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空间]落春》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第1章 “六姑娘来了。”守在邢夫人门口的小丫头看见落春过来,忙不迭的大声向内禀报,并赶紧将挂在门上的大红软缎绣蝶戏牡丹的门帘打起。落春迈步进屋,邢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锦屏早已经快步迎了出来,对落春施礼起身后,斜睨了一眼四周,来到落春身边低声说道:“太太在里面正发脾气呢,姑娘你快去劝劝吧。” 对上锦屏期待她赶快来灭火的眼神,落春微蹙一下眉,绕过挡在门口的镂空杨木六扇仕女屏风进了里屋,只见一个小丫头正跪在地上收拾泼洒在地上的残茶水渍和破碎的茶盏,邢夫人靠在炕边的紫檀嵌大理石榻上,脸上的神情虽然不再是横眉立眼,但是从神色上仍可以看出其怒意未消。落春走上前,在邢夫人对面坐下,款款说道:“母亲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生起气来?气大伤身,母亲还是要多加爱惜自己才是。” 落春不劝还好,一劝邢夫人反而来了劲。腰间放着引枕倚在塌边的邢夫人闻言一下子坐了起来,直着腰恨恨的说道:“我也不想生气,但是人家不让我顺心,我又有什么办法!”吐了一口长气抱怨道:“你说说,你说说,明明我是长房长媳,但是家里当家理事的却是你二婶,我这个长房长媳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就算我是个继室,进门晚,但是我也是她嫂子,可是平素里行事你看看那个好二婶眼里可有我这个嫂子半分?抢了管家权也就罢了,连琏儿的婚事她都要插上一脚,她竟然想把她的内侄女许给琏儿,她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晃晃的要把贾家变成她们王家的意思嘛,可叹老太太和老爷竟然还不反对,真是气死我了!” 自从落春懂事之后,邢夫人就没少在她面前抱怨这管家之事,因此这次落春听她老话重提,不由得厌烦的皱了皱眉,而后听到邢夫人说起贾琏的婚事,眉头不由得攒起来。王熙凤能干是能干,但是人也够胆大妄为,行事几乎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什么事都敢做。如果嫁给了能够压得住她的男人,她或许能成为个让丈夫专心外事的贤内助,但是就贾琏的个性,以及贾家的情势,还有王熙凤的脾气秉性,她并不是贾琏的良配,她不适合嫁进贾家,但是这事有其他选择吗?琏二奶奶就一定非王熙凤不可吗?…… 落春就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而陷入了思考之中,邢夫人在一旁继续喋喋不休说道:“我虽然是填房继室,但是琏儿好歹也要叫我一声母亲,这可是我娶儿媳妇,结果我这个做母亲的却没有一丝一毫说话的余地,你那个二婶反而忙里忙外的跟着张罗!琏儿本来和我就不亲近,若是再娶了你二婶的内侄女,这大房今后还有我们母女站得地方吗?” 邢夫人越说越生气,忍不住伸手使劲拍了一下手边的描金梅花黄花梨小几,因为用力过大,以致掌心都拍红了,无名指和尾指上留着的长指甲划在桌面上从中间断了下来。原本站在邢夫人身边装鹌鹑蔫不做声的王善保家的见状赶紧凑到跟前,一面捧着邢夫人的手摆出一副心疼的模样,一面说道:“哎呀,太太,小心,仔细伤到手!”转头喝道:“锦屏、双喜、五福,你们几个小蹄子眼睛长在哪了?怎么这么没眼色,没看见太太受伤了嘛,还不快把修指甲的剪刀和化瘀膏拿来。” 邢夫人将手从王善保家的手中抽出来,不以为意的对她挥挥手,“没事。”继续对落春抱怨:“你那个好二婶将她的那个内侄女夸得天花乱坠,好像满京城里除了他们王家的女儿之外,再没有人配得上琏儿,原本贾王两家就是亲戚,常来常往的,当府里没人见过她那个内侄女似的。要真有那么好,那当初她儿子珠儿娶亲的时候,怎么就不把人娶回去给她作儿媳去?年纪上也不是配不过!” 提到贾珠,原本满脸怒气的邢夫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哼,千挑万选了半天,我还当挑个什么样的名门闺秀呢,结果却挑了个克夫的货……”贾珠在世的时候,因为读书有成,甚是得贾母的宠爱,帮二房占了不少风光,很是压了大房一头,邢夫人为此很是不忿,但是对此却无可奈何,因此对贾珠颇有怨念,所以对于贾珠的早逝,邢夫人虽然不能说是拍手称快,但是并不伤心,再加上她和王夫人这个妯娌积怨已久,看到王夫人因为贾珠的死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不免有几分快意,如今说起此事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呵呵,还整日说嘴,夸她侄女出挑,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命,似乎进宫做娘娘都使得,言下之意不就是琏儿有点配不上她们王家的女儿呢,但是实际上呢,却连个穷翰林家里克夫的货都比不过,这命也不过就那么着……” 对于邢夫人的“口无遮拦”落春真是头疼死了。诚然,贾珠的早逝,哪怕在王夫人的心里都认为是李纨克的,因此很是不待见这个儿媳妇,但是这不代表着她愿意听到邢夫人如此说。大房和二房不合府里的人只要有眼睛的就没有不知道的,如今二房在府中占上风,王夫人又执掌府内管家大权,下面的人看风使舵,大多巴结奉承二房,整个贾府上下又跟个筛子似的,府里的人一个个长着个大嘴巴,主子家的事就在他们的嘴边,邢夫人刚才这话要是传到王夫人的耳中,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故事来。而后,邢夫人竟然还编排起了王熙凤来,自古以来,婆媳之间的关系就是一个难解的问题,何况凤姐那个人心高气傲,自恃出身,心中恐怕未必看得上她这个出身不高的“继婆婆”,她要是听到邢夫人如此说她,绝对会给本来就难处的婆媳关系再添一重困难。再说,王夫人之所以这么热心的撮合王熙凤和贾琏的婚事为的是什么,邢夫人的话虽然直白,但是绝没有说错,所以王夫人本身也不会乐意看到邢夫人和王熙凤这对婆媳相处和睦,一团和气,这不符合她的利益,因此就算没事,恐怕还会找点事出来,邢夫人这会不是明晃晃的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送嘛! 落春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声,见邢夫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赶紧开口制止:“母亲!慎言!”邢夫人斜睨了落春一眼,明白她的意思,瞟了在屋里伺候的,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边恨不得假装自己不存在的人一眼,冷笑道:“怎么,难道我连在自己的屋子里都不能说话了不成?你二婶她自己都认定是她的儿媳克死的珠儿,平日里言语中又不是没有带出来过,合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许她说得,就不许我说了,这是什么道理?”神色激动的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大半盏,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也未必是珠儿媳妇克的,没准是你的好二婶平日里不积德,所以这才报应到珠儿身上。说不定她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她怎么在珠儿没了之后就开始吃斋念佛,装起佛爷来了……” 落春本来觉得邢夫人说话不妥,担心她的话传出去引起风波,这才出言打断她,让她不要再说下去,没想到却激起了邢夫人的劲头。落春见她越说越过分,面对邢夫人的不智她已经无语了。知道劝不听邢夫人,她轻叹一声,将自己刚才的疑问提了出来,试着转移话题:“母亲,琏二哥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吗?确定是凤姐姐了,再没有更改的余地了吗?”如果有可能,贾琏还是不娶凤姐最好。 听落春提到这个话题,邢夫人即是气愤又是无奈的说道:“已经定下来了,我从老太太那回来时,已经开始走‘六礼’了,这会老太太应该已经请人到王家问名去了,再没有更改的可能。” “那父亲那边就没有什么异议?还有琏二哥……”落春有些不死心,想了想说道:“要不母亲你好好和父亲商量一下,或许可能……” “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琏儿有什么关系,他只等着娶媳妇就得了,能有什么想法?至于你父亲那边,你当我没和你父亲说吗?”提到自己那个“靠不上”的丈夫,邢夫人又是一肚子闷气,恨恨的说道:“哼,老太太定下来的事,你父亲那边还能说什么,自然只有说好的。我不过和他提了一句,他反而数落了我一通,说什么就算原本是王家的人,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入贾家后,就是贾家的人了。夫唱妇随,既然成了琏儿的媳妇,自然就会向着琏儿,向着大房……你父亲最后竟然还说我不安好心,想搅黄这门婚事,很是警告了我一番。他也不想想,二房那个笼络人心的本事有多高明,像琏儿明明是大房的人,可是却明显和他二叔和二婶亲近。人家是亲姑姑,亲侄女,有这么一层关系,人家又会笼络人,到时到底是向着大房还是二房可说不准,我好心我大房着想,最后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看着邢夫人诉说被贾赦训斥的时候一脸委屈的模样,落春沉默了,此刻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府里二房掌握大权,压大房一头的现状,要说贾赦甘心现状是不可能的,但是指望邢夫人从王夫人手中将权夺过来的可能性是没有的,因此只有指望下一代了。为贾琏聘娶王熙凤应该是三方博弈的结果,但是不能不说贾赦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让二房这样继续做大下去,到时府里爵位传承很有可能会出现问题,兄死弟及的也不是没有。 现今二房之所以在府里压大房一头,王家的支持避不可少,那么大房同样聘娶一位从王家出来的媳妇,二房的这个优势不就没有了吗!至于邢夫人担心的问题,贾赦反而不以为意,他觉得贾琏和王熙凤就算和二房再怎么亲近,也不可能会将原本应该贾琏继承的爵位拱手让给二房。这个矛盾是不可调和的,王熙凤各方面和贾琏也还算相配,人又精明能干,聘娶这么个儿媳虽然不能说很满意,但是细想下来,还是利大于弊的,所以贾赦也就接受了这一结果。 落春从邢夫人的话中了解到了贾赦的想法,轻叹了一口气,不能说贾赦想错了,他想着等王熙凤嫁进门后,静看王家上下两代女儿争斗,到时大房占着大义的名分,从而夺取府中大权,但是他绝对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适得其反,唉,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再没有挽回的余地。落春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心中暗自叹息,这事连邢夫人都没有说话的余地,更是没有让她发表意见的地方。事已至此,只能接受,落春也就不在纠结,到时,等王熙凤嫁进来之后,真要有什么事,见招拆招就是。 ☆、第2章 对于王熙凤嫁入贾家已经成了无法更改的事实,相比于邢夫人的满心不甘,落春还是比较淡定的接受了。看着一旁邢夫人满脸落寞颓然的模样,她思量半晌,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无论什么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太苍白。 落春和邢夫人不说话,屋子伺候的人因为听到两人刚才谈论的话题不愉快,生怕被迁怒,所以都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保持安静,室内一片沉默。就在落春想要出声打破沉闷气氛的时候,费婆子拿着一摞账本笑着从外面进来:“可是巧了,姑娘和太太竟然在一块,倒是省得我这副老胳膊老腿再跑一趟了。这是这个月庄子养殖的收支帐,请太太和姑娘查看。”边说边将账本放到两人中间的炕桌上。 邢夫人将最上面的一份账本拿起,翻了开来,看到纸面上显露的数字,阴霾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落春瞟了地下垂首而立回话的费婆子一眼,随手拿起一本帐薄,翻阅了一下,看到上面显示的银钱收入,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邢夫人之所以在贾府地位尴尬,不仅仅是因为她继室填房的身份,更多的是因为贾府上下都长了一双势利眼,看不起她。府内外评价她,都说她“出入银钱,一经她手,便克扣异常,婪取财货。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故甚不得人心。”不过这话细想起来,却情有可原,虽然邢夫人出身并不算显赫,但是她到底是贾家长房长媳,但是以她的身份,在府里却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得不到婆婆和丈夫的欢心,也没有当家的权力。贾府上下都是一双“势利眼”,这种情况下,谁又会把她这个贾府的大太太真正看在眼里? 贾琏、迎春和贾琮都非她亲生,贾琏早就被二房所笼络,而且就算他不偏向二房,邢夫人嫁进来的时候,他应该已经记事了。作为继子,他对这个占了他母亲位置,自己又要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又能有多少好感?孝道是在亲生母子之间的,对继母和继子之间的约束力就没有那么大!至于迎春,她连自己都照看不好,又怎么能成为邢夫人的依靠?贾琮不过一庶子,地位参考贾环,贾环好歹还有一个在贾政面前得宠,算是能说得上话的赵姨娘,还能得贾政几句询问,但是贾环在贾府又是个什么地位?贾琮的姨娘则是连面都没露,更是不见贾赦理会他,这样的他你让邢夫人怎么依靠得上?至于奴仆,“雀儿都捡旺处飞”,如果没有好处,除了邢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奴才,知道她在贾家实际地位的贾家奴才又怎么肯真心实意的跟随她? 枕边人靠不住,儿女指望不上,在府中可谓孤家寡人的邢夫人要为自己的下半辈子打算,这种情况下,她除了紧紧抓住金钱之外,还能抓住什么? 钱这个东西不算是好东西,但是却不能没有,特别是在贾家这种豪门世家里面,更是不能缺。像邢夫人,因为没有管家权,所以,她在贾家能支配的钱财,除了每个月的月钱,就是她自己的嫁妆。虽然文中她兄弟对贾珍他们抱怨,说是邢夫人出嫁的时候将家中一众家私全都把持带了过来,他便是来要钱,仅邢家的钱就够他花了。这话不假,但是邢夫人的嫁妆算起来说是有三千两,不过都是些花头,真正论起来,能够折变出一半就不错了。 因为邢夫人的嫁妆里多是衣料之类的东西,看着装着满当当的一箱子,但是这些东西,一年一变,而且放久了都不鲜亮了,价值有限;类似宝石、古董和店铺这类值钱的硬通货根本没有;陪嫁里倒是有一块京城近郊的土地,面积不算小,但是却因为土地贫瘠,没什么出产。当然,如果不是这样,以京城附近土地大多被豪门大户所占据的情况来看,也落不到邢家手里了。 以邢夫人的陪嫁若是嫁入门户相当的人家,倒也算是一份体面的嫁妆了,但是在贾家这样的豪门大户眼中,就不够看了。“三千两银子“到了王熙凤的口中就成了”不拘在哪里省一抿子就出来了”,所以在贾家人的眼中,邢夫人的嫁妆实在是寒酸的可怜。 王熙凤敢和贾琏较劲,在贾琏面前不弱气势,固然是因为王家和贾家门户相当,但是丰厚的嫁妆也给她增添了十足的底气。钱在贾府非常重要,不可或缺,君不见,连薛宝钗和探春想换个口味,都要额外拿钱给厨下。“钱壮人胆”,人有都不如我有,落春作为府里的姑娘,虽然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钱固定收入,但是却未必够花,她可不想额外买点东西,总是要伸手向别人要钱,哪怕这个人是邢夫人,她的母亲,她也接受不能。 何况,作为邢夫人的女儿,落春也想改善一下邢夫人在府里的地位,就算不能让贾母和王夫人她们对她改观,但是至少在奴仆那里也要稍微改变一下。换句话说,你们不是长着一双势利眼嘛,我没势,但是却可以用钱“砸死”你们! 因为身为女子,落春无法抛头露面做生意,而且“士农工商”,在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并不高。作为一位名门贵女,操商贾之事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何况她尚待字闺中。最终落春决定利用自身的优势,将主意打在了邢夫人在京郊的陪嫁庄子上,在那大搞养殖业。那块地因为土地贫瘠,所以没什么出产,虽然不至于年年贴钱,但是却也没给邢夫人带来什么收入,因此说服邢夫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古代搞养殖业人力和资源都不缺,最困难的是疫病的防治,但是这对落春来说并不是难题,这涉及到她的一个秘密,她有个随身空间。用随身空间里面种植的药材和水配制出来的药米分对疫病的防治有很大的作用,有了这个利器,所以,鸡、鸭、鹅还有猪羊的大规模养殖慢慢发展起来,已经开始见利。 落春没有和邢夫人一样急着查看账册,食指和中指在炕桌上敲了几下,沉吟了一会才道:“其实除了现有种类,还可以加几种,比如说鸽子、鹌鹑还有驴子等品种,并且可以考虑一下,挖个池塘,种植莲藕之类的东西,还有养鱼虾之类的水产。费妈妈你回去和你当家的商量一下,看看是否可行,要是可行的话拿个计划出来,报给我和母亲。” 在一边低头看帐的邢夫人听落春如此说,抬头看了她一样,似乎有话要说,不过最终什么都没说,又低下头继续看帐。费婆子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一听又有新的差事下来,就算无法从中捞油水,但是差事越多,说明自家越得主家看重,而且工钱也会随之上涨,何况落春是个大方的主子,只要差事干的好,并不吝惜赏赐。 王善保家的听了之后,看向费婆子的目光是又嫉又恨。当初落春将这差事交给费婆子一家之后,王善保家的那个时候还因为费婆子一家是从府里出去到庄子上,等同于被“放逐”,还为从此在邢夫人的身边只剩下自己,再没有人与之争风高兴不已,如今看到费婆子家里的三个小子都有了差事,而且日子也并没有因为离开府过得惶惶起来,反而越过越好,并且并没有因为离府而和邢夫人关系疏远,反而越发被看重,懊悔当初的失策,毕竟最开始,邢夫人属意的第一人选是她。如今看到费婆子一家如此风光,更是越发被委以重任,她心中颇不是滋味。 落春将王善保家的目光收入眼中,她见费婆子回话完毕,示意她留下账本,退下。等费婆子退了出去后,落春低头思索了半晌,看向王善保家的,说道:“王妈妈,这几日你要是有时间将京中做的烤鸡、酱鸭子、烧鹅这一类的吃食买些进来,带给我尝尝。” 王善保家的不明所以,满脸赔笑的劝道:“府里的厨子都是上好的,姑娘想吃什么没有,怎么想起吃外面的东西来了?不过姑娘要是好奇,回头我就带些进来,只是外面的东西不比府里的吃食精致,太过粗鄙,恐不入姑娘的眼。再者,只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姑娘吃坏肚子。”真要吃出个好歹来,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见王善保家的嘴上答应着,却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落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轻摇了一下头,将话点穿:“如今庄子上养着那么些个东西,货源是不缺了,若是自家做好了出售,总比直接贩卖的好。且不说多获一重利,不是说母亲从邢家带来的人,还有好多没差事呢嘛,虽然不能安排他们进府当差,但是有事可做,总比闲在家里要好吧。” 王善保家的听明白了落春言下之意,琢磨着这事说不定会落到她的手上,毕竟邢夫人从邢家带来的人手,可用的就那么几个,费婆子手里已经有了一摊,这事舍她其谁,因此笑得合不拢嘴,恭维道:“哎呀,倒是我老婆子短视了,还是姑娘想的长远。”望了望屋子摆的落地钟,又道:“这会子时间还早,我这边这会也没什么事,不如现在就去。京里的几家熟食我心里都有数,虽然赶不上午饭了,不过绝对赶得上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到时让姑娘和太太晚饭尝个新鲜,添个野趣。”说完,就急急地向邢夫人和落春施礼退下了。 落春看着王善保家的如同后面有什么撵着她的匆匆忙忙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利字当头,真是行动如风呀,心中暗叹了一声,目光收回,和邢夫人一起看起帐来。 ☆、第3章 贾母院中东廊三间小正房乃是落春的住处,秦显家的捧着个捧盒走了过来,见落春身边的大丫头品绣搬了个绣墩坐在房门口做针黹,见秦显家的走过来要说话,忙摆手,将食指放到嘴边示意她噤声,指了指廊下。秦显家的会意,忙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品绣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近前问道:“婶子这个时候跑过来可是有事?” 秦显家的向着落春的屋子张望了一下,没有回答品绣,反而说道:“都这会了,怎么姑娘午睡还未醒吗?姑娘这个年纪虽然正是贪睡的时候,但是就算姑娘未醒,品绣你也该把姑娘叫醒了。不然白日睡多了,到了夜间走了困,就该睡不着了,对身体可不好。”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我可是轻易见不到婶子的身影,婶子这一过来,倒是劳烦婶子操心了。不过请婶子放心,我看着时辰呢。姑娘从太太那里吃过午饭回来后,三姑娘和四姑娘过来和姑娘说了好一阵子话,而后琮哥的奶娘又带着琮哥过来闹了一阵子,直闹得姑娘头疼才离开。等他们走后,姑娘这才歇下,躺下睡着总共也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服侍姑娘这么久了,还不至于这么点事都不知道。”品绣有些不悦的斜睨了秦显家的一眼,目光从她手里的捧盒上掠过,似笑非笑的说:“婶子还没说这个时辰过来是因为什么,总不是特地来关心姑娘午睡情况的吧?” 秦显家的听出品绣语气中的淡淡嘲讽,忙赔笑道:“看品绣你说的是什么话,婶子倒是想常来,但是婶子人微位贱,这内院哪里是婶子说来就来的,比不得品绣你可以随意走动,婶子过来一趟可不容易。知道品绣你服侍姑娘精心,我不过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既然品绣你心中有数,那就当刚才的话婶子我什么都没说。”说完将手里的捧盒往品绣手边一递:“这是我家的那位从外面得来的新鲜果子,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我们对姑娘的一点心意,等姑娘醒了,还请品绣你帮我致意。” 品绣将手缩了回去,没接,说道:“婶子你是不知道我们姑娘的脾气,要说和气确实是和气,但是也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婶子你刚才也说了,走一趟不容易,所以婶子要是不说清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我可不敢接。”平白无故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显家的和品绣推让了几次,她见品绣态度坚决,不说清缘由就是不肯收,这才无奈的说道:“婶子一家如今除了当家的在府里当差,全都闲在家里吃干饭,也不知道府里什么时候再挑人,就算挑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挑得上,但是总不能就这么一直闲在家里吧,正巧我听说太太那里有了新差事,所以就想……” 品绣听懂了秦显家的意思,笑道:“婶子好快的消息,不过这事你应该找太太,到姑娘这里来做什么?婶子你可是走错庙,拜错菩萨了。” “看品绣你这话说的,刚才是婶子说错话了,婶子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婶子计较了。”秦显家的将手里的捧盒硬塞进品绣的手中,说道:“婶子也不算外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太太的事,姑娘能做得了一半的主。再说,我听说这事本来就是姑娘的主意,婶子可没撞错钟。”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品绣也不好再说什么,手里接过捧盒,说道:“婶子既然这么说,那么等姑娘醒来,我和姑娘说一声,只是事情能不能成我可不敢打包票,谁知道姑娘的心里又是什么主意呢。” 见品绣吐了口,秦显家的大喜,忙道:“只要让姑娘知道我这么个人就行。”剩下的事有她来办。该说的已经说了,虽然遗憾没有亲自见上落春一面,但是秦显家的知道分寸,和品绣又客气了几句,就离开了。 落春说是睡觉,其实是精神力进入空间里去了。等她整理完空间的事务,起身的时候,品绣在外间听见她起床的动静,领着小丫鬟带着盥洗用具进屋服侍。等落春梳洗完毕,品绣带人出去,然后用汝窑白瓷碟装了一碟红红的樱桃进来,颜色鲜艳,披着水珠甚是喜人。落春看到这个,笑道:“这时令已经过了吃樱桃的季节,竟然还有樱桃吃,可真是难得,府里的份例可没有这个,是谁送来的?” 品绣一面把东西放下一面回道:“是姑娘午睡的时候秦显家的送来的,想来是从深山中得来的晚樱桃,能得姑娘一句夸赞,倒也没白费了她一番心思。要是满大街两文钱一斤的时候,她也不好意思送过来。不过姑娘也不是白吃她的,她可是有事求着姑娘呢,不然平时姑娘可曾看见她可有东西到姑娘的眼前。” 落春伸手捏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吐出嘴里的核,拿出帕子拭去嘴角的汁渍,点点头,又伸手拿了一颗,塞到品绣的口中,有些纳闷的问道:“我是一日三饱一个倒,府里的事哪有我说话的地方,又能有什么可让她来求的?” 品绣将口中的樱桃吃掉,吐掉果核,说道:“要是想着进府当差她当然不会来求姑娘,她盯上的是姑娘在太太房里和王大娘说的那件事。听那意思,好像不止她一个人想去,还有她的家里人。” “这秦显家的好快的消息,我这边才和王善保家的提了那么一句,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她就知道了。”落春听了秦显家的所求,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为邢夫人那边不能保守秘密,消息传递灵通而感到不悦。“府里就跟个筛子似的,什么事都藏不住。” 品绣听了落春的话,明了她的言下之意,想了想,说道:“倒也未必是太太那边走了消息。姑娘你不知道,这秦显家的和王大娘家是亲戚,想来应该是从王大娘那里得到了口风,这才求到了姑娘这里。” 听了品绣的解释,落春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说道:“可能吧。”又拿了一颗樱桃放入口中,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这秦显家的送来的樱桃有多少?要是有多的,帮我分送一些给二姐姐,这东西这个时候算是稀罕物,让她也尝尝。” “要我说姑娘还是算了吧。”品绣没有动,反而说道:“姑娘心里有二姑娘,但是二姑娘那边却未必肯领姑娘这份情,就算送过去讨不得好不说,说不定反倒引起二姑娘自伤。再说,姑娘也说这东西这个时候难得,三姑娘和四姑娘也是姑娘的姐姐,大家住在一起,两位姑娘虽然在血缘上比不得二姑娘和姑娘你亲近,但是平素里却比二姑娘和姑娘你玩得好,若是送了二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那里不送岂不合适?若是几位姑娘都送了,那么宝二爷那里送不送?总共就这么一捧盒,还没装满,哪里够分?所以说姑娘要送的话,要么就都送,要么就都别送,免得最后东西送出去了,没落到好,反而落一身不是出来。” 说到和迎春的关系,落春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她和迎春是同父异母的姊妹,按道理说关系应该更亲密才是,但是恰恰相反,两人的关系比起和探春、惜春来,要疏远很多。人都怕比较的,以前,邢夫人没有亲生孩子的时候,她对贾琏和迎春淡淡的,迎春住在贾母这里,邢夫人不管不问,迎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反而觉得清净。但是落春的存在,却提醒她,邢夫人并不是冷情的人,她也是个疼孩子的人,只不过她的母爱不会彰显在她身上罢了。 迎春和落春一样住在贾母这里,邢夫人三不五时的派人过来关心落春,每次到贾母这边,她都要亲身过问一遍才行,对比对自己的不闻不问,迎春心里不免有了落差。虽然知道这本来就是亲生的和非亲生的区别,只是心里的这个坎并不是那么好过去的,迎春就算再怎么掩饰,但是时日一久,言行中不免就带出一二,因此和落春也就亲近不起来。 落春知道贾赦是个渣爹,将来会因为五千两银子“卖”了迎春,但是落春在贾母这边起身问候过贾母之后,依然坚持每天去给贾赦请安。贾赦虽然是个混蛋,但是从他在贾宝玉被马道婆魇魔时的表现来看,比贾政的表现要好。落春觉得,纵然是亲生父女,但是像迎春这样住在贾母这边,贾赦宅在花园隔断出的府里,父女两个经年不见一次面,感情疏远,不会比陌生人好多少。 人和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落春每天努力的在贾赦面前刷存在感,就是想要拉近和贾赦的关系,增进父女感情,这样的话,将来在婚嫁的时候,希望贾赦考虑这一丝父女情意,对她手下留情。毕竟这是个在婚嫁市场上,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贾赦这个做父亲的意见是不容忽视的。当然,落春也不会将命运全都寄托在贾赦身上,她也会做其他方面的准备,只是父女感情好,总比疏远要来的好吧。有些事未雨绸缪,总比现上轿现扎耳朵眼的好。 落春这样每天风雨无阻,不间断的去给贾赦和邢夫人请安的行为“碍”到了迎春的眼。在落春之前,迎春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她就是安安静静的躲在贾母的院子里,缩在一边不引人注目的过着自己不被人打扰的安生日子。本来这无可厚非,但是落春请安的行为一出来,就显得她很是“不孝”了。但是让迎春跟在落春的后面行事,又行不通。因为从贾母这边到贾赦房头,走过去不免有些远,一般情况下是要坐车的。虽然说每天车马处都预备着府里女眷出行的车马轿子,但是类似于落春这样每天出行,免不了要给车马处的仆役一些辛苦钱,不然虽不至于指使不动,但是总是或多或少的出些小事故,让你无法顺利出行,比如车轮拔了缝,轿子拿去换轿幔诸如此类的理由。落春有邢夫人补贴,而后自己又有了额外收入,不吝惜几个赏钱,并且她自己也立得起来,在加上邢夫人在府里再不受尊重,好不好还是府里的大太太,处置几个奴仆还是没问题的,因此,她每天坐车还是坐轿都没问题。但是迎春每个月就那么二两月钱,还要被奶娘拿走一部分,自己又是个懦弱性子,在府里几乎等同于小透明,所以她想跟落春一样行事,根本行不通,除非跟落春一起走,坐“蹭车”,但是迎春的自尊心又不肯让她如此行事,所以迎春在落春之后,跟着去给贾赦请了几次安,就消无声息了。虽然大家并没有因此对此表示出什么,不过迎春却因此心里对落春有了芥蒂,两人越发的疏远起来。 落春不是不明白迎春的心结所在,但是这个结她却又无法解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彼此疏远。听品绣这么一说,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别说这个了,二姐姐也怪不容易的。” “二姑娘不容易,难道姑娘就容易了?谁没个苦楚?这府里诸位小爷和姑娘们,除了宝二爷之外,谁又容易呢?只不过各自的苦各自知道罢了,旁人看到的还不都是光鲜亮丽的那一面,怎么就没看到人家吞黄连的时候呢!这是红眼病,得治……”品绣不赞同的为落春鸣起了不平。 “好了,别废话了。有些事,本来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说这话,让人听到,只会以为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落春出声打断品绣,一面起身往外走,一面吩咐道:“你把装樱桃的食盒带着,跟我去母亲那里,然后让纱织告诉老太太那边一声,就说我不在这边用晚饭了,今晚我在母亲那里用。” 落春一面走出房门,一面思忖着,想来,让王善保家的办的事情应该办完了,晚上在邢夫人那里吃完饭,正好把事情定下来。品绣听了落春的吩咐,忙答应下来,转身吩咐屋里的小丫鬟看好屋子,带着东西跟着落春去了大房。 ☆、第4章 邢夫人看到落春进来,招手,示意她到身边坐下,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品绣手里捧着的捧盒,说道:“这又是什么东西,是给我的吗?你到我这里来,我们母女之间还弄这个做什么?” 落春挨着邢夫人坐下,示意品绣将装了樱桃的捧盒呈上,笑道:“这是下面的人送来让我尝鲜的,我想着这东西这个时节已经下市,算是比较难得的,因此就拿来给母亲尝尝。” “你倒是有心了。”邢夫人看着捧盒里鲜艳欲滴的红樱桃,伸手捻了一颗放入口中,笑道:“这些东西也就你们这些小孩子喜欢,我倒是一般,还是拿回去你自己吃吧。”说完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不过不要贪吃,这东西虽然难得,但是这东西不合时令,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还是尝个鲜就行了。” 贾家的养生之道上讲究不合时令的食物不能多吃,有着后世习惯的落春虽然不以为然,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连连点头称是。“母亲,这东西既然不能多吃,但是又不能久放,若是散给下面的人,未免有些不合适,不如……” 邢夫人听懂了落春的意思,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你想着做好人,我又没拦在里面,你尽管做就是了,干嘛非要拉着我?反正我在府里不招人待见,也不耐烦让人领我这份情。” 落春偎依在邢夫人身边,笑道:“母亲这话是可是臊我呢,我哪里是想做好人,不过是看着东西吃不了坏掉可惜,扔掉又实在是浪费罢了。至于拉上母亲,则是因为我一个小辈得了好东西,除了分给兄弟姊妹,若是不孝敬长辈有点说不过去,但是真要各个房头分下去,这么点东西哪里够,若是母亲行事,则比我便宜多了。” 邢夫人伸手点了落春额头一下,笑嗔道:“我说呢,原来如此,你个小滑头,不肯得罪人,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来。”转头吩咐身边的锦屏:“即这么着,锦屏,你把姑娘拿过来的樱桃拣出两份来,一份送到老太太那里,一份给迎春她们姊妹送去……” “再拣出一份来,给宝二哥送去。”落春见邢夫人落了宝玉,赶忙出言提醒。邢夫人听了,在旁冷笑一声,说道:“宝玉那里就不用你操心了。就算不送,你也不用担心他没得吃,他跟在老太太身边,什么好东西能落下他,但凡老太太有的,都会少了他!” “话是这么说,不过老太太给的是老太太给的,而母亲你这个做大伯母送的则又是另一番情形。”落春叹道:“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何况宝二哥衔玉而生,生来就有异状,老太太把宝二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平日里对宝二哥也很是疼爱,怎么在这上面犯起糊涂来了呢。不过是一点吃食,又不用母亲你费什么心思,只要吩咐一声就是了,口惠而又不贵,最后大家都开心,两下里便宜,何乐而不为呢!” “罢,罢,你总是有道理,我说不过你。”邢夫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对锦屏说道:“锦屏,你都听到了,还不按姑娘说的去做。”锦屏答应着,上前拿过捧盒带着五福和双喜几个小丫鬟下去分送果子去了。 说话间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王保善家的赶在晚饭之前将京里几家做的比较好的熟食店的熟食都买了回来,摆了满满的一桌子。落春各样都尝了尝,觉得各有独到之处,自家如果做熟食的话,想要在其中杀出重围,并非易事。而且还有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就是如果开熟食店,可能需要店铺,不管是或租还是或买,京中铺面的价钱都不菲,这样算下来,这份投资算起来就比较大了,不说邢夫人拿不拿得出这边钱,算下来,回本的时间比较长,未免有些不划算。 仔细思考半晌,落春放弃了直接开熟食店的打算,决定作为供货商,不做高端,放弃走高大上的路线。做好的熟食,向京中的酒肆、茶寮、吃摊这些中低档地方供货,这样一来,只需要弄个做熟食的作坊就可以了,投入并不大。至于负责人,则暂定了王保善家的,手下当差的,除了秦显家的,邢夫人和落春拿着府里的下人名单,参度了半晌,大概定了几个。 落春和邢夫人商讨完毕,转头对在下面静静的站着听的王善保家的说道:“王大娘,这事大概就是这么个样子,你和你们家的先去找做熟食的地点,不拘城里还是城外,不过交通便利,取用水方便这两条应该是必须满足的,其他的你就看着办吧。” 吩咐完王善保家的,剩下的琐事落春就由王善保家的和邢夫人去商量,她见时候不早了,就辞别邢夫人,准备回贾母那边去了。走到院子,品绣去叫车,落春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回屋,准备和邢夫人,来到门口,屋里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说话声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 “……太太真是好福气,姑娘小小年纪,就这么精明能干,真是不得了。满府看过去,家里的这几位姑娘中别看姑娘年纪最小,但是却是最出众的那一个,下剩下的加起来,恐怕也不过是姑娘的一个零头。难得姑娘又是这么的贴心,难怪都说姑娘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这话可真是一点都没说错。”这是王善保家的略带谄媚的声音。 “我是个不中用的,倒是亏了她帮我。”邢夫人略带遗憾的声音响起:“只是就算再能干又有什么用,终究是个女孩,将来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养儿防老,只要男孩才能成为一辈子的依靠。 王善保家的拍马屁没想到拍到马蹄子上去,见邢夫人如此,一下词穷起来,冷场了好一会儿才干笑的说道:“当初二太太老蚌生珠,近四十才有了宝二爷,太太还差好几年才满四十,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怀上了,届时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就不圆满了。” 邢夫人摇摇头,声音干涩的说道:“不会了。你不知道,我曾遇见过一位大师,他给我算过命,说我这一辈子原本是无儿无女的命,落春乃是意外之喜……” 回想起旧事,邢夫人真是悔不当初,满心的遗憾和懊悔。当年,她和锦乡伯夫人到城郊的寺庙上香,在回来的路上歇脚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衣着寒酸的风尘奇人。当时,一半是因为好奇,一半是因为无聊,所以锦乡伯夫人和她就将人请过来算命,排八字。这位风尘异人向她俩大力推销“生子符”,说是用了这个符,包生男孩,对此邢夫人半信半疑,因为自从嫁入贾府之后,她为了生下一儿半女,求神拜佛,请医吃药,可是没少白花钱,但是都没有结果,直到后来,贾赦和她再没有了夫妻敦伦之事,她这才死心。如今让她花一千两银子买下这所谓的包生儿子的符咒,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因为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破破烂烂其貌不扬的老头,在见过许多高僧名道的邢夫人眼里总觉得他更像一个骗子,信不过。 后来,还是邢夫人见锦乡伯夫人面不改色的径自拿出一千两银子买下这个“生子符”,她为了不让锦乡伯夫人笑话,于是想着买对方一点东西应付一下,但是因为对方的符咒要价都很高,而且很多对她来说都不实用,最终花了三百两买了一个“孕坤符”。面对锦乡伯夫人的询问,当时,邢夫人还笑称她想生个女儿,因为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那会,这三百两银子掏的真是让邢夫人肉疼。谁知道,买了符咒回府之后,已经基本绝迹她房的贾赦竟然在几日后踏足她的房门,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并不是纯粹盖被子聊天。 事后,邢夫人想起这张花大钱买来的“孕坤符”,赶紧按照当时对方交代的用法服下,最终果然十月怀胎,生下了落春,而后,她得知锦乡伯夫人和她前后脚生下了一名男婴,真是后悔死了,这才知道什么叫真人不露相,但是这个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买,所以不管她怎么懊悔都没用,而且自那之后,贾赦虽然偶尔会来他房里休息,但是都是各睡各的,两人再没有鱼水之欢,这种情形下,你让她还怎么怀孕生子? 这其中种种情由邢夫人自然不可能和王保善家的说明,甘苦自知。有的时候,邢夫人想起那位风尘异士说的她原本命中无儿无女的话,觉得如今能有一个女儿已经很不错了,她应该知足;但是一想到,曾经有过那么一份生子的机缘在她的眼前,却让她就那么硬生生的错过了,邢夫人又悔恨得不能自已,心情矛盾的很。 王保善家的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贾赦和邢夫人这对夫妻如今的相处情形她还是看在眼里的。听邢夫人说她不可能再有孕,虽然邢夫人没有明言原因,但是端看贾赦如今左一个小老婆的,右一个小老婆的,身边服侍的丫头一个个年轻鲜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她也猜出几分,不过还是装糊涂,尽力宽慰道:“太太且放宽心,这怀孕的事都说不准,就比如说,太太嫁进府里那么些年都没有动静,谁知道忽然就有了大姑娘呢。再比如说,你看看二太太,谁又承想,长子都快要娶亲了,她都那般年纪,竟然又有了呢。所以说,有些事现在下断言未免言之过早。” 见邢夫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展开眉毛,王保善家的眼珠一转,又说道:“虽然说大姑娘不是男儿身,将来不能为官坐宰,但是将来也未必不能成为太太的依靠。远的不说,我们就说近的,看现如今的柳太妃,当年好像她的母亲何太夫人也只生了她一个,如今你看看何太夫人的风光,有个做太妃的女儿,身为郡王的外孙,可有几人能比,在家里还不是和老太太一样老封君一个,无人敢忤逆。我们大姑娘可是正经八辈的荣国府嫡出的大姑娘,可比那说是荣国府嫡女,但是实际上不过是二房的长女要明正公道多了。当初,二房的大姑娘不过顶着个府里的名,就能被选进宫去,我们的大姑娘可是名正言顺的长房嫡出,容貌性情也都是一等一的,将来的福分还不定怎么样呢!”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邢夫人听了王善保家的话眼睛顿时就是一亮,忙不迭的接过话头,点头说道:“就是,就是,就是这话。因为元丫头生在大年初一,说是和老国公同一天生日,是个有福之人,所以府里可是没少吝惜气力培养她,后来倒是果然有几分造化,被选进宫里去了。当初,我生六丫头的时候,可是梦见花落果满荫,还有人在我耳边吟着什么‘花落春仍在,天时尚艳阳’的诗句,六丫头‘落春’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老太太整日说宝玉衔玉而生,生来有异状,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六丫头这应该也是异状吧,这还别说,将来的福分还真说不好呢……” …… “姑娘,车已经叫过来了,就在外面等着呢。”品绣叫车回来,见落春站在邢夫人的门口凝神细听的模样,蹑手蹑脚的走过来,贴到落春的耳边说道。 啊?落春回过神来,说道:“我们走吧。”说着转身就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透过玻璃窗,看到邢夫人和王保善家的人影绰绰,正在交谈的剪影,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回望半晌,暗自叹息了一声,这才迈步离开。 ☆、第5章 落春那天虽然在外面私下里听到了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交谈,心下对邢夫人的计较不以为然,但是过后她在邢夫人面前却没有露出丝毫声色,言行一如既往,宛如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邢夫人虽然心里有了主意,但是在落春面前也没有泄露一丝口风,这不仅仅是因为在她看来现在落春年纪还小,现在说这些未免有点言之过早,还是因为这事真要实行起来,她说的不算,还要贾母那边支持才行,所以在未征得贾母同意之前,事情还是不要点破为好,免得最后希望落空,失落起来。 利用庄上的养殖制作熟食贩卖的计划在提出来之后,可能是因为涉及到自身利益,又或者是因为好不容易终于能够执掌一摊,又或者因为其它的原因,反正王保善家的效率非常高的就把准备工作做完,获得邢夫人和落春的首肯之后,开展起了工作。 落春和邢夫人并排坐在上首,听着王保善家的在下面口沫横飞的汇报着事情的进展:“……至今为止我们已经开始给十二家茶楼和摊贩供货。我们的东西好,这才刚开始,以后要供货的商家会越来越多。” 邢夫人听到事情开展的这么顺利,满意的点点头。落春想了想说道:“开局不错,但是王妈妈不要掉以轻心,而且做吃食的最要紧的是干净,所以卫生方面一定要做好。还有,这事是母亲私下里的行为,和府里的关系并不大,因此你们行事切不可打着府里的牌子。事情既然可行,那么就不要着急,可以慢慢的来,万不可借着府中的名号欺行霸市。话说到前面,若是到时真有不妥,若是被我发现,届时我可不管你是不是跟在母亲身边的老人,有什么体面,绝不轻饶,那时可不要怪我没给你留脸面。” 被落春疾言厉色的一番话吓了一跳,王保善家的干笑几声,满脸赔笑的说道:“看姑娘说的这话,太太和姑娘看重我们,我们自然不敢给太太和姑娘丢脸!”王保善家的恨不得拍着胸口向邢夫人和落春打保证,再三表明不会打着荣国府的名号行事之后,又笑道:“其实这事之所以这么顺利,还是姑娘配置的卤汤味道大好。太太,你是不知道,我家大小子和那些酒肆商谈的时候,一开始那些掌柜们的态度高傲的不得了,但是一尝了他带去的东西,态度立刻就变了谁都不是傻瓜,都是识货之人,因此供货的事情就顺利的谈下来了。所以这事从头到尾姑娘可是居功至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什么诸葛亮在家中坐,就能指点天下事,要我说,姑娘可不比那个诸葛亮差什么,这不就不声不响的把事情都安排妥了。” “小孩子家家可当不起你这么夸。”邢夫人听王保善家的把功劳都归功于落春,笑得见眉不见眼,谦虚的说道:“她才多大,知道个什么,不过是在那里瞎指挥,最后在下面跑的还不是你们。你们是办事老了的,有经验,所以才没出岔子。” 王善保家的见邢夫人虽然口里谦逊着,但是脸上却露出得意的笑容,哪里会猜不出她的心思,因此赶忙表白:“太太这话可不对,俗话说‘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聪慧过人。我刚才说的绝不是虚言,太太你是知道的,这东西好不好吃,你就是说个天花乱坠都没用,只要一尝,是好是坏就都知道了。我们的东西好,靠的就是姑娘熬制的卤汁。我们的东西其实不比京里的老字号的差,只不过是没它们的名气大罢了,从这些天的供货量就可以看出,如今要货量越来越大,说明我们的东西味道就是好,很受欢迎。若非姑娘坚持不肯和它们打擂台,不然我们也未必会输给它们。” 落春制定的方针是走中低档路线,一开始王善保家的还无所谓,但是这些日子经营下来,她起了点小心思。毕竟如果走高端路线,意味着售价就高。落春给他们定的可是底薪加提成的薪资,这意味着他们卖的越多,拿的就越多,为了自身利益,她当然希望东西卖高价了。 在这方面,落春早就给邢夫人打了“预防针”。她一早就向邢夫人分析了。如今在京城能够昌盛不衰的老字号买卖,背后都有着京中权贵的影子,走的是官商联合之道。 荣国府听起来显赫,可是贾赦袭的不过是一等将军的爵,在权贵多如狗的京城,并不算什么,而且邢夫人在府中又没什么尊荣。真打着府里的名号行事,要是出了什么事,府里未必会站在她这一边。何况,真当府里的便宜好占,如果打着府里的旗号行事,那么这买卖算是谁的说不定就说不清了。 再者,走高端路线,就意味着要有自己的店铺。落春和邢夫人分析了一下其中的投资金额,邢夫人立刻果断的选择了这种虽然一开始赚得并不算多,但是马上就能看到“活钱”的赚钱方式。何况,走底层路线,并不意味着就比高端赚得少,毕竟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不过是一小撮,还是以普通民众居多。价钱上比不过,我们可以以数量取胜,而且这种方式还不引人注目,正好于低调中闷声发财。 邢夫人听出了王保善家的话里的潜台词,但是早就被落春说通的她并没有被王善保家的鼓动,而是把话题引导了落春的身上:“要不是王善保家的说起,我都忘了,你什么时候擅庖厨之事起来了?你卤汁的方子是哪里来的,是府里的吗?可是我尝着不像呀!”东西做好之后,邢夫人也尝过,确实好吃,当时她就想问落春,不过忙乱中被一打岔就忘了,这会可是想起来了。 “是我从父亲的书房里找的,然后又和咱们家厨子的法子结合了一下做出来的。”落春自从得到了这个能种植的随身空间,就算本来不是“吃货”的她也变成了妥妥的吃货一枚,所以在现代的时候没少搜集美食方子。到了这个世界,起意作熟食之后,她收集到的方子就有了用武之地,不过在品尝了王善保家的带来的京城熟食店食品之后,她发现自己收集的房子并不能从中脱颖而出,只能说各具千秋,人家能够在京城中屹立百年不倒,果然还是有独到之处的。但是她有“杀手锏”——利用空间里的调料熬制卤汁,从而将食物的味道发挥最大化,果然空间不负她所望,成功了。 当然,面对邢夫人的询问,落春不能实话实说,于是就把理由归咎到贾赦上面。贾赦的这个大多来自于上两代荣国公的收集。这两位国公爷,都是赳赳武夫,跟着太祖爷打江山的第一代荣国公贾源,最开始的时候扁担大的字能认识一筐就已经不错了。当然,他要是能文的话,也就不会浴血沙场,九死一生,用性命去博富贵了。等到封爵之后,虽然情况好了点,但是也只限于多识了几个字,奏本和来往文书一类的东西还都是由身边的师爷来执笔,他看过之后,顶多签个名。 在京城安定下来后,贾源也在府里建了个书房,收集了不少书籍在里面,并不是学文人的风雅,而是在这个时代,一个家族的藏书,代表了这个家族的底蕴,不过架上了,但是看不看则是另一回事了。这种情况下,他收藏的书籍自然不仅仅是科举考试的经史子集什么的,反倒是美食游记、风俗日志、天文地理之类的乱七八糟不在正统的杂书不在少数。到了落春的爷爷贾代善这里,虽然经过正经的塾师启蒙,但是最终还是子承父业,走了武将这一途。贾代善对文人雅士那一套很是羡慕,很喜欢读书人,因此生前才对爱读书的儿子贾政很是疼爱,所以也是大力收藏书籍,不过因为文武殊途,他对文人的那一套也不是很懂,所以收藏的也不少。等他过世之后,这些藏书里面,关于科举考试的都被贾政给拿走的,剩下的就摆在了贾赦的书房里。 贾赦因为对金石古董这些东西感兴趣,偶尔还会进书房翻阅一下这方面的书籍,剩下大多是放在那里落灰。落春懂事之后,有一次无意中来到书房,看到里面五花八门,分门别类,各色各样的杂书,倒是让她找到了宝藏。对于整日关在家里,每天的行动地点局限于府中这么块地方的落春来说,这些书不仅仅是她打发时光,消磨时间的消遣之物,更是开拓她视野,了解这个世界的良师益友。 听了落春的答案,邢夫人了悟的点了点头。王善保家的笑着说道:“没想到书中竟然还记载这个,不过也是姑娘有心,要是别人看了,不过是看着虚热闹,恐怕一笑置之就丢开手去了,哪里会像姑娘这般竟然记了下来……” 王善保家的正和邢夫人凑趣的时候,外间费婆子进来,悄悄的掀起帘子,从缝隙里往屋子看,见屋里气氛正好,邢夫人笑意盈盈的模样,就想把帘子放下离开。邢夫人眼角扫到她的身影,看到她的往后躲闪的模样,有些纳闷的问道:“费妈妈,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可是有什么事?” 费婆子身形一顿,见被发现,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屋,陪笑走到邢夫人面前,从身后拿出一封信,递了过来,说道:“邢家大爷写信给太太问安来了。我见太太和王家嫂子说话,想必是在商量什么事情,想着这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就想等太太这边商量完了再回太太也不迟……” 邢夫人不等费婆子把话说完,一把将她手中的信夺了过来,打开之后看了起来。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落春从旁看过去,上面不过写了连半页都不到的话。邢夫人三行并作两行的很快就把信看完了,将信纸在手中揉成一团,往地下上一丢,冷笑道:“什么给我问安,其实还不是来信要钱,当我是钱庄呀!这不还没到日子呢,怎么又来信要钱?这个月的养家银子没送过去吗?” 其实一收到邢家来信的时候,费婆子就猜到了信的内容,听了邢夫人的话后,脸上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神情,见邢夫人动问,忙道:“怎么可能,每个月的养家银子我可都不差日子的给送过去的,这可是一天都不敢差,再不敢有所耽搁。太太若是不信的话,可是差人将派送的人叫过来问问。” 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对落春说道:“我这边这会有事,就不留你吃饭了。这阵子因为外面的事,你总呆在我这边,如今事情已经走上正轨,也没什么需要太操心的地方了,你回老太太那边去,多陪陪老太太,不仅是为了尽孝,更是希望你能和老太太多学着点。老太太经的事多,见识广,你只要学到一点,就够你受用不尽的了。” 落春低头看了一眼被邢夫人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的纸团,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参与到邢家的事务当中去,想把自己打发走。落春没有说什么,答应着乖乖的起身向外走去。走过费婆子身旁的时候,落春垂地的裙子碰触到了被邢夫人丢在地上的纸团,纸团在地上随之往前滚了几滚,看着在地上滚动着的纸团,落春的神情若有所思。 ☆、第6章 落春坐在房里翻看一本绣谱,以回家为借口实际上接受了落春交付的任务的纱织从外面匆匆进来。落春将手中的书绣谱合上,放到一边,问道:“怎么样,打听的如何?” 纱织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递给落春,说道:“我父亲在外面打听了几天,找到了三座还算合适的房子:一处虽然是一进的小院,但是院里大大小小一共十三间房;一处三进的中四合院;还有一处是两进的,不过不是常规的一个外院一个内院的两进,而是前后两个一进院连在一起的两进。我父亲怕我和姑娘说不清楚,因此就把院子的大概情况画了下来,姑娘请看。” 落春伸手将画有房子草图的纸接了过来,一面细细看着,一面随口问道:“这几座宅子离我们府有多少距离,远不远?可清楚周边的住家又是个什么情况?” 纱织笑道:“父亲也虑到这里了。这几处房子就在附近,都不算远,离宁荣街不过两三里的模样。我父亲也都打听过了,说这几处宅子的左邻右舍都是小康人家,全都是安分守己的本分人,没什么麻烦事……” 一语未了,外面小丫头回道:“三姑娘和四姑娘来了。”落春忙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纱织停下来,跟着起身将两人迎进屋里。探春她俩进屋,三人落座之后,探春笑道:“六妹妹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一下了学就不见人影了?今到是难得看到六妹妹在屋。” “我能有什么好忙的,看三姐姐说的,我好像不着屋似的。”落春从品绣摆上来的茶果拿起一枚柑橘递给一旁的惜春,解释道:“不过是母亲那边这几天身子有些不自在,我过去照看一二,因此往母亲那里多走了几趟,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惜春听了,停下手里剥了一半的柑橘,神色懵懂的从旁插嘴道:“咦,大太太身体不舒服吗?我们可是一点都没听说,也不见二姐姐过去侍候?” 一句话顿时冷场。落春忙道:“母亲并不是病了,不过是因为遇到了一点烦心事,心情郁闷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根本不值得一提,二姐姐不知道并不奇怪,也不需要特地跑过去伺候。” 惜春因为年纪小,又无人告诉她这些,所以对迎春和落春表面平静下的波涛汹涌几乎是一无所知,但是聪颖早熟的探春对此虽不能说是洞若观火,不过还是能察觉一二的,点头说了一句“原来如此。”目光落到刚才落春放在桌子上的绣谱上,拿在手中,随手翻了几页,转移话题:“我们才动针线不久,六妹妹竟然快了我们一步,都开始琢磨起绣花来了。这本绣谱好像不是我们常见的,六妹妹,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母亲从她的陪嫁里翻出来的,上面是蜀中的刺绣针法,和咱们这边的不太一样。”说起女红针凿,落春就是一肚子泪。当年十字绣大行其道的时候,她也跟着流行,玩了起来,结果一时兴起,心血来潮,突发奇想,信誓旦旦的要做个刺绣大师,于是跑到书店买了诸多名家绣谱和教授刺绣的音像制品,还有许多刺绣用具丢进空间。但是只学了刺绣最基本的平针,连一朵梅花都没绣完的时候她就没了兴趣,就将它们丢到一边置之不理了。 落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将这些早就被她置之于脑后的东西再捡起来。没办法,从某方面来讲落春是个实用主义者,就目前而言,府内教授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虽然风雅,但是对于未来的生存而言,并没有太多用处,可是刺绣却可以赚钱养家。虽然落春有可以种植的随身空间,将来就算落魄了,也不需要担心会饿肚子,但是多备一手总是没错的,所以当年买的东西在这会派上用场了。 探春、惜春和落春三人坐在一起,谈讲些这个绣的好,那个扎的精,又下了一回棋,看了两句书,这才散去。送走了探春和惜春两个,落春将纱织叫来,又将她带回的三所房子的情况仔仔细细的问个清楚,并在画有宅子草图上标注明白,这才罢休,然后带着品绣和纱织去找邢夫人去了。 来到邢夫人处,落春将画有宅院的草图拿给她看,连带着将几所宅院的情况一一和她说明。邢夫人漫不经心的扫了草图一眼,纳闷的问道:“无端端的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想买宅子?可是买下来谁去住?总不能就那么空着吧。若是出租,不说这期间的房屋折旧,就算租出去了,又能租多少钱?十年后能把房钱赚回来就不错了。有这个钱,投到庄子的养殖上或者熟食制作上,岂不比这要回钱快的多。” 落春笑了笑说:“倒也不一定买,租下来也行的。母亲不用担心房子会没人住,届时把舅舅他们接到京里来,不就有人住了嘛。” 邢夫人听懂了落春的意思,本来是和落春对面而坐的,倏地一下子座位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落春,吼道:“你说什么,疯了吗?莫名其妙的怎么想要接他们进京?可是谁在你耳边嚼了什么蛆?看来我真是太惯着你了,这事是你该过问的吗?你管的了吗?你根本不了解情况,在这胡乱出什么主意……” “母亲!”落春声音低沉而平静的打断激动的邢夫人,神色缓缓说道:“并没有人在我耳边说什么,上次在母亲这里碰到舅舅的来信后突然涌出来的一个想法罢了。母亲这边的事情不该我管的事情我管的还少吗?到了这个时候,又有什么不该我过问的呢?” 邢夫人因为落春的话脸色顿时一变,一脸颓色,落寞而又无力的瘫坐下来,有气无力的叹道:“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用,害得你小小年纪替我操心。只是这事,这事……就真的不用你管了,他们在老家住的好好的,我每个月都按时给他们养家钱,又何必让他们进京丢人现眼,没的跟着添乱。” “丢人现眼?”落春低声喃喃的重复着邢夫人的话。她有些明白邢夫人的心思了,苦笑了一下,说道:“母亲不想让舅舅他们进京,可是因为觉得舅舅他们会给你丢脸了是吗?”对上邢夫人愕然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轻叹一声说道:“这又何必!母亲,你娘家不显,是府里众人皆知的事情。难不成你以为不让舅舅他们进京就能掩盖这一事实,这种行径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反正母亲你每个月都要送钱过去,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把他们接进京来?如今母亲手里有了活钱,在京来买个小宅子将他们安顿下来也不是不可以,这样的话,平素里你也多个日常往来的去处,不必整日闷在府里……” “你不懂!”邢夫人气急败坏的嚷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在这瞎说什么!你当我不愿意让他们进京是心疼银子吗?但凡他们若是能提的起来,我又怎么会不愿意!可是他们,他们根本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们躲得远远的,府里人只会笑话我娘家寒微,但是一旦他们进京,到时被笑话的就不只是这一点了,而且届时不知道要给我添多少麻烦,要我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再说,在老家,他们还不老实呢,若是到了京城这个花花世界,岂不迷了眼,还不定怎么样呢!” 当年的邢家在乡间小有资产,勉强算是耕读之家。到了邢夫人父亲这一代,不知怎地祖坟冒青烟,他通过科举,考中同进士,后外放得官,做到知府,从而邢家得以改换门庭,成为士绅之家。邢夫人的父母在连生三女之后才得邢德全这么一子,未免溺爱了几分,以至于他只知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待人无心,呆气十足,人称“傻大舅”。邢忠乃是邢夫人之从兄,他和邢德全的关系就同东府贾蓉和贾蔷的关系一样,也是个酒糟透了的人,提不起来。娘家本就寒微,被贾府瞧不起,而今娘家人又这么不堪,因此邢夫人自然不想让贾府的人见到他们,从而被笑话。 “母亲虽这么说,但是我知道母亲只是‘恨铁不成钢’,心里还是惦念着他们的。我问过费大娘,除了每月的养家钱之外,每次舅家来信额外向你要钱,虽然你嘴里骂着,但是却从来没有一次不给过。都说‘京城大,居不易’,但是我算了一下帐,舅家每个月的花销大致在五两左右,这个钱在京里也够生活了。我听母亲的意思好像是舅舅素日里行事有些不务正业,我想着舅舅这般行事,应该是年纪小,外公外婆又已过世,没有长辈在身边教导的缘故,都说‘长姐如母’,等舅舅他们搬到京城,母亲从中劝导一二,说不定还能让舅舅改好,从而走上正途呢。难道母亲对舅舅就真的一点期许都没有,就这么听之任之,任由舅舅就这么吊儿郎当的下去,放任不管?然后就这么拿钱供养着他,甚至直到他成家娶妻生子之后也一直这样下去?母亲不会是打算就这么养舅舅他们一辈子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且不说本来舅舅他们就不争气,就算是个好人,也会给养废了。”落春明白了邢夫人的担忧,思忖了一下,还是按照自己的主意从中劝道。 落春的话对邢夫人有所触动,邢夫人脸上的神情变了,她沉思半晌,扶着额头说道:“这事,这事……不行,兹事体大,你还得让我想一下。我要仔细的想想,一时半会可拿不了主意。不行,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那母亲就好好想想吧,仔细考虑一下利弊再定。”落春见状并没有再多加劝说,决定给邢夫人时间让她好好想想。 其实落春之所以想着让邢家人进京,更多的是为邢夫人考虑。邢夫人在贾府,说是府里的大太太,看着光鲜,但是实际上,婆婆不喜,丈夫冷淡,儿子疏远,妯娌睥睨,家里的奴仆鄙视……享受不到身为长房长媳的尊荣和权力。府里憋屈,府外,她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知心话的手帕交。 因为贾家情况特殊,所以贾母、邢王两位夫人基本宅在家里,不怎么出门进行社交活动。贾母不出门,不仅仅是因为年纪大了,不爱动弹,还因为和她同一辈的地位与她相等的老姊妹,健在的寥寥,去身份地位相当或者比她低的人家,被一群年纪轻的小辈围着巴结奉承,虽然很是得意,但是没与之说话的人,不免郁闷。去地位更高的人家做客,纵使她上了年纪,但是身份比不过人家,免不了要行礼奉承,年轻的时候出外交际免不了,上了年纪,贾母就不愿意受那个罪了,因此她更爱在家做个人人奉承的老封君。 王夫人虽然在府里赫赫扬扬的,但是出门之后,虽然可以代表荣国府交际应酬,但是毕竟荣国府真正的主人是贾赦,她到底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而且贾政的官位不高不说,她连个敕命都还没混上,因此坐在一干权贵女眷中未免底气不足,有点心虚,因此出门除了回娘家以及去史家之外,哪怕是和贾家并称的其它“四王八公”中的几家她都不愿意去,宁肯呆在府里称王称霸。 邢夫人是后嫁到贾家的,她并不是京城人,所以对京里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她想要进入京城的社交界,必须要贾母和王夫人带着才行。但是邢夫人嫁入府中之后,为人行事贾母和王夫人都看不上,觉得她上不得台面,怕她丢人。在府里出丑还没什么,但是到了外面,丢的可就是府里的脸面了,所以在邢夫人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贵妇”之前是不会带她出去交际应酬。但是就算邢夫人的“面子工程”学的差不多的时候,因为贾母和王夫人都不爱出去,毕竟她要出门,刚开始必须有人带着才行,没人领着,她哪有出门的机会?久而久之,邢夫人就被京城的交际圈边缘化了。 整日被关在府里,生存的环境又是那么一个模样,邢夫人又不是什么有心胸的人,见识也不够,所以不免苦闷。但是这一切的委屈和辛酸,偏偏她却没有个倾诉的地方,不能和落春说,也无法向下人诉苦,只能憋在心里。这种的情况持续下去,怎么会不让人变得扭曲,变态? 何况按照剧情发展,邢家人早晚都会进京,晚来不如早来,至少他们进京后,邢夫人不至于整日关在家里,而且也有个说话的地方。亲不亲,不管怎样,到底是娘家人,好歹让她有个吐苦水的地方,不至于把负面情绪都压在心里,能够宣泄出来,所以这才是落春想让邢家人进京的根本目的。至于其它的,不过是附带的打算。 ☆、第7章 邢夫人和落春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两人的丫头锦屏、五福、双喜和品绣、纱织及费婆子连同跟着出门的家人媳妇坐着车跟在后面,在纱织的父亲带领下,将他找寻的三处宅子一一看过。 先看的是那个一进的,很是普通的宅子,没什么出彩的,不过因为房屋间数多,所以看着有些拥挤,院子显得很小。邢夫人看了之后,很是不满意,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么大点的院子,看起来还没有家里的马棚大呢,怎么能住人?” 既然不满意这个,又去看了另外两处。先看的是三进的。这房子是一个标准的三进四合院,看起来十分整齐。房子挺新,不是新盖的,不过也是最近翻修过的。门窗的雕花也精致,而且似乎是重新漆过不久的。 大门是低调的如意门。外院,大门的影壁的雕工十分精美的五“福”图,一侧是屏门,有仆人住的小院子。另一侧是外客厅。内宅的垂花门精致漂亮,两侧是抄手游廊,把厢房正房的前廊连接起来,在正房的耳房前面形成了两个小小的天井。正房是三正四耳的,有一边留了半间做进入后院的通路。厢房东西各三间,各带一耳分别作为厨厕。院子里有排水的渗沟,房里有火炕。厨房不大,但是收拾的很干净,青砖砌的灶台。外院和内院都有井,都有厕所。 院子中庭一棵桂花树,据说已经长了百年了,还有几棵桃、杏和石榴树分种在房前。地面上种了些茉莉、凤仙花之类的普通花草,密密匝匝的到处都是,除此之外,还有一架子蔷薇。转过后院,则种着几棵枣树,上面爬满牵牛花。 屋里是带着家俱的,摆在正房的虽然不是什么紫檀、黄花梨之类的贵重木料,但是也不是榆木、榉木之类的便宜货,是鸡翅木的,更重要的是这些家俱虽比不得府里描金绘彩,但是也还算精致,而且保养的很好,有七八成新。最差的仆人房也有家俱,是齐整的杨木家具。外院还有个马棚,虽然不大,也没有马在那里,但是收拾的很干净,而且傍边上有一片空地,那里有一辆车厢的马车,算是卖房子的搭头。放马车的空地上虽然已经放了车,但是还空出有一箭之地,据说是放轿子的地方。 如果不是特别讲究的话,只要准备好铺盖床幔之类的东西,再买些家常日用的用具这房子就可以入住了。 房子齐整,邢夫人看着欢喜,只是一问价钱,脸就沉了下来。因为这房子少于八百两不卖。八百两,真心不贵,但是对邢夫人来说,这钱可就让她心疼了。她手里原来才多少钱,这几乎差不多是她三分之一的财产。就算如今有了落春的主意,手里有了来钱的渠道,但是因为时日未久,而且采取的又是薄利多销的手段,再加上有钱了,以前一些吝惜花的钱也就舍得花了,所以她手中的资财并没有增加很多。 虽然邢夫人看中了这套房子,但是因为价钱的问题,最终只能忍痛割爱。到了最后一处,那个两进的,果然不是常规的两进宅子,而是由前后两个一进院连在一起的两进。正房是四破五的三房两耳,其实前头那一进应该说是一耳,因为一边是进入后一个院的通路;后一个才是真的四破五的三房两耳,两个耳房是各是半间。两院都是厢房两侧各三间,都有独立的厕所。不过厨房就一处,在前院。前院有倒座房,后院没有。房子还算新,保养的也不错,前院和后院各种了一架葡萄,上面似乎还夹杂着葫芦。 若是没有前面的三进宅子比着,后面的这所也还不错,但是因为先看了前面的,先入为主,对后面的就不免有些不满意了。挑剔再三之后,邢夫人也没说要买,也没说不买,没吐个准话,就坐车回家了。 回府的路上,马车上,落春询问邢夫人的意见,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琢磨半天,觉得还是让你舅舅他们呆在老家吧,别进京了。”所以也就用不着买房子了。 落春顿时一愣,疑惑的看着邢夫人,不解的问道:“母亲不是已经拿定主意让舅舅他们进京了吗,怎么这会又该主意了呢?” “你劝我的话不无道理,只是有些事你不清楚。”邢夫人一想到娘家的那些“糟心事”就忍不住眉头紧锁:“当年你外祖父逝于任上,你外祖母带着我和你二姨、三姨及舅舅扶灵回乡守孝。不等守完孝,你外祖母又一病不起,去了。接连两场孝守下来,我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了。当时,媒人上门说媒,将我许给你父亲的时候,虽然是继室,但是族里都说我攀上了‘高枝’,家里头也都为我欢喜。都羡慕我锦衣玉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他们又怎么又知道我这些年的苦处,我也不可能写信告诉他们这些,所以他们还以为我不定怎么风光呢。” 有些话已经在邢夫人心里堆了很久了,如今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不住了,她也顾不得这些是不是适合说给落春听,反正她这个女儿迥异常人。“你两个姨妈和舅舅都觉得我只顾得自己享福,不肯带挈他们,却哪里知道,府里就算是有金山银山,我也看不到,更摸不着。我就是一尊他们从庙里请来的菩萨——摆设。你二姨心性还算踏实,到了婚嫁之龄就嫁了一个周边薄有才名的秀才,对方家里虽然不甚宽裕,但是人家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她看中的是对方的才名,想着等他中举后,跟着享福并得封诰命的风光日子,所以也就没计较对方的家境,嫁了过去。只是这龙门哪里是那么好跳的。供一个人读书科举可是一件花钱的事情,再加上你二姨他们家,家境本来就不甚富裕,这样消耗下来,日子越发艰窘起来。你三姨是个心高的,如今她也到了婚嫁之年,但是在婚事上,却成了一大难题。” “你三姨她不肯吃苦,所以嫁入的人家必须有钱,但是光有钱不行,还得是家里有人做官的,这样的人家哪里是那么好找的?我写信给她,告诉她,差不多就行了,她反而跟我比了起来,写信和我说,她要嫁的人家,就算比不上我,也不能太过逊色,不然他宁愿老死家中,也不肯出嫁。你听听,你听听,这要求真是高的离谱,这样的梦她倒是也敢做。我嫁入贾家不过是机缘巧合,而且还是做人家的继室,并且眼前还杵着一个那么大的继子。她倒真敢想,就她所说的男方条件,什么样的名门淑女娶不到,又怎么会去娶她?我这个荣国府的大太太只是她姐姐,你父亲只是她姐夫,不是她父母,在她的婚嫁市场上并不能给她增添多少筹码,何况,我这个荣国府的大太太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重要!” “至于你舅舅,那就更不值得一提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提到邢德全,邢夫人忍不住一声叹息:“这些年虽美人和我说,但是我猜也猜得到,他们绝对没少拿着我这个姐姐的名号对外说嘴。不过不管怎么说,在老家,我这个荣国府大太太的名头还是能唬唬人的,基本上能保证他们顺风顺水,一般情况下,还是能兜得住的。可是,到了京里,情况就不一样了。再说,你三姨心性浅薄,本就希慕富贵,见识到了府里的荣华之后,我担心她会迷失,到时候更不好嫁出去了。府里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除了你二叔之外,府里的男丁包括琏儿在内,一个个吃喝玩乐无不精通,你舅舅也是个爱玩乐的,我担心被他们给带坏了,而且他心性戆直,届时被人哄了都不知道,恐怕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就算你说我能管教一二,但是他一个男人,我难道还能绑着他的腿脚不让他出门不成?总不能天天看着他吧?再者,府内外看不上我们邢家,何苦让他们过来遭人鄙视,让人瞧不起呢!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要进京来了吧。” “母亲说的很是。”落春先是表示赞同邢夫人的话,然后说道:“只是母亲为什么把事情总往坏处去想呢?为什么不能反过来想一想?” 对上邢夫人诧异的眼神,落春笑道:“母亲刚才也说,说三姨和舅舅并不知道母亲在府里的处境艰难,还以为母亲在这里独享富贵,不理他们的死活。母亲也不好意思向他们诉苦,但是如果三姨和舅舅他们进京,一开始可能还不清楚,依旧抱着那个错误的想法,但是天长日久下来,他们自然就明白了,因此对母亲也就会多了几分体谅。至于三姨的婚嫁之事,她也许刚开始可能会被京中的繁华和府中的富贵迷花了眼,但是我觉得,日子久了,也许三姨就会看清楚一些事实。三姨或许正是因为在老家呆久了,因为有母亲的名头罩着,一直被人捧着,所以不免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因此才心生妄念,但是到了京中,见识过京里的情况之后,没了坐进观天的局限,也就不会有井底之蛙之想了。” “至于舅舅,更好办,舅舅的年纪似乎并不算大,这个年纪读书并不算很迟……”见邢夫人张口欲言,落春作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说道:“我知道,舅舅并不是读书的种子,母亲和我说过。但是之所以让舅舅继续读书,并不是为了日后考试中举,而是为了知节明理。我听说,京里很是有几家书院,对里面的学子管束的很是严格,而且为了避免学子回家之后学坏,吃住都在书院。舅舅身上有些陋习,正是该板一板,母亲不是担心教导不过来嘛,那么,正好,将舅舅送到院里的先生帮忙教导。我们不求舅舅的学问有多少长进,只求舅舅能够戒掉那些不好的习惯就好了。这样的话,将来母亲到了九泉之下,见到外祖父和外祖母,想来他们也是欣慰的。”担心邢夫人犹豫,落春下了一剂猛药,将邢夫人的父母搬了出来。 果然,听落春这么一说,邢夫人立刻想到父母过世时对自己的嘱托,邢德全作为邢家的后继香灯,要说邢夫人不盼着他成才,走正途是假的,但是因为邢德全自己不争气,邢夫人又在京城,鞭长莫及,写信过去训斥又不疼不痒的,不见邢德全有所改正,时日久了,邢夫人对其失望,也就不管了。如今落春出了这么个主意,邢夫人想了想觉得可行,想着,若是邢德全真能就此学好,她也算不负父母当日所托,若是依然故我,将来她就算是见到父母也有话可说。 “既然这样,那就把他们接进京来吧。”邢夫人被落春说服了。“只是这宅子……”凭心而论,邢夫人看中了那套三进的宅院,而且她还有点虚荣,想着,邢家好歹是她的娘家,也算是士绅人家。等邢家人进京后,住在那里,两下里往来,那套宅子也还算齐整,来往起来不失体面,从而免遭嘲笑,但是一想起这个价钱,她又犹豫了。对她来说,实在是贵呀…… “我觉得我们最后看到的那套两进的比较好。”落春明了邢夫人的心理,对她的心思颇不以为然,贾家看得起看不起邢家绝不是因为邢家住的是什么样的宅院,何必为了别人的目光花不该花的钱呢。“大舅舅一家不是也要过来嘛,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邢’字来,但是他们一家和舅舅一家原本就分开住的。进京后,若是合住在一起也就罢了,若是想分开,后面的院子只是少了个厨房,到时单独立个厨房,砌一个灶台出来也不难。那个两进的宅子如果将两边联通的门一封,就是两家,非常便宜。大舅舅和舅舅家人口都不多,买了大宅子没那么多人,空荡荡的,何必呢!而且宅子大,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人手,实在没必要。而且这宅子也便宜,要价三百五十两,想来三百两左右就能拿下。母亲你手头这会不宽裕,先买下来让舅舅们住着,等回头手里有钱了,再换也不迟。只要手里有钱,还怕没好宅子嘛。” 邢夫人本来就在犹豫着,让落春这么一说,一想也是,决定就买这个两进的宅子了。接下来一路无话,回到府中邢夫人一面安排人去买房子,等房子买下来后,赶紧派人将房子收拾出来,添设器具,一面写信给邢德全和邢忠他们,让他们收拾东西进京。 ☆、第8章 邢夫人从贾母处出来转到落春处,偏巧落春不在屋子里,去了隔壁探春那里。落春的奶娘关嬷嬷见邢夫人过来,赶忙要派小丫头去将落春找回来,被邢夫人止住了:“算了,不用急着叫她回来,我在这边等一等就好了。”说完,信步走到西南角靠窗户摆着的一张花梨小桌前,拿起案上砚台上压着的纸看了起来,问道:“这是姑娘最近写的字?” 关嬷嬷忙点头称是。邢夫人在桌前的扶手椅上坐下,拿着那张纸细细看了半晌才放下,然后又向关嬷嬷详细的询问最近落春的饮食起居情况。关嬷嬷不敢大意,打叠起百般精神老老实实的回答下来。 邢夫人将落春从里到外事无巨细的关心了一遍之后,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关嬷嬷,开始了例行敲打:“关嬷嬷,你是姑娘的奶娘,姑娘自小是吃你的奶长大的,如今虽然不用吃奶了,但是到底有这么一番情分在里面,姑娘的日常生活你可要精心。作为姑娘的妈妈,这屋里你算是年纪大的,姑娘身边的丫头们要是有一时想不到的,你都要提前想在头里。姑娘平日里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要劝着。要是说不听的话,你尽管告诉我去;缺什么少什么,也尽管和我开口;若是屋里有谁和姑娘淘气,你也不用客气,尽管教训,要是碍于身后有什么靠山管不了,你尽管和我说去。你要知道,只要姑娘好了,你就好了。” 虽然邢夫人每次来看望落春之后,都会说这么一番大概意思差不多的话,听起来似乎是老生常谈,但是关嬷嬷却不敢掉以轻心,忙不迭点头答应,向邢夫人做着保证。府里人都说贾母和王夫人疼宝玉,把他当作“凤凰蛋”一般,但是她觉得邢夫人待落春也不差什么,她相信,要是落春出了一点差错,邢夫人真的会把她给“撕”了。 邢夫人叮嘱完关嬷嬷,转头看起了桌案上摆着的书,将最上面的一本游记拿了起来,随手翻了起来,书页中夹着的一页纸掉了出来,她拿起来看了一下,泛起了疑惑,这张纸好像是当初准备让邢家人进京时想要买房子中的那个一进院的草图,不过又被落春画了不少东西在上面,这是准备要做什么? 就在邢夫人纳闷的时候,落春回来了。在门口看着跟着邢夫人的丫头婆子,她就知道邢夫人来了,因此落春进屋之后,立刻笑道:“母亲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派人去叫我一下,没的累得母亲在这等我。”转头嗔怪起关嬷嬷:“妈妈也是,看到母亲过来,就当马上派人告诉我才是……” “你别怪关妈妈,是我不让她派人去叫你的。”邢夫人笑着打断她:“难得你跑去和姊妹们一起去玩,我就没让人打扰。我不过是从老太太那边出来顺便来看看你,并没什么事。你在,我们就一起说说话,不在也没关系,我们母女之间还这么客套做什么。” 落春走到邢夫人身边,抱着她的一个胳膊,摇晃着撒娇道:“哪里是客套。是我心疼母亲空等,而且我也想母亲了,想和母亲呆在一起不行吗?” “信你鬼话才怪。”邢夫人用闲着的那只手轻点了一下落春的额头,眉眼中满是笑意的说道:“刚才在三丫头那里是不是吃了蜜,这嘴这么甜,真是要腻死个人。”转身将刚才从书页中掉落被她看见的草图拿到手里,问落春:“行了,你也别在这里拿好话哄我。你跟我说说,你这是要干什么?” 落春看清邢夫人手里拿着的纸,笑道:“吓了我一跳,我当是什么事呢。”伸手从邢夫人手里将图纸拿过来,“这房子当时母亲嫌弃小,用来安置舅舅一家可能是挤了点,但是可以买下来出租呀。”不等邢夫人说话,她抢先一步说道:“我知道母亲想说买房子租出去不划算,但是母亲可能没注意到这房子在会试贡院和国子监的中间,离这两个地方都不远,所以买下来,租给到京里参加考试的举子最合适不过。” “这房子要价并不贵,全下来不过一百一十两,稍微收拾收拾就可以出租。我不打算整租,而是一间间的往外出租,面对的租客乃是那种囊中羞涩的考生,每月租金八百钱,加三百钱包三餐,若是要洗衣服和房间清洁等活计,再加两百钱。条件虽然不算好,但是至少比住客栈的大通铺要便宜,而且还干净。一共十三间房,其中七间大房,可以加个隔断,隔成里外两间。这样的话,差不多一年就能收回本钱了。”落春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的和邢夫人说了。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5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邢夫人听了之后,眼睛一亮。落春看到她的神情,立刻明白她的所想,忙道:“母亲快别想了,像这种离贡院和国子监都近,来往方便的房子可不是那么好碰到的。这所宅子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且就算有,价钱也都不菲。这所宅子要是正常要买,至少比现在这个价钱贵上四五十两。听纱织的父亲说,这房子是人家拿来还赌债的,所以才这么便宜。何况,就算附近有合适的房子,一般人家的院子也不没有盖这么多间的房子,花大钱买下来再加建的话,又是一笔钱,这样算下来,就不怎么划算了。再说,像这样一进的院子这样出租还勉强可以,如果是两进、三进甚至更大的宅子改建后出租,不值。” 听落春这么说,邢夫人这才罢了。不过她进而想起一事,虽然落春不时有她补贴,每个月也有月钱,最近庄子养殖和熟食贩卖中的收益也有落春的一份,但是毕竟时日尚短,没多少收入到手,何况,落春又不是只存不花,因此买房款对落春来说,依然是一大笔钱,于是非常疑惑的问道:“这房子是便宜,但是也要一百多两银子呢,你哪来这么多钱?” 说到钱这个问题,落春立刻苦了一张脸,忍不住诉苦道:“我这次可是把屋子的犄角旮旯,边边角角都搜刮个一干二净,除了这些年攒下的钱,还有历年得的压岁钱,以及金银馃子,连同小的时候得的外面的人送的金银长命锁之类的金银首饰都被我融了,换成了银钱,这才勉强凑足。要是再不够,我觉得我就要典当东西了。可惜,我年纪小,没什么贵重首饰,勉强有那么一两件珠玉的首饰,还都是几位姊妹都有的,到了节日的时候大家都要戴的,以至于不敢动。” 邢夫人忍不住嗔怪道:“幸好你没动,你要是动了,等到戴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戴,偏你没戴出来,到时老太太问起,你怎么交代?”跟着又问道:“既然钱不够,为什么不打发人去和我说?多了我可能拿不出来,但是一二百两还是有的。”进而话风一转,“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个年纪,竟然能凑出一百两出来,倒是蛮有钱的嘛。” 关嬷嬷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腹诽:有你在一旁紧紧地盯着,就算在落春不懂事的时候,也没人敢打她财产的主意。何况,不管怎么样,邢夫人到底是府里的大太太,有她站在落春背后,下面的人就算再怎么捧高踩低也不敢对她过分,因此省下不少赏钱。而且落春虽然是继室所出,但是也是嫡女,所以满月、百日和周岁礼都是有的,对此也就收获颇丰。再加上,又有邢夫人不时的补贴,所以在几位姑娘中,她可不就是“小富婆”一个呗。 邢夫人和落春正笑闹着,周瑞家的在外面掀帘子进来了。她进来笑道:“原来大太太在六姑娘这里,可是让我好找。我们太太让我把琏二爷的聘礼单子拿给大太太看。”一面说,一面递过来一张烫红的礼帖。 关嬷嬷从周瑞家的手中把帖子接了过来,递给邢夫人。邢夫人拿到手里,正在翻看的时候,周瑞家的凑了过来,嘴巴叭叭的说道:“这单子是我们太太按照府里的规矩再三斟酌过拟的,早前珠大爷娶亲都是我们太太一手经办的,如今驾轻路熟,绝对没问题。大太太看过了,要是没什么意见,我这就带回去回我们太太去。” 邢夫人看的时候,落春也凑到她身边,跟着一起看,听了周瑞家的话,心中不禁冷笑连连,这是什么意思?哪里是来征询邢夫人意见的,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的!邢夫人这是被小瞧了吗?这是王夫人的意思?不,王夫人应该没有这么蠢,那么是周瑞家的擅自做主了? 不过一个二房的奴才竟然敢这么欺负人,落春忍不住怒上心头。不等邢夫人说话,她立刻就立起了眉毛,说道:“周嫂子急什么,既然二婶让你拿过来给我母亲看,可见二婶心里还是尊敬母亲这个长嫂的。二婶是操办过珠大哥的婚事,但是琏二哥可是府里的长房嫡孙,他娶亲可是府里的大事,非同一般,自然不能马虎。虽然母亲并没有操办过婚嫁之事,但是好在有府里的规矩可循,因此只要依例办理就行了。” 周瑞家的被落春这么一说,站在那里一声不敢言语。落春扬起下巴,对着她点了点,说道:“周嫂子,你且不用站在这里,先回去吧。这东西就算看完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给出意见的,怎么也得我们看过府里早年长房长孙娶亲的帐之后再说,因此你有事就先忙去吧。等母亲看完,若是有什么意见,到时送单子给二婶的时候会一并说了的。” 随着落春的话音落下,品绣走了过来,对周瑞家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周大娘,我送你出去。”周瑞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紫涨了一张脸出去了。 品绣送周瑞家的到了门口停下了脚,对她说道:“周大娘,我就送你到这了。好走,不送。”然后,不等周瑞家的说什么,就训斥起站在门口守门的小丫头来:“你们是怎么看的门,怎么就成了哑巴了,来了人难道就不知道吱一声,你们这样子,岂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姑娘屋子了?要是不相干了就直说!” 小丫头们吓得赶紧向品绣求饶。品绣用眼角扫了一旁的周瑞家的一眼,说道:“念在初次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们,每个人扣一个月的月钱,但是要是再有这么一回,你们也不用当差了,回家找你们老子娘去吧。”说完,甩了一下辫子,一个转身,施施然的回了屋,留给周瑞家的一个背影。 周瑞家的看着品绣的背影,站在原地暗自运了半天的气,最终恨恨的对着落春的屋子一眼,跺了一下脚,这才离开。看着周瑞家离开的举动,从窗子往外看的纱织忍不住对品绣说道:“品绣,看样子她应该是记恨上你了。” 品绣不以为意的说道:“记恨就记恨呗,我们是大房的,就算记恨,她又能怎样?何况,你以为就算我刚才不那么做,难道就得了好?单姑娘那一番话,就已经和她结了仇。再者,太太和姑娘是一体的,太太被打了脸,姑娘也跟着没脸。我们是跟着姑娘的,姑娘没了脸面,难道我们就有脸了?” 纱织点了点头,说道:“说的是,不过也要姑娘立得起来才行。”虽然她们是奴才,但是也希望能跟个扬眉吐气的主子,而不是窝窝囊囊的。主辱臣死,她们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也知道自己作为落春身边的人,荣辱都是和落春系在一起的。 ☆、第9章 “我们太太看过了二太太拟的聘礼单子,说如今京里流行西洋物件,因此有身份的人家下聘的时候大多会有那么一两件。我们太太还说王大人家早年管过各国进朝朝贡的事,据说当年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王大人家的,因此觉得在聘礼中添几件西洋物什比较好。至于添什么,就请二太太帮着斟酌一二就是。还有,我们太太还说,聘礼中的那尊白玉送子观音虽然玉质不错,但是寓意是不是有些直白了,因此想着改成杨柳观音比较好,或者换成两盆用宝石做成的石榴盆景,虽然意思一样,但是却比较含蓄,似乎更好。”锦屏在二房日常起居的耳房中站在地中央向王夫人回话。 王夫人看着眼前摆在炕桌上还回来的聘礼单子,脸上挂着微笑,听锦屏说话,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是捻动手珠或快或慢的速度还是泄露了她的一点心绪。锦屏说完话,站垂首站立,静静的等王夫人示下。王夫人飞快的拨动着手里的手珠,嘴角含笑的说道:“大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了。倒是我马虎了,没有注意到这个,还是大太太细心,回去说给你们太太,就说我这边谢过她帮我查漏补缺了。” 锦屏忙回道:“二太太这话我们太太可当不起。本来像琏二爷娶亲这事应该由我们太太来操持,但是我们太太没经验,所以不得不劳烦二太太来办理,因此应该是我们太太向二太太致意,多谢二太太替她操心才是。” 王夫人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你倒很会说话。”然后让金钏拿钱赏她。锦屏谢过王夫人的赏,退了出去。金钏送完锦屏回来见王夫人坐在炕边上对着聘礼单子发呆,她不敢惊动王夫人,见茶壶里的茶凉了,拿出去准备重新沏过,掀帘子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周瑞家的来回话。 周瑞家的进了内房,向王夫人回了手头之事,略呆片刻,见王夫人无语,方欲退出,却又被王夫人叫住。王夫人伸手点了点放在炕桌上的聘礼单子,说道:“这是琏儿的聘礼单子,你拿下去,让下面的人按照上面写的置办起来。对了,告诉买办们,他们在采买的时候,要是有什么时髦新颖适合婚嫁的西洋物件,采买几件添上。还有,把单子上面的送子观音换成石榴花的盆景。” 当初王夫人拟完聘礼单子,让周瑞家的送过去给邢夫人看的时候,其实按照王夫人的意思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单子上的东西根本无需删改,如今周瑞家的听到有所增添,忍不住说道:“大太太这是又闹出的故事来了。”接着替王夫人抱起屈来:“太太如今管着家,一天大大小小不知道要操心多少事,大太太身为长嫂,不说帮着分担也就罢了,偏还不时的给太太添乱。真是难为太太了,太太辛苦了。” 王夫人斜睨了一眼周瑞家的,神色缓缓的说道:“别在这瞎说。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老太太信重我,才叫我管家,我又怎么好意思叫苦?何况,我不管家,难道让老太太偌大年纪跟着操心吗?再说,这次大太太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有些事确实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倒是亏得她提醒了我,看来以往是我小瞧了她。”看来经过这么些年的历练,邢夫人也不是像以前一样蠢笨了,还是有所长进了。 周瑞家的嗤笑了一下,说道:“太太可是高看大太太了,她可没有这个脑子,我猜这应该是六姑娘的主意。太太,别看六姑娘年纪小,人可非同一般,绝不小觑。”周瑞家的将那天她送聘礼单子给邢夫人看所发生的事挑挑拣拣的讲给王夫人听,当然,她自身无礼的举动都被周瑞家的给模糊过去了,整件事里她把重点放到了落春的精明厉害上。 虽然周瑞家的把没有向王夫人说出自己的错处,但是王夫人听周瑞家的送聘礼单子给邢夫人看竟然送到了落春的房里,哪里会猜不出是周瑞家的轻慢了邢夫人。不过虽然周瑞家的行事不妥,但是其忠心还是不错的,所以王夫人装作不知道的模样说道:“六丫头小小年纪口齿这么伶俐,可是一点都不随大太太,倒是让人听惊讶的。只是大太太也够粗心的,且不说六丫头年纪还小,就算长大成人,这种事也不会一个没出闺阁的女孩子能过问的。哪有当妹妹的掺和做哥哥的婚嫁大事的,真是不成体统。” 说完,王夫人又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叹道:“不行,回头我这个当婶子的可要提醒一声,大太太这般纵着六丫头可不成。何况,六丫头现在跟在老太太身边,说起来,是老太太教养的,但是像六丫头这般行事,到时老太太岂不不明不白的背了‘黑锅’。” 说贾母将孙女带到身边教养,但是根本谈不上教导,实际上是放养,不过图个说出去“名头”好听罢了。在这一点上,府里明眼的人都清楚这一事实,要是真仔细教导,王夫人怎么肯允许探春长在贾母身边。但是在这个婚姻完全靠媒人一张嘴的年代,结亲的双方除非是知根知底,自小就认识的,不然,靠的就是这个“名头”了。所以别看落春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对外说是由贾母教养长大,实际上大多是邢夫人在教导,贾母不过顶个名罢了。 周瑞家的笑了,说道:“太太现在操心恐怕已经晚了,六姑娘行事不妥的事可不止这一件。我听说大太太拿自己的嫁妆作的生意,都是六姑娘的主意。琮三爷的江姨娘自从生产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虽一直再吃药,但是却没什么效果,就那么不死不活的吊着。听说江姨娘想换个大夫瞧瞧,太太你是知道的,大老爷不是个长情的人,别看江姨娘给他生了琮三爷,但是早就被大老爷忘到脑后去了,所以不得已只能和大太太说。大太太哪里耐烦管这个,后来我听说,不知怎地这江姨娘就求到了六姑娘的头上,然后六姑娘就说动了大太太,真从外面请了位大夫给江姨娘瞧病。这作女儿的手都插到父亲房里中去了,偏大太太没有半点训斥不说,反而还听了她的话行事,这,这……哪里还有半分规矩。” 王夫人听了之后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忍不住道:“是吗?”因为极力抑制嘴角的牵扯,不让自己笑了出来,因此面容扭曲的厉害。 王夫人语带不屑的说道:“哼,大房那边何尝有过规矩。当初大太太生了六姑娘,等六姑娘满了周岁,就想将六姑娘抱到老太太身边养着。那时老太太刚将四姑娘抱过来不久,四姑娘是那边府里敬大嫂子临终托孤,托给老太太的。四姑娘和六姑娘同年,老太太不忍让大太太和六姑娘母女分离,再加上当时老太太身边还养着二姑娘和三姑娘,担心会照看不过来,因此就和大太太说将六姑娘留在她身边,让她养着。老太太身为一品诰命,见多识广,养在她身边和养在老太太身边哪能一样。大太太为了六姑娘也是拼了,大冬天的只穿夹衣,屋子里连炭盆都不点,硬生生的把自己冻病了,然后和老太太说,怕过了病气给六姑娘,所以请老太太先帮着照看一二。之后,为了让六姑娘长久的留在老太太身边,大太太虽然请了大夫过府看病,但是却不肯遵照大夫的吩咐服药,以至于差点把自己弄成肺病。” “大太太为了把六姑娘留在老太太身边可是煞费苦心,为的不就是担心六姑娘长在她身边,跟她学的一身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嘛,只可惜,如今看来,当初大太太的这片苦心全都白费了。我就说嘛,这歹竹怎么会长出好笋来?照你这么说,这六姑娘长歪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可叹大太太这么些年只有这么一点骨血,对六姑娘,大太太不知抱着多大的期望,只是现在看来,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对于落春的不守规矩,王夫人此刻不免有些看笑话的意思。 如果说,原本在最开始周瑞家的说起来落春的厉害的时候,王夫人还有提醒邢夫人落春教导出现问题的意思,那么在听了落春的行差踏错之后,她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王夫人在府里当家掌权,威风赫赫,一直压着大房,府里又跟着筛子似的,因此哪怕王夫人没有特意在大房放“钉子”,自然也有那为了巴结奉承她的将邢夫人的言行向她报告。邢夫人对她的不满,王夫人非常清楚。不过王夫人从头到尾,无论是从家世还是从个人素质上都绝对碾压对方,所以她根本瞧不上邢夫人,觉得把邢夫人作为对手,完全是降低她的档次,因此对于邢夫人的不满她并不以为意,所以对邢夫人的一些酸话或者怪话只当是耳边风,并不往心里去。 只是人都有不能忍受的事,王夫人最心痛的就是有出息的长子贾珠的早逝,所以当邢夫人关于贾珠之死的言论传到她的耳中的时候,她气得当时生吃了邢夫人的心都有。不过王夫人到底是有涵养的豪门贵妇,就算她心里再恨,也不可能像个泼妇一样和邢夫人当面对骂厮打起来。 其实想让邢夫人不痛快的方法有很多,但是王夫人都觉得不够,因此在周瑞家的说起落春的事来,王夫人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个念头。同为母亲,王夫人很是能体会邢夫人对落春的心,何况,邢夫人在府里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孩子,虽然是女儿,但是到底是身体中流淌着她的骨血的亲生骨肉,所以邢夫人自然是希望落春好上加好。可是就目前来看,落春明显长歪了,但是邢夫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如果这期间要是有人看出问题,并加以提醒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将落春板过来,毕竟现在年纪还小。 王夫人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她不想去提醒。她不仅不会去点醒邢夫人,相反她还会帮着遮掩,尽量不让这些事传到贾母的耳朵中去,她很想看看,到时邢夫人欲哭无泪的嘴脸,那将会相当精彩,让她也品尝一下痛苦的滋味,不过在王夫人看来,这还比不上她失去珠儿蚀骨诛心的痛的十分之一,但是作为对邢夫人的报复,还是勉强可以接受。至于会不会因此带累府里其他几位姑娘的名声,王夫人根本不在乎,反正都不是她生的,于她何干! 于是,落春果然不负王夫人所望,在偏离大家闺秀的模式中越长越“歪”。其实邢夫人也不是没有模糊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她是个没有主意,没什么见识,耳朵又软的人,落春抓住她的弱点行事,邢夫人虽然知道不妥,但是落春主意大,她说不过她,而且在她养成事事依靠落春之后,也不得不默认了这一点。 至于名声的问题,邢夫人总觉得这都是在府里私下里行事,不会传到外面去,所以也没有太过担心。再加上因为她只生了落春一个,落春并没有其他亲兄弟姊妹,贾琏、贾琮和迎春在她眼里,是不算的,这样的话,将来落春出嫁,娘家没什么人可以作为落春的依靠,所以落春多历练一点,各色事情都经过,人变得厉害一些,出嫁后遇到事情就不会慌,到了婆家也能少吃亏,因此自己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不瞒落春了,所以落春越发的偏离大家闺秀的成长轨道。 ☆、第10章 品绣送锦屏出门,等人走远,站在门口出了一会儿神,转身正准备回房的时候,眼角瞥到司棋往这边过来,又停下了脚步,待司棋走近,笑问道:“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司棋走到品绣跟前停下了脚步,没有回答品绣的问题,往品绣身后的屋子看了看,进而问道:“六姑娘可在屋里?” 品绣一面将司棋往屋里让,一面答道:“姑娘这会不在。早饭过后姑娘就带着关妈妈和纱织去了太太那边。昨天听姑娘说,今天要和太太一起出门,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就不清楚了。”伸手抚上后颈,转了一下脑袋,“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睡觉的时候没有关好窗的缘故,早起我不仅落枕了,而且还有点头疼,所以就没跟着姑娘一起去,留在家里看屋子。你过来,是有事找我们姑娘吗?” 司棋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没有说话。两人进了屋,落座后,品绣端过一碟杏仁花生牛乳糖过来请司棋吃:“尝尝这糖,这是前几日姑娘到太太那去,听说厨下有新鲜的牛乳,特意让人做的。姑娘分给我后,我一直没舍得吃,你可是有口福了。” 司棋拿了一颗放入口中,酥脆甜香,还带着一股浓浓的奶香,非常可口。吃完一颗,她忍不住又放入嘴中一颗,吃了一颗有一颗,眼见吃了半碟子这才停了下来。品绣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喝口茶,冲冲嘴里的甜腻。” 司棋接了过来,轻啜了一口,然后手捧着茶杯,望着杯中漂浮在茶水上面的茶叶出神。品绣看着司棋,问道:“你过来是找我的,还是找我们姑娘的?”见司棋只是捧着茶杯不语,忍不住急了:“我们素日里一向要好,有什么话不能说?你是爽利的性子,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司棋放下茶杯,强笑了一下,说道:“看你,我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不过是觉得有些难为情罢了。我过来是看看你这边可有多余的头油脂米分,若是有富余的,我们那边可是眼看就要用完了。” “怎么会用的这么快?”品绣惊呼道:“这个月还没有过半就快用完了,你们是怎么用的?” 司棋神色忿然的说道:“能怎么用,就是和大家一样正常用的呀。我们也不比人家多一个脑袋,多长一张脸,反正这个月的份例就是用完了。到下个月发放份例的时候还有那么长时间,就算我们不用脂米分,但是总不能不梳头吧?”只要梳头,头油就必不可少。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6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你们的份例可是被克扣了?如果是这样,你们怎么不找老太太为你们做主呀!”除了份例没有足额发放这个理由,品绣再想不出东西会用得这么快的原因。每个月发放的份例实际上并不是可丁可卯的,因为怕东西不够用,所以在发放的时候都会尽量多出一点,免得最后用光了的时候和新份例发放接不上。 司棋冷笑道:“克扣份例,他们倒是不敢。足额倒是足额发放,不过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四位姑娘,哪怕我们姑娘年纪最长,就算东西看起来一样,但是恐怕送到我们姑娘手中的是最差的那个。姑娘们每个月都是另有头油脂米分钱的,可是这钱并不是交付到姑娘的手里,而是直接给外面的买办,由他们把东西采买进来再分送各房。只是你也知道咱们家买办是什么成色,每个月虽然没有脱空的时候,但是却从来没有按日子送过来的时候,催的急了,就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不能用的东西来糊弄人,最终姑娘只好用自己的月钱再去现买。” 叹了口气,司棋无奈的说道:“虽说这是自己的家,但是我们姑娘要在自己家做点什么,就没有不花钱的。其实就算我们姑娘什么都不做,有的时候,这钱也剩不下来。我们姑娘每个月就那么二两月钱,除了拿一部分去买头油脂米分之外,大多就这么散出去了。因此每个月虽然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有结余的时候实在是少之又少。我不想替我们姑娘诉苦,但是实在忍不住为她叫屈。三姑娘说琏二爷要娶亲了,提议几位姑娘凑钱买份礼物作为贺礼送给琏二爷。于是我们姑娘的这个月的月钱一发下来,就只剩下四钱银子了。拿这四钱银子买回来的头油胭脂,又被我们姑娘的奶娘拿回家去了一部分,如今短了,没办法,只能到六姑娘这里找寻来了。” “我们那边,姑娘不管事,而且我们姑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最是息事宁人的,我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一张嘴,根本看不过来,也管不过来,偏最不安分的就是姑娘的奶娘,她是妈妈,我又不好说她,所以乱的很,真是让人头疼。” “原来是这样。”品绣听了司棋的解释,你先拿去用。你不用着急,二姑娘不过是一时为难招窄,这个月过去就好了,到了下个月,二姑娘就宽裕了。琏二爷一辈子恐怕也就娶这么一回亲,等下次府里娶亲就是宝二爷了,还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呢,所以二姑娘不用太过担心。“跟着起身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头油脂米分放到司棋面前:“喏,这些东西先拿去用,若是不够了,回头再来找我。” 面对品绣的反应,司棋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道了声谢,拿着东西走了。品绣目送司棋离开,坐到桌前,神思飘远,发起了呆。 到了掌灯时分,落春才回来。一进屋,落春就嚷嚷着让品绣赶紧泡一壶神曲甘草陈皮消食茶来,说是在邢夫人那里晚饭吃多了,胃有些涨。品绣赶紧泡茶,并拿过几粒山楂丸来递给落春。 落春接了过来,剥开包着山楂丸的外层蜡纸,放入嘴中,随口问道:“今天你在家看屋子,家里可有什么事发生?” “还别说,姑娘,今天还真有一点小事发生。”品绣将司棋来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述给落春听。落春听了之后,沉默半刻,才问道:“品绣,你觉得司棋过来,就是来借头油和脂米分来的吗?” 品绣摇了摇头,非常肯定的说:“应该不是。”落春笑了笑,说道:“那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意思?” “我觉得……”品绣迟疑了一下,看了一下落春的脸色。落春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她想了想,大着胆子说道:“我觉得司棋这次来,借用东西是小,她的最终目的应该是希望姑娘帮二姑娘一把。” “那你觉得她希望我怎么帮二姐姐呢?”落春继续问道。品绣低头想了一下说道:“姑娘这边的头油采买是交给纱织的父亲,所以姑娘这边的东西每个月送来的都是好的,不用再另拿钱去买了。这事姑娘交代不得张扬,但是司棋应该是从太太身边的王大娘那边得到了消息,所以她应该是想着把二姑娘的采买比着姑娘一样办理。这是司棋最低要求,如果可以,她还希望姑娘和太太说说,压服一下二姑娘的奶娘。” 听了品绣的话,落春眉眼带着笑意望着她,笑道:“原来你听出了司棋的弦外之音了呀,那怎么还在她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看姑娘这话说的,好像我又多坏似的。”品绣娇嗔一句,耸了耸小鼻子,说道:“除了动用姑娘的份例,借给二姑娘头油脂米分这事我能在姑娘不在的时候替你做主,其它的没有姑娘的允许我哪里敢答应。到时我在这边大包大揽,姑娘却置之不理,我不就把我自己给‘装’进去了。我觉得司棋这次来实际上是来求姑娘的,只不过姑娘不在。既然她拐弯抹角的没有明说,我也只有装不懂了。”随即好奇的问道:“不过,姑娘,你打算帮二姑娘吗?” 落春拿起手中茶盅的盖子,端到嘴边喝了一口消食茶,半晌才摇摇头说道:“这事我不好掺和。”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事是司棋应该是她擅做主张,二姐姐并不知情。如果是二姐姐的请托,那我插手倒也无可厚非,但是……二姐姐对我有心结,我贸贸然的出手帮忙,届时收获的绝对不仅仅是二姐姐的感谢。何况,我们都是养在老太太身边,是由老太太教养的,二姐姐的房里的事,最先报给的应该是老太太。” “话是这样说,只是,只是……二姑娘也怪可怜的。”