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局促地低头扯扯身上的道袍,将前端已经磨起毛的鞋子往袍子下缩了缩。 萧小渔很快就带了一辆马车过来,让安锦文上车,自己翻身上马,陪着她来到叶府的后巷。 后门的门子认识萧小渔。见到他便问:“萧公子来了。” 萧小渔道:“跟你们姑娘通传一声,说是安家二姑娘来了。” 门子闻言先是一愣,萧公子来还需要通传,往常不都是直接进去么。他看了看萧小渔身后的马车,心道这安家二姑娘好久没来了,今日怎么跟萧公子一道来了,坐的也不是安府的马车。 不过心里虽然疑惑,但这些事毕竟不是自己一个门子该过问的,他很快进去到二门处传话。没多久就见叶婷书带着丫头从里头快步走出来,神色焦急地问:“你确定是安家二姑娘?” 门子忙道:“是萧公子说的,小的并未看到安二姑娘。” 叶婷书顾不得多说,赶紧朝外走。到门口左右一看,问:“萧小渔,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小渔冲身后的马车做了个手势。道:“安二姑娘在车上,有什么事我也不好问。你们两个人说吧。” 安锦文在车中已经听到了叶婷书的声音,她真的很想打开车门扑下去。但看着自己身上脏污不堪的道袍,已经伸出去的手又迟疑了。 叶婷书却没想那么多,上前一把拉开车门,看到一脸窘色的安锦文。 “安妹妹,你怎么弄成这样?”叶婷书着实吃了一惊,也顾不得形象什么的,提着裙摆就上了车,一把抓住安锦文的手,“你家不是说你去南边养身子了么?” 安锦文被叶婷书拉着,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听到她说自己家里,神色顿时又狰狞起来,恨得咬牙道:“家?我早就没有家了。” 叶婷书看着安锦文跟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模样,拉着她道,“先跟我回去,有什么事慢慢说。” 跟着叶婷书来到她的院子,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出来之后抚摸着梨花木架上搭着的精致衣物,这种丝滑如水般的触感,是她许久都没碰到过的了。 换上新衣之后,有丫头进来帮她擦干头发梳好发髻,这才道:“安姑娘,我们姑娘在花厅等您。” 安锦文来到花厅,跟叶婷书将这段时间自己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 她以为自己会哭,可没想到却冷静地从头说到尾,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反倒是叶婷书边听边哭,听完眼睛都哭红了,拉着她的手哽咽地说:“锦文,你受苦了,我若是早知道你这样,肯定早就去救你了,你看看,你现在瘦了这么多……” 安锦文见叶婷书这样,早就冰冷的心底也涌起一股暖意,反手握住她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只是要麻烦你有段时间了。” “咱们从小到大的交情,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就安安稳稳的在我家住着,我刚才已经吩咐下去,不许下人说起这件事,安家肯定找不到你的。”叶婷书安抚她道,“别的不敢说,只要有我的就有你的。” 安锦文闻言也红了眼圈,感激的话哽在喉咙里,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叶婷书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拍拍她的手道:“咱们之间谢来谢去有什么意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会让她们好过的。”安锦文咬牙切齿地说。 叶婷书对她这样的反应丝毫没有意外,唇边反倒绽开一抹微笑,伸手将安锦文揽在自己怀里道:“放心,我会帮你的。” 因为头一夜的大雨,今天京城的天空格外的湛蓝。 徐氏原本心情不错,甚至还叫人搬了软榻到院中树下,挺着肚子到外面晒晒太阳,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午觉。 可惜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傍晚时分,庵中的人因为实在找不到安锦文,只能派人进城来送信儿。 徐氏一听说安锦文不见了,顿时心头火起,抬手将桌上茶盏扫落在地,怒道:“你们几个人都看不住那一个丫头不成!” “太太万事先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千万不要动气。”念巧赶紧上前帮徐氏顺气,对下面的人斥道,“还不赶紧派人去找!” “已经找了一天了,根本没找见二姑娘的影子……”下头的人哆哆嗦嗦地回道。 “她是你哪门子的二姑娘!”徐氏越发生气,“找不到跟我说有用么?” 念巧赶紧道:“还不多加人手去找,还要在这里气夫人不成。” 下人赶紧应诺着退了下去。 徐氏被气得不轻,不到晚上又觉得肚子不舒服,请大夫开方子折腾了一个遍。 念巧一直忙到半夜,直到徐氏睡下,这才悄悄溜去安锦如那边报信。 ps:小无这几天一直在治牙,疼得睡不着觉,根本无法思考。今天总算是把智齿拔掉了,满嘴的血腥味简直要疯了,好在牙不疼了tat,不过还要再去输两天消炎液。 第七十一投章 投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