虽然说几位姑娘是由贾母教养,跟在落春身边的品绣又怎么会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贾母若是真的理会起来的话,迎春房里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大家住在一起,各位姑娘屋子是什么情况,心里都有个大概,品绣还是很同情迎春的,因此说道:“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孙女们又多,一时顾不过来也是有的,姑娘和二姑娘是亲姊妹,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二姑娘被欺负……” 落春长吁了一口气,打断品绣:“品绣,你要记住,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就二姐姐目前的情况,说一千道一万,只有自己先立起来了,才能说别的,不然,别人在一旁怎么使劲都没用,二姐姐如果不能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就算我帮她处置了她的奶娘,她的房里还会有别人作兴起来,总之还是会一团乱。” “不管怎样,二姐姐都是主子,而且作为姑娘,在家里算是娇客,虽然老太太不怎么管我们,但是说出去,我们到底是被老太太教养,是长在老太太身边的,所以不管我们身后还有谁,老太太都站在我们背后。所以在这期间,如果我们的屋子里真要有什么事情,老太太绝对会替我们做主的。不过似乎二姐姐并不是很明白这一点。而且府里的奴才向来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二姐姐作为主子,她自己立不起来,先软了下去,时间长了,人家也就习惯了,那么也就不会想着让她立着了,因此也就失去了做主子的那份尊重。把自己的生活寄托于别人的‘良心’上,是件很可悲的事情,而且在这个世上,别人可以扶你一时,但是不能扶你一世!如果二姐姐不能明白这些,那么她的生活不管怎样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品绣让落春说得花容失色,不过细细思量,仔细品味一下,又不得不承认落春的话有几分道理。她本来还想和落春辩驳一下,说探春身后有得宠于贾政的赵姨娘,虽然她们两人的关系并不亲密,但是如果探春被欺负,赵姨娘知道后,绝对会闹个天翻地覆;惜春是东府里的姑娘,身边的人又都是东府派过来的,这边自然不好怠慢;至于落春,是大房嫡出的姑娘,邢夫人站在她身后可是一直虎视眈眈;只有迎春身后什么都没有,而且还是庶出。但是让落春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这些言语都太过苍白无力,因此也就闭口不言了。 ☆、第11章 “司棋姐姐在屋里没有?”司棋正在屋里熨烫衣服的时候,听见外面问话声,顺着窗眼望去,原来是本院的一个小丫头名叫莲花的,因答道:“在家呢,你进来吧。”莲花听了手里拿着些花样子和几张纸跑了进来,好声央求道:“好姐姐,我这有几张新鲜的花样子,你帮我描出来呗。” 司棋放下手中的熨斗,接了过来,一面翻看,发现莲花拿过来的花样子不同于以往常见的,精致新颖,别出一致,不落窠臼,因而说道:“我才裁了一条裙子,正准备往上绣花,因嫌我们日常用的花样老旧,才说要找个新的,我看你拿过来的这些不错,你这是从哪得来的?” “这是我刚从纱织姐姐那里找的。纱织姐姐那里花样本子有好几本呢,据说都是市面上最流行的,新出的,姐姐应该能从那挑到合心意的。”莲花凑到司棋耳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刚才在六姑娘房里看到太太房里的双喜姐姐送钱过来,而且我还隐约听到双喜姐姐和六姑娘说话,好像说什么这钱让六姑娘先用着,还让双喜姐姐告诉六姑娘今后要是短钱使,尽管打发人和太太说一声,再不要东拆西当的。” “听那话里的意思好像六姑娘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弄得手头很紧,都没钱用了,甚至几乎要到了典当东西的地步了。”对于每个月发下月钱,只留下三十文零花都花不完的莲花是无法理解有二两银子月钱怎么还会不够用,因而纳闷的问道:“这吃穿都是公中,就连吃药都是公中出钱,也没见六姑娘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呀。司棋姐姐,你说六姑娘做了什么,竟然把手里的钱都弄没了,以至于要太太送钱过来给她?” 司棋正打开抽屉找笔,因为莲花的话勾起前事,因而冷笑道:“你管六姑娘做了什么呢?她就是把钱扔进水里去听响了,那也没关系,不是还有太太呢嘛!六姑娘可是太太的亲生女儿,太太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六姑娘受穷就是了,这不,一知道六姑娘手头没钱,就着人送钱过来了。不像我们姑娘这么可怜,是个没人管,没人理的!” 莲花听司棋这话口风不对,她虽然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踩到“地雷”了,但是类似迎春和落春这种嫡庶姊妹之争的话题她还是知道自己不要掺和进去的话,因此干笑着,丢下一句“司棋姐姐,你先帮我描着花样子,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我再来取。”抬起脚咕咚咕咚就逃之夭夭了。 司棋见莲花避之不及的样子,气得嘀咕了一句“好像背后有老虎追着似的,至于嘛!”从抽屉里翻找出的几只笔都是秃的,无奈之下,只得起身去找出一只新笔出来,之后坐下描花样子。她越描越觉得这花样好看别致,因此心中想着回头到纱织那里看看,要张新样,绣到自己的新裙子上。 此刻被司棋惦念的纱织正抱着几本新花样的图册跟落春来到邢夫人屋中。邢夫人拉着落春在身边坐下,看着纱织怀里的东西,问道:“这又是什么?”落春让纱织将图册放到面前的炕桌上,说道:“我琢磨着舅舅们该到了,京中的流行和别处不同,因此想着是不是该给舅舅们裁几套衣裳,预备着他们到京之后穿。这是花样子,我特地拿过来给母亲看看,让母亲帮着挑选一下。” 落春这话说得很是好听,但是邢夫人何尝不知道,女儿这是帮着自己米分饰,不过是为了让娘家人穿着体面一点,免得给自己丢脸罢了。邢夫人点头叹道:“你虑的很是。”转而对锦屏说道:“回头记得拿出两匹缎子送到针线房那里,让他们给裁成衣裳。”锦屏忙答应下来。 邢夫人翻了一下图册,看了落春一眼,无奈的叹道:“难怪你月钱不够用,这些花样子应该是你让人送外面给你带的吧?明明府里有,偏你还要拿钱出去买,像你这般花法,有多少钱也不够使的!” “行了,母亲快别说府里有了,那都是些什么样子呀,不过是些老掉牙的东西,千篇一律,那些买办们总是拿这些东西搪塞人。像你们和老太太的花样还有个新样子,像我们这些小姑娘的,连个变化都没有,幸好我们不怎么常出门,不然出去后,准被人笑话死,不知道是把哪年的‘老古董’穿在了身上。”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时尚这个东西总是在变化的,哪怕是一丝褶皱,一个花边今年和去年都是不同的。作为年轻的姑娘,就算不赶流行,但是也不能相差太远,而在这一点上,贾府已经落后许多。 闻言邢夫人忍不住说道:“哼,这就是你好二婶管的好家,也不过就这么着!都说府里的下人们夸你二婶仁善慈悲,不过是拿着公中的钱买‘虚名’罢了,这种家谁不会当!” 落春一见话题眼看又要掉进抱怨王夫人的命题中,赶紧转移话题,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说道:“母亲,这是我着人打听的几家京中书院,你看看哪家合适,回头等舅舅来了,好送他过去。” 邢夫人果然被落春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不过对落春特地为邢德全挑选书院的行为很是不以为然,说道:“那么麻烦做什么,我们家不是有家学嘛,而且我听说现在管着家学的是和你祖父一辈的叔公,学问不错,年高有德。等你舅舅来了,就让他去那里就好了。” 听邢夫人要送邢德全去家学,落春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出来,你确定是要邢德全学好吗?现在的家学什么样子落春并不清楚,但是在后面宝玉和秦钟上学的时候,从中可以看到里面的风气可是乱的很。这事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的,因此落春可以猜出,家学现在的情形就算比到宝玉和秦钟上学的时候要好,但是也好不到哪去。落春纳闷的问道:“母亲怎么会起了让舅舅到府里的家学去上学的主意?” “有什么不可以吗?”邢夫人很是奇怪的反问道:“我打听过了,我们府里的家学系老国公所立。老国公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肄业。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特共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掌,专为训课子弟。而且这家学中并非都是本族人丁,还有些亲戚的子弟。你舅舅是我的弟弟,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府里的大太太,难道他还没资格进府里的家学读书吗?”家学里的有些亲戚子弟关系可比邢德全和府里的关系要远的多。 “我不是这个意思。”落春见邢夫人误会了,赶忙解释道:“我不是说舅舅没资格。只是母亲,我们送舅舅去读书,并没有想让舅舅读出个什么子丑寅卯的想法,不过是为纠正舅舅身上的恶习,从而让他走上正途。府里的家学如何我不清楚,不予置评,但是府中这些男丁是个什么情形,母亲在贾家过了半辈子了,应该比我看的要清楚。你觉得送舅舅去府里家学学习,真的靠谱吗?” 邢夫人被落春这么一说顿时沉默不语,面露迟疑之色。落春见状,赶紧又添了一块砖:“母亲,我们当初不是商量过了吗,送舅舅去寄宿学院,只有将舅舅关在学校里,让他无法出来,才不会继续学坏,然后再请学院里的师长好生教导舅舅……” “可是这样一来,又要花一笔钱。这样算下来,每年的束脩和学费等花销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邢夫人虽然有些心动,但是多年养成的吝啬习惯让她不免有些心疼,尤其是眼前明明有个不需要花钱就可以去的学堂,更是让她觉得这笔钱花起来格外的肉痛。 听了邢夫人的话,落春忍不住失笑,她就奇怪,原本不是和邢夫人说了嘛,送邢德全去寄宿学校,怎么她就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呢,果然是吝啬的毛病又犯了。她笑着劝道:“看母亲这话说的,为了让舅舅他们一家进京,几百两的银子宅子说买就买了,眼睛都没眨一下,这会怎么又心疼起这点小钱来了?就舅舅的年纪,就算送他去读书,又能读几年?何况,他去了学院,虽添了那边的花费,但是这边的花销就减了,左右平衡一下,也没多花多少。再者,和舅舅的未来比起来,稍微花一点钱还是值得的。” “我知道。”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神色颇为不甘:“只是家学那边的花销明明我们府里出的是大头,但是最终府里去读书的却没有几个,这钱花得真是浪费,不值呀。”邢夫人心里算计着这笔支出,忍不住替府中心疼起来,“早年间,还有那边府里的珍小子、琏儿、珠儿他们几个小子在家学里面,如今只剩下一个宝玉了,偏他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装病不肯去上学,老太太又疼着,宠着,见他不去上学也都依着他,这钱可是白花了。” 落春微微一笑,说道:“太爷爷当初建这个家学,是为族中子弟所建,可不单单是为了两府。再说,回头不是还有环儿、琮儿呢吗?而且珠大哥留下的兰儿届时眼错不见的也该长起来了,他们也是要读书的。这钱怎么也没白花。不过宝二哥生病了,母亲可曾去看过?” 邢夫人轻嗤了一声,说道:“我去老太太那边的时候顺带着看了一下他。说是吹了风,有些头疼,不过我看他面色红润,活蹦乱跳的,似乎没什么大事,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我猜多数是懒怠着上学,找的借口。” “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反正老太太那边对外的说法可是宝二哥病了。”落春无意追究真相,直接认定贾母的说法,向邢夫人建议道:“母亲回头让厨下做点滋补一类的食物给宝二哥送过去,表示一下关心,算是买个花哨吧。” “这又何必!”邢夫人不以为意的说道:“宝玉跟老太太住在一起,他可是老太太的心尖子,老太太那的待遇可是府里的尖,但凡老太太有的,他都有。跟在老太太身边,难道他还缺我这里的这点东西?我这边的东西人家可未必看得上眼,就算送过去也未必肯吃。” 落春意味深长的说道:“虽然表面上东西是送给宝二哥的,但是实际上却是送给老太太和二婶子看的。”有的时候直接讨好贾母没用,但是从她身边的人入手,不见得没有效果。 邢夫人眼睛一转,立刻明白了落春的意思,嘴角一扯,露出一个苦涩而又辛酸的笑容,神色悲哀的说道:“呵呵,没想到我这个当大伯母的为了讨婆母的欢心,竟然要先讨好侄子,我这个儿媳妇做的是个什么劲呀!” 落春看到邢夫人的笑容心中一酸,眼中也忍不住带有泪意,说道:“都是女儿不好,是我胡乱出主意惹母亲伤心了。我只是想着母亲平日里也是很疼宝二哥的,只是母亲的作为老太太他们看不见,白白浪费了母亲的一番情意。我提出这个主意,不仅仅是为了让母亲讨好老太太,更是觉得,在这府里,有些事,做了是要人看到的,不然你就是费了百般气力和心血都没用,因此才这么说。不过,母亲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邢夫人摩挲着落春的头,叹道:“傻丫头,你的心意母亲明白。不过是我张张嘴的事,又不用我动手,花的又是公中的钱,也不用我出半文,结果两全其美,我又有什么不乐意的。母亲谢你还来不及呢。” 虽是如此说,但是落春和邢夫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有志一同的不再提起这一话题。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7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第12章 落春和宝玉正在落春的房里玩双陆,纱织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外间响起:“那边赵姨娘又闹腾起来了,在那吵吵的厉害。二房这会而热闹得很,走……”我们去看看大戏去。 “纱织!”落春飞快的瞟了一眼对面的宝玉,将手里的骰子丢下,在里间喊了一声,打断了纱织。纱织应声进了里间,看到宝玉在,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为自己刚才的失言而懊恼,站在那里垂下了头,眼睛咕噜噜的转着,琢磨着要不要为自己刚才的言行请罪。 就在纱织担心惹恼了宝玉,宝玉会生气的时候,宝玉说话了:“哎呀,赵姨娘这是又弄什么幺蛾子,三妹妹听了之后又该闹心了。”将手中的筹码丢到一边,干净清澈的目光投向落春,询问道:“六妹妹,我要去看看三妹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就先不去了,宝二哥你自己去吧。”落春摇着头拒绝。这个时候自尊心过剩,好强的探春此刻想来也收到了消息,一定羞怒非常。她需要的可不是落春的安慰,如果她过去,在探春的感觉里,看笑话的倾向要大于道恼,所以落春才不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见落春不肯去,宝玉起身带着人离开。落春望着宝玉的背影,眼神复杂,一般情况下,听说这事,最先反应的应该是赵姨娘又和王夫人闹什么,但是宝玉最先关心的却是探春在这件事里是否受到伤害,并急着去给她道恼,说宝玉在姊妹身上最下功夫这话还真没说错。 前些日子,落春建议邢夫人借着疼爱宝玉来迂回讨好贾母,惹得邢夫人好是伤心。其实就算落春不说,别看大房和二房有些不和,邢夫人心里对王夫人有意见,但是她对宝玉还是很疼爱的,只是她不擅于作表面功夫罢了,如今经落春这么一提醒,这些花呼哨做的还是不错的,让贾母和对邢夫人的态度有了那么一点改善,至于王夫人那里,永远是那么一副慈悲面孔,看不出什么端倪。 哪怕是钱,还有人嫌弃它充满铜臭,不喜欢它呢,所以尽管宝玉生得着实不错,但是也没到人见人爱的地步。之所以他如今很讨两府大多数人喜欢,贾母的态度是一个重要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他衔玉而生,这个时代,人们还是很迷信的,而玉在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中又有特殊的地位,所以宝玉因此有些被“神化“了。在落春看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宝玉除了给人一种萌萌哒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他从里向外透出的一种干净的气质。 贾蓉和贾蔷其实单论相貌而言,并不逊色于宝玉,甚至比他更漂亮,但是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感觉哪里是脏的,再光鲜也掩盖不了的一种腌臜气质,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浊”。但是宝玉不同,是那么的清澈干净,这个在贾府这个杂乱的环境中,众多不肖的子弟中实在是难得,太突出了,更容易获得人的好感。当然,宝玉年纪小,又是二房的次子,不具威胁性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哪怕二房的长子贾珠已经过世,他地位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因为贾珠还留下一个——遗腹子贾兰,二房的长子嫡孙。 对宝玉的这种干净,落春的态度其实是矛盾的,即欣赏又嫌恶。欣赏是因为在贾府这个大环境下,像宝玉这样的,绝对是独一无二,就算是其他豪门大户也都极其少见。 嫌恶是因为落春觉得这种干净,实在碍眼。因为形成它的原因一部份是天性,从某种意义上说宝玉有点没心没肺,他从来不把他不关心的事放在心上;他的视线有“自动屏蔽”的功能,只去看他愿意看的事,只接收他愿意接收的事,因此个性未免有些不知忧愁。或者,其实该知道的宝玉都知道,但是他就是不愿意去想,宁愿去学鸵鸟,把头扎进沙漠里,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做个不知世事的孩子。 还有一部分是来自贾母和王夫人以及他身边人的保护,她们尽量让他远离府中的龌龊,让他看到的都是美好。和宝玉一比,从迎春到她,全都被比成了“渣”,所以哪怕落春有着成人的心态,有的时候心中还是会涌上一抹嫉妒。不过总的来说,只要不妨碍到自己,落春还是愿意和宝玉打交道的,因为宝玉爱护姊妹的个性,和他来往,其实还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纱织伸长脖子,看着宝玉和跟着她的人走出院子,估摸着听不到屋里的说话声了,这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跟着抱怨道:“宝二爷在这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呀!” “怎么告诉你?一进屋,不等人开口,你已经噼里啪啦的说起来了,要不是姑娘打断你,谁知道你会说出什么来。”品绣将双陆和筹码收好,放到盒子里,将盒子放入柜子,拿着盒子路过纱织的时候,斜扫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早就说了让你改改你的冒失劲,看,闯祸了吧。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行事的时候谨慎点。今天幸亏宝二爷没和你计较,让你逃过一劫,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纱织被数落的无言以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嘿嘿的傻笑起来。品绣看到她这副装傻的样子,本来只有三分气一下子变成了七分,将手里的盒子放到柜子里收起,转而板着脸,教训道:“你别想着在这给我打哈哈蒙混过去,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要是不改改你的这个莽撞的性子,到时有惹祸的时候。你怎么样都无所谓,届时可别带累了姑娘!” 品绣这一严肃正经,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了,关嬷嬷见此,赶忙出言打圆场:“好了,好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品绣你也别这么严厉,以后让纱织注意点就是了。” 想到宝玉的脾气秉性,落春知道宝玉根本无视大房和二房的那点龌龊,见品绣摆出如此郑重的态度,轻笑着摇摇头,在旁说道:“品绣你也别太把这事看得那么重要,没事的。宝二哥才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其实有的时候我都怀疑他的脑子里是否有这根弦。”转而目光落到纱织的身上,好奇的问道:“纱织,赵姨娘因为什么闹起来,你可知道?” 品绣见关嬷嬷和落春的态度一个个如此,而且落春竟然还“八卦”起来,忍不住气得一跺脚,嗔道:“姑娘,我这正在说正经的呢,你这是什么态度?就是因为你们这么护着纱织,才让她有恃无恐,屡教不改。这次是宝二爷,性子好,不把两房的事放在心上,所以没事,但是下次谁知道是谁呢?谁又能保证会像这次这么幸运?到时出了事,说什么都晚了!何况,宝二爷不计较,不放在心上,但是不代表跟着他的人和他一样,姑娘还嫌事不够多吗,何苦再给自己找事!” 这话不免把事情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不等其他人说话,纱织听了后,敛眉肃容,端端正正站好,向品绣施了一礼,正色说道:“多谢品绣姐姐提醒,纱织受教了,以后我再不敢了。若是我再犯,到时是打是罚,任由品绣姐姐处置。” “好了,好了,纱织都这么说了,品绣你也别不依不饶的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躲事,是嫌麻烦,可是若是事出来了,我也不是怕事之人,接着就是。”落春落落一笑,说道:“大房和二房的问题在那,表面上彼此和和气气,见面三分笑,但是私底下是个什么情形,大家心知肚明。宝二哥只是不上心,但是我不相信他真的一无所知,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赵姨娘那就是个拎不清的,本就是小丑一般的存在,不是我们大房看他们二房的笑话,就算他们二房自己,何尝不是把她也当作笑话一样存在,所以也怨不得我们看热闹。” 关嬷嬷摇摇头,笑着反驳落春:“姑娘这回可是看错人了,赵姨娘看着像笑话,但是她可不是个糊涂人,只不过是装疯卖傻罢了。她要是真是个不清楚的,也不会在生了三姑娘后,还能生下环三爷。当初赵姨娘生了三姑娘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猖狂,如今之所以这么上蹿下跳还不就是因为生了环三爷,觉得有了仗腰子的了,所以硬气了起来。只是她闹归闹,也并不是白白的闹腾,都是有理由的,有目的的,而且她的闹腾到底还没有太出格,始终在一个界限里面,所以二太太尽管生气,到底也不能对她下狠手。你们看看,政老爷身边的人,如今除了二太太之外,就只有周姨娘和赵姨娘,可是周姨娘在二房如今不过是个喘着气的死人,一个摆设,悄无声息的缩在一边,政老爷一年到她房里也去不了一次。而赵姨娘不仅得宠,可是生了一儿一女,而且还都活下来了,自己也还活蹦乱跳的,就算她这会失宠,毕竟有儿有女,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依靠了。” 如今落春房里的人也被她给带偏了,对落春这种待字闺中的少女也没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关嬷嬷也就没有忌讳什么,直言其事。看着品绣和纱织因为关嬷嬷的话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落春不屑的嗤了一声,笑道:“妈妈这话听起来可真是可笑,还说赵姨娘不糊涂,若是不糊涂,怎么会不明白,就算她生了一儿一女,再得宠,也始终不过是个姨娘,而且二叔那是个读死了书的人,一脑子‘君君臣臣’那一套,绝不是‘宠妾灭妻’的人,后宅的事务又全都在二婶的掌握之中,所以不管赵姨娘怎么闹,都是‘孙猴子逃不出弥勒佛的五指山’,还是在二婶的手掌心里捏着。她每次这么上跳下蹿,除了让人看一钞猴戏’之外,再就顶多恶心一下二婶,自己又能讨得什么好去?最终吃亏的还不就是她。二婶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不然伸伸手,分分钟钟就能灭了她。哪怕二婶不理会,只要她手下的人出手,赵姨娘都招架不了,够她喝一壶的。”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力量又不对等,赵姨娘对上王夫人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 “姑娘这话说的也不是有道理。”关嬷嬷对落春竟然将二房的妻妾之争看得这么透彻很是惊讶,不无感慨的说道。心中惊诧落春早慧的同时也暗自腹诽,这邢夫人都教了落春点啥,当真是百无禁忌了。 关嬷嬷当然想不到,落春的这番体会可不是邢夫人教导的,邢夫人也没有这个本事。不说在贾府里上演的妻妾相争的真实大戏,就算在现代,和这方面相关的电视剧不要太多,她可谓见多识广了,理论经验丰富的说不定连这府里经的事最多的贾母都不如她。落春好奇的是赵姨娘这次闹事的真实目的,于是问道:“纱织,你过来的时候,可打听清楚赵姨娘这次闹事是因为什么?” 纱织摇摇头说:“我没有特意去打听,只是恍惚听了那么一耳朵,好像是环三爷吃坏了肚子。赵姨娘说是环三爷的奶娘安了坏心,要害环三爷,嚷嚷着惩罚奶娘给环三爷做主……” “这么大肆折腾就为了这么点事?这赵姨娘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落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难道这回赵姨娘闹事就是为了换掉贾环的奶娘?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可不高,而且小孩的夭折率可是很高的,以贾环的身体为“赌注”,这也太冒险了吧?她就不怕出个万一?真要是出了事,可没地买后悔药去,到时赵姨娘哭都找不到北! “这跟赵姨娘的胆子大小有什么关系?”关嬷嬷没有明白落春话里的意思,忍不住说道:“赵姨娘和环三爷身边伺候的人可都是二太太指派的,赵姨娘可没这个权力将人赶走,而且我们府里的规矩,这奶大了小主子的奶嬷嬷可是体面非常,一旦选定,除非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轻易是撵不得的。” 叹了一口气,“赵姨娘这么闹腾,表面上看就是为了撵走环三爷的奶娘,实际上她的根本目的应该是为了防止环三爷被奶娘带的和她不亲。三姑娘就是被她身边的人教的和她疏远,环三爷可是赵姨娘后半辈子的依靠,同样的错,她当然不会再犯。选择以环三爷的奶嬷嬷发难,这赵姨娘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这小主子身边的奶嬷嬷地位非同一般,,对自己奶大的小主子影响力也非比寻常,甚至从某方面来说,并不输于赵姨娘这个姨娘。赵姨娘一番闹腾,将贾环身边最大的碍眼石头搬开,杀鸡儆猴,拿下其他伺候的人也就不在话下了。落春细细一琢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了个八/九不离十,心中忍不住慨叹,别看这赵姨娘不识字,但是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一套玩得也很转,这后宅里的人可真是哪一个都不能小觑呀! 本来落春以为事情就这样了,但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赵姨娘一番闹腾虽然达到了成功将贾环的奶嬷嬷逐走的目的,本来这样一来,贾环身边伺候的就少了一人,但是王夫人却没有把这个缺给赵姨娘给补上,而且这事之后,探春满脸嫌弃的似乎和赵姨娘说了什么,母女两个起了好一番争执。 据说赵姨娘在探春走了之后可是一顿好哭,让落春不由得慨叹,王夫人的手段高超,探春的“这把刀”扎的可够狠,绝对是捅到了赵姨娘的心窝子。这一幕幕后继上演的精彩纷呈的大戏,让落春目不暇给的同时也慨叹自己的脑子不够使,转得太慢,看来这理论经验再丰富也没有,有的时候还是要脑子多绕几个弯才行。 ☆、第13章 贾母上房,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及迎春等姊妹并外头的几个执事有头脸的媳妇,都在贾母跟前凑趣儿。贾母坐在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上,看着下面排排坐的迎春等姊妹,笑道:“今天她们姊妹到的齐整,怎么不见宝玉?宝玉去哪了?” 王夫人在座位上稍微欠了个身,答道:“被老爷叫去了。”见贾母皱眉,明白贾母的担心,又忙补充道:“听说是老爷那边的一位清客寻到一本古籍,所以把宝玉叫去,是让他跟着看看,长长见识,想来是不妨事的。” 贾母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还不知道你们家老爷,每次看到宝玉都没个好脸色,非打即骂,就算这次不考究宝玉的学问,但是但凡古籍这东西,都是艰深的东西,宝玉这么小的年纪能看出什么来。”贾母到底有些不放心,吩咐道:“不行,鸳鸯,派人去前面看看,要是老爷对宝玉生气就说我叫宝玉呢。” 鸳鸯答应着,亲自出去吩咐去了,掀帘子出去的时候和匆匆而来的赖大家的撞了个对面。鸳鸯往后闪了一下,站定,好奇的问道:“赖大娘这么急急忙忙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赖大家的将手里的信纸对鸳鸯晃了晃,笑道:“扬州的姑太太来信了。”鸳鸯目光落在赖大家的手上,侧开身子,忙让出路来,笑道:“前老太太还念叨着姑太太呢,今姑太太就来信了,真是可心,那我就不耽误赖大娘了。” 赖大家的对着鸳鸯笑了笑,掀着帘子进屋了。贾母听说在扬州的贾敏来信了,一迭声的让赖大家的把信快拿过来,又忙让琥珀把自己的眼镜匣子拿过来,戴上眼镜,打开贾敏的来信细细的看了起来。将贾敏的来信看了又看,半晌,贾母这才摘下眼镜,揩了揩有些湿润的眼角,叹道:“敏儿这丫头每次来信总是说她好着呢,自从她出嫁,除了前两年因为姑爷在京里翰林院供职,我们娘俩还能见上一见,自从姑爷被派往外任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她跟着姑爷辗转各地,为了不让我担心,每次来信都是报喜不报忧,也不知道她到底过得如何?”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不必担心,姑太太和老太太是亲母女,又有什么话不好说的呢。既然姑太太信上没说,想来确实是过得不错。林姑爷虽然在外地任职,但是人能干,官做的不错,姑太太膝下如今一儿一女,女儿双全,林家老太爷和老太太有早已经过世,家里皆有姑太太当家作主,想来日子顺心的很,而且说不准什么时候林姑爷升任到京中做官,到时老太太和姑太太母女就能团聚了。” 探春在一旁附言道:“孙女虽然没有去过扬州,但是古人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据说扬州繁华不让京城,而且姑父又是一方盐课,身居要职,想来姑妈信中所言非虚。” “扬州虽然繁华,但是风俗人情和饮食习惯和京中大为不同,敏儿自小长在京中,哪里是一时就能习惯的。何况你姑父到扬州任职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以前去的地方偏僻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你姑姑就这么一直跟着你姑父四处奔波,她身子骨自来就不怎么结实,这些年跟着你姑父东奔西走,奔波劳累,偏林家老一辈的人都过世了,连个帮她分担的人都没有,只累她一个人,能好到哪里?不然敏儿也不会直到前几年才生下林家长女,这些年还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呢,只不过是怕我担心不肯告诉我罢了。”贾母的话虽然表面上看是对探春说的,但是实际上却是说给王夫人听的,言语中将王夫人所列举的“好处”一一驳斥回去。 “老太太说的是,倒是媳妇思虑不周了。”王夫人赔笑着说道。虽然从她的神情上看不出什么,但是落春注意到王夫人的右手不自觉的抚上了戴在左手手腕上的佛珠,想来她的心情绝对不像面上表现的这么平静。 想到又是因为贾敏让自己无辜受责,王夫人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愤恨。自己的这个小姑子,哪怕出嫁了,也不让人省心,不过王夫人脸上不见一点怨尤。她抿了抿嘴,提议道:“既然老太太惦记姑太太,如今扬州到京城方便的很,不如派人去探望一下姑太太。” 贾母一脸喜色的说道:“果真如此行事,那当然好。”虽然贾母心里当然巴不得,但是口中还少不得推却一番,“只是如今家里事务繁杂,可还抽得出人手专门跑这一趟?要不还是等林家来人送节礼来的时候听林家人回禀好了,或者像敏儿这般,直接用驿站送信吧,何必大费周章的虚耗人力,太麻烦了。” 王夫人心里低咒一声,笑道:“不麻烦,正好,府里为了琏儿的婚事正要到金陵去采买些东西,金陵离扬州并不远,正好让他们办事之余顺便去探望一下姑太太,两下里便宜。而且我和姑太太正好也有东西给姑太太,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一番心意,搭这个顺风车,捎给姑太太。” 听王夫人这么说,一直竖着耳朵听贾母和王夫人打玄机的落春眼珠一转,立刻丢给邢夫人身后的锦屏一个眼色,锦屏反应过来,伸手悄悄的捅了捅邢夫人,在邢夫人侧目过来的时候,先是对着落春努努嘴,然后微不可察的用下巴点了点王夫人和贾母两人,再用口型悄无声息提点邢夫人,这一切看似很漫长,其实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除了当事人,并没有人察觉。邢夫人看明白后,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这边也有点东西给姑太太,回头二太太可不要忘了,记得派人来取。” 一番话引得贾母和王夫人侧目,两人都很是惊讶,以往类似这种往外出钱出东西的事情,邢夫人虽然不至于一毛不拔,但是向来都是能躲则躲,从来都是避之不及的,从来没有主动过,今天天下红雨了,竟然一反常态,真是让人纳罕。王夫人笑笑,似乎明白似的说道:“那我到时候就派人去取大房给姑太太的东西去了。”特意在“大房”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暗示在场的人,并不是邢夫人突然变大方了,买单的实际上是大房。 一帮人在贾母的正房又凑趣了一会儿,这才各自散去,邢夫人和落春从贾母那里辞了出来后,一起来到落春处。进了屋,不等落座,邢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开口:“我这边话已经说出去了,到时拿不出东西来,可是笑话了。别看你姑妈和你父亲是亲兄妹,但是他俩的关系可不怎么样,你姑妈不管是在家还是出嫁,都和二房那边亲近,平白无故的你父亲可未必肯掏这个钱。到时你不能说服你父亲,我看你怎么办?这回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帮你,我和你父亲的关系你有不是不知道,若是你开口都不中用的话,那我就更不行了。而我的这点家底你也清楚,就算都划拉着给你姑妈送去,你姑妈也看不上,我也就不丢这个人了。所以你要好好想想,到底怎么跟你父亲说,要是真不行的话,看看琏儿那,让他帮着想想办法。要是最后真的无法可想……”邢夫人和王夫人想的一样,也以为这东西是大房来出。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邢夫人想到拿不出来东西的结果,一咬牙,决定把事情担了过来,发狠道:“那也没关系,反正话是我说的,拿不出来就拿不出来吧,大不了不就是再被笑话一次嘛,反正我已经被笑话惯了,无所谓。” “放心,事情不会落到那个地步,我不会让母亲为难的。”落春被邢夫人的态度感动,抱着她的胳膊,偎依在她的怀里。虽然邢夫人有很多让人诟病的缺点,但是她对落春的心却没的说,绝对是个称职的母亲。面对邢夫人的真心,落春自然也以真心相对。 送给林家的东西,落春早就想好了。林家从林海到贾敏、及至黛玉和她的弟弟,身体都不甚健旺,落春的种植空间里种了不少中药,年份久远,很是珍贵,这些东西送往林家最合适不过了。 落春没有当救世主的意愿,目前,在这个世界,她在乎的人除了邢夫人,其他都无所谓。因此她并没有强烈救助林家的愿望,也没想着一定要改变林家人的命运,但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不介意帮林家一把,如果林家人的命运轨迹就此改变,当然好,若是不能,也没关系。眼下,她所有的所作所为最根本的目的都是为了她和邢夫人能够生活的更好,以此为出发点,她不吝惜做一点事情,看看能不能改变故事的发展轨迹。 提起贾敏,落春眼睛闪了闪,问道:“母亲,我听说,嫁给林姑父的姑妈和父亲是一母同胞,都是老太太所出,但是在她之上,还有三位庶出的姑姑,不知道她们情况怎么样了?” 贾府最后落得被抄家的命运,固然有自己作死的缘由在里面,但是和四大家族里面的擎天之柱王子腾过世不无关系。细算下来,贾家得力姻亲,除了和贾家并列为四大家族的王家、史家、薛家之外,就只有林家了。至于和贾家并称的“四王八公”中的其它家族,虽然平日里关系不错,但是都是锦上添花的人家,真要落魄的时候指望他们雪中送炭,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几门姻亲中,林家林如海早早就过世,只留下一个孤女寄居在贾家。薛家更是已经衰落到靠着依附贾家和王家生存,一旦王家和贾家出事,它不需要别人再做什么,也跟着败落了。史家其实和贾家一样,只剩下个空头爵位,没有实权,而且家计早就艰难起来了,只是勉强撑起个架子,虽然最后没有落得个和贾家一样的结局,但是在贾家出事的时候,它是无力援手的。所以贾家真正有实权,能指望的姻亲只有林家和王家,但是林家最后只剩下一个孤女,指望不上了,所以只靠着王子腾一人在那支撑,等王子腾一倒,可不就呼剌剌大厦倾了。 早一辈的姻亲或许因为关系久远,而且久不走动,所以联系不起来了,但是贾家的三位庶出的姑奶奶关系可不算远,而且以贾家当时的情形,当时她们出嫁的时候应该嫁的都是官宦人家,若是走动起来,将来真要有什么个事情,也能做个臂助。抱着这样的想法,落春问起了府里的三位庶出的姑奶奶。 邢夫人虽然不知道落春打什么主意,不过听她提起这个,疑惑的问道:“无端端的提起她们做什么?”想了一下,“她们好像已经都不在。据说大姑奶奶在出嫁不久就过世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二姑奶奶过世的时候我还没嫁进来,我生你的那年,赶上三姑奶奶去世。” 虽说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准备,但是落春对这个结果还是有点意外,没想到她们去世的那么早。“那母亲你知道她们嫁的是什么人家吗?府里和几位姑父家中还走动吗?”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邢夫人纳闷的问道。摇摇头,“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是不走动了。我虽然不管家,但是每年姻亲送节礼和年礼的时候,各房都有份的,我没在其中看到你这几位姑父家的东西。” “哦。”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是落春还是有点失望。邢夫人看了落春一眼,探寻的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落春敷衍的答道。她见原有的打算用不上了,也就不打算把自己的计划说给邢夫人听,免得节外生枝,把话题转到了已经启程上京的邢家人身上。 邢夫人虽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但是她还是把落春的疑问记在了心里,准备回头找府里的老人把事情打听清楚再说给落春听。 说完邢家事,邢夫人在落春这里又用了一杯茶,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去,落春把邢夫人送走,回房后,倚在床边,静静的想着心事。 ☆、第14章 扬州巡盐御史后衙,贾敏哄黛玉吃完药,看着她躺好,叮嘱了他身边伺候的人几句,这才从黛玉的房里出来。 走出黛玉的屋子,贾敏回到正房,眉毛攒在了一起。没有孩子的那些年,为了林家的传承,她求神拜佛,请医吃药,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最后更是忍着心痛,大度的为老爷纳了几个据说好生养,八字利于子嗣的妾室……就在老爷和她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候,老天开眼,让她生下了一双儿女。但是自从这一双儿女生下来,皆有不足之症,女儿是从会吃饮食的时候便吃药,儿子则是刚吃奶的时候就开始服药。这两个孩子,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大姐儿这会而又病了,回头看好大哥儿,千万不要让他到大姐儿房里来,免得过了病气。”贾敏想到儿子孱弱的身体,赶忙吩咐道。 身边的人赶忙答应着,一语未了,罗大家的进来,回禀贾敏,贾家来人了。贾敏听说贾母派人来了,先是补了一下妆,遮住蜡黄的脸,这才让人进来。单大良家的和余信家的从外面进来,给贾敏请过安后,坐在脚踏上回话。贾敏问过贾母近况及贾家一干人等,知道都好,之后命人带两人下去用饭。 等两人走后,贾敏看着贾母写过来的家信,忆起昔日闺阁之事,不免滴下泪来,叹道:“我们母女多年未见,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肖,累得母亲偌大年纪为我担心,只是不知道我这辈子可还有到母亲膝下尽孝的时候?” 贾敏的陪房白福家的听了贾敏这番伤感的言语,赶忙说道:“太太这是哪的话,老爷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外任,但是这官可是越做越大,而且深得圣心,说不定这任期满,就会被调到京里,到时太太和老太太母女团圆,还怕没有尽孝的日子嘛。” 贾敏脸上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没有说什么,看过贾政这房写过来的家信,又拆开了贾赦这边写过来的。一打开信纸,看到上面还有些稚嫩不成形体的字体,贾敏就是一愣。看完了信,她忙将礼单捡了出来,看着礼单上面列出的“各色人参若干,品级不等的天麻两匣,三七一匣,五倍子两大包,藏红花一大包……各色玩器一箱,京中巧手吴扎的风筝三个,皮影一套,空竹两个,风车两个……”贾敏忍不住失笑,摇着头叹道:“虽说我这大哥后娶的这位大嫂子家世不显,但是她生的孩子到底也是嫡出,这是怎么教导的,哪里礼单这么写的。这幸亏是给自家人,若是拿到外面去,岂不让人笑话。” 贾敏当然不清楚,落春是故意这样写的。没办法,若是按照这个世界礼单的写法,类似百年人参这种药材,一株就要单列一行,这样写的话她的秘密就会暴露。而且这么写,还可以混淆王夫人他们的视线,以为里面不过是杂七杂八混在一起的破烂东西,不会想到其实都是上好的。当然,落春将这些匣子早早封好的行为也从某种意义上给了王夫人他们这种错觉。再者,虽然落春在空间里种植了不少药材,并且为了这些药材,特地买了书和下载了一些资料对其的名称和功效特性有所了解,但是她可不会炮制,也不知道该怎么分等,所以干脆就混在一起这么送过来了,剩下的事由贾敏自己找大夫处理吧。 抱怨完,贾敏忙命人将装药材的箱子收拾出来。白福家的亲自行事,结果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药材,吓了一大跳,她跟着贾敏这么些年,也是识货之人,知道里面都是一等一的上好药材,市面难寻,不敢擅自做主,忙回禀贾敏。贾敏听了之后也是一惊,亲眼目睹之后,大为诧异,有些担心的说道:“我这个侄女在信中说这些东西是我大哥无意中偶得的,可是这里面有些药材堪称就算拿钱都买不到,大哥到底做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得来的?”感觉怎么像是打劫了哪家药行的底库。 白福家的弯下身子,拿起一株高丽参,笑道:“太太不必担心,大老爷既然能把这些东西给太太送来,想来来路是没有问题的。这些高丽参送来的正及时,前几日老爷好不容易过府为大姑娘和大爷请来的请脉的大夫不是说大姑娘和大爷先天不足,后天调养万不可掉以轻心。当时那位神医可是特意提出说人参虽然补气,但是大姑娘和大爷两个毕竟年纪小,咱们日常用的参,药力太猛,大姑娘和大爷用的话虚不受补,说高丽参性温,正适合大姑娘和大爷用。只是这东西产自高丽,扬州这地面上不常见,没想到大老爷竟然派人送来这么多,够大姑娘和大爷用上一段日子了,有这段时间,足够了我们找到寻参的途径了。” 贾敏虽然心里还有些疑问,但是被白福家的这么一说,爱子之心占了上风,而且想着,虽然贾赦不成器,但是到底继承了爵位,父亲遗留下的人脉和关系应该都在他手里,所以这些药材虽然看起来贵重,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因此也就把这事给放下了。看着胡乱放在一起的各色药材,贾敏忙命人请大夫过府,将其分拣出来,而且其中有些药材,还需要大夫指点药性才能服用。为了弄明白这些东西,贾敏足足忙乱了三天,期间从大夫口中得知贾赦送来的这些药材都是上品不说,而且很多都有益气补身,生津安神的作用,不仅适用于大人,对孩童也不无补益。 对贾敏来说,后者尤为重要,因此让贾敏对贾赦好生感激,所以在贾家来人回去的时候,她给大房的礼物不在像以往一样两面差不多,甚至细究下去,二房的东西明显比大房更用心,而是比二房加厚了三分,并且贾敏知道贾赦喜好古董金石之物,所以礼物也都是可着贾赦的心意置办的。 贾赦对此虽表示意外,但是他和贾敏关系疏远,其实两人并没什么太大的矛盾,不过和贾敏年龄相差太大,贾敏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搬到外院去住,而贾敏在内院,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没有比依旧在内院的贾政多,再加上贾母偏心贾政,贾敏受母亲影响,无形中和贾政走得更近,之后,长大懂事后的贾敏看不上贾赦,对他的行为失望,所以两个人才不亲近。如今同胞妹妹向自己示好,更重要的是终于压了二房一头,贾赦当然不会推却,而是非常欣喜的接了下来。在之后府里和林家的走动中,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不闻不问,任由王夫人打着府里的名义安排,大房和林家也开始有来有往起来,就这样彼此的关系渐渐的近了起来。这倒是落春一开始没想到的,但是对于这种变化,她还是乐观其成的。 有人高兴,自然有人不高兴。王夫人在收到贾敏的回礼之后,一看到这次给大房的东西不同于以往,一下子就怒了,将手里的礼单摔在地下,说道:“那边这是作了什么得了我们姑太太青眼的事情,让我们姑太太对其大为改观,这么些年了,可是我可是头一回看到我们姑太太对大房这么大方。” 因为落春把送给林家的东西都装入了箱子,并封好了口子,王夫人只能从礼单上看大房送了什么东西。本来王夫人就不认为大房能有什么好东西送往林家,虽然贾赦的私库里是有不少好东西,但是就他和邢夫人的关系,是绝不会为邢夫人买单的,而落春不伦不类的写法,也让王夫人觉得自己并没有猜错。但是看到贾敏的厚此薄彼,王夫人疑惑了,“难道就凭大房这回送去的那些破烂?” 虽然王夫人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她心中,一直是和大房别着劲的。府里虽然是大房承爵,但是管家掌权的是二房,哪怕是贾赦原配在的时候,那个时候,王夫人也是在贾母的支持下,和贾赦的原配一起分摊府中大权,等到贾赦原配去世,虽然上面还有贾母压着,但是贾母基本上已经撒开手,这府里算是她一家独大。 这么多年下来,二房一直稳稳的压着大房一头,如今出外代表荣国府行事的也是二房,人们提起荣国府,最先想起的是贾政,而不是贾赦。随着二房在府里唯我独尊,王夫人心里不知不觉滋生了一个连她都还没有察觉的念头,她已经把这荣国府当成二房的了。在这种心思之下,在王夫人的想法里,不管是什么,大房都要逊色二房一筹才是,以前都是这样的,但是这次贾敏却打破了这种固定模式,让王夫人怎么不恼怒,而且这次探望贾敏的事还是王夫人提议的,但是最后却让大房那边占了“便宜”,王夫人觉得为人作了嫁衣,心中当然不甘。何况,打破“常规”的这个人还是在闺中就和她不和的贾敏,这不由得让王夫人怒上加怒。 虽然王夫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藏在她心底的这点隐秘的心思,但是她身边的人却比她更早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有其主,必有其仆,在王夫人还未将荣国府视为二房的时候,她下面的人早已经把二房当作了荣国府的主人。因为早已经有了这个心态,所以周瑞家的并没有像王夫人被刺到一样那么敏感,而且也不像王夫人一样对贾敏有心结,所以她反倒能够平静的看待此事。 周瑞家的将王夫人摔在地上的礼单捡了起来,笑道:“那怎么可能,就凭大房从街上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姑太太怎么可能看得上眼。其实太太不必生气,我觉得姑太太这次倒不是被大房笼络过去了。太太你想,以前那么多年,姑太太都是和二房亲近的,怎么可能会一下子改变态度呢。我觉得可能是姑太太从单大良家的和余信家的口中听说琏二爷快要成亲了,所以给大老爷那边的礼才加厚了几分,毕竟琏二爷可是她的侄儿,当年原大太太还在的时候,姑太太和她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王夫人听了周瑞家的话,点点头,端起手边的茶盏,吃了一口茶,转而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只是就算这样,回头大太太在我面前少不了要得意了。” 周瑞家的笑嘻嘻的劝着“大太太那人小人得志,太太又何必理会她呢。小门小户出身,也就那么点见识,没得降低了太太身份。”见王夫人面色稍霁,又说道:“我听说大太太的娘家就要进京了,大太太在离宁荣街不远的地方还给邢家买了房子,按照日子算,这邢家人,可是能赶得及琏二爷的婚宴。” “那倒是好了,我还没见过我这位大嫂子的娘家人,到时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王夫人听了周瑞家的话,立刻笑道。“琏儿是府里的长房长孙,娶的又是我的内侄女,于情于李我都要好好操办,所以这次宴客的名单可要好好斟酌。”说完,和周瑞家的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5章 落春在大房这边和邢夫人一起收拾贾琏的婚房,屋里器具的安插摆布,院内的种树栽花,无不细细斟酌。两人正商议室内包墙锦幕花色问题的时候,品绣走过来说道:“姑娘,史大姑娘来了,老太太让姑娘过去呢。”邢夫人听了忙道:“既然老太太叫,你快过去吧,这有我就行了。” 虽然邢夫人如此说,但是落春并不放心,只是贾母派人来叫,她不能不去。帮贾琏收拾婚房的理由是不能作为她缺席的借口,毕竟按照规矩这事不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该理会的。当然,落春这么热心的帮着收拾屋子,为的可不是贾琏和王熙凤,而是因为她记得,这对夫妻最后的住处并不在大房这边,而是在荣禧堂后面隔出的一所房室。 并且落春还知道,在黛玉和薛家来到贾府之后,迎春她们就从贾母的院子搬出,搬到了王夫人屋后的小抱厦去居住。二房虽然住在荣禧堂,但是起居并不在正房,而是在东边的三间耳房,或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所谓的“抱厦”是指在厅堂、正屋之前或之后接建出来的小房子。王夫人所住的正房前面已经有了个“小”字,抱厦作为接建出的房子,是不能超过正房的,所以这个房子的大小也就可知了。 在贾母的院,落春就觉得行事不方便,住的还不是很舒服呢,何况还要跑到王夫人眼皮子底下,而且挤住在小房子里,放着大房这边宽敞的大房子不住,她去仰二房鼻息,她才不犯这个傻呢。现在落春若是想搬离贾母院,不仅没有合适的理由,而且邢夫人也绝对不会同意,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她自然无话可说了,所以落春这会表面上是帮贾琏收拾婚房,实际上是给自己收拾房子。 落春带着品绣来到贾母的正房,还未进屋,就听到里面史湘云脆生生撒娇的声音:“老祖宗,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你,云儿可想死你了。不信,老祖宗你看,我想你都瘦了。”守门的小丫头打起帘子,说道“六姑娘来了。”落春遂走进内室,见迎春三姊妹早已经到了,分坐在贾母下首的两排椅子上,落春进屋后,对着史湘云打声招呼,在惜春旁边坐下。 史湘云人在贾母的怀里笑着喊了落春一声“六妹妹”,转头仰着小脸,对贾母甜甜的笑着。贾母捧着史湘云的小脸,笑道:“云丫头说想我想得都瘦了,那我可要好好看看我们云儿,到底是不是真的?”细细打量下来,顿时一怔,因为史湘云父亲和母亲接连去世,她要服丧,这期间在家守孝,所以就没有到贾府来。再见湘云,和早前的记忆已经大不一样,脸上全不见了孩童的肥润,已瘦出个尖尖的下颌,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镶嵌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因为瘦,越发得显着眼睛大,本来圆滚滚三头身的身子已经抽起了条,纤细的身条显得人越发的单薄赢弱。 史湘云虽然不是个圆润的女孩子,但是她也不是一个瘦弱的人,贾母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心疼起来,伸手摩挲上史湘云的头顶,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变得这么瘦?虽说守孝期间不动荤腥,可是也不至于瘦成这样呀?而且这都已经出孝快三个月了,怎么也该养回来一点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面对贾母的问责,史湘云的奶嬷嬷周妈妈赶忙在一旁说道:“老太太,可不是我们伺候的不精心,实在是我们姑娘出了孝不久,我们太太就病了,姑娘坚持要跟着一起侍疾。等太太病好,我们姑娘就倒下了,来府里之前,这才刚好不久。” 贾母听了之后,将史湘云抱在怀里,叹道:“可怜的孩子,若是你父母还在,你又何至于受这个罪。”史湘云被贾母这么一说,眼眶立刻红了,不过还是强自忍着悲痛说道:“老祖宗说的是哪的话,我跟着二叔二婶就和随父母生活是一样,怎么会苦。二婶病了,我虽是侄女,但是在二婶面前,却如同她女儿一般,侍奉在二婶病床前是应当应份的。老祖宗这么说,可是让云儿无地自容了。”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听了史湘云这话,落春顿时为之侧目,看来历经丧父丧母,史湘云可是一下子长大了不少。贾母只是把史湘云搂在怀里不说话,满脸心疼之色,叹了一口气,问道:“跟着云丫头来的都有谁?” 看着随着自己的问话而走出来回话的两个垂髫小丫头,贾母皱了一下眉头,叹道:“这么小的小丫头又能做的了什么?自己就未必能够周全,又怎么能够伺候的好别人?”转头问周妈妈:“府里没有人手了嘛,怎么不派个大点的丫头跟着云丫头?” 周妈妈脸上涌现出一抹尴尬之色,低声回道:“我们太太说就我们姑娘一个人用不着那么多人手,所以在守孝期间就把原来跟着我们大爷和大奶奶的人手打发了不少,有些是自己求去了,所以等出了孝,我们姑娘身边就不剩什么人了。这两个丫头是后来挑上来给我们姑娘使唤的,我们太太说,虽然人年纪是小了点,但是规矩还是不错的,而且正好能伴着我们姑娘一起长大,及至出阁,免得半道上换人,还要重新熟悉,这样比较便宜。” 本来保龄侯的爵位是史湘云父亲的,但是因为史湘云父亲的意外早逝,爵位从而落到了她二叔史鼐身上。她二婶也顺利成章的晋升为保龄侯夫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府里既然换成了由史湘云的二婶当家理事,她想要掌控全府,自然要将以前史湘云父母的人手罢黜下去,换上自己的人手,这无可厚非。至于史湘云这边,哪怕原来她曾经是侯府继承人的女儿,但是现在不过是一个死了父母跟着二叔二婶过活的孤女,跟着她能有什么前途而言,所以但凡有些上进想头的都不愿意跟着史湘云,因此也就怪不得现在伺候史湘云的是两个年级小的小丫头了。 贾母听了,顿时气道:“这是什么话……”正要在要说什么,目光和怀中史湘云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上,叹了一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有咽了下去。说到底,史鼐的妻子不过是史湘云的婶子,能够照顾她衣食周全就已经不错了,其他的自然不会帮着虑其周全,想了想,将身边名唤翠缕的一位二等丫头唤了过来:“今后你就跟着云丫头吧。” 说完,贾母指着翠缕,对史湘云正要说什么。史湘云目光落向贾母身后一帮穿红着绿的丫头们似乎再找着什么,抢在贾母前面说道:“老祖宗身边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想着,以前我来府里都是老祖宗身边的珍珠姐姐服侍我的,所以恕云儿放肆,云儿向你要了珍珠姐姐这个人,就让珍珠姐姐跟着我吧。” 听史湘云向贾母要珍珠,落春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冷笑。这边史湘云还念着她和珍珠的旧时情意,却不知道那厢珍珠还能记得几分。谁不知道这珍珠有一桩“痴处”,就是她既服侍哪个主子,心中眼中就只有那个主子,再装不下别人。就比如,服侍贾母的时候,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今跟了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何况,如今她的名字已经不是珍珠,而是袭人。袭人的做人准可是牢牢把握着现实的利益,而史湘云,失父丧母,没了依靠,怎肯舍宝玉这个高枝而相随湘云? “云妹妹,不是老祖宗不疼你,实在是你开口晚了,珍珠早前已经被老太太给了二哥哥。如今她被二哥哥改名为袭人,在二哥哥跟前服侍。”探春在旁笑着插言,转头对一旁站着的翠缕说道:“还不快给云妹妹磕头。”翠缕听命,站了出来,给史湘云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走到了史湘云的身后站定。 听到珍珠已经被贾母派去服侍宝玉,史湘云知道自己在贾母心里的分量是无法和宝玉相提并论的,所以此刻对刚才的话题闭口不言。说到宝玉,史湘云在屋子环视一圈,问道:“说起爱哥哥,我都来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他的身影,爱哥哥不在家吗?” 探春不等别人说话,抢着说道:“二哥哥出门去了舅舅家,不过这会子也应该回来了。”然后,史湘云和探春就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起来。落春一言不发,也无心去听探春和史湘云说什么,只是无聊的拨弄着手边八宝攒盒里的蜜饯,看着一边的惜春也没有插言的意思,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的样子,两人目光相接,相互笑了笑。 “听说云妹妹来了。”宝玉人未到,声音已经从外面传了来,随着话音,人进了屋。史湘云一见到宝玉,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跑到宝玉面前。两人面对面站定,她用手覆上头顶,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平移到宝玉的额头前,大笑道:“我原说我这段时间可是长了不少个子,想着会长的比爱哥哥你高,没想到,竟然还是到你额头,看来爱哥哥,你的身量也没少长呀。” 史湘云宝玉笑着敲了一下史湘云的脑袋,说道:“淘气!”史湘云立刻大笑起来。一时之间,屋里只有史湘云叽里呱啦的说话声,中间夹杂着宝玉和探春的声音,笑一阵,说一阵。落春的注意力落到了跟在宝玉后面进来的一位身着碧蓝衣裙长的很漂亮的丫鬟身上,宝玉身边的几个丫头她都认识,眼前的这一个却是陌生的面孔,这是谁?什么时候宝玉身边又添了这么一个丫头,她怎么不知道? 品绣见落春盯着那个相貌出色的丫头出神,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这个小丫头是前几天赖嬷嬷孝敬老太太的,名唤晴雯,据说做的一手好针线,被老太太给了宝二爷,因为宝二爷身上的针线向来是不用针线房里的针线的。” 落春听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想到宝玉房里庞大的丫鬟编制,再想到贾环、贾琮乃至迎春几人身上,落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这边宝玉和史湘云诉完久别情况,宝玉说道:“我这边可是存了不少好东西,一直等你来给你。”说着就招呼袭人和晴雯,让她俩赶快把东西拿出来给史湘云看。不等袭人和晴雯行动,史湘云就先拦在里面:“不用袭人拿过来了,爱哥哥,我们到你的屋子里去看。”说着,拉着宝玉的手,招呼迎春她们一起去宝玉的房间里玩。 对到宝玉房间去玩,落春有些意兴阑珊,但是看上面贾母高兴的模样,她也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就在她起身随大部队一起前进的时候,衣袖被品绣拉住,落春侧目看过去,品绣悄悄指了指门口,只见纱织正在门口探着个头,对着这边挤眉弄眼,神色十分焦急,见落春向这边看了过来,赶忙指了指大房方向,落春见状,立刻明白应该是大房那边出了事,因此也顾不得扫不扫兴的问题,推脱身体不舒服辞了出来。 落春一出贾母的屋子,不等她开口,纱织就凑过来回道:“姑娘,太太厥过去了。”落春又惊又怒,急忙往大房那边走去,边走边问道:“怎么回事?”纱织摇摇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太太那边传话的人说的含糊,好像和太太娘家有关,邢家人进京来了,这会儿正在府里。”似乎和邢家人有关。 算着日子,邢家人应该还有些日子才到才是,怎么会提前到了?而且他们到了的话,应该被带去邢夫人给他们买的宅子,怎么会跑到府里来呢?派去接他们的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心念电转之间,落春脑子中涌现出很多疑问,但是什么都没有邢夫人的身体重要。 这时落春也顾不得体统不体统的问题,提着裙子跑了起来,并催着跟着她身后的品绣和纱织:“快走!”一行人飞奔向大房。 ☆、第16章 一路上不停地催促着车夫疾行,落春带着品绣和纱织乘坐的翠幔清油车到了大房仪门前停下,落春不等车停稳,车夫把下车的春凳拿出来,她已经径自掀开车帘,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到了地上,落春没有理会后面品绣和纱织的呼喊,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入院,直奔邢夫人的正房。 往日里守门的小丫头们并没有在门口,落春走到近前,正要迈步进屋的时候,邢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给我闭嘴,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张嘴嫁妆,闭嘴嫁妆的,你不嫌臊得慌,我还嫌羞耻呢!” 涉及到邢家的家事,而且里面的言论是不能传扬出去的,落春迟疑了一下,止住脚步,并没有进去。这会她已经明白为什么没有小丫头守在门口了,想来邢夫人是怕丢脸,把人都事先给赶走了。转过头,落春示意走过来的品绣和纱织停下来,向她俩打起手势,让她们守在外面,不要让外人靠近。 “都到了这个田地,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况且这屋里也没有外人,还讲那些规矩做什么?”一个尖利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从前,娘病危的时候,是怎么嘱咐姐姐的,姐姐当时又是怎么做的保证,可是现在再看,姐姐显然是把当初的话全然给忘了。父母已然不在,‘长姐如母’,按道理说,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姐姐了,但是如今姐姐撒手不管,对我们置之不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自生自灭吧?我倒是想难为情一下,可是若是真要顾忌脸面,恐怕我和全哥明个就要活活饿死了……” 王善保家的干笑两声,插话进来:“三姑娘这话可是有失偏颇,太伤太太的心了。我在这,可要替太太叫声冤枉,太太哪有不管你们,这每个月的养家银子可都是按时按数送过去去的,从来没有缺过。只是如今太太是出了门子的人,做人家的媳妇,上面又有婆婆,不比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自由,而且这山高水长的,隔着老远的路,所以回不得娘家探望姑娘和全哥,但是这些年来,太太心里可是一直惦念着你们的,书信往来的时候,关心问候的言语可是从来都没少过。” “用不着你这个老东西在这里替你们家太太卖好,事实如何我心里清楚的很。”陌生的声音冷笑着说道:“当初姐姐出嫁的时候说我们年纪小,东西在我们手里恐怕被族里哄了过去,因此就把一干家私全都带了过来。这些年我和全哥的花用明明用的是我们邢家自己的钱,但是到了你这老东西的嘴里却好像是你们家太太拿体己供养我们似的。” “哼,担心族里欺负我们,结果真正哄骗我们的却是我们嫡嫡亲的姐姐。当年我虽年幼,但是也记得家中很是兴旺,铺子田产的收入,翻看旧时的账本,爹娘在的时候,每年那可是几千两的进项。等到了姐姐手里,铺子折了本,折变出去了;田产也闹了灾,不是旱,就是涝,要不就是遭了虫,没有进项不说反而要倒贴钱进去。再后来,家里的铺子和田产大多改姓他人,跟着姐姐就嫁了,成了风光的一品夫人。” “但是到了二姐这里,不知姐姐从哪个犄角旮旯寻摸出一个会拽几句酸文就称之为才子的不着三四的东西,欺二姐不知事,性子软,就这么随便给打发了。妆奁陪送比起姐姐当初的风光来说,可是寒薄得很。究其原因,竟然是家里穷了。如今家里只剩下一所空房子,每个月要靠着姐姐打发人送钱来才能买米下锅,算起来,爹娘下世这才多少年,想想当年的情形,真是天差地下。我如今尚未出阁,还有全哥将来的聘礼,都在姐姐手里握着。可是照这个模式下去,如果现在不要出来,我怕将来我和全哥反而要倒找钱给姐姐。正好,如今我和全哥也进京了,也就不需要姐姐再为我们操心了,不如就拿出来,让我们自己管。届时,是赚还是赔,我们是吃干的还是喝粥,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再也找不到姐姐头上。” 邢夫人虽然没什么才干,但是在邢家的这几个孩子里,矬子里拔将军,她算是最出色的一个了。邢三姐和邢德全因为是老小,而且他们幼时正是邢家条件最好的时候,是被娇惯着长大的。邢三姐被养的眼空心大,偏又自视其高,典型的眼高手低货,邢德全则是一个钱能当十个花的主,这样的人物,真要把前交到他们手中,不用多久,就会被他们给败光。到时,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一笔写不出‘邢’字,他们找上门来,难道邢夫人还真能把他们给关到门外不管? 邢夫人的胸脯一鼓一鼓的,被邢三姐气得肝疼,心里万分懊悔,当初自己脑子是哪根弦搭错了,竟然会赞同落春的提议把他们给接京来,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添堵嘛。对自己的这个妹妹和弟弟是什么成色邢夫人清楚的很,所以她微挑着眉,斜睨着坐在下首的弟弟妹妹,不无嘲讽的说道:“三妹妹这话说的倒是掷地有声,气势十足,但是真到了你们喝西北风的那一天,你们要是真有那个志气,果真不求到我的门口,我倒要念佛了。”跟着问邢德全:“全哥也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子了,我想问问,刚才你三姐姐的话,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你和她商量好的,又或者是你三姐姐替你把话给说出来呢?” 邢德全涨红了脸,蠕动了几下嘴唇,吃吃艾艾了半晌,这才说道:“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父母又已经过世,念书又不成,总不能一直这么晃荡下去,也该学着打理家事了……” 听了这话,邢夫人看向邢德全的目光掠过一抹失望。凭心而论,邢夫人虽然一手把持着邢家的家业,但是对娘家的弟弟妹妹,虽然恨他们不争气,不能给自己脸上增光,但是对他们还是有真感情的,今日邢三姐和邢德全的言行可是让她伤心的很。 一时之间,邢夫人觉得很是心灰,原先她和落春对邢家人的安排她这会已经不想再提,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落春从外面进来,抢着说道:“舅舅先不必忙着学习打理家事,母亲已经为你在京城中找好了书院,等舅舅一入京就准备送你到,母亲也没准备让舅舅读书有成,只是想着让舅舅多读一点书,能够明理懂事就行。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也不用等哪天了,不如就今天吧。” 话音刚落,王善保家的两个儿子带着几个小厮就从外面进来。一行人上前将邢德全嘴巴捂上,连拖带拽把人拉了出去。这些人手脚利落,速度快的不等屋里的一干人等反应过来,邢德全已经被带走了。落春对一旁目瞪口呆的邢三姐说道:“烦请三姨帮忙,回头将舅舅一干要用的东西收拾出来,给舅舅送到书院里去,以便他用。”又叮嘱一旁已经被吓呆的王善保家的:“王大娘你在一旁帮着三姨点。”王善保家的被落春干净利落的作风给吓到了,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邢三姐这会终于反应过来了,指着落春,尖声说道:“你,你……”指责的言语尚未说出口,就被落春给打断,她对着邢三姐微微一笑,施了一礼,“落春见过三姨。”然后又和一边的邢忠三口打过招呼,转头对王善保家的说道:“都这个时辰了,三姨和大舅舅一家远道而来,可曾用过饭?” 王善保家的心领会神,忙道:“还没有。我听去接人的我家大小子说,三姑娘和舅爷一家到了京里,就直奔府里来了。”落春闻言转头嗔怪邢夫人:“我知道母亲见了家里人心中欢喜,但是也没有让三姨和舅舅他们饿着肚子陪你说话的道理,这幸亏都是自家人,不挑你的理,不然实在是太失礼了。”跟着对邢三姐和邢忠一家说道:“既然这样,那三姨和舅舅、舅妈你们先去用个饭吧,等用完了饭,有多少话说不得。”不等他们说话,就吩咐王保善家的,让她带着他们下去用饭。 落春虽然年纪小,但是自她进屋,就表现的很是强势。在她雷厉风行的让人将邢德全带走这一手在心里上给邢三姨他们一个威势。邢三姨之所以在邢夫人面前放肆,仗着的就是她和邢夫人之间是亲姊妹,邢夫人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但是落春的表现明显是不买这个帐。在发现自己的身份不好用的时候,邢三姨在气势上不由自主的弱了下来,在落春的主人翁意识下,邢三姨虽然心有不满,但是却不敢造次了,她担心自己若是说个“不”字,会和邢德全一样,被人给拉下去,于是不发一言,乖乖的跟着王善保家的去吃饭去了。 等邢三姨和邢忠一家三口前脚迈出房门,后脚,邢夫人就把手边的炕桌给掀翻在地。“啪嗒”上面的果盘和茶盅掉在地上,摔个米分碎。温热的茶汤溅得四处皆是,摆在果盘里面的果子在地面上四处滚动。邢夫人怒道:“看看你出的好主意,我说不让他们进京,你非要。结果……你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样子,可提的起来?今天,我绝对成了府里的笑话,丢脸死了!” “这又有什么好丢脸的,皇帝家还有三门穷亲戚呢。谁愿意笑话谁就笑话去,母亲又何必把这个放在心上,难道舅舅和三姨他们不来,这府里就没人笑话了不成?”落春弯腰将摔落在地的炕桌捡起,重新放好,神色淡淡的说道。 邢夫人把脸撇到一边,说道:“你倒是个心宽的。我跟你说,反正一会我是懒怠着见他们了。人是你坚持要接来的,回头你把他们打发走。” “行,包在我身上。”落春一口答应了下来。其实虽然在让邢三姨他们用饭前,落春是说过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不过等他们吃过饭之后,她并没有再和邢三姨他们掰扯什么的意愿,而是早已想等他们吃过饭,就把他们送到邢夫人给他们买的房子那里安置下来,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反正他们今日也在京城,日子还长着呢。至于邢三姨他们肯不肯离开,就由不得他们了。 邢夫人神色烦乱的抚上额头,叹道:“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我觉得答应你的提议让你舅舅他们来京是个错误,今后我恐怕省不了心。我现在一想到他们,就头疼。” 落春笑笑,说道:“我接他们进京是让他们消消停停过日子的,可不是给母亲添乱来的,放心,有我呢。” 面对落春的大包大揽,邢夫人暗自叹息一声,嘴边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轻摇了一下头,没有说什么,这傻孩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第17章 落春陪着邢夫人用完饭,又和她闲话几句,见邢夫人面露困倦之色,忙招呼锦屏她们上来服侍邢夫人歇午。等邢夫人安置好,看着她睡了过去,落春这才转身出来。至廊檐下,落春顿住脚步,机灵的品绣见状忙让茶房里的婆子抱坐褥过来铺到石阶上以便落春坐下,纱织跟着捧过一碗精致的茶来。 落春接了过来,随手放到一边的石阶上,漫不经心的说道:“派个人去看看王大娘在忙什么,我让她带人下去用饭,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找到她后,不管她在做什么,都把她给我请过来,我这边有话要问她。”随着落春的吩咐,很快就有一个婆子去叫人去了,一会儿的功夫,王善保家的就赶了过来。 来到落春面前,王善保家的偷眼觑着落春的脸色,陪着笑,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六姑娘。”落春宛如没听到一般,恍若也没看到她这个人,径自把玩着手指,欣赏着前不久才用凤仙花染成的指甲。看到落春的态度,王善保家的脸上浮现几分尴尬之色,不由自主的把腰弯的更低一点,谄媚的笑道:“不知道姑娘叫我老婆子可有什么吩咐?” 落春仿佛才看到王善保家的一般,端正一下坐姿,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神色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派去接三姨和舅舅他们进京是王大娘的儿子和儿媳,当时我可记得王大娘可是拍着胸脯向我和母亲保证,保准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三姨他们提前进京虽然让人意外,但是这也算不上什么,毕竟赶路这事难说的很,谁知道其中有什么意外,所以早些晚些都有可能,只是不是早就说过,三姨他们来了就带他们到母亲买的宅子安顿下来,由母亲过去探望他们的,怎么突然就跑到府里来了,提前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算三姨他们都是母亲的至亲,但是这府里毕竟姓贾。何况,就算上门做客,也得事先和主人说一声吧?王大娘你儿子也不是没当过差,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就算三姨他们坚持,难道他们两口子的嘴巴是被塞住了,还是被困住了手脚,连派人过来提前通报一声都不知道吗?还是觉得跟着母亲不如在邢家?正好三姨他们上京来,正缺人使呢,若是觉得邢家好,那我跟母亲说一声,让你们一家子到三姨他们那边当差就是了,反正你们本来也是从邢家出来的!”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1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一番话说得王善保家的面如土色,一想到一家子要是被落春送到邢家当差,她不禁打起了寒颤,瞅着落春的脸色,强笑着分辨道:“姑娘不知道,我家的大小子就是个憨货,有的时候脑子不怎么转个,大儿媳妇又是个没主意的。当时,三姑奶奶和舅老爷到京之后,我家大郎和他媳妇本来是想按照太太和姑娘的吩咐,将他们带到太太给买的宅子里去的,是三姑奶奶说他们和太太多年未见,很是想念,所以就想着到府里和太太见上一面,三姑奶奶他们坚持,大郎和大郎媳妇也不好违拗。毕竟虽然大郎和大郎媳妇是太太派去的,代表太太,但是说到底,三姑奶奶和舅老爷他们是主子,这做奴才的就算有些体面,也大不过主子……” 落春嗤了一声,轻笑着打断她:“王大娘你也别在我面前弄鬼,什么叫做奴才的就算有些体面也大不过主子?这府里做奴才的活的比作主子的更光鲜更有地位的也不是没有,你这话是把我当小孩子来哄呢?不过是你们看母亲一反常态,不仅将三姨他们接进京来,并为他们花钱买房子,还为他们的将来筹谋打算,想着今非昔比,所以才不肯得罪三姨他们罢了,若是往日,恐怕三姨他们就算再坚持,他们的话也没人会听。我还不知道你们,使得一手见风使舵的好本事。” 被落春这么数落,那点小心思全都被戳破,王善保家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干笑几声,讪讪道:“这话是怎么说,这话是怎么说……”欲辩无从辩,因为被落春说中了。“不过姑娘要是把错处全归到我家大郎他们身上,那老婆子可要替他们喊一声冤。我这儿子和儿媳虽然粗苯,但是也没不懂事到不知道要事先派人告知太太一声,只是等我家大小子他带人进府后,才知道消息并没有送到太太手中,而且跟着三姑奶奶和舅老爷他们的婆子丫头们用的都是二太太那边周瑞家的送来的客饭。” 王保善家的吞吞吐吐的把邢家人为什么不声不响的上门的缘由讲了出来。落春听了脑子仿佛被人很敲了一下,难怪,除了当家理事的王夫人,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在背后动手脚呢!王夫人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消消停停的过日子?落春缓缓的问道:“这事我母亲知道吗?” “太太那边在三姑奶奶上门后就派人去打听……正是因为如此,被三姑奶奶一气,太太气上加气,才厥过去的。”王善保家的忙答道。想到邢夫人被气晕过去,落春不由自主的心中生升起了火气。王善保家的见她脸上神色变幻不停,面带愤愤之色,她在一旁添油加醋说道:“二太太行事真真太过分了,这么折太太的脸面,看太太的笑话,摆明了是不把太太这个嫂子放在眼里……” “二婶子本来就没把母亲放在眼里,不仅是她,这府里看得起母亲又有几个?府里捧高踩低的事常见,这也算不了什么。”落春知道王善保家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这会懒得听她的抱怨,若是有能耐反击回去倒也罢了,若是不能,在这里扯这些没盐拉醋的做什么,除了让自己越发生气之外,再没有任何意义。 听落春这话,王善保家的跳起脚来,不忿的说道:“姑娘这话说的,什么叫不算什么?二太太和底下人的人扫的可是太太和姑娘的脸面,而且类似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知道太太和姑娘好性,不爱计较,可是总不能这样不理论,不计较吧,不然若是这样下去,太太和姑娘恐怕越发被人欺上头来了。” 落春听得越发无趣,嗔道:“有父亲和老太太在,说什么欺不欺的?再说,王大娘这话,该不是让我一个做主子的去和奴才们去理论去吧?”要对付也是王夫人这个始作俑者,下面的人不过是看她的眼色行事,这样的奴才就算这次处置了,只要王夫人不倒,依然还有。而且这次的事,也不好去找王夫人算账。不仅仅是因为王夫人那边恐怕早在出招的时候就有所准备,已经想好应对邢夫人的质问,若是去了,说不定会掉进她的圈套,还是因为这里面邢三姨他们也有错处。真要论起来,以王夫人和邢夫人的战斗能力,届时,绝对是邢夫人这边输,邢家人的“奇葩”行为就会被传扬开来。这是嫌邢夫人的“笑话”不够多,还想再添一桩吗? “行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了。”落春一句话为今天的事做了注脚,然后说道:“王大娘你也别在我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去看看三姨和舅舅一家可吃饱喝足,休息好了。若是已经好了,就送他们去母亲给买的宅子安置吧。” 王善保家的见落春对她的话题不感兴趣,不免有些悻悻然,而后听到落春的吩咐,不由得一愣,愕然道:“可是姑娘不是说等三姑奶奶和舅老爷用完饭后,还有话要和他们……”对上落春的眼神,她到了嘴边的话卡在了嗓眼中再也吐不出来。王善保家的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口水,有些担心的问道:“若是三姑奶奶和舅老爷他们不肯走,非要闹着要见太太怎么办?” 落春冷笑一声,斜睨了她一眼,说道:“亏王大娘你还是个办事老的,这点小事还用得着问我?”神色很是不耐烦,“他们不走,我就不相信你会没有不让他们走的法子?实在不行,就比照我送舅舅去应贤书院的法子。对了,送三姨他们到宅子里安顿下来,不要忘记把舅舅要用的东西给收拾出来,给他送到书院里去。”落春在王善保家的领命而去后,在后面跟着叮嘱了一句。 见王善保家的远去,落春提起的精气神骤然泄了下来,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累的厉害,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发了一阵呆,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放到一边的茶盅拿起来,正要喝,品绣的拦了下来:“可不能喝这个,这茶已经凉了,姑娘要喝我让人重新倒上来。” “算了,回去再喝吧。”落春摇摇头,起身向外走。进了贾母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屋子,她将屋里的丫鬟婆子全都逐了出去:“你们都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品绣和纱织听到后,忙带着人上前服侍落春脱衣,等她躺好,放下床幔,这才款款出去。只是品绣和纱织并不敢走远,而是留在外间守着,等着落春醒来要水要茶。 落春见屋里没人了,轻轻闭上眼,一动念,就来到了自己的随身种植空间。先是在空间里大喊大叫了一阵,将心中的负面情绪全都发泄出来,这才在空间里漫步起来。路过桃林,她伸手从树上摘下一个水灵灵的米分红大桃,在溪边随便洗了洗,就大口啃了起来。 邢夫人说后悔答应她,让邢家人进京来了。别看落春在邢夫人面前表现的信心满满,一副把事情交给她请邢夫人放心的模样,但是这会落春的心情也是忐忑着的。对邢德全,落春早已经有了对策;至于邢忠一家,因为和邢夫人隔着一层,而且一切全都仰仗着邢夫人,所以纵使不堪,但是也出不了什么大褶子;难以对付的是邢三姨这个变数。今日虽然落春强势的将邢三姨压服住了,但是就邢三姨的表现来看,绝对是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耍无赖,不要脸皮的泼辣货,更重要的是落春和她的身份不对等,她是落春的长辈,这一点就算落春不在乎,但是也不能不有所顾忌。何况,这其中,落春还少算了王夫人。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王夫人是绝对乐意在看邢夫人笑话的事上掺上一脚的,想到此,落春不由得头疼起来了,心中也不免涌上几分后悔,觉得自己绝对是没事找事,让邢家人在老家老老实实呆着多好,何必让他们这么早进京呢。 从邢家人身上,又想到王夫人,落春不由得心头火起。看着池塘里肆意游动的鱼,落春一面啃着桃子,一面想着回击王夫人的办法。王夫人的软肋只有一个——宝玉,但是想要绕过贾母而算计宝玉可不是一件简单地事,何况还要不被人察觉到是她在暗中在动手脚。琢磨了半天,将脑瓜仁都想疼了,落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动这种事的脑子,自己实在是不擅长。她无力的叹了口气,恨恨的将手里的桃核丢到池塘,就着水边洗了洗手,然后一个闪身出了空间。 ☆、第18章 贾王两家早已经过了六礼,官媒来回跑了两趟,将王熙凤的八字庚帖带给贾家,先放到祖宗牌位上拱了两天,然后请人卜算过,举行婚礼的日子被确定了下来。 尽管王夫人曾经筹办过一次婚事,但是哪怕在她的心里贾珠的地位远远超于贾琏,但是实际上贾琏才是荣国府正经的继承人,所以他的婚事要远比贾珠的繁琐的多,何况娶的又是她们王家的女儿,就算不为了贾琏,为了王家的脸面,王夫人也不敢怠慢,再加上还有邢夫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因此王夫人更是不敢马虎大意,以至于王夫人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应酬拜会筹办婚事,家务上不免有点力不从心。 尽管其中的疏漏已经由她身边的周瑞家的帮着查漏补缺,但是周瑞家的也要跟着跑婚礼上的事情,所以根本忙不过来。偏偏王夫人找不到分担之人,按照身份,李纨这个儿媳倒是很合适,不过李纨如今是个寡妇,这种红事她这个身份是沾不得的;几位姑娘年纪还小,不在王夫人考虑之中;而邢夫人,王夫人哪怕是累死也不可能把事情分摊给她去管。 其实王夫人本就是尚德不尚才之人,管家水平一般,而且因为在接手管家的时候,因为知道将来自家是要分出去的,荣国府将由大房继承,自己不过是暂代其职,所以为了博个好名,只是一味的宽厚待下,然后就是利用管家之权为自己的小家牟取私利,应该说贾家的风气至少有很大一部分是在王夫人管家的时候给带坏的。 为了贾琏的婚事连带着管家王夫人忙得不得闲,出了纰漏她不检讨自身的问题,反而埋怨下面的人偷奸耍滑,没有几个肯踏踏实实肯做事的人。贾府的家生子经过几代的繁衍已经形成了庞大的数目。就算贾家现在是四代同堂,但是因为下人的基数大,所以终究主子的人数增长比不上下人的快,因此能够被挑进府里当差的只是一少半,再加上其中家生子年龄断层或者主子对其人选不满意,又或者选出的合格人选不够,进而从外面又买人进来,以及嫁进来的各位主母带进来的人手,以至于好多家生子都闲散在家。 闲在家里就意味着没有进项,而身为家生子,又不能到外面去当差做工,所以不为了别的,就算为了生活,也要想办法进府当差。为了能够进府,这些人可谓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削尖了脑袋往府里钻。如今贾琏娶亲,少不得要挑人进府,伺候新人,这个机会这些闲置在家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所以身为王夫人身边的人,周瑞家的家这些日子可谓是被拉关系送礼的人踏破了门槛。 周瑞家的贪心不足,不小心收了太多的礼,并且对着来人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下来,但是总共就那么几个进府名额,就算把所有人的人都选进来也不够。让她把礼物退回去,她又舍不得,何况有些礼物是吃的用的,早已经被自家吃用掉了,让他自掏腰包补上,那是不可能的。何况,在周瑞家的想来,若是这么点事都没办成,岂不让人小瞧了她,有损她王夫人身边第一人的名声,失了体面,以至于人们对她的信任打了折扣,今后人们再托她办事,心中不免会有所疑问,甚至会该走其他人的门路,到时,她岂不损失了不少财源。只是又该如何让王夫人答应多选人进府,周瑞家的暂时毫无头绪。 就在周瑞家的一筹莫展,焦头烂额的时候,听到了王夫人的抱怨,于是灵机一动,她在王夫人的耳边吹起了耳边风,提议从家生子中多选一批人进来。不仅仅是给贾琏夫妻使,还是为了罢黜一些占着位置却不做事的偷奸耍滑之辈,选一些能老老实实做事的进来,杀鸡儆猴。何况,眼看又要到了府里放人的日子了,一些到了年纪的丫头和小厮都要放出去,顺便借此选一批进来,提前调/教好了接班。一番话说动了王夫人,府里一下子进了不少人。 落春拿着一枚银簪,坐在桌前,在八宝攒盒中随意的拨动着,漫不经心的听着纱织说话。纱织口齿伶俐向她描绘着周瑞家的情况:“……姑娘你是没看见,因为二太太发话说府里要撵出去一批不做事的懒人,这事现在由周瑞家的负责,如今她现在可是热灶,走到哪里都被人巴结奉承着,看到她,无不都亲亲热热的喊她一声‘周大娘’或者‘周嫂子’,风光的很,家里更是被送礼的人挤满了。我看她现在被人捧得都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恐怕连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瑞家的骨头轻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了。”比起周瑞家的现状,落春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可打听清楚,府里撵出多少,进来几个了吗?” 纱织忙将父亲打听的消息告诉落春:“被撵出去的人已经确定下来了,大概有那么七八个;选进来的,还没确定数字,不过目前已经有十几个了。” 落春用簪子随意挑了一块果脯放入口中,慢慢的嚼着,嘴角微翘,语带嘲讽的说道:“这是还嫌府里当差的人不够多吗?出去的没有进来的多,回头琏二嫂子嫁进来再带进来一批人,这府里当差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一件事恨不得八个人去做,我二婶还说没人做事,不知道她想着一件事到底几个人做才合适?” 本就臃肿的奴仆大军又增丁进口,人浮于事,干活的少,偷懒耍滑的多,大家都只拣便宜的做,剩下的苦差没个招揽。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越发没了规矩,不乱才怪呢! 纱织气鼓鼓的抱怨道:“姑娘,你不知道,明明二太太说是将那些偷懒耍滑,不做事的人撵出去,可是周瑞家的收了人家的礼,撵出去的要不就是不会钻营、老老实实做事的人,要么就是平素里和她有积怨的人,你说说,她这干的是什么事呀!” 落春斜瞟了她一眼,见她满脸不平,面带怨色,于是问道:“怎么,这些被撵出去的人有你家的亲戚?”虽然这次王夫人发话说要撵人,但是大房这边的人却和她不相干的,所以周瑞家的管不到这边来。以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如果不是和自身相干,二房人员的被撵只会被大房这边的人当作热闹来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嗯,我表婶就在被撵的名单上,但是她可不是什么偷懒的人,不过是和周瑞家的起了一次口角,被她记恨在心,我表嫂知道这事的时候就心知不好,很是担心,无奈家中困难,拿不出东西贿赂周瑞家的,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瑞家的公报私仇,将自己列入被撵之人之中。”见落春问起,纱织老老实实的回道,跟着诉起了苦:“姑娘,我表婶的丈夫早年跌断了腿,做不得重活,只能在家养着,家里孩子还小,不过三四岁,也没到府里当差的年纪,一家子全靠我表婶过活。如今表婶被撵了出去,一家子生计无着,还不知道明天怎么过活呢?” 或许马棚里的小厮不起眼,但是说不定他就有一个在贾母、王夫人或者贾府其他主子身边当差的亲戚,贾府的家生子经过几代繁衍下来,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上面的人早已经弄不清楚谁和谁家有亲,谁和谁家不合了。因此听到纱织的回答,落春并不意外。 纱织一家子从府中开府之时就是府里的家生子,如今她一家子皆在府里当差,虽然职位看起来不是特别起眼,但是也称得上是府里当用之人,更重要的是多年来他们这一家子在府里形成的关系网对落春还是很有用的。想到此,落春说道:“府里的事我是插不上话的,这你是知道的,不过我在外面有个宅子是出租给来京里的举子居住的,这你应该清楚。如今里面缺了个做饭的厨娘,你表婶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帮着安排,不过工钱可能没有府里的多,每个月只有五百钱。” 纱织把这事说给落春听,就有求落春帮她表婶安排一下的意思,听了落春的话,忙欢喜的说道:“怎么会嫌弃,我表婶在府里的月钱也不过五百钱。那我就在这里替我表婶谢谢姑娘了。”虽然纱织没干过,但是也听家里人说过,说别看厨娘这个职位听起来不怎么样,但是其中大有藏掖,煮饭的时候手稍微高一点,不说一家子的饭食,但是至少能省出一个人的嚼用出来。这样对比起来,她表婶这回算是捡到便宜了。 出租宅子那里的差事原本落春安排的是王善保家的大儿子和大儿媳,但是因为他俩搞砸了邢家人进京的事情,所以她就把其中王善保家大儿子的差事安排给了关嬷嬷的儿子,至于厨娘的事因为一时半会没有合适人选就暂时由费婆子安排人顶着。但是纱织知道,王善保家的还没死心,还在那眼巴巴的瞅着,如今被落春给了自己的表婶,她喜不自禁。 想到府里家生子弯弯绕绕的关系,不知道哪根藤上连着哪根瓜,落春不由自主的叹道:“其实这么说起来,周瑞家的这次倒是挺让我意外的,本来我以为以她的圆滑程度,能撵出去四五个就已经不错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多……” “这七八个哪里都是她撵出去的,其中还有珠大爷房里三个呢。”听到落春的话,纱织撇撇嘴,神色不屑的说道。落春听了很是诧异,惊道:“这其中干珠大嫂子什么事呀?” 纱织左右看了一下,这才低声说道:“我听我母亲说,说珠大奶奶借着这次府里撵人,把原来跟着珠大爷的人都放了出去。珠大爷不在了,将他的屋里人打发出去也无可厚非,只是珠大奶奶做的未免太过了,竟然说什么她们狐媚诱人,勾引的珠大爷坏了身子,因此将她们撵出去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一身衣裳,什么都不许带,就这么光杆给打发出去了。” 纱织口中啧啧叹道:“真是没想到,都说珠大奶奶书香门第出身,行事有准则,看着平日里也是斯斯文文的,一副好说话的菩萨模样,没想到手段竟然这么狠,真是让人意外,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听说,从小伺候珠大爷的梅香姐姐原本是不肯走的,说是要守着。我母亲说,像这样的屋里人,就算身前没有一儿半女,愿意守着的也是有的,若是留下来,还能给珠大奶奶做个伴,倒也不错,但是谁知道珠大奶奶在想什么,就是不肯应。据说梅香姐姐跪地哭求,不过珠大奶奶就是不松口,后来还对梅香姐姐发了狠,说她要是再拖拉着不肯走,就不是简单的把人打发出去那么简单了,而是要把她送到丽香院,梅香姐姐听了之后没奈何,这才走的。” 因为落春已经在大家闺秀的路上歪了,所以她身边的人也不由自主的被她带歪,在她面前说话行事百无禁忌起来,没什么当说和不当说的忌讳。落春听了纱织的爆料,顿时一愣。因为贾珠的早亡,李纨被王夫人认定“克夫”,想来心中应该是有一肚子气的吧,只是王夫人是她的婆母,她就算再有气,也没奈何,所以就把这气撒在了贾珠的屋里人身上,但是正如纱织所言,行事不免太狠辣了些,或许这其中还有其他缘由,李纨这么做,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撒气! 本来落春想问李纨这么做贾母和王夫人知道吗,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问不问,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又有什么意义?何况,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但是事后她俩绝对是知道的,不过看这两人默不作声的态度,显然人认可了此事。毕竟不过是几个奴才,不过小猫小狗一般存在的屋里人,比起李纨这个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抬进来,记入族谱的正经孙媳妇差远了。 何况,因为本朝风俗,并不禁止寡妇再嫁,但是当初,李纨可是在贾珠的灵堂当着众位祭奠的宾客摔簪为誓,立志守节。她因此被来宾大赞,称之为“节妇”,已然成了贾府的一面招牌。再者,她膝下还有贾兰这个男丁。贾兰乃是贾珠遗留下的唯一骨血,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这,不过是撵走几个丫头,就算李纨做的再过分一些,也在能容忍的范围内。 ☆、第19章 婚礼这种事儿未婚姑娘没什么可参与的,又不可能到前院去替新郎挡酒,所以在后院的花厅传了一班小戏,迎春等一干未出阁的姑娘被安排在那里看戏吃宴。因为是婚宴,所以戏班演的都是热闹喜庆的戏,锣鼓声天,吵得落春有些头疼,而且尽管府里请的戏班说都是名角,唱得非常好,但是无奈她欣赏不来,而且因为没有字幕,所以她根本听不清楚那些戏子们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得是什么,因此落春借口更衣,跑了出来。 因为今日府里来了很多客人,所以落春也不敢乱走,坐在花厅后面的廊下,百无聊赖的玩着一只九连环。正在无聊之时,站在一旁的品绣悄声提醒道:“姑娘,看,是三姑娘和四姑娘。”落春闻声望去,只见探春和惜春也从席上走了下来,携手并肩似乎要去哪里的样子,见此,她起身跟了上去,并问道:“三姐姐、四姐姐,你们怎么不在花厅听戏,这是要干什么去呀?” 惜春回头,见是落春,笑道:“家里一有事,请来的戏班来来去去唱得都是那么几出,就算唱的再好,也烦了。我和三姐姐在席上呆得无趣,又不好乱走,所以想去看看新娘子的嫁妆,你要不要来?”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1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举行婚礼的这一天,跟着新娘子一起抬进府里的嫁妆除了家俱被抬进屋里摆好之外,其它的都会摆在院子供人观看,谓之“晒妆”。听惜春说要去看王熙凤的嫁妆,落春的眼睛闪了闪,点头道:“好呀。”笑着带人跟了上来。 一行人来到贾琏和王熙凤的新房,只见大大小小的箱子摆了大半个院子。各色衣料平金、缂丝、织锦、皮毛、洋呢……装了十八台;各色首饰大约有四十几匣,而且盒子里装的极满,连根手指头都插不下去,有一种似乎要溢出来的感觉。各色珠串、佩件、项圈、凤钗、簪子、镯环、耳坠、戒指与零碎珠宝,五光十色,在耀眼的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彩,闪得人眼花缭乱。嵌宝如意、一人高的描金大落地钟、宝石攒成的盆景……看得人眼晕;铺盖衣裳、椅披椅套、床帘幔帐、门帘窗帘、针线尺头、鞋袜荷包等等,金丝银线,流光溢彩;各式各样的瓷器、梳洗家什伙儿、胭脂水米分……都不是寻常物件;处处都透着富贵气。 探春和惜春看得是目瞪口呆,落春虽然也被王熙凤丰厚的嫁妆闪到了眼,但是因为早已经有心里准备,所以很快就醒过来神来。反应过来后,落春又注意到,虽然王熙凤的嫁妆很是丰厚,但是嫁妆中代表着“嫁妆本”的土地、店铺还有房屋只有包着彩纸象征着十倾地的十块土坯,至于店铺和房屋并没有看到踪影。 “走,我们到新房里面去看看。”探春看完摆在院外的嫁妆,兴致勃勃的拉着惜春落春进了新房。合着新房尺寸打就的家俱已经摆好,箱柜、书架、多宝格、博物架、拔步床、罗汉床、美人榻、桌椅案几、衣架、屏风……一水的紫檀木料,镶金嵌玉,雕花镂刻,描金绘彩,工艺精湛。最引人瞩目的是,卧室摆放着一面一人多高的西洋玻璃的穿衣大镜,真是说不尽的富贵气象。 探春看过之后,口中不住的啧啧称赞,满眼的欣羡之情,“琏二嫂子的嫁妆居然丰厚至此,可谓是无所不包,真真长了见识,古人所说的‘十里红妆’当是如此吧。” 在这边看守嫁妆的跟着王熙凤陪嫁过来的家人笑道:“这嫁妆呀,就是要把姑娘一辈子要用的银钱衣裳都备齐了,什么恭桶脸盆便是那寿衣寿材都有,为的就是不让婆家人随意欺负新嫁娘,告诉婆家人,我们姑娘底气足得很,吃喝嚼用都用自家,不需要花用婆家的一分一毫。” 落春不知道探春和惜春听了这话是什么感想,但是她想到了王熙凤对贾琏所说的那句“便是把我们王家的地缝扫一扫就够你们贾家用一年的”,这底气确实足得很,只是做媳妇的这么瞧不起婆家,贬低丈夫,好吗? 从贾琏和王熙凤的新房出来,一向但凡姊妹们在一起大多掌握主导权的探春异常沉默起来。因为身份的缘故,刨除落春这个异类,探春比其他姊妹都要早熟。落春注意到了探春的异样,稍微一动念就能猜到探春现在在想什么,心事难解,她自然也不会上前去自讨这个没趣,因此和一旁依然懵懂的惜春笑闹起来。 三人回转花厅看戏,走到路口的时候,双喜迎面快步走来,她看到落春,眼睛顿时一亮,急忙迎了上来,说道:“六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快去看看吧,太太那边……”话说到一半,看到旁边的探春和惜春又忙住了口。探春眼明心亮,迅速反应了过来,说道:“六妹妹有事你就去忙吧,我和四妹妹先回去了。”说完拉着惜春离开。 等到探春和惜春走远,落春这才问道:“说吧,怎么了,是不是三姨那边出事了?可是在喜宴上丢人了?”自从邢家人在京城安居下来之后,落春怕邢三姨上门闹腾,就将王善保家的大儿及其媳妇派了过去,不过两个人的月钱还是在这边领,算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并且为了让他们忠心做事,还涨了月钱,为的就是看住邢三姨。 这个任务,王大郎夫妻完成的还算是比较好,自从刚进京那天邢家人没打招呼突兀入府之后,邢三姨再没有上门。但是到了贾琏举行婚礼这一天,两人就再也挡不住了,因为府里给邢家派送了请柬。这事,哪怕落春也不好拦在里面,因为如果邢家人不在京中也就罢了,既然在,如果府里办喜事,不请邢夫人的娘家人,那可就狠狠的打了邢夫人的脸,这几乎等于不承认邢家人和府中的姻亲关系一般。如果否认这个关系,那么置邢夫人这个府中大房太太于何地?到时受到的嘲讽绝对不比邢家人上门丢脸引起的嘲笑少,所以就算邢夫人和落春心里都不怎么愿意邢家人出席,担心出事,但是没办法,两害取其轻,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何况,落春觉得邢家人应该不会那么蠢,会在贾琏的婚事上闹事,毕竟届时来的都是京中名门世家,他们要是闹事的话,丢的可不仅仅是邢夫人的脸,连带着他们也一起丢脸。这对于想要高嫁的邢三姨来说,如果是那样做了的话,就等于堵死了自己高嫁这一条路,若是分寸拿捏不当,闹不好,连低嫁的可能性都没有了。所以落春想,若是邢三姨还有点脑子,应该不会在婚宴上闹事,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担心邢三姨一时糊涂,真要闹出什么不智的行为,从而扫了邢夫人的脸面,所以还是早早派人告诉邢夫人身边的锦屏,如果邢三姨真闹出什么事来的话,就派人通知她,所以看到双喜之后,落春心中忍不住无奈的一叹,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邢三姨的脑子里不是脑浆,里面装的都是豆腐吧? 面对落春的询问,双喜赶忙回道:“回姑娘,三姑奶奶在喜宴上倒是挺安分的,没闹出什么事来,只是她在筵席上有些喝醉了。太太见三姑奶奶不胜酒力,担心她醉后出丑,就命人搀扶三姑奶奶到她的屋子里醒醒酒。谁知道三姑奶奶发起了酒疯,在太太房里哭闹起来,太太劝止不住。今日毕竟是琏二爷的喜事,太太身为琏二爷的母亲,是一定要露面的,纵使出来片刻还是要回到宴席上去的,如今被三姑奶奶缠住,根本脱不开身,所以锦屏姐姐让我来找姑娘。” 落春听了缘由之后,吁了一口长气,还好,事情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糟糕。她带着人跟着双喜迅速的赶到邢夫人这边,进了屋,就见邢三姨抱着邢夫人大腿,在地上大哭,嘴里还说道:“……我的好姐姐,我知道我不好,不过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做妹妹的,但是你不能不认全哥这个兄弟呀。全哥不仅是你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还是我们邢家的根,你在这府里山珍海味吃着,绫罗绸缎穿着,丫头婆子伺候着,高床软枕的享受着富贵,怎么那么狠心,竟然让全哥去吃苦受罪。当初母亲过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全哥,她老人家可是拉着你的手对你殷殷叮嘱,难道你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不成?可怜当初我们收到姐姐的来信,说是接我们入京,当时我们高兴得不得了,还以为终于苦尽甘来了,没想到……” “好妹妹,你先松手,我这边筵席上还有事,有什么话我们回头再说。”在邢三姨哭闹之中,邢夫人弯下腰来,伸手掰着邢三姨环住她双腿的手指,低声哄她。邢三姨根本不理会邢夫人的言语,犹自在那里哭诉着,双手却将邢夫人抱得更紧。邢夫人怎么也挣不脱邢三姨,又急又气,额头都沁出汗来。 落春见状,对跟在她身后,早有先见之明叫来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喝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没看见太太那忙吗,还不过去帮忙!”几个婆子听命,立刻上前,七手八脚的就将如同八爪章鱼一般死抱着邢夫人不放的邢三姨从邢夫人身上给拉了下来,邢夫人终于得以脱身。落春不等邢夫人开口,抢先说道:“母亲,筵席那边少不了你,你在这耽搁的时间太长了,还是赶快过去吧,这边就交给我。” 邢夫人也知道自己耽搁的太久,应该赶快过去,但是……她担心的看了邢三姨和落春一眼,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说了一声“好吧”就带人离开了。邢夫人走后,落春没有理会瘫坐在地上的邢三姨,在上首的高腰靠背椅上坐下,这才开口:“好了,这会母亲走了,三姨你也不必装了,还是起来吧,地上凉。”见邢三姨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她冷笑一声,“三姨,你也不要想着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我不是母亲,不吃你这一套。我知道你或许喝高了,但是还没到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地步,你不是借着酒意闹事罢了,但是母亲已经走了,观众已经不在了,你还打算演给谁看?” 听了落春这话,一直坐在地上不动的邢三姨终于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屡屡坏了自己事的小人。人坐在高背椅上,腿短的还不能着地,不过一个小孩子,但是小小的人,却不能小觑。邢三姨心中暗恨,冷哼一声,语带嘲讽的说道:“怎么,你就这么和长辈说话,你把我当做你的三姨来看了吗?还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呢,名门闺秀竟然连什么是伦理尊卑都不懂吗?” 落春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对身边的品绣说道:“将跌打损伤化淤膏拿过来,刚才几个婆子掰开三姨的手时候,用的力气大了点,以至于三姨受伤了。”品绣出去了一会,手里拿着一盒药膏回来,走到邢三姨面前,就要给她上药。落春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三姨,真当母亲挣不脱你的手吗?母亲不过是念在和你一母同胞亲姊妹的份上,不忍心下狠手,可是那些婆子们却不会和你客气,如果你早放手,也不至于受伤了。” 邢三姨本就一肚子,听落春这么说,一把拍开品绣的手,对她怒目而视,恨恨的说道:“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借用你刚才的话说,你母亲又不在这里,你装给谁看!这会儿知道好心了,刚才干嘛去了?”刚才邢三姨一直坐在地上不起来,固然是有装醉起不来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刚才那些婆子拉扯的太厉害,把她手和背都拉伤了,以至于一时之间她根本起不来。 落春见邢三姨不肯上药,也没有强迫,示意品绣拿药走开。面对邢三姨的怒火,她神色平静,慢斯条理的说道:“废话我不想多说,我就开门见山了。当初接你们上京的主意是我出的,本来母亲是不愿意的,也是我劝通了母亲,为的就是母亲不至于在府里苦闷的时候没有个倾诉的地方,但是我发现我似乎做错了。不过如今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既然人已经来了,总不好再把你们送回去。其实我就不明白了,安生的过日子就那么难吗?为什么一定要闹得鸡飞狗跳的呢?” 顿了一下,落春神色缓缓的说道:“不管我承不承认,你都是我嫡亲的三姨,我这个做外甥女并没有资格说你什么。何况,我觉得就算我不顾尊卑,说了些什么,想来三姨也是听不入耳的,那我也就不费这个口舌了,免得白费气力……”见邢三姨露出一个“你能拿我奈何”猖狂的笑容,她笑了一下,“只是三姨你们在京里虽然安顿了下来,但是没田没业的,如今过日子还是靠母亲的供给。我在这里和三姨说一声,如果三姨再这么闹下去,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母亲没脸,那么以后三姨还是自谋生路吧,母亲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了。” 落春的威胁一说出口,邢三姨立刻如同被烧了尾巴的猫一下炸了猫,怒道:“你敢?”落春没有说话,只是扬起了下巴,挑衅的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摆明了就是一副“你看我敢不敢”的态度。被抓住痛脚的邢三姨不肯就此低头,冷笑道:“你别在这里和我说这个,真当我怕了不成?我不信,就算你母亲疼你,但是会让你如此乱来,这种事情你母亲都会让你来做主。再说,我用的可不是你们贾家的钱,是我们邢家自己的钱!”说道后面邢家的钱,邢三姨似乎有了胆气,声音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 看着邢三姨理直气壮的模样,落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不管是谁家的钱,但是如今你们要从我母亲的手里拿钱度日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至于母亲听不听我的,”对着邢三姨诡异的一笑,“三姨不妨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邢三姨还真没那个胆子去试,不过她心里虽然怯了,但是心中犹自不甘,冷笑一声,强自挣扎的说道:“好呀,我无所谓。横竖届时没脸的也不只是我一人,到时若没个着落,到了没饭吃的那一天,我就站在荣国府的大门口嚷嚷去,让世人知道知道我的好姐姐和好外甥女做的好事,顺便帮着分辨分辨是非对错。” 见邢三姨被逼急了,竟然连这种无赖招数都想出来了,落春气急反笑,问道:“三姨打量着我和母亲会顾忌名声从而妥协吗?”不等邢三姨说话,自问自答:“三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那是不可能的。”从品绣手里接过茶,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这才有条不紊的说道:“三姨就算想拼个两败俱伤,但是实际上,真正撕破脸之后吃大亏的还是三姨你呀。” 见邢三姨不信,落春缓缓的解释道:“就算败坏了我母亲名声,那又怎样?她依旧是府里的大太太,又生养了我,左不过就是招致些嘲讽而已,难道府上还会就此休了她不成?三姨来京已经有段日子了,在你身边服侍的人也不是没有从府里出去的,而且王善保家的也不时过去照应一二,我不相信三姨会对我母亲在府里的处境一无所知。真到了那个地步,就算再坏又能坏到哪去?管家权本来就没有,要是被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好了,反正母亲也不是没被笑话过,而且一次笑个够,总比一直被三姨你闹出的事故被笑话来的好!至于我呢,毕竟我年纪小,你这一盆‘污水’泼过来,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且不说人们会不会相信你说的话,就算人们相信了,但是离我长成还有些年,人都是健忘的,等过了些年,谁还会记得这些陈年旧事?何况就算记得又怎么样?不管怎么说,我到底是府上的大小姐,就算高嫁不成,难道还不能低嫁?有荣国府在后面给我撑腰,我低嫁后,婆家巴结我这个出身高贵的媳妇还来不及呢,谁又敢在我面前说什么?至于背后说什么,我又听不到,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呗,我根本不在乎。” “三姨,你破釜沉舟的一击对我和我母亲的影响我已经分析给你了。”落春将还剩一半残茶的茶盅递给品绣,意味深长的说道:“倒是三姨你,已经到了摽梅之年,眼看就要议亲,我听说三姨心高气傲,一心想着找个才貌双全,家境富裕的如意郎君,但是如果三姨如此行事,你觉得就凭着邢家现在的情况,又和唯一一个能够拿得出手的一品国公夫人亲姐姐闹得不可开交的你能够如愿吗?何况,就算三姨后面碰到了可心可意的人了,但是这世上,本就是‘成事困难,坏事容易’,撮合美满良缘,因为不是月老,没那个本事,但是搅黄一两桩婚事还是轻而易举的。除非三姨你剪了头发作姑子去,不然,三姨你还是好好想想,到底该如何行事吧。” 邢三姨被落春的话给唬住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拿手指着落春,顾左言他:“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年纪小,还是个孩子,可是你看看你,说的话,做的事,那一句,哪一桩像是个孩子所为?何况,你一个未出阁的名门闺秀,就这么大大咧咧谈论婚嫁之事,知不知羞!” 落春笑笑,说道:“三姨就当我是妖孽好了,我无所谓。不过还请三姨别想着转移话题,还是就我刚才的话好好想想,今后到底该怎么做吧,我这边可是说话算话,因此还请三姨日后行事三思而行,多多考虑几分。” “行,算你狠,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以后没有必要,我不会在过府打扰了。”形势比人强,咽喉被人卡住了,邢三姨不得不服软,一跺脚,认输了。看着邢三姨转身要走,落春叫住了她,让品绣把伤药拿给他,说道:“三姨受了伤,还是上些药的好。”对着邢三姨手上的血痕扬了扬下巴,“这伤药是府里秘制的药方,用后不留疤。” 邢三姨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手上的伤痕,到底爱美的心思占了上风,从品绣手里接过药膏。将邢三姨打发走,本来笔直坐着的落春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真是累呀!纱织走到她身后帮她捏着肩膀,落春转了转脖子,叹道:“终于解决了。”品绣端过一碟点心放到她手边,笑道:“到底是姑娘技高一筹,抓住了三姑奶奶的软肋,想来,这回三姑奶奶该老实了。” 一语未了,邢夫人从外面进来。原来邢夫人在席上不放心,所以借口更衣,赶过来看一看。她进了屋,左右看了一下,没见邢三姨的身影,问道:“怎么,你三姨走了?”落春点点头,并说道:“母亲放心,三姨今后应该不会再给你找麻烦了。” 邢夫人并没有追问落春是如何解决邢三姨的,只是合掌说道:“要真是这样,那我可就念佛了。”将邢三姨的事情放到一边,她又想起一事,担心的说道““不过,你三姨刚才说全哥在书院受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落春知道邢夫人其实对邢家人还是有情意的,因此忙笑道:“放心吧,母亲,不用担心,没事的。舅舅去的是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又能受多大的苦?不过是舅舅懒散惯了,所以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罢了,而三姨言辞之间又有些夸大了。如果母亲不信,回头派人去书院探望一下舅舅不就行了。” “嗯,言之有理。”邢夫人被落春说服了。因为邢夫人是从喜宴上偷空溜出来的,如今见落春这边把事情解决了,她也就回去了。落春送走了邢夫人,也回到花厅和迎春她们汇合去了。 ☆、第20章 夜幕低垂,喧嚣了一天的贾府终于安静了下来。虽然落春并没有参与婚礼,但是跟着闹了一天,期间又和邢三姨唇枪舌剑大战了一场,很是疲累。带着品绣和纱织,面带倦容的落春准备回自己的屋子,从贾母的正房后院走过,沿着后廊拐弯的时候,和低着头一路闷跑过来的迎春的奶娘正撞了个对面。 看到迎春的奶娘差点撞到了落春,品绣嗔怒道:“妈妈,这是急着干什么去,什么事让你连路都忘了看?这幸亏没撞到姑娘,不然若是伤到了姑娘,就算妈妈再有体面,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六姑娘?”迎春的奶娘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摸上了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前衣襟,态度不见平时的骄横,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这会有急事,所以……忙着赶路,一时没注意到。”而后反应过来,白了品绣一眼,斥道:“这六姑娘不是没事嘛,小蹄子,你别在这里乱吓唬人。我这会没时间和你在这纠缠,回头找你算账。”说完就行色匆匆的离去。 纱织见状,嘟囔了一句:“真是无礼。”落春回头看了迎春奶娘一眼,什么也没说,迈步向前。进了屋子,品绣就吩咐小丫头们捧来脸盆、巾帕、耙镜等物来帮落春洗漱,换衣。落春坐在矮脚塌上盥洗的时候,品绣说道:“我看姑娘今天一天都没怎么正经吃东西,要不我让厨房给姑娘做一份三鲜猫耳朵汤当宵夜可好?” 在这个时代,吃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地位。而府里为了表示对下的慈悲,规矩是主子吃荤腥,下人也要有肉吃,因此满府上下都是肉食动物,所以府中的口味是多肉多油少蔬菜。平常的时候,虽然油腻大,但是席间还是有些相对比较清淡的菜色,但是在今天这种重大喜事中,为了彰显府中的富贵和气派,满桌的山珍海味,多是荤菜,就是有那么几道素菜,也要十几只鸡鸭来配,再加上用的又都是荤油,所以油腻的很。 这样的筵席,不要说吃,就算看,都觉得腻,落春觉得自己都没法下筷,所以挑挑拣拣之下,吃的并不多。经品绣这么一说,落春顿时觉得有点饿了,先是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之后说道:“还是算了,为了琏二哥的事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忙了好几天,今天恐怕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他们也够累的了,还是不用麻烦了。” 品绣打开平日里放钱的螺钿柜子,一面开了抽屉取钱,一面笑道:“有什么麻烦了,什么都是现成的,姑娘要的又不是繁琐的东西,一会儿就得。恐怕他们还巴不得呢,毕竟姑娘哪次都没让他们白干活了去。”对着落春晃了晃手中的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就咱们家里的这帮人,什么成色又不是不清楚,看到这个,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哪里还会喊了累字,保准屁颠屁颠的给姑娘做好,送过来,”说着招来小丫鬟络儿将钱给她,让她去厨房吩咐去。 纱织将杏仁绵羊油递给落春,接着品绣的话茬说道:“都说二太太家管的好,宽厚怜下,下面的人提起她就夸。可是要我说,二太太也未免太惯着了咱们家的这帮人,惯得一个个鼻孔朝天,跟大爷似的,明明每个月府里发着做事的月钱,但是姑娘这边指派什么事,都要单独拿钱出去,闹得姑娘的月钱大半都花在这上面了,这股歪风邪气实在该刹刹了。” 落春笑着接口:“你说的很是。如今琏二哥娶亲,琏二嫂子已经过了门,回头等琏二嫂子接手管家,宽泛日子过惯了,到时你别抱怨她严苛就行了。等将来若是哪天你犯到琏二嫂子手里,我可不会去给求情。” 啊?纱织立刻被吓住了。看着纱织垮着一张脸,品绣走过来,戳了她腮帮一下,笑道:“给你个棒槌你就当真,连姑娘是在和你说笑都听不出来,你也不想想,琏二奶奶管家,二太太怎么肯?”品绣才不相信王夫人会把管家的权力交出来,交回大房手中。 “我可没说笑,我是说真的。”落春神情严肃的说道:“这不是二婶想不想的问题,毕竟荣国府是大房的,当初不过是琏二哥的母亲过世,我母亲没那个能力,所以老太太才让二婶暂管一下,如今琏二哥已经娶亲,长房长孙媳已经过门,若是再让隔房的婶子帮着管家,这算什么事?届时就算二婶不想交权,父亲也不会答应。” 贾母偏心二房的事情府内皆知,纱织想了一下,问道:“可是老太太会答应吗?”虽然王熙凤和王夫人都是王家人,但是因为王熙凤嫁给了贾琏,是大房的人,纱织她们自然而然的把她视为同一国的人。作为大房的人,她们自然是盼着大房好的。如果是大房管家,府里的情形自然会大不一样,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明明继承府中爵位的是大房,但是因为管家的是二房,所以二房的奴才无形中高出大房一头。 落春笑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届时只怕第一个提出让琏二嫂子管家的就是老太太。”贾母为什么偏心二房,难道真的事因为二房可心吗?或许有那么一点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平衡”两个字。尽管这个时代讲究孝道大于天,但是单靠“孝”字贾母是无法压服两个儿子,从而说一不二的。只有大房和二房打擂,贾母才能稳稳的做个屹立中央,做个还能说话算话的老封君,不然若是力量完全偏向哪一房,她说的话还有谁肯听?如今,贾母年老,多年不理事,二房执掌府中大权多年,府中的人渐渐都被王夫人收服,天平已经倾向二房,这个时候贾母自然要加重大房这边的重量。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1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何况,以前贾赦不过是因为自己这边没人,迫于无奈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让王夫人这个弟媳帮着管家,如今自家正经的儿媳妇娶进门,自家有人了,又怎么可能会让王夫人一直掌权下去?何况,以王熙凤的个性,她怎可能不去争夺管家权,安安分分的守着自己的小家?如果没有这个资格也就罢了,但是身为长房长孙媳,当家理事名正言顺。 品绣闻言笑道:“若真是这样,那可就好了。只是不知道二姑娘那里会不会就此有些变化。姑娘,你看看二姑娘那边,刚才我们回来不是遇到了二姑娘的奶娘王妈妈了嘛,我看到王妈妈的衣襟塞得鼓鼓囊囊的,边上还露出一块,那花纹和这次因为琏二爷的喜事,府里分送给姑娘们做新衣服的料子其中一块一模一样。我可不信,这是二姑娘给她的,必是王妈妈趁屋里的人不注意,偷着拿的。我听司棋说王妈妈这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知道二姑娘怎么想的,也不说管管。” 落春用指甲挑了一点杏仁绵羊油,化开,涂满手,闻言,说道:“怎么,我上次和你说的话,你没和司棋讲吗?”虽然上次司棋求助,碍于种种理由落春袖手不理,但是她把话点给了品绣。品绣和司棋交好,按道理说,应该会和司棋讲的,既然司棋知道了,想来应该劝一下迎春,让她有些改变才是,但是似乎没见到效果。 “我当然说了。”品绣手脚利落的收拾着落春换下来的衣裳,抬头说道:“只是也要二姑娘肯听劝才行。司棋说了,说二姑娘说她只想安静的过日子,不想惹是生非。姑娘你听听,二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就成了‘惹是生非’了?这都被屋里的人欺负到头上了,竟然还想着清净呢?真是搞不懂二姑娘的想法。其实要说不容易,我看四姑娘比二姑娘更不易。四姑娘明明是东府的人,如今却住在这边府上,主不主,客不客的,虽有个亲哥哥,但是我也没看到珍大爷对她这个妹妹有多亲近,至于尤大奶奶这个嫂子,本就差着一层,不过是面子情。而且四姑娘比二姑娘年纪还小,但是还不是将她身边的人管得服服帖帖?我看照二姑娘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的屋子被王妈妈她们给搬空了不可,说不定有一天连她都会一并给卖了。” “到底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王妈妈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是小偷小摸,偷些脂米分头油布料之类的东西而已。不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果二姐姐一直这么不闻不问,放纵下去,就会纵的王妈妈的胆子越来越大,届时真像品绣你说的,将二姐姐的东西搬空也不是不可能。”剧情中王妈妈偷迎春昂贵的首饰去赌,可见她的劣迹绝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应该早有端倪,但是落春不相信,迎春房里会一直都没人发现,但是唯一能管束王妈妈的迎春对其听之任之,其他人还能怎么办?要不就同流合污,要不就装作看不见,装不知道,要不就暗自生闷气……最终造成事态越发扩大。 纱织听了,嗤了一声,说道:“就算王妈妈奶了二姑娘一场,但是我不相信,如果二姑娘将她偷东西的事情告诉老太太,老太太会饶过她?既然二姑娘自己都不理会,不在乎,姑娘又何必在这里替二姑娘白操什么心?司棋姐姐和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姐姐交好,若是让鸳鸯姐姐在老太太跟前帮着透一点风,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偏求到姑娘这来,让姑娘跟着作难。还不是担心把事情捅到老太太那里,怕老太太嫌二姑娘窝囊,失了老太太的欢心嘛,真当人是傻子,看不出来她这点小心思呀!” “纱织,你在这瞎说什么,好像就没你不知道的事情似的!”纱织言下之意,有司棋那边将落春当傻子哄的意思,品绣听了之后,赶忙喝止。跟着偷瞥了一下落春的脸色,说道:“姑娘你别把纱织的话放在心上,纱织她有口无心,完全是乱说的……” “你不用在这宽慰我,我都明白。”落春笑着打断品绣。贾母喜欢聪明毓秀,口齿伶俐的女孩,最看不上的就是窝窝囊囊,主子没有主子样的温良模样。迎春知道自己的个性并不讨贾母欢喜,她觉得自己如今能够在贾母的院子里过安生的日子,全靠贾母,贾母态度决定一切,所以她不想让贾母不喜欢她,因此这才选择把事情像贾母隐瞒,落春早已经看穿这一点。“二姐姐虽然是大房的女儿,但是在她心里,老太太才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哪怕她不讨老太太的欢心,但是也不想招致老太太的嫌恶。” 品绣笑了笑,叹道:“姑娘能明白就好,不过二姑娘未免也想的太多了。二姑娘为人平和,就是性子太绵软了点。都说‘响鼓必须要用重锤’,看来要想让二姑娘改变,还需要下猛药,或者让二姑娘经历一些让她觉得不得不改变的事情才行。” 落春想到迎春出嫁后,在孙家的遭遇,也不见有什么改变,摇了摇头,叹道:“二姐姐的性格要改实在是不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恐怕就算受到大刺激也没什么用,只会把缘由归咎在命上面去,哭自己命苦……” 说话间,络儿拎着个食盒从外面进来。品绣接了过来,将里面的三鲜猫耳朵汤拿出来,摆到桌子上,落春止住话语,起身来到桌前,拿起筷子喝汤。吃完后,落春又看了一会儿绣谱,和品绣、纱织玩了几局双陆。品绣见落春兴致高昂,忍不住劝道:“姑娘,今都累了一天了,这会快到亥时了,该睡了,而且明天早上琏二奶奶拜见家人,说不得姑娘还要早起。” 落春转头看了一下身后的紫檀雕漆落地钟,见上面的时针已经快要指到九点了,点了点头,说道:“嗯,你说的很是,那么睡吧。”品绣铺好床,纱织上来将落春扶至床上,两人服侍落春卧下。而后放下帘幔,移灯炷香,二人也跟着睡下。 ☆、第21章 晨光微熹,黎明的光束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品绣来到床前,唤醒落春,服侍她穿里裳还有中衣。等落春在床沿坐好,纱织对着早就侍候在外的丫鬟婆子做个手势,示意她们捧着盆、桶、水、帕等物鱼贯入内,伺候落春盥洗。落春洗漱一新,坐在妆台前由纱织服侍着梳头结髻。 落春从镜子里看到品绣手里捧着一件大红色镂金丝牡丹花纹锦缎交领长身袄走过来,知道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衣服,忙道:“今天是新娘子露面,必是要穿大红的,这衣裳重了颜色,另换一件吧。” 品绣笑笑说道:“姑娘未免想多了,你一副孩子样,就算穿了大红也没什么,根本抢不走新娘子的风头,又何必这么小心。何况,就算你不穿,其他几位姑娘说不定也会穿。而且就算其他人不穿,宝二爷最喜欢红色,平常里都是穿红居多,今这日子更是少不得要穿大红。”虽是如此说,但是品绣还是将手里的衣裳放了回去,另换了一件石榴红的缂金丝镂金梅花云锦扣身长衣过来。 落春叹道:“别人怎么着,我管不着,我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梳好头,换完衣裳,落春带着品绣和纱织坐着早就叫好的车来到大房。到了邢夫人房门口,正要往里面闯,王善保家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拦住了她,说道:“六姑娘,老爷昨天歇在了太太房里,这会才起,正在洗漱,你在外面稍微等一会儿再进去。” 以前因为贾赦一年也不到邢夫人房里一回,落春自由进出邢夫人房间都已经习惯了,如今听王善保家的这么一拦,顿时一怔,待听了她的解释旋即反应了过来。是了,昨天贾琏成亲,第二天新郎官和新娘子是要拜见公婆的,尽管邢夫人不是贾琏的亲生母亲,但是到底贾琏喊她一声“母亲”,是大房的大太太,在这样的日子里贾赦不能不给邢夫人留体面。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落春进屋给收拾整齐贾赦和邢夫人请安,还没说上几句话,贾琮的奶娘抱着还在牙牙学语中的贾琮也过来了,之后直到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回话说“琏二爷和琏二奶奶给老爷和太太敬茶来了。”还不见迎春的身影。看着本来笑容满面,喜气盈腮的贾赦沉下来的脸,落春闭上了双眼,不忍目睹,心中暗自叹息,真不知道迎春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虽然因为贾赦和邢夫人这对父母和你关系疏远,贾琏和你的关系也不亲密,但是你毕竟是大房的女儿,今日这个日子,你怎么能不出现呢?不会是打算在贾琏和王熙凤拜见贾母的时候在那见新嫂子吧?难道跟着贾母生活就可以不要父亲了?还有迎春的奶娘,脑子坏掉了吗,就算迎春和她身边的丫头,因为是一群小姑娘,所以想不到,难道你也想不到? “让他们进来吧。”贾赦在见到自己的儿女中缺了迎春的时候虽然黑了那么一下子,不过旋即又恢复正常。对迎春这个女儿,他本来就不怎么关心,属于可有可无的那种,所以虽然刚才他因为迎春没有出现而有那么一丝恼怒,但是并不会影响到他真正的情绪,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女儿,刚才的黑脸,不过是因为面子上有点过不去罢了。 听到这话,锦屏忙笑着迎了上去,随即一对穿着红衣的璧人走了进来。贾琏头上没有戴冠,只是用一支红玛瑙流云簪将头发挽了起来。身着一袭赤金大红二色纹样镶领大红底子织金缠枝莲纹缎面无袖四开裾圆领袍,大红底子织金缠枝莲纹缎面腰带束身,脚上登红缎朝靴,因为是新婚之喜,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王熙凤则是身着大红底子彩绣凤凰牡丹祥云江崖海水纹立领对襟衫子,披大红底子彩绣凤凰牡丹纹样立领垂珠珞云肩,下面则是一条大红底子彩绣纹样镶边马面裙。梳着朝云近香髻,正中一只明晃晃的金丝累珠展翅飞凤挂珠大钗,钗为六尾,凤尾做工细腻,凤翅采用了镂空法,当中一颗大拇指大小的米分色珍珠引出凤头和流苏,旁边各有比当中大珠略小一圈,依旧为米分色的珍珠一粒,又引出小流苏各一,凤尾处另缀有小拇指大小的金色珍珠,整个凤钗和衣服上的金线刺绣相映生辉;耳上缀着流苏赤金耳环,上面镶嵌的拇指大的红宝石明晃晃的晃得人眼花;颈戴百蝠盘云赤金璎珞圈;浑身上下彰显出一派富贵逼人的气象。 双喜早就在端坐上首的贾赦和邢夫人跟前放好了毡垫,贾琏和王熙凤两人在贾赦和邢夫人面前跪下,开始敬茶。看着王熙凤盈盈下拜时露出的腕子上的九节金蟠套镯,落春目光微闪,不由得看了邢夫人一眼。 贾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嘉勉了儿子儿媳几句“举案齐眉开枝散叶”之类的话。王熙凤的表现并不像大多数新嫁娘一般那么羞涩腼腆,神色落落大方,只是脸上飞起了两团淡淡的红晕,捧着贾赦给的正中镶嵌和田碧玉的“五福金如意”再次拜谢公爹,起身,将手中的如意交到了在一旁陪侍的一名丫鬟手中。 到了邢夫人这里,邢夫人接过王熙凤经敬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将茶碗放下,说了一句“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吉祥话,将早就预备好的一对两指宽的绞丝金镯拿了出来。王熙凤接了过来,拜谢过邢夫人后,将手镯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陪嫁丫鬟。虽然王熙凤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神情,但是动作上却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和刚才递交贾赦给的如意时明显不一样,这点落春看出来了,她觉得对这方面更加敏感的邢夫人一定也看了出来。果然,目光看过去,落春看到了邢夫人见到王熙凤的举动时,微眯了一下眼睛,心中不由得扼腕,糟了,事情果然沿着她所预想的最坏的方向走去了。 刚才在看到王熙凤手腕上的金蟠套镯时,落春就在担心,王熙凤带的镯子,做工精细,款式新颖,而且又有重量,超出邢夫人拿出来的一大截。邢夫人这东西拿出来,王熙凤未必看得上。若是她态度上表露出什么来,被邢夫人看出,本来邢夫人就对这个儿媳不怎么满意,还是落春在一旁劝着,再加上木已成舟,邢夫人又没有能力改变人选,这才无奈的接受,但是王熙凤此举,却给本就僵硬的婆媳关系添了一层阴霾。 不过,王熙凤却未必会在乎这一点。因为落春相信,以王熙凤的聪明伶俐,就算心里瞧不上,如果她想,她绝对会表现得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但是就刚才的表现来看,王熙凤显然虽然有所遮掩,但是却不分明,还是让人看了出来。让落春来说,还不如不加掩饰,直接将不屑赤/裸裸的表现出来呢,那样远比这半遮半盖的好。落春很是庆幸,经过这么多年府里的磨练,还有落春不遗余力的劝道,或许还有贾赦在跟前的缘故,又或者还有其它她不知道的原因,邢夫人没有当场发作,而是选择了隐忍。 都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副绞丝金镯或许在王熙凤看来,太过简薄,寒酸,但是这其中邢夫人对王熙凤的一番情意并不是这副镯子就能代表的。邢夫人虽然有一几匣子首饰,看着金玉琳琅,但是样式着实没有多少精巧的,都是普通的模样。若不是还有个数量在那,真是没有半分像是荣国府大太太的首饰匣子。 不过细究起来,这很正常,邢家不过是普通官宦人家,其所用之物自然不能和贾家这样豪奢之家相比,所以嫁妆里的首饰不免有些拿不出手。等邢夫人嫁入府中,因为不得婆婆欢心,不讨丈夫喜爱,府里人的看人下菜碟,其首饰的来处就只有府里的日常份例和每年的节礼,而这些东西都是大众样子,平常的很。若是想要精巧的,就只能自己掏钱出来打造,但是邢夫人为人小气,哪里肯自己掏腰包,左右她也不出门,因此也就这么凑合了。给王熙凤的绞丝金手镯还是在落春的劝说之下,邢夫人特意掏钱出来命府里的工匠专门打造的呢。 其实邢夫人拿出来的绞丝金手镯已经不算差了,只是在贾王这样的豪奢之家,类似转珠、累丝、绞丝、点翠……这样高端的首饰工艺分属平常,很是常见,所以算不得稀奇。邢夫人一开始对王熙凤这个儿媳意见多多,因此根本不愿意拿钱出来,本打算从首饰匣子里挑一件凑合一下得了。用她的话说,贾琏对她这个继母态度不过马马虎虎,夫唱妇随,有贾琏这个样本在,王熙凤也未必会她这个婆母有多恭敬,更何况,她还是王家的女儿,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就算亲近也是和王夫人近亲,绝不是和她这个婆婆,所以有那个钱干什么不好,何必花在王熙凤身上,根本是浪费。 是落春极力劝说,劝邢夫人,既然王熙凤嫁进来已经是不容更改的事情,那么就尽量和王熙凤搞好关系,不要去想王熙凤和王夫人的关系,只当她是大房的儿媳,毕竟婆媳关系融洽要比婆媳关系糟心好的多。最终邢夫人听取了落春的劝告,只是她私房钱并不丰厚,而且本性小气吝啬,再加上担心,这么做用处不大,最终“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白花冤枉钱,所以邢夫人不肯大出血,而偏赶上落春因为买房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搜刮个一干二净,想帮着添补一点都无能为力,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府里的工匠用邢夫人拿出来的钱打制了这副绞丝金镯。 尽管邢夫人这边掏钱掏得已经肉疼万分,但是知道王熙凤眼光高的落春就隐隐约约有她会看不上邢夫人的这副镯子的担心,当担心终于变成事实之后,她反而不在纠结了,松了一口气。其实,王熙凤看不上的不仅仅是这副镯子,更是邢夫人的出身背景以及继室的身份。不然,若是这东西是贾母给的,她不相信,王熙凤也会是这个态度。或许邢夫人这边想着和王熙凤打好婆媳关系,但是事情正如邢夫人当初所想,人家未必稀罕! 落春忽然觉得自己想岔了,像王熙凤这种人,有的时候真情真意是拿钱财和权势来衡量的,而偏偏在这方面,邢夫人并不具备。其实自己早该想到这一点的,以王熙凤的高傲,她哪里会看得上邢夫人,如果自己早想明白的话,也就不会让邢夫人花这个冤枉钱了。 贾琏和王熙凤给贾赦和邢夫人行完礼后,便是落春和贾琮给兄嫂见礼。王熙凤从丫鬟手里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颜色不同,但是模样一样的镶珠描金绘银刻丝厚锦荷花形荷包,分别给了他俩。落春的那个是玫红色的,里面装着一副打磨的如小拇指一般大小的十八子红珊瑚珠手串,贾琮的那个是宝蓝色的,里面是一枚玉色莹润的平安扣。 拜见完毕,贾赦和邢夫人起身,带着贾琏和王熙凤及其落春和贾琮去拜见贾母。到了贾母正堂,落春就看到迎春侍立在贾母身畔,二房的人都不在,幸好旁边还有惜春,才没有显得她很突兀。迎春过来给贾赦见礼的时候,贾赦没有说话,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眼角扫都没扫她一眼。看着迎春因为贾赦的态度眼里充满了委屈的泪水,落春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老大,请先把委屈放到一边,先搞明白为什么贾赦对你会是这个态度好吗? 虽然王熙凤并没有新嫁娘的那么羞涩腼腆,但是在拜见贾母的时候态度还是很严肃正经的。从贾母手中接过一对金丝镶米分红芙蓉玉镯子后,王熙凤又见过迎春和惜春,然后给了两位小姑和落春一模一样的一个荷包,里面装的东西也是一样的。随后,贾琏和王熙凤又去二房拜见贾政和王夫人这一大家子。 事后,纱织打听出来,王夫人给了王熙凤一只赤金镶玉飞燕钗,探春得的东西和府里的几位姑娘一样,宝玉除了和贾琮一样的一枚平安扣,又多了一块羊脂白玉观音,贾兰则只有观音。至于贾环,则是“病了”,连人都没见到,自然也就什么都没有。赵姨娘因此不满的大闹了一场,王熙凤随后送了两块衣裳料子算是为自己的“疏忽”而赔罪。至此,作为新嫁娘的王熙凤在贾家的生活拉开了帷幕。 ☆、第22章 王熙凤新婚第一天拜见邢夫人,在收到她给的礼物时所表现的态度让落春对邢夫人很是担心,事后她特地跟在邢夫人身边,想和邢夫人说说此事,但是不知道邢夫人怎么想的,她明显不愿谈。落春几次提起话头都被邢夫人给粗暴的打断,后来,邢夫人不耐烦了,直接将落春赶走。见状,落春只好无奈的离开,但是心中却更加担心邢夫人。因为邢夫人其实是个喜怒随心的人,一般情况下有什么情绪都会在事后直接表现出来,像这样的情况实在少见,越是这样,说明事情越严重。只是这个结该如何解开,落春也束手无策。 解铃还须系铃人,在王熙凤三朝回门后,落春找上了她。贾家的规矩,男子娶亲之前都会在屋里放两个人,王熙凤在嫁进来之后在见到贾琏的屋里人之后,心里就浸了一缸子醋在里面。若是依着王熙凤的心意,在新婚的第一天,知道人存在的时候,就会不管不顾的把人给撵出去了,但是因为知道这不符合规矩,所以只能强自忍耐。 这会王熙凤正倚在靠枕斜坐在炕上,心里琢磨着用什么法子拔掉这几个“眼中刺”之时,就听见小丫头在院内说:“二奶/奶,六姑娘来了。”王熙凤忙对身边的大丫头平儿说道:“快,请六姑娘进来。”一面说,一面在炕上坐正。 落春被平儿迎了进来,王熙凤起身让座,两人分宾主落座后,平儿端茶上来。不等王熙凤说话,落春先开口表示对她的关心:“虽然二嫂子以前常来府上做客,但是那都是以亲戚的身份,如今成了自家人,不知道二嫂子可还适应?二哥哥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二嫂子不好意思告状,就告诉我,回头我告诉老爷、太太和老太太,让他们教训二哥哥。” 王熙凤笑道:“哪怕当初我是过来做客,府上都是把我当作自家女孩来看待的。如今我嫁进来,成了一家人,待我自然更是好上加好,要是我再说有什么不好,岂不是太不知足了。不过还是多谢六妹妹的关心,让六妹妹特地走这么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当嫂子的我感谢六妹妹的这份心意。在这里拜谢一下六妹妹,以示我的感谢。”说着,起身给落春施了一个大礼。 落春见王熙凤给她施礼,赶忙起来,侧身跺了过去,嘴里说道:“可不敢当,不敢当。”听着王熙凤圆滑而又带着一点疏离的言语,落春笑了笑,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其实我今天过来除了探望一下二嫂子,还想和二嫂子说一下母亲。”对上王熙凤有些诧异的眼神,落春叹道:“母亲出身不显,蒙一时之幸被府上聘为父亲之妻……”虽然在落春的心里,邢夫人嫁给贾赦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但是在更多人的眼中,则是邢夫人的幸运,特别是贾王两家,更是认为邢夫人是不知走了什么鸿运才能嫁进府里,因此在王熙凤面前,她也只能闭着眼睛说瞎话。 “……母亲个性率直,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对人对事态度更是一向随心而来,从来不会藏着掖着。其实这个脾气秉性并不讨人喜欢,母亲也知道这一点,但是按照母亲的话说,她生来就这个样子,改是改不了,也不想改了。不过母亲待人的心是好的,从来都是‘示之以诚,真心以待’。”在说到最后八个字的时候,落春特地加重语气。 王熙凤笑笑,说道:“太太好不好,都是我们的长辈,我们做小辈的只有恭着敬着的份,哪敢背后肆意议论。这话也就是六妹妹能说,我们是再不敢这样说太太的。”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太极给打了出去。 落春不相信王熙凤是没有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很显然,或许是鄙薄邢夫人的出身及继室的身份,或许是因为贾琏的态度以及姑姑王夫人的立场,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反正就是从心里看不上。落春知道自己这趟是白来了,心中暗自叹息,其实她真的不是很明白王熙凤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因为出身王家,就因为自己是原配,就因为嫁妆丰厚,就因为……就可以俯视他人,藐视不如自己的?可是哪怕邢夫人是一摊“烂泥”,但是继母也是母亲,何况,她怎么着也比贾赦这个父亲要好的多,而且从礼法上,邢夫人还占着大义的名分,身为儿媳的你,又何必把婆媳关系搞得一团糟?大家和和气气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不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熙凤给落春装听不懂,那么落春也没有和她再深谈下去的必要了,于是闲聊了两句辞去。才出了贾琏他们的新婚小院,落春就看到邢夫人身边的五福站在穿堂那里往这边张望,看到落春出来,赶忙跑了过来说道:“六姑娘,太太叫你呢。”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1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带着品绣和纱织来到邢夫人处,进了室内,只见邢夫人板着个脸端端正正的坐在南窗炕边上。她看到落春进来,头不抬,眼不睁的,冷笑一声,说道:“怎么样,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臊了一鼻子灰的感受如何?” 从邢夫人摆出的姿态来看,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落春在王熙凤处碰壁的样子,但是显然已经猜出来了,被邢夫人这个一说,落春心下觉得难堪,脸有些发烧,上前,坐到邢夫人身边,抱住邢夫人的胳臂,带着点娇嗔,带着点不好意思说道:“母亲,你笑话我!” 邢夫人任由落春抱着自己的胳臂摇晃,身体也跟着左摇右摆,侧目看着她,板着的脸绷不住了,露出一丝微笑,闲着的另一只胳臂点上她的额头,嗔道:“能知道自己被笑话,还行,还有的救。”被邢夫人如此嘲笑,落春心情非常郁闷,伏到她的怀中,闷闷的说道:“母亲,你怎么猜到我去琏二嫂子那里去做什么的?其实你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对不对?” 邢夫人将落春揽在怀中,摩挲着她的发顶,叹道:“早前,你二嫂子还没定给琏儿的时候,来府里做客。作为客人,她对我这个主人都没有几分恭敬,难道你以为换了个身份,她在态度上就会有所改变?何况,这回她也是府上名正言顺的主人了。” 落春看着邢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神态,心中颇不是滋味,伸出手来,环住邢夫人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胸前,不解的问道:“那母亲早前为什么还接受我的提议,拿钱出来打礼物,想和琏二嫂子搞好关系?” 邢夫人伸手拍了拍落春后背,神色幽幽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认死理,若是不让你撞一下南墙,你是绝对不肯回头的。何况,我也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想着要是有个万一呢。只是愿望是美好的,不过终究只是妄想……偏你不死心,非要碰个头破血流才死心。人家都已经出手打了你的左脸,偏你还凑上去,把右脸送去上给人家踩,你这又是何苦?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不管她心里是如何想,甘不甘愿,我都是她的长辈,是她的婆婆,她不得不供着,所以就算是敷衍,她也不得不给我装出个样子来。你这样作,倒显得是我卑躬屈膝,摇尾乞怜好像非得要她的尊敬似的,谁稀罕!” 落春听了邢夫人的话,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伤到了她的自尊心,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此刻,她真是又愧又悔,似乎最近她一直在做错事。从安排邢家人进京,乃至到邢夫人和王熙凤之间的婆媳关系,本来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是最后的结果却不尽如意,反而弄得一团糟,有弄巧成拙的嫌疑。想到此,落春语带哭腔的向邢夫人道歉:“对不起,母亲,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要不是我……” “不关你的事。”邢夫人轻声打断她,伸手抹去落春脸上的泪水,摩弄着她,说道:“你年纪小,想得不周全,何况你也是盼着一家和乐,做的并没有错,错的是我们不该在这个府里找寻这些。”她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讥诮道:“这府里看着像那么回事,似乎很有规矩的样子,其实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也在府里长这么大了,难道还不清楚?做母亲的偏疼小儿子,弄得大儿子一家明明是府里名正言顺的主子,却反而显得很尴尬?母子不成母子,兄弟不是兄弟,夫妻不像夫妻……我在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看明白几分,这越是高门大户,就越是个势利的地方,这里的人从上到下包括我在内,都凉薄的很。这府里压根就没有培养‘深情厚谊’的土壤!” “母亲又在这里乱说话,你又哪里凉薄了?”落春对邢夫人的大部分言论还是很赞同的,但是对于她将自己和贾府里的人划分为一类,表示反对。听了这话,她立刻从邢夫人的怀里坐起来,瞪圆了双眼,鼓着嘴,神色不满的反驳道。 邢夫人看着落春莞尔一笑,说道:“我怎么不凉薄了?难道你没听过‘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你看看你父亲在这府里,母亲、妻子、兄弟、儿女……除了对琏儿这个将来要继承他爵位的儿子还有几分感情之外,因为你常过来,对你偶尔有个笑脸,剩下的,他在乎过谁?至于老太太,我看她眼里如今只有一个宝玉;而二房那里,倒是比我们这边和睦,但是还不是不时有好戏上演,三丫头嫌弃生母不上台面,恨不得托生到你二婶肚子里……我现在,除了你这个臭丫头让我牵肠挂肚之外,也是谁都不在乎。”跟着面带挣扎的叹道:“今后我什么都不管了,只守着你过日子了,希望你不要嫌弃我这个母亲不争气,带累了你。” 虽然后面这句话邢夫人是以调侃的语气说的,好像是说笑,但是落春知道邢夫人是认真的,贾府多年生活,府里人众多异样的眼光带给邢夫人的无形伤害虽然看不见,但是却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她是害怕的,怕落春像探春一样,心里很没有安全感。落春扑到邢夫人怀里,一把搂上她的脖子,语气坚定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向她做着保证:“母亲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嫌弃你?这府里除了母亲再也没人会像你对我这么好了,我怎能嫌弃你?那我成什么了?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永远都不会!永远!” 邢夫人在府里虽然锦衣玉食,但是周遭环境并不好,没有府中大权;婆母和丈夫不喜;和妯娌关系不睦;儿子乃是继子,不能成为依靠;下人背地里瞧不起……周遭充满了异样的眼神,又整日被关在府里,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人不变态才怪,落春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提议将邢家人接进京来,为的就是邢夫人能有个吐槽,排遣心情的地方,但是没想到邢家人这么不靠谱,不能指望不说,反而又给邢夫人添了不少麻烦,让她的心情更加不好。 看到邢夫人这个样子,落春很是心疼,总想着为她做点什么,最好让邢夫人日常找点依托,打发时间,排遣寂寞。只是邢夫人是个俗人,琴棋书画这类雅事,她是不好的,女红针绩这种事,偶尔为之还可以,但是日日做这个,她又不是绣娘,伤眼睛不说,也太累人。左思右想之下,落春决定培养邢夫人养花种草的爱好,这事能陶冶情操,怡情养性,而且足够邢夫人打发时间的了,更何况,她这还有空间帮着作弊,正是好的不能再好。 邢夫人也厌倦了自己整日无所事事的状态,但是没办法,她不能出门交际,管家权又沾不上手,除了摆弄自己的那点嫁妆,要不就管束一下贾赦这边的莺莺燕燕,再没有其他事可做。听了落春的提议,一开始邢夫人还有疑虑,但是在落春的大力鼓动下,自己也想着找点消磨时间的事情,所以还是决定试一试,遇事命人将正房东北角耳房前面的竹林铲去,打了花架,从最普通的茉莉和杜鹃一类的花草养起,开始了在府里的另一种新生活。 ☆、第23章 品绣将她们这一房这个月的份例领了回来,进屋后,对坐在南窗下绣花的落春说道:“姑娘,这季的衣裳料子和首饰发了下来,你要不要看一看?” 落春抬起头,因为长时间低头,感觉脖子有些发酸,她将手中的绣绷放到一边,一面伸手揉了一下脖子,一面说道:“拿过来我看看?”就着品绣的手,落春看了一下,衣裳料子没有什么新奇的,左不过平金、织锦、刻丝几种样式,颜色也是小姑娘常用的嫩黄、米分红、浅蓝等米分嫩之色。 打开放在衣料上面的红木匣子,看到里面装的一对点翠镶宝石鬓花,一套金镶珠翠簪子,想到以前发放的类似于大人插戴的首饰,落春笑道:“这回这首饰的颜色和样式总算像是我们这个年纪戴的了,不至于压箱底了。行了,收起来吧。” 品绣一边将首饰放入落春的妆匣,将衣料放入柜子里,一边说道:“如今二太太把各房份例这件事交到了琏二奶奶的手里。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琏二奶奶自然是要做出点成绩来给老太太和二太太看,不然将来怎么接府里这一摊呀。” 正如落春以前所说,在王熙凤嫁进来三个月之后的一天给贾母请安的早晨,贾母开口提出让王熙凤帮着王夫人管家。当时在场的落春非常清晰的看到王夫人虽然面露笑容,对贾母的提议满口表示赞同,但是下面握着念珠的手青筋都迸了出来,显然心中表现的不如面上这么平静。尽管这画面已经看到了不止一次,但是对王夫人这种心口不一的本事,落春依然是每看到一次,就为之叹服一次。 因为当时品绣也在场,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她就忍不住笑,咧着嘴角说道:“那会老太太开口让琏二奶奶跟着二太太管家,当时琏二奶奶脸上的欢喜根本藏不住,明明心里是巴不得的,偏她还要假装推辞一下,结果被二太太顺着话茬给接了过去,以至于从跟着管家,变成先分管一点,学习学习,管家的事之后再说。随后琏二奶奶见老太太也赞同二太太的意见时,那一刹那脸色红红白白的,可真是精彩。要不是知道场合不对,我一定会笑出声,当时憋笑憋得我肚子痛死了,真的好辛苦。不过琏二奶奶也是作茧自缚,她也不想想,二太太管了这么些年的家,二房之所以在府里这么风光,不就是因为二房大权在握,她怎么会愿意交出来?既然心里愿意,老太太也发话了,名头也有了,还不赶紧借着梯子把事情接下来,竟然还在那搞什么推让,结果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好笑。”因为王熙凤和邢夫人、落春的关系并不亲近,所以品绣她们言语之间谈到凤姐,也少了那一份尊敬。 笑过之后,品绣疑惑不解的说道:“不过二太太的反应也有点奇怪,我还以为他会顺着老太太的话去做呢。毕竟不管她愿不愿意交权出来,老太太已经发话了,而且这府里毕竟是大房的,琏二奶奶接手管家名正言顺。这事是避免不了的,只是早早晚晚的事罢了。早交出来,晚交出来,都要交,还不如潇洒一点,早早交出来,像现在这样,不免会让人觉得二太太贪权不放,虽然事实如此,但是我觉得以二太太的性子,她不应该有这种落人话柄,被人诟病的行为。” 落春从笸箩中拿起一卷绣线招呼络儿和她一起分线,闻言笑笑说道:“你说的很是,二婶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原本清白无垢的好名声因此有了瑕疵,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这样,只是情势由不得她‘大方’呀。琏二嫂子将会接手管家,对此,她应该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她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早让她交权,所以被老太太杀了个措手不及。我想,她之所以拖延时间,不仅仅是恋权,更是为了留出时间抹平帐本。后面这个才是重点,二婶这边账本不做平是不能交权的,琏二嫂子虽然不认几个字,不过可是个伶俐人,若是被她在其中发现什么端倪,到时两人可就做不成现在这样亲亲热热的好姑侄了。毕竟这府里的大部分产业都是大房的,而琏二嫂子是大房的媳妇,她和琏二哥将来是要继承府里的。” 听了落春的话,品绣惊呼出声,直言不可能,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姑娘说的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那,那……老太太知道吗?”落春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难道你觉得二婶像是大公无私,肯替人作白功的主吗?老太太应该猜到几分端倪,不然之后也不会附和二婶的话,站在她这一边了。其实这很好理解不是嘛,作父母的总想着‘一碗水端平’,何况,那个还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儿子,不能继承府中的爵位,官阶又不高,所以只能多拿点钱财作为补偿了。” 哼!落春冷哼了一声说道:“其实真要说起来,要不是二婶太过贪心,她的好名声完全可以一直保持着的。早在琏二哥订婚之时,二婶就该想着交权的事情,如果从那时就开始收尾,找人将账本作平,现在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嘛,但这边琏二嫂子都过门三个多月了,她那边还没把尾巴收拾干净,可见……老太太发话的时候恐怕都没想到她还没扫尾完毕,毕竟从琏二哥订婚到结婚,期间可是足有一年多的时间够二婶收拾利落的了。幸亏老太太听了二婶的话反应了过来,帮着说话,不然要是琏二嫂子马上接手管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品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没办法,谁让老太太偏心二太太他们那一房呢。只是老太太就这样无视太太,直接把担子放到琏二奶奶身上,未免失了礼数。凭琏二奶奶再怎么伶俐能干,也没有越过太太的道理,何况太太也不是什么都管不了。本来琏二奶奶就对太太有失恭敬,要是琏二奶奶管起家来,弄得太太这个做婆婆的反而要受琏二奶奶管束,这不更助长了琏二奶奶的气焰了嘛,真不知道老太太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品绣替邢夫人抱委屈,落春笑笑,神色淡淡的说道:“老太太她们眼里从来就没有母亲,所以自然也不会去想母亲尴尬不尴尬的问题。当初二婶管家的时候,明明府里爵位是自家继承的,但是母亲这个明正言顺的主人却被撇到了一边,她这个做嫂子的要被弟媳管着难道就比现在要好吗?至少如果琏二嫂子管家,肉烂在锅里,大家都还是一家人。至于管不管家,心里会不会别扭,母亲现在心态平和的很,已经不需要在意这个了。” 不同于剧中的原主,一无所有,现在的邢夫人在落春的鼓励下,迷上了种花养草,精神有了寄托,又有落春的陪伴和开解,曾经失衡的心态已经变好很多。正如她对落春所言,如今的她除了落春这个女儿,其他都已经不太在意了。 虽是如此说,但是品绣总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张口欲言,被风风火火跑进来的纱织给打断了。纱织从外面跑进来,冲到桌子前,用手摸了一下茶壶感受一下茶温,然后给自己倒了一盅茶,咕咚咕咚一气喝光之后,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边的水渍,这才说道:“原本我觉得珠大奶奶就够厉害的了,没想到琏二奶奶更是不逊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慢点喝,小心呛着,怎么就渴成这个样子了呢,这幸亏茶壶里的茶是温的,不然要是刚沏出来的滚水,我看你怎么喝?真是没记性,你这火上房似的莽撞性子多时能改呀!”品绣看到纱织粗鲁的行为,忍不住叹道。待听了她的话,进而好奇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我在外面看到琏二奶奶的陪房王信媳妇和几个媳妇、婆子带着琏二爷屋里的桃红和柳绿她们几个往外走,一个个神色不复以往,哭哭啼啼的,嘴里还不住的喊冤。据说她们跟琏二奶奶的陪房大丫头喜儿勾结,偷盗琏二奶奶的嫁妆被发现了,因此才被琏二奶奶给打发出去。”纱织撇撇嘴说道:“这话拿出去糊弄鬼都不信,于是我悄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委。不知道是喜儿这个丫头不安分,还是琏二爷起了色心,反正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勾搭在了一起,结果好死不死的被琏二奶奶发现了。本来琏二奶奶就瞅着琏二爷屋里花枝招展的那几个不顺眼,这又来一个堵心的,而且还是她的人……最后不知道琏二奶奶怎么设的局,反正她们就被扣上了偷盗财物的罪名了。” 纱织双手摊开,作了一个“驱逐”的姿势,说道:“然后这几个就被撵了去了。琏二爷的这几个屋里人也是什么都不准带走,连带她们的家人一起撵了出去;至于喜儿,则是被送回王家。这个喜儿还是琏二奶奶奶娘的女儿,琏二奶奶出嫁,他们一家子都跟着琏二奶奶陪嫁过来了。琏二奶奶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听说她奶嬷嬷都给琏二奶奶跪下了,说哪怕在府里将喜儿随便配了人都行,只求琏二奶奶不要将人送回王家,琏二奶奶不仅没松口,反而将他们一家子全都送了回去。珠大奶奶将人撵出去,虽然有些辣手,但是到底是因为珠大爷不在了,可是琏二奶奶这边,这才嫁进来多久,府里上下的人恐怕都还未认清呢,就这么把人撵了,连从小将她奶大的奶娘一家都包括在内。虽然有个偷盗的蹩脚借口,但是谁也不是傻子,哪里会看不出这是假的,真真是半点脸面都没给琏二爷留。而且这事琏二奶奶是先斩后奏,老太太她们还不知道呢,才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往老太太的上房去了,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向老太太提这件事。” 对此,品绣犹如听天书一般不敢相信,直呼:“不可能吧?府里的规矩在哪呢,琏二奶奶怎么能那么做?再说,难道琏二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琏二奶奶将人撵走?不说喜儿,桃红和柳绿她们到底跟了琏二爷一场,也是从小跟着琏二爷的,多年的情分在那,琏二爷就没说替她们出头?” “规矩?什么规矩呀?你是指府里的爷们在成亲前屋里都会放两个人的规矩吗?”一家子作为从开府就是家生子的纱织对府里的事情明显知道的要比从外面买进来的品绣多,她笑道:“品绣姐姐,你真是个实心眼,这个时候还抱着规矩不放。你也不想想,这规矩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人定的。既然有人制定,那么也会有人打破它,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何况这府里的规矩虽然是那样的,但是又有多少事是跟着规矩走的呢?你进府晚,不知道,就算是政老爷房里的两位姨娘,也不是最初二老爷成亲的时候放在他房里的人。”后面几句话明显带着嘲讽的语气。 至于贾琏在这件事里面表没表态,对此纱织漠不关心,漫不经心的说道:“至于琏二爷是个什么态度,我就不清楚了,也没去打听。替没替桃红她们说话,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我们看到的这样。就算琏二爷帮她们说话了,那又怎样?不还是没有改变结果,她们的结局就是连同家人全都被撵出府去了。” 听了纱织的话,品绣沉默了,落春往大房那边跑的比较勤,而且品绣和桃红虽然差着几岁,但是却是一起进府的,两人学完规矩后,被分到各房当差。因为有这份情谊在,所以品绣和桃红来往的还是比较频繁的,因此,和柳绿她们接触的也比较多,如今听到她们被撵出去了,心里不知怎地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触。沉默半晌,品绣轻声问道:“这事,难道老太太和太太她们都不管吗?” “怎么管?”一直在旁静静聆听的落春笑了笑,反问过去:“且不说琏二嫂子给她们安的罪名是真是假,如今人都已经被带出去了,难道还让人把她们再带回来不成?你觉得老太太会为了几个不上名牌的丫头来打琏二嫂子的脸吗?再说,就算琏二奶奶给的理由一眼就看出是假的又如何,只要在老太太那交代过去就行了,想必老太太也不会深究这个,府里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走了旧的,又不是没有新的!至于二婶那边,她一个做婶子的,怎么好管侄子房里的事?至于母亲这边,你觉得就算母亲管了,琏二嫂子不怪母亲多事就好了,她会听吗?肯听吗?” 品绣再一次沉默了,想到前几天去大房遇到柳绿,见柳绿脖子上挂了一个菩萨挂件,好奇之下询问,她喜滋滋的和她说,家里帮她请的菩萨,她每日都在诚心祈祷,求菩萨保佑琏二奶奶早日怀孕生子,然后解了她们的“避子汤”,从而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好被抬为姨娘。当日的话言犹在耳,如今人已经出府,不知道会沦落到何处。一时之间,品绣心生感慨,叹道:“当日我们一起进府那一帮人,曾经说过永远在一起。原本我以为大家会在一处,如今看来,将来的事难说的很,这一刻或许还在府里,下一刻在哪还未可知,谁也说不准自己到底会在何处安身立命。” 一番话说得落春也心生感触,转头向窗外望去,看着窗前盛开的火红的石榴花,想起剧中一干人等风云流散的命运,发起呆来。在知道自己身处什么世界里的时候,落春一开始曾经想过要挽救贾府大厦将倾的命运,但是随着渐渐长大,她已经清楚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贾家之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后继无人,没有得力的男丁支撑起贾家。因为不管落春怎么优秀,怎么出色,在这个男权社会,作为一个女子,她都没有用武之地,除非她想进皇宫去一争长短。何况,她还是一个未出闺阁的大家闺秀,先天限制更大,而且年纪又小,并且因为邢夫人在贾府地位的缘故,她在府里的地位也很尴尬,且不说说不上话,就算能说话也无人听。 贾家唯一算是有那么点出息的男丁贾珠早死,那么贾府还能指望谁?贾赦那就是个不负责任,贪花好色的“老混蛋”;贾政是一个迂腐无能的道德伪君子;贾珍,一个和儿媳“扒灰”,败家毁夜的乱伦者;至于贾家的下一代,贾蓉、贾蔷乃至贾宝玉都是无能之辈;至于贾兰,贾府覆灭的时候,尚在稚龄,现在根本指望不上。朝堂上没有能顶门立户的男子,就算后宅的女子再优秀又有什么用?何况,府里后宅的女子出色是出色了,但是在作死的道路上并不输男丁,都是够能作死的。整个贾家已经从根上烂掉了,根本无从拯救,也拯救不起。 落春这边因为纱织带回来的王熙凤赶走贾琏屋里人的消息而感慨万千,邢夫人那边虽然表示对府中的人事不再在乎,但是并不代表她置身事外,还是会关注府里的消息的,只是不会掺和进去,选择冷眼旁观罢了,而且就算她不想听,她身边的人,也会及时把消息传达给她。 王善保家的从外面匆匆进来,奔向正房,到了门口被守门的小丫头给拦住了:“王大娘,太太这会不在屋里,在花房呢。”王善保家的听了转个身,就向花房走去,来到花房,就见邢夫人拿着一把花剪,正在修剪花枝。 邢夫人看到王善保家的来了,笑着指了指眼前的一盆盛开的月季,说道:“快,看我这盆月季开花了,这么浓重的正红色,而且花朵足有碗口这么大,看着真是喜人。”目光从郁郁葱葱,香气袭人的花丛中掠过,不无感慨的叹道:“若非六丫头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我还不知道我这上面还真有几分天分。每次看到这些花草,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王善保家的看着邢夫人没有了以前的阴郁,舒展的眉眼,挂在嘴边的畅快笑容显得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心中不由得暗叹到底还是落春有办法,邢夫人嫁进府里这么些年,除了新婚的头几天,她再没有看到邢夫人这种惬意的神态,不过想到自己过来的缘由,脸上挂着的笑容凝滞了一下。 脸上陪着笑,王善保家的跟着附和了几句,邢夫人看到她的样子,轻笑出声,摇着头说道:“行了,看你言不由衷的样子,要是不想说恭维话就不用说了,我也不差你这两句。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王善保家的瞧了瞧跟在邢夫人身旁的丫头们,当下欲言又止,邢夫人见了王善保家的这般作态,心中明了几分,转头吩咐锦屏等人:“你们先出去罢,这儿留着王嫂子侍候就行了。”锦屏等人低声应着,放下东西,退了出去。 见跟着伺候的人都出去了,邢夫人见眼前的串红有些打蔫,拿着花剪一边剪去上面的枯枝,一边淡淡问道:“说罢,是什么事儿?” 王善保家的闻言,忙忙的上前将王熙凤的所作所为告诉了邢夫人。邢夫人听了无所谓的一笑,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这也不算什么,侄女随姑,她们王家的女人彪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我们的琏二奶奶到底年轻,沉不住气,照着她姑姑火候差得还远呢。看看我们的二太太,那手段,那才叫不动声色呢,让人吃了瘪却又说不出苦来,这才叫高杆。”一旦将原本心中一直纠结的事情放下,跳出来之后,邢夫人发现以前很多都看不清楚的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见王善保家的张口要说什么,邢夫人轻笑一声,抢在前面说道:“行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只是我不需要借这件事来向我们的琏二奶奶展示我这个婆母的威严。何况,在我们琏二奶奶眼里,我这个婆婆有没有威严还两说呢。她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人家眼里没有我这个婆母,我也懒着管她这个破事。今后他们屋里的事,我们这边只管看着就是,少掺和进去。” 王善保家的见邢夫人拿定了主意,并且为贾琏和王熙凤屋里的事情做了注脚,从她的态度中看出,是劝转不来的,当下也不多说,改向邢夫人提起她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太太,我接了我家大小子传来的信,说是三姑奶奶病了,因此去了一趟邢宅探望三姑奶奶……”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1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邢夫人的手一顿,手中的花剪差点将完好的花枝给剪下来,她放下手下的剪刀,来到放在屋角的脸架,锦屏她们早已经准备好装满清水的脸盆和巾帕放在了上面。邢夫人弯下腰,一边洗手,一面漫不经心的问道:“说罢,我这位好三妹是真的病了,还是想着借着这个由头捉什么妖了?” 王善保家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姑奶奶只说胸口闷,喘不上来气,我说请个大夫过来看看,三姑奶奶就说她这是老病根了,就算请了大夫过府恐怕也没用,因为家里走动的大夫都是些医术平庸的家伙,只会开些吃不死人的太平方糊弄人,要想彻底根治的话,必须请医术高明的大夫好好诊治一番……” “那她所谓的医术高明等我大夫指的是什么样的大夫呢?”邢夫人用水将指甲中沾着的泥土洗净,又拿起香肥皂,打了两下,听了王善保家的这话,不禁一笑,随即漫不经心的问道。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三姑奶奶说最好能请个太医过来。”显然王善保家的也知道邢三姨的要求有些不靠谱,迟疑了一下,这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邢夫人将擦手的巾帕大力的丢回脸盆架上,冷笑一声,说道:“她倒是好大的脸,还要请太医,我这边病了,都未必有那个福气能请太医过府呢,她还真好意思,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不成?”对着王善保家的挥挥手,“不用理她,让她作去,你只要保证把养家银子按月给送过去,饿不死她就行。” 听到邢夫人的这句“饿不死”,王善保家的面露古怪之色,犹豫了一下,神色忐忑的将邢三姨的话转给邢夫人听:“太太,三姑奶奶说京城花销大,太太却还按照原来的规矩给养家银子,根本不够用。三姑奶奶说,太太要想饿死她就直说,不需要拐弯抹角,费这么多事,她会选择不给太太添麻烦,直接自我了断,进而还能给太太节省下不少钱粮……” “哈?养家银子不够?”邢夫人一面往外走,一面打断王善保家的:“全哥如今在,一应花销都是从我这边另外支出,但是在给她的养家银子我却没有扣除全哥那一份,还是照着全哥和他们一起生活给的,明明我是多给,怎么到了她口中,却成了少给?” 回头看了跟在身后的王善保家的一眼,邢夫人又道:“纱织的表婶在落春对外出租的宅子里作厨娘,纱织的父亲负责府中的采买,他在采买的时候顺便就把那边的伙食一块买了回来,以至于那宅子每个月单伙食费就剩下不少。你家大郎和他媳妇负责邢家的采买,别当我不知道,他们也搭着这股顺风车,还不知道省下多少呢?这还不够花,给多少才算够?你告诉她,就说我说的,我这边给那边的钱就是这些了,再多了没有。真要想死不用和我说,直接付诸行动就是了,回头我会念在姊妹情分上给她风光大葬,别在这里拿死呀活的威胁我,没用。” 听邢夫人点出儿子和儿媳在采买上的猫腻,王善保家的干笑着,老着一张脸说道:“这,这……大郎他们也是没法子,被逼无奈。三姑奶奶每次就给他俩那么点钱,但是伙食上鸡鸭鱼肉不能少;所用的胭脂水米分也都要求是上好的;作新衣,又挑花色,又挑布料……若是按照三姑奶奶的要求,靠她给的银子哪里供应的起,偏三姑奶奶手紧的很,再去索要,十次有八次拿不到钱不说,反而招致一场臭骂,无可奈何之下,他俩只能另想办法了。” 面对王善保家的“诉苦”,邢夫人斜瞟了她一眼,脸上浮现一丝微笑,说道:“行了,你也别在这里替三妹妹哭穷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哪怕是蚊子腿上的肉也要想办法刮下一层皮来。不过这也什么,‘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只要他俩不耽误差事,我无所谓,才没这个闲心去给你们去算这个帐,只要记得把我刚才的话转给三妹妹就好了。” 王善保家的跟随邢夫人身边多年,深知邢夫人的性子,这些年婪取财货,堪称雁过拔毛,锱铢必较,现在竟然变大方了起来,真让人难以相信。处于怀疑中的她不由得掐了自己一下,感觉到疼痛,这才相信刚才发生的是真的,看来太太是真的有所改变。王善保家的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当年犹在闺中的邢夫人来,看着当年犹如珍珠一般的少女自从嫁入府中之后开始向死鱼眼睛蜕变,她心疼,但是又无计可施,如今……王善保家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湿润起来,对邢夫人的这种变化,她是由衷的高兴。 ☆、第24章 邢夫人正在落春房里和她说话,身旁摆着落春绣了一半的燕子春归图,将她扎了不少小洞的手握在手中,心疼的说道:“虽说针绩女红要紧,但是像咱们这样人家,这些事都有针线上头上的人动手,若是不喜欢,你身边的人难道府里养着她们不是让她们做活,而是闲磕牙的?只要懂个一二,将来不受人家的拿捏就可以了,哪里需要你这么辛苦。你看看你的手都被扎成什么样子了?品绣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落春见邢夫人迁怒于她身边伺候的人,忙为之说情:“母亲,不管她们的事,是我自己喜欢弄这个。再说,学针线哪有不扎到手的,刚开始都这样,等以后熟练了,技艺上去了就好了。我在老太太那里看到一副‘慧纹’璎珞,上面的刺绣不落窠臼,别出机杼,可谓是大师级别,我要是有一天能达到那个水平我就心满意足了。” “年纪不大,心倒是挺高。”邢夫人调侃了一句,拍了拍落春的手,嗔道:“还等熟练和技艺上去了就好了,恐怕不等到那个时候,你的手先被扎成马蜂窝了。这东西易学难精,要想学好,可不容易,而且非常伤眼睛。咱们家针线上头的人还算好的,外面的绣娘早早的就熬坏了眼睛,甚至有的年纪再大上一点都已经看不见东西了,而且因为长时间低头刺绣,腰、背、肩和脖颈都出了问题。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靠着这个吃饭,也没人指望你成为一代大师,何必这么辛苦。至于老太太屋里的那副璎珞,你说人家绣得好,那是因为作这刺绣的姑娘并不是绣娘,本是出身书香宦门之家,精于书画,因此所绣之物这才于那些匠工们分开。你要想达到人家那个水平,可不是刺绣水平娴熟就行了,还差得远呢。” 落春当然知道从“匠”到“师”中间还差得远呢,何况她目前的水平,连匠的水准都没达到,充其量不过一个学徒工罢了,但是空间中有众多各派名家刺绣学习资料,能够博取各家之长,而且在这上面被教导她针线师傅称赞有点天分的落春觉得自己在这个技艺讲究敝帚自珍的年代,还是很有优势的,因此对邢夫人的说法很是不以为然。正要反驳的时候,贾母那边派来丫头传话说王熙凤被查出有了身孕,让邢夫人和落春过去。 邢夫人和落春起身来到贾母正房,屋里一片喜气洋洋,王熙凤坐在贾母身边,也是一脸喜色。作为老人,最欢喜的就是看到家族人丁兴旺,何况王熙凤自嫁进来之后,就很得她的心,因此贾母拉着王熙凤的手,笑得合不拢嘴,一迭声的命人先是传话给前院,又吩咐厨房摆酒庆祝,跟着又告诉鸳鸯,让她回头开箱子取几件她早年收着的老东西给王熙凤,用来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压命”。 落春觉得自己有时候是个非常矛盾的人,因为她会在大家都欢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就好比现在,在这个充满喜气的屋子里,她没有到贾母和王熙凤面前凑趣,说些恭喜的话,反而把目光投向了坐在王夫人下首的李纨身上。虽然李纨看上去和大家一样面露笑容,但是落春却注意到这笑意并没有到达她的眼底,不过是浮于表面,虚应故事罢了。甚至,落春在李纨的眼里还看到了一抹嫉恨,但是因为这一抹神色在她的眼里一闪而过,等落春想细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了,李纨的脸上只剩下了敷衍的笑容,所以她怀疑自己刚才的感觉可能是错觉。 不过或许并不是错觉,因为李纨完全有理由去嫉恨。尽管贾兰作为府中第四代的第一人,但是他的到来,并没有在府里引起多大的波澜,因为那个时候贾珠已经重病缠身,性命垂危,比起长大成人,并且只要好起来就能看得到光明未来的贾珠来说,府里人对他的关心显然要比李纨肚子里那块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那块肉要高的多。 或许对眼看就要失去丈夫,守寡在即的李纨来说,这个孩子的到来对她是一种救赎,一种安慰。不过对贾府来说,贾珠将要死去的悲伤完全冲淡了李纨有孕的那一丝喜气,更何况,在那时,王夫人认定是李纨克到了贾珠,这才导致贾珠的早逝。贾母虽然对此说法不置可否,但是也没有给予否认。或许在贾母的心里,就算贾珠不是李纨克死的,但是作为妻子的李纨对贾珠的死亡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都是她这个做妻子的没有照顾好贾珠这个丈夫。内宅的两大巨头都是这个态度,所以李纨并没有因为怀孕而被另眼相待。 贾兰作为遗腹子出生,因为正值贾珠的丧期,贾兰又要守孝,所以不管是满月、百日还是周岁都没有大办,只是在府内简单地庆祝一下,然后随手赏了几件玩器下来,一点都不像贾府平日里行事作风。之后,贾兰虽然是府里第四代里的第一人,又是个男丁,但是总是有意无意的被忽略,众星捧月的对象依然是贾宝玉。而且有的时候,作为二房长子嫡孙,他在贾政和王夫人那里的存在感甚至还不如贾环这个姨娘养的庶子。对比之下,你让李纨的心里怎么能平衡? 在贾母这边吃完席,邢夫人、王熙凤和落春一起坐车回大房。车上,邢夫人看着王熙凤尚未鼓起的肚子说道:“如今你身怀有孕,就不用到我这边立规矩了。再者,这怀孕可是大事,需要时刻小心,你如今管着家,劳心费神,这肚子里又有一个,哪里吃得消,你要不和老太太说一下,先把手里的事情交出来安心养胎,等生产完毕再继续管家也不迟。” 开玩笑,生性好强,喜欢使权弄势的王熙凤如今好不容易开始协助王夫人管家,刚尝到一朝大权在手,仆从前拥后簇的风光,哪里舍得就此放手。在贾母房中一开始得知怀孕的喜悦褪去后,王熙凤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那时她心中不由得埋怨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但是没想到的是,不管是贾母还是王夫人都没有提到她交权的问题,因此她自然也不会犯傻,主动提起。王熙凤自恃身体强壮,觉得就算怀孕也没问题,应该能应付得来。 如今邢夫人提出让她交权,王熙凤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恼怒,不过面上不显,反而笑吟吟的说道:“多谢太太体谅,不过没关系,我能行。媳妇虽说管着家,但是下面的事情自有管家婆子和管事媳妇操劳,我不过是在她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帮着裁夺一下,上面又有二婶掌总,根本累不着。更何况,老爷和太太在一边躲闲,不管事,享受清净,我和琏二要是再退到后面去,这样下去,这府里恐怕将来就没有我们站的地了。再说,老太太和二婶也都是经老了事的,她们都没有提及此事,想来是不妨事的,因此就不需要太太操心了。”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媳妇和婆子挑起了帘子,一行人下了车,王熙凤对着邢夫人施了一礼,说了一句“媳妇告退”,然后在平儿和安儿的搀扶下头也不回的离开。邢夫人被王熙凤轻慢的态度气到,看着她的背影,对落春说道:“你听听,你听听,她这说的是什么话?言下之意就是说老太太都没理会,没发话,我多管什么闲事。我一片好心却被当成了驴肝肺,我这又是为的谁?真是的,我多这个嘴做什么,我图什么呀?” 落春心里也怪王熙凤不识好人心,但是看着邢夫人气恼的样子,保持沉默,没有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要劝慰邢夫人,必然要谴责王熙凤,可是这会要是添油加醋再说王熙凤的不是,等于火上浇油,会让邢夫人更生气。但是不提王熙凤的话,只是空言劝解,泛泛之言根本没什么作用,何况本来就是王熙凤做错了。落春上前紧握邢夫人的手,言语不能,则用行动表示自己对她的安慰。看着落春关心的目光,邢夫人笑笑,轻摇了下头,表示自己没事。 贾府这边是添丁之喜,而远在扬州的林家一家则是愁容满面,因为林家唯一的男丁林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性命垂危。林朗一出生虽然身体不太好,但是经过悉心调养,一切都在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林朗到底是个男孩子,比较调皮,不同于姐姐黛玉,安静不下来,一旦身体好了点,就不愿意被拘束在屋里,闹着出去玩。孩子若是欢腾的折腾,说明身体好,贾敏对此当然喜闻乐见,因此也就没拘着林朗,随他去玩。 不过为了预防不测,每次林朗身后都跟着一群人随侍,但是林朗厌倦这帮人围在她身边,在他玩的时候大呼小叫,拦在前面,这个不能动,那个不能玩的,因此总想着摆脱她们,于是在林朗和伺候他的人之间总是上演一出“躲猫猫”的游戏。林朗身子虽然不甚康健,但是脑子灵透,而且他是主子,这些伺候他的人,明了他在府中的地位,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并不太敢违逆他,所以林朗每次和伺候他的人捉起迷藏来虽然最终结果总是会被找到,但是他在一开始大多能成功的甩掉她们,而林朗甚至还把这个当成了一个游戏。 这些人最初在林朗“消失不见”的时候还会惊慌失措,但是每次都安全无恙的找到人之后,对林朗的不时“消失”的戏码也就习以为常了,甚至为了讨林朗欢心,并且从中配合,明明看到了人却故意装作看不到。林朗玩得高兴,自然不会把这事告诉林海和贾敏,而那些伺候的人起初担心因为看顾不周而受到责罚,当然不敢告诉主人,而后见林朗一直平安无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闭口不言,因此林海和贾敏对此一无所知。 夜路走多了终究会遇到鬼,因为一直是好好的,以至于伺候林朗的人松懈起来,麻痹大意之下,让林朗长时间的脱离了她们的视线。等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并且遍寻不到林朗后,这才着急起来,一面急忙去禀告贾敏,一面夹紧寻找。贾敏收到消息,将全府的人全都调动起来,满府找寻,终于在荷花池边上找到了林朗的一只鞋子。 溺水的林朗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贾敏心痛之下,当时就昏了过去。幸好,被请来过府为林朗诊治的扬州圣手马大夫感觉到林朗的胸口还有一丝热气,在其妙手针灸之下,这个孩子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只是林朗本来先天就体虚,又在水里呆的太久,而且时值深秋,天冷水寒,因此人虽然活过来了,但是并不意味着就脱离危险,最后到底是死是活还两说。 扬州和扬州附近的名医流水般的请了过来,但是都束手无策。眼看林朗的性命危在旦夕,贾敏坐在林朗床头寸步不离,垂泪不已,心如搜心刮肝般的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的儿子,狠不得以己代之,看那副架势,摆明林朗若是死了,她也活不成了。千倾地里就这么一根独苗,林海偌大年纪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再生估计也生不出来了,对此也是心急如焚,头一次因私忘公,顾不得工作,一心扑到为儿子找寻名医的事情上。 一向讲究“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林海并不喜僧道之流,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儿子,如今也顾不得了。为了能救回林朗,林海和贾敏这对夫妻可谓是想尽了百般办法,请医问药,求神拜佛,祝祷跳神……林朗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完全是靠着落春送来的百年以上的人参吊着那么一口气。扬州的官员、豪绅和富商等知道林家独生子出事的消息,也都帮忙荐医,或者帮着想办法,就在林海和贾敏将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其中一名盐商推荐了一位本业并不是大夫,但是医术却很高明的先生过来。这人诊治完林朗,沉思半晌,告诉林家夫妻,他曾经在古籍上看到过一个方子,针对林朗的情况,或许有救,只是药引难寻,需要百年以上的老参,而且这个药效比较霸道,再加上林朗身体先天虚弱,因此就算将林朗救活,恐怕这一辈子也是个“药罐子”,今后不管是学文还是习武,要想有所成,卖与帝王家,恐怕是不可能了。 对于林氏夫妻来说,如今只要林朗活着,再无他求,至于是不是健健康康,那都是以后的事,因此忙不迭的要求对方开方。至于难求的药引,落春送来的百年以上的人参虽然这些日子为了给林朗吊命用了不少,但是因为送来的多,所以还有剩,因此看起来是最难的药引问题反而轻而易举被解决了。 看着林朗吃了药,气息缓了过来,一直昏迷不醒的人也在三日后睁开了眼睛,贾敏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跟着人就病倒了。贾敏作为贾母的老来女,又一直娇养闺中,身子并不康健,嫁入林家后,除了最开始林海在翰林院当差的那几年,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之后就随着林海天南海北的任职而东奔西走,再加上因为多年未孕,为了求子,吃得药花的钱完全可以照着她这么个人打出来一个了,从而添了不少病症在身上。 好不容易,贾敏在有孕之后,产下黛玉不足一年,又怀了林朗,两个孩子之间时间太近,非常伤身体,更何况两个孩子生的时候都不是很顺利,因此贾敏的身体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实际上里面已经空了。如今出了这事,大悲大喜不说,为了林朗贾敏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不顾自己的身体坚持要陪在儿子身边,这期间完全是靠着胸中的一口气支撑着,等林朗脱离危险,她终于坚持不住了,精神上一放松,人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这种长年累月积下来的病症最是难治,自从贾敏缠绵于病榻,开始了以药相伴的生涯。 就此,林家一家四口,有三人皆是汤药不离口。但是这一切,贾敏在给贾家的信中只字未提,依然是“报喜不报忧”,说她和家人一切安好。因为落春送来的药材在这期间立了大功,所以贾敏对大房可谓是不胜感激,难以言表,对大房的态度越发亲热,进而越发引起王夫人的不满,这都是意外之话。 ☆、第25章 这个世界交通不便,消息传递不畅,扬州发生了什么,因为贾敏不说,所以京中这边也就一无所知。这日,因为是邢德全从应贤书院放假回家的日子,所以邢夫人带着落春去了邢家探望这个弟弟。 邢家进京日子也不算短了,算上邢家全家刚来京城就跑到府里的那次,这是落春第二次见到邢德全这个舅舅。期间,邢夫人倒是去书院探望过这个弟弟一次,回来之后曾经非常有感触的说邢德全变了,送他到书院倒是送对了。就冲这,让邢家人到京中安居就没有做错。 当时,落春觉得短时间就算有变化,变化也不会太大,还觉得是邢夫人因为欣喜邢德全的改变,所以有些言过其辞,毕竟她还记住书上对邢德全的评价,说他只知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待人无心,呆气十足,人称“傻大舅”,但是她忘了,因为邢家人提前进京,邢德全虽然已经表现出傻大舅的特质,但是还没有到书上说的那么坏的那个程度。 而且落春为其挑选的书院乃是精挑细选的,招收的学员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是准备科举入仕的学子;另一部分则是类似于邢德全这样的纨绔子弟,家里管教不了,或者舍不得下手管教,又或者是其它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被家人送到这里,希望他们能够在此学好,从而改邪归正。落春打听过,从这里出去的后一部分学员,虽然没有达到全部都改好,但是算是京中学院里效果最好的,多数人都改过了,所以还是有口碑的。 等这次见到邢德全,落春才发现,不过短短几个月,他的变化真的很大,虽然还没到脱胎换骨的境地,但是至少人看上去不像第一次见面那么浮躁了。人变黑了,变瘦了,而且长高了,言行也比以前有条理多了,最重要的是眼神,不像以前那么飘,有了坚毅在里面。待邢夫人的态度也不像以前,明明两人在骨血上是亲人,却展示出一种陌生的距离感,热络多了,而且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不过邢德全在看到落春这个外甥女的时候眼神闪了一下,看见落春对他笑,身体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下。看来,第一次见面时,落春“彪悍”的命人将他直接送往书院的行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吓到他了。 那边邢夫人拉着邢德全问个不停,落春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干脆起身向外。因为喜爱看房子时那套三进院墙边的那一架蔷薇,所以在买下这所房子后,落春命人也在宅子里种了一架蔷薇,但是种好后,她却一直没有过来欣赏,因此这会她往墙边走了过去,结果发现蔷薇已经被铲掉了,变成了眼前看到的葫芦、胡瓜和豆角。看到这迥异的画风,落春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能做出此决定的除了邢三姨之外不作第二人之想。 “你们总说大姐这些年在荣国府的日子不好过,可是我看她过得还是很惬意的嘛,而且明显长进不少。这才多长时间,全哥全然忘记了当年大姐卷走邢家所有财产的事情,就这么被大姐笼络过去了。手段真是高明,实在令人佩服。”邢三姨出现在落春的身后,语带嫉意的说道。 落春回望了邢三姨一眼,笑了一下,语带嘲讽的说道:“舅舅那边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是三姨你这边心心念念着邢家财产倒是真的,毕竟女孩子要想嫁个好人家,丰厚的嫁妆应该是一个必要条件。”顿了一下,又道:“其实这话本来不该说,算我多嘴了。虽然母亲将邢家的家财把持在手,但是数目真的没有三姨你想象的那么多,连带母亲的嫁妆算在里面,不过几千两银子,而且若是拿去折变,能够折出一半的价钱都算是好的……” “这不可能!”邢三姨厉声打断落春,怒道:“你以为你在这里花言巧语就能欺骗得了我?你又想弄什么鬼?难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了你的鬼话?我告诉你,我不信,你不要以为能骗得了我,当年收支账本邢家可还是留着呢,而且在邢家上一辈在的时候当差的老人还是有几个的,人证物证皆在,岂是你在这里轻飘飘几句话就能否认得了的。” 落春轻笑出声,说道:“邢家当年的收支账本应该是外祖父在世的时候的吧?当年外祖父为官一方,身为地方父母官,虽不至于像俗语中‘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所言,但是想必地方的孝敬,冰敬、碳敬……这些收入不会少。但是账面上自然不会如此显示,只会写入店铺和田庄收入中去,这其中的缘由,想来三姨应该明白。”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15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这些收入就算有些是约定俗成的,但是终究是俸禄之外的收入,所以除非是傻子,不不然不会有哪个做官的明火执仗的把它堂而皇之的记录在帐本上,自然要改头换面一番,否则若是落到外面,被人告个贪污受贿,届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这个道理,早将自家账本研究无数遍的邢三姨还是明白的,因此她点了点头,进而疑惑的问道:“你说的不错,但是那又怎样?”这和邢家的家财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落春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三姨知道这个道理,就该明白,这账册是不能作数的,因为这里面的收入很大一部分是‘浮财’,也就是说外祖父在,就有这钱,若是人不在了,也就没有了。外祖父病逝于任上,只剩下外祖母带着母亲你们几个孩子,官场上‘人走茶凉’,邢家族里在官场上又没有其他姻亲臂助,所以你觉得在那时邢家在任上置办下的家财还能保留多少?不要以为回到老家就没事了,族里若是不觊觎其家财,那为什么母亲会说外祖母过世的时候留下话来说不要相信族里,所以母亲才会把家产都带走,而不是交由族里代管?” 邢三姨被落春的反问噎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落春岿然一叹,说道:“就算外祖母能干,为人精明厉害,但是作为一名女子,没了丈夫,家里唯一的男丁还小,外面的事情上不得不处处要仰仗管事们办理,这种情况,自然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有的时候明知道他们说的是假话,拿主家之财牟夺私利,外祖母又有什么办法?何况,我听母亲说,外祖母秉性柔弱,管家理事上并没有什么大才,有的时候压服不住下面的人,还得外祖父出面才行。等到外祖母去世,留下你们几个,其中母亲年纪最大,也不过十六七岁的闺中少女,她虽然跟着外祖母学了些管家的本事,但是那都是‘纸上谈兵’,更何况,外祖母带你们扶灵回乡之后不久就开始缠绵病榻,这种情况下,母亲又能学到什么?之后,家里的管家下人欺负邢家只剩下几个孩子,年轻不谙世事,更是趁机拐骗起来,而族里不说帮着弹压,反而也挤上前来狠狠的‘咬’了一口。三姨,你觉得邢家到底有多厚的家底,能够经得起这么折腾?所以我说,最后还能剩下几千银子已经是烧高香了。” 驳倒物证后,落春又和邢三姨说起来人证。“至于还留在邢家的那些老人,他们不过是个下人,主子的事情又能知道多少?何况,在外祖父和外祖母相继去世,只留下最大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几个孩子的邢家完全是‘树倒猢狲散’,这种情况下,在邢家捞够了的,或者有能力的全都选择出府了。母亲出嫁的时候又遣散一批,带走一批,剩下的,还留在邢家的,则是离开邢家就要很有可能饿死的老实头,而且没有一个是当年外祖父和外祖母身边的人,甚至连府中的管事都没有,皆是一些粗使仆役,这些人连二门都未必能接近,根本接触不到事情真相,他们的所知完全是道听途说或者自己臆想而来。三姨,你觉得他们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落春的解释虽然有“洗白”邢夫人的嫌疑,但是却也是当时邢家的现状。这些事情当然不是邢夫人告诉她的,而是她从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那里听到的,之后七拼八凑出来的,虽然不是全部事实,但是也八/九不离十。随着落春的诉说,邢三姨的脸色越来越白,到了最后已经惨白一片,再没有一丝血色,这期间她曾经几次翕动嘴唇,想要插话进来,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来京的日子已经不算短了,这段日子足够邢三姨了解京里的水有多深。邢家宅子所在左邻右舍都是小康人家,期间有一位丈夫在衙门里作积年小吏的陈嫂子和邢三姨来往密切,两人常坐在一起说话。陈家是京城土居,而且因为丈夫在衙门里做事,所以陈嫂子知道不少大户人家的秘闻八卦。就是从这位陈嫂子的口中,邢三姨才弄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世在这个龙盘虎踞的京里根本不入流,何况,原来一直被她挂在嘴边充作炫耀资本的邢夫人在他们入京之后的表现上看出,明显不能作为她的依靠。 真要依邢三姨原来的想法,想要嫁个好人家,那么一笔丰厚的嫁妆是少不了的,有了这个,她才有那么一丝丝嫁入高门的可能。但是,原本被她寄予厚望,以为被邢夫人吞没的家财在被落春说破,其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邢夫人手里所有的资产还不如她想的一个零头。有那么一瞬间,邢三姨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原本对未来美好的希冀全都化为了泡沫。 看着邢三姨白着一张脸,颤抖着嘴唇,眼里浮现着绝望,一脸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样子,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事以母亲的个性,她不好跟你说,毕竟这其中涉及到已经故去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邢家族里,实在是即不好听也不好说。或者就算她说了,你可能也不会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如果你要是还不信,我可以将母亲的嫁妆单子拿来给你看。如果这样做,你要是还有所怀疑的话,那我可就真没办法了。至于三姨你的嫁妆,放心,你的那一份母亲会给你预备出来的。只是真实情况如此,所以绝对不会达到你所期望的那样,因此还请三姨‘安贫乐道’。” 面对落春后面带点嘲讽的言语,邢三姨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她,拼命的摇着头,恍如游魂一般呓语道:“我累了,我要回房休息。”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的,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 看着邢三姨“落荒而逃”的背影,落春长叹了一口气,其实邢三姨心里已经相信了落春的话,只是打击太大,从情感上她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罢了。海市蜃楼虽然美,但是那是虚幻的,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地方,希望她早一点接受现实,从而脚踏实地,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吧。 ☆、第26章 落春和邢夫人从邢家出来,坐车回府。进了大房的黑油漆大门,至仪门前方下了车,邢夫人挽着落春的手进入院中,就见王保善家的一脸焦色在三层仪门来回踱步,并且不时的往门口这边张望。她一看到邢夫人和落春两个,眼睛一亮,立刻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来到两人面前,因为跑的急,王善保家的胸脯上下剧烈起伏,她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喘着粗气说道:“太太,你可算是回来了,我想着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打发人去邢家报信去了。” “王大娘,出了什么事?”落春看到王善保家的一副“出了大事情”的神情,不等邢夫人开口,抢先问道。 王善保家的拿出帕子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说道:“琏二奶奶这会正搬家呢。”偷着觑了一眼邢夫人和落春的脸色,接着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好像是二太太和老太太说琏二奶奶如今怀着孕,又要管家,每天在大房和她这边两边来回跑,实在是折腾人。荣禧堂后面正好有所空屋子,虽然不算大,但是也足够琏二爷和琏二奶奶住了,因此就提议让他们搬到那里去。这样的话,琏二奶奶不仅免于奔波劳累,而且到二太太那里也方便,两下里都便宜……” “所以我们的好琏二奶奶就一口应下了?”邢夫人沉着脸打断王善保家的,“老太太会同意并不奇怪,至于我,我的意见对这府里人来说一向无足轻重,所以我在不在府里,问不问都没关系,但是老爷呢?难道他们都不问一下老爷吗?又或者是老爷也同意了?” 王善保家的看着邢夫人黑如锅底的脸,使劲咽了一下吐沫,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那边也同意了。”对上邢夫人因为吃惊和不敢置信而倏地一下子睁大的眼睛,她费力的解释道:“看老爷的意思,应该是大房没有住进荣禧堂,但是二房起居却一直在荣禧堂,就算不是正房,老爷也一直耿耿于怀,如今琏二爷和琏二奶奶搬过去了,他们住的房子就在荣禧堂正后面,比二房在荣禧堂东边……” “哈哈!哈哈!”邢夫人听了王善保家的话忍不住癫狂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伸手一把抹去眼角的泪水,冷笑道:“老爷这是魔怔了,为了‘荣禧堂’,把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就这么送了出去,他也不怕把人弄丢了,再也要回不来了!” “老爷还说了,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就算搬过去,也是大房的人,这‘羊肉贴不到狗身上’,况且有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在二房那边立着,也就没人敢小瞧大房了。”王保善家的向邢夫人转达了贾赦把贾琏夫妻两个当作“钉子”安插在二房的意思。 哼!邢夫人冷哼一声,对贾赦的想法嗤之以鼻,说道:“老爷想得倒是美,但是事情却未必会照着他所想去发展,真要如了他的意才怪了!琏儿素日里被我们的二太太笼络的虽然人是大房的人,心却已经偏向了二房,至于我们的琏二奶奶,那和二太太可是亲姑侄。我们的二太太笼络人心可是一把好手,就算人是大房的人又如何,心在不在大房到时可不一定!其实这会子人家的心已经飞向二房了,不然,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答应搬过去,既然‘人在曹营心在汉’,强留下也没什么意思!随他们去吧!” 跟着深叹了一口气,邢夫人带着点无奈,气恼道:“算了,我在这瞎操什么心,反而我不过白担个母亲的名,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爱咋地就咋地,折腾出个花来又于我何干?就算有好处我也分不到半分,至于坏处,再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步,我在府里也就这样了,还能再坏吗?” 对于贾赦的想法,落春只能说愿望是美好的,至于结果,呵呵,她就不说什么了。听了后面邢夫人有些赌气的话,落春关切的问道:“母亲,你还好吧?” 深呼了一口气,邢夫人飞快的答道:“我没事。”对着落春挥挥手,撵她离开:“这会我累了,也没什么心情跟你说话,你也跟着我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去休息去吧。” “那女儿告退。”落春深深的看了邢夫人一眼,辞别邢夫人,带着品绣离开。回贾母院的时候,路过贾琏和王熙凤住的屋子,落春停下了脚步,看着半开的院门,驻足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 推开院门,里面已经搬空,只有几个粗使婆子在那里打扫,她们看到落春进来,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中拿着手里的家伙什给落春行礼,落春没有理会,直接迈步进了屋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知怎地,落春想到举行婚礼的那天,她过来看嫁妆的时候,这屋子里可是摆满了富丽堂皇的家俱,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人去楼空了,真是讽刺。 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落春对跟在身后的品绣说了一句“走吧”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走出院门,落春回头望了一眼,看着原本喧嚣闹腾的院子因为住的人离开而一下子变得沉默寂静起来,心生几分寂寥之感。她告诉自己,没事,过不了多久这里还会热闹起来的,因为她会搬过来。 回到贾母院自己的屋子,留守家门的纱织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说道:“姑娘,今天你不在的时候,琏二爷和琏二奶奶他们搬到荣禧堂后面的屋子去住了……” “我知道了。”落春神色淡淡的答道:“我和母亲回来的时候,王大娘就告诉我们了,而且我还知道,是二婶在老太太面前提议的,父亲也是同意的。” 纱织惊讶于落春的平淡反应,眨了眨眼睛,说道:“是这么回事,但是姑娘你不惊讶吗?今天上午二太太才把话说出口,回头琏二奶奶就指挥着人搬家了,到了下午就已经搬得干净利落了,一点也没拖拉,这得是多么迫不及待呀,而且据说像这种搬家不是应该要择个日子的吗?但是琏二奶奶说她向来是不信这个,只要她觉得好就是好,这话听了真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落春轻叹一声,在罗汉塌上坐下,转头看到塌上小楠木桌子上摆着的《玉匣记》,一面拿起来翻看,一面随口问道:“怎么会把这个东西翻出来?这是谁拿出来的?”翻到今天的日子,她轻笑出声,将手里拿着的那页指给纱织看,“琏二嫂子并没有说错,你看今天可不就是个搬家的好日子。” 纱织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是关嬷嬷吧。”她伸长脖子,探着头就着落春的手看去,见上面写着“xx月xx日利搬家、出行。”事实如此,但是纱织并不心服,她噘着嘴说道:“这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瞟了一眼落春,说道:“其实我听琏二奶奶房里的乐儿说,说琏二奶奶早就想搬了,因为她不喜欢那个院子……”顿了一下,觑着落春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琏二奶奶说那院子从头到尾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有点寒酸,不衬她长房长孙媳,当家奶奶的身份。” 那个院子是邢夫人和落春一起收拾出来的。落春因为知道最终贾琏夫妻会搬走,所以在设计院子的时候,是以未来自己居住的要求来安排的,特别是院子里树木的种植,更是她精心选择的。落春是个务实的人,所以她并没有种类似于梅花、玉兰之类只开花没有果实,或者青松翠竹这类风雅的植物,她种的全都果树,桃、杏、梨、樱桃、苹果、石榴、柿子……既可以看花又能吃果,经济实惠,又一举两得。这些果树虽然是从外面采买回来的,但是都已经被她拿空间里的换过了,而且这里最重要的是几棵在冬天结果的冬桃。 在这个世界,冬天除了类似于桂圆干、龙眼干这类的干果或者各色水果蜜饯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新鲜水果可吃。就算偶尔得到宫里赏下的一点新鲜柑橘之类的水果,府里这么多主子,各房分分,能不能摸得着还不一定呢?再说,就算分到头上了,总共就那么点东西,又能分到几个? 虽然落春可以躲进空间大吃大嚼,但是吃完之后,有的时候身上不免会留下水果的气味,曾经有过几次她没有注意,被品绣嗅到了。对此,品绣心生疑惑,虽然被她给打哈哈给糊弄过去了,但是今后再吃完“独食”的时候不得不想办法清除掉身上的味道才敢出来。落春不想总是偷偷摸摸,想堂堂正正的在外面吃,而且更想让邢夫人尝一尝,所以这次帮贾琏和王熙凤收拾新婚院子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到时就算院子的果树出了什么“问题”,也没人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落春也不是胡乱种植的,她也是请府里的花匠帮着设计安排,看起来还是很有美感的,但是最后却被王熙凤所嫌弃,不知道她是真看不上这个院子,还是因为它是由邢夫人和她收拾出来的而心生不喜?不过不管哪个理由,刚开始听纱织说的时候,落春确实有点心塞,但是很快她就想开了,因为贾琏和王熙凤已经搬走了,这个院子从某方面来说,已经属于她了,王熙凤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她喜欢就行。 看着落春一脸无动于衷,纱织既是试探,又是好奇的问道:“姑娘你不生气?”落春抬头扫了她一眼,平静的说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各花入各眼,琏二嫂子不喜欢她不是也在那里住了那么长时间嘛。既然不喜欢,如今正好随了她的心意,搬出来了。想必现在这个住处,她应该是喜欢的很。” 最后一句落春是带着一点嘲讽的语气说的。因为贾琏和王熙凤他们现在住的这个院子,除了地位位置在荣禧堂的正后面,算是处于整个府里的中轴线上之外,其他地方,无论是大小还是屋子格局等方面都不如大房这边为他们准备的新房,但是奈何贾琏夫妻两个愿意,这是谁都没办法的事。 就算王熙凤不喜欢新婚的院子,但是落春也相信她不会堂而皇之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说出来,一定是在背后私下里议论的,而且身边的人应该都是心腹,确保不能外传,因为这屋子虽然是经邢夫人和落春收拾的,但是最后却是由贾母看过的,所以这话若是传出来,得罪的可不仅仅是邢夫人和落春,还有贾母。对前两位,王熙凤可能不在意,但是对后者,目前正处于“抱大腿”状况下的她,是万万不敢的。想到此,落春摇头叹道:“这个乐儿这么大嘴巴,就算这话是琏二嫂子说的,又岂是她能传的?若是她不改掉这个毛病,恐怕将来说不定要为此吃苦头了。” “姑娘还有闲心担心乐儿,看来是真没把琏二奶奶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姑娘也别怪乐儿大嘴巴,要不是她,我们哪里会知道这些,能知道真相总比被蒙在鼓里要好吧?”纱织手脚利落的帮落春换下身上出门的大衣裳,跪地上帮她换鞋,听了落春的话,抬起头说道:“琏二奶奶整日里笑脸迎人,待姑娘更是亲亲热热的,一副你好我也好的模样,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的人。这应该就是姑娘说的什么‘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了,能够借着这宅子的事情认清琏二奶奶这一点,确实不值得生气。相反,应该庆祝才是,免得姑娘回头被琏二奶奶的假象给蒙蔽,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呵呵。”落春失笑,说道:“难道在你眼中我连谁是真心对我,谁是虚情假意都看不出来,我有那么傻吗,还没有笨到那个地步吧?” “姑娘可不就是个傻瓜。”纱织撇撇嘴,大着胆子说道:“姑娘看似待人冷淡疏离,但是心其实最是柔软,别人对你的一点点好都会让你忘记他(她)的不好,而且会一直记在心里,并且十倍、百倍的回报回去。这样的你不是傻瓜,不是笨蛋,又是什么?” 落春轻轻一笑,转过头看向窗外,望着天上的白云悠悠,轻声说道:“但是能让我记在心里的人这府里却没有几个。”转过头看向纱织,“所以你不用太为我担心,因为只有打开我的心门,进入我的心里才能伤害到我,但是我的心防是很重的,不然,所有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浮云。” 纱织听了落春的答案愣住了,呆呆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不在乎,所以也就无所谓伤害不伤害吗? ☆、第27章 落春家常打扮,坐在炕里面,伏在几上,和品绣一起描着花样子,听见外面小丫头传话,说是四姑娘来了。随着话音,里间的门帘跟着一挑,惜春带着入画从外面走了进来。落春见她进来,赶忙放下笔,转身笑着让座:“四姐姐,过来坐。” 坐在炕边的品绣和入画一起服侍惜春在落春对面坐下。落春笑问道:“前天我去看你,说你回东府还没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这回在那边住的日子可不短,原本不是说顶多三五天就回来的嘛,结果呆了有小半个月了吧?可是什么事绊住了你的脚?” 惜春笑笑,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神情说道:“是被事情给绊住了,不过是件好事。”东府能有什么好事?不是落春看不上东府,别看这边乱,但是东府比这边更加的乌烟瘴气,糟乱不堪,不然惜春的母亲临死时也不会托孤给贾母,因此落春绞尽脑汁想着那边府里能有什么好事发生?想不出来,于是好奇的问道:“好了,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是什么好事?” “荣儿要娶亲了。”惜春也没有藏着掖着,向落春公布了答案。秦可卿要来了?落春顿时一怔,跟着诧异的说道:“确实是好事,只是我记得蓉儿的年纪好像不是很大吧,不过才十三四,怎么这么早就说亲了?” “也不算小了。”惜春满是不解的看着落春,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定下婚事,也没有急急忙忙成婚的道理,走完‘六礼’怎么也得要一两年的时间,也到了成婚的年龄。琏二哥不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和凤姐姐定下的婚事嘛,怎么到了蓉儿身上你就觉得他年纪小了呢?”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16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虽然贾蓉的身世和贾琏相似,但是贾珍和尤氏这对夫妻比贾赦和邢夫人要更靠谱一点。虽然贾珍对这个儿子教训起来是又打又骂,毫不留情,但是尤氏没有生育,贾蓉毕竟是贾珍唯一的儿子,并没有和他争风,而贾琏虽然也是荣国府大房的继承人,但是贾赦自己都住不得正房,二房执掌府内大权,而且府里还有一个比他更受宠的贾宝玉,所以贾蓉的生长环境要比贾琏好的多,不仅仅是年纪大上几岁的问题,就算是同一年龄,贾琏看上去也要比贾蓉大,更加成熟。 不过这一点当然不好当作理由说给惜春听,落春干笑两声,转动脑筋,想着合适的说辞。她打着哈哈说道:“这个,这个嘛……这不是整日看到琏二哥嘛,但是蓉儿一年到头我也见不了一两次,所以在我的印象里,他还是个孩子样,况且,一个是我哥哥,另外一个虽然年纪比我大,却要称呼我为姑姑的,所以无形中我把自己代入了长辈的角色里,因此才觉得他现在谈婚事有点早。” 一番话引得惜春发笑不已,落春跟着问道:“蓉儿议亲确实是好事,但是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大关系吧?你有不能插手,至于在那边耽搁这么长时间吗?”落春虽然知道贾蓉最后娶的是秦可卿,但是却不代表贾蓉一开始议亲的对象就是她,因为秦可卿的身世实在是有点配不上贾蓉,所以最开始应该不是她。像这样的婚嫁大事,最开始男方和女方都有很多家可供选择,筛选之后,再挑几家接触,然后最终确定说亲人家。只是不知道最后秦可卿是怎么进入贾珍视线里的,因此好奇的问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和蓉儿议婚的都有哪几家?” 惜春也知道哪怕贾蓉是她侄儿,但是她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孩,是不该掺和进去的,但是虽然她住在荣国府,却无法将荣国府当作她的家。宁国府虽然才是她的家,但是在这个家里,她也感受不到什么温暖。贾珍虽然和她是骨肉兄妹,却也没亲密到哪去,至于尤氏,待她不过面子情。,所以她甚至比宁国府里其他人更盼着贾蓉娶一个好女孩,若是这个女孩能够和她亲近起来,当然更好了。哪怕贾蓉娶进来的人是她的侄媳妇,但是在这方面她不论辈分,只看年纪,讲感觉。因此她破天荒的长时间逗留宁国府,为的就是打听消息。 “我才没有掺和进去呢,好不好?”惜春红着脸否认落春的指控,解释道:“我只不过是听下面的人说那么一耳朵而已。”因为知道落春这里百无禁忌,所以惜春这才大着胆子和她说这个,但是被落春这么一说,她有点羞恼了,嗔道:“人家拿你当知心人,什么话都和你说,你倒好,竟然笑我,真是的。要不是在你这里,我才不会说这个呢,你要是在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我再也不和你说了。”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还不成嘛。”落春见惜春脸上已经有了薄怒,赶忙认错求饶,不过听惜春的话音,好像事情已经定下来的样子,因此她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和蓉儿议婚的人家确定下来了?” “嗯,定下来了,是现任营缮郎秦家的女儿。”惜春点头说道:“说起来这个秦家和我们家还有点瓜葛呢,似乎已经过世的秦太太和我祖母那一辈是老亲。只不过因为上一辈人都已经不在,所以渐渐的不走动了,关系也就淡了下来,若不是这次议亲,谈论起来,还不知道两家还有这么一层瓜葛呢。” 落春眼睛一闪,装作不经意的说道:“营缮郎?那是个什么官?似乎和我们府里根基家世上不是很匹配吧?” 惜春白了她一眼,不耐烦的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会俗了起来,根据门第富贵来看人,这可不像你素日的风格。”跟着耐着性子解释道:“议亲的时候我哥哥就说了,不论家世门第,只看姑娘的模样性格。这位秦家女儿,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温柔平和,模样和性格都是难得好的,一等一。不是我偏着她说话,若非蓉儿是自家人,不然我都觉得蓉儿配不上她。” 见惜春对秦可卿赞不绝口,落春笑了,调侃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媒人嘴里两扇皮,就算是癞蛤蟆也能把它夸成一朵花’,所以这媒人的话是最不能相信的。看你这个样子,把人这顿夸呀,知道的是蓉儿说亲,不知道的还当是你呢,就真这么满意?说的好像是见过人家家里的女孩子似的,希望你不要被媒婆的巧嘴给糊弄了,不然等回头见到真人,大失所望就糟糕了。” 见落春似乎不相信她的话,惜春急了,说道:“我才不是信了媒婆的话呢,我是真见过真人。你还别不信,她人甚至比我说的还要好。府里派人去秦家谈婚的时候,我装扮成小幺的模样跟去了,看到真人了。是我亲眼所见,才不是道听途说。你要是不信,等回头她嫁进来,你亲眼看到就知道我没有所言不虚了。” 对于秦可卿是好还是坏,落春无心和惜春争执这个,她的注意力全被惜春话中的透漏出的另一个信息而吸引,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惊道:“什么,你竟然扮成小幺去了秦家?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珍大哥和尤大嫂子竟然也允许你跟着胡闹?” 大家同住一个贾母院中,贾府就是个筛子,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就算落春和她身边的人能做到守口如瓶,邢夫人那边的人也难,所以惜春对落春出格的言行还是略有所闻的。因此面对落春的指责,惜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说道:“胆子大还不是跟你学的。我不过是扮个小幺,你做的比这更出格的事也不是没有,哪有资格说我?”旋即又安慰道:“放心吧,没事的。我现在好好的坐在这里,不就说明什么事都没发生嘛。其实像我们这么大的人,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而且奶娘帮我改装的好,要不是从秦家回来的时候我主动说破,大哥和大嫂子根本没看出来。” 落春没想到惜春竟然会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苦笑了一下,如此一来,这个话题就不好继续说下去了。叹了口气,落春张口欲言,想问一下惜春在秦家的经过,忽然一个问题涌现脑海,秦可卿固然出类拔萃,非一般女孩可比,不过以她的家世是不可能被媒人放在贾蓉联姻人家的备选里的;就算秦家和贾家有些瓜葛,但是贾家向来是鼻孔朝天看人的,应该也是看不上寒微的秦家,而且秦家大小也算是官宦人家,秦可卿作为闺中少女,也不可能随意抛头露面,那么宁国府又是如何看中秦可卿,进而把她订给贾蓉来的呢?落春把她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本来落春没指望惜春会知道答案,但是没想到惜春竟然真的清楚。惜春一脸兴致勃勃的说道:“我听大嫂子说过这事,说大哥哥带着蓉哥出城看望老爷,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秦家女眷出门上香的马车。因为前几天下了雪,秦家的马车陷入泥坑里,怎么都弄不出来,当时天色已晚,又是在郊外,根本没有什么人路过,就在秦家着急找不到人帮忙,束手无策的时候,大哥哥和蓉儿正好打马过来。大嫂子说合该两家有缘……” 落春一听就明白了,这里的秦家女眷想来应该有秦可卿,在贾珍和贾蓉出现,不管秦家女眷中的谁央求两人帮忙,贾珍和贾蓉都应该看到了秦可卿。毕竟在把马车弄出来时,秦家女眷是不可能坐在马车里端然不动的,因为那样做的话,不仅仅是给将陷入泥坑中的马车弄出来增加难度,还因为要是期间马车翻了,倒了出现什么其它的意外,坐在马车里的人岂不跟着遭殃。 于是,就这样,秦可卿的绝世容颜被贾珍和贾蓉注意到,从而秦家走进了宁国府的视线,最终秦可卿被许给了贾蓉。如果落春不知道后面上演的桥段,真心觉得这是一段佳话,但是……只是就算秦可卿美如天仙,品格出众,但是就这么轻率的把她许给贾蓉,落春还是觉得有些蹊跷。 毕竟贾蓉不仅仅是未来宁国府的继承人,而且她将来还会接任贾珍贾家族长的位置,秦可卿将来可就是“宗妇”,他的婚事关系重大,怎么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定下?就算这边府上不知道秦可卿是秦家养女的身份,把她当作秦家亲生女儿,但是秦太太早亡,秦可卿可是“丧妇长女”,位于“五不娶”中的第一位,这在议亲中可是大大的不利,但是这边似乎对这个丝毫不在意,难道真如后世人们所猜测的一样,秦可卿的真实身世上有什么猫腻? 就在落春胡思乱想之际,惜春见她只是发呆,不说话,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并大声问道:“嘿,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刚才落春脑子里想的东西明显是不能告诉惜春了,因此回过神来的落春,忙摇头说道:“没什么。”惜春狐疑的看着落春,摆明不相信她说的话:“是吗?可是你刚刚……” “我只是在想,虽然蓉儿议亲,是你们府里的私事,按道理说这边府上是不该过问的,但是蓉儿将来是贾家的族长,他娶妻绝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所以不知道这事要不要过问老太太。”落春怕惜春继续追问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此忙岔开话题,转移惜春的注意力。贾家上下都长着一双富贵眼,从来都是向上看的,秦可卿千好万好,唯独家世寒微,有些拿不出手。 果然,听了落春的话,惜春一下子蹙起了眉头,跟着担心起来。呆了一会儿,惜春坐不住了,起身下炕,说道:“不行,我要回去看看去。”尽管身份上是贾蓉的姑姑,但是惜春在这件事上,插不上手,也没有她说话的地方,但是她还是想守在一边,看到一个结果,才能安心。 落春知道秦可卿最终一定会嫁入贾家的,因此正想开口劝惜春不要着急,刚才她的话不免有点危言耸听了,毕竟婚姻大事,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要贾珍拿定了主意,不松口,其他人又能奈何? 惜春也不仔细想想,这边府里贾赦是个只管在家高乐,万事不肯操心的,何况这又不是自家府里的事,才懒得理会;贾政那个假道学,就算反对也不会拿“家世”来说事,因此也不成问题;邢夫人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意见,王夫人是惯会作老好人,自然也不会反对,而唯一的问题就在贾母这边,但是就算贾母身为贾家辈分最高,诰命最高的老封君,连贾宝玉这个亲孙子的婚事她都没有决策权,又何况贾蓉这个隔着好几层的重孙子?再说,贾母也是个聪明的人,如果贾珍执意定下秦可卿,那么她才不会去讨这个嫌。 结果不等落春开口,惜春就急急忙忙下地,走了。看着惜春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落春无语了,这也太心急了吧?真是的,至少等她把话说完呀! ☆、第28章 秦可卿和贾蓉的婚事开始走流程的时候,本来按照世家豪门的规矩,至少也得一年之后才能把人娶进贾家,但是在两家刚开始议婚的时候,朝堂上就传来老皇帝身体不好的消息,跟着消息越来越坏,都开始疯传说皇帝的病越来越重,没准哪天就“大行”了。 都说“女大三,抱金砖”,秦可卿比贾蓉大三岁。若是这两人订婚期间皇帝驾崩,国丧三年,出了国孝之后,秦可卿的年纪就比较尴尬了,成了这个时代的“大龄剩女”。而且每当上一代皇帝驾崩,新皇登基,朝堂上都会有一番动荡,这期间也不好办婚事,这样的话,秦可卿还要耽搁下去。所以为了避免这一情况,两家一商量,决定缩短日程,加快脚步,若是担心贾蓉尚未到可以行房事的年纪,等秦可卿过门,和她有了夫妻之实,伤了肾水,从而有碍子嗣和身体,可以先将人娶进来,之后再择日圆房也不迟。 虽然加快流程,但是该有的步骤一点都没有省,累得媒婆几乎天天在宁国府和秦家之间穿梭。不仅秦贾两家如此,京中很多正在议婚,年龄上现在合适,但是真要有了国孝就尴尬的人家都有同样的担心,于是不约而同的和这两家一样采取了同样的方法,闹得京中最近鞭炮喜乐之声不绝于耳,甚至在同一吉日,有好几家办喜事,弄得一些和这些人家有瓜葛的人家,恭贺和吃喜酒的时候分身乏术。 终于赶在老皇帝“病逝”之前,三书六礼齐备之后,秦可卿和贾蓉完成了婚礼。虽然事情赶得急,但是喜事办得很热闹,并不输于贾琏和王熙凤的婚礼,而且令人惊讶的是,秦可卿的嫁妆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寒薄,相反,虽然比不上王熙凤的丰厚,但是也配得上贾珍大手笔下的不菲聘礼。 之后,落春听说了从两府内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秦家的秦家老爷虽然官位不算太高,但是主管的是皇家宫廷、陵寝建造、修理等事,俸禄颇丰,而且其中大有藏掖。听了这个对秦可卿殷实的嫁妆的注解,落春心中忍不住冷笑连连,若是秦家真的家资丰厚,后面也不会因为秦钟到贾家的家学附学,为了准备二十四两贽见礼而东拼西凑了。 再说,就算秦家有些家底,秦业也不可能拿出多少给秦可卿作嫁妆,要是秦可卿是他的亲生女儿还有那么点可能。但是很可惜,秦可卿不过是秦业从养生堂抱来的一个养女,而且他膝下还有秦钟这个亲生子。哪有家财不留给亲生儿子,反而给养女的道理,秦业又不是老糊涂了。所以,秦可卿的那些附和她宁国府贾蓉媳妇身份的嫁妆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必宁国府当家主事的贾珍和尤氏最清楚,至于两府里的其他人,知道不知道,呵呵,这些人个个都是天生的演员,所以落春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没有找到答案。 能让落春确信秦可卿的嫁妆有“水分”的,正是府里流传的这个小道消息,若是其中没有猫腻,怎么会突然在府里传起来这个来,而且不同于以前的流言,五花八门,各种说法都有,这次好像被统一了口径一般,众口同声,有志一辞。这种情形,反而透露出一种心虚的味道,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至于传言里说的秦业官位不高,让落春忍不住失笑。其实五品官也不算低了,他们也不想想,贾政的工部员外郎才从五品,而且还是今年上面看着他在六品的主事上熬了这么多年,按照资历,很多比他进衙门晚的后晋都升迁了,论资排辈,怎么也该轮到他了,所以贾政这才得以升职。不过背靠荣宁两府的背景,又有王家和林家这两门得力姻亲臂助,贾政作了十多年的官,才升了半品,也够无能的。 在秦可卿嫁进来后,落春终于见到了这位被惜春赞不绝口,被贾母称为“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之人”,引得贾珍不顾道德伦理,从而与之偷欢的佳人。在见到她的第一面的时候,自诩除了天然美女之外,还见识过不少通过高超的化妆技术、灯光背景以及整容和ps手段成就出的美女的落春不得不承认她被秦可卿的绝世容光送惊呆了。 不仅仅是容貌的问题,还有秦可卿身上透露出的那种味道,落春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搜肠刮肚之下,最终还是觉得曹公对她的那个判词“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确实精准无比,太恰如其分了。 尽管秦可卿比贾蓉大三岁,但是女孩子通常是比男孩子早熟的,而且秦家没有当家主母,秦可卿又是养女的身份,所以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加早熟。这样一来,对比站在她身边脸庞还露着稚嫩的贾蓉,像年龄比较大的姐姐领着一位小弟弟的感觉更大于夫妻。面对这副景象,看到大家竟然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什么两人宛如金童玉女一般,最是相配,落春实在无法认同,只能在一旁低头不语。 目光落到突然出现在贾蓉和秦可卿画框里的贾珍和尤氏,落春无意中发现,秦可卿望着贾珍的眼神中似乎有那么一点别样的东西,但是再看过去,似乎和看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哪怕尤氏就站在旁边,但是秦可卿和贾珍站在一起透露出的画风却给她一种更有夫妻的感觉。意识到了自己脑海中这个诡异的想法,落春赶紧使劲的摇了摇头,轻声呸呸了两句,将脑海中的念头驱逐出去,觉得自己一定是受了曹公的影响,从而先入为主,这才胡思乱想起来。 因为担心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突然驾崩,所以宁国府不得不匆匆忙忙将本来计划等一两年后贾蓉迎娶秦可卿的计划提前。为了这两人的婚事,两府的人跟着忙前忙后,用心尽力,忙了足有大半年,累的人仰马翻,真是人人力倦,个个神疲。在秦可卿过门不久,府里刚办完一场喜事,又准备迎接一场丧事,开始偷偷准备起国丧的丧服来的时候,让人觉得讽刺的是,被判了“死刑”的老皇帝的身体突然奇迹般的好转起来,虽然不能说活蹦乱跳,但是思维清晰,走路什么的并不需要人搀扶,上朝理政是没有一点问题的。只是不知道这场病是不是让老皇帝领悟到了什么,或者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突然不对劲起来,在一次大朝会上,老皇帝突然宣布让位给太子,自己退位上阳宫做太上皇。 老皇帝的这个决定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各方势力和党派为此纷争不休,但是尽管荣宁两府虽然分属“四王八公”之列,实际上这个事情在两府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纷争,因为贾赦和贾珍在朝堂上没有实职,只有个空头爵位,荣宁两府的风光和权势早已不在,只是府中的自己人还沉溺在旧日的荣光中不愿意醒来;因此他俩的态度如何,根本无足轻重;而在工部任职的贾政官阶不高,他连说话发言的余地都没有。至于这件事会对府里有什么政治影响,对缺乏政治思维,目光短浅两府的人来说,他们看不到那么长远,只知道龙椅上的皇帝换了,但是老皇帝并没有驾崩,而是退位作了太上皇。 在人们把更多的目光投注到朝堂上和皇帝更替上的时候,两府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王熙凤的身上,因为她要生产了。王熙凤怀孕之后并没有听从邢夫人的建议,放下管家大权,反而为了更好地管家,从而进一步抓住当家理事大权,她连同贾琏这对夫妻从大房搬了出去,搬到了荣禧堂正后面的一所小小的屋室里面。之后,宁国府贾蓉娶亲,算是两府的大事,因为时间赶得急,再加上贾珍不放心尤氏的办事能力,从而请求王夫人帮着办理,这样一来,荣国府的事情就全都落在了王熙凤的身上。 王熙凤本性要强,不肯落人褒贬,而且觉得王夫人把府里的事情全都交付到她的手上,完全是看重她的意思,因此更想着要把家当好,让王夫人回来的时候觉得她不负她所托,因此挺着个大肚子忙里忙外的,整日不得闲,以至于几次大夫过府诊脉,都告诉她此刻最好不要操心,专心养胎为上。但是王熙凤自恃身体强壮,将大夫的话当作耳边风,依旧忙着筹划计算,最后累得出现了流产的征兆,但是就这样,依旧没有吓住王熙凤。在一碗碗的灌完保胎药,确定孩子没事后,她不顾身边人的劝说,又精神抖擞的投入到理家事务当中去。 在秦可卿过门,老皇退位,新皇登基之后,王熙凤早产了,挣扎了一天一夜,在七月初七生下一名女婴。对于生下的不是男孩,王熙凤稍微有些失望,不过王夫人对此结果倒是喜闻乐见,毕竟王熙凤生个女孩要比男孩对二房更有利。贾母收到消息之后,失望归失望,但是她会做人,还是赏了不少东西,并说了一些诸如“先开花后结果”安抚的话,让王熙凤对贾母感激涕零。而原本底下因为王熙凤管家手段严苛,对其产生不满的仆从们,本来是想看她笑话的,但是在看到了贾母的态度,知道王熙凤这棵树并没有倒,于是继续上前巴结奉承。 贾赦听到王熙凤生了个女孙而不是希望的男孙的时候确实是大失所望,哪怕有贾母的态度在前,他也没有跟风,而是在早就准备好一大堆东西包括药材及其贵重玩器中随便捡了几样命人给王熙凤送去,下剩的就又都收了起来。至于邢夫人,既然王熙凤不待见她这个婆婆,自然也不会再去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这样的蠢事,因此只是依例送了几样东西过去。贾赦和邢夫人的这种“轻忽”态度,自有那看热闹不怕楼高,想着从中架桥拨火进而牟取好处的小人和趋奉凤姐的告诉了王熙凤,让还在月子中的王熙凤很是生了一场气,使其心中对公婆又添了一层不满。 比起贾赦和邢夫人的态度来,王夫人的表现则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不仅仅三番五次的亲自过来探望问候,更是给王熙凤带来不少补身的药材,并且还特地为刚生的大姐准备了不少东西,而且面对王熙凤表露出的生的是个女孩,可惜不是男孩的遗憾加以闻言宽慰,让王熙凤的心越发偏向王熙凤,觉得王夫人到底是她亲姑姑,知道疼她。 看到王熙凤傻了吧唧的被王夫人笼络过去,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落春真心是不忍看,都说王熙凤精明强干,在她看来,其实就是被亲情迷住了双眼的傻子一个,在这个府里,明了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她竟然还会觉得王夫人是真心待她,真是天真的可以。都说生产对女子的身体损伤极大,但是落春看着王熙凤不说好好保养,一出了月子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继续管家。 王熙凤的这种拼搏精神令落春叹为观止,在她来的那个“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硬生生的把柔软的女妹子逼成女汉子的时代,像王熙凤这种拼命三郎似的好员工,一定非常受老板喜欢。其实落春一直搞不懂王熙凤在想什么,是的,她现在看似是管着家,大权在握的模样,但是据落春所知,其实王夫人依旧把权力牢牢地攥在手心,大帐还在她手里,目前王熙凤的角色不过是“姨娘管家却不拿钥匙”,看起来风光,其实不过是纸糊的,只要王夫人一出手,就破。 那么落春就不明白了,王熙凤这样劳心累力,其实最终还是为王夫人“打工”。那她这养不顾身体,累死累活的,到底图的是什么呀?若是为了能够从王夫人那里把权力全都夺过来,落春还能理解,但是就现在的情形来看,王熙凤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她很满足现在的状况。所以落春真的是看糊涂了。只能说这宅门的“水”深了,她脑子不够用,看不懂。 ☆、第29章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17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随着新皇登基,落春不由自主的在心中升起一种紧迫感,因为她知道,故事的剧情应该就发生在现在这个皇帝当政时期。一想到一大家子人最终的结局,哪怕落春再冷情,也不由得心生悲戚,更何况,哪怕很多罪孽并不是大房作下的,但是谁让贾赦继承了荣国府的爵位呢。 上面的人才不会理会平日里这府上由谁来代表府里对外交际应酬,只知道出了事找贾赦这个继承了爵位的当家人就是了,所以最终罪责大部分都会由他承担。贾赦的死活,落春可以不在乎,但是邢夫人她不能不在乎。不管贾赦如何待邢夫人,邢夫人在府里地位如何,她是贾赦的妻子这个身份毋庸置疑,夫妻一体,从来没有丈夫倒霉,妻子不跟着吃挂落的。 如果想邢夫人不被牵连进去,那么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邢夫人和贾赦脱离关系,但是不管是从贾赦这边,还是从邢夫人这边,落春都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相信贾家宁愿让邢夫人“病逝”,也不会休掉她的,至于和离,还是不要做这个梦吧。 让邢夫人自发逃离贾家,别看邢夫人平日里对自己在府里的生活有诸多不满和抱怨,但是她骨子里依旧是一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古代封建女子,所以不管她对贾家的生活怎么失望,她都不会肯离开贾家。如果非这样做,等于是让她去死。 对落春来说,这是个无解的难题,太愁人了。但是更愁人的是落春一点都不想等着贾府被抄家,进了大狱,然后等着上面大赦,从而出来,顶着个罪眷的名头讨生活。平民百姓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但是作为罪眷,哪怕身上的罪名被赦免了,但是依旧要低人一等,需要夹着尾巴生活,而且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落春可不打算过这样的日子。 如果想避免这种情况,两个办法,一个是避免贾家被上面抄家的命运,这个落春已经分析过了,她没这个能力,行不通;另一个就是能在贾家落罪之后,想办法全身而退。这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行,但是执行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至少目前她还毫无头绪,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才好。每次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都深恨曹公为什么没有把书给写完,让她在这里东想西想的,胡乱琢磨。至于后面高先生补完的那部分,对不起,只能当同人来看,做不得准。愁归愁,落春也没有太过着急,因为还有时间让她慢慢去想。 这会落春正摆弄个荷包,纱织满脸泪痕的从外面跑进来,一进屋就急急的叫道:“品绣姐姐,我们屋里备着的伤药可还有?要是有的话赶紧拿给我,我有急用。”坐在落春下首帮着她摆线的品绣看到纱织这副样子,缓缓的站了起来,一边起身去给她找药,一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乐儿被琏二奶奶打了二十大板。”纱织带着哭腔说道:“我刚才去看她,她人看上去很不好,奄奄一息的,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 “呸呸呸,胡说什么。”听了纱织的话,品绣使劲啐了两口,没好气的说道:“你也不用脑子想想,要是乐儿快要死了,早就让人给带出去了,怎么可能还留在府里?”跟着恍然大悟,“我说这两天没看到乐儿呢,原来她挨打了,可是她乱说话惹祸了?”想起乐儿的大嘴巴,品绣将乐儿挨打的理由归咎于此。 纱织摇了摇头说道:“我没说瞎话,她人是真的不好了。乐儿这副样子都是被琏二爷给害得。喜儿偷偷告诉我,说琏二奶奶将琏二爷的屋里人全都打发了,至今也没给补上,琏二爷在乐儿晚上上夜的时候调戏她,乐儿不愿意,挣扎的时候吵醒了琏二奶奶。琏二奶奶不问青红皂白,明明乐儿已经说明了缘由,但是她还是认定是乐儿不安分,勾引琏二爷,因此就让人把乐儿拖了下去,打了二十大板。等乐儿挨了板子之后,琏二奶奶也没说怎么处置她,所以平儿和喜儿就把她安排了后罩房里面养伤,因为有她俩出头顶着,所以乐儿这才没有被带出去。但是因为受伤的地方尴尬,所以不好请大夫来看,而且乐儿惹恼了琏二奶奶,能让她在府里养伤已经是平儿和喜儿想尽办法的结果了,哪里还敢向琏二奶奶说给她请大夫。再说,乐儿挨打的时候是晚上,她根本没穿外面的衣裳,就这么被拖下去打板子,院子里的人也都吵起来了,在一旁围观,看的人可还有男的呢,这让乐儿今后还怎么做人?乐儿又羞又气,又急又委屈……心中窝着一团火,所以除了身上的伤之外,又发起烧来,但是因为不能请大夫,所以平儿和喜儿只能悄悄的在府里帮着寻药……” 品绣听到这里,转头又打开柜子,拿出几瓶伤药来,将手里的伤药一股脑塞到纱织的手里,说道:“喏,都在这里了,还不赶快给那边送去。”纱织拿起药就要跑,被落春给叫住,说了一个退烧的偏房给她:“乐儿发烧了,既然不好请大夫,那你让平儿或者喜儿到厨下要点像烧刀子那样烈烈的烧酒,用干净的棉布蘸酒,擦拭她脖颈、腋下、脚心这些地方,有退烧的效果。” “谢谢姑娘。”纱织听了,赶忙向落春道谢。落春抿嘴一笑,说道:“就算要谢也该是乐儿,你在这替她谢个什么。再说,这不过是个小偏方,到底能不能帮乐儿退烧还得看她的命,我可不敢保证什么。”纱织没有说话,深深的看了落春一眼,拿着伤药转头出门。 等纱织离开,落春长叹一口气。王熙凤身边四大丫头,平安喜乐,安儿一家子已经被送回王家,这种跟着主子陪嫁,结果被送回去的奴仆,就算不被打死,下场也好不到哪去。如今乐儿又出了事,是死是活还未可知,但是就算人好了,结果也如意不到哪去。平儿倒是最后留在了王熙凤的身边,还被开了脸,成了通房大丫头。落春不由得想到平儿曾经和李纨说过的一句话“先时陪了四个丫头,死的死,去的去,只剩下我一个孤鬼了。”不知道这个喜儿的命运如何,是死的那个,还是去的那个? 想到乐儿的遭遇,品绣忍不住替她报起了不平:“乐儿跟着琏二奶奶这么些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琏二奶奶应该很清楚,既然乐儿说她没有勾引琏二爷,那必是没有,相反,琏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琏二奶奶和他也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应该也看出来了,怎么就不肯信乐儿,反而冤枉她呢?再说,就冲在两人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琏二奶奶行事也不该这么不留情面,这让乐儿好了之后怎么见人呀!” 落春不以为然的说道:“又有什么不好见人的,乐儿又没有做错什么,若是觉得府里不好呆,正好离开。说不得这还是福分呢,不知道有的人想离开都没办法呢。”冷笑了一下,又道:“至于你说琏二嫂子不信乐儿,信琏二哥,那你倒是错了。她绝对相信乐儿没有勾引琏二哥,是琏二哥撩拨乐儿,但是那又怎样?前不久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打发了琏二哥的屋里人,如今琏二哥就守着她一个人,她气虚理亏。何况,琏二哥就算和乐儿怎么样了,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根本不算什么,她要是和琏二哥闹起来,那就是她的错了,别看老太太疼她,二太太也站在他这边,但是如果那样,不会有人说琏二哥的错,只会指责她。所以无法向琏二哥发脾气的她只能把怒火发泄到乐儿身上了。而且她之所以不顾多年主仆情意,下这么辣的手,并且将院子里的人都吵起来围观,未尝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告诫她们院子里的人,这就是和琏二哥亲近的下场,起个威慑的作用。” 啊?品绣被落春的分析吓呆了,楞了半晌才苦涩的叹道:“虽然知道我们做丫头的人微命贱,在主子的眼里甚至不如一个昂贵的物件,但是到底乐儿忠心耿耿的跟了琏二奶奶这么多年,就是养条狗也该有几分感情吧?”物伤其类,品绣的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 落春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王熙凤的狠辣固然让她很快的在当家理事上打开了局面,但是同样也失去了人心。在这方面,她比秦可卿可是远远不如。秦可卿自嫁入宁国府后,和婆婆尤氏相处的很好,而且很快就像王熙凤一样,在贾珍的建议和支持下,帮着尤氏当家理事起来。 秦可卿的行事风格和王熙凤正好相反,平和温厚,但是又不失精明。她知道好多事情并不对,但是有的事却装作没理会。比如说,她看出下人贪弊,帐目小有不符,秦可卿总是微微一笑,那种笑容足以显示她并没被蒙在鼓里,不过她不说什么。比如说,她在采买上看出猫腻,虽不点穿,但是在之后发放对牌,领取银钱的时候,她对款项就会有所削减,不过卡得并不死,不至让下面的人一点油水都捞不到,但是绝没有以前那么足。 下面的人还不敢抱怨,不仅仅是因为后面有很多人眼红他这个差事,巴不得把他顶下去,还因为秦可卿知道其中的奥秘,若是不服管理,她分分钟钟就能揪出你的小辫子,将人处置了。久而久之,下面的人都变得服服帖帖起来,就这样,秦可卿不动声色的就让下面的人对她是又敬又怕。 其实在身份上,秦可卿要比尤氏这个继室更加明正言顺,而且荣国府这边还有个邢夫人作比较,但是秦可卿在帮着尤氏管家的时候,虽然一些日常琐碎小事都自己裁夺了,但是一些大事从来不肯自专,为了显示对尤氏这个婆婆的恭敬,都要报给尤氏,由她来决断,或者婆媳两个商量着来。而且她管家的时候,虽然表现的轻松,但是却从来不肯把家事管理的比尤氏管理时显得更好。秦可卿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尤氏并不瞎子,更何况,有邢夫人和王熙凤这对婆媳在前面做例子,所以尤氏对这个儿媳可是满意得不得了,满口称赞。 论能力,秦可卿并不输于王熙凤,但是她这种和风细雨,周到细致的行事作风明显要比王熙凤更加深入人心,所以很快赢得了两府人的喜欢。不过落春总觉得秦可卿表现的太完美,完美的就好像不是一个真人似的,她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藏了起来,一切以别人的感官为主。这样的活法,让落春都觉得她累。不过这是秦可卿自己的选择,她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东府的事,因为和自身关系不大,所以落春大多听听就算了,不去多打听,但是有一件事不能不引起落春更多的注意力,那就是秦可卿和贾珍的关系。明明秦可卿和贾蓉是夫妻,但是从惜春的口中,贾珍和秦可卿一起出现的频率要比这小两口多的多,让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扒灰”事件已经有了端倪。想是这样想,但是落春却不不能只是因为惜春的只言片语就这么确定,而且无缘无故的她也不可能跑到东府去住一段日子,查证这些,所以只能在心里暗自猜测着。 其实抛开伦理道德不谈,凭心而论,外表道貌岸然的贾珍这个人看起来要比脸上犹带稚气的贾蓉和秦可卿更相配。而且,不是落春疑心,虽然她只是看过几次,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她总觉得贾珍和秦可卿两人之间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点什么,或许他们之间并不是简单的公公和儿媳“扒灰”,而是有真感情的。不过这个想法,落春只能在脑子里想想,却不敢说出来。 只是每次看到惜春从东府回来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和她说这个,说那个,三句里有两句不离秦可卿,落春就觉得很糟心,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自从秦可卿嫁入东府,惜春回去的次数明显增多,而且秦可卿待惜春也真心不错,三五不时的送东西过来。此时的惜春一点没有曹公笔下那个冷心冷肺的冷冰冰的模样,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故让惜春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落春心中纳闷,不由得猜到了秦可卿身上。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她只能说一声造孽哟! ☆、第30章 落春闷在屋里看了半天书,一时渴了,连唤两三声,都不见品绣和纱织应答,她又连叫了几声,都不见人,没奈何,她只好将手里的书放下,自己来。端着茶盅,落春来到房门口,一面吃茶,一面向外看去,院里的小丫头们也不在,落春很是诧异,不禁摇头自语道:“大的大的不见人影,小的小的也偷跑出去了,真是没规矩。” 将手中的茶盅放下,落春出了贾母的院子,随意闲走,迎面看到纱织眼睛红红的走了过来,不禁问道:“你这是去哪了?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又或者是你挨训斥了?”纱织只是低着头拿帕子擦着眼里止不住往下流的眼泪,没有说话。落春急了,催促道:“哎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说呀!” 纱织抹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来,露出哭得红肿的眼睛,哽咽道:“姑娘,乐儿死了。”闻言落春一怔,有些意外的说道:“不是说人养好了伤,回家去了嘛,怎么突然就死了?” 靠着落春提供的退烧偏方,以及平儿和喜儿在各处讨来的伤药,乐儿终于好了起来。王熙凤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而且既然贾琏已经对乐儿动了心思,也不好把人继续留在身边,因此就把乐儿放了出去,于她父母自便,并且除了允许乐儿把这些年积攒的东西带走之外,又额外赏了三十两银子。乐儿离开的那天,当时品绣和纱织她们还特意送了一趟呢,这才几天的功夫,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 纱织抽泣着说道:“听喜儿说,乐儿回去后,她父母就给她择了一门婚事,据说男方家里有房子有地,而且还有个铺面对外出去,人物也很出挑,乐儿也很满意,两家都已经下定了,可是不知怎地突然有一天男方那方态度坚决的上门来退婚。后来乐儿的父母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那天乐儿挨打的事情传到了男方的耳中,而且明明当时乐儿只是没穿外面的大衣裳而已,可是不知道怎么传的,变成了脱了裤子挨的板子……” 后面的话不用纱织说,落春也猜到了,就因为当时围观的人中有男的,乐儿都觉得难为情,没脸见人,何况又被传的这么不堪,而且好好的一个姑娘被退婚,这事在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是对女孩子极大的侮辱。哪怕退婚的错处不在女方身上,但是在世人看来,就是女方有什么不好,所以男方才宁愿悔婚而不肯娶她。女孩子被退婚,一家子都跟着抬不起头来,不知道背后要受多少指指点点。流言杀人,这其中的压力,就如同金钏被王夫人撵出去一般,乐儿除了一死再没有其他出路。 纱织恨恨的说道:“……乐儿的父母也是,知道缘由后不去怪那些乱嚼舌头的人,反而怪起了乐儿,觉得她给他们丢脸了,甚至还大骂了她一顿,乐儿不知怎么地就想不开,寻了短见。”伸手抹了一把泪,哭道:“原本我们大家听说了她定亲的事,凑了点钱,买了些礼物,让喜儿带过去算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结果喜儿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乐儿的父母抱着她的尸体在哭,旁边还放着乐儿没绣完的嫁衣……” 一个如花般的生命就这么凋谢了,落春轻叹一声,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叹着气走开了。落春觉得或许今天她就不该出门,就该躲在屋子里呆上一整天才是。本来来邢夫人这边是想转换一下心情,没想到又遇到糟心事。 前些天,自从生了贾琮,染上月子病,一直病怏怏的张姨娘终于没有熬过去,死掉了。尽管张姨娘也曾貌美如花,很长时间内独得贾赦的宠爱,并生下一子,但是自从她病倒之后,容颜不再,贾赦再也没来看过她一眼。健忘的贾赦早已经把她丢到一边,若非人提醒,几乎连她这个人都想不起来了。因此张姨娘的死,在贾府里没有激起一点水花,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原来贾琮是养在张姨娘身边的,但是如今张姨娘死了。邢夫人作为贾赦的妻子,不管是谁给贾赦生的孩子,她都是他们的母亲,因此在张姨娘没了之后,贾琮的事情就由她操心。其实贾琮已经不是嗷嗷哺的婴儿,而且他身边有奶娘,有丫头,有婆子们照顾,并不需要邢夫人在他身上投入多少注意力,只要平时稍微关注一下,不要让他被下人怠慢了就行了。 贾赦和邢夫人关系冷淡,他一年除了年节或者重大祭祀之类这种必须给正房太太面子的日子,几乎不登邢夫人的房门。因此别看王善保家的在邢夫人遗憾落春能干归能干,却不是个男孩,不能作为她后半辈子依靠的时候,宽慰她,说邢夫人年纪还不算大,总有一天会生出个男孩来的,但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一句空言安慰的话罢了,不是希望渺茫,而是根本没这个可能。 在邢夫人再一次发出这样的感慨之后,王善保家的想到没了姨娘的贾琮身上,心中一动,脑海里涌现出一个主意,于是找了个时机就把这个想法说给了邢夫人。落春来的时候,正好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在商量这件事情。为了在事情未成之前保密,两人将屋里屋外的人都远远的赶走了,让落春再一次作了一回“偷听党”。 “……怎么,太太还没拿定主意吗?”王善保家的见邢夫人依然犹豫不定,忍不住劝道:“太太,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这可是一双两好的好事,你想想,你将琮三爷记在名下,从此他就是你的儿子了,将来就算六姑娘出嫁了,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对你不恭敬,你还有这么他可以指望。而且琮三爷如今年纪还小,还没到记事的年纪,张姨娘又已经没了,只要太太好好待他,他的心必然会向着你的,何况,你可是帮他提了身份,从庶出变嫡出,这是多么大的恩情,足以让他感激你一辈子,就冲这一点,他都不敢对你不好。” “可是……”邢夫人还是有些迟疑,虽然贾赦待她冷淡,但是只要是作妻子的,不管和丈夫的感情怎么样,没有谁会喜欢围在丈夫身边的另外可以替他生儿育女的女人,邢夫人当然也不例外,因此对她们生的孩子也喜欢不起来。虽然贾琮现在也称呼他为母亲,但是和记到她名下又不一样,因此邢夫人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天然排斥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邢夫人也说不出原因,总觉得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但是到底哪有问题,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太!”见邢夫人迟迟不肯松口,王善保家的急了,带着点劝诱的口气说道:“太太,就算不为别人,你也要为六姑娘考虑考虑,将琮三爷记在你名下,不仅仅是为了你后半辈子考虑,对六姑娘可是大有好处的。你不是一直担心将来六姑娘出嫁后,娘家没人给她撑腰嘛,若是琮三爷成了她弟弟,六姑娘就算有什么委屈,琮三爷就可以替她出头了呀……”以邢夫人对落春的在乎程度,打出这张牌,应该能劝邢夫人同意了。 在外面偷听的落春原本是不打算出面的,但是听到王善保家的拿她做理由劝说邢夫人,忍不住了,迈步进屋,出声打断王善保家的:“母亲,别听王大娘在这瞎扯,要不要把琮儿记在你名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不要什么事情都扯上我。” 进了屋,落春在邢夫人身边坐下,斜了一眼王善保家的,转头对邢夫人说道:“如果要我发表意见,我不赞同母亲把琮儿记在你名下。”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还记得母亲曾经和我说过‘羊肉贴不到狗身上’,怎么这会母亲反而忘了呢?是,琮儿现在是还不怎么急事,但是他不记得,不代表这府里的人不记得。母亲把他认到自己名下,或许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但是也说不定好事会变成坏事,因为谁知道府里那些心怀叵测的小人他们会不会给琮儿灌输些什么呢?到时别张姨娘明明是正常病死的,到了他们口中,却成了母亲意欲夺子而上演的一出狗血大剧,倒是收获的不是琮儿的感激,反而是仇恨,就糟糕了。” 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听了落春的话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落春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的有可能变成事实。落春看了两人的反应,显然这两位,谁都没往那想,这脑子,她真是无语了。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还有,我不赞成这事,还因为琏二哥。母亲虽然是继室,但是也是正房太太,你名下的孩子自然也是嫡出,都说将庶出的孩子记在名下充作嫡出,不过是骗骗前人和后人,当下谁还不知道谁,话是这么说,但是琏二哥却未必这么想。本来父亲膝下只有琏二哥是嫡出,将来父亲的爵位自然是他继承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母亲你把琮儿记在名下,说不得琏二哥会怀疑你的用心,毕竟你和琏二哥的关系可不怎么好,而且继母联手庶子夺了原配嫡子的爵位这事也不是没有过。所以哪怕母亲你本身没有这个想法,但是却有很大的可能被解读成你有这个意思。现在母亲你和琏二哥的关系不怎么样,但是到底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如果把琮儿记到你名下,你觉得你和琏二哥从此还能和平相处吗?” 落春的话再一次震惊了邢夫人。本来王善保家的提议的时候,邢夫人心里就一直隐隐约约觉得不妥,但是到底这个不妥的原因是什么,她却说不上来,如今听落春这么一说,她恍然大悟,确实是这么回事。想到此,邢夫人忍不住对王善保家的怒目而视,要不是知道她对自己的忠心,她都要怀疑王善保家的出这个主意是来挑拨她和贾琏之间关系的。王善保家的被看的缩了一下身子,低下了头,将身体不引人注目的稍微往后退了退。 落春无语的看了看两人,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母亲没有夺爵这个念头,但是母亲想要将琮儿记到名下,必然要把这事和老太太还有父亲说,母亲,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相信你呢?你觉得他们会答应你吗?” 邢夫人没有说话,答案很明显,不仅不会答应,而且说不定让本来就不喜欢她的两人对她更增添了一层厌恶。邢夫人叹了一口气,拉着落春的手说道:“好孩子,幸亏你提醒,是我考虑不周了。这可不单单臊一鼻子灰的事,别说事情最后成不了,只要我把这话说出口,在这府里的处境只怕越发的艰难,到时说不得又要带累到你……” “看母亲这话说的,哪里还用得着母亲和我这么客气。”落春摆摆手打断邢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想传达给她力量,让她安心:“我知道母亲担心什么,不仅仅是我出嫁后在婆家的生活,还担忧自己的后半辈子,但是母亲你放心,就算我出嫁了,我也不会不管你的,我会养你……” “才觉得你聪慧,不像个孩子,怎么这会又说起这样孩子般的傻话来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让出嫁女赡养母亲的,真是孩子话。”邢夫人笑着打断落春,慈爱的伸手拍了拍落春握着她大手的小手,笑道:“不过只要有你这句话,母亲就心满意足了。” 落春笑笑不语,她是无法赡养荣国府的大房太太,但是如果有一天不是了呢。目光转到一边缩着身子,努力想缩小自己存在感的王善保家的身上,落春没好气的说道:“王大娘,今后你就干好你手上的事就得了,没长那脑子,就比在这里乱出主意,免得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还需要别人在后面帮你描补。”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王善保家的忙不迭的答应着,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让你乱出主意,让你乱说话,都是你的错。看我不抽你,不抽你才怪……”邢夫人看到这一幕,心有不忍,出声阻止:“好了,落春也不是怪你,你打自己做什么,我知道你也是好心,只是一时没想那么远。”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1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看了看脸被打得红肿,在一旁嘿嘿笑着,装傻的王善保家的,再看看邢夫人,心中暗自叹息,邢夫人脑子反应慢,在府里多年如一日的吃亏下来依然没有什么长进,绝对和她身边的这些“猪队友“有关。落春已经不盼着邢夫人身边有个机灵的军师或者狗腿子出现了,只要正常水平就行,能不能不要总是来拖后腿的呀! ☆、第31章 掌灯时分,听得院门前有一群人进来。纱织隔窗悄视,笑道:“查上夜的人来了,等这一伙人一走,咱们就好关门了。”等这一伙人各屋查看过,领头的管家媳妇被品绣请进屋吃了杯茶,又和落春闲话了两句,因为这些人还要去查别处,所以管家媳妇并没有在落春这里耽搁多长时间,很快就带人离开了。 为了表示亲近之意,品绣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留纱织在屋里带着小丫头们服侍落春脱衣卸妆。品绣回转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两人进屋后,品绣说道:“姑娘,琏二奶奶身边的喜儿来了。” 坐在妆台前的落春一怔,给身后的纱织打手势,示意她停下来,转过头看向喜儿,纳闷的问道:“这么晚了,你跑过来可是琏二嫂子那边有什么事或者什么话?”什么事这么要紧,连明天都等不了。 喜儿没有说话,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落春面前,跟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跟前,恭恭敬敬的给落春磕了个头。落春被喜儿的举动吓了一跳,忙示意一旁也被吓住的品绣和纱织将喜儿搀扶起来。喜儿直起腰,对品绣和纱织挥挥手,示意她们不要上前,跪在地上说道:“六姑娘,你就让我跪着吧,我这是替乐儿跪的。” “乐儿?”提到已经死去的乐儿,落春更是纳闷,迷惑不解的问道:“怎么,你这次过来不是因为琏二嫂子?无端端的怎么又和乐儿扯上关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明白。” 喜儿将缘由向落春娓娓道来:“乐儿出府的那天,因为时间紧,所以她没能过来向姑娘道别,并感谢姑娘对她的救命之恩。对此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曾经想着,等二奶奶不生她气了,哪天她找个机会进府来看二奶奶,并向姑娘磕头道谢。只是……”说到后面,想起乐儿的死,她哽咽了:“可惜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我和她自小一起长大,而后又一起在二奶奶身边当差,如同亲姊妹一般,最是要好,如今她人不在了,但是她的心愿我能做到的自然要帮她做到。更何况,我也想谢谢六姑娘。乐儿挨打之后,平儿和我在府里帮她找药,几家加起来的堵没有六姑娘这边一家的多,像六姑娘这边这么大方的还是独一份。而且若非六姑娘告诉我们帮着乐儿退烧的法子,就算乐儿的伤好了,她身上的烧没有退去的话,因为没办法请大夫帮她诊治,回头这也是个愁事,所以真的要谢谢六姑娘的帮忙。” 面对喜儿的一连串感激,落春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她赶忙说道:“快别这么说,我不过就是随口说了一个法子而已,管用不管用还不知道,更何况,最后为乐儿忙里忙外的还不是你和平儿,我可不敢把功劳都揽在身上。” 喜儿摇摇头,含着泪,语带悲凉的说道:“不是这样的。我们是琏二奶奶身边的大丫头,看似风光,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奴才,那点体面也不过是主子给的,主家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死,命如草芥。哪怕我们跟了二奶奶这么些年,这么些年的主仆情意,最后还不是……”喜儿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叹了一口又道:“不管六姑娘是怜悯也好,还是有其他什么想法,但是到底救了乐儿一条命,只可惜……之后二奶奶放乐儿回家,我们本来以为乐儿逃过了这一劫,但是没想到最终她还是送了命。” 对于乐儿的命运,落春也不胜唏嘘,示意喜儿站起来说话。喜儿又给落春磕了个头,这才起身说道:“刚才那个是我替乐儿谢谢六姑娘的,这个是我的。我这次过来不仅是给六姑娘道谢,还是来拜别的,明天或者后天我就要离府了……” “什么,你要走?”闻言落春十分惊讶,她想了一下,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家生子,你要走,去哪?琏二嫂子肯放你出府吗?” “六姑娘没有记错错,我确实是王家的家生子,但是我不同于安儿,一家子都跟着二奶奶过来了。我们一家只有我跟着二奶奶陪嫁过来,父母兄弟姊妹都还在王家当差。”喜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当初,二奶奶是属意我的家人跟着一块陪嫁过来的,之所以没让我的家人跟过来,除了因为跟着二奶奶过来的陪房已经够了的缘故,还因为我家人的差事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代替,如此一来倒是救了我一命。” 闻言,落春心中纳闷,很是不解的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救了你一命?”喜儿涩涩的一笑,说道:“二奶奶撵了二爷身边所有的通房,只让二爷守着她一个人,到底说不过去,而后又发生了乐儿的事,因此二奶奶就着将我给二爷开了脸……” 听说王熙凤选中了喜儿给贾琏作通房,落春顿时一愣,不是是平儿嘛,怎么成了喜儿?旋即反应了过来,平儿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在府里没根没基,比不得喜儿家人都在王家,好拿捏,所以如果在两个人中选择一个的,首选人选当然是喜儿。之所以后面变成了平儿,自然是其中出了变故。 “……虽说当年我们跟着二奶奶陪嫁过来的时候,就有这方面的意思,但是我和我的家人都不愿意。我家从祖辈起就在王家当差,看多了这样的事情,做人家屋里人的就是太太脚底下的泥,想怎么踩就怎么踩,还不如个体面点的奴才风光呢。我家人不想让我受这个委屈,在我跟着二奶奶过来的时候,就悄悄告诉我,让我跟二奶奶说,等我到了年纪,将我许给府里的管事,我给二奶奶做管家媳妇。二奶奶回门的时候,我家人怕我被二爷迷了眼,不放心,又把这话和我说了一遍。其实就算家人不说这话,我也是不肯的。我自小跟着二奶奶一起长大,二奶奶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最清楚不过了,她眼睛里是不揉砂子的,更何况,有了安儿和乐儿的前车之鉴,我又怎么会跳这个‘火坑’。所以我在二奶奶把要给我开脸的意思点给我之后,直接拒绝了。为了表明态度的坚决,我甚至跪在二奶奶面前发了毒誓。” 落春看着一脸刚毅的喜儿不由得幽幽一叹,说道:“虽然是这样,但是你也用不着离府里。你的家人不是说让你给琏二嫂子做管家媳妇呢嘛,你把这个意思告诉琏二嫂子,完全可以继续留在府里,想来琏二嫂子应该很乐意的。” 喜儿落寞一笑,说道:“六姑娘到底不够了解我们家姑娘,若是一般人,觉得自己身边的丫头不觊觎自己丈夫,并且愿意嫁给府里的管事,帮着拉拢人,是好事。若是二奶奶没把这个意思说破之前,她听了我这话会欢喜,但是在她已经说破之后,我拒绝,则被她认为不识抬举。我不愿意,虽然她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只是我到底违逆了她的意思,惹她不高兴了。二奶奶是个自信甚至可以说自傲的人,就算不用身边的人拉拢管事,她如今不也将府里的事一把抓了,所以我这会和她说这个,她会觉得我是在给自己找退路,甚至有看低她能力的意思,但是二奶奶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能干,所以我一不小心,触犯了二奶奶的好几个逆鳞。因此,二奶奶已经派人送信,让我的家人把我带回去了。” 原来如此,落春听了之后恍然大悟,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意外,但是细细想想,这倒也像是王熙凤的行事作风。喜儿轻叹了一口气,向落春施了一礼,说道:“本来是向六姑娘道谢,顺便告别的,但是没想到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也亏得六姑娘有耐性听我磨叨。耽误六姑娘休息了,都这会子了,我也该回去了。” 见喜儿要走,落春也没有虚留她,对一旁的品绣说道:“品绣,你替我送送喜儿。”看着喜儿跟品绣一起离开,落春靠在引枕上发愣,喜儿走了,如今王熙凤身边的四个大丫头只剩下平儿一个了,就算平儿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王熙凤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所以应该很快就听到平儿被开脸的消息了。 果然,被落春猜中了,在喜儿离府堪堪月余,袭人来落春这里讨教针法,顺便挑选花样。和品绣说话的时候,说着说着,话头渐渐扯到别的事上。袭人含笑说道:“我昨儿个去给琏二奶奶那边,不想却听了件喜事,二奶奶要将身边的平儿给琏二爷开脸收房,为了表示对平儿的看重,要请人特地择个好日子呢。” 虽然喜儿那天来的时候没说为贾琏开脸的最后人选,但是品绣她们不用想,也知道最后会是谁,因此听了袭人的话,并没有表示什么太大的意外,神色淡淡的说道:“是吗?” 袭人放下手的花样子,充满欣羡的叹道:“要不是平儿平日里行事温柔平和,对二奶奶忠心耿耿,这事也轮不到她。难为二奶奶肯抬举她,平儿她这也算终身有靠了,这可是旁人再修也修不到的福分呢。” 在一旁穿线的纱织听了,斜瞟了一眼,一把将手里的东西丢到簸箩里,说道:“哼,什么福分,狗屁福分!”袭人被纱织的动作吓了一跳,跟着听了她的话又是一愣,正想要说什么。品绣狠狠的白了纱织一眼,抢在她前面说道:“你给我闭嘴,不会说话就别开口!一边呆着去。”转头笑着跟袭人说道:“别理她,她脑子不清楚。等回头定下日子之后,我们一起去给她道喜。” 袭人笑笑,答应了。见落春从里屋走出来,忙起身,向她问好,并笑问道:“才我和品绣说到琏二奶奶要择个好日子给平儿开脸收房,我们相约一起去道喜,六姑娘可要一道过去?” 闻言,落春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还是你们自己去吧,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跟着出了门,带着纱织去了邢夫人处。在邢夫人处呆到日暮时分,落春准备去贾母处吃晚饭,这才回来。因为从邢夫人那里出来的有点晚了,所以落春下了车直接带着纱织抄近路。 穿过夹道,进了西角门,拐弯的时候,落春正要继续往前走,听见前面传来说话声,忙停下脚步。是李纨和平儿在说话,而且好像是李纨再向平儿恭喜什么,落春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顿时就明白了,虽然平儿还没有正式被开脸,但是她将要被收房的这个消息应该已经在府里被传开了,所以李纨才会在这里遇到她的时候向她贺喜。 落春虽然看不清平儿的神态如何,但是从她和李纨的说话声音和语气中可以听出,言辞之间不像平日的机灵爽利,很是含糊。看到平儿的这个表现,李纨笑道:“不过说了两句,你就害羞成这样,这才哪到哪,要是这样的话,今后让你害羞的地方多着呢。” 面对李纨的取笑,平儿只是笑着,没有应声。因为李纨的身份是个寡妇,稍微过火一点的话她也不好说,而且看了平儿的反应,再想想自己,她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因此笑了一下,就带着素云她们离开了。 等李纨她们走远了,平儿这才提起头来,四下看去,旁边花墙里面,满园芳菲,一枝红杏出墙来,花蕾满枝,尽皆怒放,望之如天边云霞,如锦似缎。一阵微风吹过,米分红的花瓣随风飘落,平儿伸出手来,几片花瓣掉落在她的手中。将手中的花瓣捏在手指中,感受着指腹之间的滑腻,平儿一时心有所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不觉落下泪来。 落春看着平儿哭得满脸泪痕的模样,真心不想打扰,但是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过来了,如果被平儿知道自己在这里“偷听”,估计她会很尴尬吧,所以蹑手蹑脚的后退了几步,然后又故意加重了脚步,并提高声音和身后的纱织大声说道:“快点,不然到老太太就迟到了。” 平儿听到落春的声音,顿时吃了一惊,赶忙拿出帕子擦拭脸上的泪痕。说话间,落春和纱织来到平儿眼前。平儿虽然极力想掩饰,但是微微红肿的眼眶和她手中来不及收起帕子无不暴露出她刚刚哭过的事实。不等落春说话,平儿强笑着抢先对落春解释道:“这天,才刚到初夏,就热得不得了,满头是汗。刚才觉得眼角刺刺的,想来是汗珠浸渗到了眼睛里,真是难受。” 落春明知道真相不是这样,却没有点破,再说,就算说破了又能怎样,她又没有那个能力为她排忧解难,因此只能顺着平儿的话茬点头附和道:“嗯,确实挺热的,看来今年夏天凉快不了。” 平儿笑笑,转身离开。看着平儿有些落寞的背影,落春一声长叹,心中感慨万千。或许以前平儿跟着王熙凤陪嫁过来,对贾琏曾经有过憧憬,但是在见识到了贾琏的“无情”和王熙凤的“善妒”之后,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好,但是命运却让她无从选择。从刚才平儿的眼泪来看,其实她也是不愿意的吧,只是她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只能迫于无奈接受王熙凤的安排。 抬头看着犹在枝头怒放的花朵,又低头看看地上的落花,落春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在她身后的纱织听到她的叹息声,忍不住说道:“姑娘,平儿真是可怜……”落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连带几个婆子的说话声,忙打了个手势让纱织闭嘴。 等这几个婆子过去,落春回头瞄了一眼纱织,长叹一声说道:“你也别整天看着这个可怜,那个可怜,其实你们家姑娘和她们比起来,也挺可怜的。所以你也就别去可怜别人了,来可怜可怜你们家姑娘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纱织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去。 ☆、第32章 时光荏苒,转眼间落春又长大了一岁。这一年,除了发生平儿被开脸,秦可卿和贾蓉圆房这两件稍微值得一提的事情之外,剩下都是些鸡毛蒜皮,零七碎八的琐事,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落春的绣技经过这一年的学习,在几位姑娘中她后来居上,位于翘首,只是照府里的针线上人的手艺还差着那么点火候,至于外面的顶尖绣娘更是不敢比了。 这日,几位姑娘下了学,往贾母院走去,进了屋,只见从贾母、到邢王两位夫人、凤姐和李纨以及一干伺候的下人都满脸带笑,似乎有什么喜事的样子。偎依在贾母怀里的宝玉见到迎春她们,从贾母怀里坐起来,笑着说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六妹妹,刚才接到扬州姑妈家的来信,说是不日要带着表妹和表弟进京来。听老太太和太太说,姑妈当年可是位极脱俗的人物,姑父也是极出色的,姑妈家的表妹和表弟定时有姑妈和姑父两人的风采,不知该是怎么样的钟灵毓秀呢!” 看着宝玉一副心向往之,恨不得人马上就立在他眼前的模样,落春注意到了王夫人听了宝玉的话那一瞬间僵硬在脸上的笑容,心中暗笑。知道贾敏要带着一双儿女要进京的消息,让落春有点吃惊,虽然在和林家的书信往来中,她早就知道贾敏还在世,而且林家唯一的男丁也还活着,但是让她想不到的是,既然林家一切都安好,他们一家四口不说好好在扬州生活,竟然还要分离两地,挺让人意外的。或许其中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原因吧,落春转而一想,目光落到正和探春说话的宝玉身上,暗道,贾敏带着一双儿女进京,那么就是说黛玉要来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剧情就要开始了? 自从贾敏的信一来,府内上下就忙活开了。贾母和贾敏这对母女经年不见,而且贾母有口口声声称所生的子女中最疼的就是这一个,因此要留贾敏他们在府内小住,并且把他们的住处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于是,落春就整日看到一帮人在眼前进进出出,又是打扫屋子,又是搬家具,安置摆设的。 看着府内外为之上下忙乱,想到丧母的黛玉孤身一个人进京的场面,落春心中暗自腹诽,这府里真是有意思,那个时候可是巴巴的写了信要求黛玉来京的,但是直到黛玉进府了,连贾母在内,府里都没一个人想着给她准备屋子,就连衣裳也是人进府了才想起该预备几件;对比现在这个忙乱的场景,可真是讽刺,看来“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这话还真没说错。只是不知道,这次有贾敏在,在他们进府时,贾政还会去斋戒,宝玉去庙里还愿去吗?进而想到贾赦的身上,落春赶紧把纱织叫来,让她去找在贾赦身边伺候的雕版,将这么一番话说给他听,等贾敏他们来了,以便见机行事。 虽然府里知道贾敏他们上路的确切日期,但是这个时代的交通是不能确切估算的,只能估摸着个他们乘坐的船大概抵达通州的日子。这会府里派去接人的可不是几个三等仆妇,而是由贾琏亲自带人去码头接人。贾琏接到人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将消息送到了府上,落春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如果中间没什么耽搁的话,贾敏一行大概后日到京。 到了贾敏进京的日子,落春一早起来,不见有人通知她不必上学,更衣洗漱完毕,指着桌上的书本包袱说了个“走”字,带着品绣和纱织去了学里。一面走,落春心里一面暗暗思忖,贾母年老健忘,可能一时疏忽,没有想到此节,但是王夫人却不可能想不到,只是她却没有吭气,而且惯于讨好贾母的王熙凤竟然也没出声,看来贾母在这府里威势是比不过执掌府里大权多年的王夫人了,难怪贾母会在王熙凤嫁进来没多久,就迫不及待的让她接手管家,为的借着王熙凤和王夫人打擂台,从而重新树立府里老封君的威严。 不过让落春纳闷的是王熙凤的反应,以她目前紧抱贾母大腿的态度和玲珑八面的手段,她就算知道王夫人讨厌贾敏,顾忌着自己的这位姑妈,不好直接提醒贾母,但是也应该通过一些其它手段告诉贾母才是,比如通过贾母身边的丫头鸳鸯什么的,可是王熙凤却什么也没做,这不像她的行事风格,看来应该是年纪轻,并没有想到这块。 贾母这边派人来请迎春她们去见贾敏一行的时候,迎春几个正在学画画,听说姑妈一家已经到了,几人忙把手中的画笔放下,辞了先生,带着丫头婆子奔向贾母的上房。待到进了屋,落春第一眼落处自然是端坐中央的贾母,然后就看到了被贾母拉在身边坐着的黛玉,以及坐在她下手抱着一病弱男孩在怀的中年美妇。她微不可察的用目光悄悄扫视了一下屋里,寻找宝玉,没有看到宝玉的身影。宝玉是个爱热闹的,而且又一直心心念念的姑妈一家的到来,若是此刻他在府里,必然会在此,此刻不见踪迹,想必是被王夫人支出去了。 想到此,落春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坐在那里如同一尊菩萨般慈爱笑着的王夫人,心中暗自佩服,真是够胆,够厉害。看到王熙凤也赫然在场,站在贾母的身边捧果奉茶如同丫头一般侍立在侧的时候,落春心中暗叹,果然有了贾敏,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其实她还是很想看到“丹唇未启笑先闻”王熙凤最后赫赫扬扬出场的那一幕的,只是……贾敏可是贾母口中最疼爱的孩子,身份上又是她的姑妈,王熙凤再妄自尊大,想着展现自己府里“大管家”的身份,也不好在贾敏面前摆谱,自然是要提前到的。或许收到贾敏她们到府的消息,她还迎了出去。 这样说起来,倒是显得迎春她们失礼了。想到此,落春的目光落到低头吃茶的王夫人身上,忽然明白了,这应该是王夫人的策略。毕竟不管王夫人以什么理由将宝玉打发出去,她能糊弄得了贾敏她们,但是蒙混不了府里的人,所以王夫人才会拉迎春她们跟宝玉“陪绑”。但是王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样不是明摆着招致贾母的不喜吗?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1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目光再一次落到贾母身边的黛玉身上,落春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不管有没有贾敏,王夫人都把宝玉支了出去,恐怕就是为了向贾母表明态度。正是因为王夫人所表露出的这种态度,所以在原来的世界里,纵使贾母有撮合“双玉”的想法,却碍于王夫人的不喜,不好直接硬性做主,毕竟媳妇不讨婆婆喜欢这可是个大问题。只是不知道,今天贾政是不是在家? 电光火石之间,落春竟然想了这么多,以致于王熙凤将她推到前面向贾敏他们三口介绍的时候,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显得人傻愣愣的。直到手里被贾敏塞了个金线葫芦荷包,落春这才彻底回神,忙向贾敏道谢。可能是因为当初全靠大房送来的药材救了自家儿子的性命,又可能是落春呆呆的样子戳中了,贾敏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头,对邢夫人笑道:“大嫂,你这个女儿真好玩。”跟着随手塞了一块玉雕的小鱼给她,“拿去玩去吧。” 邢夫人看到落春比别人多了一样东西,觉得贾敏在这几个姑娘中格外看中自己的女儿,心中一下子就对贾敏亲近起来。在随后众人的闲聊中,她不像以前一样,不怎么说话,只是坐在一边当“壁花”,而是多次主动和贾敏搭话。只是邢夫人并不擅长与人搭讪,而且和贾敏也找不到什么可聊的共同话题,反而因为她的多次突兀插话引来贾母的频频侧目。尽管邢夫人的态度有些失礼,但是贾敏的态度很好,每次在邢夫人说话的时候都仔细倾听,并笑着回话。不管贾敏的心里是什么想法,但是至少贾敏现在所表现出的这种态度让落春不由自主的对她心生好感。 当下茶果已撤,黛玉和林朗该去拜见两位母舅了,贾母正要安排人,邢夫人毛遂自荐,主动要求带两人去大房。有邢夫人带领自然更好,贾母颔首对邢夫人的行为表示赞同,贾敏对此也没有异议。邢夫人带着黛玉和林朗离开,贾敏目光一直落在自家儿女身上,人都已经走了,还继续张望着,久久不肯收回。看着她这副不放心的样子,贾母笑道:“放心吧,你的这对宝贝儿女回来的时候一定一根头发都不会少的完完整整的。若是真有什么闪失差错,到时你尽可以找我这个老婆子算账。” 贾敏这才收回目光,笑道:“且不说有那么多的丫头婆子跟着,还有大嫂子带着,我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只是有点担心,这两个孩子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都养在家里,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也没见过这么多的人。这里虽然是我娘家,但是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个陌生的地方,所以我担心他们会害怕。” 贾母笑道:“这你更不用担心,我们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就算没见识过什么大场面,也不会胆小到这个地步。更何况,你刚才也说了,这里是你的娘家,都是两个孩子的亲人,亲近他们还来不及,哪里会难为他们,你真是瞎担心。只是你刚才说起两个孩子的身体,确实一个个看起来怯弱不胜,似乎并不怎么康健,还有你……”贾母打量了瘦弱的贾敏一眼,又是心疼,又是埋怨的叹道:“为了不让我担心,你在信上总是说你一切都好,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都好的模样吗?” 在邢夫人带着黛玉和林朗离开后,王夫人、凤姐和李纨也各自散去,只留下迎春几位作陪。落春见贾母和贾敏在这里叙母女深情,她们坐在这里有些别扭,因此拽了拽身边的探春,给她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指了一事辞了出来。出了贾母的屋子,落春谢绝了探春的邀请,和迎春三姊妹分开后,她就把纱织派出去打听情况去了。 落春坐在窗前的躺椅上听着纱织的回禀,待听到贾政果然没有在家的时候,不自觉的冷笑了一声。虽然落春对贾政这种“道德伪君子”没什么好感,但是这次她倾向于是王夫人向贾政隐瞒了贾敏一行今日进府的消息,不然作为道学家的贾政不会弄出这种纰漏。不过就算是这样,那又能怎样呢?不在家就是不在家。落春笑了一下,进而问道:“那父亲那里可见了表妹和表弟他们?” 纱织笑道:“一切都像姑娘预想的那样,表姑娘和表少爷过去的时候,老爷和姨娘们正在喝酒听戏,原本太太派人去请的时候老爷本来是不想见的。但是姑娘你不是早早就让我告诉雕版了嘛,所以当时在身边伺候的雕版和老爷说,说表姑娘和表少爷来拜见母舅,但是二老爷今天没在家……后来老爷就和表姑娘、表少爷见了面,还给表姑娘一块玉佩,表少爷一块砚台做见面礼。” 落春嗤了一声,从躺椅上坐起,带着几分无奈,笑道:“就知道把二叔拿出来比什么都管用。只是父亲都已经这般年纪了,胡子都开始花白了,性子怎么竟然还跟小孩子一般,跟二叔‘较劲’较个不停。”叹了一口气,“不过估计这也是他一辈子的心结了。若非如此,父亲又怎么会和表妹表弟见面。” 对于贾赦,落春这个做女儿的可以抱怨,但是纱织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能说,只是静静的垂首站在一边。落春将腰间的玉佩拿在手边把玩,想着晚上宝玉和黛玉的见面,心中暗自琢磨着,虽然这次多了个贾敏,但是宝玉癫狂的性子并没有改,所以“摔玉”那一幕精彩大戏应该会继续上演吧?只是这次有贾敏在,不知道又该是怎样了局,落春突然万分期待晚上的到来了。 ☆、第33章 夜深人静,留住在娘家,卸了残妆,换过衣服准备要入睡的贾敏先是去看了一下儿子,见这个小家伙已经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看着他香甜的睡脸,贾敏笑了,伸出手来帮他掖了掖被角,跟着叮嘱了服侍林朗的人几句,然后离开,去了隔壁的套间暖阁看望黛玉。 一进屋,贾敏就见黛玉身边的立春、立夏还有贾母给的鹦哥儿围立在床前,黛玉正坐在床边上淌眼抹泪,三人正在劝解。见贾敏过来,三人赶紧让开,黛玉看到母亲,觉得更委屈了,贾敏走了过来,坐到黛玉身边,一把将黛玉搂在怀里,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你又没做错什么,在这哭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表哥摔玉到底是因为我说的那一句‘想来那玉是个稀罕物,又岂是人人都能有的’。就算我自认没说错话,但是别人却未必这么看。”黛玉当时可是注意到了当宝玉摔玉的时候屋里众人的一干神情,特别是贾母。“我这才刚来,就让表哥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去拜见二舅舅的时候,二舅母还特意叮嘱我不要睬他,免得最后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故事来,结果……” 贾敏叹息黛玉想得太多,知道自家女儿心思细,忙开解道:“放心吧,没事。就算是你的错又怎么样,你才多大年纪,哪能想那么周全?没人会怪你。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你这位表兄顽劣异常,他也不过是小孩子脾气上来,胡闹而已,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再说,就算有什么事不是还有我呢嘛,你安心睡吧。” 将黛玉哄睡着之后,贾敏沉着一张脸将立春和立夏相继叫了出去。刚才她注意到了黛玉话里透出的王夫人让她远离宝玉的言语,因此询问跟着黛玉一起去拜见舅母的两人当时的详细情形。待听完两人的表述,贾敏火冒三丈,气得浑身发抖,觉得王夫人实在欺人太甚,竟然这么难为黛玉,表面上是向黛玉表明宝玉是个惹祸的根苗,让黛玉让着点他;实际上是暗示黛玉远着点宝玉,不要去招惹他。 贾敏气坏了,王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好像黛玉能把宝玉怎么着似的?难不成她还担心黛玉“勾引”宝玉不成?且不说两个孩子还小,还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就算到了年纪,就她那个顽劣,连女孩子的“字”不是随便个人就能起的都不知道的,不学无术的儿子又有哪一点配得上她的女儿?贾敏不是傻瓜,这是黛玉第一次来贾府,以前和王夫人又从来没见过,王夫人对她竟然是这种态度,因为什么贾敏只要一想就知道了。没想到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如今两个人孩子都这么大了,王夫人甚至都抱孙子了,竟然还这么放不开,一直记在心里面。 想着过来时哭花了一张小脸的黛玉,贾敏就是一阵心疼,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她在怪宝玉行事疯疯癫癫的时候,也不由得暗叹王夫人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记恨她,有什么冲着她来就好了,难为个孩子算什么本事!可怜黛玉还以为是自己哪个地方做错了以致于王夫人不喜欢她,却不知道是她母亲和王夫人的旧年恩怨带累了她。虽然知道王夫人心里依旧惦记着当年的那点恩怨,但是贾敏并没有放在心上,像她们这样的人,早已经学会和人来往的时候掩饰自己的喜恶了,装腔作势个个都是好手。 林家到了黛玉祖父那一代是爵位的最后一代,她父亲是从科举上来的,因为没有了爵位,所以当初随着爵位恩赏下来的宅子已经递交回去,但是林家在京还是另外有宅子的。只是那宅子因为林海除了科举后入翰林院当差的那几年居住过,之后他一直带着妻子儿女在外任职,再没回京。虽然那宅子里也一直派人看守,但是到底多年不住人,凋敝的厉害,想要住人的话,必须要好好收拾一番,但是林家的宅子收拾出来了,贾敏带着一双儿女却没有搬走,而是在娘家继续住了下去。 之所以贾敏和孩子们继续住在娘家,也是不得已。因为贾敏、黛玉和林朗三人身体都不怎么好,其中黛玉算是三人中身体最好的,最差的却不是林朗,而是贾敏。贾敏回京,一路上舟车劳顿属于勉强支撑,等回到京中,见到贾母,悲喜交加,之后因为王夫人和宝玉又生了一场气,所以身体上又添了一层症状,跟着又操心房舍收拾的问题,终于支持不住,病倒在床。 贾敏的身体就如同一个破败将要倒塌的房屋,所谓的请医吃药,不过是找个裱糊匠将房子漏风漏雨的地方裱一下而已,治标不治本。看到躺在床上的贾敏还要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连病都无法安生休养,贾母又听了过府为她诊治的王太医对贾敏身体的论断,心疼的要死,不容许贾敏反对,态度非常坚决的要求贾敏带着孩子住在贾府,不许她搬出去。 面对贾母的要求,贾敏坚决不肯答应。贾母看着躺在床上,一脸病色的贾敏,想到王太医的话,带着哭腔说道:“刚才王太医过来替你诊治,他说的你的身体现在不能操心,不能受累,不能……若是安心休养还能有几年好活。以前你为了不让我担心,总是跟我说你一切都好,这个‘都好’就是现在这个好法吗?” 贾敏咳嗽了几声,声音虚弱的说道:“到底是让母亲跟着担心了,都是我不好,是女儿不孝。只是我不肯和母亲说,就是怕母亲偌大的年纪还为我操心,我实在是羞愧难当。但是母亲,我真的不能带着孩子住在娘家,林家又不是……” “你给我闭嘴!”贾母厉声打断贾敏:“刚才太医说你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所以你的身体什么情况,你心中应该也有数。你回林家,黛玉和朗儿年纪还小,根本帮不上忙,所以里里外外全都要由你来操持。这种情况下,你还怎么养得成病?可怜我这么大的年纪,你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把自己累死了,你让黛玉和朗儿这两个孩子怎么办?难道你就不想着看他们长大成人,各自婚嫁?你住在这边,不知省了多少事,少操不少心,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你的名声重要,还是你的身体重要?再说,出嫁女带着孩子住在娘家的又不是没有,姑爷现在不是不在京城嘛,等他回京,那时你要搬回去,我绝不拦着,但是现在你要搬走,就等于让我看着你去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要走,除非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 被贾母一番疾风暴雨的训斥之后,贾敏沉默了良久,终于点头答应留下来。看到贾敏答应下来,贾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担心贾敏和她扭了起来,不肯答应。贾母笑道:“既然留下来了,那你就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调养身体。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你只管打发人去找凤丫头去要,又或者让你们家的人采买进来就是;至于黛玉和朗儿,有奶娘还有丫头婆子们,你也少操点心。” 面对贾母的叮咛,贾敏一一点头答应下来。对贾敏一家能够留在府里,最高兴的要数宝玉了。自从府里收到贾敏一行要进京的消息,宝玉从贾母口中听得许多自家这位姑母的旧闻,见贾母将贾敏夸成了一朵花,他就不自觉的开始畅想黛玉的风姿,觉得姊妹中多出如此一位妙人,实乃一大美事。日盼夜盼,终于见到真人后,宝玉发现新来的这位妹妹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好,堪比神仙一般的人物,而且最重要的是对黛玉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熟悉感,好像故友一般,不自觉的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因此在听说黛玉要搬走的时候,对宝玉不亚于五雷轰顶,很是不舍,但是他知道这事贾家的人说的不算,做决定的是贾敏。宝玉能闹贾母,却不敢在贾敏面前造次,不知道为什么,宝玉在贾敏面前,莫名的心虚气短。虽然贾敏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也没说他什么,待他很是慈爱,但是宝玉就是怯怯的。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要跟着黛玉去林家的时候,忽然听到贾敏一家留下来的消息,宝玉高兴的手舞足蹈,言语无措了。 与之相比,王夫人则是气恼非常,因为哪怕她那么暗示黛玉离她儿子远点,但是黛玉似乎不识相,先是在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弄得宝玉摔了他的“命根子”;跟着后面勾着宝玉整日里围着她转,嘘寒问暖,体贴万分。看着此情此景,王夫人只是在心里暗骂黛玉一声“狐媚子”,心中暗恨不已,盼着林家的房子赶紧收拾好,滚蛋,结果,事与愿违,人最后留了下来,气得当时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夫人将卧室里供着的那尊菩萨打了个米分碎。 落春对贾敏一家是不是住在贾府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对黛玉这个人倒是有几分兴趣。和黛玉这个人接触下来,落春觉得或许是因为衣食无忧,或许是因为父母还有老师都具有文人情怀,在他们的影响下,或许是其它落春说不清的原因,反正黛玉是个心很重,感情细腻,具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浪漫诗人情怀,追求精神沟通的一个人。对更注重实际的落春来说,像黛玉这样的人是漂在天上的,两个人不是一路人。所以,她和黛玉并不亲近。 迎春是个木头人,属于一扎才一动弹,这种被动型的性格,注定她不会主动去结交黛玉。探春倒是有心和黛玉打好关系,但是奈何王夫人不喜,窥探出嫡母心思的她自然不会冒着得罪王夫人的风险去亲近黛玉。惜春年纪小,见识浅,和黛玉说不到一块去,而且这个时候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秦可卿的身上,往东府跑的次数比较多。 或许这就是注定的,虽然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黛玉和宝玉之间是以黛玉的不愉快结束,黛玉对宝玉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但是在宝玉的赔礼,以及之后的殷勤小心体贴之下,黛玉原谅了宝玉的“鲁莽”,随着宝玉往黛玉这边越跑越勤,两人越走越近。最后府里这么多姊妹连带宝玉,黛玉和宝玉最为要好。 对这种情况,贾敏处于无所谓的态度,贾母则是乐观其成,但是王夫人却是气歪了嘴,但是不管她对宝玉怎么明示暗示,宝玉只装听不懂,回头依旧故我。对此,王夫人不怪宝玉不听话,反而恨黛玉勾了宝玉的魂。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想什么法子让两人远一点的时候,王夫人收到了在金陵的妹妹薛姨妈的来信,说她将带着儿子和女儿一家进京。想到妹妹家有个和宝玉年龄相仿名唤宝钗的女儿,而且每次提到这个女儿,妹妹都是一顿夸,几乎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虽然不知道人物是不是像薛姨妈说的那样真那么出色,但是想来就算有些言过其辞,应该也不会太差。想到贾母的打算,王夫人眉头一皱,有了主意。 ☆、第34章 “姑娘,我父亲和林家的人套了好几天近乎,又和他们这才来京的大管家喝了几次酒,这才打听出来。姑太太他们进京是因为新皇登基,好像新出了一个什么措施,造成江南那边有点不稳。姑老爷负责的又是盐政这一摊,是最容易出事的,因此他怕出什么乱子,姑太太他们跟他一起担惊受怕,担心姑太太他们的安危,又想着京城毕竟是皇城,好大夫要比其他地方多,姑太太她们三个全都病歪歪的,特别是表姑娘和表少爷,他们年纪还小,总这么病怏怏的不是个事,所以想找个医术高明的好大夫彻底调治一番,因此这才进京来的。”纱织将父亲这些日子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像落春说来。 落春手托着腮,一边听,一边点头,等纱织说完,颔首道:“原来如此。”不过听起来,似乎前面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后面看病不过是顺带的。就说嘛,无缘无故的,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干嘛要分离两地。而且当时她看书的时候,虽然书上说林海是病死的,但是她就觉得林海死的很突然,好像没有任何征兆就告诉黛玉他病了,跟着将黛玉接回去他就死了。竟然对黛玉的未来一点安排都没有,难道他就对贾家这么放心?这委实不像一个主持盐政多年,在宦海中沉浮多年的人的行事作风,除非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安排,只有这样,才算是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说得通。 只是江南又能出什么事呢?落春很想知道,到底林海感受到了什么样的危机,让他不得不把家眷送到京城避风头?落春很想知道个究竟,只是……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感到消息不对等的坏处了。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是落春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那你父亲可打听到了皇帝在江南出了个什么措施没?” 纱织摇摇头,见落春面露失望之色,于是说道:“姑娘若是想知道朝堂上的事为什么不去老爷的书房看邸报呢?我虽不清楚朝堂的上的事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知道,不管什么事,只要经过好几个人的嘴,最后很有可能变得与原来的意思大不相同。雕版说老爷书房里的邸报写着不少朝堂的大小事,姑娘也是读书识字的,只要拿过来一看不就清楚了,何必四处打听,道听途说。” “邸报?”经纱织这么一提醒,落春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到这个,不过跟着疑惑的问道:“我父亲也有邸报吗?他,他不是只有爵位,没有官职……”话说到一半,落春停了下来,轻摇了一下头,暗笑自己傻了。贾赦虽然没有官职,但是朝堂上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者举行什么典礼仪式之类的,他还是要出席的,毕竟拿着朝廷的俸禄呢。京城中大大小小那么多官员,若是没有邸报,真要有什么事,难道还要皇帝派人挨家挨户通知不成? “邸报就放在我父亲的书房吗?有谁管着呢?”落春想到自己竟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信息来源,一直在这里“抓瞎”,非常懊悔。真是的,幸亏没出现什么大事,不然要是耽误了,岂不得悔死。既然知道邸报存在,落春并没有急着去看,反正东西在那,又没有长腿,跑不了,而是好奇的问道:“平白无故的你怎么会和雕版说起这个来的?”雕版怎么会告诉你邸报的存在? 纱织忙解释道:“姑娘不是让我父亲打听过好几次外面的事嘛,其中有几回涉及到朝堂里的事,我父亲哪里有那个能耐打听清楚,只能在茶馆里将人家的议论学回来给姑娘听。有一次我和雕版说话的时候,他吹嘘他打听消息的水平一流,我就拿说你要是厉害能把国家大事打听清楚我就佩服你,因为他和我说起了邸报。因为他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对姑娘这么重要,所以我就把这事给忘了,若非今天和姑娘说话想起,我都不知道忘到哪个脑后去了。” 看着纱织说她把这事给忘了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模样,落春笑了,说道:“别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又没有怪你。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其实不需要你提醒,我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是我自己迟钝,要怪也该怪自己才是,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纱织见落春真的不怪她,长出了一口气,一脸余悸未经样子的拍了拍胸口。落春看到纱织放松的模样,笑道:“不怪你归不怪你,但是你既然早知道了,竟然直到这个时候才告诉我,还是要小小惩罚你一下的,也好让你长点记性。”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纱织听了落春的话,脸一下子就白了,惊道:“啊!还要惩罚呀?” 落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笑道:“那当然要罚了。”看着纱织紧张地模样,她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用手点着下巴,拉长了音说道:“嗯,我想想,要罚你什么,嗯……”做出一副恍然想起的模样,“啊,我想到了。就罚你去找雕版,把最近这两年的邸报给我拿过来。” 纱织的心随着落春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忐忑着,不知道自己会被落春怎么罚,待听完落春的话,见是这般不痛不痒的惩罚,忍不住使劲吐了一口气,斜睨了落春一眼,娇嗔道:“就知道姑娘在吓我。麻烦姑娘下次一次性的把话说完好不好,你这样说话知不知道会吓死人的?” 落春坐在窗前的桌子上,仔细的翻看着纱织从雕版那里拿来的朝廷邸报,神情严肃。品绣端茶上来,见落春沉浸在邸报中没有抬头,把茶盅放到她手边,没有打扰她,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并叮嘱纱织她们保持安静,免得惊扰了落春。 一直看到掌灯时候,落春这才扬起因为长时间低头也有些发酸的脖子,转动着脖颈,伸手揉了上去,品绣见状,赶忙走了过来,帮她捏起了肩膀。落春靠在椅背上,享受着品绣的伺候,目光落到已经看完的邸报上面,虽然还有三分之一没有看,但是从已经看完的这些,落春已经感受到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皇帝不同于已经退位坐了太上皇,只想着和稀泥,宁愿少一事,不肯多一事的的老皇帝,眼下的这一位,正是雄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事情的时候。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落春在这些邸报上看到了追讨国库欠款的字眼,这一条是新皇帝登基不久之后颁发的。 落春不知道贾家欠没欠债,但是从邸报上的透露出的信息,可以看出朝堂上但凡做官的大约有百分之八/九十都或多或少的从国库中借了银钱。如果真达到了这个数字的话,那么就算落春不能肯定,但是她下意识的觉得其中绝少不了贾家,只是不知道贾家到底从国库中借了多少银子。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2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家从主子到奴才,上上下下全都讲究排场富贵,日常用度又是这般铺排,奢靡,但是府中现在又有多少进项呢?贾赦只继承了一等将军的爵位,和荣国公的爵位差着好几个等级,其中不仅仅是俸禄多少的差别,皇庄更是要比原来的少好几个。贾政的那点俸禄更不值得一提,还不够他和几个清客吃几回酒的呢。不仅主子比原来多了不少,而且赚钱的本事没有,但是一个比一个能花钱,早已是外强中干之势了。 这一点,就连外人都看出来了。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和贾雨村谈及贾府的时候,就说荣宁两府,二宅相连,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看上去不像个衰败之家,其实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这皆是因为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更重要的是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府中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所以现今这荣宁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不过到底旧日的架子在那,所以只是表面上看上去没有先年那样兴盛,但是到底较之平常仕宦之家,气象不同。可叹冷子兴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都看得这么清楚,但是府里的人却每天醉生梦死,还沉溺在旧日的荣光中不复醒来,真是可怜,可悲,可叹! 自己暗地里琢磨了半天,最终落春找上邢夫人,想让她帮着打探一下,看看府里有没有从国库里借银子,借了多少。很快,她就从邢夫人那里得到了消息。当听到邢夫人嘴里吐出来贾府的借银数目的时候,落春只觉得心脏一下子就不好了,完全被下傻了。不说府里包揽诉讼,放高利贷,私和人命……这些桩桩件件的罪名,单这项欠银,落春觉得贾家就够被抄家的了。 “那父亲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还钱?”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是落春依然不死心的开口问道。当邢夫人知道贾家欠着这么多钱的时候也被吓傻了,这欠的的可是国债,于是战战兢兢的问贾赦是不是要还钱,结果被贾赦臭骂了一顿,那情形历历在目,至今让邢夫人想起来还很是恼怒,因此此刻听到落春的问话,没好气的答道:“还钱,还什么钱?” “当然是还钱给国库了。”落春一副“你傻了吗”的表情看着邢夫人,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家既然从国库里借了钱,总不能一直这么赖着不还吧?而且我看了朝廷的邸报,新皇登基后就发出了让朝臣们还钱的通知。” 邢夫人哼了一声说道:“还钱,拿什么还?库房的钥匙又不在我的手里,再说,你当这钱是怎么借的,大部分都是老国公在的时候欠下的。那个时候老国公为了安置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兵,可是没少从国库里借的钱。安置退下来的伤残士兵本来就是国家的事,所以老国公借的钱不用还……” 落春简直无语了,不管当初老国公从国库里借钱的目的为了什么,借钱就是借钱,谁会管你把钱借走后用到哪里?既然说安置退下来的伤残士兵是国家的事,那么当初老国公把这事抢过来又是为了什么?替当时的皇帝分忧,又或者收买人心?又或者……人已经死了,这个问题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但是他遗留下的烂摊子却不能不收拾。 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贾家或许在老皇帝眼里还有那么点份量,但是在现在这位皇帝眼中,呵呵……落春不相信,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听了贾家不还钱的理由,就能把欠债一笔勾销,而且人家会不会听这个所谓的理由还难说呢。 落春叹了一口气,犹自说道:“可是……”刚开口就被邢夫人粗暴的打断:“可是什么可是,你在这瞎操什么心,这事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她都没开口,可见没事。再说,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府里从上往下数,不管怎么数,也轮不到你来出这个头。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都装些什么,东想西想的,小心想太多,长不高。” 对邢夫人来说,虽然她不受贾母和贾赦的待见,但是他俩的态度就是她的“定海神针”,只要他俩觉得没事,她就觉得没事。邢夫人明显不想和落春再谈这件事,对她挥挥手,往外撵她:“行了,你也别想了。不管是还钱还是不还钱都轮不到你来做主,这事也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父亲那自有主张,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落春就这么被邢夫人给撵了出去,出了邢夫人的屋子,她长叹一口气。也怨不得邢夫人看不长远,这府里还不是一个个目光短浅的只看得眼低下的那点事,从来没有一个去想想府中的未来,只当这府中的富贵是永远的呢。那么大的一笔钱呀,怎么可以不还?何况皇帝已经提出要追缴朝臣的欠款了,而且贾府还是属于只拿钱不干活,顺便还给他添乱的那部分臣子。落春真心觉得府里被抄家一点都不冤,因为一直在往作死的路上奔着! ☆、第35章 惜春房里,迎春、探春、落春和黛玉团团围坐,你一言,我一语,正在闲聊。入画倒茶过来,惜春带着一点炫耀的语气笑让道:“你们尝尝这茶,这是蓉儿媳妇给我送过来的,说是云南制的白茶。和我们日常吃的不一样,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探春拿起茶盏,没有急着吃,先是拿在手上端详了一番,之后尝了一口,这才点头说道:“样子看起来有些怪,银白的芽头看着怪渗人的,谁知吃着却毫香清鲜,一点不输于我们日常吃的香片。” 迎春也道:“味道确实于我们平时用的茶不同,我吃着倒是觉得味道轻了些,不太合我的口味。”黛玉略垂了一下眸子,说道:“倒不是茶的问题,可能跟水有关。这白茶原是南边的茶,只合在南边儿吃,若是在北边泡制,因为北边的水质偏硬,沏出来的茶味道不免就有些变化,所以很多人一开始吃的时候不免有些不习惯。” 啊?探春听了讶然说道:“我以前只知道这沏茶的水有讲究,没想到原来我们吃的茶竟然也有南北之分。若非林姐姐今日说明,我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这回的茶没白吃,长见识了。” 面对探春的恭维,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也所知不多,不过是在家的时候翻看茶圣所著之书看到的那么一点只鳞片爪而已。”旋即有些遗憾的叹道:“那本书我才看了几页,之后因为要跟着母亲进京,收拾东西的时候竟然忘记带了。想要后面的看完,恐怕得等我们回去或者全家都搬到京里来,只是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见黛玉言语之间心心念念着她尚未看完的《茶经》,探春笑道:“其实林姐姐可能不需要等那么长时间,我们家里也有书房,里面收着从祖父那一代起收藏的藏书,六妹妹经常从里面拿书回来看,对里面的书比较熟悉,或许其中就有林姐姐你想看的那本茶经。那本书的名字是什么?让六妹妹帮你找找看,说不定书房里面就有呢。” 一直在旁安静吃茶不出声的落春见探春将她拉了进来,抬头说道:“林姐姐说说名字,回头我帮你找找看,但是能不能找到我可不敢打包票。里面的藏书太杂,而且又没有好好规整过,放得比较乱。我不过是翻阅了几本我个人比较感兴趣的,大部分都没动,所以若是找不到,林姐姐你可别失望。” 黛玉将书名报给落春,语带歉意的说道:“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要紧,我不过就是那么一叹。因为我一句话,累得六妹妹费心,倒让我挺不好意思的。” “林姐姐未免太客气了……”落春笑道,一语未了,宝玉掀着帘子从外面大步进来,笑着数落着:“好呀,你们聚在一起,竟然不带上我。”目光落到桌上的茶盏上,“哈,竟然在喝体己茶。有好茶吃竟然也不叫上我,哼,四妹妹,我记住你了,以后有什么好玩的休想我分给你。”转头吩咐入画,“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倒杯茶给我吃。” 有了宝玉的加入,屋里更热闹了。大家说着说着不知怎地说起了贾母的娘家——史家,进而说到了湘云。宝玉知道黛玉不了解情况,就向黛玉作介绍。除了给父母守孝的那段日子之外,以前湘云一年中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贾府过的,不过,在贾敏带着孩子进京之前,她就已经有一阵子没来了,这倒是有点反常,所以落春有些纳闷的问道:“对了,说起云姐姐,她好一段日子没过来了玩了,也不知道她在家里忙什么呢?老太太这边也没打发人去接吗?” 宝玉回道:“姑妈她们进京之前老太太曾经打发人去接云妹妹,当时云妹妹不在府里,说是去家庙给她过世的父母祈福去了。据说云妹妹之前似乎作了一个梦,梦见父母在阴间受苦,因此云妹妹就发了个什么心愿,要在其父母的忌日斋戒、跪经、祈福,以保佑她的父母早日超脱。据说为此忠鼎侯还特意找人算了日子,而且还要做满七七四十九天法事,这期间云妹妹要一直都呆在在家庙里。” 听了宝玉的解释,落春终于明白为什么湘云这段时间一直没来了。从湘云身上,落春想到了黛玉,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一旁倾听大家说话的黛玉身上。若论青梅竹马,其实湘云和宝玉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而且在黛玉未来之前,贾母最疼的女孩也是她,但是这一切在黛玉来了之后,全都变了,她的地位被黛玉所取代,不在是贾母和宝玉心中的第一。 纵使湘云再想得开,再豁达,气量再大,终究年纪小,想必心里应该还是有几分不甘的吧,所以言行中不由自主的带出了那么一点妒意,情不自禁的挤兑起黛玉来。只是这点小心思都被湘云平时的有口无心和天真浪漫而掩藏,而且也无伤大雅,所以对她的这点小心眼,大家大多对此一笑置之,并没有多加计较。整日说黛玉“小性”,给她扣了这么一顶帽子,但是落春却觉得有些冤枉,其实黛玉的小性只针对宝玉,对其他人还是很大度的,特别是对湘云。 话题从湘云身上带开,众人正聊得热闹的时候,王熙凤打发人过来告诉众位,说回头针线上头的人来给大家量身,要裁剪下一季的衣裳。等人走了,黛玉看了看时间,说要回去服侍贾敏吃药,起身告辞,因此大家各自散了去。 回到房间,落春来到窗前的书桌旁,盯着桌上画了一半的府内平面图发愣。品绣倒茶过来,看着这图,好奇的问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落春当然不肯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告诉品绣,笑了一下,说道:“不做什么,只是无聊,做着玩,打发时间而已。”见品绣睁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她指着平面图上的大片大片空白处说道:“别看我们住在府里,可是实际上能去的地方也不过就那么大。这是我的家,但是说起来,我却未必比一个下人知道的多,因此才想着把它画出来,也好知道哪是哪,免得真要讲起来,一问三不知。” 作为深闺少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是必须的,所以落春的活动范围被局限于内院二门之内,因此尽管荣国府很大,她能去的地方不到三分之一。 品绣听了落春的话,掩口笑道:“姑娘你的想法真奇怪。”落春笑了,反问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想知道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不应该吗?”品绣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不应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反正那种感觉我也说不出来,就是,就是觉得姑娘你和二姑娘她们不一样。大家都是一样都是住在府里,至少二姑娘她们不会去想这些。” 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去想这些。”对上品绣疑惑不解的眼神,她苦笑了一下,没有给出解释。 其实落春之所以画这个平面图,更多的是想知道府里的库房所在。自从知道家里欠的国债具体数目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邢夫人让她不要理会此事,但是她怎么可能不去想呢,这和她后面的生活息息相关好不好? 一想到贾琏所说的“再发两三百的财”,再想到修得美轮美奂、精致富丽的大观园,落春就觉得头大如斗。要她是皇帝,能忍到后面才抄荣宁两府的家才怪,分分钟钟她都等不了了。所以落春觉得这皇帝忍功真是非常了得,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落春对府里的古董珍玩之类的库房并不感兴趣,她关注的重点是府中的银库。别看那些古董、古玩、字画之类的东西说起来件件有来历,价值不菲的模样,但是却不好出手。就算她现在能把这些东西弄到手,可是手下却没有能干而又可靠的人去办这件事。若是留到贾府倒了的时候,那落春就要做好这东西就藏在她的空间里永不见天日的准备。 君不见,石呆子就因为几把破扇子差点弄得家破人亡,贾家珍宝库里的东西比石呆子的几把破扇子要好的多,“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届时若是被哪个稍微有点权势的人看上,已经沦为平民百姓的她拿什么反抗,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招灾惹祸嘛!所以,落春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放弃了打珍宝库里面东西的主意。 落春不知道府里银库里还有多少银子,而且因为邢夫人不管家的缘故,她也无法从帐本上查看究竟,但是从府里的情况来估算,大概到了寅吃卯粮,入不敷出的境地,这样的话,府里银库里以前积攒的银子应该被动用起来了。而且从当年老国公安顿退下来的伤残兵是从国库里借的银钱来看,那个时候贾府里现银应该不多。当然,不排除府里其实有钱,但是老国公却抱着想着让国家帮着买单的想法。不过,据落春从府里的老人了解到的老国公,他似乎不是这样的人,因此落春对银库里的钱并没有报太大的期望。 公中没有钱,不代表府里没钱,其实除了邢夫人之外,府里的其他主子,私房都是满满的。但是让落春比较为难的是,这些人的私房主意真心不好打。首先,她们的嫁妆都是单独收放的,外面摆的诸如什么铜的、锡的那些大家伙,不怎么值钱不说,而且又笨重,搬运不便,就算好不容易弄出去了,还要折价,实在不够折腾的。其次,那些贵重轻巧的,都被她们妥妥的隐秘收藏,想要把它们找出来,实在太难了。再次,别看这些人私房不少,但是大多是些头面首饰之类的,手里的现银并不多,因为那东西又占地方又不好存放。 落春估计了一下,从贾母到凤姐,所有人手里面的银子都加在一起,能有国债的五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前提是,落春能够把它们都弄到手里。虽然对银库里面所存的银钱并没有报太大的期望,不过还是要想办法进去看一看的。银库的钥匙就不要想了,一直在王夫人手里攥着,连王熙凤都没拿到手,落春连边都不会摸到。至于偷偷进去,当看守库房的那帮人是眼睛瞎了,还是不存在?找个人带她进去,落春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这么个人,而且就算找到人了,她也拿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解释她为什么非要去银库里面走一趟不可。 这事似乎就僵在这里了。落春杵着下巴,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一个解决办法。叹了一口气,落春从空间里掏出一把车厘子,一面吃,一面打量着空间。突然之间,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涌上脑海,落春用手点着下巴,越想越觉得虽然荒唐,但是似乎可行。 在府邸平面图上,落春从自己的住处到府中银库所在用指甲画了一条直线,估量了一下两者之间的距离,她无力的长吐了一口气。就算真要学“土拨鼠”去打洞,从这边挖个地道到银库,这么远的距离,哪怕有空间帮忙,帮着装挖出来的土,可是还要保证不被人发现,所以这事只能在夜半三更,夜阑人静的时候行动。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大工程,就耍她一个人,累个半死,值得吗?落春犹豫了,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心。 ☆、第36章 黛玉从惜春那里出来,来到贾敏的房间,正好看到月浓端着药碗服侍母亲吃药。云淡手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碟蜜饯侍立在一旁,上黛玉用牙签插了一颗蜜饯,递到喝完了药的贾敏口中。月浓手里拿着帕子,在把贾敏额间的汗细心的揩拭干净后,又将她身后的引枕调了调高度,让贾敏坐的更舒服一点。做好这一切,月浓带着人退下,将空间留给了贾敏和黛玉这对母女。 贾敏靠着引枕半坐在床上,慈爱的看着黛玉,对她招招手。等黛玉靠近,贾敏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轻拍着黛玉的手,柔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又跑回来了?我身边有月浓和云淡服侍,不用担心我,好着呢。不是说你去和你外祖母家的几位姊妹们玩去了嘛,怎么样,和她们相处的好不好?” 黛玉看着贾敏瘦削的脸上那两团病态的嫣红,不想她为她担心,垂下眼帘,玩弄着手指,说道:“我们相处得挺好的,几位姐姐和妹妹待我很亲近。”贾敏看到黛玉的样子,轻笑着摇了一下头,叹道:“傻丫头,你知不知道你根本不会撒谎,每次你一说谎,就低下头,不肯让人看到你的眼睛。我是你母亲,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拉着黛玉的手,用诱哄的语气说道:“来,告诉母亲,她们是不是欺负你了?或者……” “没有,她们没有欺负我,真的没有。”黛玉忙连声否认。叹了一口气,黛玉脸上带了几分为难之色,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贾敏说。因为林家一家人身体的原因,再加上林海职位的特殊性,所以黛玉以前的生活中除了林朗这个弟弟之外,没什么年龄相仿的玩伴,还是很孤单的。 等到了贾家,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姊妹,黛玉还是很开心的,很想和她们交好。只是黛玉自小是被家人千娇百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只有人来俯就她的,没有她去低就他人的,而且她带点小清高的性子也让她无法像宝玉那般千般小心,万般体贴的放下身段,弯腰待人,她以为只要有一颗真诚的心就行了。但是人与人相处并不是那么简单,所以在迎春她们身上,黛玉算是“碰了壁”。但是要说迎春她们待她不好,和她不亲近吧,也不是,只是那是一种感觉,用言语无法描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迟疑了一下,黛玉向贾敏讲述她和几位表姊妹相处时的感觉:“我,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要说不好吧,我们相处的很和气,大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也挺开心的;但是要说很好吧,我又觉得和她们有隔膜,好像哪里差了那么一点,不管是迎春二姐姐还是探春三妹妹、惜春四妹妹以及落春六妹妹都感觉交不了心,做不到亲密无间。真要论起来,和二哥哥相处则更舒服自在。” 虽然贾敏回娘家时间不长,而且大部分都卧病在床,和迎春他们接触不多,但是作为一个有阅历的成人,还是能看透的迎春她们这几个锁在深闺里的稚嫩少女的,而且对自家孩子的毛病也很清楚,因此听黛玉这么说,她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只是有些话她不好和黛玉说,而且说了,黛玉也未必明白,她想了想,说道:“你们之间有隔膜,想必是彼此不了解,都说‘天长日久见人心’,等日子久了,彼此熟悉了,也就亲近起来了。不过这凡事都讲究一个‘缘’,人与人之间相处也是这样,纵使最后做不成交心的朋友,大家不还是亲戚嘛。”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2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黛玉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我明白,有些事强求不来。迎春二姐姐木木的,我不是很喜欢她的性子。我和探春三妹妹倒是蛮合得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三妹妹对我的态度忽远忽近,让我捉摸不定。惜春四妹妹还小,一团孩子气,可是落春六妹妹明明比四妹妹小,但是说话行事却又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而且母亲,我曾经问过迎春二姐姐她们关于五妹妹的事,但是她们对此含糊其辞,只说是惜春的一位庶出的妹妹,详细的就不清楚了。而我问其他人,他们似乎对此讳莫如深,好像其中有什么不好说的样子。” 黛玉一脸好奇,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贾敏,纳闷地说道:“可是这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左右不过是庶出和嫡出之分,而且不是说是惜春妹妹的‘庶出’妹妹了嘛,好像没什么问题呀。嗯,既然有所忌讳的,那么是不是说五妹妹的出身有点问题?啊,难道是‘外室女’……”黛玉一脸恍然大悟的猜测着。 贾敏急急的打断黛玉,否认道:“什么‘外室女’,瞎说什么。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话,在这里瞎猜起来。那都是没有的事,别在这里瞎揣测。” 其实黛玉所猜虽不中亦不远已。五姑娘的出身比外室所生还不堪。当年贾敬在玄真观修道,为了修炼有成,曾经采买不少稚龄少女作为“鼎炉”。正是因为贾敬这个时候修道还没有绝了人伦大道,所以贾敬的夫人贾敬过年回家祭祖的时候,才能怀上惜春。但是因为贾敬夫人属于高龄产妇,再加上丈夫和儿子都不省心,所以她这胎怀的格外不稳,曾经出现过好几次流产征兆。 贾敬的妻子在请大夫过府诊治的时候,同时将擅于弄鬼做妖的马道婆也请了过来,结果也不知道马道婆说了一些什么姊妹相克之类的言语。当时,两府中除了已经怀孕的贾敬夫之外人,就只有邢夫人。一开始,贾敬的妻子也以为是邢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克到了自己的孩子,因此就想着让马道婆摆出法阵破解破解。“为母则强”,邢夫人怎么肯让自己的孩子还未出生就背负着刑克姊妹的名头,贾敬在玄真观的所作所为她也所有耳闻,于是就说,她和贾敬的妻子没有任何冤仇,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相反,玄真观那里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倒是非常大。 对此,贾敬的妻子半信半疑,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派人去玄真观查看了一番,结果发现观里一名十三岁葵水刚至,被作为“鼎炉”采补的少女怀了身孕。后来这名女孩被接回了府,在贾敬的妻子生产后的第三天也开始生产,因为年龄小,骨盆窄,所以足足生了两天两夜,才生下一名皱皱巴巴的女婴。因为孩子在母亲肚子憋得时间太长了,刚出生的时候浑身青紫,哭声低不可闻,排序为五。 孩子的生母因为怀孕年龄太小,怀孕前期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心情不好,后期又补过了头,生产时又是难产,所以在强自挣扎着将孩子生下来就去了。五姑娘本来就顶着个“刑克”惜春的名头,而且生母又是那么个出身,而且又没活下来,虽然在出生后,也按照府里的规矩配了奶娘、丫头和婆子,但是谁知道,这个五姑娘不招人待见,因此服侍得不是很尽心,再加上从母体里乃至出生都多灾多难,所以先天不足,因此只活了不到六个月。因为在这期间落春已经出生,所以她的排序就是六姑娘,之后也没有因为五姑娘的夭折排行而有所更改。 因为五姑娘的来历未免有些不光彩,所以在她死了之后,两府虽然没有明令禁止谈论此事,但是一旦有人提起,被上面的人听到就会被重罚,久而久之,关于五姑娘的话题在府里就成了一件不能提及的事了。关于五姑娘的出生和死亡,这里面年纪最大的迎春那个时候也不过蹒跚学步的年纪,并不记得,所以她们所知道的都是经过删减之后“官方”给出的说法。 不过落春却是知道真相的,是邢夫人告诉的她。邢夫人是在向落春控诉王夫人的“恶行”的时候提及此事的。尽管这事没有明证是王夫人做的,但是邢夫人就是认定了,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凭证,仅仅因为马道婆是宝玉的“干娘”这一点不足以指证王夫人,确定不了她的罪名,但是邢夫人觉得除了王夫人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做这种事情的可能性。 其实原本在此事没有发生之前,邢夫人和王夫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僵,虽然邢夫人有些不忿王夫人掌管府中管家大权,但是因为以前自己闹出的笑话,以及王夫人待她还算恭敬,而且王夫人管家的时候她的待遇也都是按照府里大太太的份例来,所以两人相处的还算可以。 在邢夫人怀了孕之后,先是原本母子关系还算凑合的贾琏莫名其妙的和她疏远了不少,而且她还注意到他时常用复杂的眼神盯着她的肚子。虽然其中有邢夫人因为怀孕而疏乎了贾琏的缘故,但是邢夫人猜测更多的是应该是有人在贾琏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之后就冒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刑克”贾敬妻子肚子里孩子的说法,诸如此类种种,就算邢夫人再迟钝,也知道事情不对头,是有人在针对她。但是这人选,从贾母往下数,数来数去只有王夫人最可疑。确定了怀疑对象后,再细究下去,邢夫人就发现尽管没有证据表明就是王夫人做的,但是种种迹象都证明除了王夫人之外,再没有旁人。毕竟对其他人来说,做这些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心里有了这个疙瘩,自此邢夫人再也不能和王夫人做对和气的妯娌。 作为出嫁女,贾敏算是外人,她也是知道原因的。当初,她带着儿女回娘家,在见过迎春众姊妹时,不见五姑娘,曾经就此事问过贾母。贾母当然没有隐瞒贾敏,就把其中原委一五一十详细的和她说了个清楚。但是贾敏不可能将实情告诉黛玉,于是另外编了一番话说给黛玉听:“你也别乱猜,世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只是当初曾经你惜春妹妹的母亲敬大嫂子在怀她的时候,正赶上敬大哥的一房妾室也查出有孕。那名妾室不是个安分的,请神诅咒敬大嫂子‘一尸两命’。结果敬大嫂子胎像不稳,后来请了道婆过来看,查出是她在弄鬼,于是敬大嫂子就把她关了起来,直至生产。之后那名妾室难产,叫嚣着是敬大嫂子害的,结果她不仅把自己的命赔了进去,还把敬大嫂子气得够呛。因为她们生产的时间挨着,那个时候敬大嫂子还在坐月子,本就因为高龄产女,身子受损的厉害,再加上坐月子期间受了气,没养好,落了一身病,以至于在惜春周岁后不久就去了。这些陈年旧事老太太之所以禁止下面提起,就是因为不想让你四妹妹听到伤心。在你四妹妹的心里,她可是一直把她母亲的病逝归咎于她的出生上。” 贾敏的话真假参半,哄住了黛玉。贾敏伸手扶了扶腰后的引枕,说道:“至于落春,她比惜春早熟,则是因为大嫂子早年行事似乎不醒事,而且她外祖家似乎也不省心的缘故。”当然,其中还有邢夫人在贾府所在的处境的缘故,不过这其中涉及到了贾母和贾赦对邢夫人的态度,贾敏不好说,所以就没有提。 黛玉想起落春名字的由来,笑道:“我原来还觉得六妹妹的名字不好听,因为这个‘落’字听起来很是颓丧,就算从了‘春’字,前面可用的字那么多,比如:挽、颂之类的字眼都不错,觉得比‘落’字要好。谁知原来她的名字是由‘花落春犹在’化用而来,倒有几分刘禹锡秋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开阔之情。不是说大舅舅的学问一般嘛,我看还有不错的。” 贾敏笑笑没有说话。落春这个名字和贾赦无关,和贾母也无关,是邢夫人起的。若非黛玉今天说起,她还不知道这其中有这么个典故。贾敏在听到落春的名字后,也觉得有颓丧之气,不好,曾经和贾母谈及过这事。结果被贾母的一句“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哪有那么多的讲究,何况一个女孩子,叫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给堵了回来。从贾母的话中,贾敏窥探了贾母对落春的微妙态度,这期中到底怎么回事,又是怎么个原因,贾敏不好深问,因此也就把这事放在一边了。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贾母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就像她,虽然名字为“敏”,但是在家里,父亲和母亲一般情况下称呼她为“四丫头”,很少称呼她的名字,下人们称呼她“四姑娘”。出嫁后,人们对她的称呼改为“夫人”或者“太太”,几乎很少用到名字。所以女孩子叫什么,没有几个人会在意。那么她的名字是慷慨激昂,还是开阔大气,或者颓废消极,又或者有什么深刻的寓意……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贾家如今缺的不是女孩,哪怕那个女孩再精明能干,到最后,终究还是别人家的人,相反,缺的是能顶门立户,走出去的男丁。 ☆、第37章 落春在前面疾跑,品绣和纱织跟在后面,一面努力追赶落春,嘴里一面喊着:“姑娘,慢点,小心脚下。”一路狂奔来到邢夫人的院子,落春扶着门框喘着粗气,问闻声迎出来的王善保家的:“我母亲怎么样?” 王善保家的满脸担忧的说道:“太太现在还在昏迷中,没有醒过来。”闻言,落春心一沉,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慌乱之下拉住王善保家的衣袖让自己站稳,急急的问道:“可请大夫看过了吗?大夫怎么说?”王善保家的淌眼抹泪的说道:“我们一看到太太昏倒在地,就忙不迭的把大夫请过来了,可是大夫看了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开了副方子,说先吃吃看,然后就走了。之前是老爷将太太推倒的,而且当时老爷离开时是气冲冲的,太太又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询问的目光投向落春,没有主子发话,她们可不敢擅自做主给邢夫人灌药,能够想着把大夫请过来就已经不错了。 落春听了,气急败坏的叱道:“那还不赶紧照着方子去煎药,把药煎好了赶紧端过来让母亲喝下,还在这里蘑菇什么,这是能耽误的吗?”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内室,只见邢夫人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右额头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青紫色的伤痕,伤口边上还有已经凝固了的深红色淤血,看着触目惊心。 落春默默的从一旁侍立的锦屏手里拿过冰过的巾帕,轻轻的擦拭着邢夫人头上的伤痕。尽管落春已经把动作放到了最轻,但是冰冷的帕子接触到她的伤口的时,处于昏迷中的邢夫人的脸还是不可避免的因为疼痛而抽动着,嘴里发出低不可闻的呻吟声。将邢夫人额头上的淤血擦拭干净,伤口包扎好后,落春将锦屏叫到一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五福来找我的时候,说的含含糊糊,只说是父亲把母亲推到,以致母亲昏迷不醒,那么父亲和母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可知道?当时你在跟前吗?” “我在。”锦屏点点头说道:“老爷过来的时候,我就在太太身边服侍。本来一开始好好的,老爷过来的时候和太太说话也是有说有笑的,后来不知怎地老爷提起了一个叫什么贾雨村的家伙,好像是跟着姑太太一家进京来的,原本好像当过官,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免了职,就进了姑太太家给表姑娘和表少爷当西席。这次跟着姑太太们一家进京,除了担当护送一职之外,好像还想着借助我们府上的力量谋个官。老爷夸这位贾先生有才华,是位干员,说他已经谋了金陵应天府的一个缺……”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怎么说的,话题就扯到了二老爷和王家的身上去了。太太好像和老爷说,说别看贾先生找上的是府上,但是谋缺最后靠的却是王家的力量,是二老爷从中出的力,从头到尾和老爷没有关系……之后,反正老爷和太太不知怎地就吵了起来,然后老爷就很生气的使劲推了太太一把,太太没有站稳,一下子跌到在地,头就磕在了大理石软榻的腿上,人就昏了过去。”锦屏尽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把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一五一十的向落春讲述。 虽然有些地方可能锦屏不能完全还原,但是从她的述说中,落春已经把大概情况了解个七七八八,也明白了贾赦为什么对邢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对贾赦来说,贾政就是他心头迈不过去的一个结,哪怕他继承了府里的爵位,但是在这个府里,贾政比他更像府里的主人。邢夫人不仅拿贾政刺激他,而且还牵连到了王家,等于在瞧不起贾赦的同时讥讽他无能。贾赦哪里能容忍这个,更何况数落他的还是一直对他从无违逆,他一直瞧不上的邢夫人,所以他不大发雷霆才奇怪呢! 了解了贾赦和邢夫人争吵的缘由,落春又想起一事,于是问道:“母亲昏迷过去之后,可有人禀报给父亲,父亲那边怎么说?”见锦屏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落春不耐烦的催促道:“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但说无妨,我心里有数。” 虽然落春已经发了话,但是锦屏还有有些迟疑,她吃吃艾艾的了半晌,这才说道:“我们发现太太昏迷不醒后,就去禀告了老爷,结果老爷说……”用眼角偷觑了一下落春的神色,见落春板着一张脸,不辨喜怒,她心一横,眼一闭,将贾赦的原话复述了出来:“老爷说,若是太太死了,就通知他,若是还能喘气,就不要来打扰他吃酒取乐的兴致。” 听了锦屏转述的贾赦的话,落春神色复杂,抬头望天,无语中。原本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邢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并将锦屏的话听了进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一字一顿非常虚弱的说道:“夫妻做到这个份上,还真是悲哀……” 看到邢夫人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落春的心也跟着一痛,搜肠刮肚正想说什点什么安慰她的时候,帘子一动,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王善保家的亲自端着药碗进了屋:“六姑娘,太太的药熬好了。”目光落到床上邢夫人处,见邢夫人清醒过来,她欣喜的喊道:“啊,太太,太太,你醒了?” “有什么话等以后再说,先吃药。”落春示意王善保家的将药拿过来,准备服侍邢夫人吃药。五福和双喜上前将邢夫人扶起来,背后放好引枕,让她靠着引枕半坐在床上。在看到落春伸手准备拿药碗的时候,邢夫人说道:“落儿,你放下,还是让锦屏来吧。”落春想到自己并不惯于服侍人,因此也没争抢,起身将位置让给了锦屏。 等邢夫人吃完药,落春将人都屏退下去,然后说道:“母亲平日里不是一向顺着父亲的嘛,怎么今日却……那贾雨村是不是有才,不管是借了谁的力谋的职,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母亲又何必为了他而触怒父亲?”看着邢夫人额头上的伤口,一阵叹惋,“这真真是无妄之灾。” 邢夫人笑笑,说道:“谁知道贾雨村是哪颗葱,哪颗蒜?为了他,我犯得着吗?”对上落春迷惑的眼神,她长叹一口气,解释道:“我为的是你舅舅。全哥儿前几日来看我,我和他说起以后的打算来,毕竟他也老大不小的了,今后是务农还是经商也该考虑了。但是全哥和我说,这两样他都不想做,他说他想做官。可是你是知道的,就凭你舅舅肚子里那点学问和他的天分,哪怕他从现在开始努力,他就是念一辈子的书,也是无法送科举晋身的。” 听邢夫人这么一说,落春就明白了。朝廷里选官的途径除了科举之外,还有一种,就是捐官。邢德全要走的就是这样一条路。只是这条路也不是一般人就能走的,当然首先你得有钱,但是单单有钱还不行,更重要的是你要有门路。若是没有门路,你就是捧着个金山银海也没用。想来邢德全想走贾府的门路捐个官,但是…… 邢夫人露出一个悲凉的笑容,说道:“我这还没想怎么着呢,只是想让你父亲帮着问问看看有没有门路,结果被你父亲一点余地都没给我留的一口拒绝掉了。后来,我想着拿你父亲的帖子让管家帮着在外跑跑,结果……别看这府里是你父亲袭爵,可是你父亲的帖子却不怎么管用,人家外面认得是你二叔,甚至琏儿都比你父亲有脸面。全哥到底是我的亲弟弟,我是这府里的大太太,他可是府上实打实的实在亲戚,府里可以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贾雨村跑前跑后,怎么到了全哥这就不行了呢?我就是气不过这个,所以才会和你父亲吵了起来,结果气没出出去,反而自己差点把命给送了。” 落春明白邢夫人的心理,邢夫人想不通,和贾赦发脾气这很正常,但是这世上有些事有些人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而且和他们也讲不通道理,像贾赦就是这样的一种人,所以邢夫人碰上贾赦,就悲哀了。落春想了一下,说道:“好了,母亲,别多想了,先养好伤要紧,至于舅舅的事,以后我们再说。” 面对落春的安慰,邢夫人笑了一下,伸手搭上落春的手,眼中含泪,不胜唏嘘的说道:“我这一辈子,活到这个份上,也够悲哀的。幸好还有一个你在我身边,不然我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什么趣。”落春另一只手搭上邢夫人的手,轻拍了两下,无声的安慰着她。 从邢夫人处出来,落春回到自己的房间,借口劳累,想要休息,将屋里的人都撵了出去后,闪身进了空间。此刻,落春万分感谢自己的“收集癖”。自从有了空间后,落春很少扔东西,基本上将所有的用过的旧东西都放入到了空间,其中当然有她从小到大用过的课本。将从小学到初中的数学课本从空间中找出来之后,落春又费了一番气力,重新誊写了一遍,并且顺便将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改换成汉字。 完工之后,等邢德全再次从应贤书院休假回家,落春禀过依旧在养伤的邢夫人,坐车去了邢家。到了邢宅,见到邢德全,落春也不废话,直接把她特意为他准备的数学教科书拿了出来,说道:“这是外番的术数书,内容要比我们的艰深,但是语言直白浅显,很好懂,而且是层层递进的,所以舅舅从最简单的开始,慢慢学的话,学会它们应该不是很难。我着人打听过了,六部衙门每年都要招收‘笔帖式’,虽然官只有九品,但是还是有很大的升迁前途的,现任户部尚书钱大人就是笔帖式出身。关于笔帖式的招收要求我也打听清楚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有一技之长,比如擅刑名,擅律法,擅经济,擅术数……” 指着那一摞高的数学书,落春说道:“只要舅舅将这些书里面的术数知识全都掌握了,我想舅舅完全可以不靠贾家,单凭自己的能力就能谋个官来做。”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自学能力落春从不小看,何况,落春相信,应贤书院里的夫子应该也有懂术数的,邢德全若是不会的话,完全可以去请教他们。其实,落春觉得单小学数学就足够邢德全去考取笔帖式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把初中的也给加了进去。 如今的邢德全已经不是才来的时候那个莽撞无知的粗汉了,也知道邢夫人在贾家的处境并不像外头看到的那么光鲜,所以邢德全在和邢夫人提了那么一句,之后见邢夫人那边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动静,他也就死心了。没想到今日落春上演了这么一出,再细细琢磨她所说的话,邢德虽然不清楚内情,但是也能猜出几分来,于是问道:“大姐还好吗?” 就冲邢德全这句话,落春觉得自己没有白费功夫。邢夫人受伤虽然有邢德全的缘由,但是落春知道,他不会喜欢将这种“伤口”展示给邢家人,因而说道:“放心吧,母亲一切都好。只是因为这几日天气热,她贪凉,多用了一点冰,所以肠胃有些不适,因此就没和我一起过来。” 邢德全信没信她说的邢夫人不能来的借口落春并不在意,她这趟来的主要目已经达到,梯子已经给邢德全搭好,至于上得去上不去就看邢德全自己的了。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不需要努力就能够得到的好事,就算有,邢德全也不会是幸运的那一个,他想要得到就要付出。 邢德全将落春送上马车,在落春放下车帘的时候,他低低说了一句:“回去后帮我谢谢你的母亲。大姐她帮我找来这些书,应该费了不少气力吧,我会向大姐证明,她没有白费气力的。”车帘落下,遮住了车里落春莫测的神情。她没有接邢德全的话茬,只是拉了一下手边的响铃,提醒车夫赶紧赶车回府。 ☆、第38章 清早落春起来,更衣洗漱完毕,在房间里用罢早饭,指着本包袱对品绣和纱织说了个“走”字,起身就想向外走去。一旁的品绣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姑娘莫非忘了,学里的先生昨日已经辞了馆,回家去了,如今新的先生还没请来,姑娘暂时不用去学里了。” 落春醒过神来,笑道:“可不是呢,早晨起来的时候我还想着这事呢。谁想过了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给忘了。抬头看见窗前书桌上的这一包书,往日的习惯上来,就顺口仍说出上学来的话儿来了。” 品绣笑道:“那是姑娘本就喜欢念书,几位姑娘中虽然姑娘是最小的,但是却是最用功的,而且就算是下了学,除了学里的书,还时常到老爷的看,因此心里自然时时念着上学呢。不过姑娘也别急,回头等新的先生请过来了,有姑娘去学里的时候,这几天姑娘就当学里放假,好好歇歇吧。” 落春笑笑,没有说话。走到书桌前,摸着上面的笔墨纸砚,她微不可察的轻叹了一口气,不会再有去学里的日子了,因为府里不会再给她们请个新夫子来了。原本在府里教导她们的这位先生乃是当年贾母请托王府从宫里请来教导元春的一位嬷嬷。当年为了元春能够在宫里博个好前程,所以府里为元春一共请了四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来教导元春。等元春进宫之后,这四位嬷嬷没了用武之地,就有其他府里的人来请,之后,走了三位,剩下的这位不想再劳心费力,就留在了贾府,给府里女孩子和旁支的几位姑娘启蒙。凭心而论,这位嬷嬷的文化水平一般,不过人家本来擅长的也不是学问一道,所以迎春她们念书,并非谦虚,真的就如贾母所言,不过为的是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子罢了。 府里掌家的王夫人出身王家,王家的女子惯来都是不识字的,所以对府里的女孩读书识字这事根本不上心,更何况这里面上学读书又没有她的女儿,所以在教导迎春她们的嬷嬷年纪大了,起了归乡之念,和贾家辞了馆回家去了之后,就和贾母说,让姑娘们到学里读书,不过是为了识几个字,从而能够认得诸如《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这一类的教导女子德行的贤书,不至于失了做女子的本分。如今各位姑娘都可以吟诗作对了,说明字认得差不多了,学问已经足够用了,更何况姑娘们也一天天的长大,正应以女红针黹为要,所以也不必再请夫子了,若是怕姑娘们没了先生教导,失了管束,可以叫李纨帮着约束一二即。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2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孙辈中,贾母除了宝玉之外,其他人皆不怎么在意,因此对王夫人的话不置可否,只说她这个媳妇办事她是极放心的,这些琐事由她自定即可。所以这事就由王夫人一锤定音,几位姑娘再也没有学可以上了。昨天王夫人当着众人说这话的时候,品绣被落春派去邢夫人那里去了,所以她不在场,自然不清楚府里的姑娘以后没有学可以上的事情。 没有学可以上,落春又不想去串门,在屋子里临了一会儿帖子,写完满满一砚台的墨后这才罢手。洗了手,让纱织将写完的字收起来,落春不想动针线,左右瞧瞧丫头和婆子们都在忙,她也不欲寻事,随手取了本游记,靠着美人靠歪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起来,消遣时光。看着看着,落春只觉得双眼发涩,眼皮下耷,打了个呵欠,将手里的书丢开,便合上眼睡了过去。 “姑娘,醒醒,若是困的话,还是到床上去睡比较好,这阵子天气忽冷忽热的,你这么睡容易生病。”品绣上来轻轻推了推落春,低声劝道。 “嗯……”落春勉强睁开一双睡眼,在品绣的服侍下坐了起来,说道:“不睡了,这会睡多了,晚上走了困,该睡不着了。给我倒杯茶来吧。” 一旁的纱织忙奉个茶盅过来,落春喝了一口,递还给纱织,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人清醒了过来,笑道:“吃了午饭帮我预备热水,午后我想洗洗头。” 午后歇息了一刻,品绣和纱织服侍着给落春洗了头,将没人塌置于廊下,让落春半靠在上面,将落春乌黑亮丽的长发散开,晾在塌后的几上。落春正看丫头们给鹦鹉洗澡,络儿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说道:“姑娘,快去看看吧,宝玉挨打了,老太太正抱着宝二爷哭呢。” “宝二哥因为什么挨打?是二叔动的手吗?打的重不重?”落春一面连珠炮的问道,一面起身让品绣赶紧服侍她梳头,更衣,她要到上房去看看去。面对落春的问题,络儿摇着头,一个都答不上来。气得纱织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责备道:“你说你传个话都不弄明白究竟,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嘛!“ 品绣手脚麻利的边将落春的头发挽起,边说道:“姑娘不用着急,放心,没事的。不管是谁动的手,这府里谁都知道老太太最疼宝二爷,就冲这,也不敢对宝二爷下重手。” 落春撇撇嘴,没有说话。她才不是为了宝玉担心呢,若不是听说贾母都抱着宝玉哭了,她都未必走这一趟。正如品绣所说,满府里谁不知道宝玉是贾母心尖上的人,她之所以会去探望,就是做给贾母看的。 落春赶到贾母上房,还没有进屋,贾母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的儿,这黑心的老贼,怎么就下得去这么狠的手,看把你的手打的……”落春进了屋,只见贾母将宝玉揽在怀里,正在那里怒骂宝玉学里的夫子。落春悄悄的从上到下打量了宝玉一番,没见他有什么不妥,但是见贾母怒气冲冲的模样以及看着宝玉心疼的眼神,宝玉挨打应该是事实,但是是哪里挨了打呢? 这时鸳鸯手里拿着药膏走了过来,准备帮宝玉上药,被贾母把伤药接了过去。拉过宝玉的左手,贾母不肯不假手他人,亲自动手将宝玉那连皮都没破一丝,只是微微有些红肿的手心抹上厚厚一层伤药,然后又拿细纱密密地包了。边包边哭,在那里大声骂着夫子,说他心狠手黑、不学无术、教导无方……跟着不知怎么地又迁怒到了贾政的身上,说他这个做父亲的非要逼着宝玉读书,不把儿子逼死不罢休…… 看着宝玉整整大了一圈,被包的如同粽子一般的手,落春无语了,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伤呢,其实不过就是手心微微有些红肿,至于的吗?贾母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很快,贾政夫妇、迎春、探春和惜春、凤姐和李纨都相继过来探视。贾母大骂了贾政一通,重述了一遍“儿子要逼死孙子”的言论后,说宝玉这回不仅受了伤,更重要的是受了惊吓,所以要好好休养一阵子才行,因此暂时不去学里了。被贾母训得脸红皮涨的贾政不敢有半句反驳的言辞,只是在那里喏喏地点头应了,待贾母的怒气稍微平息,这才辞了出去。王夫人一口一个“我的儿呀”,捧着宝玉那包得严实的手掌不住的落泪,然后又不停地咛嘱着宝玉身边的丫头们要小心侍候。待到凤姐过来,一阵插科打诨,哄得贾母气消,这事才算揭了过去。 看到眼前这一幕,落春觉得宝玉能长成现在这副纯良的样子实属不易,已经是贾家祖上烧了高香的结果。不然,就贾母和王夫人这种溺爱劲,妥妥一个不学无术,飞扬跋扈,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培养过程,如果不信,可以参见薛蟠成长过程。而且就贾家这个环境,宝玉竟然没有长歪,真的得说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落春从贾母那里出来,又去了邢夫人处。邢夫人因为和贾赦起了争执,被贾赦失手推倒在地,头磕到了大理石塌的腿上,额头受了伤,伤口没有愈合长好之前不好出门见人,所以这阵子一直闷在房里不出屋,所以就算收到了宝玉挨打的消息,她也没有露面。落春过来的时候,邢夫人正命厨下做几样点心给宝玉送过去,表示她的问候关切之意。陪着邢夫人坐了一会儿,闲话一阵,在邢夫人处用了晚饭,落春才回去。 落春虽然是成人的灵魂,但是身体却是幼儿的。而且这阵子天气阴晴不定,落春顶着个半干的头发跑来跑去,不想身体支持不住,晚上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当下便觉得鼻塞目眩起来。品绣等见状,连忙招呼她躺下。原只说偶然吹了风,不妨事,喝碗热热的姜汤渥一渥便好。从厨下要了碗热姜汤,落春喝下后,就严严实实的盖好被子,躺到了床上。半夜的时候,品绣发现落春整个人已发起热来,面赤唇白,神智涣散的。吓得她赶紧禀了贾母,连夜请来大夫看诊,并送信给邢夫人。邢夫人收到消息,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守在落春的床前垂泪不已,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落春这一病,足足卧了三日的床,方渐渐回转得好些。只是虽退了烧,但是整个人身上绵软,似被抽了骨头似的没有力气,只得依然躺在床上歇着。只是整日躺在床上,落春觉得头昏沉沉的,于是让品绣扶她坐了起来。才坐起,落春便觉得头晕,身体不自觉的往后晃了晃,品绣赶紧拿了红缎绣富贵牡丹的软枕放在她的身后,让她靠着,忙完之后,又递了温热的茶水过来。 落春接了茶,抿了一口,屋里的门帘从外面被掀开,邢夫人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进了屋来,走到她床边坐下,伸手摸上落春的额头,又用手背感受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松了一口气说道:“阿弥陀佛,可算是退烧了。你简直没把我给吓死。” 落春虚弱的笑了一下,有气无力的说道:“累得母亲为我担心,是我的不是……”邢夫人没好气的打断她,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诚心来怄我的是不是?”对着落春无奈的摇摇头,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的说道:“大夫过来诊治的时候,说你思虑过多,以致心力交瘁。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不能帮你在府里争面不说,还带累你,而且什么烦心事都和你说,从来都没为你考虑过……”想起自己总对落春诉苦,邢夫人心里就涌起一股懊悔,忍不住哭了起来,从来都是做父母的为儿女遮风挡雨,但是她和落春却倒了过来。 “母亲,不关你的事,真的不关你的事。我不过就是洗完头,头发没干就四处乱跑这才生了病,哪有大夫说的那么严重。”落春自然不肯让邢夫人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何况她就算思虑过甚,也不单单是为了邢夫人的事,所以赶忙分辨道。 “行了,行了你的心我知道。”邢夫人拿出帕子拭着眼泪,指着身后丫头婆子们手里拿的东西笑道:“这是你父亲听说你病了让我拿给你补身子的东西,你父亲还让我告诉你有什么想吃的若是不好开口,尽管打发人跟他说去。” 看着邢夫人脸上的笑容,落春一怔,原本因为邢夫人对贾赦已经心灰意冷了,但是看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又死灰复燃了。不过也情有可原,落春目光落到那些丫头婆子们手上的东西,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别说邢夫人,连她对贾赦的言行不也是很意外嘛,所以在惊讶的同时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感动。 贾赦对他膝下的几个儿女都很冷漠,哪怕贾琏都没有太多的关注,因此落春虽然努力想和贾赦拉近关系,但是内心深处其实对贾赦这个父亲是没什么期待的,因为对贾赦没什么感情,所以在面对贾赦表现出来的温情,落春在不知所措的同时是有感动,但是更多的是窃喜,因为这证明了她平素里下的功夫没有白费。 可是邢夫人不同,邢夫人是典型的封建女子。对她来说,丈夫和孩子是她生活全部,是她生命的意义所在。当邢夫人对贾赦和她之间的夫妻之情失望之时,不免把重心全都放在了落春身上,当看到贾赦如此待落春,自然而然的对贾赦又有所期望起来。洞悉了邢夫人的心理,落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这场病生的实在是错误。 ☆、第39章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然落春的烧已经退了,但是要想痊愈还要细细调养些日子。本来大夫就说她这病有一部分是因为“耗神费力”,所以邢夫人死命要求她静下心来调养,一点耗神费力的事情都不许她做,因此针线和书本这些东西全都被收了起来,每天落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跟养猪似的。 因为邢夫人下了严令,品绣和纱织她们也都被落春这场来势汹汹的病给吓坏了,所以将邢夫人的话奉为圣旨一般,悉心照料之余,对落春的其他要求严防死守。若是落春不听,则搬出邢夫人这尊大佛来,落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依从。病中寂寞,害得百无聊赖的她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宝玉、迎春等结伴过来探病,能有人陪她说说话。只是因为她到底没有痊愈,所以宝玉他们恐扰了她病中清净,从而累到她,反而更添症候,故此每次来了之后都是略坐一会儿便走了。 这日,三春和黛玉一起过来看她。众人闲话起来,黛玉说道:“我听母亲说二舅母的妹妹家居金陵的薛姨妈一家近日就要进京了。姨妈家有一位年龄比我们略长几岁的姐姐,听说人物极其出色,这次姨妈一家入京就是为了这位姐姐待选的事情而来的。” “待选不待选的倒不清楚。”惜春撇撇嘴,不以为意的说道:“不过薛姨妈一家说要进京嚷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二太太老早就将薛家的院子就是东北角那边的梨香院都给收拾好了,可是至今也未见薛姨妈一家到来。据说因为薛姨妈家是皇商,各省都有她家的买卖,这次进京,顺便查验一下各省的买卖,并且浏览一下各地的风光,所以总是说快要到了,谁知道中途又拐到哪去了呢;又或者哪里的生意出了岔子,被耽误了;反正这个‘近日’是说不准的,也许是一天两天,也许是十天半个月,也许是一个月两个月,这都是没准的事,所以可能有的等了。” 惜春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大家曾经就这么被“近日“这两个字给“骗过”,结果薛家至今还在路上,不见踪影。黛玉被惜春的话唬的一愣一愣的,惊讶的说道:“啊,那薛家姐姐怎么办?她不是说要进京待选的吗?” “谁知道呢?”惜春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曾恍惚听蓉儿媳妇说了那么一句,说薛姨妈家的参加的这个‘待选’和我们家大姐姐参加的不是一样的,而且这次待选好像在年龄和次数上都放宽了限制,薛姨妈家的姐姐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离待选年龄限制应该差的远呢,今年不行还有明年。从金陵到京城虽然远,而且就算薛家在各省各地都有买卖,需要一一查看,薛姨妈一家也不可能在路上晃荡好几年吧。” 游山玩水的同时查验各地买卖这应该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商量好的给出的薛姨妈一家明明早早离开金陵,结果却迟迟没有进京“官面理由”吧?这理由真是够冠冕堂皇的,如果落春不明白真正的情由,恐怕也会像在座的诸位一样信以为真吧。不过王夫人米分饰太平,掩盖事实的功力真不是盖的,就贾府这什么秘密都藏不住如同筛子一般的情况,薛蟠打死人的事情竟然真的一丝风声都没有透出来,真是厉害。不过细细一想,也能理解,毕竟谈及此事是在两家来往的书信上,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知道信内容的除了王夫人,就只有她心腹的心腹,他们自然不可能把这种丢脸的事挂在嘴边,向外透露,所以府内外瞒得很紧应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尽管落春知道内情,但是她没有想在这些人面前说破薛家一直迟迟没有进京的原因,因为不久以后大家就都会知道了,因为薛家人会自动把事情真相曝出来,可惜了王夫人的一片苦心。薛蟠的行为在自诩为”慈善之家”和“一向宽柔以待下人”的贾家是难以接受的,是非常不光彩。可叹的是这边王夫人费力隐瞒,但是等薛家人一到,薛蟠打死人的事就会在府里传扬开来。因为薛蟠并不把这个当作一件丑事,反而把它当作一件荣耀,一件值得炫耀的功绩,主动向人宣扬。 不过这回惜春说错了,薛家这次应该很快就进京了。贾雨村不是已经到金陵应天府上任去了嘛,所以薛蟠的事应该已经解决了,薛家不用在路上漂着了。落春想到曹公所用的薛家进京时用的那一句“在路不记其日”忍不住要叹一句,用得着实是妙不可言。这薛家在路之途,本就不应以时日计,乃是命案了解之时,就是薛家到京投亲之日也。这期间不说贾雨村前任审理此案的时间,单贾雨村到任后,了结了这“葫芦案”,再又往京里贾、王两府投了消息,再由两府往薛家传消息,告诉他们,案子了结了,赶紧进京,嗯,这期间所花费的时日确实不好记。 由薛家身上,落春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黛玉,目光投向黛玉,心想,虽然父亲林海依旧远在江南,但是这回黛玉可是跟着母亲和弟弟一起居住在外祖母家,等薛宝钗入府之后,不知道会不会继续上演那出“怀金悼玉”大戏? 因为贾敏在贾府深居简出,大半时间缠绵病榻,又要处理林家的家事,所以落春和这位姑妈接触不多,况且贾敏经过多年修炼,早已是一位喜怒不行于色,轻易不会让人看出她内心想法的世家豪门贵妇,就她那点斤两想看出贾敏的心思实在是难。不过从贾敏对宝玉“顽劣”的评价可以看出她对宝玉的观感并不是很好,而且宝玉在和黛玉初见的时候又上演了那么一出,再加上王夫人和贾敏的陈年旧怨,贾敏未必愿意把黛玉嫁给宝玉。不过这都是落春的个人揣测,做不得数。 说起宝玉来,落春不得不说,虽然有的时候觉得他很烦,但是不得不说有他在,气氛会活跃很多。比如这会,三春和黛玉一起来探病,迎春除了刚来的时候问候了那么两句就坐在一旁不出声,一向善言的探春今日兴致不高,几乎成了哑巴,也甚少说话。只有黛玉和惜春说了那么几句,若是没人引导话题,眼看就要冷场了。若是宝玉在,这会儿绝不用落春费心。 落春知道,这几天因为学里的夫子家里有事,所以宝玉并没有去上学。如今府里的姑娘都聚在她这里,就算宝玉一开始没有和她们约好一起过来,但是以他喜欢和姐姐妹妹一起玩的个性,若是没什么事绊住,这会应该也跑过来了。因此落春轻咳了一声,纳闷的问道:“你们过来的时候可看到宝二哥了?他这会子在做什么,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不等别人说话,探春抢着答道:“宝二哥不在家。前几日舅舅升了九省统制,今日太太和琏二嫂子去舅舅家吃酒,宝二哥跟着一起去贺喜去了。”旋即叹道:“舅舅升了官,本来太太很是为之高兴,不过听说舅舅不日就要奉旨出都查边,因此太太少了娘家亲亲往来,觉得有些寂寞。如今姨妈一家进京,正解了太太之愁,倒是意外之喜。” 听探春一口一个“舅舅”称呼王子腾,喊得极其亲热,而且王子腾升官她也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虽然落春知道探春这副表现才是一个合格的庶女正常的表现,但是不知怎地,她就是觉得不舒服。目光从一旁沉默的迎春身上扫过,邢夫人的那句“羊肉贴不到狗身上”涌现在落春的脑海,这句话说的不仅仅是迎春和邢夫人,其实探春和王夫人之间也是如此。虽然探春不认赵姨娘,狠踩赵姨娘娘家,竭力向王夫人靠拢,把王家当成自己的舅家,一副同喜同悲的模样,但是王夫人不过把她当做对付赵姨娘的工具,何尝把她放在眼里过?若是王夫人真的想抬举探春,类似像王家这样的喜事,怎么也应该带她一起去吧?但是很可惜,并没有。落春忽然明了探春今天郁郁寡欢的原因了。 说话间,屋外响起脚步声,小丫鬟打着帘子,向里面喊道“宝二爷来了。”话音未落,一身大红箭袖金梅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的宝玉从外面走了进来。黛玉见到他,拍手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才说起你,你就来了。这人真是不经念叨。” 宝玉笑道:“可是说我什么坏话来着?”纱织早早的搬过一个绣墩给宝玉坐。宝玉没有入座,而是走到落春床前,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点头说道:“看着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只是脸上却还是白得很呢,不能掉以轻心,看来还需要好好调养一阵子。” 落春微微一笑,抬高了声音说道:“听二哥哥这话说的,好像你是大夫似的,只是大夫的‘望问切诊’似乎二哥哥就只掌握‘望’,就此下断言,实在不能让人信服。脸白还不好?姑娘家谁不喜欢生得白?” 宝玉听见落春声音虽高,却是带着颤声的有气无力,笑着辩解道:“虽说姑娘家生的白当然好,但是你的白不是搽了米分的白,而是病里的白。你明知道我说的什么,却非要曲解我的意思。不过看你还有心思和我抬杠,可见这病大有好转,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探春看着宝玉身上时出门做客的大衣裳,眼睛一闪,问道:“二哥哥,你这是从舅舅回来没有换衣服就过来了?”宝玉点点头,说道:“嗯,我今天在舅舅家的席上尝了几样细点心,味道很是不错。其中一道芙蓉饼我想着落春很是爱吃,因这个东西乃是时令糕点,而且我们家的厨子总也做不好,所以就和舅母说了,特地给你带了一些回来。” 闻言落春赶忙向宝玉道谢:“多谢二哥哥惦记,二哥哥有心了。”忽想起一事,问道:“今天二哥哥去吃酒,史家人应该也到场了吧?二哥哥可见到云姐姐了?前阵子她因为要为父母祈福,举行法事,这会儿应该已经结束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过府来玩?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我都有些想她了,不如二哥哥和老太太说说,去接云姐姐吧。自从林姐姐来了之后,云姐姐就一直没过来。林姐姐只是闻其名,和她还没见过面呢。” 宝玉嗨了一声,说道:“忠鼎侯和忠靖侯两家倒是都去了,不过云妹妹没去。我听忠鼎侯夫人,云妹妹她婶婶说妹妹从家庙里回来后就病了,请医吃药,这会子还没好呢,所以一时半会恐怕不能到府里来了。” “云姐姐身上也不大好?”落春闻言一怔,叹道:“这倒是巧了,没想到云姐姐竟然也病了。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怎么应该也打发人去看看才是。”转头吩咐品绣:“回头派个人去史家瞧瞧,只说我和府里的姑娘、宝二爷打发人来给史侯和史侯夫人请安,然后去探望一下云姐姐。问她是什么病,吃的是什么药,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若是不方便和叔叔婶子说,尽管和来人说,我们张罗不来还有二哥哥呢。” 探春闻言笑着为宝玉鸣不平:“你要派人去探病,挂上我们倒无妨。原以为不过是个顺手人情,原来你在这里等着二哥哥呢。好人你来做,受苦受累的却是二哥哥,你也未免太会占便宜了吧。” 听起来,探春的话似乎是在戏谑落春,但是落春还是感受到了其中的认真。她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的说道:“没办法,我现在是病人,病人最大。现在说我占便宜未免太早了点,毕竟还不知道云姐姐有没有要求呢。再说,横竖不管是谁的人情,最后得了好处的是云姐姐,而且宝二哥都没有异议,三姐姐你想打抱不平似乎打不出去呀。”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吗? 被落春这么不软不硬的刺了一句,探春忍不住横了一旁的宝玉一眼,只见宝玉坐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她俩打嘴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本来只有几分嗔怒的探春不知怎地,一下子怒气涌了上来,她强压着怒火说道:“是了,是我多嘴了。我想起我房里还有事,先走了,回头再来看妹妹。”也没和在座的诸位打招呼,直接起身离去。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2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见探春拂袖而去,迎春、惜春、宝玉和黛玉面面相觑,神情有些尴尬,略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告辞。送走了众人,品绣和纱织上前收拾东西,纱织忍不住说道:“姑娘,不是我多嘴,三姑娘这气未免来的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落春笑笑,不以为意的说道:“她其实不是和我生气,只是真正生气的对象她惹不起,也不敢惹,所以只能冲着我发了。”眉毛微挑,冷哼了一声,“不过,我也不是软柿子,不是她想捏就捏的。” 品绣见落春面露疲累之色,上前将她腰后的靠枕拿开,服侍她躺下。想起探春离开时难看的脸色,落春冷笑一声。真当她平日里不声不响就能随意欺上头来了,这府里当家作主的是二房不假,但是不代表二房里所有的人都能在大房面前挺着腰杆说话! ☆、第40章 落春虽然好了,但总是病体方愈,精神不免有些不济,因此身子懒懒的,窝在屋子里不爱动弹,等闲不出屋到外面吹风。这日邢夫人过来看她,见她神色倦倦的歪在炕上,示意跟在身后的五福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炕桌上,揭开盖子,取出一盅热腾腾香喷喷的山药枸杞鸽子汤来,笑道:“这是厨下刚炖好的鸽子汤,用的是刚满一年的成年乳鸽,最是滋补养人不过,正适宜你现在的情况,赶快趁热喝了它。” “我都已经大好了,我知道母亲心疼我,但是真的不用费心准备这些东西了。”落春摸着自己露出双下颏的脸笑道:“这些日子补下来,我觉得我胖了足有三圈。”话虽是如此说,但是落春还是端起鸽子汤喝了起来,不管怎么说,都是邢夫人的一番心意,不能浪费。 邢夫人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落春喝汤,一脸的满足,一时间温情满室。落春喝完汤,将汤盅放下,正要说什么,外面忙忙的来了个丫头传报道:“薛家姨太太带着薛家哥儿姐儿进京来了,老太太请太太和姑娘过去呢。” 落春闻言一怔,她知道薛蟠事情已了,薛家一家人不日将会入京,但是因为薛家和王夫人一直书信来往不断,这薛家人入府前,少不得送信过来,府里应该提前收到消息才是,但是……这么突然,倒有点邢家人那日突兀入府的意思。母女两个对视了一眼,带着丫头携手往贾母院子走去。 一进贾母院子,鸳鸯便迎了出来,笑道:“太太和六姑娘来了,刚老太太还念着太太和六姑娘呢。”然后招呼小丫头打帘子,请两人入内。邢夫人微微一笑,问道:“薛家太太可来了?”鸳鸯一笑,回道:“才二太太领着二奶奶迎了出去,这会还没接进来呢。”闻言,邢夫人轻笑着点了点头,领着落春进了屋。sk 进屋后,邢夫人和落春给贾母请了安,落了座。落春见贾敏带着一双儿女、李纨和三春皆在座,只是不见宝玉,心中纳闷,宝玉今天依然没去上课,在家呆着呢,这会不见人影,又跑哪去了?一旁的邢夫人替落春把她的疑问问了出来,贾母笑道:“那个猴被他母亲带着去接他姨妈一家了。薛家的哥儿年纪不算小了,不好到后面来,正好让宝玉带着去见见他父亲。他们表兄弟年纪相仿,纵使一时礼节上不周,也不存在什么怠慢不怠慢的问题。” 听了贾母的话,落春忍不住失笑,这话怎么听起来大有深意呢。正说着,外面的小丫头打起帘子喊道:“薛家姨太太和薛家姑娘并二太太、二奶奶过来了。”贾母正了正衣裳,轻咳了一声,端坐在榻上这才说道:“请她们进来吧。” 随着话音,王夫人和凤姐便引着一位中年美妇和一名女孩进了屋。一时之间,少不了互相见礼问好。薛姨妈带着宝钗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厮见完毕,各自落座,,丫鬟送了茶果上来,大家开始闲话起来。贾母一边品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薛姨妈说着话。指着王夫人,贾母笑道:“原来听我们家说,说你们一家近日会入京,我在心里估算着日子,谁承想计算好的时日已过,依然不见姨妈一家,我还当路上又有什么事耽误了呢,没成想姨妈一家忽然就到了。” 看着王夫人和薛姨妈脸上顿时僵硬的笑容,尴尬的神色,落春拿着帕子掩着口,遮住了嘴边的笑容。贾母这话细细品来,颇有意味,不动声色的就将了薛家一军,姜老儿弥辣,此言果然不虚。惜春对着迎春、探春和黛玉挤眉弄眼,迎春和黛玉禁不住抿唇一笑,低下头去。探春忍俊不禁,想笑的时候眼角余光落到王夫人身上,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拼命抑制住,以致于弄得面部表情非常扭曲。贾敏笑着将黛玉和年纪还小,确实没听明白贾母话里意思的林朗搂在怀里。李纨低着个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邢夫人则是用茶盏挡住了脸上的笑意。在满屋人因为贾母的话而暗中笑话薛家的时候,落春发现宝钗依旧一副嘴角噙笑,落落大方的模样,仿佛根本没听懂贾母话里的意思。 听说薛家到来的消息,王夫人就吩咐厨下治席接风。就在她和薛姨妈因为贾母的话觉得不自在,想着怎么转移话题的时候,厨下前来回话,说是酒席已经准备好了。王夫人听了,赶忙借梯下楼,张罗大家去吃席。薛家的接风宴,不仅仅是荣国府的人出席,王夫人连东府的人一并都请了过来。女眷们满满的坐了一屋,外厢男人们另设一席。听着席上薛姨妈不住口的夸着宝钗:“……说起我家的这个丫头来,那是个极懂事的,不比她哥哥,半点不用我操心。早年,她父亲在的时候,那也是读书识字,特地请了先生教导的,只是后来她父亲没了,她心疼我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就丢开那些诗书文章,帮扶着我管家,闲时只管些针黹女红。我一直发愁她没个姊妹一起玩耍,如今可好了,这么多姊妹,以后可要多亲多近……” 虽然宝钗是很优秀,但是像薛姨妈这样出来乍到,就这么夸奖自己的女儿,这样好吗?落春看着夸奖宝钗夸奖的得滔滔不绝的薛姨妈,还有在一旁帮着捧哏的王夫人,就不明白了,这两人这双簧唱得这么明显,真当这里坐着的都是傻子吗?再说,日久见人心,这人到底好不好,时间久了大家就知道了,用得着这么夸吗?落春忽然想起“金玉”一说,目光在宝钗的胸前停留良久,并没有看到那枚和宝玉的宝玉是一对的金锁。 当然,落春没看见,并不代表宝钗身上没有,也许是被她藏在了衣服里面。比如“比通灵”那一节,宝钗不就是解开衣服扣子将里面的金锁拿出给宝玉看的嘛。只是落春想起薛家送宝钗入宫的打算,在听王夫人附和薛姨妈夸赞宝钗的言语,心中忍不住暗笑,这两个人虽然都是在贾母面前夸宝钗,但是打得主意却不一样,只是不知道她们彼此知不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呢?这算不算是“速途同归”呢? 洗尘接风宴已毕,众人各自散去。落春送走了邢夫人,这才回房歇息。见落春回来,屋里的小丫头忙递了热巾子过来,给她擦脸。纱织也迎了上来,一面帮她更衣,一面说道:“薛家这顿接风宴未免吃得太长了点,姑娘这么一去,就去了好几个时辰,走的时候天还大亮着,回来天都已经黑透了。而且姑娘的病才好,哪里支持得住这么长时间的闹腾,看姑娘神疲力倦的模样,何必勉力支撑,就算早点告退也没关系。想必薛家应该能谅解,不会怪姑娘失礼的。” 落春坐在榻上,伸了一个懒腰,长吐了一口气说道:“确实是够闹腾的。撤了席面,又摆茶果,大家坐在一起闲话,直闹到现在才散,的确够累人的。我倒是有心想早点告退,但是不好开这个口呀,姑妈比我的身体还差,她还在那,我哪好意思走,所以只能勉力支撑了。” 纱织站在落春背后,捏上她的肩,好奇的问道:“听说新来的这位薛家姑娘人物生的极出色,跟天仙似的,是真的吗?”不等落春说话,品绣走过来,闻言说道:“怎么,你真的老老实实在家看屋子来着,没亲眼去瞧一瞧?这可不像你素日里的行事风格呀。”平日里你早屁颠屁颠的跑过去看个究竟了。 “我虽然好奇,但是我行事也是有分寸的好不好?”纱织不服气的说道:“什么事什么时候能做,什么时候不能做,我还是清楚的。我倒是想去,但是我若是走了,品绣姐姐你有不在,这屋里的事谁管?你又不是不知道下面这些丫头婆子们,要是没人管束,一个个都能造起反来,到时姑娘回来,要什么没什么,被问起来我这差事怎么当的,我可没脸回答。” 哈!品绣笑赞道:“竟然有长进了,我倒没发现。不错,不错,就该这样。”纱织没好气的白了品绣一眼,说道:“好了,快和我说说,薛家姑娘人物到底如何?今天你要不告诉我,我这心里总是惦记着这个,放不下。我们家的姑娘就不用说了,林姑娘可是宛如仙子一样的人物,不知道这位薛姑娘和林姑娘相比,她俩哪一个赢?” 品绣想了一下,这才说道:“这不好说,两位姑娘各有各的美,春兰秋菊,各有各的特色,分不出高下来。若是真要争个输赢的话,端看人喜欢哪种罢了。其实你何必心急,薛家一家已经安排在我们府梨香院住下了,回头总有你见到她的时候,到时这人到底什么样,你一看不就知道了嘛。” 纱织叹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急性子,让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越发的痒痒,恨不得立时就见到才好。”顿了一下,她忽然反应过来,惊讶的说道:“咦,薛家太太是王家出嫁的女儿,王家又不是没有地方,她带着儿女不回王家住,怎么跑到我们府里来了?” 落春低头思索了一下,推测道:“大概是因为王子腾不在京里的缘故吧。”当日贾雨村了结了薛蟠的案子后,不独给王子腾去了信,也是写信给了贾政的。贾政虽然不清楚薛蟠的脾气秉性,但是单看他为了个丫头就能打死人的行为,就知道不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京城乃天子脚下,豪门权贵集中之地,若是薛蟠到了京城之后,不知道天高地厚,仗着自家和贾王两家是姻亲关系,继续胡闹,难说他会不会惹出什么祸事来,从而殃及贾王两家。本来由王子腾这个娘舅管束薛蟠最为合适,但是偏不巧,他升迁后离了京城。薛蟠是个男子,是要在外面跑的,就算王家有内眷留守京城,到底不方便管外面的事,因此只能把这个责任交付给贾政这个姨爹了。因此贾政才传话给王夫人,留薛家在府里居住。想着他虽不好明着管教薛蟠,但是到底可以讲他留在府中,从而好歹有个拘束,不至于再惹事生非。只可惜贾政一向不理会外务,也不清楚自家子弟糟污成什么样子了,所以虽然想法是好的,但是结果,呵呵,真的很可惜。 纱织不是很明白落春所说的薛家不去王家,而是选择在府里常住和王子腾在不在京里有什么关系,不过一想到薛家就在长留府中,再一想邢夫人这边的娘家,不免替落春担心起来:“姑娘,不是我多嘴。如今这府里什么情况不需要我说姑娘也是知道的。太太本就被二太太压了一头,如今薛家一家到来,恐怕二太太更是了不得了。偏太太这边的娘家人不能给太太和姑娘作脸,到时……” 落春莞尔一笑,纱织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邢家虽然不堪,但是却没有作奸犯科之人。何况,薛家看起来风光,其实是个什么境况,连娶亲都不肯搬出去,赖在亲戚家里操办,求靠贾府还来不及,哪里还能替王夫人添光增彩。再说,就薛蟠那个人,人称“薛呆子”和“薛大傻子”,出了名的败家子,就是他自己主动将王夫人辛辛苦苦替他隐瞒的打死人的事情曝出来的,不给王夫人抹黑已经不错了,还想着给王夫人长脸,作梦吧。 落春笑着打断纱织:“现在才来担心不觉得有些迟了吗?如今人已经来了,都已经在府里安居下来了,难道我还有那个能耐把他们撵出去不成?”跟着意味深长的说道:“再说,这府里说到底是姓贾的,不是姓王,二婶上面还有个老太太呢,而且二叔虽然平时里不声不响的,看似都由二婶出声,但是到底‘出嫁从夫’,这三从四德在那呢,真正做主的可是二叔。” 在贾母和王夫人在对宝玉的未来媳妇人选有分歧的时候,实际上掌握了府里大权,女儿又是皇妃的王夫人按道理说应该是占据上风的,但是却一直和贾母僵持不下,落春才不相信是因为有一个“孝”字压着。若是这样,怎么不见王夫人遵从孝字,听贾母的。仔细琢磨后,她更倾向于贾政不愿意,他不想给自己的儿子娶个有个打死过人的哥哥的姑娘,哪怕这个案子已经被了结。当然,同样,贾政对由成为孤女的黛玉作儿媳妇也不是很满意。因为他的这个态度,所以才造就贾母和王夫人为此拉锯多年。 品绣将纱织拉到一边,将今日薛姨妈一家到来,贾母的态度讲给她听。纱织听了之后,立刻欢喜起来,笑道:“还是姑娘瞧得明白,倒是我糊涂了。可不是嘛,二太太在这府里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呢,上面还有老太太呢。瞧我这愚脑子,倒把这茬给忘了。” 府里营造的贾母说一不二的形象根深蒂固的烙在了纱织的脑子里,她下意识的将贾政的作用忽略掉了。对此落春只是笑笑,没有多加言语。或许这其实就是贾政的道德君子形象一直保持的很好的缘故吧,他总是躲在背后,从来不正面出手。其实,贾政和王夫人这对夫妻很像,都惯会伪装,这或许就是俗话所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第41章 这日清晨起来,品绣正要伺候落春梳洗,却被纱织将差事抢了过去;开柜子准备拿衣服替落春更衣,又被关嬷嬷把活计揽了过去;想要去厨下催早餐,又被小丫头络儿抢了先;不管品绣想要做什么,总有人过来把她手里的活计抢过去,一时之间,人人手里都有活计,都在忙着,只有她无所事事的闲在那里。 就在品绣呆愣愣的看着别人忙,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已经梳妆完毕的落春笑着对她招了招手,将她喊到妆台前,指着桌上打开的首饰匣里的首饰说道:“喏,今天我心情好,大发利市,你可以在这个首饰匣子随便挑一件首饰,算是我赏你的。” “姑娘别在这里拿我说笑了,我可受不起。”品绣站在那里不动,只当落春在和她开玩笑。落春斜挑眉毛,笑道:“没和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还不赶快挑一个,机会只有一次,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品绣不动,落春又催了她一次,她见落春是说真的,这才动手从首饰匣子里拿了一枚不起眼的珍珠戒指出来,戴在手上,说道:“我挑好了,就要这个。” 落春看到品绣挑的戒指,顿时一愣,说道:“我记得前些日子薛家来了后,府里上下大小都有礼物,其中给你们这些大丫头的是一枚珍珠戒指。那个虽比不得你现在挑的这个,不过是银戒底,但是上面镶的珠子虽不算大,倒也还圆润,虽看不出什么出色的地方,但也挑不出什么瑕疵,还算不错,你怎么又挑了这个?难不成你喜欢珍珠?平日里倒是没看出你有这个喜好来?”一旁的纱织神色有些惊讶的跟着说道:“咦,说起薛家送的戒指来,倒是没看到品绣姐姐你戴呢。” “姑娘猜错了,对珍珠我倒没什么偏好。”品绣神色淡淡的说道:“薛家的那枚戒指送来的当天就让我随手给了下面的小丫头了。”对上落春诧异的眼神,她笑了一下,解释道:“这府里谁都知道薛家有钱,号称‘珍珠如土金如铁’,来了这么些日子,府里上上下下这么些人,竟无一漏过薛家好处。只是到底是商家出身,行事未免透着小家子气,就算想着拿些小恩小惠做好事赚好名儿,也不该看人下菜碟。不说其他,单一样的一等二等的丫头,还要按照地位分个厚此薄彼出来,像我、鸳鸯、彩霞、金钏、袭人、琥珀、还有几位姑娘身边的司棋、侍书、入画、紫鹃……这些人本来是一样的,但是在薛家人的眼里却给分出了三六九等,这行事实在让人看不上。” 纱织拍着手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一样的香袋,我和翠墨、绣橘、五福、双喜她们还有着差别,看了让人生气,所以我的那个也不知道被我丢到哪里去了。更可笑的是薛家住在府里,说什么‘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竟然还宣扬的满府皆知,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嘛。薛家如此这么一来,好像姑太太一家住在府上,吃用都是府里似的,其实人家花的也是他们林家自己的钱,只不过人家行事低调,不像他们一丁点事情恨不得嚷嚷得满府都知道。那么张扬,要说薛家也传了几代了,怎么如此这般行事,没个大家风范,跟着暴发户似的,就算沾了个‘皇’字,到底是商户人家,行事做派还差得远呢。” 冷笑了一声,品绣又道:“多一点少一点,薄一点,厚一点也无所谓,我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跟着姑娘好东西也见识了不少,还不至于去计较那么一点东西。只是不知道这薛家把这府里的人当作了什么,行事如此上不得台面?再说,原来二太太说薛家之所以迟迟未进京,是因为他们要查验各省各地的生意,并要游山玩水,结果呢?哼,原来是薛大少爷打死了人,所以不敢进京,只能在外游荡。”自从薛家在梨香院住下后,薛蟠因为和人争买一个丫头打死人命的消息没几天就在府里传开了,让王夫人之前辛辛苦苦的隐瞒化为乌有。 品绣语带愤恨又带着几分怅然的说道:“姑娘只知道我是府里从外面买来了的,我从来没有和姑娘提起过我以前在府外的日子。其实原本我们家在京里有房子,还有间祖上传下来的杂货铺,日子还是蛮不错的。我上头还有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小户人家,比不得府里的姑娘藏在深闺中,抛头露面出去讨生活是家常便饭。本来我们一家五口,日子过得颇为和乐,却不想天降横祸,姐姐上街被一位纨绔子弟调戏不说,他还带着人闯入我们家,丢下二十两银子和我父母说是我姐姐的卖身钱,跟着就要带姐姐回家。我父母不同意,他就命手下人将我父母打个半死,然后强抢了我姐姐而去。姐姐被抢回去之后当天就撞墙而死了,那个王八蛋将姐姐的尸体派人丢了回来,还说什么人他不要了,让我父母把银子还他。父母又是伤心,又是恼怒,都吐了血,又因为被打伤,铺子是开不了了,在家里养伤养病之余,还要发葬姐姐,还有一家老小的吃饭钱……最后杂货铺被抵了出去,我被卖进了府里……” 忆起往事,品绣双目含泪,忍不住哭了起来:“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但是每每忆起,我都是噩梦连连,伤心不已,父亲至今因为当初挨得那一记窝心脚而做不得重活。薛大爷的所作所为和当年害我家的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看着薛家一家人我都觉得恶心,谁愿意要他们家的东西谁要去,反正我不稀罕!” 听了品绣的故事,落春拿出帕子,起身帮着品绣擦去脸上的泪水,叹道:“没想到你进府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么悲惨的故事,你口风倒紧,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一丝风都没透,若非今日薛家的事触动你的心事,恐怕这事就要烂在你肚子力量了。不过也是,若是没个故事,谁愿意和家人分离,被当作货物一样发卖,从而给别人为奴为婢呢!” 说话间,去厨房催饭的络儿回来了。落春笑着对背对着门口的品绣说道:“好了,大好的日子哭哭啼啼的,未免太煞风景。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应该高高兴兴的才是。厨下的寿面已经做好送来了,我们吃面去。” “生日?”品绣又是惊愕又是疑惑的重复道,旋即反应过来,可不是,今天是她的生日,这些日子忙得她竟然把这个给忘了。纱织走上来,一面推她往餐桌上走,一面笑道:“品绣姐姐,姑娘可是从昨天就计划了,跟我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不过碍于身份不好大肆庆祝,所以我们大家商量了一下,你今天什么都不用做,就好好休息一天,算是我们大家送你的生日礼物。当然,我们另外各自又有寿礼,只是到时品绣姐姐别嫌寒薄就行。”品绣听了,脸上带笑,眼中含泪,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听纱织这么一说,早起的时候,众人为何是如此反应,她也就明白了。 吃过品绣的寿面,落春带着纱织到贾母跟前凑趣。薛家在贾府所住的梨香院另有一门通街,薛蟠家人就走此门出入。原本担心住在贾家受贾政拘束一心想收拾房屋搬出去居住的薛蟠见贾政对他并不多加管束,在认识了贾家的纨绔习性子弟之后,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薛蟠玩得放意畅怀,遂将移居之念渐渐打灭。在这些人的影响下,人变得比当日更坏了十倍。 梨香院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边了。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姨妈便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或与王夫人相叙;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乐业。薛家进京的目的之一就是送宝钗“待选”,因此薛姨妈更多的时候是在贾母跟前趋奉,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落春到贾母房间的时候,薛姨妈陪坐在一旁,王夫人正和贾母说话,“……宝丫头为人稳重,行事大方,我们府里的这几位姑娘性子也都是极好的,正好可与宝丫头一处伴着,而且宝丫头年纪大上那么几岁,是个懂事的,还能帮衬着看顾些……”听这话风,似乎想让宝钗也搬到贾母的院子里来住呢。这是想让宝钗也落个曾经受贾母“教养”的名声吗? 这落春就有些不懂了,原本她以为王夫人一再在众人面前抬举宝钗,是想撮合金玉姻缘,但是薛家现在的目标是“待选”,如果说王夫人一开始因为薛家初来乍到,她和薛姨妈两姊妹没沟通好,所以不知道,还情有可原。那么她不相信,这会王夫人还不清楚,既然这样,那么王夫人依然如此推崇宝钗,又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元春在宫里久久不能出头,所以送宝钗入宫算是给元春做个臂助?又或者……落春忽然想起,虽然在宝钗不能入宫之后,府里一时间“金玉”一说尘嚣甚上,但是王夫人却从来没有明确的表示替宝玉聘娶宝钗的意思,那么她到底是有意让宝钗做她的儿媳呢,还是只是把她推出来和黛玉打擂台,其实宝钗从来不是她儿媳妇的第一人选,只是她扔出来的“烟幕弹”罢了,只是后面贾家败落了,才不得不选择了宝钗?这个问题落春想了半晌也没想出答案,很是头疼,算了,这些人精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她猜不透,不难为自己了,干脆的把问题丢到一边不予理会。 面对王夫人的话,贾母依旧像以往的态度一样,只是坐在上面打哈哈,要么装傻,当做没听懂王夫人的潜台词,要么就是故左言它,反正就是不接王夫人的话茬,最终王夫人和薛姨妈又一次无功而返。不过在贾母这里虽然碰了钉子,但是在府里,薛家的银子到底没有白花,再加上王夫人的态度,薛宝钗的名声立起了来。夸她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2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虽然这其中没提府里迎春几位姑娘她们半句,好像只有黛玉跟着“躺枪”,但是在宝钗未来之前,府里其实已经比过一遭了。那会的言辞都夸林姑娘人物品格出众,要比府里的姑娘出色的多,迎春几位姊妹没有一人比得上。如今宝钗比黛玉还要好,那迎春她们岂不是更不能及了? ☆、第42章 薛家自从在贾府的梨香院住下后,将贾家上上下下,甚至连个看门的婆子都没有放过,里里外外可谓人人都有礼物馈赠,再加上当家主事王夫人的态度,一时之间府内对宝钗多有赞誉之声,风头一时无人能及。只是夸人的同时贬低旁人,难免让人不舒服了。对此落春还没有说什么,她身边的人先为其鸣起不平来。 纱织语带不屑的说道:“呸,一个商户家出来的女儿,就算沾了个‘皇’字,也还是商家,‘狗鼻子里插大葱——装象’,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被下面那些眼皮子钱的家伙捧了几句,就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了,还真把自己当颗蒜了,也不想想夸她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不过‘有奶便是娘’的主,所谓的赞誉不过是拿钱‘砸’出来的,竟然还真当真起来了,凭她也是能和正经的大家门第出来的千金小姐能比的?亏姑娘们性子宽厚,不稀得和她计较,不然……哼哼,在人家的屋檐下做客反倒欺负起主人家里的人来了。还‘品格端方,行为豁达’,我呸,若是这种行为称之为端方和豁达,那还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品绣走了过来,说道:“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呀,不过是出去一趟,回来竟然这么多牢骚。”伸手拍了纱织一下,“一天到晚就属你话多,没看到姑娘在那边看书呢嘛,扰了姑娘的心神回头姑娘罚你可别怪我不给你求情。”纱织探着头,看了一眼坐在窗前看书的落春一眼,对品绣作了个鬼脸,笑了一下,低声认错:“好姐姐,是我错了。”跟着不服气的为自己辩解:“其实也不怨我,你是不知道外面的议论有多气人,我不过是替姑娘抱不平这才发了几句牢骚,我不信品绣姐姐你听了那些话就不气。” 品绣回望了一眼静静读书的落春,无奈的叹道:“生气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还能把这些人的嘴巴一个个给封了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府里的这些人的德行,不过是被现下薛家的小恩小惠迷了眼睛,只是薛家再有钱,难道还能天天撒不成?这薛大姑娘就算再好,也没有天天挂在嘴边的道理,过阵子就没事了。” 见纱织张口欲反驳自己,品绣抢在她前面说道:“你也别不服气,薛大姑娘能得这么多得赞誉也不仅仅是薛家的银钱在前面开道的缘故,连林姑娘算在里面,我们府里的姑娘和薛大姑娘比起来,薛大姑娘确实有一样本事胜过众人。你可能没有注意到,自从薛家在梨香院住下来后,薛姨太太就带了薛大姑娘在府里各处拜见,将府里上下各处要见的,能见的,可以见的,都见了个遍。不过几日的工夫,薛大姑娘就将咱们府里这些个人的关系认了个明白,并且连带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各房的丫头、媳妇、婆子们虽不说认了个十成,也知道了个八/九成。但凡她见过的,便没有忘记的,而且不仅能够叫出这些人的名字,并且她们在府里的关系也能说出个四五六来,因此在后来薛家的还席宴上,薛大姑娘的这份本事便表现了出来,那些人她可是没有一个叫错的。当初琏二奶奶为了弄明白这些,可是费了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单这份博闻强记的能力,薛大姑娘就让人不得不佩服。至少府里的其他的姑娘都做不到这一点。” 尽管品绣说的是事实,但是依旧无法让纱织心服。纱织不满的小声嘀咕着:“那是姑娘们都没上心,不然做的绝不会比薛大姑娘差。再说,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谁闲着没事捋这个,也只有薛大姑娘这种讲究‘和气待人,笑迎天下客’商户出来的,才能费心费力的去记这个。” 见纱织一副不以为然,话反而说的越发难听的模样,品绣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说道:“越说越离谱了哦,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给姑娘招灾惹祸。姑娘这头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着什么急,上什么火,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薛大姑娘人到底怎么样,她这才来府里几天,哪里就是现在就能下结论的,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到时这人是好是坏,是忠是奸,终极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没有谁能装一辈子,或者被骗一辈子。” 冷哼一声,“更何况,真要生气,也该是林姑娘那边,毕竟府里行事还算厚道,对家里的几位姑娘可是只字未提,可是把林姑娘单拎出来和薛大姑娘来比的。姑太太虽然重病在身,但是人家只是身子虚弱,不代表脑子也跟着出了问题,我不信姑太太就这么一言不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被人当作‘垫脚石’,任人欺上头来。再说,就算为了不让病中的姑太太烦心,隐瞒姑太太不让她知道,不是还有老太太呢嘛,一个嫡亲的外孙女,一个儿媳妇的外甥女,谁亲谁疏,老太太还没老糊涂呢,她会分不清?”这回纱织被品绣说得心服口服,连连点头笑着说道:“也是,也是。” 落春虽然坐在窗前看书,但是品绣和纱织的话不由自主的往它耳朵里钻。听了品绣的话,她忍不住掩卷沉思。品绣的话确实有道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迎春她们和黛玉并不亲密,倒也情有可原。但是以宝钗的圆滑、八面玲珑的个性住在贾府的时候和府里的几位姑娘关系也一般,这不免就让人深思了。 和黛玉是竞争关系,纵使因为一时“剖金兰语”,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但是最后到底也没能亲密到哪里去,所以两人亲近不起来正常。但是作为贾府里的姑娘,和宝钗是没有竞争的,所以两下里交好不是应该的吗?但是通篇看下来,哪怕最是应该和宝钗走得近的探春,和其关系也不过平常,是宝钗看不上迎春她们,还是迎春她们不肯和宝钗亲近呢?应该是后者吧。或许一开始因为宝钗“踩”着众人扬名的行为而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迎春她们并不是小心眼的女孩子,知道这事虽然有宝钗的影子在,但是大多是由薛姨妈和王夫人操控而来,随着时间的逝去,心里的芥蒂也就淡了,但是依旧和宝钗亲近不起来,可见应该是看透了宝钗的为人,知道不是可以深交的对象。所以宝钗只能蒙蒙偶尔到贾府来做客小住的湘云,而不是和她朝夕相处的贾府里的姑娘们,但是就算是一开始对宝钗发出了“哪怕有这么个姐姐,就算父母不在了也好”的湘云,最后还不是说出了“可恨宝姐姐,天天姊妹说亲道热,最后却弃了我们而去”之言,最终看破了宝钗骨子里的冷情,和原本因为宝钗的到来而疏远的黛玉又重新要好起来。 在府里的流言抬薛压林的时候,落春想过贾母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出手处置此事,但是没想到自己会受到波及。其实被被牵连进去不仅仅是她,还有迎春、探春和惜春。本来几个春是伴着贾母住的,为的是落个被贾母教养长大的名头。自从薛家来了之后,薛姨妈和王夫人三五不时的到贾母处闲话,话里话外透着把宝钗也送过来的意思,打得什么主意,彼此心里都清楚,贾母对此一直不置可否。 按道理说,既然对贾母有所求,那么就该在事情未达成所愿之前不要做出惹恼贾母的事情来,但是不知道薛姨妈和王夫人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为了增加宝钗的筹码,以便达到让贾母松口的目的,但是夸赞宝钗就夸赞宝钗吧,实在不应该拿黛玉来给宝钗做“反衬”。不得不说,薛姨妈走了一步“臭棋”。对此,落春深切怀疑王夫人的用心,你说你这是盼着宝钗好呢,还是想着她倒霉呢? 果不其然,贾母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在府里一致夸赞宝钗,几乎要将她捧上天的时候,趁着早晨请安,大家都在之际,贾母以“孙女儿太多,也长大了,如今一处挤着倒不方便”为由,独留了宝玉在身边解闷,发话将几个春移到王夫人院内小抱厦中安住。至于黛玉,则跟着贾敏,继续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自然也留在了贾母的身边。 听了贾母的话,王夫人傻眼了,本还想推说她看顾不过来,没想到贾母早有安排,将李纨拎了出来,说知道王夫人事务繁忙,身体又不好,所以也不用她劳心,俗话说“有事女媳服其劳”,又说“长嫂如母”,让李纨代为照管看顾。王夫人被贾母的一套套的说辞说得哑口无言,这下可好,本来想将宝钗送到贾母没送成不说,自家这边还要接收几个,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虽然落春对自家和迎春她们挪院别住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光景。她们这是贾母和王夫人婆媳斗法,被殃及池鱼了吗?贾母院里的上房,和太太处小抱厦,这个差别,可谓是天上地下,实在是太大了,不知道收到消息的迎春她们埋怨宝钗,觉得是她带累了她们,又或者嫉妒黛玉依旧能够留在贾母院中?真的很想知道她们此刻的心情如何?…… 落春摇了摇头,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到一边,对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收拾东西的关嬷嬷、品绣和纱织说道:“关嬷嬷,你去大房那,向母亲要人手,将原本琏二哥和琏二嫂子成亲时住的房子收拾一下,回头我们搬到那去住。品绣,你到二姐姐那里走一趟,就说我要搬到大房去住,问她要不要一起搬回去?” 听了落春的话,关嬷嬷、品绣和纱织顿时一愣。纱织最先反应过来,惊道:“什么,搬回大房?姑娘,老太太不是发话让姑娘搬到二太太那边去吗?你不去,可以吗?” “笑话,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落春微微一笑说道:“当初之所以住到老太太这边,不过为了日后有了被老太太教养长大的名头,好听。如今老太太都发话了,说她如今上了年纪,精力不比从前,何况孙女们也都大了,也该放回去孝敬几年父母,从而全了彼此之间的情分。这话可是老太太亲口说的,我回大房难道不应该吗?我自有父亲母亲,大房那边又不是没有地方,我不去和自己的父母住也就罢了,反而去仰二叔二婶的鼻息,又不是脑子坏掉了。再说,难道你们愿意去二房那年挤挤查查的?” 关嬷嬷、品绣和纱织一致摇头。纱织拍手笑道:“这小可好了,刚才我还担心要是搬到二太太那边可怎么住的问题呢。原本在老太太这里我们住的挺宽敞的,但是自从姑太太一家来了之后,我们就没了自己的屋子,只能赖在姑娘的屋子里头。若是搬到二太太那边,姑娘的屋子就那么点大,东西恐怕都不能全都摆出,哪里还有我们呆的地方,我这正发愁呢,如今姑娘搬回大房,这下可就什么都解决了,而且太太也一定非常高兴姑娘搬回去。” 因为贾母这边的房子多,在贾敏一家没来之前,原本落春她们住在这里的时候,像关嬷嬷、品绣和纱织这样有点体面的嬷嬷和大丫头,都是有自己的屋子的。但是贾敏一家来了之后,院子里除了多了三个主子之外,还有不少奴仆,这居住空间一下就被压缩了。舒服的日子过惯了,一下子没了自己的房间,自然有些不适应,但是幸好,对迎春她们这些姑娘的居住环境影响并不是很大。可是要是搬到王夫人那边,影响的就不仅仅是下人的问题了。 落春也知道因为贾敏一家的到来,影响了下人的生活,所以在下人那边对他们一家不免有那么一点埋怨,不过到底无伤大雅,而且对此她也没有解决办法,所以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会被纱织说破,她轻笑着摇摇头说道:“行了,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你还在这里惦记着不放。我们很快就搬离这里了,琏二哥和琏二嫂子的那处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大,就我们这些人随便住,怎么宽敞怎么来,只要你不害怕,到时你一个人住一个屋都行。行了,别在那废话了,该干嘛干嘛去,利索的,收拾好了,我们就搬家。” 纱织心情大好,调皮的笑道:“遵命。”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忙活了起来。关嬷嬷和品绣也满脸堆笑的按照落春的吩咐做事去了。落春不会搬去二房,反而要搬回大房的消息很快就被纱织告知了她院子里的丫头和婆子们。本来一脸愁容的下人的心情一下子从地底爬上了云霄,一个个笑得喜逐颜开,变得干劲十足。看到众人脸上的笑容,落春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其实谁都不是傻瓜,都知道哪边才是好选择。 ☆、第43章 贾琏和王熙凤原本在大房的屋舍现在成了落春在大房的住处。因为房子在贾琏结婚的时候才重新米分刷过,而且在这对小夫妻搬走后,院子里还是留了几个粗使婆子看屋子,所以收拾起来并不费什么大事,关嬷嬷只是简单的带人清扫干净,换了贴墙的锦幔。从库房里搬家俱的时候,落春不喜欢现时流行的这种描金绘彩的家俱,觉得刺眼,而且本来屋子就黑,家俱又被涂成满眼黑漆漆的颜色,不仅压抑的要死,而且显得屋里更不亮堂。 在贾琏和王熙凤尚未成亲,落春帮着收拾屋子的时候,曾经在库房里看到了一套不知道哪年打就的由黄花梨打造的,但是尚未上漆,还不曾作镶嵌、雕刻、绘彩等等后继工作的“半成品”家俱。落春把这套家俱挑了出来,只让府里的工匠将家俱涂了一层清漆,保持木料的原色,再没有多做装饰后就将这套家俱搬到屋子里使用了。 这是个三合院,青瓦白墙,收拾得十分整齐雅致,院中早早的被落春种了不少各色果树在里面。如今落春搬过来,更是按照她的心意安排,西墙边那边要再种上一架蔷薇,院子里再栽上一颗葡萄,葡萄架下靠东间的方向窗下还要添一套石桌石凳,又让工匠用木料在角落里做了一个秋千架。对于落春的种种要求,陪着落春参观新房的关嬷嬷都一一记了下来,然后好让工匠按照落春的要求实施下去。 院中有正屋三间,正中一间是小花厅,落春将其布置成待客的地方。东间是起居室,靠着南窗修了个宽大平整的炕,春夏秋的时候上面铺的是合着炕尺寸打的木塌面,冬天的时候则改铺毡毯,炕上有炕桌,炕柜,屋子中间有鼓钉圆桌凳一套。靠墙放了几个书架与多宝格。这里是她日常做针线、算账、玩耍或者和亲人闲话的地方。西间则是卧房,里面用月亮门型的落地罩分隔成南北两个空间,靠窗是暖阁,西面挨墙则放着一张精致的架子床,床前摆着一张镂花三面屏风,屏风中间是落春手绣的牡丹图。冬夏两季,她可以挑着地方睡,不惧冷热。架子床靠南方向放着梳妆台和大衣柜,北面则是用碧纱橱隔出的小隔间,这里是夜晚放马桶的地方。隔间有小门出去,沿暖廊向西,则到了西耳房。这里被落春布置成了浴室净房。 东耳房是两个大丫头品绣和纱织的住处,独立开门。屋里有两份一样的架子床、小梳妆台、衣柜衣箱和洗漱用品,左右分开,中间有简易的屏风相隔,这样的话,有一定的独立空间。把品绣和纱织美得不行,安置好落春的东西,就迫不及待的去收拾自己的小屋去了。 东厢房两间,也被充分的利用了起来,大的一间做了书房,摆了好些柜,正中间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十分宽敞,墙根下一溜儿的架子、柜子,都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画纸、笔和颜料等绘画用品。窗下还有琴案与棋桌,样样都摆得井井有条。 小的那一间是绣室,窗下支着一张和桌案大小差不多的绣架。地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绣架绣绷十几个。这些绣架有的空着,有的绷着空白的绢布,有的绷着描好了花样的绢布,不过没有一个是动了针的。靠墙立着如同药铺的药柜一样的柜子,落春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发现里面分了一排排小格,整整齐齐地收着各颜各色的丝线。落春数下来,大概有百来种颜色,其中单单绿色就有二十来种。看着落春手指在丝线上掠过,关嬷嬷笑着在一旁说道:“太太知道姑娘爱这个,这些都是太太特地给姑娘准备的。” 落春含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关上抽屉,四下里又重新打量了一番屋子,因为刺绣最费眼睛,所以屋子里的采光要好。看着绣架前窗子里洒进来的阳光,她想了一下,说道:“嬷嬷,回头让你在西墙花这边开扇窗,若是可以的话,最好屋顶也能头下光来最好。” 关嬷嬷点头记了下来,准备回头找工匠照着落春所说的整改。西厢房被分配给值守的丫头婆子们住,至于怎么分配,落春就不管了,她相信在这方面关嬷嬷会做的很好。南边开院门,角落里还建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关嬷嬷指着这屋子向落春介绍道:“这个茶房是太太命人新建的,预备姑娘这边日常生炉子煮茶用。这院子没设小厨房,大厨房离这不远,府里哪怕是老太太用的都是大厨房,只不过是用流水牌点菜罢了,所以太太担心惹眼,也就没给姑娘另设小厨房,不过这茶房里炒菜不能,但是炖个汤、熬个粥或者热个点心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落春在关嬷嬷的带领下,将自己的住处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她走出茶房,看到邢夫人带人站在院子中间。邢夫人见她出来,含笑问道:“怎么样,还满意吗?”落春上前一把抱住邢夫人的胳膊,摇晃着,满脸堆笑的说道:“这世上只有母亲是最知道我心意的了,所有的事情都想在了我的前头,满意,当然满意,这么好的屋子,这么宽敞的地方,收拾又是这么的整齐利落,我哪里还敢不满意?”旋即叹道:“可惜不知道二姐姐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明明我搬回来之前都已经打发品绣去问过她了,她却不肯跟我搬回来。就算是不愿意和我一起住,这边也不是没有别的空屋子,何必要去二房和三姐姐、四姐姐挤呢。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父亲的女儿,难不成住在二房真就比大房舒服自在?” 听落春提起这个,邢夫人也是一肚子气,哪怕不用落春派人去问,迎春按道理说也应该搬回来才是,但是她却不肯回来,反而真搬去了二房,这不等于啪啪打贾赦和邢夫人这做父母的脸嘛。邢夫人冷笑一声,用讥讽的语气说道:“哼,说不定人家还真是这么想的呢,甚至恨不得自己是二房的女儿,你二婶待人多慈爱宽厚呀,只可惜她到底没这个福气!”跟着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哈,落儿,你不知道,你父亲听说二丫头搬去二房的时候那个脸色黑的哟,他没被气出个好歹来算是他后面想的开,身体够强健。琏儿和他媳妇之所以搬去二房,那是因为你父亲是另有想法,但是二丫头她跟着凑什么热闹?本来就已经不讨你父亲欢喜了,不想着和父母多加亲近,却反而还反其道行之,真是怪了。真是让人想不通,二丫头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巴结老太太还能让人理解,但是巴着二房不放这又是为什么?难道她不清楚你父亲在这府里最厌恶的就是你二叔和二婶这两口子吗?难不成她以为这样巴着二房,就能被二房当成自己人了?老太太原来骂我蠢笨,我看二丫头还不如我呢。” 虽然邢夫人表现出一副没事的模样,但是落春还是有些担心,于是问道:“二姐姐这样做,不仅打了父亲的脸,也等于把母亲你的脸扔到了地上。二姐姐实在是很不应该,母亲,你是不是很生二姐姐的气?气她行事不为你和父亲考虑……” 啊!邢夫人打断落春:“我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对上落春担忧的眼神,她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开始我知道消息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生气,但是看到你父亲阴沉的黑锅脸和知道你要搬回来的消息我就不气了。她又不是我生的,而且我待她又没有多好,所以她不给我留脸面我虽然觉得有些难堪,但是也能理解,可是父亲总是亲的吧,但是她行事还不是一丝一毫没有为你父亲着想过,有你父亲作比,我这心里就舒服多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呢吗,二丫头没心,可是我自己生养的却是最贴心不过了,哪怕二丫头称呼我一声母亲,但是我知道,她心里未必真把我当成她的母亲,不然他不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为了一个心里没我的生这个气,不值得,所以我不气。” 虽然邢夫人口口声声说不气,但是落春还是从中听出了那么一丝怨尤。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至少邢夫人能这么说,说明她已经想得很开,不需要落春的安慰。落春叹了一口气,对迎春她真的是无话可说了。或许迎春说她之所以搬到二房去,是因为贾母发话了,用贾母的话来做借口,但是贾母还说放她们回到父母身边尽孝呢,这她怎么不听了?就算贾母是那么随口一说,当不得真,但是也不能将父母排在叔叔婶婶后面吧?为了过清净的日子难道连父母都不要了吗?更何况,就算搬回大房,谁说就不能过清净的日子了? “对了,你就这么搬了回来,老太太知道吗?她就没说什么?恐怕老太太未必高兴你搬回大房来吧?”贾母将几位春挪出自己的院子,不过是她以此为借口推却王夫人和薛姨妈想要塞宝钗到她身边的目的,但是落春没听贾母的话搬去二房,却搬到了大房这边,邢夫人有些担心落春此举会惹恼贾母。 贾母当然不会高兴了,她虽然说放几位春各回各家,但是从她后面又说让她们搬到二房,由李纨管束就知道,她前面的话不过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当不得真,但是落春却以此为由,搬回大房。这种行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违逆了贾母的意思,自然让贾母的心情愉快不起来。对此,落春满不在乎的说道:“就算事前不知道,这会我搬回来了,她也该知道了。要是老太太不高兴就不高兴好了,我又不指望她高兴而活着。反正原本我在老太太院子里住着,不过是图一个受她教养的名声罢了,如今她都已经发话让我们挪出来了,那么我回我父母身边不是应当应分的嘛。你和父亲都在,再不济还有琏二哥和琏二嫂子呢,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让二婶和珠大嫂子来管教我呢?这个道理不管拿到哪里都说不通,所以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顶多就是因此让老太太不喜欢我罢了。不过我本来也不讨老太太欢喜,所以无所谓。” 见邢夫人张嘴欲言,落春抢在前面说道:“母亲,事已至此,你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你不用想着让我去讨老太太的欢心,既然已经不讨老太太的欢喜了,再想要翻转过来,太难了。再说,你看看这府里,老太太的眼里除了一个宝玉,还是谁?更何况,除了府里的二姐姐、三姐姐和四姐姐之外,如今府里又多了个姑妈家的林表姐,还有老太太娘家的云姐姐,这么多人争抢宝玉剩下来的那点目光,我可没那个能耐,所以你还是放过我吧。” 邢夫人定定的看着装出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的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别在这里装出一副可怜样,我还不知道你,倔头倔脑的,再加上我这个做母亲的给你拖后腿,所以自然不入老太太的眼。”想到自己现在的日子,她叹道:“算了,正如你所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们也就不去争这个了,今后我们就在好好的过日子。哪怕没有老太太的宠爱,我们也一定会过得很好。” “会的,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落春上前拉住邢夫人的手,语气坚定的说道。落春坚信,就算她现在没有空间,就她的安排也能把日子过得不错。 ☆、第44章 邢夫人和落春在在大房这边谈论贾母,岂不知贾母和贾敏在贾敏处也正在说起落春。作为贾母的亲生女儿,哪怕母女两人已经多年未见,而且贾母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表露,看上去和平常一样,但是她还是觉察出贾母对落春擅自搬回大房的事很是不悦。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25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对此贾敏倒是颇不以为然,于是和贾母说道:“母亲可是生六丫头的气?其实母亲大可不必,大哥大嫂都在,六丫头搬回大房理所应当,倒是二丫头没搬回去,反而搬去了二嫂那边倒让我挺惊讶的。”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是气这个,我是气……”对上贾敏投注过来的眼神,她摇了摇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跟着叹道:“说起她们姊妹两个都是让人头疼的主,一个就是太有主意了,另一个则是没有一点主意,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对贾母所说的“说了你也不明白”的言论,贾敏忍不住笑了,贾母这是把她当作当年那个未出嫁,依旧待字闺中的单纯小姑娘了。经过这多年的历练,作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妇的她怎么会不明白呢。尽管大部分时间贾敏都在养病,但是并不代表她消息闭塞,府里发生的事情她大多还是清楚的,因而笑道:“其实要我说,有主意怎么也比没主意要好。我听说六丫头搬走之前可是去和二丫头打过招呼的,但是二丫头却没理会,反而依然搬到了二嫂那边去和三丫头、四丫头挤,这怎么能算是没主意呢?” 哼!贾母对贾敏的话嗤之以鼻,不屑的说道:“这算什么有主意?不过是明白我的意思,不想惹我不开心,所以乖乖的听我的吩咐罢了。她要是有主意,就不会跑到你二嫂子那边去了,就算你大哥大嫂再怎么不好,那到底是二丫头的父母,这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你看看二丫头干的这叫什么事,都说你大哥大嫂待她冷淡,不喜欢她。你就看她这行为,就能推测到她平素里的行事做法,就这样,还想讨人家欢心?难!” 听了贾母的话,贾敏忍不住失笑道:“看母亲这话说的,二丫头听你的话搬到二嫂子那边你觉得不对,诸多挑剔,但是六丫头搬回大哥大嫂那边,你又不开心,生六丫头的气。只是你这边你又不让人家住了,不管怎么样,人家怎么也得选一边吧,但是到了你这里,是这么做也不对,那么做也不对,反正不管怎么做都是错,母亲,你这也太刁难人了吧?不住大房,也不住二房,又不能住在你这里,府里就这么几处地方,都不能住的话,那你打算让她们住在哪里,难不成你想让她们住到天上去?” 贾母一时语结,半晌才叹道:“没想到我们母女多年未见,你的口齿见长呀。其实我没有说六丫头搬回大房不对,只是这个丫头从来都是自说自话,惯来我行我素,听不进去其他人的话,主意正的很,她就不是个安分听话的主……回头你在这府里呆的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这个丫头大错没有,小毛病一大堆,为人实在是不讨喜的很。” 贾敏笑笑不语,她在府里呆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再加上对贾母的了解,对贾母为什么不喜欢落春自认有几分认知。她觉得贾母对落春态度微妙,其中有贾赦和邢夫人的缘故,再就是贾母喜欢听她的话的孩子,不喜欢落春行事自有主张,觉得落春不肯顺从长辈,冒犯了她作为长辈的尊严,再加上重男轻女的缘故,所以贾母才会对落春如此态度。 其实贾敏只猜对了一部分,落春和贾母之间的问题很复杂,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的。贾母的态度是贾家的“风向标”,人人都盼着讨得贾母的欢心,但是落春对此虽没有表现得不屑一顾,却是淡淡的。这种特立独行让一直处于趋奉中的贾母觉得很不舒服,进而对落春的态度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老人嘛,喜欢孙男孙女围绕膝下,欢声笑语,爱个热闹,但是落春在贾母面前一般情况都是很安静的,她对贾母从来没有巴结奉承过,就连用恭维的语气说话的时候都很少,更不要说撒娇了,从来没有过,甚至她待贾母还有那么一点陌生和疏离在里面。她和贾母说话的态度非常平静,好像贾母不是她的亲祖母,她们之间就是一个普通的晚辈和长辈似的。这种态度其实本来并没有什么,但是在其他人的对比下,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显得贾母和落春之间格格不入。 贾母在贾府的地位处于金字塔最顶端,虽称不上唯我独尊,但是也可以说威权赫赫,就算下面的小辈并不赞成她的意见,但是也不会直接违逆她,而是选择迂回的态度来对抗。但是这一切在落春这里就不是这样了,贾母的话她觉得对,她自然会听,并且会按照贾母的意思行事,不过如果她觉得不对,那么她就不会顾忌贾母的态度,直截了当的表达出来,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思来行事。落春这种做法并不算是错,只是考虑到她的年龄,如果是个成人如此行事,没问题,但是一个孩子,就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觉得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主意这么正呢。更何况在贾家,贾母一向是众人围绕的“中心”,所以落春的做法,自然招致了贾母的不快,让她对落春喜欢不起来。 女儿家长大出嫁是两个家族的联姻,作为联系两个家族的“纽带”,贾敏觉得就算落春有些“瑕疵”,但是还是有成长空间的,可以好好雕琢一下,因此说道:“其实我觉得六丫头还好,毕竟年纪小,而且她可是‘嫡出’,找人好好教教,将来说不定有大造化……” “大造化?什么大造化?”贾母冷笑了一声,对贾敏的话嗤之以鼻,说道:“这嫡出和嫡出还不一样呢,不过就一个继室所出的女儿,她能有什么大造化?”叹了一口气,贾母又是心酸,又是无奈的说道:“你回来也有一段日子了,家里是什么个模样以前在信里不管写得多么详细,到底没有亲眼看到的清楚。如今家里不过勉强支撑着个架子罢了,要是六丫头现在和二丫头一般的年纪,就算我不喜欢她这个性子,我也会找人回来把她好好雕琢一番,在宝玉能撑起这个家之前,说不定她还真能有一番‘大造化’,可惜……”她年纪太小了,等她长大,黄瓜菜都凉了。 想到落春的年纪以及贾府的现状,贾敏沉默了。贾母吐了一口长气,神色颓然,喟然长叹道:“当年府里在元丫头身上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心血,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送进宫去,还不就是盼得不就是她有大造化,本指望……这都多少年了,至今都没有熬出头,还是个女史。若是府里想着是让她当差伺候人去的,当初又何必费那么大的气力?这将来怎么样,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听贾母说起多年前背负着家族期望被送进宫去的元春,贾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费尽心思的筹谋成了一场空,这个打击对贾家来说,特别是现在急需一个支柱的贾家来说还是挺大的。她只能尽量捡好的说来宽慰贾母:“没关系,本朝制度,宫女和女官不再老死宫中,一旦满了二十五周岁就会放出宫来,元丫头眼看就到到年纪了,她到底在宫里呆了多年,见了不少世面,应该也历练出来了,等她回来了,母亲给她择一门得力的婚事就是了。” 哼!贾母轻笑着,摇头说道:“得力的婚事?元丫头出宫都已经二十五岁了,这个年纪的男子哪里还有没成家的?就算是填房继室,元丫头能嫁出去都已经不错了。再说,就算元丫头满了二十五岁也出不来了……”对上贾敏诧异而又疑惑的眼神,贾母苦笑道:“前些日子元丫头托人捎信出来,说皇帝临幸了她,但是至今她依然是女史,没有被册封……”被皇帝睡了,却没得任何名分,说明皇帝对她根本不上心。 成了皇帝的女人,却没有名分,就如同府里的丫头们,被男主人拉上了床,但是却连通房大丫头都没有混上,依旧是伺候人的丫头。但是元春比这些丫头们还可怜,因为这些丫头们虽然被破了身子,但是却还有被放出府,被配人的那一天,元春却不可能出宫了,被皇帝碰过的女人怎么可能允许再嫁人?既然不能出宫,那么摆在元春面前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想法设法让皇上把她册封了,从而成为皇帝的后宫妃嫔之一,不然就等着以女史的身份老死宫中吧。 贾敏想了一下问道:“元丫头送信出来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告诉家里,说她被皇帝临幸了,这不可能吧?”报喜吗?不像。还是说她想着让家里帮着出力,从而在后宫谋得一席之位?只是这种事哪有那么简单,如果贾家有这个能力,也不会一直都任由元春在女史的位子上呆着了,早就想办法了。贾敏忽然想到男主人那边没办法,可以走女主人路线,于是问道:“皇帝的后宫向来是由皇后统御的,皇后也能替元春做主,何况元春还是她宫里的女史,所以皇后是什么个意思?” 贾母咳了一声这才说道:“嗨,元丫头被皇帝临幸的时候皇后并不知道,之后虽然知道了,但是皇后也没什么表示,而且还不让元春近身伺候了。” 贾敏一听,愣怔了,旋即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皇帝主动临幸了元春呢,还是元春偷偷爬上了皇帝的床?她想问贾母,但是犹豫于一下,到底没开这个口。不过不管怎么样,从贾母的说法里面可以看出似乎皇后那边的路线也走不通了。既然宫中两大巨头都没这个意思,那么这可就难了,看来元春的后宫之路漫漫呀。 ☆、第45章 从贾母口中得知元春遭皇帝临幸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册封的消息,贾敏知道元春是不可能出宫了。作为元春的主子,皇后不曾为她出面向皇帝讨封不说,反而疏远了她,让贾敏觉得这其中似乎有故事在里面,只是不好问贾母,况且就算问了,贾母也未必有答案给她。 叹息家族在这上面帮不上元春什么忙,贾敏忽然想起宝钗“待选”一事,于是说道:“不是说薛家进京来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送他家女儿入宫吗,薛家大丫头模样可谓是出类拔萃,一般二般的都比不过,更重要的是小小年纪不见半点浮躁,心思很是沉稳,显然是经过调教过的,非常适合入宫。她若是进宫和元丫头会和,应该会成为元丫头的好帮手,而且以她的出身,倒也不用太担心会越过元丫头去。” 贾母对宝钗小小年纪表现得早熟老成,不见这个年纪的少女天真活泼很是不喜,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的个性是最适合在宫里生存的,长叹了一口气,非常郁闷的说道:“你说的很对,若是薛家丫头能进宫当然好,只可惜她的待选资格被革了。”进不了宫了。 “咦,为什么?”贾敏很是惊诧,前些日子王夫人和薛姨妈还上蹿下跳想着把宝钗送往贾母身边,为的不就是借助贾母的身份提高宝钗的身价嘛,说出去,侯门出身的贾老太君掌眼过的人,怎么说都是件长脸的事,给宝钗的身份镀了一层金,这待选还能不入吗?虽然最后被贾母给巧妙的拒绝了,但是贾敏并不认为这会影响到宝钗的待选资格。 “还不是因为薛家那个大傻子打死人那件事。”贾母叹道:“就因为那件事,薛家一家在外面风餐露宿不知道晃荡了多长时间,拖了那么久,最后还是你们家孩子的先生那个贾雨村上任才把案子了结。这事虽然最后被压了,但是到底被记录在案,成了薛家洗不去的‘黑料’。就算咱们家买人,都要求身家清白,更何况宫里进人?有这么个哥哥,就算薛家丫头是天仙下凡也没用!” 对于宝钗失去了待选的资格,贾母也很扼腕。“其实以薛家丫头的容貌品格,再加上薛家肯花钱,若真去选,没有不中的。若没有薛家大小子这码事,你二嫂和她妹子打得把薛家丫头送到我身边的主意我也就依了,反正不过是顺水推舟,锦上添花的事,谁知道薛家丫头进宫之后会有什么造化,不就是借个名头嘛,没什么不可以。但是当我知道了薛家大小子的事,我就知道这事不成,一个杀人犯的妹妹去待选?这可不是花多少钱就能抹平的事情。所以我不能把我的名声垫进去。” 这炮仗竟然没等点就先自己哑了。闻言,贾敏懊恼的拍了一下脑门,笑道:“看我这脑袋,我倒把这个给忘了。”跟着她又纳闷起来,这事薛姨妈不明白内情不奇怪,毕竟她虽然是皇商,到底是商家,不混这个圈子,可是王夫人没有理由不知道呀?那他前一阵子跟着跑前跑后,忙来忙去的为的是什么?贾敏忍不住把她的疑惑问了出来。 为了什么?贾母瞥了贾敏一眼,没有回答。王夫人当然知道,但是她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个事当作一个事,把事情给想简单了,以为靠着贾王两家的力量和薛家的钱财就能把这事给解决了,谁知道最后不成。只是王夫人比薛姨妈老早就知道事情就不成了,但是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告诉薛姨妈,而是选择了隐瞒,看着薛家为了宝钗的应选资格源源不断的继续砸银子。薛家在立足,靠的就是贾王两家的势力,办事自然走的也是贾王两家的门路,王子腾不在京中,经手人就是王夫人,因此后继薛家的银子就被王夫人截留了。 王夫人之所以“贪污”自家妹妹银钱,不仅仅是见钱眼开,被薛家的银钱晃了眼,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元春。元春在宫里的花销就是个“无底洞”,虽然公中也提供一些,但是随着元春进宫日久不见出头,再加上家里银钱吃紧,这钱供给的就不那么畅快了,而且一年比一年少,王夫人心疼元春,但是也知道关于元春的事,是公中的决议,这是荣宁两府一起商量下来的决定,她违逆不了,因此只能自己掏私房钱补齐。 薛家到来后,一开始王夫人是诚心诚意帮忙,想着送宝钗进宫帮元春一把的,但是在宝钗的待选资格被取消之后,跟着就传来元春被皇帝临幸却没有被册封的消息,王夫人的想法就变了,这个时候,元春的事情排在最前面。可是除了银钱,她在其它地方也帮不了元春什么忙,但是就算王夫人嫁妆丰厚,也难以支撑元春持续的花费,谁知道元春熬出头需要多久呢?更何况,王夫人这边还有一个宝玉,她不可能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元春身上,什么都不给儿子留。而且如今王熙凤帮着管家,王夫人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去挖公中的墙角来补贴自家,偏偏这个时候薛家撞了进来,于是不可避免的就成了王夫人的算计对象。 这事贾母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两人多年婆媳做下来,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只是知道归知道,尽管贾敏是自己的女儿,但是王夫人的所作所为说出来不免有些令人不齿,所以贾母不可能把这么丢脸的事情说给贾敏听,于是贾母笑道:“你还不知道你二嫂子,在她心里,就没有他们王家解决不了的事情,特别是自从王子腾升了官之后,这人更加膨胀起来了,不过一个待选资格,她哪里会觉得是问题,恐怕当作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呢。” 对贾母给的答案,贾敏了然的点点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王夫人的性子的确是这样,这一点上,王熙凤和她很像,当然,王熙凤比王夫人更胆大,更猖狂。想到宝钗,贾敏不由得感到一阵可惜,忍不住叹道:“薛家姨太太将女儿教导得这么出色,却不免太过溺爱儿子了。薛家丫头本来是能被选中的,却没想到连宫门都没迈进去,真是可惜,恐怕薛家太太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吧。偏偏是自己的儿子拖累的自己的姑娘,让薛家太太想找人诉苦都说不出口,这算不算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呀。” 贾母嗔道:“你倒是心宽,想得开,还有心思替薛家丫头可惜。我不信前阵子府里传的话你一点都没听到?夸薛家丫头就夸薛家丫头呗,做什么非要‘踩’我的外孙女一脚,好像不这样,就显不出薛家丫头的好似的,你不心疼自家女儿,我还替我的外孙女委屈呢。” 贾敏笑了,说道:“谁说我不疼黛儿?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么会不心疼,但是这和我可惜薛家丫头又有什么关系?这事和那事是两码事。我这个人一向是对事不对人,更何况就算生气我也是生大人的气,和一个孩子生什么气?我犯得上吗?再说,我可没那么小心眼,跟她我计较不起来。她才多大年纪,就算再沉稳,再有心计,也不过是比同龄小姑娘强那么一点罢了,离能在这府里搅风搅雨,让府里的人对她众口一词的夸赞距离远着呢,我要替黛儿出气,找人算账,怎么也找不到她头上!” 听贾敏言辞中意有所指,贾母正要说话,贾敏又语带不屑的说道:“其实就算府里都夸薛家丫头又怎么了?就算容貌、品行、性格……样样出色,也不过一个出身商户的丫头,就算沾上了个‘皇’字,草鸡也装扮不成凤凰,就凭她的出身也配和我们家黛儿比?也就是看在二嫂子和王家的面子上,在这府里,她还有几分体面,若是出门,我们家黛儿坐着,她只能站着!府里下面的人不懂事,随口说说也就罢了,若是我们去计较这个,岂不是自降身份真的和她相提并论去了,那可真成笑话了。” 听了贾敏傲气十足的言语,贾母笑了,忍不住摇头道:“这你才刚夸赞完薛家丫头,转头又将人家贬得一文不值,一副瞧不上的模样,这人也是你,鬼也是你,翻过来掉过去都是你,话都让你说尽了,真真让我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 贾敏扑哧一声笑了,说道:“我夸她,那是因为她确实有可夸之处,就好比你身边的鸳鸯,确实是好,我夸两句难道还夸错了不成?但是若是拿鸳鸯和我家黛儿比,我当然不愿意了。一个丫头再怎么体面,难道还能尊贵过小姐不成?就好比薛家的待选,我们都知道不过是进宫里去做伺候人的丫头罢了,偏薛家姨太太还当作什么荣耀的事情整天拿来说嘴,我都不稀的说她,不过是把女儿送去作伺候人的活计,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们家黛儿那是不去,若是去了,真要被选上,可不仅仅是坐着和站着的事了,而是她家丫头要给我家黛儿跪地上磕头的。” 贾敏一番话将薛家光鲜的外衣剥了个干干净净,但是她就是有十足底气说这话。别看薛家是皇商,但是论钱财,林家未必就输给他家,更何况,论起底蕴来,薛家照林家差的距离可不是一点半点。不说其他,单说现下,林如海简在帝心,身居要职,薛家家主已经亡故,林朗虽然身体弱,无论是从文还是从武,都无法入仕,但是仍然远胜薛家只知道花钱,草菅人命的薛蟠。因此哪怕薛宝钗个人条件再出色又怎么样,其它的她无不弱于黛玉,更何况,黛玉的外在条件也一点都不输于她。贾母听了,叹道:“你这嘴呀,还是这么厉害,尖刻不饶人,刻薄得遭人恨。幸亏这里没有外人,不然被人听了去,不知道又生出多少事来。” 贾敏冷笑一声,非常硬气的说道:“哼,又能生出什么事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若是不服的话,尽管找我来辩就是。我才不怕呢,只怕她们没这个胆子!”顿了一下,取笑道:“听说薛家丫头这两天身子不大好,好像是病了,不会是因为当初嚷嚷的满府皆知,如今待选资格被革了,脸面上过不去,闷在屋子里躲羞呢吧?还有,这薛家的房子怎么还没有修好?我们一家没搬出去是有原因的,这薛家不会是想赖在府里不走了吧?” “谁知道呢。”贾母神色淡淡的说道:“不搬就不搬吧,反正梨香院的房子空着也空着,房子空着就算有人看守和打扫也凋敝的厉害,薛家住在那里,还有点人气,就当是给府上看房子了,何况一切费用薛家都自理,也不费什么。” 贾母猜度着薛家不会搬出去的,而王夫人恐怕也不愿意薛家搬出去,人家不主动开口搬出去,贾母也不能开口撵人,只能捏着鼻子默认薛家在府里长住了。不过,自从知道宝钗的待选资格被革之后,贾母就添了一层担心,担心王夫人和薛家又弄出什么幺蛾子,只是这期间涉及到黛玉,再看贾敏对宝玉的态度,她心里虽然存了一个念头,却不好和贾敏说,只能在背地里暗暗琢磨。 ☆、第46章 外头帘子一动,品绣捧着个荷叶妆的木制托盘儿,上面放着一个米分彩汝瓷小汤盅和一碟点心进了屋来,她把东西放到小炕桌上,对一旁看书的落春说道:“姑娘,厨下的红枣银耳汤做好,送来了。而且还饶了一碟葱花饼,孝敬姑娘。” 纱织在品绣端着东西进来的时候,就带着小丫鬟捧着水盆和巾帕等物过来准备服侍落春洗手,闻言笑道:“要说还是这边的厨子有眼色,服侍的精心,姑娘搬到这边想要用些什么,从来没有半点怠慢不说,而且还不用姑娘另外拿钱,并且不时的对姑娘还有孝敬。早知道这边这么好,姑娘早该搬回来,舒心不说,还能省下不少钱。” 品绣笑道:“这话你就不该说,你也不想想,我们现在是在哪,当初又是在哪。”跟着贾母生活和跟着父母生活能一样吗?贾母那边除了落春之外,还有迎春她们几个孙女,最重要的是贾母的心尖子宝玉也跟着贾母生活,落春又不得贾母青睐,厨下凭什么巴结她?但是在大房这边则不同,不管怎么样,邢夫人到底是大房的大太太,落春可是邢夫人的眼珠子,贾赦待落春也不是像迎春那样无视,大房这边正经的主子除了贾赦、邢夫人之外,就落春和贾琮两个,厨下只要不是傻瓜,都知道该捡哪个热灶烧。 落春笑笑不语,在小丫鬟手里捧着的铜盆里用香胰子净了净手,方端起汤盅,揭开盖子看了一眼,见里面去了核的红枣和大片大片的银耳在汤盅里浮浮沉沉,闻着便有一股子甜香,心知里头必是加了些蜂蜜,配上厨下送的咸香满口的葱花饼,正解了汤的甜腻,她不禁点了点头,拿起汤匙,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六姑娘在吗?”门外传来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声音。听到声音,纱织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道:“真是讨厌,这个老货过来做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好事。”品绣斜了她一眼,嗔道:“胡说什么呢。管好你的嘴,别给姑娘惹事。”说着笑着迎了出去:“哎哟,原来是周大娘来了。我们姑娘在屋呢,这天寒地冻的,外面冷,周大娘快进屋里呆着。” 随着话音,周瑞家的捧着个大匣子笑嘻嘻的进了屋,见到落春,说道:“六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给姑娘戴。”说话间,打开了匣子展示给落春看。两枝宫制的纱堆新巧假花躺在偌大的匣子里一个角落里,看着好不可怜。落春就着周瑞家的手扫了一眼,示意纱织把东西接过来,然后明知故问道:“这是单给我一人的,还是大家都有?”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26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周瑞家的答道:“府里除了珠大奶奶,各位姑娘和琏二奶奶都有,这两枝是姑娘的。”跟着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道:“六姑娘刚才这话跟我在林姑娘那和林姑娘的问题一模一样。只是林姑娘后面的话实在是太尖刻了,竟然说什么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给我,要说剩下,六姑娘这里才是剩下的呢。” 闻言,落春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的凝固了一下,瞟了下面站着的周瑞家的一眼,见周瑞家的神态自若,满脸笑容,似乎刚才的话不过是她随口一说,并没有其他意思。落春脸上挂着笑,笑道:“这话怎么说,什么挑剩下不挑剩下的。姨妈送的东西想来都是上好的,除了颜色和样式不一样,再没什么其它分别。再者,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本是小辈,姨妈家又在客中,姨妈特地送东西给我,我领的是姨妈的这份情,有什么好挑拣不挑拣的,再精美也不过两朵花,我又不是没见过,还不至于挑这个理。” “就是,就是,还是六姑娘大度,明事理。”周瑞家的笑道:“都是一样的东西,我从姨太太那里出来,不过是顺路先去了二姑娘她们那里,后到了林姑娘处,偏林姑娘不依不饶的,结果闹了我一身不是。要是都像六姑娘这样想,我们下面做事的就省事多了。” 懒着再听周瑞家的说话,落春丢给品绣一个眼色。品绣上前来请周瑞家的下去吃茶。等周瑞家的走了以后,落春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拿起手边的汤盅就要往地下摔,不等纱织拦阻,她又放开,拽过炕上的靠枕就摔在地上,然后起身在上面踩了两脚。 本来纱织和落春同仇敌忾,对周瑞家的也是一肚子气,但是看到落春的举动后,胸中的闷气虽然没有烟消云散,但是也没有刚才那么愤懑了,她扑哧一下笑了起来,问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这靠枕平白替汤盅作了你的出气筒不说,你还不解气,上去踩上两脚,你这行为是不是就是你平常说的‘柿子找软的捏’呀!” 落春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挺可笑的,不过面对纱织的取笑,生硬的辩解道:“这不是周瑞家的没走远呢嘛,我要是摔汤盅,回头动静被她听到,岂不是告诉她,她的言辞到底影响到了我,我才不上她的当。再者,不管靠枕怎么摔都摔不坏,顶多就是脏了,回头洗洗就好了。汤盅碎了,可就碎了,我这是爱惜东西。” 纱织忍着笑,点头说道:“是,是,姑娘说的是。”不过说起周瑞家的,本来压下的怒火又升了起来,她忍不住抱怨道:“看周瑞家的那个狂样,就算是二太太的陪房,有些体面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一个奴才,可是你看看她,刚才她是什么态度,待姑娘没有半点恭谨不说,竟然还出言挑拨,让你和林姑娘斗气。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不认错不说,竟然还把错处推到别人身上,真是好大的脸。这人狂得没边了,未免有点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姑娘就不该让品绣姐姐把她就这么领下去,怎么也该给她点教训才是。” 一语未了,送走周瑞家的品绣回来了,闻言说道:“说的简单,让姑娘教训谁呀?怎么教训呀?人家是二太太的陪房,是二房的奴才,是隔房的人,到底是长辈身边的人,姑娘见了她,看在二太太的面子上还要喊她一声‘周嫂子’呢,你让姑娘怎么教训她?偏你在这里生事,这是嫌大房和二房和睦是吧?更何况,人家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呀,只是对姑娘抱怨了一下林姑娘而已,难道就许林姑娘说得,就不许人家之后鹦鹉学舌?” 纱织被品绣说得张目结舌,一时之间无话可以反击,但是她不能反驳回去,不代表她认同品绣的观点,因此结结巴巴的说道:“不是那么回事,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行了,别争执了。不过就是周瑞家的仗着有些体面不按照规矩行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落春冷笑道:“二婶子管家多年,威势之下,她身边的人被捧得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们也看到刚才周瑞家的轻慢太毒了,连我这个正经的府里六姑娘她都没放在眼里,何况林姐姐还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不过是寄住府中罢了。再说,二婶子对林姐姐的态度在那,那就是她们这些跟着二婶子奴才的风向标,所以林姐姐不管怎么做,都能被她们挑出不是来,左也是错,右也是错,反正就没对的时候。” 听了落春的慨叹,品绣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姑娘说的很是。其实这事要说简单也简单,要说复杂也复杂。要是一开始姨太太指派一个普通的老嬷嬷办事,她肯定不敢不按规矩顺序送,但周瑞家的是谁呀?她可是二太太的陪房,在这府里体面的很,因此自恃地位高,懒得多走,再加上二太太对林姑娘的态度,所以也就怨不得她‘失礼’于林姑娘了。就算林姑娘得老太太偏疼有如何?这府里到底是姓‘贾’的,不姓‘林’。” 纱织接口道:“要不怎么说这府里都是些捧高踩低的势利眼呢。若是林姑娘被薄待,被藐视,选择忍气吞声,不言不语,人家就会觉得你好欺负,渐渐的届时就会像二姑娘一样被人欺上头来;但是若是不甘心,想保持尊严反击回去,又会被人说成‘尖酸刻薄’,‘难缠’,‘目无下尘’,名声被传得不好,所以这个地方不好站呀。这帮子看人下菜碟的东西,一个个不得好死,就是因为她们,闹得这府里乌烟瘴气的,主子不主子,奴才不奴才的。二太太也是,也不知道和姑太太到底什么解不开的陈年旧怨,至今难以释怀,弄得下面的人为了巴结讨好她而去难为林姑娘。林姑娘真是可怜,莫名其妙的被牵累其中,成了二太太和姑太太打擂的靶子。” “可怜?”落春喃喃的重复道。或许没有了母亲只能任由王夫人和她手下人欺负的黛玉很可怜,但是现在吗,却未必。病中的贾敏为了一双儿女不顾名声留住在娘家,她不相信贾敏知道此事会无动于衷,只是不知道贾敏又会做和反击呢?落春很是期待。 其实让她更为惊叹的是薛姨妈的老于人情世故和周瑞家的“狡猾”,且看她对周瑞家是如何吩咐的:“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对,剩下的六枝,送林姑娘两枝,那四枝给了凤哥罢”从这段话里,明显暗示着“剩下的”六枝,才能给林妹妹,可见薛姨妈心中,林姑娘终究不是贾府的正经主子可知了。否则何必写“剩下”两字!真佩服曹公的笔墨细致,也不枉了颦儿冰雪聪明,真真是“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再看同样的剩下得花的人中,凤姐独得四枝,是黛玉的两倍。比起黛玉,薛姨妈更不敢得罪掌权的二奶奶的。势利的周瑞家心领神会,果然是“顺路到了”三春之房,这还有理由可说,然而薛姨妈先提到了林妹妹,却没先提凤姐,而这位周瑞家的做的更绝,在凤姐院落里逗留了好多时,从发现平儿拿了大脸盆出来,到凤姐过了“半刻功夫”才出来吩咐彩明送花给可卿,周瑞家的对凤姐的伺侯真是到了巴结的地步。因为她是绝对不敢照着薛姨妈吩咐把剩下的最后四枝给凤姐的。这个管家婆心计真不简单,违背了薛姨妈嘱托不说,还顺带着捎上了自己的人情。 薛姨妈来贾府并不久,却能做出如此安排:当着王夫人的面把老太太的三个孙女儿名列第一,又把老太太的“心肝儿”黛玉放在凤姐之前;而做为这个大家总管的凤姐虽属最后,却所赠为他人两倍。对于一位确知自己在贾府的位置,而且眼下究竟应讨好谁、将来应依靠谁的薛姨妈来说,真是深明世故而又十分得体的安排,实在让人佩服。换成落春,再给她十个脑子她也绝对想不到这些。 ☆、第47章 半梦半醒间落春听到品绣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关嬷嬷,姑娘最近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每天都跟睡不醒的似的,眼圈发黑,早晨叫起的时候眼睛发涩,赖床不爱起来,白日里总是打瞌睡,很想睡觉,一副很累的模样,但是晚上我值夜的时候看姑娘睡的挺香的,因此我担心姑娘可能是病了,嬷嬷,你说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给姑娘瞧瞧?” 如今落春就生活在邢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若是她有什么异样,邢夫人早就发现了。落春真要生病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才给她请大夫,所以关嬷嬷迟疑了一下,说道:“应该不妨事吧。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只是姑娘平日里一副大人的做派,我们都习惯了,所以忘了姑娘还是个孩子。再看看吧,如果姑娘之后的日子还是这副模样,我们再告诉太太请大夫也不迟。” 这些日子里落春白日瞌睡是因为晚上她学“土拨鼠”,在挖门盗洞,辛苦的很,所以白天自然没精神。知道自己引起了品绣的怀疑,落春明白自己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决定把每天晚上都干活,改成干一天歇一天,这样的话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当然,相对的挖地洞的时间也延长了,但是落春并不在在意,因为现在她并不缺时间,还有时间可以浪费。想着挖到银库之后的事,落春又睡了过去。 “哎呀,真是可惜,没能亲眼见到这一幕,真是痛快,痛快!哈哈,这会周瑞家的可算是撞到铁板了,狂不起来了……”昏昏沉沉中耳边传来纱织的声音,处于睡眠中的落春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好吵。闭着眼睛,伸手将枕头底下的雕花珐琅怀表摸了出来,看了一下时辰,都这个时候了,可不能再睡了,落春睁开眼睛,撩开纱帐坐了起来。 在外间的品绣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忙笑盈盈的打起帘子进了屋来,端了红泥小火炉上温着的百合莲子汤来,让落春用两口。纱织带着外头的小丫鬟们打水进来,预备着落春梳洗更衣。邢芸扶额靠在榻上,一边用着百合莲子汤,一边说道:“刚才你们在外面说什么,我怎么恍惚听着纱织说起了周瑞家的,还说什么痛快,撞到铁板,到底是怎么回事?” 品绣听了忙道:“可是吵到姑娘了?姑娘是知道纱织那个性子的,兴致上来,嗓门不由自主的就大了点,以至于吵醒了姑娘……”落春笑着打断她:“没事,我没有怪她的意思,本来我也该起了。我只是听你们说起周瑞家的,所以好奇,不过就那么一问。 不等品绣说话,纱织扑哧一笑,抢着说道:“就算姑娘不问,我也要和姑娘说呢。”两手比划着,“今天姑太太因为周瑞家的冲撞了她,罚周瑞家的跪在老太太的院子正房前面,自打嘴巴,听说把嘴巴都打肿了,说不出话来。老太太的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周瑞家的这回可是丢尽了脸皮,真是大块人心。我刚才正和品绣姐姐惋惜呢,我们住的远,得到的消息晚,以至于没能亲眼看见。” 见纱织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落春微微笑了一下,略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汤盏,状似无意的问道:“可知道周瑞家的是怎么冲撞到了姑妈?”品绣一边让小丫鬟将汤盏撤下去,一边笑回道:“听说是周瑞家的对姑太太‘无礼’,至于怎么个无礼法,就没人能说清楚了。” 无礼?落春玩味的重复着贾敏给周瑞家的扣上的罪名,这个罪名扣得真是好呀,哪怕周瑞家的对贾敏恭恭敬敬,但是贾敏说她无礼,她就是无礼,让周瑞家的没有反驳的余地。贾敏手段真是简单粗暴,但是不得不说很管用。她明摆着是找周瑞家的茬,周瑞家的却没办法反抗,不得不把罪名认下,而且贾敏这一巴掌甩的够响,够脆,够及时,不仅给黛玉找回了脸面,更是彰告府里的人,黛玉的身后站着她这位贾家的姑奶奶,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让府里的人今后行事掂量着办!有魄力,手段直接,和暗地里行鬼蜮伎俩的王夫人比起来,落春更欣赏贾敏这种光明正大的行事态度。 闲话完贾敏和周瑞家的事情,落春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册绣谱,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才看了两页,无意间一抬头,看到外间小丫头络儿对品绣打着手势,来回看了她俩一眼,问道:“你们这是在弄什么鬼?” 品绣走了过去,打起帘子往外看了看,转过头来笑着对落春说道:“是东府珍大奶奶身边的银蝶来了。络儿叫我出去呢。”落春掩口打了哈欠,将手中的绣谱放在一边,纳闷的说道:“若是来找你的,直接过来说找你就是了,难道我还拦在里面不成?你把她叫进来,我倒要问问到底是有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不多时,银蝶进了屋来,上前给落春行了礼,笑盈盈的说道:“我这边来替我们家太太办事,顺便想着向品绣讨个花样子,本来没想着惊动六姑娘,却不想还是吵到了六姑娘,都是我的不是,我在这里给六姑娘赔礼了。” 贾敏笑道:“瞒谁也不能瞒母亲你呀。不过是我的一点小担心而已,三个丫头和她们身边的人都在一直长在江南,第一次在京里过冬,对北面冬天的寒冷知之甚少,虽然厚衣裳都预备下了,可是却未必能够穿的妥当,所以我跟出去悄悄的瞧瞧。若是没穿错也就罢了,若是错了,不仅要改过,还要着人提点一下才是。”大家规矩,不是天冷,穿的厚实挡风御寒就行了,什么时候穿风毛的,什么时候穿出毛的,什么时候穿翻毛的,……都有规定,若是穿错了,在自家还不妨事,出门的话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贾母听贾敏这么一说就明白了。贾敏怕三玉穿错了衣裳,在屋里看的话,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受不住。在外面,可以借口看身上衣裳的厚薄达到目的,进而挡了羞。只是贾母口上依旧不肯饶过贾敏,道:“咱们家的孩子这些个规矩都是从小就知道的,你在我身边长了许多年,纵使出嫁也不可能把这些个规矩忘了,难道你进京之后就不曾教导过她们?若是连这个也记不下来,将来出嫁后,要记的规矩更多,怎么作当家主母?那些丫头婆子们不中用,不撵出去,还留着她们做什么?再说,为了防着这个,你们来的时候,我不是每人指了个丫头过去吗?她们跟在我身边多年,大约的规矩都知道,难道她们眼睁睁的看着主子出错而不出声?……” “母亲!”贾敏赶紧打断贾母的长篇大论,叹道:“母亲说的我都知道,就算我不说,她们身边伺候的人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只是到底要我亲自看过才能放下心来。当年我在家的时候,身边的丫头嬷嬷还都不是服侍的妥妥当当,可是母亲还不是要亲自过问一遍。……养儿方知父母恩,母亲对孩子的关心,牵肠挂肚可不是听下面的人说声好就能罢了的,总是要亲眼看过才行。这个母亲你应该是深有体会的,你可是养大了我和大哥二哥三个孩子呢。” 三玉从贾母那里出来,跑到明华轩将那八仙过海斗彩壶具摆出来,吆喝着投壶玩。玩得兴起的时候,外面小丫头传声,言道迎春三姊妹来了。不等三玉相迎,探春打头,迎春和惜春跟在后面已经掀着帘子走了进来。黛玉看见她们三个,笑道:“迎春二姐姐你们来的正好,刚才漱玉还说,人少,玩着没趣,你们一来,可就好了。” 虽说冬日里可以赏雪品梅,但是到底因为天气寒冷,迎春三姊妹大多只能闷在房里做些静态游戏,看到三玉玩投壶,不由得眼睛一亮。探春笑着从见她们进来就捧箭过来的润叶手中挑一色箭,一面挑,一面道:“可是林大姐姐你们会玩。我们正说着,连日里闷在房中拆九连环、打双陆、赶围棋、……来来去去总是这些,怪没意思的。” 迎春也拿了几枝箭在手,细声细气的道:“也是明华轩宽敞,不然纵使想玩,地方不够大,两边有东西的话,也玩不起来。”明华轩是三间房子打通的,中间并没有用明光罩、博古架之类的给间隔开来,因此就是她们几个在房里玩老鹰捉小鸡这类的游戏都完全摆的开,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投壶的时候准头不好,扔到其他地方,打坏什么东西。迎春三姊妹不顾是住在贾母那里,还是在王夫人这边,都没这个条件。 漱玉将手中的箭塞到一边的惜春手上,让她去玩,笑道:“可是好些日子不见你们过来玩了。既然过来了,就玩个痛快,不用担心时辰,若是晚了尽可以住下。大家在一起,正好热闹一番。”自从迎春三姊妹搬到王夫人那边去住之后,三玉很少往三春的住处去找她们去玩。因为到了那,少不得要拜见王夫人。她们和王夫人相看两生厌,能少碰面自然少碰面。如此一来,大家在一起玩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三春虽然不知道王夫人和贾敏旧日恩怨,但是对于贾敏和王夫人之间的波潮暗涌还是所有察觉的。凭心而论,她们喜欢林家,愿意到林家来,可是如今她们从贾母那里搬到了王夫人处,在王夫人眼皮子底下生活。若是毫无顾忌,随心而来,总往林家跑,除了惜春之外,迎春和探春都做不到这一点。 六人玩了几轮,尽了兴,这才停手,围着团桌坐下。一旁伺候的丫头们忙送上巾帕。因尚未到饭时,釉玉忙让人上点心以补充大家运动过后消耗的能量。听到釉玉的吩咐,惜春笑着撒娇:“若是有奶茶煮上一壶,那个不仅好喝,而且更配姑妈家的点心。”釉玉听惜春这么说,笑着对站在一旁的朝容道:“按照惜春四妹妹的要求,你就到厨下吩咐去吧。让她们动作快点儿。” 朝容领命正要到厨房传话,迎春忙拦在前面,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厨房里有什么,我们随便用一些就罢了。四妹妹因为每日早晚都要喝牛乳,对那些个东西并不喜,……” “我是不喜牛乳,可是姑妈家的奶茶乃是一绝,兼具二者的优点,却没有牛乳的腥味,实在是好喝。我可不是糟蹋东西。”因为不像迎春和探春那么有顾忌,惜春往林家跑的次数要比她们多,和三玉的关系更亲密一些,所以她对于林家的一些风味独特的美食所知居多。因此听迎春如此说,惜春有些不高兴的打断她的话。 ☆、第48章 见纱织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落春微微笑了一下,略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汤盏,状似无意的问道:“可知道周瑞家的是怎么冲撞到了姑妈?”品绣一边让小丫鬟将汤盏撤下去,一边笑回道:“听说是周瑞家的对姑太太‘无礼’,至于怎么个无礼法,就没人能说清楚了。” 无礼?落春玩味的重复着贾敏给周瑞家的扣上的罪名,这个罪名扣得真是好呀,哪怕周瑞家的对贾敏恭恭敬敬,但是贾敏说她无礼,她就是无礼,让周瑞家的没有反驳的余地。贾敏手段真是简单粗暴,但是不得不说很管用。她明摆着是找周瑞家的茬,周瑞家的却没办法反抗,不得不把罪名认下,而且贾敏这一巴掌甩的够响,够脆,够及时,不仅给黛玉找回了脸面,更是彰告府里的人,黛玉的身后站着她这位贾家的姑奶奶,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让府里的人今后行事掂量着办!有魄力,手段直接,和暗地里行鬼蜮伎俩的王夫人比起来,落春更欣赏贾敏这种光明正大的行事态度。 闲话完贾敏和周瑞家的事情,落春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册绣谱,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才看了两页,无意间一抬头,看到外间小丫头络儿对品绣打着手势,来回看了她俩一眼,问道:“你们这是在弄什么鬼?” 品绣走了过去,打起帘子往外看了看,转过头来笑着对落春说道:“是东府珍大奶奶身边的银蝶来了,络儿叫我出去呢。”落春掩口打了哈欠,将手中的绣谱放在一边,纳闷的说道:“若是来找你的,直接过来说找你就是了,难道我还拦在里面不成?你把她叫进来,我倒要问问到底是有什么事,至于这么神神秘秘的嘛。” 不多时,银蝶进了屋来,上前给落春行了礼,笑盈盈的说道:“我这边来替我们家奶奶办事,顺便想着向品绣讨个花样子。不过这么点小事,本来没想着惊动六姑娘,却不想还是扰到了六姑娘,都是我的不是,我在这里给六姑娘赔礼了。” 银蝶一番言行弄得落春之前的行为好像无理取闹似的,落春听了,微微一笑,笑说道:“我还当是什么事找品绣呢,原来为的这个。其实也没什么扰不扰的,我倒盼着你们常过来说说话,不然我这边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张面孔,无趣死了。只是你们无事轻易不过来,今天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们那园子里的梅花开了,我们家奶奶商议着要请老太太、太太和奶奶们过去赏花,先打发我过来说一声,等过两日到了正日子,必是要亲自过来面的。”银蝶满脸堆笑,老老实实的把过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27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听了,笑叹道:“珍大嫂子未免也太过小心了,不过是大家坐在一起聚一聚,又是先行通知,又是要亲自过来面请的,虽然礼数上是周到了,但是一家子骨肉,这么做可显得生分。” 银蝶忙忙的解释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虽是一家子,但是这府里的老太太和太太们都是我们奶奶的长辈,按照规矩,是必须要礼敬的。更何况,也不单单是我们一家子,还有薛姨太太一家,因此不得不郑重其事一点。”礼出大家,不能让薛家小看了去。 听说请的客人里面还有薛姨妈一家,落春眼睛一闪,顿时明白了,其实这次东府请客,主客应该是薛家,荣府这边的女眷不过是陪客罢了,因此笑说道:“你这话倒也不错,珍大嫂子素来便是个有心的,行事这般妥帖绝对会赢得两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夸赞。” 银蝶抿嘴一笑,忙说道:“六姑娘这回可夸错人了,这都是我们府里小蓉大奶奶的主意,小蓉奶奶心思,虑事周到,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我们家奶奶有了这么一个儿媳妇可是省了不少心。” 听着银蝶提起秦可卿,落春顿时一愣,在听“儿媳妇”这个词,心中生出些许怪异感,虽然她并没有刻意关注东府的消息,但是不代表她真的就一无所知。前些日子她和邢夫人聊天的时候,提到惜春,进而说起了秦可卿,邢夫人非常严厉的叮嘱她,不经她允许不许去东府。这是邢夫人第一次对落春摆出这么郑重而又严肃的态度,并且对她提出要求,而且落春也没有忽略掉邢夫人提到东府的时候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厌恶之情。东府和邢夫人没有利害之争,而且因为尤氏也是继室的缘故,和邢夫人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情,所以待邢夫人还是很亲厚尊敬的。因此以前邢夫人对东府还是很有好感的,面对邢夫人骤变的态度,除了贾珍和秦可卿的“扒灰”事件,落春再想不出其他理由。只是落春心中别有想法,但是面上丝毫不露,笑着又与银蝶说了几句闲话,方让品绣送她出去了。 却说薛家来了京城之后,王夫人大张旗鼓的设宴为薛家接风洗尘,把东府的人都请了过去。等薛家在荣府梨香院住下后,人情土物各处酬献的时候也没有落下东府各人,皆是厚厚的一份,虽然外面贾珍和贾蓉已经和薛蟠不知道一起吃了多少次酒,但是女眷这边,因为薛家忙着宝钗待选的事情,尤氏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把人聚在一起。后来,秦可卿建议,借着花园里梅花盛开,以赏梅借口把人请了过来,也不说什么接风扫尘和还席之类的话,只当是邀大家过来坐坐,聚在一起乐乐。尤氏觉得此举可行,因此便和贾珍商议起来。 贾珍听了之后,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听着倒也不错,只是冬日寒冷,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两边来回的一走,少不得要吃不少冷风在肚子里,赏花的话又是在外面,回头若是受了风寒岂不糟糕?再者,我们园子里的这几株梅花也算不得什么名品,想来无人能提得起兴致。” 尤氏说道:“爷这话虽说得是,但是如果现在不请,总不能等得开了春、人已过来住了几个月再请薛家吧?我们主要请的是薛家,其实老太太来不来也无甚要紧,若是不来,我们捡些老太太素日里爱吃的东西命厨下做了给她老人家送去,算是我们的一片心,想来老太太就算不来也是高兴的。再说,虽说是在外面,但是蓉儿媳妇已经命人将梅林对面的亭子用帷幔围了起来,里面再点上炭盆和火盆,大家围坐在一起一点都不觉得冷。何况,就算是赏花,也不会一直呆在外面,不过是略坐坐罢了,最终还是要进屋的,所以应该不妨事的。” 听说是秦可卿的主意,贾珍立刻欣然说道:“蓉儿媳妇想得倒周全,既然如此,那么就照她的想法安排吧,不过蓉儿媳妇年轻,而且身子弱,经的事少,恐怕诸多事宜,仍要劳烦你来操持了。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家里又不是没有好皮子,你们都穿厚点,免得冻病了,还要请医问药的,麻烦。等日子定下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作为主人,我怎么也得和薛姨妈打声招呼才是。不过你放心,我打个照面就走,你同媳妇领着她们,且无拘无束的乐一日。” 见贾珍不仅应下了,而且还这么给面子,尤氏大喜,因听他提起秦可卿,想起一事,说道:“爷先前还说人皆冬日畏寒,又怕生病,所以懒怠往外头走动。只是到了蓉儿这里怎么就反了过来,整日里支使着他往外跑,并不曾因为天气寒冷而让他少跑一回。都说‘自家的孩子自家疼’,想来是爷有了冬日里在外面取暖御寒的好法子,悄悄的告诉了蓉儿,所以爷这才放心的打发他出去,蓉儿才能不惧严寒整日的在外面跑。可是前我恍惚看见蓉儿的手似乎生了冻疮,可怜见的,咱们家的孩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我想着,不知道爷这边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非得蓉儿这么整日不着家的在外面跑去跑去的,难道这府里就找不到人替一下他,又或者找个人帮帮他也行?看着他受这个罪,我不相信难道爷就不心疼?” 贾珍被尤氏说的无话可说,半晌尴尬的笑了一笑,语气生硬的说了一句:“外面的事你不懂。”跟着又补了一句“皆是你这当娘的太惯他了,需得让他受些磨练才好。”说着提脚便往外走,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尤氏捡了日子,问了管家的当日有什么好预备的,一一记下,便往贾母这边过来。因早前尤氏和秦可卿便一一面请过,所以尤氏向老人家叙了些温寒,便说起欲请大家往宁府赴宴之事。所以这日早上,贾母等用过了早饭,便一道儿去了宁府。 因为这次是一大帮人去宁府,而且邢夫人自己也去,所以她并没有拦阻落春过府,但是落春却因为晚上不睡觉,一直挖地洞,弄得身体疲累,所以懒怠着跟着一帮人去玩,想在家休息,况且她骨子里就不是个风花雪月的人,赏梅饮酒这种雅事对她来说,无趣的很,所以她就托辞身体不适不肯去。对此邢夫人并没有强制要求,不过在知道她身体不适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以为她是真的生病了,匆忙跑过来看她,并急急忙忙的要派人去请医生,而后知道落春乃是装病,这才罢了。 落春正在房里摆弄着她那盆只长叶不开花的单瓣水仙,就听见窗外黛玉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六妹妹在家呢吗?”落春忙答道:“在呢,在呢,林姐姐快进来。”边说边忙接过纱织递过来的湿巾帕擦干净手,迎了出去。将黛玉迎进屋里,两人分宾客落座,品绣端上茶果,落春一面让着黛玉,一面笑问道:“林姐姐怎么没去东府吃席去?”以秦可卿的行事,不可能落下贾敏一家。 黛玉端起茶盅,用茶盖轻轻坲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笑道:“六妹妹不也没去吗?一到冬天,弟弟就犯病,几乎出不得屋子。母亲本来身子就不好,她还要照看弟弟,哪里抽得开身,而且看到弟弟那个样子,她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去玩乐。母亲不去,我自己一个人去也没什么大意思,所以也就没去。” 贾珍和秦可卿的事情已经露出端倪,虽然目前流言只是小范围的流传,但是消息灵通的人士早已经有所耳闻。不巧,贾敏就是其中一位。一开始听到流言的时候,贾敏大怒,以为是下人们瞎编排的,但是之后据她派出去的心腹调查之后发现流言竟然是真的时,把贾敏气个半死,因此贾敏深恶宁国府。荣国府虽然贾赦贪花好色,但是到底还有些廉耻,只在自己的院子胡闹,上面又有贾母镇着,不像宁国府那般胡天黑地,不管是良家女子还是青楼楚馆出来的脏的臭的都往府里拉,全然不顾道德人伦,难道让人说“府里也就门口的都那两个石狮子干净罢了。” 但是这种事情,可谓是天大的丑事,遮掩还来不及,哪里能让外人知道,所以就算贾敏知道真相,她也不能说,哪怕是对着贾母也不行,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贾敏可以装糊涂,不露口风,但是在自己的一双儿女上却不能犯糊涂,她严格约束黛玉和林朗,和宁国府划清界限,绝对不允许他们去那边,哪怕是有人带着都不行,她不允许自家儿女清清白白的名声被带累了。因此这次宁府请客,就算没有理由贾敏也不会去,更何况她这边的理由随便找找就一大堆。 黛玉本就是孝顺体贴的孩子,就算贾敏不发话,见贾敏和弟弟这副样子她哪里能够安心去玩,更何况贾敏还发话了,所以自然更不会去。不去归不去,贾敏见不得她闷在屋里,守在她身边的样子,就把她撵了出来。今天府里的女眷都被东府请了去,宝玉是个好热闹的,也跟了去,无处可去的黛玉听说落春也没去东府,所以就过来找她来了。 ☆、第49章 听黛玉问她为什么不去东府,落春一面剥着栗子,一面说道:“那边府里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去了多少次,梅花年年都开,年年赏,再好看的花也看厌烦了。再说,今天席上的主角是薛姨妈和薛姐姐,我去不去又有什么要紧。我这个人怕冷不怕热,大冷天在外面顶着寒风赏花,就算有皮裘和碳炉,该挨冻还不是要挨冻,放着暖暖的屋子不呆,何苦找这个罪受。” 说起东府这次宴客,名义上是请府里女眷过去赏花,主客却是薛家母女,黛玉心里颇不是滋味,因为贾敏带着他们来的时候,东府可没有这么郑重其事,热情招待他们三口。想到两家的差别对待,想到自己被拿来和宝钗作比较,想到自己被周瑞家的怠慢……黛玉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在炕桌上划过,闷闷的说道:“薛姨妈一家待人和气,做事周到,会做人,当然比我们家要更受欢迎,所以珍大嫂子宴请她们是应该的。” 话虽说如此说,但是黛玉言语中间的那股酸溜溜的味道遮都遮不住,落春听了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都说黛玉心思剔透,可是到底年纪小,藏不住心思。不过黛玉觉得心里不舒服实属正常,毕竟从亲戚远近上来看,林家才是荣宁两府正经八辈的亲戚,而薛家,不过是荣国府二房的亲戚罢了,但是就黛玉看来,荣宁两府待薛家却比林家更亲近,这点自然让身为林家人的她觉得很是郁闷。 落春笑道:“林姐姐,你想多了。那边府里珍大嫂子她们正是把薛家当客人待,所以才这么郑重其事,恭恭敬敬的,让人挑不出一点礼数上的不是来,相反,她们则是把你们当作了自己人,自家人自然就不用那么客气拘礼,那么讲究了,随便一点想必你们也不会挑理。至于这边府里,你也在这府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府里是个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情况特殊,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所以就不能用平常的眼光来看这府上的事。” 见黛玉听得认真,落春想了一下,又说道:“更何况虽然薛家一直说自家也是大族名宦人家,但是到底是商贾传家,所以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做派都是商贾人家的那一套,行事讲究八面玲珑,不轻易得罪人,花钱办事,利益交换。所以在到了府上之后,不免把素日里行事的本事显露了出来,在府里广施恩惠,大结善缘。其实也不过就是对下面的奴才们语调和软一点,多几个笑脸,再赏赐些许微物罢了,至于主子们,则是酬献些风土人情土物。这点东西对府里的主子们来说,并不入眼,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自然也没人放在心上。但是下面的奴才们却是二婶子管家多年试出来的,他们自然看得出二婶对薛家的看重,自然少不得为了讨好二婶,顺着她的心思行事,再加上薛家又大方,所以他们得了人家的好处,说人家几句不要钱的好话也是应有之意,这不算什么,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办事罢了。究竟谁好谁不好,大家心里都有数,不是下面的人随便传几句话就能扭转印象的。至于拿林姐姐你和薛姐姐比,谁让林姐姐最最出色呢,人家是要进宫待选的,自然只能和这府里最好的相比了。从二姐姐到我,则都是提不起来的,连人家一个零头都比不过,和人家相提并论都不配,更不要说是和人家比了。” 其实类似的言语贾敏也曾经对黛玉说过,但是因为贾敏是她的母亲,是自家人的缘故,这话的开解效果远远不如从落春口中说出来,黛玉听了之后觉得心头敞亮多了。听到后面落春调侃迎春她们的话,黛玉忍俊不禁,笑道:“其实不用你这么贬低自己,二姐姐你们各有各的好,你们的优点我还是自愧不如的。我知道府里为什么不拿你们和薛姐姐比的真正理由,说到底不就是你们到底是这府上的姑娘,正经的主子,二舅母再怎么看重薛姐姐,薛姐姐终究是个客人,到底没有让‘客压主’的道理。”何况,这个客人还是有求于主人家的时候。 因落春说到府里的特殊性,黛玉想到自从进府之后的所见所闻,深有感慨的说道:“我来了这么些日子,府里面提起大舅舅来,都说在学问一道上大舅舅远逊于二舅舅,但是我看大舅舅待老太太的心和二舅舅是一样的,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听着黛玉字斟字酌,非常小心谨慎的说起贾赦和贾政,落春不由得暗自发笑。由不得黛玉不小心,就贾赦和贾政的表现,贾政绝对甩贾赦一条街。贾赦基本上除了黛玉所言的“孝顺”这一优点之外,其他方面根本都不值一提。 贾赦不住正房荣禧堂,并且府上由王夫人管家这种怪异之处,落春最开始以为是贾母为了奠定贾代善过世后,她在府里依然当家做主,为了平衡而起的主意。因为当今以“孝”治天下,贾赦为了前途,也为了孝顺贾母,所以就算内心不情愿也不得不答应了下来。在不知道内情的时候,落春的想法和黛玉是一样的,觉得贾赦就算有百般和千般的不好,至少他对贾母还是很好的,在孝顺这一点上他做的很不错,但是当落春从府里的老人口中知道真相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有些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很美好,但是实际上根本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内里的糟污和龌龊大大的颠覆了落春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这事说起来就要从坏事了的义忠亲王说起。当义忠亲王还不是义忠亲王,而是太子的时候,一开始,太子之位还是很稳固的,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他作了多年的太子,久久不能正位,下面的弟弟们渐渐长大,对他这个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不说,并且发起了冲击,而坐在皇位上的父皇随着一年年的变老,对他这个太子的态度也变得怪异起来,不再像以前那么信任,反而多了几分忌惮,太子的日子渐渐的不好过起来。内外夹击之下,为了避免被“废”,太子少不得暗中拉拢朝臣,以便拥有和弟弟和父皇对抗的力量,其中老一辈还在,在朝堂和军中都有一定势力的“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就是其拉拢的对象,特别是一门两国公的贾家,则是重中之重。 但是那个时候的四大家族掌舵人一个个都是老奸巨猾之辈,面对太子的拉拢态度暧昧,不肯明确表态,多方面下功夫无果的太子无奈之下把目光放到了四大家族的下一辈身上。“老子英雄儿好汉”这一定律并不适用四大家族的继承人,至少不适用贾家。很快,贾赦他们就被拉上了太子的“贼船”,等四大家族的掌舵人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陷得太深,拔不出来了。 在几位弟弟的联手挤兑下,误以为父皇有废他之心的太子不肯坐以待毙,决定奋起一搏,选择举事。本来“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应该是太子这次举事的助力才是,但是贾代善从贾赦口中得知太子的计划,分析之后觉得太子不会成功,就把事情告诉了皇上,从而把贾家变成了皇帝埋在太子这边的“暗桩”。 太子事败,皇上念及父子之情,虽饶恕了他的性命,但是却将他囚禁了起来,不过并不算苛待于他,太子名号撤销后改封他为“义忠亲王”,让他享受亲王的待遇。对于太子,皇上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是对于参与其中的朝臣皇帝却没有这么手软了,使出了霹雳手段。 “贾王史薛”四大家族这个时候虽然老一辈人还在,但是眼见下一辈没有出息的子弟,等他们这一辈去了之后,家族的衰败不可避免,这对盼着家族绵远流长、富贵永久的老一辈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富贵险中求,当初太子举事的时候,贾代善为了保护皇帝,身受重伤,为的就是给自家博一个富贵,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彻查太子一案的时候,贾赦和贾珍牵涉太深,若非他之前有救驾的功劳,恐怕这两人就要被丢进刑部大牢了。 因为自家的势力都在老子手里握着,所以这两人在帮着太子办事的时候,没少借住妻族的力量,随着太子之案的深入调查,两人的妻族都被牵涉了进去,罪名还不算小,贾家不仅没有出力帮忙捞人不说,反而两人的妻子先后“病逝”了。看在贾代善的面子上,并没有什么罪名落在贾赦的头上,但是等贾代善过世后,府里还未从贾政被额外赏了个主事之衔,并令其入部学习的欢喜中出来,就被贾赦所袭的一等将军爵位而弄懵了。 从国公府到一等将军,这是降了多少级呀。落差大的让人简直无法接受。原来皇帝不是忘记了贾赦的过错,而是在这里记着呢。而且这也注定贾赦以后前途无光,所以贾赦也就死了上进的心。因为这个,哪怕贾赦心心念念都是荣禧堂,但是他没有底气去那住,所以才会乖乖的听贾母的摆布。 关于荣宁两府两主子前两位夫人过世的原因府内外众口一词是病逝,其真正死因在府里是绝对禁忌,提都不能提,哪怕是只言片语,发现一个打死一个。府里为此雷厉风行的打死一批人,发卖一批人,之后又放出去一批人,进一批人……这么些年下来,这事渐渐被人遗忘,这才淡了下去。大家都把“谎言”当成了事实。若非落春为了查清贾家欠债情况,找寻当年的老人探问情况,将这些陈年旧事又翻了出来,七拼八凑之下,明悉了被掩盖的真相。 这事据落春所知,两府里现在知道真相的人不超过两只手,而且就算知道,也不敢说。就算是焦大那样仗着以前的功劳,在喝多了的情况下敢将“扒灰”堂而皇之的喊出来的他都没这个胆子提起此事。哪怕是贾敏,贾母都没有和已经出嫁了她说起过,她还一直以为自家的前大嫂是真病死的呢。因此就算落春知道了此事,也不可能往外说,只能咽在肚子里,所以面对黛玉不明真相对贾赦“孝顺”的夸赞,只能呵呵笑着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所幸黛玉不过就那么一说,并不是真要和落春谈论贾赦和贾政。况且就算说这个也不可能和落春说呀,且不说为长者讳,单贾赦是落春的父亲,就算他有多么不好,身为子女者,也不能说他一个“不”字,这对落春来说根本不是个好话题。黛玉和落春两个人就这个绣的好,那个刺的精议论了半晌,跟着又下了一回棋,看了两句书,谈讲了半天,一起用过点心,黛玉起身告辞,落春也不虚留,将她送到门口。 ☆、第50章 送走了黛玉,往回走的时候落春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事,转身叮嘱身后的纱织:“纱织,盯着点琏二嫂子那边,要是看见有个领着一个小男孩的穷苦老婆子拜见琏二嫂子,记得告诉我。”落春对质朴善良的刘姥姥心仪已久,不想放过结交她的机会。 闻言纱织愣了一下,迟疑道:“姑娘说的可是一个带着五六岁孩子的乡下婆子?”见落春点头称是,纱织奇道:“姑娘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么一个老婆子来了?不过是上门打秋风的一个穷乡下婆子,而且和我们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她女婿祖上曾经和王家连过宗。看在她年纪上,这才称呼她一声‘姥姥’。这个刘姥姥打听到咱们府上的二太太和琏二奶奶是王家人,因而厚着脸皮找上门来,姑娘打听她这么一个穷婆子做什么?”落春和刘姥姥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她又是从哪知道刘姥姥的? 啊?落春正要回答,忽然反应过来,问道:“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人已经来了?对上落春探询的眼神,纱织回道:“周瑞家的送宫花的那天正是姑娘所说的这个刘姥姥来府上拜见琏二奶奶,人还是周瑞家的带进来的呢,当天就被琏二奶奶给打发走了。这个刘姥姥和她带着的那个孩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是闹了不少笑话,差点没把平儿姐姐当成琏二奶奶,等人走后琏二奶奶房里的丫头和我们闲聊,将他们的笑料讲给我们听,笑得我们肚子都疼死了。”纱织不明白了,就这么一个穷乡下婆子又有什么好结识,值得关注的? 知道自己错过了刘姥姥第一次进府的落春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不过也没有太过纠结,因为她对结识刘姥姥并不是特别执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回到屋里,落春独坐静思,思绪不由自主的飞到今日设宴的东府上,进而想到秦可卿身上。虽然不齿秦可卿的品行,但是落春不得不承认从她去世后托梦给凤姐的言语中可以看出她是两府里难得的明白人,若是凤姐真的按照她所言去做,贾家就算败落,衣食亦无忧,家族亦能常远保全了。纵使满府的人落春只在乎邢夫人一个,但是真要到了贾家衰落的时候,就贾家这些人的德行,她想带着邢夫人冷眼旁观,独善其身都难。要想过清净的日子,只有把贾家这帮人都安排好了,不然他们一定会扒着她和邢夫人不放。想到此,落春眼珠一转,脑海中涌现出一个想法,纵不能助府中消掉一场大祸,但终究能挽回一些颓势。心念既起,落春立刻毫不耽误的行动起来,去了贾琏和王熙凤在二房这边的住处。 凤姐从宁国府回来,刚到自己的小院门口,就听见屋里自己的女儿大姐儿咯咯的笑声和落春的逗弄声。丫鬟丰儿迎了出来,低声提醒道:“奶奶,六姑娘在屋里等奶奶等了有一会儿子了。”凤姐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进了屋,和落春打过招呼,示意大姐儿的奶娘将大姐儿抱下去,一面在平儿的服侍下解掉身上的斗篷,一面问道:“六妹妹自打搬到老爷和太太那边,可是有一阵子没到我这里来了,今日贵脚踏贱地,可是有事?” 落春没有回答凤姐的问题,反笑问道:“我过来的时候去了老太太那里,听老太太的丫头说,老太太也没回来呢,这珍大嫂子请客赏梅,不知道这席上到底预备了些什么好东西,让二嫂子你们这个时候才回来,可用过晚饭了?” 凤姐脱下身上的大衣裳,在落春对面坐下,笑道:“珍大嫂子留了我们用晚饭,我们吃过了才回来。这个时节寒冬大腊月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左不过就是咱们家常用的那些,那边府里的厨子手艺你也不是不知道,也就那样。其实是宝兄弟午睡的时候贪睡,起得晚了,老太太看他睡得脸上红扑扑的,担心这人乍热屋子里出来到外面吹了寒风生病,因此就在那边多耽搁了一会儿,冬天日短,这一耽搁可不就到了晚上,干脆就在那边用了晚饭才回来,倒是累得妹妹在这边好等了。” 落春忙忙一笑,说道:“二嫂子这是说的哪得话,哪里用的着这么客气,我左右是个无事的,多等一会儿子又有何妨。再说,我也没干等,大姐儿玉雪可爱,二嫂子没回来之前,我们姑侄俩玩得好着呢。”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2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你来我往,落春和凤姐彼此之间客气来客气去,落春不说来意,凤姐竟然也不把话题往正题上引,两下里就这么寒暄客套着。若论心眼和口齿,十个落春也不是凤姐的对手,终究最后还是落春耐不住性子,说出了她的来意:“前几日我去看望姨母,路上的时候恍惚看见好像安平侯家里的一家老小凄惶的被官差拉着从街面上走过,好奇之下我停车派人询问,才知道,安平侯家犯了事,引得皇上雷霆大怒,一家子都下了大狱不说,还被籍没家产,家人奴仆充公发卖……我看到的那天正是他们一家子被抓的时候。我还记得去年府上请吃年酒,安平侯一家还曾过府,当时光鲜亮丽的模样和现在,真是鲜明的对比。” 别看贾府请吃年酒的时候曾经宴请过安平侯,但是实际上贾府和安平侯家交情平平,不过是因为都是京中勋贵,所以有些往来罢了,但是世家之间,纵是平时疏于往来之人,彼此间的消息总是不曾断了的。安平侯家犯事被抄这样的大事,王熙凤还是知道的。不过听说归听说,她顶多叹息几声,感慨几句也就丢开手去了,因此此刻听落春提起安平侯家,心中纳罕,觉得落春不会无缘无故说起他家,不由得挑起细眉,凝神细听起来。 “原本我以为安平侯家就此败了,再无翻身之日,谁知又听说安平侯家在祖籍有近千亩祖茔之地,这些土地都是祭祀产业,虽然家产被圣旨抄没,但是这些土地却是管家律令不得抄检的。因此虽然安平侯家倒了,但是这千亩祭祀之地,到底是条后路,子孙衣食读书都有供给,祭祀仍可永继,香火得以延续,这样一来,保不定家族哪一天又振兴起来了呢。由此可见这安平侯家可谓是深谋远虑,未虑胜先虑败,只有这样,家族才能得以永继,所以这过日子,不思以后,终非长策。我打听了一下,咱们家祖茔四周的田地并不多,而且这祖茔的供给地亩是不消出税赋的,既然这样,何不趁今日富贵,在祖茔附近多多的置办些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如此一来,不仅省下好多钱粮,便是将来家族有个万一,也有个退路。” 凤姐笑道:“妹妹这话未免太小家子气了,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差那几个赋税小钱?祖茔的供给地亩是不消出税赋,但是我们家现有的世袭庄子,五六千亩地都是祖辈们在太/祖的时候封赏的,子孙承继,也是不需要交赋纳粮的。祖茔附近不过是几亩薄田,没什么好出产,何况附近的田地都是有人家的,要是买下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精神和多少人家打交道,有这个功夫,外面不知道多少肥田熟地都弄到手了,没得去盘算那些小虾米,累心又伤神!” “再说,安平侯家有此番祸事,那是他们家犯下了大错,不好好为皇上尽忠效力,这才有此一劫。我们家可不比安平侯家根基那么浅薄,乃是从祖辈起跟着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出生入死,这爵位是拿性命拼来的,一家子皆是赤胆忠心,这样的功劳就是告我们家谋反都没什么要紧,哪里会有这等祸事?况且,无缘无故的做起这等事来,也未免太晦气了,好像巴不得招祸一般,谁不是盼着自家平安呢?” 落春听了,忙道:“二嫂子说的是哪的话,我自然是盼着家族昌盛,绵远不断,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不过是一个美好希望,可有成为现实的可能性?若是家族真的能永继不断,就不会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之句了。我之所以想着在坟茔之地多多置办地亩以作祭祀之田,并不是为了那个减免的税赋。正如二嫂子所言,那规矩不过是照拂小户人家的,于我们这样的人家而言,无论交与不交,都不过是一点小钱,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瞧着,往年一到清明或者先祖们的日子,四时祭祀的时候,府里上下都忙得不得了,不单要忙活这边的事情,还要安排采买金陵祖茔祭拜的时候所要用到的东西,一样一样备齐了再拉过去,每每都要忙乱好几日才得齐备。因此我便想着,倘或金陵那边能自有出息,不需要这边再出供给之费,直接就备下,岂不是能省很多事?家里这边也就不用那么忙乱,二嫂子届时也可以减免些差事,稍微休息休息,不至于到了那几日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凤姐听了落春后面的话,心中动疑,以为她意有所指,笑道:“六妹妹想的真是周全,连我到时该歇歇都想到了。我倒要谢谢妹妹替我着想的这份心了。其实每年也不过就忙乱那么几日,根本不算什么。”跟着长叹一声,似假还真的抱怨道:“我这个人呀,就是个操心的命,让我累点我倒不怕,真要让我闲下来,恐怕我反而会闲出病来。” 落春见凤姐一直不肯答应,无奈之下进一步劝道:“二嫂子你再考虑考虑,这真是一件利于子孙的大好事。而且那边置办起来,虽说要费些功夫,而且一时花了大项出去,但是长久的算下来,从此每年祭祖的花销就能减免好些,而且自此之后,四时供给也都有了出处,不用这边再拨给,算下来,其实是省钱的,还省了不少心。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凤姐笑笑,不以为然的说道:“好妹妹,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这边心里有数。”说完也不让落春在说话,直接端茶送客。见状,落春只能无奈的叹息着离去。 ☆、第51章 站在贾家空荡荡可以跑老鼠的银库里,挖地洞挖得灰头土脸,满头大汗的落春无语了。不说金山银山,至少也该有个金箱银箱吧?东西呢?看着偌大的空旷的在里面说话都能听见回音的银库,落春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凤姐不答应她置办祭田的计划了,不说其中要花费的心力,单说银钱都不知道从哪里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因为银库一事,落春这几日一直提不起兴致来,无精打采的。她屋里的人看在眼里不由得担心起来,只是不知道缘故,所以无法可劝,因此总是鼓动落春到其他人处走动,借着姊妹之间的笑闹分分她的心。落春不爱动弹,但是却不过关嬷嬷、品绣和纱织们的劝说,最终带着几样精巧细点去贾敏处探病。 问候了贾敏几句,叙过寒温,落春就被贾敏打发和黛玉去暖阁另坐去了。落春和黛玉分宾主隔着小炕桌在炕上坐下,立夏端来刚刚沏好的茶过来,知夏则在炕桌上摆上配茶的细点,一碟是厨下送来的刚出锅热腾腾的小包子,另外两碟是仿内制的金丝酥和千层酥,还有一碟是新制的松子糖。 黛玉指着那碟包子笑道:“这是正宗的淮扬口味的五丁包子,看似简单,却是最讲究不过。首先包子的面皮要洁白胜雪,吃起来则软中带韧,食不粘牙。所谓的‘五丁’则是从其‘三丁’的基础上发展而来。三丁又称三鲜,即鸡、肉、笋;鸡丁选用隔年母鸡,既肥且嫩;肉丁选用五花肋条,膘头适中;笋丁根据季节选用鲜笋。三鲜一体,津津有味,清晨果腹,至午不饥。以这三丁作馅,鲜、香、脆、嫩俱备,肥而不腻。传说本朝太宗皇帝南巡驾临淮扬的时候,要求早点‘滋养而不过补,美味而不过鲜,油香而不过腻,松脆而不过硬,细嫩而不过软。’本地厨师别出心裁,在三丁的基础上又加上两味:青虾和海参,从而变成了‘五丁包子’。这可是我们家厨子的拿手手艺,快趁热尝尝。” 落春依言尝了一口点心,果然鲜美无比,五丁中的五味合掺,则补、鲜、香、脆、嫩皆备,满口鲜香。看落春吃得香甜,黛玉又道:“吃这包子配这‘魁龙珠’茶才更是令人叫绝。这种茶乃是选用浙江龙井、安徽魁针、江苏珠兰等名茶搭配窨制而成,取魁针之色,球兰之香,龙井之味,头道茶,珠兰香扑鼻;二道茶,龙井味正浓;三道茶,魁针色不减,色香味俱佳,乃是淮扬‘春来茶社’的秘制。你倒是有点口福,现在喝的这是父亲派人新送来的,早前我们上京带的那点早已经喝完。” 落春听了黛玉的话喝茶配点心,只觉得满口生香,唇齿留芳,对黛玉的推荐忙不迭的表示感谢,笑道:“嗯,如此说来,倒是我偏了林姐姐家的好东西了。”一语未了,外面传来脚步声,“这几天天气突然变得很冷,妹妹可还习惯?”说着掀帘而入,正是宝玉。 黛玉见是宝玉,一边让座,一边面带微笑的说道:“还行,多谢宝哥哥惦念。”落春见宝玉缩着肩,笼着双手,把手放到嘴边不住的呵气模样,很是奇怪的说道:“看宝二哥你这副冻得哆哆嗦嗦的模样,外面有那样冷吗?就这副模样,还来动问林姐姐,真不知道你和林姐姐到底哪一个才是在南边长大的?你这身上不是穿着大衣服呢嘛,就算没穿大毛的,难道袭人没给你带手炉?”边说,边将自己的手炉递给宝玉。 宝玉接过来,笑着说道:“其实没那样冷,只是有点冻手!袭人原本是想给我带手炉来着,我想着从老太太那到这边总共也没几步路,嫌麻烦,就没带。”目光落在桌上的茶点上,笑道:“你们倒是会乐,闻着香气,我这食欲倒上来了。”转身正想吩咐一旁侍立的丫头拿碗碟筷箸过来,紫鹃已经把东西都拿了过来,放到他跟前。 看着宝玉在那里大吃大喝,落春忍不住笑道:“宝二哥慢着点,小心别噎着。看你这副样子,若是老太太和太太看到了,还以为服侍你的人几天没给你吃东西呢。我说,宝二哥你也差不多点,这桌上的点心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还有我和林姐姐两个呢……”不等落春把话说完,站在下面的黛玉奶娘王嬷嬷笑道:“没事的,宝二爷尽管放心用,难得对了宝二爷的胃口,这么点子东西算什么,不够的话厨下还有呢。”落春在旁凉凉的补了一句,“我可不是怕宝二哥你吃,是担心你吃多了积了食,回头肚子痛,被老太太和二婶怪到我和林姐姐身上,届时除了我俩,只怕这屋子里的人都有不是,说不定还要怪到姑妈的身上。”一句话堵得下面伺候的人说不上话来。 被落春取笑奚落宝玉也不生气,只是嘻嘻的笑着,不过在听了落春后面的话之后不由得放慢了筷子。知夏又送来消食的陈皮酸梅茶来,宝玉痛喝了两盏,这才罢了。三人坐在炕上慢慢的闲谈起来。落春又坐了一会儿,见时辰不早了,就起身告辞,正要往外走的时候被黛玉叫住,知夏捧着一只洒金妆彩手箱过来。 黛玉指着手箱说道:“家里来人,带了一些南面的物件过来,也没什么新奇的东西,只是到底和北面的风格不一样,看个新鲜吧。这些是准备分送到你屋里的,既然你过来了,干脆就直接带回去,也省的我这边的人再跑腿了。” 在落春身后的品绣在落春道完谢后,走上前从知夏手中接过手箱。一旁的宝玉不让落春走,起哄非要见识一下黛玉送她手箱里的东西,无奈之下,落春只好将箱子打开给他看。里面左不过一些荷包、丝络、胭脂和花样子等物。唯一特殊的是有一套刺绣专用的套针,装在一个牛皮鞣制的皮套里,如果落春猜的没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特意给她准备的礼物。 落春正拿着一叠透着香味的花笺欣赏,眼角的余光看到宝玉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盒,正把里面香甜红艳的胭脂往嘴里送去。她手疾的拍上宝玉的手背,“啪”的一声打落宝玉快要放到嘴边的手,挑眉质问道:“宝二哥,你这吃胭脂的毛病多早晚能改?”见宝玉垂眸不语,她没好气的斜睨了她一眼,说道:“你要是不愿意改也没关系,你喜欢吃,哪怕把它当饭一样,一日三餐混个饱,只要离了我的眼前你就是吃下个大天来,都无所谓,但是在我眼前,不行。我可不想回头被二叔知道,闹起来,我跟着垫背去。”说完,劈手夺过宝玉手里的胭脂盒,丢到手箱里,和黛玉打过招呼就带着品绣离开了。 至晚间到贾母处吃晚饭的时候,落春发现黛玉和宝玉之间气氛怪异,宝玉一直在找话题和黛玉搭话,但是黛玉却神色淡淡的,十句话里回不了一句,也没个笑脸。想来在她走后,这两位不知道因为什么,拌起了嘴,斗起气来。不过府里的人都知道,纵是在人前,这两人一贯是这般吵吵合合的,因此对于此情此景,贾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随他们两小自去闹去,并不作真。 王夫人看不得自家儿子在黛玉面前如此低声下气,被“作践”,于是就把他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只是宝玉的心全都在黛玉的身上,口里虽应着她的话,但是眼睛却恋恋的望着黛玉,如此分心之下,在和王夫人的对答上不免上句不接下句,驴唇不对马嘴。王夫人哪里看不出宝玉是在敷衍自己,他的心神根本不在这边,顺着宝玉的视线看去,落到黛玉的身上目光忍不住带了一股恨意。 落春看到了王夫人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恨意,目光落在正在和凤姐、探春及贾母说什么,没有丝毫察觉的黛玉身上,心中幽幽一叹。这世间,没有一个母亲愿意看到自家儿子被人勾了魂,对其言听计从,不过一个“外人”,却远比她这个母亲在他的心里更重。不说王夫人和贾敏的旧日恩怨,也不谈黛玉和宝钗两人的家世、身子康健与否和品貌,单在这一点上,黛玉就输给了宝钗。对于已经失去贾珠,只剩下宝玉一子,将其视为后半生依靠的王夫人来说,她怎么会允许她的儿媳在儿子心目的地位在其之上,如果是那样,那么该把她这个母亲放在哪里? 不过说也奇怪,明明不关黛玉的事,其实是宝玉不争气,王夫人要恨,要怪,对象也该是宝玉才是,但是她却不会去怪自己的儿子,反而把责任都推到了黛玉的身上,或许这就是人性的矛盾之处吧。落春的目光再一次的落到宝玉的身上,看着他对着黛玉俯就讨好,渐渐的将黛玉哄转,心里也不由得感叹宝玉的“没架子”。坐在上首的贾母笑呵呵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凤姐在一旁插科打诨,笑闹不已,王夫人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看向黛玉的目光却越来越冷。落春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有趣,让人兴味盎然。 却说次日落春吃过早饭来贾母处问安,没见到凤姐和宝玉的身影,觉得有些奇怪。凤姐和宝玉算是贾母身边的“哼哈”二将,一般情况下,早晨总有一个是必在贾母身边的,如今两人都不在,可是有什么事体?询问之下,才知道凤姐今日去了东府串门,宝玉听了之后,想起在那边府里秦可卿房里午睡的时候做的“春/梦”来,闹着要跟了去,所以两人在落春没过来之前坐车去了东府。 ☆、第52章 因凤姐带着宝玉去了宁府,少了这两个人在身边凑趣,贾母一天的兴致都不高。吃过晚饭,虽然几位春和黛玉留下来承奉贾母膝下,只是迎春是个闷性子,惜春年纪小,落春是不肯趋奉贾母的,黛玉也不是个奉承人的性子,所以只剩下一个探春在那里极力找寻话题,活跃气氛。但是看着贾母半倚在塌上懒懒的模样,落春在心里都替探春捉急和尴尬。 “琏二奶奶和宝二爷回来了。”随着外面小丫头的声音凤姐和宝玉掀帘进来。这句话如同一剂灵丹妙药,一直恹恹的贾母立刻精神大振,坐了起来,招呼宝玉坐到她身边来,一迭声对他嘘寒问暖,对宝玉爱不释手,一副生怕他冷了,饿了的模样。几位姊妹对宝玉也相继表示了关心之情。 看到宝玉被众人围在中间,一旁凤姐笑嘻嘻的插言道:“老太太这话可是打我的脸呢,我若是冷到饿到宝兄弟哪里还有这个胆子来见老太太。珍大嫂子和蓉儿媳妇也没这个胆子,若是她们敢,不用老太太去和她们算账,我就先饶不了她们!”跟着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酸溜溜,带着一点妒意,似假还真的说道:“我知道宝兄弟讨人喜欢,只是我和宝兄弟一起出去,一起回来的,都去关心宝兄弟去了,却没人问我一声。可怜我是个没人疼,没人怜的。” 一番话逗得贾母哈哈大笑起来,一迭声的喊鸳鸯赶紧给凤姐上热茶,拿手炉,指着凤姐说道:“可怜见的,鸳鸯,快帮我疼你们琏二奶奶一下,免得她在这里抱怨。”因着凤姐和宝玉的到来屋里一时热闹起来。 本来宝玉去宁府的时候鼓动黛玉跟他一起去,但是因为贾敏有话在前,所以黛玉拒绝了。宝玉和黛玉一天未见,而且以他的习惯,有什么好东西和好事都想着和黛玉分享,所以此次在宁府见到了秦可卿的弟弟秦钟之后,心里满是结识了新朋友的喜悦,急着把这个心情和黛玉分享,所以在应答完贾母后,就忙不迭的和黛玉说起话来。 “……好妹妹,若非亲眼看见,你都不会相信,天下竟有这等人物!人物俊秀,形容出众,举止不凡,被他一比,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叹我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和他一比,我除了出身比他尊贵,再没比他强的地方了,偏这家世却非我自己所有……”宝玉把自己的这个新朋友秦钟夸得可谓是天上有,地下无。 落春懒得听凤姐奉承贾母,但是这会又不好离开,所以把注意力放到了宝玉和黛玉身上,因此把宝玉的话听个正着。作为一个男孩子,虽然宝玉不爱交际应酬,爱和女孩子玩,但是不代表他不出门,而且他交友的范围还挺广的,朋友中有冯紫英、卫若兰这样的世家弟子,也有柳湘莲这样的清寒人家之人。落春还从来没听过宝玉如此盛赞一个人,于是忍不住插言问道:“宝二哥,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呀?你就蒙我们没见过人,所以自然是怎么好就怎么说了。” “是蓉儿媳妇的弟弟,名为秦钟,字鲸卿。”见落春这话有疑他夸大之意,宝玉急了,忙道:“才不是这样。我在那边已经和鲸卿商量好了,回头他和我相伴要去咱们家的家学读书。到时等蓉儿陪他来见老太太的时候,你们就可以看见真人了,可叹我词汇贫乏,言语根本不足以描述他的风采,等你们见到了鲸卿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听宝玉说的这个人是秦钟,落春立刻没了兴趣,听到后面宝玉对秦钟的誉满之辞不由得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秦钟容貌如何,落春没有见过,不予点评,更何况,各花入各眼,人家觉得好的,她可能觉得一般,所以不发表评论。但是这人品吗?呵呵,可真不怎么样。且不说和宝玉一起读书去贾家家学时因为里面的“香怜”和“玉爱”闹出的风波,单说秦可卿死后出丧送殡,他竟然在此时和尼姑勾搭起来。那可是他姐姐的葬礼! 就算秦可卿是秦业从养生堂抱回来的孩子,和他不是亲姊弟,而且和他年纪相差比较大,所以两人感情淡漠,因此秦钟没有悲戚之心,但是也不该如此胡来,说到底他到底喊秦可卿一声“姐”呀!何况,若没有秦可卿,他也没机会结识宝玉。再说,他在贾家家学闯祸闹事向秦可卿告状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记得秦可卿不是真正的秦家人,和秦可卿感情疏离呢?更不要说后面他因为一个尼姑气死老父亲的行为,这秦钟的品行和现在落春听到的宝玉的夸赞之语对比起来,怎么那么讽刺呢! 落春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的微笑,语带嘲讽的说道:“我当是谁,原来宝二哥说的是蓉儿媳妇的弟弟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宝二哥这是和人家第一次见面吧,不过初见,宝二哥就这么了解他,知道人家这么好了?难得,难得,以前我日日听宝二哥说只有女孩儿才是极清极贵的,今日宝二哥终于夸起个男人来了,而且这回他在你口中不再是污浊的臭男人,反而能和我们女孩儿相提并论了?但是我怎么觉得这事这么不对味呢!” 面对落春的嘲讽,宝玉急急的辩解道:“这……这……有些人虽是第一次见,但是在心里却好像见过好多次一样。而且这秦钟可不同与其他人,就算比不得女孩儿,也不差什么,在男儿里,我从未见过像他这般清秀出众的,且又行止温柔,斯文腼腆,甚至比起一些女子来也是不差的……”目光转到黛玉处求援,黛玉笑着看他们兄妹两个打嘴仗,见宝玉的目光投过来,转过头,装作没看见,摆明不想掺和进去。 哼!落春见宝玉这般维护秦钟,想起秦钟的所作所为,心中更加的不屑,冷哼一声,说道:“我当宝二哥如此盛赞他是因为什么,原来就是因为这秦钟生的好。我真没想到宝二哥竟然是这么肤浅,说来说去,竟然是‘以貌取人’。宝二哥可是忘了还有一个词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不过是一个男人生的稍微清俊了些,而且又是第一次见,竟然让宝二哥将他和你平日里最看重的女孩儿相提并论,原来只要人生得好,其他都可以不论,原来宝二哥平日里所谓的对姊妹们的爱护之心也不过如此而已!” 落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宝玉素日里的言行回敬于他,将宝玉驳得哑口无言。想要辩,偏偏落春所言句句在理,就连脾气都发不起来,因为落春所说都是他往日所言,但是就这么让他认输,承认秦钟不是个好的,他又不愿意。半晌,宝玉才弱弱的说道:“我……我并不是以貌取人,我是真的和他相处过,觉得他是个好的……对了,他也是个极爱读书的……我想着他既然也是个爱读书的,若一处伴着读书倒是极好的,毕竟你们都是女孩子,到底不方便……”宝玉又拿出一个理由来,不知道是在说给落春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落春见宝玉到这会还放不下秦钟,犹自为他辩解,无语了,连白眼都懒得丢,面带三分嘲讽,三分不屑的打断他说道:“行了,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这个秦钟在你心中是好的不能再好了,那你就和他来往好了。反正我们女孩子藏在深闺,他究竟好不好终究和我们没多大关系。只是将来你要是在他身上吃了亏,可不要怨没人提醒你就行!”说到后面,落春不忘提前打好“预防针”。 落春和宝玉的一番唇枪舌剑不免落到了贾母的眼中。本来和凤姐说笑的贾母不由得分了几分心力到这边,正好听到落春后面对宝玉得警告之语,涉及到宝玉的问题,这可是大事,贾母立刻投注了十分的注意力,因而问道:“你们几个在说什么呢?我怎么恍惚听到什么‘吃亏’不‘吃亏’的,难道宝玉被人欺负了不成?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玉赶忙答道:“没什么,我刚才和林妹妹、六妹妹说起要到家塾去读书的事情,六妹妹担心我,因而说起来,我今日在那边府里见到了蓉儿媳妇的弟弟,说起来他正好也要找家学课读呢,因此我想着有他相伴一起去家学。” 见宝玉主动要求去读书,贾母顿时笑成了一朵花,摸娑着他的脸笑道:“敢是闲得不自在了?若是应了你,往后果真上学去了,只怕又要抱怨着来缠我替你说项告假。”实在是担心宝玉读书只是一时兴起,何况,在贾母的心里,并没有一定让宝玉读书出仕之心,因为靠贾王两家的势力,将来宝玉长大了,绝不会少他一个官做就是了,所以贾母并不十分逼他读书。但是见宝玉上进,她还是十分高兴的,觉得自己没有白疼他。 宝玉已经和秦钟约好了,自然不能失约,见贾母似乎不是很赞同,赶忙软语央告道:“老太太疼我,我也不能让老太太白疼我一场。先前只因为我一个读书上学,觉得孤单无趣,如今既有了陪同上学的同伴,家塾里又有蔷儿他们都是认得的,自然会相约着发奋用功起来。更何况我和蓉儿媳妇的弟弟已经约好了,老太太总不能让我失约吧。”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2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第53章 坐在窗前书桌前的落春一脸烦躁的将手里的书丢到一边,站起来探着头看向窗外,张望了一会儿,复又坐下来,拿起书来看。只是这一回,那字却老在面前晃悠,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坚持了一会儿落春觉得心烦意乱,索性丢开了手,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总是心潮难平,拿起赤金镶宝珐琅花卉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发现这么久了分针竟然还没走上半圈,觉得时间过得好慢。落春不去想是因为她心里存着事,焦躁之中所以觉得时间过得慢,反而怀疑起怀表的准确度来,询问品绣两三遍,确认时间无误后一脸郁闷的坐在榻上发呆。 煎熬之中落春终于将去邢家送东西的关嬷嬷盼了回来。关嬷嬷一进屋,不等她喘口气,落春就跑到她面前,双眼发光的满是期待的看着她。关嬷嬷看到落春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笑了一下,不待落春发问就说道:“姑娘,舅老爷这次书院放假依然没有回来,不过我这次过去碰到了跟着舅老爷去了书院的小厮。他是回来替舅老爷取东西的,听他说舅老爷自从得了姑娘送去的术数书就一直在苦读,只是据教导舅老爷的先生说,舅老爷的天赋一般,而且术数一道博大精深,虽然舅老爷肯下苦工攻读但是想要明年就能考取笔帖式可能性不大,毕竟眼看这今年就过去了,如果舅老爷不松懈,照这样下去,后年大概能有一半的把握考取。” “至少要到后年呀?”听了关嬷嬷带回来的消息,落春忍不住喃喃自语,有些失落,不过这个结果终究是在她意料之中,并没有让她太过意外。现在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最缺的也是时间。沉思了一下,落春对纱织说道:“纱织,让你表婶注意一下租赁在我们房子里的举子,让她和在那看房子的费婆子的儿子费大仔细打听一下他们的信息,越详细越好。” 纱织答应了下来,但是对落春的要求很是不解,好奇的问道:“姑娘打听这个做什么?我听我表婶说住在那里的举子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出身,而且他们只有过了会试才能得以授官,如今的他们就算姑娘有什么事,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落春微微一笑,说道:“若是有钱,就不会租住在我们那个分割的租赁宅子里面了。”对上纱织疑惑懵懂的神情,意味深长的说道:“没钱有没钱的好处,因为有些事情就是要出身贫寒的人才会去做。”因为乡绅官宦之家都是既得利益者,作为得利者,他们本能的去维护这一阶层的利益。当然,其中也不乏叛逆者,但是这种人很少,落春不认为锁在深闺中的自己能够那么巧的就会遇到一个。一般情况下,要触动和破坏一个阶层的人,只有另一阶层的人才能做到,而这方面的人要好找些。 纱织翘着小鼻子想了半晌,才摇着头说道:“姑娘的话说得好深奥,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看着纱织迷惑不解的模样,落春一笑,并没有要给她解释的意思,丢下一句“不明白就不明白吧。”走开了。有些事现在才开始埋棋子,落春不知道是早还是晚,而且也无法确定最终是否能用上,但是纵使最后发现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做了无用功,可是落春觉得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就当未雨绸缪吧,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埋下的棋子都用不上,因为这一意味着贾家平安。 用过晚饭,落春拿着一本棋谱坐在暖阁里打谱。“哗啦”一声,络儿掀起帘子前倾半身探进暖阁,见屋里只有落春并品绣和关嬷嬷在,呼了一口气,转身放下绣帘,两只小手就势捂住了冻得发红的耳朵。“小蹄子,乱闯什么!”关嬷嬷斥道,“也不看在什么地方,姑娘好性,平日里纵的你们一点规矩都没有,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这么冷的天从外面进来,怎么不等身子变暖就跑进来,带进来的冷风吹到姑娘怎么办?要是带累的姑娘就此病了,回头仔细你的皮!” 络儿放下手肃立,露出一双捂得米分红的耳朵,低眉顺眼的乖乖听训,小声的向关嬷嬷讨饶:“好妈妈,这不是外面在下雪嘛,我身上的衣裳不禁雨雪,所以一着急就出错了。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看着络儿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落春将手里把玩的棋子丢到一边的棋盒向关嬷嬷替络儿说情:“好了,奶娘,络儿都说她已经知错了,你就别再念了。我这不好好的呢吗,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关嬷嬷看了落春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好气的横了络儿一眼,说道:“这样的天,你还穿的这么伶俐往外跑,不冻你冻谁!还不赶快把身上被雪珠打湿的衣服换了去,看你刘海儿也湿了,记得擦擦头发,免得生病。你说说你,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雪,你不在屋里好好呆着,往外跑什么!” 听着关嬷嬷带着关切的数落,络儿知道已经雨过天晴,一面向小隔间走去去换衣裳,一面笑道:“我也想呆在屋里不出去,偏三姑娘身边的侍书派人叫我过去打络子,我这边闲着没事,哪里好意思推却,只好去了。” 进了隔间,络儿的嘴依然没停,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这还是头一次去二姑娘她们新搬去的地方,住的地方可真够挤的。我听侍书说,原本在老太太那住的时候摆出来的东西好多如今都收在箱子里没拿出来呢,因为摆不开。三姑娘本就是二房的人,搬到二太太跟前是应该的,四姑娘是当年被敬大太太托付给老太太的,而且尤大奶奶也没有接她回去的意思,所以不得不跟着搬过去,但是二姑娘不一样呀,这边有房子,老爷太太又都在,她却非要跟三姑娘和四姑娘去挤,真让人想不通。我听侍书说,四姑娘一开始搬过去的时候,天天晚上偷偷的哭,她还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呢,却没想到大家住的这么近,谁屋里有什么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晚上夜深人静的,听得更加清楚,只不过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没人说破罢了……” 听络儿提起惜春,落春忽然打断她,进而问道:“四姐姐还好吧?今天早晨去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没见到她,听她奶嬷嬷说她身体今天有些不适。今天你过去的时候可看到她了,她的神色怎么样?”络儿换了衣服从隔间里出来,回道:“我并没有看到四姑娘,但是看到四姑娘身边的入画了。听入画说,今天她们姑娘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落春听了之后沉默了半晌,然后吩咐厨房熬了几样细粥和准备好配粥的精致小菜带着去探望惜春去了。去惜春所在的王夫人抱厦路上路过凤姐的院子,落春一行正好碰到周瑞家的从里面走出来,两下里打了个照面,彼此打了声招呼,客气了几句就分道扬镳了。看着周瑞家的离去的身影,纱织不屑的呸了一声说道:“看见她就是气,你看她刚才鬼祟的模样,还不知道肚子里又憋着什么坏水,在哪里使坏呢。” “别瞎说。”落春不想惹麻烦,随口斥了纱织一句,然后继续往前走,去探望惜春去了。其实纱织这次还真没说错,如果落春不去惜春处,而是去了凤姐那里,就会发现周瑞家的使的坏水,只是这世间没有如果。 俗话说“年好过,节好过,平常日子不好过”,这句话适用于平民百姓之家,并不适用于豪门勋贵,或者说不适用贾家。每次每逢年节都是贾家花大钱的时候,因为和各府的交际应酬,礼品的馈送是重中之重。就算其中有些人家的礼物可以转赠,但是自家不能一点不添置,所以这钱就如同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因这几年操持家事,凤姐不觉渐渐在钱财上看得真了。且因见家中进项渐少,但诸般用度,仍皆按着先时祖宗留下的规矩,并不能俭省。虽一时倒还不愁,长久如此下去,只怕后手不接。但这事又不好向贾母王夫人等说,否则纵然长辈不怪罪,旁的主子和底下人未免又要嚼舌头,说她不会当家。 凤姐思量良久,想着或裁减用度,或另寻进项,好歹另能有个法子,能省出些银钱出来,因为有这个想法,所以在周瑞家的来说话的时候,不免露了些口风在里面。 那周瑞家的先是将夸赞凤姐能干不要钱的话现成话儿说了一些,然后又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生钱的法子,只说一桩:你不见外头多少人单靠放债发了大财的?这事只消有一点子积蓄便可做起来,利又高,手又狠,但凡被他沾上的,怕不刮进来一层皮肉呢。只是这事未免太损阴德,且也不好找人出面。那人既要有本事找得到急等钱用的,又能期满时全数将它收回来。再者,纵然有人可用,你焉能放心将本钱交与他呢?不怕他到时卷包儿跑了!二奶奶不过这么一听,我不过这么一说,当个笑话解闷罢了。” 等周瑞家的走了,凤姐靠在靠枕上闷闷的想了半晌,然后将平儿叫来,吩咐一番,又命她去将来旺儿找来。 当下趁这空当儿,凤姐先将几件要紧事料理了,等来旺儿来了后,摒退屋里其他伺候的下人,只留平儿在旁。先夸赞来旺儿一番,说道:“我素日便瞧着你是个有能耐的,这些年承派下去的差使,你也办得不错。我考察了你许久,如今要派你另为我做件事,不知你肯不肯?” 来旺儿虽得惑,口里却不得不应着。待凤姐说了请他出面放债之事后,方放了心。因思量一番,想到若做此这件事来,自己或也可得些好处。刚要答应,却听平儿劝道:“此事听着虽无不可,但究竟还不甚细备,奶奶再想想罢。” 凤姐听了说道:“天下的事,要是讲起细备周到,不细不行的话,这世上便再无可行之事。”说至此处,她瞅了平儿一眼,“你做的事情,难道也是桩桩件件细密筹备下的不成?若果真如此,我倒小瞧你了。” 这些事体平儿也不是很懂,见凤姐拿定了主意,而账上确实没有了银钱,想着这倒也不失是个来钱的好法子,因此也就不再劝了。凤姐遂命来旺儿道:“你今后得空只管去外头打听着,看谁要使钱了,不拘要多少,只管到我这里来拿。只是记得一件:放出去的钱务必要收回来,若有收不回的,便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来旺儿连声应,又听凤姐说了利钱几何、另吩咐些话后,才磕头去了。这边凤姐分派已毕,自回去继续料理家事不提。 ☆、第54章 从惜春处出来,落春站在屋檐下,看着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拿手接了两片雪花,看着它在手心慢慢的融化,感受着那股凉意,轻叹了一句:“好大的雪呀!” 那雪已经纷纷扬扬的下了半晌,屋檐树梢上均已镶了层精致的白边,地上也已经被覆盖住了。品绣见落春眉眼落寞,知道她心情不好,叹了一口气劝道:“姑娘你也别多想了,你根本无能为力。珍大爷和珍大奶奶要是有心,早就把四姑娘接回去了。自家的亲哥哥亲嫂子都冷眼旁观,你这个隔府又隔房的堂姊妹又能有什么办法。” 落春对着品绣苦涩的笑了一笑,没有说话,抖落掉手上的由雪化来的水珠,整了整身上的斗篷,快步往前走去。身后的关嬷嬷紧走几步,追了上来,提醒道:“姑娘仔细点脚下,慢着点,雪天路滑,小心别跌了跤。”见落春虽然没有回应,但是脚下已经慢了下来,她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既然过来了,是不是该往老太太那走一遭?”拜见一下贾母。 “嗯,那就去老太太那里看看吧。”落春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一行人掉转方向往贾母的院子走去,路过宝玉的房间,正好遇到茜雪和晴雯打闹。屋里茜雪不知道和晴雯说了些什么,被晴雯追着喊打喊杀的,茜雪见情况不好,撩起门帘就往外跑。茜雪猛的冲了出来,没想到外面有人,一个收势不及,正好撞到落春的怀里。落春被撞得一个趔趄,若非品绣,从后面扶住了她,非摔个仰天跤不可。追出来的晴雯看到这一幕,吓了一大跳,掩口将惊呼声咽了下去,呆呆的站在那里。 “姑娘,没事吧?”关嬷嬷先是紧张的询问落春是否无恙,得到否定答案之后,上前一步,叱道:“要死呀,死蹄子,没长眼睛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人来人往的,是能随意玩乐打闹的吗?不好好当差…… 晴雯和茜雪见闯了祸,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的低着头站在那里等待责罚。但是在见到落春安全无恙之后,晴雯暗自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这会再听到关嬷嬷的责骂,心情就不一样了,她不免有些不服气起来,骨碌碌的转动着大眼睛,张口欲辩。就在这时,落春的声音响起:“好了,妈妈,我这不是没事嘛,想来她们也该有了教训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吵到了老太太就不好了。” 落春一把贾母抬出来,本来见落春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晴雯和茜雪两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关嬷嬷立刻闭上了嘴,而不服气的晴雯也立刻没了话说。宝玉体贴爱护女孩子是出了名的,刚才的动静不算小,就算宝玉不在自己屋里,在贾母房里,听到是他房里的晴雯和茜雪闯祸,他也一定会跑出来帮她们说情,因此落春没见宝玉露面,因而好奇的问道:“怎么,宝二哥这会不在家吗?” 见落春动问,茜雪忙答道:“这几天宝姑娘身子不适,宝二爷下午去了梨香院探望宝姑娘去了。”落春“哦”了一声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凉凉的打趣道:“你们这差事当的,竟然呆在家里打混,只有袭人一个人跟在宝二哥身边伺候。虽说宝二哥这里差轻人多待遇好,但是也不能太放松了吧。难怪老太太不放心,特地把袭人给了宝二哥使,她的这份殷勤小心你们真的是差得远着呢。” 袭人虽然现在是宝玉身边的第一大丫头,但是她原来是贾母身边的人,是贾母特地给宝玉使的,属于是半路空降过来的。原来在宝玉身边服侍的人对于她的到来一开始并不是很是心服,只是碍于她是贾母指派过来的,不得不低头,而且袭人当差之后确实克尽职任,再加上袭人会做人,渐渐的宝玉屋里的人就被她给一一收服了,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茜雪。 茜雪跟宝玉房里原来的大丫头可人是一挂的,两人一起没挑进府里,一起学规矩,一起被分到宝玉的房里当差。因为可人年纪比茜雪大上几岁,所以她一直把茜雪当作妹妹一样照顾,两人很是要好。在袭人未来之前,可人就在宝玉身边伺候,是宝玉身边名副其实的第一大丫头,她在宝玉房里多年伺候下来,根基深厚,不是袭人轻易就可以撼动的。因此虽然袭人来了之后顶着个贾母指派的名头,但是她在宝玉面前的地位和影响力远不如可人。 本来袭人想要扭转这一局面绝非易事,但是后来突然爆出屋里的小丫头良儿偷玉之事来,最后调查下来,不知怎地,可人竟然和这事还扯上了关系。虽然最后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可人偷盗的罪名,当然,也没有证据证明她的清白。像她这种有“污点”的丫头是不可能再留在宝玉身边了,因此可人被撵了出去。虽然因为对于她被撵的理由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而对外的说辞含糊其辞,但是府里的人又怎么会不清楚,这些“八卦”的人早已经把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可人心性要强,感受着众人看她的异样目光,哪里肯背负着一个“贼名”就这么出去,所以最终她选择以死以证清白。 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因为茜雪年纪小,不过是宝玉房里的一个不上数的三等小丫头,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可人就已经被扣上了“偷盗主家”的帽子,还没等她打听清楚内情,事情就已经结束了。因为涉及到人命,府里对此事封了口,严令下去禁止府里的人再议论,何况,经办此事的那几个人,都不是茜雪能够随意询问的,因而让她更无从了解事情的真相。 虽然至今茜雪对当年的事依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只要知道可人是被冤枉的就行了。至于幕后黑手,她本着可人倒霉后谁得利的原则锁定了袭人。虽然她知道这个想法很可能会冤枉了袭人,因为不管袭人掺和没掺和其中,只要可人倒了,作为贾母指派过来的她上位是一定的,但是经过茜雪仔细思考,终究还是觉得袭人的可疑性要比旁人更大些。只是这么多年下来,茜雪并没有找到什么证据证明袭人和当年的事有关联,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怀疑错了人。只是不是袭人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的事虽然茜雪依然记在心中,但是想要查个清楚已经不太可能了,况且,可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查清楚又有什么意义呢?渐渐的,这个事就成了茜雪的一个心结一直梗在她的心里,就是因为这个,她和袭人的关系一直亲近不起来。这么些年,茜雪冷眼旁观,不得不承认袭人的差当得很好,克尽职任,殷勤小心。本来茜雪以为她和袭人两个就这么维持着淡淡的关系直至其中一人离开,没想到在宁府赏梅宴那天,她无意中发现了袭人和宝玉竟然有了首尾,虽然当时她是又羞又臊,忙不迭的跑了出去,但是冷静下来后,她惊诧于袭人的胆大的同时对袭人也暗暗警惕了起来。 经此一事,茜雪发现袭人自此之后渐渐和以往不同起来,凡是在宝玉跟前出挑露脸的活计都被她揽了过去,而且也开始慢慢的拿起架子来,只是因为行事不明显,再加上言语温和,所以大家都没发现,而且袭人也开始推托一些原本属于她的活计,并将其指派给他人,想来是因为和宝玉经了人事,自视不同起来。因为对袭人有了重新的认识,这会听落春这么说,茜雪冷笑了两声,说道:“我们本也比不了袭人,这屋里的人谁又能比得了她呢!只可惜就算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所以六姑娘口中一向勤勉的袭人这会也偷懒了,正在屋里歇着呢,宝二哥身边只有他的奶嬷嬷李嬷嬷和几个小丫头跟着。”扬起下巴对着屋里点了点,“不信的话,六姑娘尽管进屋去看,看看在里面坐着的是不是袭人!” 被茜雪这么一呛声,落春顿时一怔。她打量了茜雪两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晴雯,确认眼前的是茜雪无疑,都说宝玉房里的晴雯脾气燥,是块爆碳,她看茜雪这性子也不多让,就刚才的那个语气,妥妥的晴雯口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绝对不会想到会是茜雪,难道这脾气还能相互影响不成?落春不明白为什么一提起袭人,茜雪就是这般口气,她无心也无意去理会宝玉房里丫头们的倾轧,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回头看了身后的品绣和关嬷嬷一眼,示意走了,一行人越过茜雪和晴雯迈步向前。 来到贾母的房里,贾母尚未用过晚饭,落春心知是在等宝玉,轻笑着说道:“我才刚过来路过宝二哥的屋子,看他身边的几个大丫头正在屋里淘气,询问之下才知道宝二哥去了梨香院薛姨妈处探望薛家姐姐。只是连带着袭人、晴雯、麝月……这些大丫头们宝二哥一个都没带,只有李嬷嬷一个人,还有两三个不关痛痒的婆子,以及两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跟着伺候,虽然梨香院就在府里,但是跟着的人不中用,而且这外面又下着雪……” 不等落春说完,本来歪在榻上的贾母“噌”的一下坐了来,沉声问道:“六丫头,你说的是真的?”落春被贾母的动作吓了一跳,闻言忙不迭的点头,说道:“看老太太说的,难道我还因为这个特地撒谎不成?宝二哥这会还没回来,你让鸳鸯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要是说这种谎话,派个人过去一看不久戳穿了。 贾母气得使劲拍着座下的塌,叠声说道:“这是怎么伺候的,这是怎么伺候的!”跟着骂道:“袭人这个小蹄子,素日里看着还好,所以我才把她派到宝玉身边,没想到如今竟然跟着主子拿大起来……” “老太太,这其中应该有误会,袭人素日里最是小心不过,又怎么会拿大呢?”一向和袭人交好的鸳鸯见贾母发起了脾气,壮着胆子帮袭人说起话来。贾母没有理会鸳鸯的说辞,而是让她赶紧派丫头婆子们去梨香院接宝玉去,并叮嘱她们小心伺候,不要跌到或冻到宝玉。鸳鸯忧心忡忡的扫了贾母一眼,又深深的看了落春一眼,这才答应着下去忙去了。 ☆、第55章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3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其实落春在贾母面前告了袭人一状,并不是针对袭人,目标还是宝玉,袭人不过是受其所累罢了。落春从惜春处出来心情不是很好,之后遇到晴雯和茜雪,不由自主的想到宝玉的悠哉,对比惜春的眉宇间的落寞,心情越发的舒展不起来。到了贾母处,落春知道贾母把宝玉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哪怕宝玉身边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当成头等大事来看待,她还知道,其实宝玉挺不耐烦贾母和王夫人从关心的角度出发的念叨的,因此起意给他添点堵,袭人则是恰好赶上在其中扮演一个角色。 贾母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没有得力的人跟着服侍的宝玉身上,哪里还有心思搭理落春,而落春也没兴致看贾母和宝玉在她面前上演祖孙情深的大戏,所以她在贾母这里稍微坐了一会儿,没等宝玉从梨香院回来就离开了。 坐在回大房的车上,品绣忧心忡忡的说道:“姑娘何必和袭人过不去,别看袭人是从外面买回来的,但是她可不像我这么不中用,她和老太太身边的鸳鸯、琏二奶奶那边的平儿、二太太身边的金钏、彩霞交情莫逆,好得不得了。姑娘今天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又没避着人,到时袭人一定会知道是姑娘在老太太面前说她的坏话……”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一旁的关嬷嬷冷笑着打断品绣,轻哼一声,说道:“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在这府里又没根没基的,只是因为伺候的是宝二爷这才入了主子的眼,不然谁知道她是谁?何况,她当差懒散是事实,姑娘又没冤枉她,不过一个伺候人的丫头,当好自己的差事是本分,如今这个本分出了错,还不许人说了,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脸?不要说姑娘背后说她,就是当面说她,她还不是得乖乖得听着,能拿姑娘奈何?姑娘还怕得罪她不成?” 关嬷嬷伸手拢了拢鬓边的头发,冷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你也太高看袭人了,她和周瑞家的可是两码事。袭人拿什么和周瑞家的比呢,别看她好像很有脸面似的,其实还不是看在她服侍的宝二爷的份上,鸳鸯背后是老太太,平儿身后是琏二奶奶一样。她交好的这些人,看似都很有脸面,但是实际上都是从各自的主子身上得来的,到她这里再打个折,这基础宛如空中楼阁,一点都不结实。周瑞家的背后站着的可是二太太,而且手里也分管着府里的一摊子事,是正正经经有实权在手的。袭人的老子娘都在外面,只有她孤身一人在府里,经过这么些年的折腾,也不过结交下几位主子身边的得力大丫头罢了,而周瑞家的可是二太太的陪房,从二太太嫁进来就进了府,刚开始也是二太太身边的得力大丫头,之后为了帮二太太拉拢府里的管事,嫁给了周瑞。府里的家生子关系庞大,不知道哪根藤上连着哪根瓜,而且周瑞家的跟着二太太帮着管家这么些年,经营下来,根基哪里是袭人那点关系能比的?袭人不过是服侍的好,但是比她强的又不是没有,这会把她带出去,马上就能找出替代她的人来,但是想要换下周瑞家的却非一朝一夕之事。”意味深长的叹道,“所以品绣,这看事呀,可不能单看表面。你知道替姑娘担心是好的,但是要是因为袭人,那大可不必。” 听了关嬷嬷一席话,品绣露出一脸受教了神情。坐在中间的落春微微一笑,笑着说道:“妈妈好啰嗦,简单一句话,袭人势单力薄,不值一提,我得罪的起;而周瑞家的在府里根深叶茂,姑娘我目前胳膊腿还小,惹不起,只能避而走之不就行了,哪里用得上说这么一大篇子。” 面对落春的直白,关嬷嬷面露几分尴尬之色,微笑着不语。这话落春自己说得,她却说不得。说话间,大房到了,落春下了车,回了屋,到邢夫人处陪他说了一会儿话,才回房休息,一夜好眠。次日清晨,落春梳洗完毕,跟着邢夫人一起用过早饭,然后到贾母处请安。邢夫人陪坐了一会儿,留落春和李纨带着的迎春、黛玉众姊妹一起说话,先告辞离开。 落春和众人连带着宝玉围坐在贾母身边,没说几句话,就听院外的小丫头来报:“东府里小蓉大爷带了秦相公来拜。”坐在贾母身边的宝玉一听,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涎着脸向贾母笑道:“老祖宗,我去接一接。一会儿人来了,你帮我好好看看,看看他是不是像我所说的那样,看看我有没有夸大其词。”说这话时,宝玉的目光溜向落春,显然,那天落春所说的话至今让宝玉耿耿于怀。坐在上首的贾母呵呵笑着,轻拍宝玉的肩膀笑道:“去罢去罢,可不许淘气。把人领过来,我让鸳鸯给我拿眼镜匣子来,一会我帮你好好看看。” “那老祖宗我去了。”宝玉得了贾母的允许,立刻迫不及待的起身赶了出去。秦钟虽然是秦可卿的娘家弟弟,但是在李纨看来,依旧是外男,所以她对迎春她们示意,准备躲进里间。贾母拦了下来:“很是不必,你们大家都见见。这个秦家孩子年纪比宝玉还小呢,不过是个孩子,而且从辈分上说,你们都是他的长辈,不用这么避讳。”于是李纨带着人又留了下来。 一语未了,便见宝玉和贾蓉一道,笑嘻嘻引了位面生的小相公进来。见他温柔腼腆,神色间还带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涩,落春便知道这是秦钟了。贾蓉向贾母请过安,就推着秦钟上来,让他先向贾母行过礼,之后宝玉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将迎春和黛玉一干姊妹介绍给秦钟认识。一时叙礼毕,贾母带着眼镜,命秦钟上前来,细细看过一回,果然凤姐说得不错,人容貌出众,不单生得秀气斯文,举止也极是温款有礼,正堪陪宝玉读书,更兼是秦氏之弟,心中便更喜欢他,遂拉着手着实赞了几句。 等复又落了座。见贾母喜欢,惜春因为喜爱秦可卿,爱屋及乌,知道秦钟腼腆害羞,怕他觉得拘束,因笑道:“以往在我面前可是没少听蓉儿媳妇提起你,但是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直到如今才得一见,而且还是借宝二哥的光。”秦钟低头赧然一笑,说道:“姐姐但凡家去,也时常和我及父亲提起姑姑来呢。说姑姑时常过府陪她,引她解闷,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贾母笑着插言道:“偏这四丫头,知道你和蓉儿媳妇要好,因此只要和蓉儿媳妇相关的事情,兴致便上来了,这会话倒多了起来。平素在我面前,可是轻易不吐一个字。”闻言,惜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秦钟也是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那腼腆的笑着。正为难间,黛玉向宝玉使了个眼色,又伸手悄悄拉了拉宝玉的衣袖,对着门外用下巴轻点了一下秦钟。宝玉心领会神,忙笑道:“老祖宗,我领钟哥儿见太太去。”说罢,起身拉着秦钟就往外走,打破了刚才因为贾母的话而引起的凝滞气氛。秦钟忙应之不迭的去了,李纨见状也带着迎春她们辞了去。 落春出了贾母的房间,不见本来在外面和琥珀说话的纱织踪影,品绣喊了几声,没听到纱织的应答,正要向小丫头们询问的时候,落春指着远处两个穿红着绿的身影说道:“不用找了,那边和晴雯说话的不是?”品绣张望过去,见远处她和晴雯正站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两人走了过去,见晴雯和纱织都红了眼圈,晴雯还一副咬牙瞪目地模样儿,落春见状,因而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晴雯转头见是落春,不等纱织答话,愤愤然的说道:“正好请六姑娘评评理,不过为了一盅子茶的小事,昨天晚上我们那牛心左性的宝二爷吃醉了酒,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弦,摔了茶盅也就罢了,当下拉下了脸就将茜雪撵了回去,任凭旁人怎么劝,都不肯依,当下就让人把茜雪给带了出去。要真是茜雪的错也就罢了,原不干茜雪的事,偏真正的罪魁祸首宝二爷没胆子去惹,反而迁怒到茜雪身上,可怜她无辜受累……”说起昨天晚上宝玉回来之后茜雪被撵的事,晴雯忍不住眼圈又红了起来,伸手抹去眼角泪痕,面上深有愤然之色。 听晴雯这么一说,落春想起了,这应该就是宝玉醉酒撵茜雪那一节了。要说这个茜雪也是倒霉,本来宝玉在薛姨妈那里就被奶娘李嬷嬷弄了一肚子气,虽然最后被薛姨妈、宝钗和黛玉给岔了过去,但是到底存在了心里,之后回来,先是晴雯的豆腐皮包子,跟着是枫露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宝玉的脾气,宝玉不发火才怪。只是可怜茜雪受了无妄之灾,不过眼下看茜雪是不幸,但是等贾府出事的那一天,她的不幸则变成了幸运! ☆、第56章 且说秦钟在贾蓉的带领下来到荣府见过贾母,贾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正堪陪宝玉读书,心中十分欢喜,便留茶留饭,又命人带去见王夫人等。众人因素喜秦氏,及又见了秦钟这般人品,自是喜爱。温言相嘱一番,各有表礼相赠。虽然贾母对秦钟比较满意,但是到底有些不放心,因此又嘱咐他,“你家住的远,或有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只管住在这里,不必限定了。只和你宝叔在一处,别跟着那些不长进的东西们学。”随后又派人叮嘱迎春众姊妹,“秦家那孩子以后陪宝玉读书,少不了要在府里常走动,你们见了他,也别简慢了他,免得被人说咱们家的人轻狂。” 听话听音,哪怕秦钟的姐姐是东府里的嫡长孙媳,但是落春从贾母后面的叮嘱中似乎对秦钟也没多看重。不过也是,在贾家人的眼里,秦家和贾家的婚事本就是秦家高攀了,纵使秦可卿再出色,也掩盖不了秦家官卑职小的事实。更何况,从年纪上看,秦钟乃是他父亲秦业五旬以上才得的,但是秦业夫人那个时候已经去世,之后又未曾续弦,因此可以推断出秦钟不过是庶出。不过一个寒门薄宦之家的庶子,贾母对其这般客气慈蔼,已经是很给他姐姐的脸面了,不然,和府里的贾环和贾琮比一比,那还是正经贾家的血脉呢,连站在她老人家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根本都不入她老人家的眼! 贾母表现出的客气不过是侯门出身的休养,一个“陪”字可见她对秦钟地位的定位。这其中的弯弯绕,明白的自然明白,糊涂的就在那里糊涂着,还当贾母很重视秦钟呢。落春不知道府里有多少明白人,又有多少糊涂人,但是她知道,至少宝玉就没弄明白贾母的真正心思。不过宝玉也不在意这个,他因为急于要和秦钟相遇,亟不可待的择定了后日作为上学日子,时日一到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叔侄便一道往家学去了。 宝玉去家学上学对落春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她的日子依旧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这日落春从邢夫人处回来,一进院子,就见纱织、络儿和几个小丫头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不时的还有惊呼声传出,“啊!怎么会是这样?”“要是不说还真是不敢想象!”“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真让人不敢置信!”…… 关嬷嬷走过去,板着脸,厉声训斥道:“你们这些人不好好当差,偷懒也就罢了,还在这乱嚼什么舌头根!说什么呢,说得这么热闹,干脆说出来也给姑娘听听……”众人回头看到落春带着品绣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不知道落春来了多久,听去了多少,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顿时如同缩头的鹌鹑一般,老实了,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不说话。关嬷嬷见状,瞪着眼睛训道:“一个个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做活去!”众人闻言如同大赦一般像鸟雀一般散了。 看着纱织弯腰弓背,躲在人后,跟着大家一起散开,一副极力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让人看见的模样,被落春叫住:“纱织,过来。”纱织想道刚才大家谈论的话题,心中胆怯,抬起头偷觑了落春一眼,从落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中更慌,左右瞟了一下,见刚才还围在一起说话的众人一个个早已经在落春叫住她的时候跑的远远的,极力摆出和刚才的事情撇清干系的模样。找不到援手,纱织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但是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慢慢的拖时间,盼着其间出现什么转机,一下一下的挪到落春的面前。 纱织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蹭到了落春面前。落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调侃道:“蜗牛爬学得不错,但是很可惜,没有蜗牛壳让你可以躲。”纱织勉强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讨好,几分讨饶的语气说道:“我都快要被吓死了,姑娘还有闲心取笑我了。” “只是快要,到底最终不是没被吓死嘛。”落春笑了一下,问道:“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说得这么热闹?”纱织闻言立刻苦了一张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就知道落春一定会问这个,所以才害怕。见纱织半晌没应声,落春想到了其中不可说的诸多理由,神情不由得变得严肃了起来,说道:“怎么,不能说给我听吗?但是我看你们刚才议论得挺欢的呀!” 不等纱织说话,落春想了想,让纱织跟上,迈步进了屋,将屋里伺候的人屏退,只留下关嬷嬷、品绣两人,这才对纱织说道:“行了,现在可以说了吧?”看了站在一边的关嬷嬷和品绣一眼,又补充道:“若是你觉得有必要,关嬷嬷和品绣也可以退下,只剩下我们俩也可以。” “不用,不用,这样就行了。”纱织赶忙摇头,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就算这会儿我不说,过几天姑娘也该听到类似的流言了。”顿了一下,进而解释道:“前几日宝二爷不是去梨香院薛姨妈家探望宝姑娘去了嘛,宝姑娘赏鉴宝二爷的玉的时候她身边的丫头莺儿透漏出宝姑娘有一块金锁,上面的话和宝二爷玉上的话是一对儿,并且还说宝姑娘这金锁要捡有玉的才能配……” 落春听了纱织的话不由得暗自想到,这就是那“金玉”流言的由来了,只是正如纱织所言,就算她今日不说,过几日待流言传扬开来,她也会知道。就算这些丫头们消息灵通,提前知道议论几句也犯不上害怕呀?心里有了这个疑惑,因而落春问道:“既然说的是这个,那你刚才又有什么好难启齿的?” 纱织吃吃艾艾了半晌,才说道:“我们刚才说的不仅仅是这个,还有……还有……”还有了半天,最终纱织心一横,眼一闭,壮着胆子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在谈论原来一直没看到宝姑娘的这个金锁,原来是贴身佩戴着呢。宝二爷不明究底,要求看,这宝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不说拒绝,竟然将金锁拿了出来。就算宝二爷和宝姑娘是亲姨表姊弟,但是到底是个男子,这姑娘家贴身佩戴的东西哪能就这么拿出来给一个男子看呢?更何况,还是当场解开的衣服排扣,这,这……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做派!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竟然还说些什么相配不相配的话,这让外人听了,还当这姑娘想嫁人想疯了呢……” 见纱织越说越不堪,不等落春说什么,关嬷嬷抢先一步,站了出来厉声喝道:“闭嘴!满嘴胡沁什么呢!你还想不想活了,你要找死你去招灾惹祸,不要带累姑娘,刚才这话要是传出去,十个你也不够打死的!” 落春听纱织的话时在觉得话说的难听的同时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总没翻过这个闷来,不过被关嬷嬷这么一骂,她立刻就明白了。以现代的思维看宝玉和宝钗赏宝玉,识金锁这段自然没什么,但是以古代的思维来看,就是大问题了。在这个讲究男女大防的封建年代,宝钗及莺儿的言行绝对是出格了,甚至比后面黛玉看《会真记》、《玉匣记》之类的禁书还要严重。因为这可是涉及到女子品性和德行方面的问题。 宝钗给人的一向是以恪守女子四德,在这方面能作为表率的人物形象,若是刚才纱织所说的话被传扬开来,她就成了一个“无德失节”之人,那她素日的言行可就是笑话了,名声恐怕较之日后的尤氏继母所带来的两个妹子好听不到哪里去。不要说宝玉如今还养在内帏,又是嫡亲的两姨姊弟,所以不需要太多避讳。姊弟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确实无妨,但是考虑到宝玉到底是个男子,一些该避嫌的言行举止还是要避嫌的,况且这会的宝玉可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他可是在东府秦可卿的房间里做过春梦,并且和袭人已经有过男女之事的男子了,所以宝钗在这上所表露出的言行确实很是不妥。 落春想明白后,立刻反应过来,就算薛姨妈他们要传“金玉”的流言,想着撮合金玉姻缘,只有夸赞宝钗的,没有抹黑她的道理,这是怎么一回事?想到此,她心思一动,忙问道:“这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是梨香院传出来的还是有人特地说给你们听的?”在“特地”两个字上落春特别加重了语气。 纱织不明所以,老老实实的答道:“是林姑娘身边的知夏和立夏暗地里议论的时候,络儿去那边送东西听到的,然后……”落春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自家被人当枪使了。要说这背后有靠山和没靠山到底不一样,让你当初踩着人家,看这脸打得多响,多狠呀!只是你们争你们的,斗你们的,何苦要把她拉下水!是的,大房和二房是不合,但是不代表她愿意掺和进去他们这一摊子破事里面去!再说,就算和二房有什么积怨,她也宁愿选择自己动手报仇,而不是去做人家手里的“刀”! 要是觉得大房势弱,邢夫人这个当家大太太名不符其实所以好欺负,好利用,那就错了!落春轻吐了一口气,冷哼一声,立即吩咐道:“妈妈,品绣和纱织你们现在,马上把院子里的人传齐,然后吩咐下去,关于梨香院的事情我不想听到从我院子里的人吐一个字,如果有不听话者,打死不论!” 见落春敛眉利目,神色不同以往,关嬷嬷、品绣和纱织也不是傻的,就算没看破事情关窍,但是从落春的态度中也看出事态严重,当下也不敢马虎,立刻应答了下来,转身按照落春的吩咐不敢打丝毫折扣行事去了。 ☆、第57章 落春禁住了自己院内下人的嘴,过了没几日,府里慢慢传开了金玉之说,但是却没有关于宝钗德行和操守的流言。听说了府里的传言,落春冷笑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人家打得就是她的主意,幸亏她只是看着年纪小,实际上有着成人的心智,不然非掉坑里去不可。原本落春还把贾敏当成好人,想着要多亲多近,如今看来,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捧着手炉,落春懒懒的坐在榻上。纱织从窗子向外看去,说道:“这天阴阴的,似乎又要下雪的样子。”品绣端着一盏白玉椰子盏和一碟翠玉豆糕、一碟牡丹卷进来,摆放在落春面前,接着纱织的话茬说道:“倒也未必下雪,这两日天气一直都这样,也不见掉半个雪珠。这天阴沉沉的蛮讨厌的,这都好几天没看到太阳了。” “是呀,这天一直阴着,不见太阳,让人心情也跟着舒展不起来。”落春端起椰子盏慢慢的喝着,随声附和道。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王保善家的捧着大红销金缎的包袱进了屋来,满脸堆笑的说道:“这是姑娘这季的衣裳,针线上刚刚送过来的,姑娘要不要试试,若是有什么不合身,好让她们改去。” 品绣见了,忙接了过来,并客气道:“这种小事,怎么好劳动王大娘,何况又是这样糟糕的天气,随便派哪个小丫头送过来就行了。”王保善家的笑道:“方才针线上的送了东西到太太那边,我想着我多日不曾向姑娘请安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过来看看姑娘,又怕小丫头不经心,所以就主动像太太讨了这个差事。” 说话间,品绣将包袱放到了炕上。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品月色缂丝海堂紧身袄儿,翠色缎绣金银荷花的皮坎肩,胭脂红缂丝八宝缠枝莲花纹的褂子,银红绣花棉裙,雪貂皮滚毛镶边缂丝雪青色平金牡丹金累丝串珠的蝴蝶扣子大氅,端庄富丽,流光溢彩,耀眼夺目。落春看了之后,心中有些纳闷,衣裳的数目是对的,但是品质可比旧年好了可不止一点半点,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正要说话,却见帘子一动,宝玉拉着秦钟匆匆忙忙的进了屋来,急急的说道:“六妹妹,快,快拿药膏来,鲸卿受伤了。”落春看见宝玉和秦钟就这么冒撞的闯了进来,对站在一旁刚才似乎有话要说的王保善家的使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然后命品绣拿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过来给宝玉。 品绣拿过药膏给秦钟上药,宝玉在一旁看着,一面不住的命品绣上药的时候手要轻点轻点,不要弄疼了秦钟,一面心疼不已的望着秦钟,关切的问道:“鲸卿,还疼不疼呀?”随即自言自语叨咕道:“也不知道这药膏管不管用,不如我去凤姐姐那里讨西洋药膏子去,她那里的西洋药见效快,说是包治百病跌打损伤的……” 落春被宝玉弄得气急而笑,忍不住说道:“宝二哥,你也差不多点,先是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带着人冒冒失失的跑到我这边来,跟着就如同主人一般在我这里使唤我的人,这也就罢了,结果你竟然还嫌弃起来。既然这样,那你带着人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干嘛不直接去琏二嫂子那里?这样的话,我们大家都省事!” 宝玉唉了一声说道:“我倒是想直接去凤姐姐那里,可是去凤姐姐那就要路过老太太的屋子,鲸卿这个样子哪里敢让老太太看见?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还不知道又要被老太太念叨多长时间呢。单单念叨几句也就罢了,若是被老太太知道我和鲸卿在学里打架,恐怕就不让我和鲸卿一起去学里了。” 已经上好药的秦钟拿着品绣递给他的镜子看了看,拉着宝玉的手息事宁人的说道:“宝叔,不用另外拿药了,我已经不是很疼了,这药很灵验的,现在伤口应该已经不肿了,只是还有点红些罢了……”秦钟一张白玉似的脸,额头那里被砚台打得那一下子当时就见肿,现在红彤彤的一片,看了更令人心疼。 宝玉看了秦钟红肿的额头一下,叹道:“哪里见好了,分明是更红,更肿了。”使劲跺了一下脚,说道:“不行,还是得去凤姐姐那里讨药去!鲸卿,你在六妹妹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来!”说着起身就往外跑,秦钟在后面拦人没拦住,帘子一掀,宝玉一阵风一般跑了出去。 落春喊了宝玉一句,宝玉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理会,反正就这么将秦钟留在她这里。落春看着呆愣愣的坐在一边的秦钟,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声,命品绣给秦钟端来瓜果茶点,让了几句。和秦钟,落春根本没什么和他可谈的,而且她也不是一个能够主动找话题擅于和人攀谈的人,更何况两人又有辈分在那,再加上秦钟也不是一个能挑起话题活跃气氛的性子,因此两人不咸不淡的扯了几句闲话就无话可说了。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3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两人一直就这么沉默的吃吃喝喝,落春觉得蛮尴尬的,因此搜肠刮肚找话题,最后实在无话可说了,为了表示关心她问了秦钟一句头上的伤。秦钟支吾了几句,含糊其辞,不肯详说,而且秦钟说话,娇娇怯怯,声音又低,让落春听得费劲的很。就在她不知道拿秦钟如何是好的时候,宝玉回来了,让她大松一口气,忙不迭的将秦钟还给了他,这种羞怯腼腆如同女孩子的男孩子还是让给待人体贴周到,没个刚性的宝玉吧,她接受不能。 宝玉手里拿着枚小小的银盒,递给品绣说道:“凤姐姐说了,这药只需薄薄的抹一层用绢蒙住,伤势不是很严重的话明天早晨差不多就能消肿清毒了。品绣,你快给鲸卿上上。”品绣接了过来,命纱织打水过来,将秦钟刚才头上上的药洗掉,涂上宝玉从凤姐那里拿来的西洋药。 落春在一旁看着,凉凉的说道:“宝二哥,其实我这边的膏药不比琏二嫂子的西洋药差,这药虽然不是西洋来的,但是是为跌打损伤专门配的方子。前些日子林姐姐屋里的春芊淘气被狗抓了一下子,用了我这药,第二天胳膊上就只剩了浅浅的印子,不细瞧也看不出来,三天后皮肤就恢复光滑如初,好得不能再好了。” 秦钟的伤势还是比较严重的,因此就算用了凤姐的西洋药,明天早晨应该还不能痊愈,到时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宝玉心里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听了落春的话之后,觉得落春是耍他玩呢,气得直跳脚,指责道:“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早说?看我这么着急的跑去凤姐姐那里讨药,大冬天的跑了一身的汗,很好玩吗?” “我倒是想说,但是你也得有时间让我说才行呀。”落春不接受宝玉的指责,反驳道:“一进门,你就让品绣拿药,等品绣拿来了药,上药的时候,你就开始说这药不好,不如琏二嫂子那的西洋药见效快,然后不等我这边说话你就跑了,我在后面喊你你都不听,这种情况下,你让我说什么,怎么说? “我知道宝二哥你是关心则乱,只是常言道‘病去如抽丝’,我这药虽然是好药,但是它到底也不是神仙炼的,不可能涂上了就马上见效的,所以这伤了也不是那么快能好的,除非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不然哪能药到病除的?是宝二哥你心急,等不得,这会反倒怪起我来了。罢罢,看来这好人真是做不得,我这里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菩萨,你还是该去哪就去哪吧。”落春本来就不高兴宝玉带着秦钟到她这里躲贾母和王夫人,因此借机对宝玉下起了逐客令。 “哎呀,好妹妹,我不过就那么一说,你也就那么一听,怎么就撵起我来了呢。”宝玉见落春撵人,立刻换了嘴脸,一脸讨好,笑道:“除了你这,我还能去哪呢?” “这话我可不敢当,你自己又不是没有屋子,赖在我这里做什么?”落春才不吃宝玉这一套,微微一笑,说道:“除了我这里,我相信这府里随便你去哪,哪都欢迎。再说,你那屋里从袭人往下,哪个伺候的不比我这边的好,你不回去,干嘛非要赖在我这里看我的冷脸呢!” 宝玉拿起一块翠玉豆糕吃了起来,满不在乎的说道:“六妹妹,你别在这里说这风凉话,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我和鲸卿不去别的地方,不敢回我屋子的原因。这事若是让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我可讨不得好。” 啊!落春不乐意了,说道:“你既然知道要瞒着老太太和二婶,那为什么还要跟人家打架?再说,你跑到我这里来躲着,有没有问过我愿意不愿意帮你一起瞒着老太太和二婶?我好端端的在屋子里,天降灾祸,平白无故的就让你把我跟着你们陪绑了起来。若是瞒过了,大家无事,自然是好,但是若是瞒不过,最后被老太太和二婶知道了,你可想过我该如何自处吗?你是老太太和二婶的心尖子,左不过被说上两句,可是我呢?”落春非常讨厌宝玉这种不负责任,不考虑后果的做事态度,越说越气。虽然她不在乎贾母和王夫人对她的观感,但是也不想让她们对她的印象越来越糟好不好。 宝玉见落春生气了,先怯了,小声的辩解道:“这不是没办法嘛,除了你这里,不管是二姐姐她们,还是林妹妹那里,都在老太太和太太的眼皮子底下,只要我一露面,就会被看到,哪里瞒得过。其实只是你屋里的人不说出去,老太太和太太那就不会知道。”落春无力的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这屋里的人自然不会出去乱说,但是你当这府里的人都是傻子吗,你刚才急急忙忙的跑去琏二嫂子那里讨要跌打损伤的药,好端端的若是无人受伤,你怎么会去要这个药?届时……” “凤姐姐那里她不会说的,我已经叮嘱过她了。”宝玉忙忙的说道。落春指着秦钟红肿的额头说道:“那他这头上的伤怎么办?若是明早还不好可怎么办?届时带着个明晃晃的幌子,你当这府里的人都眼瞎了吗?就你和他两人现在好的如同一个人似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时刻黏在一起的样子,若是回头秦钟在府里不露面依旧会惹人怀疑,到时一盘问,还不是要露馅。” 宝玉苦着一张脸说道:“啊,那可怎的好啊?总不能让鲸卿躲在家里直到养好了伤才过来吧?”跟着眼睛一亮,说道:“好妹妹,你刚才不是说你的药效果非常好嘛,那鲸卿要是用了你的药,明天额头就该消肿,不仔细看的话就看不出来了吧?到时让鲸卿再涂点米分遮一下就没问题了。” 说着,宝玉就吩咐品绣,重新给秦钟抹药。看着宝玉这一番重新折腾,落春无语了,她无力的叹了口气,也懒得吐槽了。等秦钟再次上完药,宝玉再三叮嘱了落春要帮他俩保守秘密这才离开。送走了这两个捣乱的家伙,落春长吐了一口气,真不容易,终于将这两个烦人的家伙打发走了,至于这两个人会不会觉得委屈,找人告状,从而找回场子就不是她所能管的事情了。 由于宝玉和秦钟的到来将王善保家的到来这事给岔了过去,因为外面的事情还是府里的一摊,王善保家的现在忙得很,如果没事,她不会跑到自己面前,所以落春让品绣将王善保家的请了过来。 王保善家的过来了,落春让品绣搬个绣墩放在她下首,然后请她坐下,又命纱织倒茶,一系列客气的举动让王保善家的受宠若惊,直呼不敢当,最终虽然在落春的要求下落座了,但是到底不敢坐实,屁股勉强占了绣墩的三分之一。 落春手里拿着一碗茶,并不喝,只是拿着碗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茶碗,说道:“外面的买卖虽然忙,但是已经步入正轨,账面上没有什么问题,府里的一摊如今母亲身边的锦屏、五福和双喜也都历练出来了,也不需要你太过操心。才刚你过来我看你是有话要跟我说,我想来想去,既然府这边风平浪静,那么有事的只能是邢家那边了,但是前几日我屋里的关嬷嬷还去了一趟邢家,舅舅在书院里还没回来,如此看来,应该是三姨出了事。说吧,她又弄什么幺蛾子了?” 王善保家的笑着恭维道:“要说姑娘就是通透,我这话还没说,姑娘就想到了。”跟着解释道:“其实也不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太太如今不是养花种草,怡情养性嘛,这种出来的花草有不少都被太太送到邢家去了,后来,三姨奶奶总是派人来要,太太也没当回事,只要三姨奶奶要,就给。我家大郎和大郎媳妇不是在三姨奶奶跟前当差嘛,结果发现三姨奶奶和常来家里走动的钱嫂子合伙,贩卖太太种出的花木……” 落春听明白了,原来邢三姨将邢夫人当成了“花木供应商”,不过邢三姨的举动倒是让她吃了一惊,给她打开了新思路。原本她让邢夫人养花种草,不过是为了给邢夫人找个精神寄托,并没有想到创收这块去,要不是这会王保善家的说起,她都没想到,她这脑袋真是在大宅门李呆久了,僵化掉了。落春想了想,问道:“我母亲知道吗?” 王善保家的迟疑一下,不敢十分确定的说道:“太太应该不知道吧?因为三姨奶奶跟太太说,左右无事,她跟太太学,在家里也养花种草,只是没有太太有天分,养什么死什么,而且虽然三姨奶奶要的勤,但是她都把花盆还了回来。再说,这些小事。太太都不过问的,都是由下面的人打理。我知道这事后,还没跟太太说呢,想着先和姑娘打声招呼,然后看姑娘的意思,再要不要和太太说。” 落春将手里的茶碗放到一边,沉吟了半晌,这才说道:“三姨也不容易,攒点私房钱还要偷偷摸摸的,这事先不用和母亲说了,以前怎么样,今后还怎么样,一切照旧。不过回头派人到花市去察探一下,将花市里的行情报给我。” 王善保家的答应着下去了。落春手指敲着桌面,思来想去,觉得这事邢夫人不知道的可能性非常小,邢夫人又不是傻子,就算一开始心里没数,但是随着邢三姨要的勤,数目增多,她要一点都不起疑才是奇怪呢。只是不知道邢夫人基于什么样的理由装作不知道,那么她也就没必要戳穿,维持原状好了。不过这事倒是给她增加了一个新思路,她这会正缺钱呢!希望花市的行情能够不负她所望才好! ☆、第58章 阖府的娘们儿都在贾母处说笑,几个姑娘坐在贾母跟前,贾母拉着黛玉的手坐在榻上,皱着眉抚着黛玉的手,带着一点嗔怪的语气责备道:“你这丫头看起来怎么瘦了好多,这阵子可是没好好吃饭,如今你弟弟在病中,你母亲又病了,你还不好好照顾自己,岂不是让你母亲更加操心。” 黛玉轻声说道:“哪有,我一直都在努力吃饭。我也不想让母亲忧心,只是,只是……”涉及到亲人,自然是要跟着担心的,因此一直担心贾敏和林朗,再加上黛玉本身身体就不是很好,而且又是吃不胖的体质,所以自然胖不起来。 坐在贾母下首的惜春接口说道:“也怨不得林姐姐消瘦,说起来姑妈和朗表弟的身子实在是让人忧心,这才多长时间,就病了好几次,府里的大夫来来去去的,一直都没断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季节生病的人好多……” 一语未了,外面传来蹬蹬的脚步声,跟着听门口的小丫头往里通传“宝二爷来了。”随着话音宝玉掀帘进来。贾母看到他,顿时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然后拉着他的手,笑问道:“不是说去上学去了吗,怎么这会儿子就回来了?又偷懒了,可是忘了当初你说去上学时跟我说的话了,仔细你父亲知道捶你,早前我可是说在头里了,到时我可不会护在里面了。” 宝玉将鸳鸯递过来的手炉接在手里,说道:“老祖宗可是说错了,我才没有偷懒,今天学里太爷有事,放了我们一日假。”贾母听了喜笑颜开的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歇歇,这阵子一直读书想必累了。”想起一直和宝玉黏在一起,宝玉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形影不离的秦钟,问道:“对了,秦家那个小子呢?他没跟你一起过来,可是回家去了?”提起秦钟,宝玉有些无精打采的说道:“他去东府看他姐姐去了,蓉儿媳妇病了。” 贾母听了宝玉言语中透漏出的信息有些吃惊的问道:“怎么,蓉儿媳妇病了?我说怎么许久不见蓉哥儿媳妇过来说话呢,原来是病了,怎么都没人告诉我?蓉儿媳妇的病怎么样?要不要紧?” 面对贾母的质问,坐在贾母左下首的邢夫人答道:“倒不是有意瞒着老太太,之所以没和老太太说就是不想让老太太偌大的年纪跟着担心。蓉儿媳妇这病原也不严重,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只是心里烦躁,身上不爽利,想着吃一两剂药发散发散就好了,谁知道竟然拖到了现在,弄成了大症候。老太太也知道,现今咱们家走的这群大夫,哪里要得,一个个都是听着人的口气儿,人怎么说,他也添几句文话儿说一遍。可倒殷勤的很,三四个人一日轮流着倒有四五遍来看脉。他们大家商量着立个方子,吃了也不见效,倒弄得一日换四五遍衣裳,坐起来见大夫,其实于病人无益。” 贾母听了,想到了贾敏和林朗身上,深有感触的说道:“这话说的很是,现在的大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做得一手好官样文章,开得方子四平八稳的,治病之前总是先以不出错为准。只是蓉儿媳妇这孩子也糊涂,何必脱脱换换的,倘再着了凉,更添一层病,那还了得。衣裳任凭是什么好的,可又值什么,到底身子要紧,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怕就是一天穿一套新的,也不值什么。现在蓉儿媳妇那怎么样了?” 邢夫人连忙点头表示赞同:“老太太这话说的很是!我也是这样和珍儿媳妇说的,治病要紧,几件衣裳又算什么。我听珍儿媳妇说珍儿得冯紫英推荐了一位好先生过来,姓张名友士,学问最是渊博,更兼医理极深,已经拿着珍儿的名帖派人去请了。后面的事,我还没派人过去问,所以不是很清楚。” 听说得了一位好先生,贾母心中一动,想起贾敏和林朗,心里存了一段心事在里面,因而说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若是冯紫英推荐的这位先生真的有真本事在身,蓉儿媳妇也算是有造化了。” 正在这时,凤姐儿风风火火的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小丫头,两个人都捧着一个荷叶状的大托盘,每个托盘里面并排放着两个浅底白瓷描金边的盘子,盘子上堆放着几个水灵灵红润润的桃子,那桃子显然是刚刚清洗完毕,上面还带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更衬得桃子水灵可爱。 凤姐儿进了屋,就拍手大笑着说:“哎哟哟,我这边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老太太这回多疼我一点,也便宜便宜我!” 贾母见了这个开心果来了,也笑起来,指着凤姐说道:“你个馋嘴猴儿,又是因为什么流了口水,你说,要我便宜你些什么?”随着凤姐身后的丫头进来,目光落到这两个小丫头捧着的桃子上面,笑问道:“这又是哪里淘换来的好东西?你倒是能干,也怨不得你嘴馋,这个时节市面上这个东西可是难见,难得的很。” 凤姐儿宛如一阵风似的吹到贾母面前,对贾母欠了欠身随意行了个礼,抬手用帕子捂着嘴大笑道:“可不是我能干,我可不敢把这个功劳领在身上。今天一早儿还没起床我就听见外面枝头上的喜鹊一直叫,这俗话说‘喜鹊叫,喜事到’,当时我心里想着不知道这会应到什么事上呢。没想到琏二就传回来好消息来了!这些桃子是宫里的大姑娘托人带出来的,是上贡的蜜桃,笼共加起来也不过十几筐,分散给宫里的人,听说有的妃嫔都没摸到。我们家大姑娘倒是得了不少,因想着老太太,所以托人给老太太带回来。” 元春如今不过一介女官,竟然超越一些妃嫔得此恩赏,这可是喜事,贾母听了立刻笑了起来,只是笑到一半,她想到了什么,又皱起了眉,神色严厉的说道:“胡闹!这宫里宫外私相传递可不是闹着玩的,怎么这样没有成算?元丫头这是得了赏,得意忘行了,竟然犯了像她这样在宫里呆了这么久的老人不该犯的错误,这不是把‘小辫子’往人家手里送嘛!琏二把东西拿回来的时候可有人看见?”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个错误给弥补过去。 凤姐听出贾母的忧心,忙连忙回道:“老太太放心,不妨事的,大姑娘在宫里那么久了,怎么会这么点规矩都不知道。这东西虽然难得,但是留不住,根本放不了几天,大姑娘得了不少,吃不了,想着家里,所以就求了皇上,得了皇上的开恩,许了可以送回家去,而且大姑娘为了不引人注目,一并为一起得了赏赐的几位女官求了旨意,所以不独我们府里,其他府里在宫里当差的,得了赏的都可以送回家去。” 贾母听了转怒为喜,点头说道:“这事做的很是妥帖周到,看来元丫头历练出来了。只是怎么送来的时候事先怎么一点信儿也没有?这一惊一乍的,惊喜交加,可是被元丫头吓了一大跳。” 听了贾母的抱怨,落春在下面笑了一下,恐怕元春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效果。毕竟当年背负着家族的期望进了宫,熬了这么多年不过一个女史,看不到一点出头的曙光,想来府里对元春已经失望了吧。一旦被家族放弃,失去了家族的支持,靠元春一个人在宫里单打独斗,想要出头的机会更小了,所以这次得了赏,忙不迭的向家族展示她是得皇帝恩宠的,告诉家里的人,她还是有上位机会的。这份心理,想来贾母不会不明白。 凤姐笑笑说道:“其实是大姑娘不想声张,得了皇上的赏虽然是件极有脸面的事,但是这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前我们府里又不是没得过,大张旗鼓的四处宣扬那是那起子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的做派。听说大姑娘向皇上求旨意的时候还特特的提了老太太你,这桃子可是还有一桩极好的寓意在里头,皇上听说大姑娘惦念着老太太,感叹大姑娘的孝心,这才格外开恩的。这桃子其实是大姑娘特地送回来孝敬给老太太的,我呢,跟着老太太,也想要尝尝鲜,沾沾光,不敢向老太太讨要,只能恳求老太太发发慈悲,赏我几个。” 贾母被凤姐儿的一番话哄得老怀大慰,面上笑着,嘴里却说:“亏你还是大家小姐出身,这会子见了点好吃的,就什么也不顾忌了。看你这副装乖卖巧的模样,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谁愿意笑话就笑话去,我能吃到东西才是正经。”凤姐满不在乎的说道,跑到贾母身边,摆出一副撒娇耍赖,不拿到东西不罢休的模样。 贾母被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说道:“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为了一点吃的连脸面都不管了。行了,我把分配的权力交给你,你看着给各房分一分罢,分剩下的都归你,所以拿多还是拿少就看你怎么分了。我老了,虽然看着桃子水灵,心里喜欢的很,可是牙口和胃口都受不了了,给我留两个尝尝鲜就行了。” “老太太这话看似是疼我,其实是坑我呢。”凤姐听了立刻苦了一张脸说道:“这府里不是我的长辈,就是我的小姑,再不就是老太太和太太们心尖上的人,我哪里敢跟他们抢东西吃呀!若是老太太分派,我还能得两个,若是让我分,只怕分到最后,我能捞到一口尝尝味就不错了。” ☆、第59章 邢夫人房里,邢夫人端着一碗茶数落着坐在她对面的落春:“四丫头的父亲过寿,珍儿将他以前注的《陰骘文》刻印了一万张出来散人,这是积功德的好事。老太太跟着凑热闹,为了给自己积福添寿,所以要将一部《高玉观世音》依数印一万张出来散人。你二婶为了讨她欢心,于是说让你们这些小辈抄写《心经》,以证功德。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事,没看见连老太太最看重的宝玉和林丫头也不过随便抄写了几份应付了一下,偏你当了真,闷在屋子里整日抄写起来,累得眼睛都眍了,也没见老太太说你一个好字。真是个傻瓜,老太太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3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面对邢夫人的嗔怪,落春不加反驳,面带微笑着享受着邢夫人的这种另类的关心,忽然听到外面帘子响,传来一阵脚步声。不见外面小丫头的通禀,能够这般旁若无人的闯入邢夫人房间的除了贾赦再无旁人,落春赶忙丢给邢夫人一个眼色,示意她止住话头。虽然贾赦心里对贾母也有意见,但是这不代表他愿意听邢夫人在背后讲咕她。 邢夫人也听到了脚步声,和落春一样猜到了来人,忙命锦屏撩起屋里的帘子,贾赦的身影便露了出来。贾赦一进屋,扫了给他见礼的落春一眼,便忙忙的和邢夫人说道:“前些日子我拿回来的那几只老参我不是让你收起来了嘛,你放在哪了?快寻出来,派人给东府送过去。” “那东西老爷自从给了我,我就没动,好好的收到柜子里了,如今只怕还在柜子里放着呢。只是无端端的往东府送什么参?前几日我和珍儿媳妇坐在一起,说起话来,因说到配药要用人参,珍儿媳妇还送不少过来,想来东府是不缺这个的,还用得找我们这边巴巴的给送过去吗?”邢夫人有些纳闷的问道。 贾赦闻言一跺脚,嗨了一声,叹道:“这就是你们常说的‘卖油的娘子水梳头’,用不着的时候偏有,用着了的时候,再找不着。”他见东西有了着落,眉宇之间的焦急之色渐渐敛去,这才有闲心缓缓的向邢夫人解释道:“刚才东府的珍哥派人过来说,说蓉儿的媳妇病得厉害,好不容易得冯紫英推荐得了个好大夫,开了药,吃起来倒还有些效验,只是那药里需用到人参。偏那府里遍寻不到好的,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出去采买,只是那个采买也是个不中用的,花大价钱买回的好参竟然是用不得的。再打发人去买,时间上紧得很,况且要是再买不不到好的怎么办,所以珍哥就寻到了我这里。我想着,这是救人一命的东西,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者咱们府上又不缺这些东西,因此就想着赶紧派人给他们送过去,也省得他们派人在市面上四处寻摸,着急上火的了。” 邢夫人听了忙吩咐锦屏:“既是这么回事,我记得库房里还收着几支手指头粗细的参,锦屏你带着小丫头去找找,找到了连同柜子里收着的一起给东府送过去。顺便代我问候蓉儿媳妇一声,让她安心养着,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吃不起参的人家,不要说只是当药吃,哪怕是当饭都不妨事,只要病好了比什么都强。我知道她和琏儿媳妇要好,回头我叫琏儿媳妇过去瞧她,娘们间说说笑笑,心里舒坦了,病也好得快些。” 锦屏答应着,领着丫头们出去了。贾赦皱着眉头说道:“如今这帮子奸商实在可恶,卖的人参都没好的.虽有一枝全的,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掺匀了好卖,看不得粗细。这种参买回来哪里中用,他们也不想想,若是因此耽误了病症,死了人可怎么办,这些人的心肠也未免太黑了,怎么官府也不说管管?” 邢夫人冷笑道:“哟,我们的大老爷什么时候这么慈悲,有了一副菩萨心肠起来了?”面对邢夫人的嘲讽,贾赦沉着脸没有说话,邢夫人笑笑说道:“不过是采买的人推卸责任的言语而已,你们还真当真外面是如此行事呀?再说,糊弄谁也不敢糊弄我们府里呀,我虽不怎么管事,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采买这东西,都是有熟悉的参行来打交道的,人家拿出来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真货。老爷可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谁知道珍儿的那个采买跑哪里弄来的鬼东西来哄银子来的,那是珍儿使的人有问题,和人家参行不相干。你这话在咱们屋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出去的话,可就成笑话了!”当然,也不是没有敢像贾赦说的那样干,但是敢那样做的,必然背后有支撑,这个邢夫人自然不会和贾赦说明了。 贾赦被邢夫人说的脸发红,过了好一会儿,强自说道:“什么笑话?老爷我不笑别人,他们已经烧高香了,谁敢笑我!这些事本来就是由你们女的来管理的,我一个大男人当然不可能掺和进来,不清楚犯点错误又怎么了?懒得和你一般见识,我去前头了。” 见贾赦恼羞成怒去了,邢夫人对着贾赦离开的背影冷笑几声,啐道:“屁本事没有,就长了一张鸭子嘴!”转头对上落春投过来的目光,邢夫人这才记起屋里还有落春呢,没想到被落春看到这一幕,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说道:“也不知道这人参送过去蓉儿媳妇的病能不能好?要说蓉儿媳妇这病也真是蹊跷,我听珍儿媳妇说,本来是小病,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就弄成了大症候。为了她这病,那府里的大夫如同走马灯一样变换,两府里都跟着闹得人仰马翻的,这么大张旗鼓的,小小的人,不过一场病症就这么折腾也不怕折了福寿。” 对秦可卿的病症落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懂医理,无法判断秦可卿病症的凶险,而且她更倾向于秦可卿的病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但是秦可卿的心病所需的心药哪怕在现代也很难找到,毕竟这涉及到社会伦理问题,是道德层面上的事情了。落春没有接邢夫人的话茬,反而说道:“母亲,咱们这边的人参都给那边府里送过去了,回头自家要配药可怎么办?公中的账上可没有人参。” “纵使有,也轮不到咱们娘俩。”邢夫人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有银子还怕买不到东西不成。京城里的药铺不少呢,捡着几家有声名的老字号,派人上门让他们把东西送过来就是,至于银子从我的账上走。”如今邢夫人也算“财大气粗”了,在这救命的药材上面毫不吝惜。 邢夫人说到做到,果然过了些时日,京里一些老字号的药铺管事陆陆续续的上门来。邢夫人除了人参还买了不少其它珍贵的药材,而落春作为帮手,不仅参与其中,更是在邢夫人买下的药材中掺杂了不少“私货”进去,以至于事后邢夫人查点的时候,惊呼这次药材可是买得物有所值,原本以为花费不菲,但是计算一下买下得东西,竟然便宜的很。 落春和邢夫人清点完库房,将各色药材在库房里妥当收藏好,回到屋里两人正在喝茶吃点心,锦屏禀道:“后廊上老太太来了,太太可见是不见?” 邢夫人手里拿着一块红豆麻糬,听了锦屏的回禀,不觉奇怪,看了她一眼,纳闷的问道:“老太太?哪家的老太太?廊下的亲戚多,我竟记不起是谁家的了?”虽然邢夫人在贾府的地位并不衬她贾府大太太的名头,但是除了贾母,邢夫人不觉得还有谁能在她面前称老太太。不仅邢夫人如此,其实落春也是满眼问号。 锦屏被邢夫人的话逗得扑哧一笑,她忙忍着笑小声说道:“怨不得太太不记得,怕是学里老太爷家的,学里老太爷最是个年老德高的,家里人也不大过来走动。”贾代儒的老婆?邢夫人还没想起来是谁,落春已经反应过来了,忙低声告诉邢夫人。“哦,原来是她呀!”邢夫人这才恍然大悟,蹙起眉头问道:“我这边平素里和他们家也没什么来往,她这会子上门来是为了什么?” 锦屏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那老太太面带焦色,想来是有事求到太太头上。”邢夫人轻哼一声,笑道:“呵,我竟不知我什么倒成了那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了。算了,你把人给带进来了吧。” 不过一会儿,丫鬟们便扶着个老妇人进了屋来,只见得那老妇人着了一身深绿色绸缎衣裳,衣裳虽然合身,但是款式还是早些年的旧样子,而且还有着深深的褶皱,带着一股陈旧的味道,似乎压箱底很长时间了,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梳成髻,插着几支金银簪子,但是款式老旧,颜色暗沉,面容干瘦,眉心几道浅浅痕迹,虽然极力的打扮得光鲜,但是还是让人一眼便能看出,这老妇人日子过得窘迫,并不是很顺心。 邢夫人带着落春起身迎上前去,扶了那老妇人坐下,又亲捧了茶来笑道:“老太太可安,我不曾远接,礼数不周,还请老太太见谅。” 贾代儒的老婆这会有求于人,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不要说邢夫人待她客气,就算不客气,看在能就唯一孙子命的独参汤的份上,她都不会计较。 ☆、第60章 宁府得冯紫英推荐得了位好大夫给秦可卿看病,因为药方里有人参,为了给她配药,贾珍都求到了贾赦处,只是秦可卿吃了药,没见添病,也不见甚好。虽然人人都说这个症候,既然不见添病,那么就有好大的指望了。 期间落春随着邢夫人去探望过一次秦可卿。因为人美,虽在病中,但是秦可卿看上去依旧有着楚楚风姿,因为瘦,显得一双大眼睛越发的大,衬得巴掌大的雪白小脸上更加惹人怜惜。落春看到秦可卿脸上身上的肉都瘦干了,又听秦可卿的丫头向邢夫人禀报秦可卿的饮食情况,对众人所说的秦可卿会痊愈的言语深表怀疑,果然,在之后邢夫人和尤氏的谈话中,她听到了尤氏已经开始暗暗料理啊一应后事要用的东西了。 虽然秦可卿生病了,但是落春和秦可卿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两人的关系平平,甚至还可以说有点生疏,所以她从来没想过秦可卿生病这件事会对她有太大的影响,但是事实上,确实影响到了她,而且还不算小。这份影响主要是惜春和宝玉带来的,这两个和秦可卿都很是亲近,所以探病也探得勤,因此心里满是对秦可卿的担忧,然后就常常跑到落春这里倾吐一二,于是落春莫名其妙的就成了这两人倾诉他们心情的对象。 对惜春选择自己,落春能理解,因为两人生日只相差几天,幼时在贾母身边的时候,众人常常将两人放在一起,可谓是同吃同睡一起长大,因为落春的身体里有个成人的大脑,所以尽管她比惜春小,但是处处礼让照顾惜春。在成长中,惜春是有些依赖落春的,两人的关系也比其他人更亲密。 但是宝玉也选择向落春倾诉,一开始落春很是纳闷,不理解,但是将宝玉周边的人一划拉,她就明白了。宝玉和府里众姊妹的关系,一视同仁,都很亲近,哪怕探春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也不比其他人更近一点,但是要说亲密嘛,还差着一点,远不到说心事的地步。至于宝钗,这个大姐姐,在宝玉的心里总是差着一层。黛玉嘛,倒是亲密无间,只是黛玉是个悲观的性子,再加上贾敏和林朗的身子不好,最近心情一直处于低落中,宝玉逗黛玉开怀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和她叨叨秦可卿的事。剩下的秦钟,人家已经在担心了,自然不能再加重他的负担。像冯紫英、卫若兰等人,虽然宝玉和秦可卿之间清清白白的,并没有什么,但是那毕竟是他侄媳妇,他在这些人面前提她未免不合适,至于薛蟠之流,呵呵。经过上次家学打架,到落春这里上药躲避,并请落春为之保密的事,宝玉自觉和落春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而亲近了不少,所以在没有其他人可选的情况下,落春就这么浮出了水面。 对惜春和宝玉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对落春来说,就不怎么美妙了,何况说的又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所以弄得落春的心情一直郁郁的。无奈之下,落春借口去邢家探望舅舅和姨妈躲了出去。到了邢家,邢德全还在书院没有回来,只有邢三姨一个人和邢忠一家。邢三姨和落春两看两相厌,对着邢三姨这张脸,落春觉得自己一点食欲都没有,所以她和邢忠一家说了会儿话,并没有在邢家用饭就告辞离开了。 坐在马车上,落春透过纱窗看着热闹的街面,看着在街面上走动的人群,心血来潮,命车夫停下车,她要下车走走。跟着落春一起出来的关嬷嬷和品绣听到落春的想法简直快要被吓死了,身为侯门公女,怎么可以在大街抛头露面?看着大惊失色的关嬷嬷和品绣,落春目光落到死命拽着自己衣袖不放的两人,神色平静的说道:“你们跟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我既然拿定了主意,那就一定会去做,无论如何你们是拦不住的。” 自落春懂事会说话开始,在邢夫人的力挺下,落春就在她房里建立了说一不二的权威,所以在落春的积威之下,关嬷嬷和品绣下意识的想松开拉住落春的手,但是一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俩不寒而栗,打了个哆嗦,本来要松开的手抓的更紧了。落春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俩。在落春目光的威慑下,两人有些挺不住了,胆怯的相互看了一下,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落春,依然没有松开手。 “松手,不然今天我们就停在这里不走了。”落春也不和她们废话,直接喊停了马车,然后对两人说道。两人当然知道自己劝说不动落春,所以只是摇头不说话,死命攥着落春的衣服就是不肯放手。为了讨好邢夫人,不突显邢家和贾家门第上的落差,所以落春每次去邢家都极力往简朴方面打扮,落春长出了一口气,抖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给关嬷嬷和品绣看,笑道:“你们看看我的打扮,不过普通的小家之女,哪里有半分侯门公女的模样,再说谁会往那去想呢,所以你们不用太担心,没事的。再说我只是随便逛逛,逛一会儿就回去了,纵使回头被府里的人知道了,也没关系,一切有我呢。其实只要你们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到街面上了呢。” 落春都这样说了,关嬷嬷和品绣知道再拦也拦不住了,腿在落春的身上长着,她俩总不能为了不让落春下去抱住她的大腿吧,那也太难看了。关嬷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和品绣跟着姑娘一起下去。”落春笑着拒绝:“你们就不必跟着下去了。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你们跟着的话就不像了。本来我看起来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但是你们一跟在后面,就让人起疑了,一般的小户人家可使唤不起丫头和嬷嬷。”见关嬷嬷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落春退了一步,“好吧,你们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坐在马车跟在后面。” 落春都这样说了,关嬷嬷知道这是她的最后底线,和品绣无奈的对视了一眼,松开了拉住落春衣袖的手。落春命令赶车的马三将车赶到不引人注意的僻静处停下来,整了整衣服,下了车,悠哉悠哉的开始逛起街来。这可是落春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逛街,街面上的很多风俗人情都是她不曾见过的,所以落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如同一个好奇的孩子一般兴致勃勃的走在街面上。相比于落春的兴奋,关嬷嬷和品绣则煎熬的坐在车上,跟在落春的后面,目光焦灼的盯着落春,恨不得落春马上就逛够上车回家才好,心里更是在祈祷,这事千万别被府里的人知道,不然她们可落不得好去。虽然落春说真要被府里的人知道了,一切有她,但是关嬷嬷和品绣都知道,贾赦或者邢夫人真要因为这个发起脾气来,落春真的未必能保得住她们。 贾赦和邢夫人因为对落春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所以没到他们发脾气的时候,但是宁府里贾珍对尤氏却很是发了一顿脾气。因为和秦可卿要好,这会秦可卿生病,所以惜春三五不时的就过府去探望她。因为听凤姐提起秦可卿说贾母赏下来的枣泥馅的山药糕倒像是克化的动似的,吃了几块,所以惜春让厨下做了山药糕,带着去探望秦可卿。 虽然是过府探望秦可卿,但是尤氏才是这府里的当家女主人,所以惜春不能不过来和她打声招呼。不想惜春带着入画刚走到正院子前儿,就瞧见堂屋里头黑压压跪了一屋的人。仔细一打量,不独管家婆子、媳妇和小丫头子们,还有贾珍的一干侍妾皆跪着,将贾珍与尤氏团团拱在中心。 惜春抬头看见尤氏取帕拭泪的模样,立即晓得他们这是有故事了,她不肯掺和进去,便带着入画悄悄往旁边耳房里来。能挑到正院里侍候的丫头婆子皆是伶俐的,哪怕只是在耳房,不是在正房服侍,见惜春进来,也不声张,只小声儿请了安,默默上来伺候着让坐,又过去取了好茶过来斟上。只是这些人手中虽作着事,心神却皆放在外头,悄悄留神着正房里面的动静。 等了半日,正房里没了声音,然后就听得一串靴子笃笃声,打窗下过去,后头又有几个忙乱脚步,跟着出去了。听得渐渐去远了,一个婆子方长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大爷今日总算不曾雷霆震怒的发作起来。” 虽然没和贾珍生活在一起,但是惜春却也听人说起自己的这个哥哥脾气不怎么好,火气一上来,动鞭子下狠手皆是常事。只是据说那多半是冲着贾蓉,或几个管事并小厮们的发作,并不曾听说贾珍如此待过尤氏,反而人们都说贾珍待尤氏很是敬重,曾经还有人拿邢夫人来做比,说一样都是继室,邢夫人还有个女儿,但是这两边的待遇却是天上地下。因此惜春心中很是纳闷,不知道,今日是为个什么,竟向他素来敬重的尤氏发作起来?难道是尤氏做错了什么以致触怒了贾珍? 虽然贾珍走了,但是惜春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在耳房又坐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估摸着里头人都散了,尤氏也该打整好,这才带着入画慢慢进去。进了屋,屋中却不见尤氏,只有几个丫头在。其中银蝶见了惜春,忙过来请安,待惜春应了,便高声向里面说了一声,又向惜春笑道:“姑娘先坐着略等一等,奶奶这会儿正洗脸呢。” 等了半晌,尤氏方出来。惜春虽然心中存疑,但是这是贾珍和尤氏夫妻之间的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子不好多问,故一字不提方才之事,只是和尤氏闲谈起来。两人说了一会儿有盐无油的闲话,惜春便提出要去后面探望秦可卿去。尤氏听惜春说去看望秦可卿,脸上的笑容不为人察的凝了一下,跟着恢复正常,满脸堆笑的说道:“即这么着,那我就不留你了。知道你和蓉儿媳妇好,这会儿只怕人在我这里,心早就飞过去了,你就快去吧。我这边还有事,就不陪你过去了。” 面对尤氏的打趣,惜春笑而不语,起身带着入画去了后面秦可卿的住处。尤氏将惜春送到正房门口回来,银蝶窥着脸色,心中忐忑,壮着胆子过来问道:“要到了,百般事情,也该一一预备起来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还预备不齐。只是爷方才那番话……依奶奶看,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是今年要俭省些?” 方才贾珍过来,尤氏先还当有什么事——近来贾珍总不往她房里来,故不曾往那上面想去。不料话未说上两句,贾珍便拍起桌子来,派了一堆不是给她。说来说去不外乎四个字:花销过大。以此责备她掌家无方,不知节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沉着脸离开。 ☆、第61章 落春可不知道她不在府里,宁府生了这么一场风波,不过就算在府里也没关系,她对荣府都没多少归属感,更何况宁府。这会她正悠哉悠哉的走在街面上,路过一家首饰摊子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被摊子上的一支红珊瑚的猫戏蝶钗吸引住了目光。 其实这钗的珊瑚明显是用碎珊瑚镶嵌的,而且颜色似乎有浸染的嫌疑,但是不得不说这支钗做的很是精巧可爱,那只猫憨态可掬,蝴蝶栩栩如生,翅须纤毫毕显。落春拿在手里端详再三,心里赞叹这制钗人的手艺高超,除了用料比不了贾府里所用的之外,手艺完全不输于府里的工匠,所有的瑕疵不是掩藏在镶嵌的银托下面,就是将瑕疵巧妙的利用起来,变废为宝,比如猫的眼睛就是珊瑚上的一个黑点雕刻而成,还有蝴蝶翅膀上的花纹。 摊主见落春爱不释手的模样,仔细打量了落春一番,笑道:“姑娘,可是看中了这支钗?”竖起了大拇指,“姑娘可真是好眼光,一眼就看中了我摊子上最好的东西,姑娘手里的这支钗可是京里出名的大师傅的手艺……”就在摊主大肆吹嘘落春手里拿着的猫戏蝶钗,落春身边挤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穿着普通的少年,摊主看到那少年,瞳孔忍不住缩了一下,嘴里停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落春。 落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过在那少年挤过来的时候,以为停在摊子前的人多,所以稍微往旁边挪了挪,想着给人让一点地方,没想到那少年随着落春的挪动也跟了过来,让落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那少年生就一副非常普通的模样,属于丢到人群里找不着的。 “这个要多少钱?”落春打断了摊主的吹嘘,直接问价。口沫横飞将这支猫戏蝶钗几乎吹成天上有地下无的摊主被落春问得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伸出两个指头在落春眼前,满脸堆笑的说道:“不贵,既然姑娘诚心要,我也不虚报,给了实在价,二两银子。” 虽然落春从刘姥姥到府里打秋风的时候知道二十两银子够庄户人家过一年的,但是因为一直长在深闺中,就算用钱也都是她屋里的品绣、纱织和关嬷嬷操作,她对这个时代的物价还真没有深刻的认识。如果是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落春说不定真被摊主给唬住了,但是逛了这么久,虽然她什么都没买,不过遇到感兴趣的小摊的时候就算她没有直接去问价,可是在旁边驻足的时候曾经看到他们的售买,对这条街上的物品价格心里大概有了一点底。当然,如果这钗真如摊主所说是出名的大师傅的手艺,就算材料差点也值了,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摊主要是真有这个本事弄来大师做的首饰,他也不会在街面上摆摊了,显然他是将落春当成冤大头来宰了。 落春摇摇头说道:“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摊主笑嘻嘻的说道:“不过才二两银子,哪里贵了?姑娘,这俗话说‘有钱难买心头好’,你看看这钗,除了材料稍微次了一点,其它地方就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不管落春怎么讲价,摊主就是死咬着“二两”的价格不放。对上他狡黠的眼神,落春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应该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被他识破了自己并非小户女的身份。但是正如摊主所说“有钱难买心头好”,谁让她就是打心底里喜欢这钗呢,落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荷包拿出一个五两的锭子夹了半边的递给摊主,就在她将荷包正要收起的时候,旁边突然伸过一只手来,劈手将她手里的荷包夺了过去。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3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等落春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一空,原本和她挤在一起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落春看了一下空空如许的手,再看了一下飞奔着远去的少年,下意识的追了上去,并指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抓小偷呀,抓小偷!”但是很可惜,市面上并没有随着落春的喊声出现见义勇为之人,大家只是好奇的看了一下,然后就漠不关心的该作什么继续作什么了,当然,也有那闲极无聊的人把眼前这一幕当热闹一样看。 作为大家闺秀,落春的身体在贾府的众多女孩子里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但是和抢了她荷包的少年比,她就是废物一个,跑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那少年显然是个地头蛇,地面上熟悉的很,看着他熟稔的七扭八拐的钻巷绕街,不熟悉地形的落春追得非常吃力。落春追到一个穷巷子,眼前出现一个岔路口,左顾右盼,都没看到人影,正在犹豫要不是继续追下去,要是追的话朝哪个方向追的时候,旁边一家蓬门荜户的房屋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腰间佩剑的俊美青年男子,这是一种男人的英气的俊美,和宝玉那种脂米分气的漂亮不同,和贾琏那种轻佻的英俊也不同。一身宝蓝实地熟罗衫,腰系玉色宫绦,两色交织,愈衬得他相貌俊美,顾盼生辉。 就在落春纳闷这么一个寒酸破落的地方怎么会走出这么一个与之格格不入的人来的时候,对面的男子看到落春这个非常明显的闯入者,也是小吃了一惊。落春的五官堪称精致端庄,最引人瞩目的是她的一双眼睛,有这么一双眼睛,哪怕其它的五官非常平庸都不会有人在意。一头青丝比一般人要浓密上一倍以上,一丝不乱的用一对象牙梳,一只镶嵌白色珍珠的鹿叼灵芝银钗挽起,皮肤雪白细腻如同官窑的白瓷一般。耳畔一对珍珠耳环,虽然那珍珠不算大,但是浑圆无暇;身上湖水绿的重缎宽袖褙子,月白的满绣留仙裙,清淡的一身装扮,衬得整个人在阳光下如同白玉雕成一般。 本来追过来的时候就没看见人,这么一耽误,还不知道人跑哪去了,落春心里想了一下,就熄灭了追小偷的心思,想回家了,但是举目四顾,发现了一个悲惨的事实,她迷路了。无奈之下她小跑着追上那名已经举步离开的青年男子,并且口里喊着:“公子,公子,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那青年听到喊声,停下脚步,看着落春,用手指着自己,有些纳闷,有些疑惑,有些惊讶的问道:“姑娘刚才是在叫我吗?”落春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里是我第一次来,刚才我是追一名小偷过来的,谁知把人追丢了不说,我自己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带我出去?小女子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说着含笑对那青年施了一礼。 听了落春的解释,那青年没有说话,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看得落春面上虽然强自装作镇定,但是心底都有些发毛了,想着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的时候,他这才说道:“不知道姑娘想让我把你领到哪里?” “荣……”落春张口刚想报出荣国府的名字,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但是除了荣国府这么明显的地方,自己熟悉的地方,眼前这个人未必知道,想了一下,改口道:“送到宁荣街就行了。” “宁荣街?”那青年重复了一遍,怪异的看了落春一眼,问道:“不知道姑娘和荣宁两府有什么关系?”听了青年的问话,落春心里涌现一个疑问,难道眼前这男子和荣宁两府有什么瓜葛不成,旋即又从心里否定掉了,就府里男人的那副德行,和眼前这男子明显不是一路人,因为不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落春又不想对眼前这个青年谎言相欺,所以含糊说道:“我家里的人在荣国府。”那青年“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在前面带起路来。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保持沉默,落春觉得气氛很是尴尬,于是搜肠刮肚想要找些话题打破静默。只是她本来就不擅长这个,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终于想起一事,将自己在逛街的时候如何看中一直猫戏蝶钗,但是摊主却死活不肯降价的事情说了出来,跟着又把自己被小偷抢了荷包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然后非常纳闷的说道:“我就不明白了,我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户人家的女儿,怎么就被人盯上了呢?” “普普通通的小户人家女儿?”那青年瞥了落春一眼,目光在落春的满绣的裙子上停留了一会这才说道:“姑娘或许自认为打扮得简朴低调,但是却不知道看在我们这些常在市面上走的人眼中却是处处破绽。且不说小户人家的女儿穿得起穿不起满绣的绣花裙子,就算穿得起也舍不得像姑娘这样日常穿着上街,都是留待大节日穿的;其次姑娘的首饰虽然看着简陋,没什么花哨,但是应该是象牙的吧,我们国家象牙产量稀少,大多是贡上的,所以能用象牙作首饰的绝不可能是小户人家,还有姑娘的……” “好了,不用往下说了,我知道了。”落春被青年这么一点穿,大囧,赶忙打断他,不让他再说下去。本来以为自己装扮的很好,实际上却是很糟糕,落春终于明白自己被盯上的原因了。 ☆、第62章 落春推开紧闭的窗子,清冽的冷风吹来,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享受着寒冷的空气进入身体中的那种荡涤污垢的感觉。“姑娘,这么冷的天你还开窗,而且竟然还站在风口吹冷风,这要是被吹病了,你让我们怎么办才好?回头太太怪罪下来,我们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品绣端着一盏红豆花生炖牛奶进来,看到此情景,赶忙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忙不迭的走过来,拉开落春,关上窗子。 “别全关上,稍微留一点缝,透透气,不然屋里满是碳气,闷死了。”面对品绣的抱怨,落春好脾气的笑笑没说什么,见她要关紧窗户,赶忙提出要求。 落春看了一会儿绣谱,觉得无聊,拿起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玩。品绣走过来,看到这一幕无奈的摇了摇头,从落春那里要过手炉,取出两个梅花香饼儿来,添到手炉里,盖好后放回落春的怀里。嗅着手炉里焚开的梅花香饼儿传来的淡淡梅香,落春忽然想到其实内院内书房后面种着一棵白梅树,如今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她心念一动,突然上来雅兴,决定去赏梅去。 说动就动,落春身披大红羽缎斗篷,带着品绣和纱织就往内书房这边走来。出门后,对着迎面吹来的寒风,落春刚上升起来的那点子雅兴立刻就被吹没了,但是刚才是她兴致勃勃的说要出门赏花,这会子才出门就打退堂鼓未免有些不好意思,没奈何落春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来到盛开的白梅树下,落春没心情欣赏其坚韧高洁的姿态,而是直接领着品绣选了几枝带着花苞比较多,枝桠比较好看的梅花折了下来,递给后面抱着瓶子的小丫头,然后去了邢夫人处。 邢夫人看到落春拿过来的梅花先是赞了一声,跟着诧异道:“这是你带人折回来的?你竟然起了这个雅兴,真是难得!”对于落春这个女儿,邢夫人深刻的知道,比起折梅赏花来,还不如梅花糕对她的吸引大,所以听说是落春亲自带人折回来的,她很是吃了一惊。 “看母亲这话说的,好像我只会焚琴煮鹤似的,难道就不兴高雅一回?”落春看到邢夫人诧异的模样,有些不高兴的抱着邢夫人的胳膊,撒娇道。 邢夫人呵呵笑着,正要说什么,外面的小丫头回道:“姑娘,老太太那边打发人来说史大姑娘来了,让你过去呢。”不等落春有所反应,邢夫人听了这话,退了她一把,说道:“既然老太太叫,还不赶快去。”跟着叹道:“虽然你搬过来了,但是也不用整日守在这边,就算和二丫头她们玩不到一块,不是还有林丫头和薛丫头嘛。早知道你搬回来落了单,我倒宁愿你和二丫头她们一块搬到二房,也不至于弄得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说来说去,都是我这个不争气的母亲带累了你。”在邢夫人的心里,像落春这样的年纪正是憨吃憨玩的时候,偏落春却表现的正相反,让邢夫人看了很是心疼,少不了把缘故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看母亲说的,我不过是这几日天冷懒怠着动弹,所以这才呆在家里没出去,结果却让你这么说,等回头我玩过了头,不着家的时候你又该急了。”开解劝慰的话落春不知道和邢夫人说过多少回了,但是这是邢夫人的心结,她自己解不开,不管落春说什么都没用,所以面对邢夫人的又一次自艾自怨,落春干脆不劝了,选择转移话题。 本来眼圈有些红了的邢夫人让落春说得破涕为笑,她笑着轻打了落春一下,说道:“有什么好急的,要是那样我倒是求之不得,巴不得呢!行了,别贫了,史家丫头可是好一阵子没来了,她是老太太娘家人,不冲别的,就冲这个,你也得赶快过去,快去吧。” 落春来到贾母的院子,还未进屋,就听见史湘云诧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咦?爱哥哥没在,是因为去了学里,我没听错吧,爱哥哥竟然转了性,主动要求往学里去了?真不敢让人相信,若非你们言之凿凿,我都怀疑这天上是不是下红雨了……” 听着史湘云这大嗓门调侃宝玉,落春满脸黑线,待进了屋,看到赫然在座的竟然还有王夫人,心里忍不住为史湘云抹了一把同情的辛酸泪。当着王夫人的面,这样说宝玉,好吗?就算你为人再怎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也不该这么大而化之吧?落春不清楚王夫人听了湘云这话是怎么样个具体心情,但是知道王夫人绝对不会喜欢湘云这么说宝玉就是了。 湘云看到落春眼睛一亮,跑过来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说道:“六妹妹,谢谢你前一阵送去的桃子,难为你想着我。我有一阵子没来这边,今过来发现好些事情都变了样,你和二姐姐她们怎么不住在老太太这边,都搬走了?而且二姐姐她们搬到了二太太那边,你怎么不跟着搬过去,反而搬到大太太那边去了?你搬到那边多窎远呀,来去一点都不方便。好比我这次过来,派人叫你,我这边都和林姐姐、宝姐姐还有二姐姐她们说了好一阵子话了,你才过来。” 面对湘云的抱怨,落春没有罗里吧嗦的向她解释原因,只是神色淡淡的说了一句:“来去不是坐轿就是坐车,我倒没觉得有多不方便,至少那边宽敞。” 宽敞两字将湘云后面的言辞全都堵了回去,她刚才去过迎春她们所在的王夫人的抱厦,当然无法和在贾母这边比,而且三人住在三间抱厦里,自然也谈不上宽敞。虽然落春在大房的住处她没看到,但是落春是大房的女儿,而且她也知道,邢夫人很是疼她,居住条件一定差不了。湘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搬屋子的事不仅涉及到很多事,而且还涉及到了很多人,所以落春的一句话弄得屋里的气氛好不尴尬,因为事情是由湘云引起了的,所以虽然湘云不明所以,但是感觉到凝滞的气氛,她也知道事有不妙,自己似乎碰到一些不碰的地方,因此有些下不来台,呆愣愣的站在落春的面前,干笑着,不知所措。 宝钗见状,笑着上前拉着湘云到一边,一面走,一面亲切的说道:“云妹妹,老早就听说府里的人提起你,却在一直没机会见面,今日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也好让我们姊妹多亲近亲近。来,我们到这边说体己话去。” 湘云赶紧借着宝钗给搭的梯子下来,两人到一边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湘云就这么被宝钗拉走一事上,或许有的人可能还在心里感叹宝钗懂事,将尴尬的气氛化解开来。落春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宝钗的话,或许他们只是听听就过了,但是她听了之后,却满心不是滋味,心中生出一股非常荒谬的感觉来。 迎春、探春和惜春这三姐妹,外人看来估计认为十分融洽,因为只要有事的时候,哪怕家里一个小宴,过个什么节气,都是一样的衣服首饰,去老太太,太太房里或者宴会地点似乎永远都是同出同入的。其实不然,当她们终于有了大观园可以分开住的时候,除了在长辈面前出现的时候,要在门口聚集起来造成同出同入的表象外,其实并不经常相互来往。起码不比和黛玉、宝钗她们的来往多,基本是一样的。 这个时代的不经商的有钱人家的有形财产的主要形式,一部分就是不动产,就是田地,房舍,这个也是收入的来源,起码是来源之一;另外的就是住宅里的东西和仆人了。那时代的东西好像都存在家里,要不一场火灾就有人倾家荡产了,其中最有名的不就是香菱的父亲甄士隐家不就是一场火灾就败落了。对了他家住在寺院边上,从风水上讲可是不好的。贾家应该也不例外,不动产就是田产和房宅,剩下的就是各个房里的古董珍玩,金银积累,名贵家具,书籍字画那些东西了。书籍字画这次搬家看了,好像都在;古董珍玩,名贵家具等,有些是摆了出来,有些是收在库房。金银这些钱财就不知道了。他们的收入主要是地租,当然还有俸禄和做官的灰色收入。贾府也是这样的,地租是大头,以贾府的开销,俸禄那几百两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们的官职小,有没实权的问题,所以灰色收入状况不明。 黛玉是豪门珍苑里的一株名花,不经风不经雨,没见过高墙四角外的天空。而落春本人,就是如今被命运抛弃,身份贱如草芥,也是一株劲草,经历了时空身份的巨变,哪里是风吹雨打能动摇的。所以不能以自己的标准要求黛玉。 ☆、第63章 落春翻看着从贾赦书房里拿出来的近日的朝廷邸报,不禁掩面沉思,朝堂上近日似乎并不平静呀,黄河决堤,江南土地兼并,漕运,盐税,贪腐……桩桩件件都是大事。而且虽然邸报上没有明确写明,但是落春还是从中看出江南不是很稳当。从江南的这一堆事上,她想到了在扬州当官的林如海身上,进而想到了如今在府里的贾敏和黛玉。 “姑娘,姑娘?”纱织低声轻唤,将落春从神游中拉回现实。“嗯?”落春回过神来问道:“什么事?”纱织回道:“姑娘,你不是让我父亲找人盯着给小蓉大奶奶看病的那位张友士的行踪嘛,刚才我父亲传消息进来了。说这位张先生现在在冯紫英将军家里住着,作息比较规律,每天上午如果没事雷打不动的到前门大街的一家名为茗香的茶馆去听书,然后在外面用过午饭回冯家,下午或是吏部查问消息,或是去访友,或是去拜客,或是逛街,……因为只是远远的盯着,而且姑娘再三叮嘱不得惊动对方,所以我父亲找的人不敢靠近,因此对张先生去的人家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姑娘如果想要的话,只要给一些时间,想必应该能查清楚。” “不需要。”落春摇摇头说道:“我对这位张先生的交友情况并不感兴趣,知道他身后有个冯家就够了。”纱织好奇的问道:“姑娘,无端端的为什么要盯着这位张先生呀?就算这位张先生不错,老太太还特地请他过来给姑太太和表少爷、表姑娘看病,但是这和我们似乎没什么关系吧。姑娘这么做是因为什么?” 落春长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未雨绸缪吧。有些事我现在只是先落子,但是之后用得到用不到我现在也说不好。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心希望是能够用不到的。”落春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纱织更糊涂了,她满眼问号,疑惑不解的说道:“姑娘说的话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是怎么一连起来我就听不懂了。” “听不懂才好呢,我希望你能一直不懂下去才好。”落春意味深长的说道。“好了,不懂就别去想了,也许以后你会有懂得那一天,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你会觉得还是不懂最好。去,给我倒杯茶来。”纱织带着满心的疑惑去给落春倒茶去了。落春把目光重新落到手中的邸报上面,轻敲桌面,想着心事。 王善保家的捧着个匣子悄悄的进来,纱织见落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理人,以倒茶作掩饰上前轻轻唤道:“姑娘,王大娘来给姑娘请安来了。”落春回过神来,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王保善家的,不等她开口,王善保家的抢先笑道:“我家大小子在外面赶巧得了些新鲜的橙子,我特地给姑娘送来让姑娘尝个鲜。” “难为嫂子心里记挂着我。”落春示意纱织上前将王善保家的手里的匣子接过去。王善保家的满脸堆笑说道:“其实这个除了给姑娘送几个橙子尝个鲜之外,还有点事想请姑娘示下。”落春闻言笑了一下,调侃道:“嫂子果然不是没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说吧。” 王善保家的左顾右盼了一下,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张口。落春见她面露为难之色,心下明白几分,先是让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全都退下,又命纱织守在门口,这才说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难以启齿?”王善保家的依然没有说话,面露犹豫之色,见状,落春不耐烦的催促道:“究竟是什么事,你倒是说呀。这般黏黏糊糊的,不痛快,这屋里除了你我再没旁人,出的你口,入了我耳,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按理说这话其实是不该和姑娘说的,姑娘毕竟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只是这事兹事体大,若是不说,将来若是真有个万一,我绝对是百死莫赎,所以只能壮着胆子,也顾不得合适不合适说了。”在说之前,王善保家的先是罗里吧嗦的说了这么一篇子话,然后才说道:“我家大儿媳是在邢家伺候的,三姑奶奶知道大郎媳妇是太太的人,所以并不怎么让她到跟前服侍。我家大儿媳虽然不在三姑奶奶跟前伺候,但是宅子里面服侍就那么几个人,而且他们两口子又负责府里的采买,所以府里发生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我曾经和姑娘提过,三姑奶奶和住在左近的钱家嫂子来往密切,两人甚至合伙做起了贩卖花木的生意。三姑奶奶售卖的花木是从太太这里搬去的,这根本是无本的买卖,但是三姑奶奶却说做生意蚀了本,将宅子的东西往当铺里送。前些天舅老爷回来,我家大儿媳妇还听到三姑奶奶向舅老爷要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房契……” 关于邢三姨卖花木攒私房钱的事落春是知道的,因为她怀疑邢夫人也知道,但是邢夫人却对此听之任之,所以她也就没管,但是听说邢三姨往当铺里送东西,并且向邢德全索要房契,忍不住说道:“三姨这是疯了吧?她这是要干什么,我知道她要攒嫁妆,但是也没有这么个攒法呀,卖了房子她让舅舅和大舅舅他们一家住哪?她不会是觉得和我母亲生分了,我母亲不会管她,所以想卖了宅子招女婿上门吧?” 后面一句落春完全是为了缓解心中的怒气开玩笑的,但是王善保家的听了她的话却面露古怪之色,落春顿时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不是吧,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王善保家的说道:“听我家大儿媳说,三姑奶奶和钱嫂子说,说太太不给她银子,也不给她备嫁妆,她只能这么一年一年的拖着,坐等年华老去,如今也是没法了,所以这才打算卖了宅子招婿上门。” “啪!”落春听了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怒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管她?母亲要是真不理会她,哪里会把她接到京中,不给她银子,那进京这么长时间,她的衣食住行都是从哪来?招婿上门?邢家的男人又不是死绝了,用得着她招婿上门吗?她这么做,把舅舅放在哪?”旋即落春想起一事,进而问道:“既然三姨都说出这话来,该不会人选都找好了吧?” 王善保家的面露尴尬之色,吃吃艾艾的说道:“钱嫂子倒是给介绍了一个,据我家大儿媳妇说人物倒是挺出挑,至于家境如何倒是不知道,但是听钱嫂子说好像有房子有地……” 听了王善保家的话,落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是男方皮相太好,迷得邢三姨五魂三道的,以至于忘了礼义廉耻;还是这邢三姨是想嫁人想疯了,所以遇见了一个合适的男子就不管不顾了;又或者是她思想就这么前卫;……不过不管哪个理由,传出去,届时声名扫地的可不止邢三姨一个人,而且不管是在老家,还是在京城,一旦出了这种事,邢夫人和落春都会跟着受累。 落春终于明白王善保家的为什么一开始吞吞吐吐的不敢说了,因为这事在这个时代实在是不好启齿。同时,落春也庆幸邢夫人对她乱七八糟的教育,若非这样,王善保家的也不可能把这种事和她这个养在深宅大院未曾出嫁的闺中少女说。落春也理解王善保家的为什么选择第一时间告诉了她,而不是邢夫人。就邢夫人那个脾气和脑子,知道了,指望她消无声息的把事情解决掉,难。要是闹大了,被府里的人知道,那可丢人了。解决不了,邢夫人只能找人商量,但是这事又不能和旁人说,最终商量的对象只能是落春,因此王善保家的干脆直接先把事情透露给落春。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3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呸!”落春冷笑着打断王善保家的,说道:“人物出挑,家里有房子有地却肯上门去做赘婿,这话糊弄鬼,鬼都不信!”王善保家的听了落春的话,扑哧一声忍不住想笑,旋即想起场合不对,赶忙将到了嘴边的笑容憋住,以至于弄得脸色诡异无比,落春看到王善保家的脸色,立刻明白她为什么发笑了,是呀,本来鬼都不信,但是现在偏偏有个不过脑子的白痴却信以为真了。 落春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问道:“这个钱嫂子我以前恍惚听你提起过,说她家世居京城,丈夫在衙门里作小吏,是这样吧?”王善保家的忙回道:“是的,姑娘记性不错,正是如此。”落春用手托着下巴,沉吟半晌问道:“那知不知道她为人如何?”王善保家的啊了一声,有些诧异落春会问这个问题,揣摩着落春的心态,说道:“姑娘,这个我倒没派人打听。”吐了一口长气,干笑两声,说道:“姑娘,我说句实话你可别生气。就三姑奶奶那个性子,能和她走得这么近,而且交情莫逆的……” 后面的话王善保家的不肯往下说了,但是落春已经明白了。本来落春还想着,如果这个钱嫂子靠谱的话,那么她介绍的那个人说不定除了穷困之外,其他方面应该还过得去,人既然邢三姨已经看定,就她那个恨嫁的心态,不管是招婿还是出嫁,都随她吧。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旦邢三姨成家了,她再做什么,和邢夫人这边的牵绊就远了。届时日子是好是坏,左右选择是她自己做的,怨不到旁人的身上。 不过让王善保家的这么一说,落春就知道自己的打算不成了,因为她可以看着邢三姨被骗无所谓,但是邢夫人不行。邢夫人凉薄归凉薄,但是心里还是念着那一分姊妹之情的。不管怎么说,邢三姨到底是她的亲妹子,如果一开始不知道就被蒙在鼓里那是没办法,但是既然知道是骗局还让她眼睁睁的看着邢三姨往里面跳,邢夫人做不到。 落春无奈的长叹一声,就怕这样的亲戚,因为血缘关系是无论如何都割不断的,所以甩,是甩不脱的。思绪发散,不知怎地,落春忽然想到了探春和赵姨娘的身上,每次看到探春提起赵姨娘那种怨恨、厌恶中夹杂着其他复杂情绪的面孔,她总是替赵姨娘不值,觉得不管赵姨娘怎么不好,怎么提不起来,怎么给她丢脸,但是到底是她的生身母亲,但是这会她忽然有些理解探春的心情了,有些事情还真不是简单的就能用血缘就能解释的。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没有邢三姨这门亲戚。不然的话,最好躲得远远的,两两不见才好。 ☆、第64章 王保善家的把邢三姨的事情和落春说了之后,眼巴巴的看着她,盼着她想出一个解决办法。落春沉默片刻,问道:“钱嫂子知不知道邢家有贾家这么一门亲戚?” 虽然贾家已然不复当年一门两国公的威赫,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市井小民的眼里它依然是不能触碰的庞然大物,落春无法理解,丈夫只是个小吏的钱嫂子怎么会骗到荣国府大太太的娘家亲妹子头上?难道她不知道,一旦事情败露,等待她的是什么吗?她并不是那种四海为家的专门骗子,是定居在京城的,丈夫又在衙门里供职,所以落春倾向于钱嫂子应该不清楚邢家有这么一门亲戚。 被落春这么一问,王善保家的一愣,迟疑着,不敢确定的说道:“这个,应该……应该知道吧?”落春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因而又说道:“或许她不知道,但是……难道三姑奶奶没告诉她?这不可能吧,以前……以前三姑奶奶最爱将太太的身份挂在嘴边了。” 邢夫人和落春去邢家,因为邢家所在的地区乃是小康居住之地,为了不让邢家引人注目,给邢家的生活带来不便,所以她们上门的时候都是往简朴了打扮,而且面对邻居对身份的探询,并不肯说破身份,只说是亲戚。像王大郎和他妻子这样知道底细的仆役也都被警告过,不得把邢家和贾家的瓜葛漏泄出去。但是邢三姨竟然也没向人说,倒是挺让人意外的。因为她以前可是一直把这个当作炫耀和提升自己婚嫁市场的资本,时时刻刻都挂在嘴边,动不动就我那个嫁进国公府,成了府里的大太太的姐姐怎么怎么着,此刻忽然变了一个样子,对贾家和邢夫人闭口不提,真是出乎人意料。 落春不知道,其实之所以变成这样,和她大有关系。邢家刚一到京,就被她以霹雳无情的手段镇压了,邢夫人对此听之任之。邢三姨不去检讨自己的错误,反而觉得邢夫人待她疏远,因而心凉半截。等后面落春向她揭露了邢家的家产,告诉她不要指望太多的嫁妆时,邢三姨那个时候心里已经不把贾家和邢夫人当作婚嫁市场的资本了,反而当作是“拖后腿”的存在。她羞于启齿自己有这么一个姐姐,因为她觉得如果被人知道她有这么一门嫁入高门的亲姐,对她的嫁妆必然会充满期待,但是等她出嫁时,寒酸的嫁妆不仅会使她丢人,说不定还会引起夫家的嫌弃,所以自此之后,她对贾家和邢夫人绝口不提,以至于和她来往密切的只知道她有一个已经出嫁,似乎嫁得还不错的姐姐,并不知道这个人却是荣国府的大太太。 落春越想越觉得钱嫂子不知道邢家和贾家的可能性极大,听了王善保家的话笑道:“你也说那是以前,三姨以前喜欢将母亲挂在嘴边,可不代表她现在也这样。这样吧,一会从我这里出去,你就赶紧打听去,看看那个钱嫂子到底知不知情?如果不知情那也就罢了;若是知道,还如此胆大包天,不管怎么说母亲都是府里的大太太,三姨是她的亲妹妹,是不能任人这么欺负的,该怎么做,就不用我说吧,你斟酌着来,但是切记一条,不可把事情闹大,要悄无声息的,明白吗?” 虽然王善保家的不过是邢夫人陪房,一个奴才,但是自从跟着邢夫人进了荣国府之后,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仗势欺人的事,王善保家的不是没有做过,所以邢三姨这事真要处理起来,如果不是邢三姨的身份在那里碍着,对她来说并不是太难,至于落春所说的无声无息,以贾家的势力碾压钱家,就如同一头大象对阵一只蚂蚁,小菜一碟。所以落春一发话,王善保家的立刻说道:“没问题,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就在王善保家的退下去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落春面前:“姑娘,这是我家大媳妇记录的三姑奶奶送往当铺里当当的东西清单。”将那张写满字的纸放到落春手边的桌子上,王善保家的站了一会儿见落春没有其它的吩咐,这才退了出去。 等王善保家的离开,落春将那张清单拿在手里,看了起来,看着上面列举的物件,以及送当后当的价钱和赎当期限,越看越生气,除了笨重的家俱和宅子,邢三姨几乎是把家里能当的全都送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败家毁业呢!不耐烦看下去了,落春将手里的清单重新丢到桌子上,因为力气使得大了些,纸张飘飘荡荡的从桌面飘落到地面上。进屋来的关嬷嬷弯腰将清单捡起,扫了一眼,咦了一声。落春看到关嬷嬷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解的问道:“怎么了?这清单有什么问题吗?” 关嬷嬷抖落着那张清单,问道:“姑娘,这单子是怎么回事?”落春撇了撇嘴说道:“三姨为了攒私房钱都疯了,借口花木生意蚀本,将家里的东西送去当铺当当,这是在邢家当差的王善保家的大儿和儿媳记录下的单子。记得倒是很详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照着当票抄录下来的呢。从这单子上,三姨这是要把家都搬空的节奏。说起来,也不知道三姨是怎么想的,东西只要送往当铺,至少十倍压价,为了这么点钱,竟然连脸面都不要了,至于的吗?”东西送当之后,还是要用的呀,又得买新的,就算是最差的那种,还不是要花钱的,但是邢三姨把这些事情交付给王大郎和他媳妇,她又省下了采买上的钱。 “姑娘自小在府里长大,吃的用的都是公中的,又有太太补贴,一点苦都没吃过,更没尝过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瓣花的滋味,所以才能把话说得这么轻松。”关嬷嬷将手里的清单放到桌子上,笑道:“不过三姑奶奶把东西送当,倒不是为了这几个钱。” 落春闻言瞪圆了一双眼睛,不解的问道:“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关嬷嬷指着清单上当得年限和后面备注的“活当”两个字说道:“奥妙就在这上面。”笑了一下,解释道:“三姑奶奶宅子里用的东西除了家俱之外,其余的摆设用具都是太太这边给配备的,当时太太把事情交代给了府里的采买,然后就丢开不管了。采办们并没有把东西分开,而是和府里的东西一起买回来的。因此三姑奶奶送往当铺里的东西不要说自家用,就算拿到我们府里用都不丢份,所以这些东西若是给三姑奶奶他们作日常使用,还是奢侈了点。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三姑奶奶出嫁,置办的日常用具恐怕都不如家里使的,姑娘也说,三姑奶奶为了攒嫁妆简直疯了,三姑奶奶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又怎么会不打它们的主意呢?” 不仅落春听入了神,品绣和纱织也都听住了,关嬷嬷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虽然三姑奶奶惦记上了东西,但是她不可能把东西就此收拾起来不让使了,毕竟这举动不仅太难看,而且被问起来,三姑奶奶总不能说要把这些东西当作她的嫁妆吧?因此三姑奶奶就想了一个办法,把这些东西送到当铺去,借着当当的名义,实际上是让当铺帮着保管,所以三姑奶奶才把送当的东西赎回的年限定得那么长,而且是活当。一般情况下,像三姑奶奶这种情况,都是死当,因为摆明是赎不回来了。三姑奶奶这摆明是将当铺当作物件寄存地点,这其中的蹊跷若非明了其中关窍,其他人很难明白,这种事情,就算是当铺都百不遇一。” 听了关嬷嬷的解释,落春恍然大悟,再看这清单,终于明白自己刚才觉得别扭之处的地方了。品绣和纱织如同听天书一般,不约而同的叹道:“这,这人也未免太会想了。若非嬷嬷说破,就算再给我一个脑子,也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纱织抢在品绣前面问道:“妈妈,既然你都知道,难道那当铺就不知道吗?它就心甘情愿的帮着保存吗?” 关嬷嬷笑道:“别以为这事我知道,所以就以为很多人都知道,其实我当年不过机缘巧合,碰巧了才会知道此种关窍,事实上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这事。不说当铺的当差的伙计,就算是掌柜的都未必明白。当然有些积年的老人说不定能看破这事。但是就算看破了又怎么样?这开当铺的就是打开门做生意的,难道有人上门当当,还放着生意不做不成?不然届时闹了起来,理亏的是当铺,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这两个字,若是名声坏了,那这生意还没做,就先亏了一半,所以就算明知道人家不过是借你的地方保存东西,也只能认下。不过还好,这种事情,十年八年都碰不上一件,毕竟这么做,需要满足很多条件,至少赎回的差价要远远小于保存东西的价值,不然,这当铺就不要开了,直接改成寄存物品处好了。” 听了后面关嬷嬷的调侃,品绣和纱织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落春没有笑,因为她想到邢三姨。对邢三姨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要说聪明吧,偏偏做出的事情大多是让人不忍目睹的傻事,但是你要说她傻吧,她又会时不时的蹦出点惊喜来,给人一点意外,一般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她都能想到。对此,落春只能说她这个人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而且那点小聪明还没用对地方。 ☆、第65章 茗香茶楼,张友士遵循旧日的时间来到三楼,却发现往日宾客满座的三楼空无一人,顿时一愣,从楼上往下望去,只见一楼和二楼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一楼大厅中间的说书先生正在口沫横飞的书接上文,在说着昨日他听的书。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将三楼一隔两半的山水石刻十六扇屏风后面走出一个身着苍青色暗花织锦比甲,头发抿得一丝不露,只在脑后简单的挽了个圆髻,除了一支八宝碧玉簪别无其它饰物,眉目端和的嬷嬷出来。 那嬷嬷来到张友士的面前,施了一礼,作了个手势,说道:“张先生,我家主人有请。”张友士闻言看了空荡荡的三楼一眼,心里暗自寻思,这应该是面前这位嬷嬷口中的主子的手笔了,只是他摆出这样的阵仗找自己做什么?看这情形,似乎人家盯着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找上自己,说明对方应该不惧怕自己背后的冯家,只是自己自从入京之后虽然称不上深居简出,但是来往的皆是有底细的人家,而且自己不过一个普通乡绅,虽然和冯家有些瓜葛,这次入京更是借住冯家的力量为儿子捐官,但是官还没谋到手呀,而且自己随身所携带的钱财大部分已经交由户部,……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被图谋的。张友士收拾好慌乱的心情,示意那嬷嬷头前领路,他跟了上去。 绕过山水屏风,张友士看清屏风后的景象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没想到找上自己的竟然不是男的,而是一名女子。屏风后只有一张桌子,桌子前坐着一位戴着面纱妙龄少女,少女身后站着两位娇俏明丽的丫头,不远处站着一位中年男子,看身上的打扮,似乎是一名车夫。因为从仆从的穿戴和言行举止的中张友士已经判断出坐在桌前的应该是位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所以他只扫了一眼,不敢多看,但是那少女的露在面纱外面的如画般的眉目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那双如深潭一般的眼睛,他长到这般年纪,也见过不少人了,见了之后也不由的赞一声真是一双好眼。在茶楼约见张友士的少女正是落春,关嬷嬷、品绣和纱织还有上次落春逛街时驾车的车夫麻凡都被落春拖下了水,成了她的“帮凶”。 落春在张友士来到之后,示意关嬷嬷他们全都退到远处,然后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对面,说道:“张先生,请坐。”张友士将自己的惊讶之情收好,坐到落春对面,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径自问道:“看姑娘身边的人衣着打扮,举止谈吐想来姑娘应该出自名门,姑娘这般抛头露面,似乎不合适吧?姑娘小小年纪,如此行事,不知道你的家人是否知晓?难道他们对你的行为不加管束吗?既然姑娘都不顾体统这般出头了,又何必藏头露尾呢,看样子,姑娘似乎对老朽知之甚深,但是老朽却对姑娘一无所知,这未免有些不公平,不知道姑娘你能不能告诉老朽你的来历?还有,让老朽不解的是,我不过一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自忖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图谋的,不知道姑娘大费周章摆出这样一个阵势见老朽所为何事?” 面对张友士的咄咄逼问,落春不疾不徐的答道:“事急从权,所以小女子不得不冒昧出面,至于姓名以后张先生就会知道,但是这次就不用通名报姓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告诉张先生,而是正如先生所说,我现在所作所为不符合闺训,所以虽然碍于情势,有些事不得不为,但是如果能晚一点给家人丢脸还是晚一点的好。至于我的家人方面,这个就无需张先生操心了。其实摆出这样大的阵势,也是没办法的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我是个女子,行事不是很方便,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你见面,所以在派人打听清楚张先生的作息后,就把这个场子包了下来。我约见张先生,其实没什么想图谋的,只是想询问一下张先生的行程安排而已?” “张友士听了落春的话不敢置信的问道:“就只是询问一下行程安排?”落春这么大费周章见他一面,竟然只是问他的行程安排,张友士根本不相信落春的话,怀疑的看着落春。落春眉眼含笑,说道:“因为问清楚张先生的行程安排,我才好说出我所求呀!” 这才对吗。听了落春后面的话,张友士这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的说道:“我这次上京本来是为家里的不肖子捐官而来,走的是冯家的门路,如今钱已经兑到户部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晚一两个月内吏部的任命就会下来,所以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等吏部文书下来之后我就会带着官碟等物回老家。”这些事,张友士知道自己就算不说,对方应该也能查得到,因此他也就没有隐瞒,了出来。 “如果我请求张先生在京城在停留一年,不知道张先生意下如何?”落春见张友士选择开诚布公,自己也就没有绕圈子,直接把要求说了出来。张友士一怔,问道:“为什么?”落春笑笑说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张先生原因,因为目前我也不知道留张先生在京城的理由到底存不存在,毕竟有些事情还没有发生。当然,张先生停留在京城中的一切花销全都由我负责,而且我这里还有一点小东西,算是对耽误张先生的一点弥补。” 说话间落春打了个手势,远远站在一旁的麻凡抱着几个盒子走了过来,放到了桌子上,然后退到后面。落春将摆在自己面前的盒子对张友士推了过去,说道:“这是定金,张先生看看,可满意?”在麻凡抱着盒子过来的时候,张友士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打开最上面的盒子,顿时觉得心脏被人揪了起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根婴儿手臂粗细已经成了人形的百年人参,再看后面几个盒子,皆是可遇不可求传说中活人命,生白骨的珍贵药材。张友士被落春的大手笔震住了,他使劲咽了一口吐沫,将炙热的目光从盒子上收回,双眼发红的看着落春,带着颤音怀疑的问道:“这,这些都是给我的?” 张友士的这番表现让落春很是满意,她点点头说道:“不错,如果张先生肯答应我的请求,在京城中停留一年,这些就送给张先生了,而且这只是一小部分,是定金。”张友士努力将恋恋不舍的将贪婪的目光从盒子上移开,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在京里多呆一年倒是无所谓,待拿到吏部颁发的官文之后只要派个得力的家人送回去,不耽误我那个不肖子上任就行了,但是姑娘你总得告诉我让我停留在京城中的原因吧?没有理由,让我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不明不白的留在京城,若是届时姑娘让我为非作歹……” “放心,绝不会让张先生做什么坏事。”落春打断张友士,说道:“其实不是不告诉张先生,而是因为我现在也说不好。不过我可以先向张先生透露一点,之所以让张先生停留在京中是看中了张先生的医术,但是能不能用得上,还说不准。” 虽然落春这话说得古怪,但是张友士一听对方看中的不过是他的医术,顿时放下心来,也恍然大悟,为什么对方会拿出这么多的好药材,猜想落春家里应该是有常年用药的重症病人。至于落春口中所说的能不能用得上他,他已染不理会,此刻他眼里心里全都是那几个装着顶级药材的盒子,笑着将几个盒子拿到自己面前说道:“那我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就这样说定了,我答应姑娘,在京里多停留一年,只是不知道这时间是从哪天算起?” 落春想了一下,问道:“从吏部行文下来的那天算起,不知道可不可以?”张友士点头表示没问题。跟着落春将麻凡叫了过来,介绍给张友士认识,说道:“这是我家的仆从麻凡,因为我出门不是很方便,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会派他和张先生联系。张先生目前住在冯家,我的人不好上门,所以联系地点就定在这个茗香茶楼如何?” “没问题。”张友士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他目前住在冯家,是因为他走冯家的门路为儿子捐官,但是等官职派下来,他就该离开了,但是现在他和落春的约定要在京城中停留一年,虽然这期间,他继续住在冯家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张友士不想那样,所以那个时候他会搬出冯家在京城另找住处。 就落春目前表露的意思来看,是她这边会找张友士,而不是张友士找她,而且很明显,从落春的表现来看,关于她的资料对张友士都是保密的,尽管落春留下麻凡和张友士联系,但是张友士也不觉得会从麻凡嘴里问出落春的底细。像他们这种单线联系,如果把联系地点定在张友士的住处,张友士换了地址,就等于换了联系地点,偏偏他这边还无法通知到落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等于断线了,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把联系地点定在这个茶楼。这样的话,就算期间住址有什么变动都不会有影响。 送走了张友士,落春满腹惆怅的叹了口气,在座位上坐了良久。关嬷嬷他们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人出声打扰她。走到茶楼临街的窗前,落春看向窗外,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动了游兴,她不急着回府,而是要下楼去逛逛。 早在落春出门约见张友士的时候,关嬷嬷他们就已经想到了落春不会这么老实回府,因为知道劝不动,而且她又有前例在前,这事有一就有二,关嬷嬷他们如今已经被落春拉上了船下不来,所以只能听之任之,但是还是要落春再三做出保证,绝不会出现类似第一次那样“失踪”的事故来,才放她出去。 ☆、第66章 说是去逛,但是落春并没有去街上,而是去了银楼,因为她在下楼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涌向出一个想法。来到街面,落春看到一家银楼招牌,非常随意的走了进去。银楼的伙计看到来了客人,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作为一位没带任何仆从的妙龄独身女客,还蒙着面纱,落春不免显得有点怪异,但是作为一位笑迎八方客的伙计,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飞快而又不引人注目的稍微打量了一下落春的衣着打扮,评估完毕,把落春请到了楼上。 来到楼上,接待落春的是一位生着团团脸的伙计,那伙计也对落春的面纱视而不见,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指着摆放在柜台里的精美首饰说道:“客官,要买点什么,这些都是我们店里的大师傅精心打造的首饰,你看一下,看看有没有合意的?我们这里不仅售卖成品首饰,而且还可以按照客户的要求定做。” 落春对着伙计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向琳琅满目的柜台。就在落春欣赏店家陈列出来的精巧别致的首饰时候,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上来一位身材秀颀匀称,眉如刀裁,目凝秋水,腰里还带着剑,端是个玉树临风,英俊挺拔的青年。落春随意扫了来客一眼,顿时愣住了,因为这位青年她曾经见过,正是她上次去抓小偷无果,却迷了路遇上的那位带她出来的青年。 那青年上了楼来,看到楼上有一位戴了面纱的姑娘,顿时一怔。和落春看过来的眼神对上,一下子认出了落春那双停留在他记忆深处的眼睛,忍不住惊道:“是你?”心里涌出一股自己都不知道的狂喜,笑道:“姑娘这是从荣……”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35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没想到自己不过和对方见了一面,而且现在自己还蒙着面纱,竟然还被对方认出,有些诧异,听到对方的言语中提起荣国府,忙打断他,说道:“是的,我这是又从府里出来了。好巧,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到。” “是呀,好巧。”那青年被落春打断了话茬,立刻明白对方不想提荣国府,赶紧停了下来,接着落春的话头笑呵呵的说道,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傻,和他的外表有些不搭。 落春被这种反差逗笑了,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了生,旋即觉得这样笑话对方有些不妥,赶忙止住笑容,有些不好意思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笑你的。”那青年看着眉眼中犹自带着几分笑意的落春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 店铺里的伙计托了一个放着一枚黄澄澄的如意头状的长命锁的托盘插话进来:“柳公子,这是你在我们店里定作的长命锁,你看看,可有什么差错?” 那金锁正面是浮雕式“双鱼嬉水”吉祥图案,反面铭刻着“长命富贵”四个篆字。柳公子将金锁拿起来细细看过,然后满意的点点头,掏出银袋,付了钱。交易完毕,柳公子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和落春打了声招呼,这才下楼离开。 送走了柳公子,那伙计转身招呼落春:“不知道姑娘可有看中的首饰?”落春摇了摇头说道:“这些首饰都很好,但是都不是我要的。你刚才说你这里的首饰可以按照客户的要求定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伙计毫不犹豫的答道:“这可不是随便说说,能骗人的,否则岂不砸了招牌?刚才出去的柳公子,看样子,姑娘你和他应该是认识的,他刚才拿走的长命锁就是店里按照他的要求定做的。” “既然这样,那我在你这里定做些首饰,簪子、镯子或者臂钏之类的随便哪样首饰都行,没有什么特殊的样式要求,但是要求是空芯的,就是里面可以藏东西的那种。打造的时候不用金的,用银的,铜的也行,总之越不起眼,看着越不值钱越好,而且人拿在手里最好还能不被看出来。我想打制的就是这样的首饰,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落春很担心自己没有表述明白,但是她已经尽力了,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说了,她充满期待的看着银楼的伙计,希望对方领会了她的意思。 曾经在影视剧里,落春看到过有中空的镯子簪子什么的,虽然她有空间可以无限量的藏东西,但是贾家真要出事的话,为了不暴露空间的存在,还是得有个遮掩,这种首饰就是很好得掩饰,而且不仅她可以用,还可以推荐给邢夫人。贾家的头面首饰固然是好的,可惜没有这一功用。落春也从其他人那里看到有这样类似的首饰,所以她不知道这里的技艺能不能打造出来。其实她可以去询问贾家工匠的,如果贾家的工匠师傅有这个手艺,打造的话还是免费的,但是落春不敢用,也不能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既然想到了此事,落春就抓紧把能办的事都办了,下回出来还不定能不能呢。 银楼的伙计是见过世面的,落春这么一说,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落春的意思,非常痛快的说道:“没问题。”跟着提醒道:“不过姑娘,虽然你用的材料不是很贵,但是你打造的首饰对技艺要求非常高,我们店里的几个师傅只有大师傅有这个本事,所以哪怕这首饰所用材料低廉,但是价钱方面也不会便宜到哪去。” 落春称不上财大气粗,甚至可以说在银钱方面并不宽裕,但是这些首饰对她是大用的,而且有些钱是必须要花的,所以尽管落春知道花费不菲,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说道:“钱不是问题。”和伙计商量好了首饰的数量之后,付了定金,落春走出银楼。 一迈出银楼门口,落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柳公子,她眼中闪过惊讶神色,问见她出来迎上来的柳公子:“柳公子,你怎么还在这?”是在等我吗? 柳公子的脸上闪过一抹红色,显得有点羞窘的说道:“哦,我确实是特地在这里等姑娘的。”怕落春误会,赶紧解释道:“姑娘你千万别误会,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上次我遇到姑娘的时候,姑娘不是说被小偷偷走了钱袋嘛,我想问一下姑娘可还记得那名小偷的模样,我在街面上还是有几个朋友的,说不定能把姑娘的钱袋给追回来,并且抓住这个小偷。” “不用了。”对于柳公子的说辞落春只信一半,她更信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作为一名生的还算漂亮的单身妙龄女子,哪怕柳公子留给的她的印象不错,她也不能不生出几分戒心,因此神色淡淡的拒绝:“多谢公子费心,不过那事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无须再提,因此也就不用麻烦公子了。那钱袋里没有几个银钱,丢就丢了吧。” 闻言柳公子立刻反驳道:“姑娘这话大谬。怎么能就这样听之任之呢?姑娘可知你这般作为等同于放纵了那小偷,因为姑娘这种想法,可能会造成了更多的人因此受害。或许姑娘不在乎那几个银钱,但是你不在乎,不代表其他人不在乎。” 被柳公子这么一说,落春立刻从善如流,直接认错,对柳公子施了一礼,说道:“柳公子嫉恶如仇,小女子很是佩服。我知道错了,但是我真的记不起来那小偷是什么模样了,言辞贫乏,也描述不出来,只依稀记得他年纪和我相仿,是个容貌普通的少年,可是仅凭这一点,想要在偌大的京城抓住人应该很难,所以我觉得可能最后费心费力还是一场空,因此……” “这就是我的事情了,不劳姑娘操心。”落春给柳公子留下的第一印象表明她不同于一般规规矩矩,一言一行都好像在框架里的姑娘,为人不拘小节,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但是刚才落春“乖顺”的表现又让他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而且他还感觉到落春言语之间似乎要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受到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柳公子一下子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望,一下子生起气来,所以他非常生硬的打断落春。 “既然这样,那我算我多嘴了。”感受到柳公子突如其来的怒气,落春有些莫名其妙,她有些纳闷的看了柳公子一眼,无所谓的笑笑,没有和他争辩,也不想和他争辩,施了一礼,告辞离开。 “姑娘!”见落春要离开,柳公子忍不住出声叫住了落春,问道:“姑娘可是在荣国府当差?或者你的家人在那府里执事?”你是那府里的大丫头,还是府里管事的女儿?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落春回头从上到下打量了柳公子一番,最终对上柳公子复杂难辨的眼神,莫名一笑,直接反问了回去。 落春这次去见张友士,是精心收拾过:一头浓密的乌丝梳成垂鬟分肖髻,正面一只翡翠赤金篦子,斜插一支镶嵌绿宝石的流云金簪,脑后是小小的点翠的步摇钗;耳朵上配了一对镶绿宝石菱花纹金耳坠,和头上的篦子、簪钗虽然不是一套,但是却相互呼应。茜草色的满绣夹袄,外头碧色缂丝的窄袖褙子,墨绿色的暗花长裙,看上去不夺目耀眼,却是实打实的低调的奢华,而且既展现了她出身名门大家闺秀的身份,又让人无法从这穿着上猜测出她具体的身家背景。 柳公子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复杂的落在落春的身上。“其实是与不是公子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落春没有等到柳公子的回答,又问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落春远去的窈窕背影,柳公子幽幽一叹,落春没有说错,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哪怕是第一次见面,虽然落春言语含糊,但是正如他所言,落春看似低调简朴的打扮实际上处处都是破绽,但是一向精明的他选择去忽视那些破绽,一厢情愿的去认知落春的身份。这次两人再次见面,对于知道她是荣国府的人的他来说,落春的打扮已经完全彰显了她的身份,可是他就是掩耳盗铃,不想承认,也不愿意去承认,至于是什么原因,他现在不想知道,也不想去探究,不愿意探究,更无力去探究。 ☆、第67章 冯家校场前,冯紫英一身劲装,引弓撘箭,手扣动弓弦,一只箭飞射出去,正中百米之外的靶子红心。啪!啪!场边不知何时来了位英俊的年轻公子,看到眼前这一幕,击掌叫好:“好箭法。”边说边冲着冯紫英走来,“多日不见,冯兄的箭法越发精进了。” 冯紫英看清来人,喜笑颜开,将手里的弓往旁边小厮的手一丢,大笑着迎了过去,伸手给了对方一拳,笑道:“这是哪阵风把你吹来的?你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们家的这些下人也不知道怎么当得差,幸亏柳老弟你不是外人,不然岂不让人笑话我冯家的待客之道?” 一面说,两人一面携手进了花厅,分宾主落座,冯紫英一面让茶,一面笑问道:“湘莲,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来打算在京里呆多久?” 柳湘莲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回道:“已经回来有些日子了。能在京里呆多久我也说不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没脚的蟹,孑然一身,没有牵绊,说不准哪天兴致一起,还不是说走就走。” 闻言冯紫英无奈的摇摇头,叹了一句:“你这家伙。这样天南海北的乱跑,什么时候是个头呀。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难道就没想到说一门婚事,安定下来?” “成家?”柳湘莲若有所思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旋即回过神来,笑道:“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的我多自在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无拘无束的,多好的。一旦成了家,哪还能像现在这般自由,所以还不着急。” 冯紫英取笑道:“哈哈,你这话可是口是心非了。今年正月我们在一起吃酒,当时你可是说过要娶个绝色的呢,怎么这会就变成不着急了?” 柳湘莲笑笑,说道:“不过一时醉话,岂能当真?”苦笑了一下,说道:“像我这样文不成,武不就,家计败落,父母皆丧,就算说亲,又能有什么好亲事!” 冯紫英听柳湘莲这话带有颓丧之气,未免有些不像,不符合他一向万事不放在心上的豪爽性格,忍不住说道:“湘莲,你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你。平日里你可是从来都不计较这些的,和我们来往的时候也没见你因为家世败落而有什么不自在,但是这会听你这话……”他起初些疑惑不解,不过细细琢磨了一下柳湘莲的话,脑子一转,想到了什么,忽然间恍然大悟道:“难不成你在游历中遇到了可心的姑娘,不过这姑娘的家世不凡,而且她的父母很是嫌弃你……” “别瞎猜,都是没有的事。”柳湘莲急急的打断冯紫英,矢口否认道。他不想和冯紫英在谈论这个,转移话题:“我这次回来,大家还都不知道,我也懒怠着一个个通知了,想着不如定个时间,大家聚一聚,这事你帮着操办起来吧。” 冯紫英本来心下有所猜疑,并不敢确定,但是看柳湘莲急急否认的态度,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没错,因此心里很是替柳湘莲感慨,只是这事他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办法解决,不是他能插手的,而且柳湘莲摆明不想说,他识趣,没有再继续揪着原来的话题不放,避免在柳湘莲的伤口上撒盐。听柳湘莲这么说,他忙不迭的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宝玉下了学回来,袭人将一张帖子交给他,说道:“二爷,这是二爷上学走后,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派人送来的,请你后日赏光一聚。”宝玉接过帖子,一看,惊喜交加,笑道:“太好了,柳兄回来了!”对一旁的秦钟说道:“鲸卿,后日你跟我一起去赴宴,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他的名字也风流别致的很,姓柳名湘莲,其品貌绝对值得一见。本来我早就想介绍给你认识,只是他人如闲云野鹤一般,喜欢四处游历,这段日子并没有在京城,所以一直无缘介绍你们认识,这会他回来了,冯紫英又下了帖子,正好一见。” 秦钟一开始因为老父要求严格,又是在家里读书,接触的年龄相仿的外人并不多,等和宝玉相遇后,在宝玉的引介下,认识了不少世家子弟,因为容貌出众,在世家弟子中很受欢迎,随着众人的吹捧,再加上所见者及自己的寥寥无几,因此心中颇为自傲。如今见宝玉这般推崇这个柳湘莲,心中既有那么一点不服气,想看看对方是不是有宝玉说得那么好,又盼着能够结识一名品貌出众的子弟,以便今后又多了一个同伴来往,所以很是兴奋。 到了赴宴的日子,可喜那日家学里的老师贾代儒家中有事,学生们提早散学,宝玉和秦钟遂兴兴头头的跑回贾府。秦钟在宝玉处换过衣裳又派人带话儿给他父亲秦业,只推说要用功,今日仍旧还在贾府住下。安排妥当,便跟着宝玉一道出门赴宴去了。 两人带着小厮来到约定好的酒家,一时二人到了酒楼前,早有店家伙计候在门外。看见过来,忙代为牵马引缰,却不往正门去,进了后院一扇乌木小门内。宝玉和秦钟等下得马来,又另有人来迎着,将跟随来的几个小厮招呼去别屋吃酒。因见马厩中已栓满了马匹,还有三四匹脾性不合的正互相嘶鸣着要咬。宝玉看了之后,跌足叹道:“哎呀,可是糟糕,不知道是不是来迟了?若是来迟了,少不得要被他们拿住罚酒了。” 秦钟见他这般模样,笑道:“就算被罚酒不过多喝两杯罢了,你又何必如此?”宝玉苦着一张脸说道:“哎,你不知道,他们喝酒和我们自家喝酒是不一样的。”说话间,已有仆役将二人领到一所小楼上。这原是单独辟出的一处小院,专供喜好清静的客人单包自用,雅间设在楼上。见他俩上来,门口侍立的人忙打起帘子来。宝玉和秦钟尚未进去,便有人满面笑容相迎出来:“可算是来了!” 那人正是冯紫英,秦钟自从跟宝玉相交之后,宝玉所来往的世家子弟,除了他口中的这个柳湘莲,已经全都认识遍了。所以这会秦钟见到冯紫英并不觉得陌生,三人站在门口互相寒喧一番,便听里头一个声音说道:“既然来了,还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若是有话,进来坐下有多少话说不得。快来喝酒。” 三人这才进去。在座之人是与冯紫英一般的世家子弟,秦钟皆是认得的,当下一一招呼过,就是有不认得的,宝玉也悄悄告诉了他。忽见主位左边坐着个面生的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虽然宝玉还没说,但是秦钟莫名的认定,这人就应该是宝玉想要介绍给他的柳湘莲,因此贴近宝玉耳边悄声说道:“你说要引荐于我的,可是坐在左手边的那位世兄?” 宝玉笑道:“不错。鲸卿好眼光,不等我介绍,一眼就先认了出来。”说着和柳湘莲打过招呼,然后就秦钟和柳湘莲相互介绍起来。柳湘莲神色淡淡的从座位上站起,拱手向秦钟见礼,秦钟自是还礼如仪。而后众人落座,大家有一搭没一搭,说一回风物人情,品一回菜肴酒品。 因为宝玉和秦钟来晚了,被捉住罚酒,虽然经过宝玉讨价还价,最终商定,人喝一杯,他喝两口。饶是如此,一桌上轮流敬下来,也不够有了两三分酒意,只觉两颊炽热里发飘。喝了两轮酒,宝玉已经不胜酒力,双颊晕红,眼神发飘,口齿不清起来。 在席上柳湘莲看到宝玉这般模样,心中一动,起身往外走,卫若兰拉住他,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柳湘莲说道:“我这会儿不想吃酒,头疼的很,这屋里吵闹得很,需得寻处清静地方去歇一会儿子才好。我出去歇一歇。”路过宝玉的身边,笑问道:“我看宝兄弟酒意上来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歇一歇?” 宝玉这会正觉得头晕目眩尼,闻言忙点头道:“好呀,好呀。”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不过因为喝醉了,脚下发飘,一个趔趄,若非柳湘莲手疾拉住了他,非扑到在地不可。冯紫英看到宝玉这个样子,也知道他喝大了,忙说道:“我记得这边有处暖阁,湘莲,你带着宝玉去那里歇歇吧。” 柳湘莲带着宝玉来到外面,并没有直接去暖阁歇息,而是在外面吹了一会儿风,等门口的下侍端来醒酒汤,服侍宝玉喝了下去,两人这才来到旁边的暖阁小歇。两人进去的时候,暖阁已经摆好了茶点,柳湘莲屏退屋里服侍的仆役,问道:“怎么样,要不要让人拿醒酒石或再端一碗醒酒汤过来?” 宝玉用手揉着太阳穴,摇摇头说道:“刚才已经喝了醒酒汤,再呆一会就没事了。其实我没喝醉,只是因为喝得太急,而且又是空腹,酒气上脸,所以看着像醉了,实际上我一点事都没有,再喝一轮也没问题。” 柳湘莲看宝玉脸红得如同涂了胭脂一般,双眼发涩,却在那里强说自己无事,知道他在逞强。和醉鬼讨论醉不醉的问题是最没意义的事,因此他没有和宝玉辩驳。以前和宝玉来往的时候,从宝玉的话风中可以听出家里对他管得还是很严的,想到今日宝玉喝成这般酩酊大醉的模样,柳湘莲忍不住关心的问道:“一会儿散了之后你这样回去没事吧?” 宝玉无所谓的挥挥手说道:“没问题。”对上柳湘莲关切的眼神,他咧着嘴笑了一下,说道:“放心,没事,不用担心。大不了我跑到六妹妹那里躲一躲,等酒气散了再回去就是了。”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36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六妹妹?”听到宝玉听起他的妹妹,柳湘莲的心不由得一紧,低声喃喃道。宝玉打了个酒嗝说道:“是呀,你不知道,我家的姐姐妹妹出色的很,天地间的精华毓秀生出了这些人上之人来,现在的这几个都是有一无二的,无人能比。宝姐姐端庄娴雅;林妹妹飘逸灵幻;二姐姐温柔可亲;三妹妹精细聪慧;四妹妹清淡平和;六妹妹内慧外秀,可惜和三妹妹一样,受生母所累,以至于虽然和四妹妹同龄,但是却思虑甚多,少年老成……”想到那次学里打架,秦钟受伤的事情,宝玉呵呵的笑了起来,“六妹妹虽然看起来待人冷淡,实际上外冷内热,嘴硬心软,而且胆子实际上大的很……”后面的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不可闻,宝玉靠在榻上睡着了。 在宝玉说起他家里的姊妹的时候,柳湘莲脑海中浮现那双美丽的眼睛,有些事明知道不是自己该想的,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那颗驿动的心,听到宝玉谈起他的姊妹,明知道这不是他该听的,而且在宝玉开口的时候,不管是从社会规矩方面,还是从宝玉的朋友方面出发,他最好阻止宝玉说下去,但是他没有,反而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细细听了起来。 随着宝玉的描述,柳湘莲努力排除,猜测着对方的身份。只是宝玉说的太笼统,而且都是溢美之词,实在不好判断,并且到了关键之处,宝玉忽然睡了过去,卡得柳湘莲不上不下的,他特别想将宝玉摇醒,问个清楚明白,但是仅存的理智提醒他,闺中女儿的事不是他一个外男能够打听的,所以到底没有做出什么不智的行为。 端起一杯已经放凉的茶,柳湘莲一气喝了下去,凉凉的茶水入喉,让他火热的心稍微冷却了一点。他叹了一口气,上前扶住宝玉,将他放倒在榻上,让他睡觉的姿势更舒服,然后静静在一旁看着宝玉的睡颜,从宝玉的容貌中努力寻找着那份相似的地方,默默的想着,不知道自己可还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第68章 站在贾赦的外房里的一切,落春不由得幽幽一叹,虽然她对朝堂上的事不是很懂,但是至少她知道作为朝臣,像外书房这样的地方,如贾赦这般松散,是不对的。纵使不看守严密,这里使用的仆役也应该是有保密意识,不是任何人随便都能来的地方。但是贾赦的外书房在这方面的意识……呵呵,落春能站在这里,已然说明一切。 虽然贾赦只有爵位,没有官职,但是朝堂上有什么庆典,比如祭祀大典、皇帝千秋之类的事情,他还是要写折子庆贺的。落春将一摞空白的奏折放到一边,终于翻出几份贾赦写废了的奏折。看着手里的废奏折,落春不由得慨叹一声,找点贾赦写字的东西真是不容易,这东西没扔,竟然保存了下来,也挺让人意外的。 拿着废奏折回房,落春开始学习模仿贾赦的字体,她希望在计划开始之前,就算仿不了十成,有个七八分就可以了,但是如果真的来不及,只好蒙在贾赦的字体上影写了,只是那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落春不想用这个办法。仿贾赦字这事是个秘密,所以落春怕被府里的人发现,不敢在外面书写,每次写字的时候都躲到空间里去。 虽是冬日,但是落春院子里一株株桃树傲然挺立在风雪中,树冠上疏朗的绿叶间,缀满了绿里透红的累累硕果,洋溢着一派昂然生机。惜春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桃树,死死的盯着藏在叶子里的桃树说道:“旧年你和我说你这院子里的桃树冬天结果,我还不信,如今眼见为实,不得不信了。只是这桃子还有多长时间才能熟呀,我这馋得口水滴答的,恨不得马上吃到嘴里。” 落春看了外面的桃树一眼,说道:“这有什么不信的,这冬桃又不是我栽培出来的,早就有了。虽然我们以前没见过,但是古人的书上早有记载。《尔雅释木》:‘旄,冬桃。’郭璞注:‘子冬熟。’晋傅玄《桃赋》说:‘亦有冬桃,冷侔冰霜。’宋范成大《桂海虞衡志果》:‘冬桃,状如枣,深碧而光,软烂甘酸。’这些书皆有记载,后两本你没看过还情有可原,《尔雅》乃是我们启蒙之书,不要和我说你没读过。” 惜春打着哈哈说道:“那个时候不是还小嘛,只顾得认字,哪里记得上面写些什么。我可不像宝姐姐和林姐姐那样博闻强记,过目不忘,读过的书上面的内容都记得,这会我早就忘了上面都写些什么了。”又向窗外看了一眼,叹道:“别看你这里一共六棵树,挂的果子也不算少,但是自从府里知道这桃子是冬天熟的,这可是个稀罕物,惦记的人就不少,不知道等熟了的时候,上上下下可未必够分,你这边也不知道能落下多少。” 落春冷哼了一声说道:“什么落下多少?我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又是怎么安排的,既然是我院子里的,就是我的,熟了之后除了孝敬老太太、老爷和太太的,剩下的不管怎么分,反正我是要吃个够的。不然,若是让我不痛快了,我就让人把这树给砍了,我吃不好,那么大家也都不要吃了。” 惜春听了落春这带着几分蛮横,几分霸气的言语,强笑着说道:“这话从二姐姐算起,这府里只有你有这个底气说。不过你也是多虑了,有大老爷和大太太在,琏二嫂子也是你们大房的人,难道还会让你吃亏了去不成?” 落春笑笑不语,看到惜春有些伤感自身,正想出言劝慰一番,品绣走了过来,说道:“姑娘,扬州姑老爷那边来人,带了书信来,说姑老爷身染重疾,让姑太太带着表姑娘和表少爷赶紧回去呢。姑太太看过书信之后,急得眼前发黑,顿时就晕了过去,忙乱了好一阵子才把人叫醒。” 惜春听了,忙起身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说:“走,六妹妹,我们过去看看。”落春跟着惜春来到贾母上房,只见贾敏坐在贾母旁边正在拭泪,黛玉和林朗两个怯生生的偎依在贾敏身边,满脸惊慌。贾母拍着贾敏的肩膀说道:“放心,没事的。”收到消息早就赶过来的邢夫人也从旁宽解道:“别看信上写得严重,但是姑老爷命大福大,一定会逢凶化吉的。”虽然话说得不伦不类,但是意思是好的,贾敏这会也无心计较这个,只是含着泪,对邢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转头对贾母说道:“母亲,我先回去收拾行囊去了。” 等贾敏他们离开,贾母皱着眉头说道:“姑老爷到底怎么样虽然不清楚,但是从信上看,若非支持不住,想来绝不会写信过来。可是他们娘三,从敏儿起,一个个都病病殃殃的,这一番折腾说不定会折腾出个好歹的来,让他们就这么上路我不放心,更何况,若是姑老爷真有个万一,就敏儿那个身子骨,只怕事情操办完了,她也起不来了,所以我想着咱们家得有个妥当人跟着走一趟才行,就算别的干不了,跟着跑跑腿,打打下手,也能让敏儿省不少心不是。” 贾母这话一说出来,王夫人和凤姐就听出意思来了,贾赦这个人,不用指望了,他自己还需要人伺候呢,想让帮着贾敏跑腿办事,那是不可能的,真让他跟着去,纯属添乱;不管贾政的职位是大还是小,到底是个官,这一去扬州还不知道要多少时日,衙门的假不是那么好请的;东府那边毕竟和这边远着一层,而且这边府里又不是没有人,所以数来数去,这差事除了贾琏之外,再无旁人。 虽然凤姐不愿意让贾琏去,但是满府上下只有贾琏最合适,想到此,凤姐想着与其让贾母指派还不如自己主动站出来,这样的话,还能在贾母这里博个好印象,因此说道:“琏二整日里也没什么大事,不如让他跟着姑妈走一趟扬州吧。”王夫人在一旁附和道:“凤丫头这话正是我要说的,我也想着,不如让琏儿跟着姑太太回扬州,这样的话,姑太太他们一路上若是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差遣。” 贾母本来就是这么个意思,如今王夫人和凤姐都这么说,她自然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因此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邢夫人和落春回到大房,进了屋,邢夫人就气冲冲的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明明琏儿是大房的人,老太太、你那个好二婶,还有你那个赫赫扬扬的嫂子商议事情,做决定的时候可想过征询征询我和你父亲的意见?我这边也就罢了,反正人家也看不上眼,但是你父亲那边呢,若是届时他万一有个差遣呢,找不到琏儿的人,又该责骂我了,说我拿琏儿做人情去了。实际上,你是在场的,你看到了,从头到尾,可有我说话的余地?” “好了,好了,母亲,别气了,气大伤身。”落春赶紧哄起了邢夫人,见邢夫人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这才说道:“母亲,我知道你只是担心被父亲迁怒,实际上对琏二哥去扬州的事情是赞同的,但是你这一生气,传到老太太的耳朵,一定会变了样。至于父亲那里,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琏二哥这次被派的是正经差事,而且姑妈是父亲的亲妹妹,两家走的也挺近的,所以父亲应该不会生气,因此你也不用担心父亲冲你发脾气。” 顿了一下,落春说道:“我觉得母亲你与其计较二婶那边的态度,还不如想想姑妈这边的事。”邢夫人愕然道:“你姑妈这边还有什么事?不是已经商定让琏儿护送了吗?”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太太为什么让琏二哥跟着,不就是不放心吗?为什么不放心,还不是因为姑妈他们的身体都不好,老太太担心姑妈他们忙着赶路,毁了身子,所以母亲你这边不如预备些药材什么的,还有路上吃的,用的等等给姑妈他们送过去,毕竟姑妈他们收拾行囊这么匆忙,可能有些东西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我们这边提前给他们预备好,岂不是能让他们省很多事。这不仅仅是做给老太太看的,还是因为姑妈一家和我们大房一向很好,姑妈待母亲也很亲热,这次她有事,我们帮点忙也是应当应份的。” 邢夫人听了,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有理,回头我就预备些药材什么给你姑妈他们一家送去。我这么做,倒不是为了老太太,我早已经不想着讨好老太太了,只为了你姑妈。你姑妈自从来了之后,是真正把我当成嫂子来看待的。不为别的,我就冲她这份心。” 从邢夫人那里出来后,落春叫来纱织,吩咐道:“去告诉麻凡,让他速去找张先生,然后告诉他,说我这边要求他跟着姑妈他们走一趟扬州。我知道姑妈一家身体的情况,而且此行,恐怕对他们的身体损伤不小,我知道张先生到底只是医生,不是神仙,而且药医不死人,所以告诉张先生,我没别的要求,让他尽力而为就是。” 看着纱织领命而去,落春又跑到邢夫人那边,借口帮着准备送给贾敏的药材和路上所用的东西,从空间偷渡出大量珍稀的药材,再加上各色滋补品,还有一些路上用的东西,满满当当的收拾了好几个大箱子。收拾好东西后,落春并没有送到贾敏处,而是派人直接把这些东西送到了贾敏他们要坐的船上。 ☆、第69章 “姑娘。”品绣轻手轻脚的掀帘子进来,看见落春坐在炕上,伏在炕桌上正在描花样子。看到她进来,落春放下手中的笔,问道:“麻凡回来了,他可有话说?”作为车夫,麻凡担负着送贾琏和贾敏娘三到码头的差事。品绣笑道:“麻凡亲眼看到琏二爷和姑太太他们上了船,张先生和他们碰了面。张先生还让他带句话给姑娘,说他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只是有些事非人力所及,因此职能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落春重复着这句话,冷笑一声,说道:“其实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句话,因为这意味着命运并不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而是交付给虚无缥缈的天意,我觉得这是一句很不负责的话。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人定胜天,事在人为’,我喜欢这句话,但是最后在铁的事实面前,你不得不承认,有的事,真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姑娘?”品绣感受到落春低落的情绪,开解道:“姑娘未免想太多了,这人在世上,想要一直顺心如意,难,谁没有个三灾八难的,难道还不许人生病了?姑娘也别太担心,说不定姑老爷吉人天相,等姑太太她们回扬州的时候,他已经痊愈了呢;就算依然在病中,但是姑娘别忘了,这次跟着姑太太他们一起回扬州的,可是有张先生,张先生的医术可是有目共睹的,甚至比宫里的太医还要好,在他的妙手回春下……” “这可说不准。”纱织插话进来,泼了一瓢凉水:“品绣姐姐,你不能把事情竟往好处想,万一事情不如你所料怎么办?就算张先生的医术高那有怎么样,难道你没听过‘阎王让人三更死,谁人能留到五更’这句话嘛,张先生就算医术再高,他也只是个凡人,没能耐和阎王抢人!” 品绣本来看到落春情绪低落,心情不好,因此才把事情往好了说,为的就是宽慰落春,但是纱织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没好气的白了纱织一眼,气急败坏的数落道:“你个死丫头,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你就算不说话,这屋里也没人把你当哑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你……” 落春摆摆手,止住了品绣对纱织的训斥:“好了,品绣,你也别说纱织了。纱织不是故意捡不好听的说,而是因为她担心我抱着很高的期望,结果却不如我意,担心我失望承受不了落差,所以让我提前有了心里准备。她和你的心思虽然不同,但是也是一番好意。” 纱织见落春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胆子立刻壮了起来,在一旁忙不迭的说道:“就是,就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不是不会说话,还是姑娘明白我。”品绣看到她这副得瑟的模样,飞了个白眼过去,没有说话。 “你们都退下去吧,我想静一静。”落春对品绣和纱织之间的眉眼官司无意掺和进去,心绪烦乱的她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人。听了落春的吩咐,品绣和纱织相互看了一眼,担心的看着落春,想要说什么,但是蠕动着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屋里的小丫头退了出去。 给贾母请过安后,落春陪坐了一会儿就退了出来,来到了贾敏一家的住处。一进院子,紫鹃就迎了出来,落春看到紫鹃,顿时一怔,诧异的问道:“紫鹃,你怎么没跟着姑妈一家去扬州?” 紫鹃垂首答道:“姑太太说他们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我老子娘都在这边,不忍我和家人分离,况且姑娘身边并不少人服侍,所以姑太太留我在这边看屋子。” 在原来的世界里,黛玉从林家只带了一个奶娘王嬷嬷和一个小丫头雪雁过来,这两人进了贾府后两眼一抹黑,在贾府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不如贾母给的紫鹃中用。如今是贾敏带着孩子们进京,有贾敏带着,几乎把林家大半个家都搬了来,黛玉和林朗是贾敏的心尖,他们身边的人都是贾敏千挑万选的,和宝玉房里一样,一群人伺候一个,差轻人多。黛玉不缺使唤的人,而且她身边的大丫头知夏和立夏怎么肯让紫鹃一个外人夺了位置去,所以虽然紫鹃依然被贾母指给黛玉使,但是在地位上就没有原来那么超然了,而且虽然黛玉待她很好,在待遇上和知夏她们这些大丫头平齐,不管是赏赐还是份例什么的都是上上份,但是紫鹃并没有被黛玉特别倚重。因此这次贾敏一家回扬州,她被留下也理所当然。心念电转之间,落春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在黛玉的房间,落春拿着玩双陆的骰子,在手里把玩着,陷入了沉思。不管是记忆还是空间,都是她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作弊器,只是原本的世界并没有她这个人物的存在,虽然一直说蝴蝶效应,但是落春不知道她目前所做的,到底改变了多少原来的命运?邢家是在老家还是在京城,似乎没什么差别,或许邢德全的命运有所改变,但是目前还不是看结果的时候。虽然多留了贾敏几年的性命,但是这次回扬州,就算有张友士在身边,贾敏的身体也未必能支撑得住。还有,林如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做了这么多,落春此刻犹不敢确定林家的命运改变与否。 贾家这边,尘封的往事被她打听清楚,因而也对贾家为什么落得那样一个结果有了大概的认知。可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有些事情依然是那么的顽固走在命定的轨迹上。她救不了秦可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宁府开启造衅开端。虽然她已经布了很多暗手,但是她不想就这样呆呆的等到事发,说不得就要寻些事出来,瞧瞧命运到底被她摆弄成了什么模样。是以现下,落春打算逐渐将几件布好了引子的事全都给做实了……清清楚楚地瞧一瞧自己这多少年的积累,看看到底做不做得成这翻云覆雨手……不管是刑部大牢,还是山神狱庙,反正她都不想去。 抓紧时间,打通了通往贾政外书房的地洞,夜深人静的时候,落春来到贾政的外书房。落春曾经吐槽贾赦外书房的松散,但是到了贾政这里,她该说不愧是兄弟嘛,虽然府里一直都说贾政远胜贾赦,但是就冲外书房的布置和守卫情况,她觉得这两人半斤八两,只不过贾政的面子工夫做得比贾赦好而已。不过作为府里的“读书人”,贾政比贾赦要好的是,想找他写字的纸张要比贾赦容易的多,落春挑拣了一下,拿了一叠贾政的文稿回去。虽然早就知道,就外书房那个情况,贾政不会发现有人进了他的书房,并且动了他的东西,但是当落春真的发现府里风平浪静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很失望。 怪不得黛玉说宝玉“我知道你心里有妹妹,只是有了姐姐就忘了妹妹”。这话从某个程度上来说还真没说错。因为黛玉的离去,宝玉确实郁郁寡欢了几日,不过在宝钗和秦钟的陪伴下,很快他又恢复到原来精神满满的状态。宝玉白日里要上学,黛玉不在,贾母待宝钗和四春平平,可能是觉得膝下寂寞,所以接湘云过府的日子不免多了起来。 落春听说湘云来了之后,来到贾母的正房,正赶上湘云穿着宝玉的袍子和靴子,抹额也勒上,打扮成小子的模样,站在椅子后面,贾母老眼昏花,误以为是宝玉,忙道:“宝玉,你快过来,仔细那上头挂的灯穗招下灰来,迷了眼。”鸳鸯笑道:“老太太可是忘了,宝二爷这会子还在学里呢。” “看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这茬了。”贾母扶额叹道,指着湘云问道:“那这又是哪个?”宝钗笑吟吟的说道:“是云妹妹。”湘云笑呵呵的跑了过来,转了一圈,得意洋洋的说道:“怎么样,我这身打扮不错吧,连老祖宗都瞒了过去。”宝钗笑着点点头,说道:“猛的一看确实有几分宝兄弟的影子,只是前提是你先得把耳边的两只坠子摘下来。”让宝钗这么一说,湘云摸上耳边的红宝石吊坠,惊道:“哎呀,我把这个给忘了。”一时间屋里笑声一片。 等到了宝玉放学回来,屋里更热闹了。惜春就坐在宝玉下首,嗅到宝玉身上传来的一丝酒气,忍不住好奇的低声问道:“二哥哥,你身上的酒气是怎么来的?别告诉我家学里摆起了筵席来了?我听兰哥儿说你最近这段时间可是常常请假,不等家学放学就说有事跑掉了,你在外面到底有什么事?” 宝玉听了惜春的话,歪着头嗅了一下自己,悄声说道:“你鼻子倒尖,为了不让老太太和太太发现,我回来后就洗了澡,换了衣服,袭人她们都说没问题了,没想到竟然还被你闻到一丝酒气。” 湘云看着宝玉和惜春在那边低语,笑着插言道:“爱哥哥,四妹妹,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也不说理我一理,竟然躲在一边说悄悄话。你们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也听听。” 一席话把大家的目光都引向这边,宝玉一时之间张口结舌,他刚才和惜春说的话显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探春看出宝玉的窘状,忙出言为其解围道:“这话很是,云姐姐可真是好久没来了。自从林姐姐来了之后,云姐姐来的就少了。而且自从林姐姐来了之后,宝哥哥心里只有林姐姐,把我们这些姊妹都忘到一边去了。如今林姐姐走了,宝哥哥这才记起了我们这些姊妹,这才想着和老太太说把云姐姐接来……” 面对探春似假还真的抱怨,因为涉及到黛玉,宝玉神色有些不满的打断她:“胡说,我哪里忘记你们了。这根本关林妹妹什么事,而是因为我上了学,所以没太多时间和你们玩了而已。三妹妹你不也常劝我,说我一个男子,不该常在你们堆里混着,这会我出去了,你怎么反而抱怨起来了。” 落春知道,探春将原因全都归咎到黛玉身上是不对的,固然有黛玉的一部分原因,但是正如宝玉所言,还有他如今要上学读书的缘故,当然,其中秦钟也是一部分理由。只是身处内宅的探春,只看到了黛玉的存在,或许她不是不知道还有其它的理由,但是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内心深处对黛玉的怨念吧。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37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黛玉不仅夺去了宝玉的关注,她的出现还抢去了贾母对府里孙女们的宠爱,以至于她们被贾母从她的院子“赶”了出去,而黛玉作为外孙女,却可以和贾母住在一起。住在贾母这里和住在王夫人处,意味着生活在两个天差地别的世界,明明孙女要比外孙女近,但是在贾母这里,孙女比不得外孙女,反而成了外人,若说对黛玉没有意见,那是假的,所以就算黛玉待人真挚,极力想和她们搞好关系,她们和她也亲近不起来,探春更是在这会真真假假的抱怨了起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史湘云听了探春的话,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不由得闪了一闪。落春将湘云的神色变化收到眼底,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心中暗自为黛玉叹息,她这算不算无辜受屈?其实真正害大家从贾母院子里搬出来的罪魁祸首是宝钗,那时府里上演的一幕幕大戏,就算一心想躲清静的迎春和年幼所经世事不多的惜春看不出背后的交锋,但是落春不相信聪慧的探春会看不出来,但是在王夫人手底下生活的她不能去埋怨宝钗,所以不需要迁出,继续跟贾母住在一起的黛玉不可避免的“躺枪”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湘云被宝钗邀去和她同住。看着湘云和宝钗离去的背影,落春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原来的世界,原本最开始明显和黛玉要好的湘云后面却和宝钗交好了。除去贾母和宝玉这方面的原因,宝钗自身的功劳也不可小视。如果不考虑其他,单从照顾人的角度来说,府里的姑娘全都算上,捆在一起也不是宝钗的对手。对于年幼失怙的湘云来说,一个体贴入微的大姐姐让她根本无力招架,所以很快,湘云就被宝钗笼络过去了,甚至说出了“有这么一个姐姐,便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的话。 ☆、第70章 落春从银楼里出来,品绣提着个装着定做的首饰的捧盒跟在身后。落春指着前面一家点心铺说道:“这家点心铺乃是百年老店,手艺好的不得了,奶卷乳酪和琥珀糕非常有名,上回我带回去的核桃酥母亲很是喜欢,我们买点回去。” 看着点心铺前排的长队,品绣知道落春所言不菲,但是这么长的队伍,意味着停留在外的时间更多,她有些头疼的抚上额头,叹了一声,虽然心中不愿,但是她知道自己劝不动落春,也不白费那个唇舌了,点点头说道:“听姑娘的。” 落春看着品绣无可奈何的模样笑笑,拉着品绣排到了队尾。这一排,快中午的时候才轮到落春,让落春欣喜的是,这个时候店里的招牌点心奶卷乳酪和琥珀糕竟然都还有剩,她一气买了两大包点心这才罢了。品绣看着落春手里拎着两大包点心,伸过手来:“姑娘,给我拿着吧。”落春将手里的点心分了一半过去,见品绣有话要说,忙抢在她前面说道:“行了,别和我争竞了,你若是不急着回去的话,我们还可以逛逛。” 听了落春的话,品绣忙道:“着急,着急,我当然着急。”抬头看了一下太阳,“姑娘,这都快中午了,我们还是回去吧,等回到府里,正赶上午饭。若是姑娘想逛,等回头哪天再出来逛也不迟。”这次不同以往,落春是扮成丫头的模样,带着她从后门溜出来的。以前好歹还有个关嬷嬷、麻凡和纱织帮着分担压力,这一回就她自己,实在是快要吓死了,她这一路上一直提心吊胆,心都吊在嗓子眼了,恐怕只有回到府中,这心才能放下。 看着品绣惶恐的模样,落春笑了笑,取笑道:“看你这个胆小的模样,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品绣嘟着嘴说道:“姑娘这话大谬,太阳足够大了吧,不是还有照不到的地方,所以就算是天子脚下,也不代表没有藏污纳垢的地方。”落春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从荣国府到街面上这段路程,都是大路,而且这边的人都是非富则贵,所以一旦出事的话就是大事,又因为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一旦出点什么事,就有风闻奏事的御史禀报给皇帝,所以京兆尹担不下来,因此五城兵马司巡查的非常严,以至于这块地区的治安比较好,如果落春不乱跑,只在这块地区活动的话,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不过关于这一点落春并不想告诉品绣,品绣诚惶诚恐的模样她还没看够,但是落春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所以逗弄完品绣,满足了她的一定恶趣味之后,她眉眼含笑,笑道:“好,听你的,我们回去。”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走在后面的品绣加快两步,追上落春,神色透着几分慌张,压低声音,颤声说道:“姑娘,我们身后有人。”闻言落春一惊,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转身悄声问道:“品绣,你确定吗?会不会看错了,我可是什么都没看到。”品绣非常确定的说道:“绝对没有看错。这个男的在我们从银楼走出来的时候就跟上我们了,等我们排队买点心的时候,他就在对面的茶水摊喝茶,等我们买好东西离开,他又跟了上来。” 本来落春对这块地区的治安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是她一想到自己从银楼出来就已经被盯上了,而且自己竟然一直没发觉,想到此,落春心里有些发慌,心里暗叫倒霉,前两次她打扮的虽然低调,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她大家闺秀的身份都没出事,这次扮成丫头,是比照府里的三等丫头打扮的,确确实实的简朴,竟然出事了,真是不走运。 落春一面装作没事的模样和品绣往前走,一面心中琢磨着对策。前面是个拐弯,看到前面的地形,落春眼睛一亮,她在品绣耳边低语几句,不等品绣发表意见,斩钉截铁的丢下一句“就这么定了,按照我说的去做。”,无论是语气还是姿态都流露出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品绣虽然心里还有几分犹疑,但是面对落春的强势,也只能无奈的选择乖乖配合。 落春和品绣快走几步,拐过拐角。品绣口中所说的跟踪的男子远远的看到两人拐过拐角,赶忙快走几步,跟了上来,但是等他拐过弯之后,发现前面笔直的大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他慌乱的向四处看去,也没看到落春和品绣的身影。就在他四处寻觅的时候,身后响起落春的声音:“你是在找我吗?” 那男子闻声立刻回头,看到眼前的落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等那男子转过身来,落春看清他的面容,忍不住惊道:“是你?”这人正是曾经两度和落春碰面的那位姓柳的公子。虽然是认识的人,但是落春并没有放松警惕,她跟着说道:“如果你想要动什么坏心思的话恐怕要落空了,因为我的同伴已经去喊人了,而且五城兵马司的人一会儿也会巡逻过来。我虽然是个弱女子,但是绝不会束手就擒,所以这位公子你想要做什么,一时半会也恐怕难以得逞,因此我劝公子还是早早打消念头,离去的好。” 柳公子苦笑了一下,说道:“姑娘,你误会了。我之所以跟着你,并不是想打什么坏主意,而是不放心。”落春一怔,诧异的说道:“不放心?”柳公子点头解释道:“是的,不放心。姑娘刚才也说自己是个弱女子,你一个弱女子走在街上,我担心会出什么事情,所以跟在后面,若是有个万一,我虽不才,但是到底是个男子,或许能帮上什么忙。当然,不出事更好。本来我不想惊动姑娘,只想跟在姑娘身后,把姑娘安全送回家,但是没想到姑娘竟然如此警觉,发现了我的存在。” 虽然柳公子这话里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是事实上已经什么都说了,落春听了之后沉默了良久,施了一礼,说道:“公子有心了,小女子在这里谢过公子好意。其实公子不必如此,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这边都是勋贵有爵之家的宅邸,那些魑魅魍魉宵小之辈也知道什么人家能招惹,什么人家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因此纵使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在这边撒野,所以我并不担心这个。倒是公子的所为吓了人一跳,我还以为真有胆大妄为之辈铤而走险了呢。” 感受到落春疏离的态度,柳公子神色一黯,喃喃自语道:“招惹不起吗?”强笑着说了一句:“姑娘所言极是,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落春笑笑,没有接话,说道:“若是无事的话,小女子先告辞了。”说罢,对着柳公子又是一礼,转身要走。 “姑娘,请等一等!”柳公子见落春要走,赶忙出声将落春喊住。等落春站住,回过头看向他时,他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要和落春说,但是对上落春清澈明媚的眼睛,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犹豫了半天,柳公子才开口,声音发涩:“姑娘,在下姓柳,名湘莲……”本来他想询问落春的姓名来的,但是一想到女子的闺名不可以轻易告诉外人,再者,落春的身份虽然他没有十分确定,但是绝对是荣国府里名门闺秀中的一位,想到此,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变成了:“我不日就要离开京城了,这次离开不知道什么才会回来,虽然和姑娘只是见了几面,而且是偶遇,但是说句唐突姑娘的话,在下却觉得和姑娘很是有缘,在心里把姑娘当作了朋友,因此在这里向姑娘辞行了,希望我们以后有缘再见。”说完,对着落春拱手一礼,然后不等落春说话,转身大步离去。 落春站在原地定定的望着柳湘莲的远去的方向出神,品绣从暗处走了过来,刚才落春和柳湘莲的对话她尽收耳中。其实她之所以记住有人跟踪,也是因为柳湘莲足够出色,在一群人中,柳湘莲如同鹤立鸡群,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的缘故。她走到落春身边,悄悄的偷窥落春的神色,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姑娘。”落春回过神来,看着怯怯的品绣一眼,神色淡淡的说道:“走,我们回府。” ☆、第71章 落春和惜春携手往贾母的院子走来,迎面便见丫鬟婆子簇拥着进来两个披着一式大红的猩猩毡的人进来,待走近了脱下风帽,方认出一个是宝玉,另一个却是秦钟。对秦钟,因贾母早先曾有“或有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只管住在这里”的言语,且宝玉和秦钟玩得好,亲密无间,恨不得一刻不离,所以时常留秦钟在荣府中歇下,并常带他到贾母跟前。府里的几位姑娘承欢贾母膝下,一来二去的,时不时的和秦钟碰面,渐渐的同他熟稔起来,又因他辈分小,且温柔腼腆,像个女孩似的。故而在秦钟来了之后,当下见面,并不如何回避。 那边宝玉见到惜春和落春两个,便笑嘻嘻过来打招呼:“四妹妹,六妹妹,你们可是去老太太那?”秦钟跟在宝玉身后,分别向落春和惜春行过礼,然后垂手站到一边。在宝玉和秦钟靠近,惜春和落春就嗅到扑鼻而来的酒气,随着宝玉和秦钟说话,酒气越发浓郁,再看两人,脸红的如同涂了胭脂一般,眼眉饧涩,显见是从外面吃了酒回来。 秦钟打了个酒嗝,口齿缠绵的说道:“宝叔,我今日不留宿这边,要回家,家那边有点事。”宝玉遂说道:“既然这样,那我让人派车送你回去。”说着就吩咐身后的婆子送秦钟出去。惜春看到秦钟离去的身影,看到他的醉态,再想到犹在病中的秦可卿,心中微有不喜,盘算着改日去东府探望秦可卿的时候,同她说说,教她好好管管秦钟才是,他到家学里是来读书的,可不是去吃席的。 等秦钟去了,宝玉、惜春和落春一起往贾母院里走去。落春看到醉醺醺的宝玉,忍不住说道:“宝二哥,你怎么喝这么多呀,也不说节制着点,酒喝多了伤身,跟着你的人怎么不劝着点。”宝玉挥挥手说道:“啊,他们倒是劝来着,但是今日给柳兄践行,心中伤感,所以不知不觉喝多了。” “柳兄这人豪爽仗义,身手好,心有沟壑,难得的我们投契,偏他那个人性子不拘,不肯好好安居一处,喜欢四处游历。不过四海为家,遍览各地山水倒也是一件风雅的事,可恨我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虽身份比他尊贵,但是却不如他自由。古人曾云‘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若是如柳兄那般走遍大江南北,看过四山五岳,该是何等的惬意呀!”宝玉言语间流露出了对柳湘莲能走遍天下深深的羡慕。 能够不用守闺门而走天下,对于曾经有过这样经历的落春来说,因为经历过,所以才知道可贵,因此深有感触的点头叹道:“是呀,确实不错。”难得宝玉说的话赢得落春的赞同,他兴致勃勃的说道:“柳兄这人不但为人品性好,而且名字也好,风雅别致。我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就觉得他绝非俗人,一见之下,果然不出我所料……” 惜春闻言插话道:“难道你单为人家名字好听,便同人来往不成?朋友之间交往,终究还是要看内在的。”宝玉忙辩解道:“哪里是单看名字来着,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柳兄他不单名字好,为人品性更好。相貌俊美、智计过人、身手了得……”如果说一开始落春还不知道宝玉说的人是谁,那么现在她已经确定他所说的就是柳湘莲了,那天和柳湘莲分别的情形不由自主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宝玉正想继续夸耀,惜春神色不耐的打断他:“宝二哥,你在外面愿意和哪里些人交往是你的事,这些话你还是留在外头和别人说吧,将一个大男人的事体带来我们闺阁女儿中,这算什么?”宝玉听了,连忙呸呸了几声,道歉道:“哎哟,是我一时忘形,莽撞了。还请四妹妹和六妹妹不要介意。”说话间,三人来到贾母正房,进屋后,围坐在贾母身边说话凑趣又是另一番情形。 次日惜春想起秦钟之事,想着要同秦可卿说一声,好令她心里有数。本来她是隔几日去探望一次秦可卿的,此刻想起,便等不得了,立刻动身带着奶娘和入画往那边府里去。因为惜春本就是宁府的人,平素也是常来常往走得惯熟的,门上的婆子丫头等晓得她脾气,也不去替她引路。只是未免在心中嘀咕几句,四姑娘不是昨儿刚来过,怎的今日又过来了? 秦可卿所住的天香楼在宁国府的会芳园中,惜春带着奶娘和入画过来的时候,一开始还是正常的速度,随着秦可卿的接近住处,她想到秦可卿的病弱模样,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觉得秦可卿现在以静养为主,还是不要拿秦钟的事让她烦心的好。只是秦钟这边也不能不管,但是怎么管,让谁管呢?就在惜春犯愁的时候,贾蓉从另一边走来,进了秦可卿的屋子。惜春看到贾蓉,眼睛一亮,作为秦钟的姐夫,由他来管束一下秦钟正好,免得让病中的秦可卿再操心。 看着惜春跟在贾蓉后面进了秦可卿的屋子,惜春的奶娘手疾,拉住了要跟上去的入画,丢给她一个眼色,低声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姑娘。”惜春不知道奶娘和入画的眉眼官司,来到了秦可卿正房,发现屋里伺候的人一个都不见,正在纳闷的时候,听到屋里秦可卿和贾蓉的说话声,凝神细听两人的对话,花容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屋里,望着贾蓉那冷漠的容颜,腰后靠着引枕半坐在床上的秦可卿心酸无比,双眼含泪,颤声说道:“……大爷,心里若怨,就骂妾身几句吧!”贾蓉盯着秦可卿半响,冷笑道:“做出这副可怜的模样给谁看?心疼你的人又不在跟前。骂你,你是想让父亲揍我一顿,踢我几脚?” 秦可卿闻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贾蓉瞧着眼前这张楚楚可怜的脸,心里没得腻歪起来,淡淡说道:“有些事我虽不说,但是不代表我不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父亲虽然贪花好色,但也不是卑鄙到强迫女人的地步,他若会强迫女人跟他,那二姨、三姨早就入宁国府了,母亲可从没生育过,父亲若想纳她们,母亲要拦也拦不住。你若不弯下腰来,别人怎会骑到你背上。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当初看中了父亲,为什么嫁给了我?你可知道如今这府里都传成什么样了,我就是那个活王八,偏偏给我戴帽子的那个是我的父亲,你让我怎么办?” 贾珍和秦可卿的事情虽然一开始府里的人不知情,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不管他俩再怎么严密遮掩,事情终究有败露的那一天。在焦大醉酒说破之前,这事在宁国府还遮遮掩掩,若隐若现。在焦大喊破之后,就逐渐成了宁国府半公开的秘密! 只是这种事情,终究不是可以随便议论传播之事,因此最开始只是从下人中流传,慢慢的一层层往上传播,传到各房主子身边伺候的下人那里,最后传到消息灵通的主子们的耳中。“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这种难以启齿的羞耻之事。知道的各位主子,必然言令死防,禁止下面议论。因此在焦大醉话之后,在各个主子的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下虽然这事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却不敢再谈论。 贾蓉双眼发赤,怒瞪着秦可卿,心中满是怒火,恨不得拿刀将给他带来耻辱的这两个人杀死,但是他没这个胆子,不敢,因此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是什么样的父亲,什么样的妻子,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对待他?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如此苦苦相逼?难道他不是父亲的儿子,一个女人比儿子还重要?秦可卿啊,秦可卿,难道你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你公爹?你置丈夫于何地?焦大没骂错,他就是那活乌龟,媳妇被老爹霸占,有家不能归。他都当了活乌龟,父亲还不肯放,宁国府这次是真得要养小叔子小姑子了。 贾蓉冷冷看着秦可卿说道:“被我说中了吧!从今以后,我们是路人,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管我的事!”说完就打算离去,他不敢在这里多呆一会儿,父亲若知道他同可卿在房里说这样长时间的话,指不定又要找什么由头,责打他。对秦可卿的生死,贾蓉并不放在心上,但是他知道,如果秦可卿死了,他想再说一门好亲事,难! 荣国府看着还行,宁国府就坏大了!出了个神仙老太爷就不用说了,填房又是个管不了家的娘家也是一塌糊涂,这已让人瞧不起了。更兼贾珍空袭了爵位却是没什么作为,整日里胡闹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一个主儿,他不但是精通,还好坐个庄拉人到他那府里混闹。据说母丧也不能让这位爷消停,上层圈子里知道的不免要说一句‘禽兽不如’,只没说到贾家面子上罢了。宁国府的名声已经臭了半条街了,宁国府这等门风史鼎夫人哪敢乱说媒落埋怨? 无论如何荣国府还算门禁森严,没开赌场也没招鸡鸭,贾珠、贾宝玉纵使承不了宁国府也有个好舅舅可以拉一把,倒是贾蓉,除了宁国府,什么也没有了。这宁国府到了他这里,又要再降一级,一四品虚爵,有什么好巴结的?哪里就值得去结亲坏了自家名声? ☆、第72章 “六姑娘。”落春从贾母的房里出来被早就等在外面的入画拦住。落春见入画满脸焦灼之色,想到今早向贾母请安的时候惜春没有来,说是身子不舒服,因此急急的问道:“可是四姐姐有什么急事找我?”入画左右看了一下,欲言又止,落春见她面露为难之色,命令身后跟着伺候的人站在原地不动,跟着入画远走几步,远离了人群,这才说道:“她们应该听不到我们说什么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入画忙道:“六姑娘,求你去看看我们姑娘吧。我们姑娘昨天从东府探望完小蓉大奶奶之后就不对劲,沉着一张脸,回来后把门从里面关得死死的,不让我们进屋,我们站在外面听见屋里面噼里啪啦的打砸声还有哭声,我们在外面喊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也不理会,直到这会子我们姑娘的房门也没有打开,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六姑娘,你和我们姑娘一向要好,所以请你过去看看她吧。” 落春一听惜春是从东府回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立刻反应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忙忙的问道:“你们没把这事告诉老太太和二婶吧?”入画摇摇头答道:“没有。本来我看着姑娘这副样子,想去禀告二太太来着,被我们姑娘的奶嬷嬷给拦住了。今早姑娘在屋里没出来,无法去给老太太请安,是我们姑娘的奶嬷嬷拿的主意,借口姑娘身子不舒服给搪塞过去了。” 听了入画的话,落春眼前闪过惜春奶嬷嬷的平凡无奇的面容,平日里没有注意到她,没想到她倒是深藏不露,想必她应该是是知道惜春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拦住入画,不让入画往上报,不然谁知道情绪不稳的惜春会不会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说出什么惊世骇闻的话来,这府里有些事就算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有些事做得说不得。 “走,去看你们家姑娘去。”落春跟着入画往惜春的住处走去。一面走她一面问道:“昨天四姐姐去探望小蓉大奶奶,你们没跟在身边吗?”作为惜春的随身大丫头,按道理说是应该随时跟在惜春身边的,但是入画却不知道惜春在探望秦可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显然那会她和惜春是分开的,难道是惜春屏退了入画,但是想想绝对又不太可能,因为惜春事前又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落春对此很是好奇。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3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入画老老实实的答道:“本来我是想跟着我家姑娘来着,但是姑娘的奶嬷嬷看到小蓉大爷在我们姑娘之前进了小蓉大奶奶的屋子,就把我拉住了,说我们在外面等姑娘,因此就没跟上去。” 真是老奸巨猾!一听又是惜春的奶娘所为,落春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句。作为宁国府家生子出身的奶嬷嬷,贾珍和秦可卿的事已经是东府府里上下皆知的事,她虽然身在荣府,但是家人却都在东府当差,因此应该从家人那里知道这事了,所以才会在看到贾蓉进秦可卿的房间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拦下了入画。哪怕贾蓉只是单纯的探望秦可卿,并无其它,她也不想冒这个风险。毕竟有些事就算惜春知道了,她到底是主子,无妨,但是作为奴才的她们,若是知道了,小命可能不保,所以以防万一,惜春的奶娘选择谨慎从事,果然,她的老道救了她的性命。 说话间,来到惜春的住处,惜春的奶娘和彩屏她们迎了出来,大家都是一脸忧虑,毕竟主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跑不了。惜春的奶娘给落春见过礼后说道:“六姑娘来的正好,我们家姑娘这会子不知道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呢,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的,你快劝劝她。” 见惜春的奶娘和入画一样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虽然落春知道她这样表现是对的,但是落春恼怒她没有拦下惜春,冷着脸横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径自从她身边走过,来到惜春房前。 落春见惜春将房门关得死紧,便敲门高声说道:“四姐姐,你在吗?我今早给老太太请安,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来看你来了。”敲了一回不见动静,遂又继续敲着。半晌,终于惜春不耐烦落春的骚扰,有些嘶哑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六妹妹,我没事,略躺躺就好了。我这会儿身子不适,无法招待你,你先回吧,等我好了你再来罢。” 落春见惜春这会子还和她打马虎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四姐姐,入画都把事情告诉我了,你开开门,有什么事我们屋里说。”只是这次任她再怎么敲,屋内却总是悄无声息,再无动静。见惜春在屋里不出声,也不给开门,落春看到身后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的入画彩屏她们,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四姐姐,你快开门,我这么站在外面可是够难看的,回头被二姐姐和三姐姐看见,我可不好说。”见屋里依旧没动静,她无奈之下,只得使出杀手锏,“四姐姐,你现在这个样子入画她们都急得不得了,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她们就要去禀告老太太和二婶了。我想你应该是不想惊动她们的吧?” 屋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沉寂了良久,久到落春在外面站得腿都有点酸了,这时从屋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门缓缓的被打开了,蓬着一头乱发,肿着双眼,趿拉着鞋的惜春出现在众人面前。惜春木着一张脸,看了落春一眼,丢下一句“只准你进来。”又转身进屋。落春丢给入画她们一个眼色,跟在惜春后面进了房间,然后转身关好门,把门外好奇、担忧、探询等诸多视线关在外面。 屋里宛如台风过境一般,一片狼藉,触手可及的杯碟碗盏全都被扔到了地上,摔成碎片;摆在窗下的棋坪和黑白棋子也都被丢在地上;地面上还有一些被撕碎的纸张以及被剪碎的绫罗绸缎。惜春走到一边,将脚上的鞋甩到另一边,一屁/股坐到榻上,冷言说道:“你非要进来做什么?要是想看看我好不好,那你可以放心了,我好的很,且死不了呢!” 落春没有接话,提着裙子,踮着脚,尽量挑碎片少的地面落脚,她今天穿的是软缎绣花鞋,若是一不小心被地上的碎片割到或者扎到可就是糟糕了,好不容易走到惜春面前,将摔落地面的紫檀螺钿小炕几捡起,在地面上随手捡起剪得七零八碎的一块绸布将炕几上的尘土擦拭干净,然后放到榻上,隔着炕几,在惜春对面坐下,这才说道:“什么死不死的,四姐姐这是说的哪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见惜春板着一张脸,不说话,落春又道:“我听入画讲,四姐姐自从昨天从那边府里回来就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的,四姐姐这是怎么了,就算那边府里有人惹你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种置气方法倒是挺别开生面的,没伤到别人,伤的却是自己。再说,那府里都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哥哥嫂子就是你的侄子和侄媳妇,就算是天大的事,也没有解不开的,四姐姐又何必这么作践自己……” 一席话说得惜春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晶莹的泪珠滑过惜春的脸颊,她哭道:“就算作践了又如何,伤不伤的又有谁在意?左右我不过是个有家不能回,没人理没人管的孤魂野鬼,就算有个什么,谁又会在意?我终于知道母亲临终前为什么将我托付给老太太了。什么亲人?有这样的亲人还不如没有,一群糟污之人,没得让人恶心!” “四姐姐这话未免有些伤人心了,谁说你没人理没人管?入画彩屏还有你的奶娘她们可是非常担心你呢,还有我,还有蓉儿媳妇。”窥着惜春的神情,落春说道:“蓉儿媳妇待你亲厚无比,什么吃的,穿的,玩的,乐的……全都张罗在前面,送到你跟前,以前你不是还常拿这个到我面前炫耀来着嘛,你们俩好得更一个人似的,怎么这会子四姐姐反而不提了,不会给忘了吧?” 听到落春提起秦可卿,贾蓉和秦可卿的谈话顿时涌现在惜春的脑海,惜春心中立时涌出一阵厌恶,面色一沉,满脸嫌恶的说道:“今后别在我面前提她,知人知面不知心,哼,或许这人平素里看着或许是好的,但是实际上……”想到秦可卿做的事,惜春只觉得脸面上一阵难堪,暗恨自己竟然和这样没人伦的人交好,不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的名声还不知道被带累成什么样呢!自那天知道秦可卿同贾珍之间的龌龊事后,惜春对秦可卿便由依恋喜爱急转为厌恶,曾经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恨,她恨恨的说道:“我只恨我自己瞎了眼!” 看到情绪激动的惜春,落春知道惜春的心并不像她嘴里说的这样,毕竟她和秦可卿曾经那么要好过,那几年的情份又岂是说一声就能丢开手的?贾珍和秦可卿的事落春知道归知道,但是她不可能在惜春面前挑明,她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蓉儿媳妇哪里做的不好惹了你厌,但是纵使这会她有十二分的不好,看在她以前待你的情分上,都抵消了吧。蓉儿媳妇如今在病中,而且听我母亲说,那边府里将后事的东西都预备下了,她如今只是挨日子罢了……人死万事皆空,所以都忘了吧。” 惜春听说秦可卿要死了,非常惊讶,不敢置信的的睁大眼睛,问道:“什么?你说她要死了,可是不是说请了好大夫过来了吗?”落春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大夫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落春默默打量着惜春的神情,见她由嫌恶转为震惊,又自震惊转为茫然,便知道自己这一剂猛药下准了。留下惜春默默的呆着,她出了屋子,对上入画她们,说道:“放心吧,没事了。” ☆、第73章 “姑娘,姑娘,醒醒,姑娘……”睡梦中落春听见品绣的喊声,她睡眼朦胧的睁开双眼看了站在床前叫她的品绣一眼,带着浓浓的困意问道:“什么事呀?”品绣推了落春一下,说道:“姑娘,快起来,东府传来消息,小蓉大奶奶没了。” 小蓉大奶奶没了。这几个字刚开始传到落春的耳中时,因为困倦,大脑反应迟钝,她没反应过来,打了个呵欠,拉了一下身上的被子,翻个身准备继续睡。等落春明白这几个字的含义时,激灵一下,睡意全消,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穿衣下床,和邢夫人一起赶到东府,才进门,就听到哭声震天。因为尤氏犯了胃疼旧疾,躺在床上无法理事,女眷这边暂时由早早赶来的尤氏的继母及两位继妹接待,邢王两位夫人和凤姐来了之后,将这事从尤氏继母和继妹手里接了过来。 因为操办秦可卿的婚事,两府都忙乱的很,落春跟着邢夫人日日过来,发现惜春没有来参加秦可卿的葬礼,从迎春和探春口中得知,惜春在听闻秦可卿去世的那天夜里,因为心慌意乱,起得急了,不小心从床上跌了下来,伤到了腿脚,所以无法过来。听了惜春缺席的理由,落春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从东府回来,落春去看惜春。进了惜春的房间,惜春正在书案上写字,她看到落春进来手里的动作没有听,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落春坐在一旁等她一会儿。入画端茶上来,落春坐下四处打量,忽见屋里多了一尊弥勒佛像,佛像不算大,不足一尺高,佛像的造型端正,法相庄严,嘴角略翘,稍含笑意,充满了睿智慈祥的气息。一双眼睛,眉如新月,眼皮微微下垂,有一种俯视芸芸众生的气度,又透出悲天悯人的神态……佛前供着几盘果点,紫金香炉里供着一注已经快要燃尽的清香,青烟袅袅,给本来带着几分尘世烟火气息咧嘴微笑的弥勒佛增添了一份圣洁缥缈的感觉。 看到这个佛像,“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这句惜春的判词不由得涌向落春的脑海。落春起身走了过去,盯着佛像看了半晌,又走到惜春身边,看到她正在抄写的是《往生经》,心中又是一惊。等惜春写下最后一笔,落春指着供在屋中央的佛像,迫不及待的问道:“四姐姐,你怎么信起这个来了?你什么时候开始供起这个东西来的?” 惜春等纸上的墨迹晾干,将抄好的经叠放在一起,扫了一眼落春指着的佛像,不以为意的说道:“前几天水月庵里的师傅帮我请的。你知道弥勒佛代表着什么吗?这是‘未来佛’,所谓的未来是来世的意思。家里老太太和太太都信佛,我信这个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其实我供奉他,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希望下辈子能投给好胎,最起码是个干净的地方。”后面一句话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 落春听了之后一阵沉默,半晌才道:“何必呢,人这会都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不管怎么说,就算她的品行有被诟病的地方,你们要好的那几年,她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待你……” “我已经放下了。”惜春粗暴的打断落春,一瘸一拐的走到塌边坐下,说道:“正如六妹妹你所言,人死万事皆空,如今她都已经死了,我还和她计较什么,更何况我们到底有着几年的情分。”指着放在书案上的抄得《往生经》说道:“这就是我给她抄的,回头等她出殡的时候烧给她,能帮着赎一赎她的罪孽,从而能早点投胎。”目光落到自己伤了的腿脚上面,冷笑道:“不管六妹妹你信不信,这伤并不是我不想去参加她的葬礼而故意摔的,确实是我收到她去世的消息慌乱中弄伤的,但是这会儿我反倒非常庆幸有这个伤,让我不用去那边,因为我丢不起那个人。” 惜春两眼含泪,愤慨的叹道:“《礼记》上说‘创钜者其日久,痛甚者其愈迟。三年者,称情而立文,所以为至痛极也。斩衰,苴杖、居倚庐、食粥、寝苫、枕块,所以为至痛饰也。’我虽没有过去,但是我对那边的情形也不是一无所知。蓉儿媳妇死了,不见蓉儿有多少悲痛,我的好大哥可是哀毁骨立,连拐杖都柱上了,‘可不就是苴杖’了。一副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样。知道的是死了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老婆或者母亲呢!葬礼恣意奢华,我虽没亲眼看见,不过也听说了,为了葬礼好看,大哥不仅给蓉儿捐了个前程,还将薛家存着的原来义忠亲王的寿材拿来给她用。不吝钱财,只要好看,就是当年我母亲过世,葬礼排场都远逊此番。打量着人都是傻子呢,就算不知道的,看到这般架势,心里恐怕也免不了嘀咕,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经不住人家的讲究,所以真要感谢这伤,能让我躲在这边。” 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蓉儿媳妇死了,不管是怨,是恨,还是怒,或是爱……我对她的所有情感,都已经随着她的死亡尘归尘,土归土,烟消云散。可是这不代表着这事就此完结,因为还有人在,而且他们也是我最亲的人,我,我……”颤抖着嘴唇,惜春想要说什么,最终只说了一句“古人说得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我只希望保得住我自己就够了。” 居丧尽哀,形毁骨立,扶而能起,杖而能行,是这个时代普遍的伦理要求,被认为是孝心的体现。但是宁国府死的是秦可卿,是小辈,作为公公贾珍的表现确实是过了,而且他根本不加掩饰,来吊丧的都不是傻瓜,何况,就贾珍和贾蓉的表现,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有蹊跷来了。对宁国府的名声为什么那么臭,落了个“除了门前的两个石狮子还算干净”的名声,落春终于明白了一点,除了下人大嘴巴之外,当主子的作死也是一个原因。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对惜春心情,落春还是能理解几分的,这种情况下,她无言以对。 在惜春这里又坐了一会儿,和她说了些空话,落春就告辞而去。出了惜春屋子,迎面看到迎春披着个青缎披风,脸色惨白,眼中珠泪滚滚,在司棋和绣橘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本来落春想迎上去的,但是看到迎春的身形被偌大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风中还飘来司棋断断续续的安慰声,里面提到了凤姐,还有什么会给她一个交代之类的言语,她心念一动,躲在廊柱后面,等迎春主仆三人过去之后才从廊柱后面走出来,看着她们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当天晚上,落春就收到消息,迎春病了,之后,在秦可卿的丧礼上,迎春再也没有出现。 想到当时她听到的只言片语,落春觉得迎春这病应该另有内情,果不其然,受贾珍所托,帮着料理东府内宅事务的凤姐在百忙中对迎春的病情关切的很,嘘寒问暖,请医问药,无不亲自过问。对凤姐对迎春态度的一反常态,落春没有心情去探究,也不想去探究,如果能说,相信,邢夫人早就告诉她了,既然邢夫人闭口不谈,说明这事属于不可提及。在这个府里住久了,落春知道,这府里的,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些事,揭开之后就是伤疤,都是血泪!何况,有些事,清楚又如何,只会凸显自己的无能,除了会让心情变得更加不好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不想让自己想太多,落春拿着在银楼里定做的首饰向邢夫人献宝,举着一个银镯子对她说道:“母亲,你看,这个镯子中间是空的,但是拿在手里跟正常的镯子重量一样,根本感觉不到这中间有中空的暗格,而且不知道操作的人根本找不到那暗格,链扣紧密严实,戴在手上不容易脱落……” “这东西倒是挺有趣的。”邢夫人从落春手里将镯子拿到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说道:“这好像不是我们府里工匠的手艺,是外面银楼打制?”落春点点头,说道:“是的,是我专门让外面银楼打造的。母亲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花钱到外面银楼打造这个有什么用呢?”邢夫人纳闷的问道:“之所以打成中空的,要么是嫌太重了,要么是装阔,我的头面里头也有这样的,可是你这个是银的,本来就不算贵重,而且又因为不想让人看出里面是中空的,所以掺杂了不少其他金属,份量应该还不少,这样的话就更不值钱了。那做成中空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藏东西呀。”落春用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竟然连这都想不到的目光看着邢夫人,用卖弄的语气说道:“这个里面可以藏银票,房契和地契,即隐秘又不容易让人发现。有了这个能收纳东西的首饰,就算有什么万一,也能有个退路,好吧?” ☆、第74章 落春在邢夫人处吃点心,往嘴里放了一块五仁糯米球,拿起一块奶酥饼递给邢夫人,两人吃得正香,厨下送来一盅虫草花黄精炖鹌鹑。锦屏把汤接了过来,放到落春面前。落春便就着桌子喝了一口,然后张着嘴巴,手不住的在嘴边扇着风,大叫道:啊,好烫,好烫!” 邢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道:“至于的吗?虽然因为蓉儿媳妇的事这段日子不怎么见荤腥,但也不至于馋成这样呀。”落春拿起汤羹,在汤碗里慢慢的搅动着,面对邢夫人的取笑,答道:“咱们家厨子的手艺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怕炒个青菜,都恨不得用十几只鸡来配它,让他们来做素席,你不觉得太难为他们了吗?” “手艺应该没有差到那个地步吧?”邢夫人对落春的话表示怀疑:“你二婶可是每个月都有几天要吃斋的,他们要是做的不好,哪里轮得到你来嫌弃。”早就被王夫人给打发了。 落春撇撇嘴说道:“做的豆腐面筋倒是挺拿手的,我估计每个月二婶吃斋的那两天就吃这几样,除此之外,不值一提。但是就算豆腐和面筋再好吃,像二婶一样,中间隔断日子偶尔吃吃还无妨,天天吃的话,再好吃的东西也都吃腻了。” “那边府里厨子做素菜的手艺倒是不错,你既然嫌弃家里做的不好吃,就留在东府里吃了饭再回来,偏你不肯,所以你这是自讨苦吃,活该。”邢夫人伸手点了一下落春的额头,嗔道。 提起东府,落春就觉得心塞,她叹了口气说道:“敬大伯出家作了道士,是要吃素的,府里的厨子做素菜的手艺不好怎么行。据说我们府里厨子这两手还是从东府里学的呢。”顿了一下,“虽然那边的厨子手艺不错,但是府里乱糟糟的,满府的烟火气,呛得人脑瓜仁疼,而且哭声、念经声、木鱼声……震天,再加上满眼的白,出来进去的人一个个耷拉着脸,一脸哀伤的模样,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呀?就算是给我吃龙肝凤髓,我都吃不出滋味来,所以还是回来吧。虽然回来东西做的不怎么好吃,但是至少我心情没那么郁闷,而且能吃出滋味来。” 听了落春的话,邢夫人忍不住摇头笑道:“偏你事多,你这个孩子也是够挑剔的……”双喜从外面进来打断她的话,回禀道:“太太,姑太太身边的白嬷嬷来拜见太太。”邢夫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从扬州回来人了?这个白嬷嬷是贾敏的陪房,是贾敏身边最得用的人,只是她来见她做什么?是代表贾敏的吗?……邢夫人心中纳闷,想不通缘由,但是面上不露声色,说道:“让她进来吧。” 双喜领命出去,一会儿领着一个身着青灰色长马甲的老嬷嬷进来。白嬷嬷进屋之后,扑通一声跪在邢夫人的面前,连着磕了好几个头。邢夫人吓了一跳,赶忙让锦绣将白嬷嬷扶了起来,说道:“这是做什么,我可当不起这大礼。快,锦绣,快将人扶起来。” 白嬷嬷伸手拦住了锦绣上前扶她的手,直起身对邢夫人说道:“舅太太,这几个头是舅太太应得的。若非舅太太,我们家太太、姑娘和小爷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本来应该是我们家太太亲自来向舅太太道谢的,只是我们家老爷过世,我们太太带着姑娘和小爷回姑苏老家守孝,短时间内无法回京,所以我们太太打发我过来,替她向舅太太表示感谢。我口拙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太太和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对舅太太的感激,所以只能在这里给舅太太磕几个头表示一下心意了。” 在收到林如海病重的消息后,贾敏和贾琏一行收拾停当,急急忙忙上路赶赴扬州。落春以邢夫人的名义,预备了不少吃穿之物还有很多珍贵的药材送到贾敏他们的船上,并且随行的还有医道圣手张友士。事关丈夫,贾敏心急如焚,一路上催船快行,昼行夜宿,很是艰苦,因为走得急,所以她们带的东西并不是很齐备,而且贾敏、黛玉和林朗身子都不甚康健,幸亏落春事前准备了一大堆东西,又有张友士尽心尽力帮着开方调养,所以抵达扬州的时候,病弱的贾敏娘三身子并没有垮下来。 到了扬州之后,林如海已经病入膏肓,虽然张友士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救得了他的性命,但是因为他的存在,使贾敏在丧夫之后虽然病倒在床,但是到底撑了过来,免去了林家在办过男主人丧事之后再操办一场丧事的危机,黛玉和林朗在失去父亲之后再失去母亲,成为孤儿的可能。虽然贾敏能够撑过来,还有放不下一双犹在稚龄的儿女的缘故,但是这其中张友士的功劳是不可抹杀的,而张友士又是“邢夫人”给她请来的,所以贾敏对邢夫人可是满心满眼的感激,几乎都要把自己这个大嫂早晚三炷香给供起来了。因此在贾琏派昭儿回京报信的时候,她将白嬷嬷派了回来,替她向邢夫人表示感谢,顺便向贾母回话。 虽然落春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向邢夫人一一说明,但是邢夫人曾经接受落春的建议,也帮着贾敏他们准备了不少东西,因此对白嬷嬷的感谢并没有感到突兀和意外,说道:“姑太太是个细心周到的人,若非因为姑老爷的消息乱了思绪,人虽然在京城,心却不在这里,早就飞到了扬州,也轮不到我来准备。都说‘长嫂如母’我身为长嫂,本就该事事想到前头,做点什么还不是应当应份的,一家子骨肉,姑太太要是这么说,可就生分了。快,锦绣,扶白嫂子起来。” 拿了个小杌子让白嬷嬷坐下说话,邢夫人打量着白嬷嬷一身素净的打扮,问道:“你们是哪天到的扬州?刚才听你说,姑老爷过去了,是哪天的日子?姑太太可有什么打算?”白嬷嬷稍微往前欠了欠身子,说道:“我们是八月十九那天到的扬州,老爷是九月初六日巳时没的。在扬州操办完老爷的丧事后,琏二爷陪我们太太扶灵回苏州。我们家太太的意思是,虽然苏州这边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与我们家老爷俱是堂族而已,没什么亲支嫡派,但是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去,而且姑苏是林家世居之地,林家祖宅也在这里,因此想着带着姑娘和少爷在苏州守完老爷的孝,再进京,所以派我过来和老太太说一声。”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3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因为林朗已经被判定无法从文习武,所以注定无法出仕,而且又是孤零零一个,没个兄弟帮衬,所以贾敏的意思是想借着给林如海守孝的机会和林家旁支的子弟亲近起来。邢夫人听了点点头,说道:“姑太太所虑极是。”叹了一口气又道:“姑老爷这一去,姑太太就成了孤雁。我知道他们伉俪情深,姑太太一时之间可能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你们这些身边的人要多劝着她点,让她不要过于悲痛,凡事多看着孩子,黛玉和朗儿都还小,可都还指望着她呢。” 白嬷嬷敛眉肃容答道:“谢谢舅太太提点。”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如今我们家朗少爷也是有前程的人了,我们老爷故去的时候有遗本上奏,皇上念我们家老爷尽忠职守,辛劳勤勉,病逝于任上,又念着林家乃是功臣之裔,特地恩赏了朗少爷一个‘奉国中尉’的爵位。” 邢夫人闻言笑道:“哟,这倒是一桩喜事。回头等姑太太进京来,一定要好好恭贺一番……”话说道一半想到这爵位的由来停了下来。 “苏州去的人昭儿来了。”凤姐急命唤进来.昭儿打千儿请安.凤姐便问:“回来做什么的?”昭儿道:“二爷打发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就回来.二爷打发小的来报个信请安,讨老太太示下,还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衣服带几件去。”凤姐道:“你见过别人了没有?”昭儿道:“都见过了。”说毕,连忙退去.凤姐向宝玉笑道:“你林妹妹可在咱们家住长了。”宝玉道:“了不得,想来这几日他不知哭的怎样呢。”说着,蹙眉长叹。 “苏州去的人昭儿来了。”凤姐急命唤进来.昭儿打千儿请安.凤姐便问:“回来做什么的?”昭儿道:“二爷打发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就回来.二爷打发小的来报个信请安,讨老太太示下,还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衣服带几件去。”凤姐道:“你见过别人了没有?”昭儿道:“都见过了。”说毕,连忙退去。 ☆、第75章 宝玉送殡回来跑到落春处,絮絮叨叨的嘀咕着秦可卿出殡的一干事宜,说起路途中遇到一个农庄,在那见到了锹,镢,锄,犁等农庄动用之物,又谈起在农庄遇到的一名名为二丫头的纺线少女,后面又说起了水月庵里做得好馒头和里面的尼姑智能儿,把落春烦得不行,见宝玉谈兴正浓,无奈之下,只得随口发出“嗯,啊”这样的单音节敷衍他。 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地从秦可卿身上偏到了林如海身上,进而又说到了黛玉身上,宝玉想到准备转赠于黛玉,珍藏于袖袋中北静郡王所赠的鹡鸰香念珠串,眉飞色舞的说道:“这次路祭以北静郡王水溶身份最高,我早前听人说,说北静郡王年未弱冠,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情性谦和,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原以为不过是人们看在他的身份地位上的溢美之词,然后见了之后才知道传言并没有夸大其辞,形容秀美,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 落春皱着眉头打断他:“宝二哥,上次因为那个柳公子你已经被四姐姐呛了一次,怎么没长记性呢?而且你以前只是道听途说,根本不知道北静郡王是个怎么样的人,如今不过和北静郡王在路祭时匆匆见了一面,就因为人家长得好,从而觉得人好,你怎么又犯了这个以貌取人的毛病?原本因为这个毛病,我们可是争辩了很长时间,如今你和秦钟相处多时,应该对他已经有所了解,那么你告诉我,他现在给你的印象还和你和他初遇时一样吗?” 宝玉被落春问住了,秦钟看似腼腆羞涩,实则胆子并不小,想到这次秦可卿出殡时,秦钟在水月庵的所作所为,虽然宝玉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也无法违心说秦钟做得对。宝玉因为不想谎言相欺,所以答不上来落春的问题,干笑两声,顾左言他,但是落春追着不放,无奈之下,他指了一事,从落春处落荒而逃。 见终于将宝玉这个扰人清净的人打发走了,落春轻叹了一口气。听宝玉说起“馒头庵”和智能儿,落春忽然想起一件被她丢到记忆角落里的一件事,似乎凤姐就是在这次秦可卿出殡的时候,在水月庵姑子的牵头下,做起了包揽诉讼的事体。只是想起归想起,但是落春除了记起这事是凤姐主导,具体到她指派了谁去办理此事,又是谁经办的却不记得了。况且就算记得又有什么用,这会秦可卿的丧事早已经办完,这事恐怕已经拦阻不下来了。一想到将会有两条人命因此无辜而亡,落春心情立刻变得郁卒起来,作孽呀!看着将宅子圈起来的四面高墙,她忽然觉得墙倒府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落春知道可能于事无补,但是她还想努一下力,说不定到时柳暗花明呢,因此让纱织告诉他父亲,盯着点凤姐的陪房,若是有动静的话赶紧告诉她。因为这个,落春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和她同病相怜的还有一个宝玉,不过宝玉心情不快是因为秦钟。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外书房,宝玉约定与秦钟读夜书。偏那秦钟秉赋最弱,因秦可卿出殡时在郊外受了些风霜,又与智能儿偷期绻缱未免失于调养,回来时便咳嗽伤风,懒进饮食,大有不胜之状,遂不敢出门,只在家中养息。宝玉扫了兴头,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静候秦钟大愈时再约,所以心情很是不畅。 因为知道落春最近心情不好,所以品绣和纱织她们在服侍的时候一个个都小心翼翼,进出的脚步和做事的时候都尽量做到又轻又好,说话声音都不由自主的降了几个声调,……生怕扫到“台风尾”。 这日落春从外面进来,看到品绣和纱织她们聚在一起说着什么。众人一看到落春,就赶忙如鸟兽一般散了,落春纳闷的问道:“我又没长一副吃人的模样,有那么可怕吗?”见落春还有心情和她们说笑,知道她没生气,纱织大着胆子说道:“倒不是怕,只是姑娘这些天眉头紧锁,不明缘由的脸上就没开晴,难说会不会波及到我们,要是像茜雪似的无辜遭殃怎么办,我们当然害怕。不知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你们别瞎想,我能遇到什么难事,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而已,过几天就好了。”落春笑笑,转移话题,问道:你们刚才聚在一起在说什么呢?” 品绣站出来说道:“梨香院里薛姨妈要给香菱开脸,香菱将明堂正道的给薛大爷作妾,已经定下日子摆酒请客,我们想着平素和香菱处得不错,这是她的喜事,商量着合伙在她大日子那天送她件礼物,贺一贺她。” “摆酒请客?明堂正道的做妾?”落春闻言一怔,她虽然知道香菱是跟了薛蟠,但是对她是不是明堂正道的给薛蟠做妾,落春记不清了。不过想到薛姨妈要还要摆酒请客,虽然是看重香菱的意思,但是就事论事的话,此举大为不妥,关键在“明堂正道”这四个字上。 落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说道:“不是开玩笑吧,薛姨妈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而且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薛家也是有底蕴大族之家,家里虽然行着商贾之事,却也是读书人家,既然这样,怎么行事会这么没规矩?哪有有规矩的人家,家里男丁正妻未娶,就先纳一房美妾在房里的?何况,就算是纳妾,也该悄无声息的才是,哪有像她这般摆酒请客的,还明堂正道的,她在想什么?”还想不想给薛蟠娶一房好媳妇了?这样的话,将来大奶奶进门,让香菱怎么自处?况且这样做,对宝钗婚嫁也是有影响的。 “薛家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不过是为了抬高自家的身份,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他们的话听听也就罢了,姑娘怎么还当真了呢?”关嬷嬷笑道:“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薛太太虽然出身王家,是大家出身不错,不过她已经嫁进薛家,薛家不过商贾人家,哪里还讲什么规矩。”纱织撇了撇嘴说道:“要不怎么人们都瞧不起商户人家呢,不就是因为他们没规矩嘛,所以呀,别看前面有个‘皇’字,就算沾上皇家也没超凡脱俗到哪去,行事做派到底还是脱不了商贾那一套。” 品绣在一旁叹道:“虽然薛家行事没规矩,但是正如薛姨妈所说,香菱模样儿好还是末则,其为人行事,却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赶她不上呢。这话不错,据说香菱乃是幼时被拐,度其容貌品格,想来真实的出身不错,可惜她已经记不得幼时的事情了。若非命不好,给薛大爷那样的人做妾实在是委屈了她。” 香菱给薛蟠做妾,绝对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对品绣的话,众人深表赞同,不胜唏嘘。关嬷嬷长叹一声说道:“当初拐了香菱的那个拐子将她卖于两家,其中一家是薛家,另一家就是被薛大爷打死的那家。听说,那个被打死的,也是个乡绅之子,家里颇过得,看到香菱时,一眼就看中了,立意把香菱买回去,并且发誓不再娶第二个了,所以郑重其事要等三日后过门。谁想到这期间又被拐子偷卖于薛家,若是香菱当时就被那户人家领回家去,她不仅能过上安心的日子,而且那户人家的子弟也不必枉死,薛家大爷更不用摊上人命官司,可谓是三下便宜。唉,这都是命呀,命中注定,这三人都有这么一劫!人强抗不过命,虽然我们觉得可惜,但是或许香菱命就该如此!薛大爷虽然不好,但是香菱明堂正道的开了脸之后,只要安分守己,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以她的品格,就算回头薛大爷娶了大奶奶,也应该能有一碗安稳的茶饭吃!” 见品绣、纱织和屋里的众多丫头纷纷对关嬷嬷的话表示赞同,落春心中忍不住冷笑。从来妻妾之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况且香菱才貌俱全,又是得薛姨妈开口,明堂正道开脸摆酒给薛蟠做妾的,而且又在薛家生活多年,对薛家上下脾气秉性都非常熟悉了解,就算薛蟠日后娶的不是夏金桂这个“河东妇”,对任何一位薛家大奶奶来说,对香菱,都会起“宋□□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所以,香菱想要吃口安乐茶饭,难! 只是这事,落春怎么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呢!就算商户人家没规矩,但是薛姨妈毕竟是王家出身,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就算她因为溺爱纵容薛蟠而不得不依从,也不必这么大张旗鼓的呀,那么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想抹去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的影响吗?可是这和她把香菱给薛蟠做妾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落春怎么想,都想不通。她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丢开,既然想不通就不想了。 这个念头放下,另一个念头又浮现在脑海,薛蟠未娶亲先纳妾,这事传出去,绝对会对薛蟠和宝钗的婚嫁有影响,薛姨妈表现的却没有丝毫顾虑,想来是觉得不过是在贾府内部摆几桌酒,只要锁紧笆篱,不让消息泄露到外面去就不妨事。至于宝钗,薛姨妈应该是觉得她已经预定了宝玉的宝二奶奶位置,所以才这么无所顾忌吧。可惜贾府里的事都在下人的嘴边上,想要消息不外漏,那是不可能的。至于宝钗这边,落春觉得薛姨妈未免高兴的太早了。 薛家想把宝钗嫁给宝玉,甚至弄出个什么金的要捡有玉的来配的说法,而这个说辞,可能也有王夫人的影子在里面,因此薛家才觉得宝钗的宝二奶奶位置只要搞定了贾母,就板上钉钉了。但是落春却觉得,宝二奶奶的位子对现在的薛家来说不过是空中楼阁,水中月,镜中花。 是,王夫人待宝钗在态度上是亲近,但是不同于贾母和凤姐在宝玉和黛玉事上曾经露口风,她可是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有过什么明确的表示。金玉良缘闹的满府皆知,但是就只见薛家的话和下人的说道了,这荣国府里的主子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王夫人更是吭都没吭一句,所以这个亲近也可以理解成只是单纯的姨妈对外甥女的亲近。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想,王夫人虽然现在将宝钗推出来和黛玉打擂台,但是实际上,她并没把宝钗列为儿媳妇的人选,不,应该说是第一人选。所以虽然最后宝钗确实成了宝玉的妻子,但是那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但是现在,没这个可能。 贾母不想让宝钗做她的孙媳妇,理由多多,诸如宝钗出身商家,还有个不能提供助力,反而招灾惹祸的哥哥;不喜欢宝钗的脾气个性;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如果她嫁进来,整个贾府就全都被王家女人所把持,她这个老封君可就真成了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和孙子孙女调笑之外万事不管的“老废物”了。但是,除此之外,落春觉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宝玉是宝钗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点让贾母很是不喜。 在贾母眼中,宝玉是头一等的好人家,只有人家配不上他的,断没有他配不上别人的道理。因此就算哪天宝玉娶了公主来家,只怕贾母还要担心公主骄横,给宝玉委屈受。所以宝钗进宫不成,这才把目光放到了宝玉身上,让贾母很是不满意。贾母不高兴宝玉成为宝钗的“备胎”,难道王夫人就高兴了?落春同样不觉得王夫人会对薛家的选择满意,只不过是因为她还要用到薛家,用到宝钗,所以只好将不满藏起来,虚以委蛇。不然,不管薛姨妈因为什么,在薛蟠未娶正妻之前纳妾是极为不妥的,王夫人为什么不规劝,阻止呢? 不要说,王夫人不知道个中坏处。后面她取中袭人,暗里把她给宝玉做屋里人,在凤姐说开了脸明放在宝玉屋里的时候,可是一口拒绝了的,而且是一直瞒着贾母和贾政行事的,就算后面将晴雯撵出去的时候,将袭人的事情在贾母面前说破,她都没敢和贾政提,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大家的规矩,如果和贾政说了,他绝对不会答应。 薛姨妈可是王夫人的亲妹妹,纵使她不想替宝玉聘娶宝钗,单从亲戚的角度上,她也该提醒一下薛姨妈,劝说薛姨妈打消了明堂正道把香菱给薛蟠做妾的念头才是。落春不相信,王夫人真要和薛姨妈仔细剖析了厉害之处,薛姨妈还会坚持己见。比照袭人的例子,悄悄行事又不碍着薛蟠将香菱要到手,但是王夫人却冷眼旁观,一声未吱。 这里头的事情,初初看来,似乎没什么,可细细一品,中间总总,却是让人讶然不已,都是姓王的,一家子亲骨肉,和探春所说的乌眼鸡好不到哪去,横竖不是你算计我,便是我算计你,这其中有没有旁的,却是谁也看不清……到底是道行高深的主,落春只觉得脑子不够使,人家不过普通的家常行为,她都要寻思好久才能反应过来,所以如果人家真要出招对付她的话,就她这个脑子,估计用不上一招就被人秒杀了。落春不由得叹口气,若是在这府里再这么住下去,她怀疑有一天会为自己的智商而担心,觉得自己成了傻子。 ☆、第76章 邢夫人和落春坐着马车来到邢宅,进了门,王善保家的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笑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舅爷考中了笔帖式,可是出头了,太太的一番心思总算没有白费。”邢夫人满脸喜意,脸上带笑,眼中含泪,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全哥儿没有辱没邢家门楣,有了出息,我也算是对得起父母临死之前的托付了。” “这才哪到哪,舅老爷这官可不比那些仗着爷老子的势或是花大钱捐来的,完全是凭舅老爷自己的能力实打实的考上去的,而且舅老爷这才刚刚进了衙门,才开始,将来还有得升呢,太太且有的乐呢。”王善保家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恭维道。 荣国府内贾赦的爵位承袭父亲,有爵无职;靠祖荫得了个主事职位的贾政蹉跎十多年不过升了半级,现今位居工部员外郎;贾家下一代,贾珠早死,贾琏捐了个同知身份在身,在家帮着料理家务,被贾母寄予厚望的贾宝玉整日在女孩子里厮混,还看不出什么;王善保家的这话正好搔到邢夫人的痒处,她心中越发欢喜,于是吩咐道:“去,派人到前门叫一桌燕翅席来家,家里的厨子手艺上不得台面,这样的喜事,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邢德全从屋里迎了出来,看到邢夫人,立刻跪了下去,十分激动的说道:“若没有大姐,断没有我邢德全今日,在这里,弟弟谢过大姐的多年抚育教导之恩。”说完,砰砰的磕起头来。 邢夫人赶紧上前将邢德全扶了起来,打量着眼前神情坚毅,目光灼然有神的邢德全,想起他刚入京时轻浮稚嫩的模样,真是天翻地覆的改变,眼中含泪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祖宗,你跪我这么一个出嫁女这不是在折我的福寿嘛。你如今也是做官的人了,大姐也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就要靠你自己了,大姐只希望你今后行事不要坠了邢家的家声即可。” 邢德全用力的点点头,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会的。”说话间,燕翅席被送了来,一家人入席,席间杯筹交错,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从邢家回来,带着几分醉意的邢夫人笑着吩咐锦屏:“今天在邢家吃的酒尚未尽兴,晚上吃饭的时候,再给我取一壶陈酿来,我要好好乐一番!”落春闻言抿嘴笑了笑,吩咐锦屏服侍邢夫人上床安歇。 虽然邢德全说他参加这次笔帖式考试,原本只是想去试一把,体验一下气氛,根本没想着能考中,能够被取中不过是侥幸。打听过后才知道,因为皇上登基,大肆整顿吏治,朝堂上位高权重者因为有太上皇护着,不好动手,所以只能拿中下层官吏开刀,从而空缺出很多低级官员职位,以至于今年加大了招收笔帖式的名额。若非如此,以他吊车尾的成绩,根本考不中。话是这么说,过程怎样不重要,看中的是结果。不管是不是天上掉馅饼,反正邢德全现在就是户部的一名八品的笔帖式了。 笔帖式是国家正式官员,有品级,因为升迁较为容易,速度较快,是除了科举入仕之外的士子们的另一条晋身之路,而且因为笔帖式虽然文章可能输于科举士子,但是也是有真本事在身,而且朝堂上很多官吏都是笔帖式出身,所以通过笔帖式入仕的官员在朝堂上并怎么受歧视。邢德全凭着自己的真本事成了户部的笔帖式,不管品级如何,意味着邢家如今终于又步入官绅这一阶层了,邢夫人兴奋的不能自已,但是这个消息在贾家没有引起丝毫波澜,甚至一丝涟漪都没起,让她深受打击。 对此,落春早有心理准备,秦业的官职品级还在贾政之上呢,结果贾家还不是瞧不起人家,觉得秦可卿是“贫女得居富室”。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通过贾府走门路得了一个七品的知县官职。自家门下的一个奴才秧子都是七品官,一个八品的笔帖式,在贾家的人眼里,根本不入流,和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哪里会当回事。 看到邢夫人为此郁郁不乐,落春叹了口气劝道:“母亲何必如此,府里人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舅舅如今品级是低,但是将来如何还未可知,说不定哪天风水轮流转,府上就有求到舅舅头上的那一天,到时,母亲就扬眉吐气了。” 扑哧一声,邢夫人被落春的话逗笑了,觉得落春在说笑话,笑道:“这怎么可能?”落春笑笑,反问回去:“怎么不可能?”见邢夫人还是一副你在说笑的神情,她笑笑,说道:“就算不可能,那我们想想总可以吧。”邢夫人听了落春的话,不由自主在脑海里臆想了一番,经过这一畅想,她心情虽然依然有些不开心,但是到底不至于那么郁卒了。 贾政的生辰这日,传来元春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为贤德妃的消息,贾母等听闻后喜气盈腮,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按品大妆,一共四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于是宁荣两处上下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众人忙着谢恩应酬,另有一番得意。唯有一人怅然如有所失,成日的闷闷不乐,此人就是宝玉。 一夜缱绻,万般柔情。水月庵的智能忍不住相思之苦,私逃进城来,找至秦家寻秦钟,不意却被情郎的父亲秦业发觉,秦业大发雷霆,将智能赶了出去,又将秦钟鞭笞了一顿。秦业见寄予厚望的儿子不争气如斯,气得老病发作,三五日光景一命呜呼。 被宝玉派去探望秦钟的茗烟回禀道:“秦相公本自怯弱,又带病未愈,受了笞杖,今见老父气死,此时悔痛无及,更又添了许多症候。”宝玉闻言跌足长叹:“鲸卿……”知悉缘由后,宝玉不知该如何说这个事情。作为知情人,他本来应该帮助秦钟解决这些麻烦才是,但是他除了在这里暗自叹息之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些麻烦,心中怅然如有所失。 虽闻得元春晋封之事,亦未解得宝玉的愁闷.贾母等如何谢恩,如何回家,亲朋如何来庆贺,宁荣两处近日如何热闹,众人如何得意,独他一个皆视有如无,毫不曾介意.因此众人嘲笑他越发呆了,而且本来宝玉想要出门就不容易,再加上元春晋封的事情,他被困在府里,想出府探视一次秦钟殊为不易,心里担心秦钟的病情,越发闷闷不乐。前日,听闻贾琏捎信到府,说明日抵家,想着黛玉归来,这才露出几分笑意。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4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琏归府的前一晚,宝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一炷香一炷香的估算黛玉到家的时间,一夜就没怎么好生睡,次日早早的起来,打扮得整整齐齐去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请安,神态上更是一扫往日的沉郁。探春见他神色不复往日,忍不住问道:“宝哥哥,今日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宝玉笑道:“没什么喜事,今日琏二哥回来。”跟着自语道:“近一年未见,不知道林妹妹出落成什么模样了?”探春闻言一怔,诧异的问道:“宝哥哥,林姐姐和姑妈在苏州守孝,没跟琏二哥一起回来,难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宝玉嗖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问道:“这是真的吗?”看到宝玉的表现,王夫人心道瞒下消息是对的,她提高了声音喝道:“宝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宝玉没有理会母亲,跑到贾母身边,问道:“老祖宗,三妹妹说林妹妹没回来,这是真的吗?”贾母拉着宝玉在自己身边坐下,摩挲着他的肩膀说道:“是真的。你姑妈带着她和你表弟在苏州给你姑父守孝,等守完你姑父的孝,他们再进京。” “在京城也可以为姑父守孝呀?”宝玉对贾母的说辞不满意,拉着贾母的手,央求道:“老祖宗,你派人把姑妈他们接进京来吧,让他们在京里守孝就是了。好不好吗,老祖宗?”宝玉抓住贾母的胳膊使劲摇晃着。王夫人看着宝玉拉着贾母撒娇的样子,说道:“宝玉,别胡闹。你姑父家祖籍苏州,祖宅和坟茔之地都在苏州,不在苏州守孝,跑到京城来算是怎么回事?你姑母他们又不是不到京城里来了,等你姑父的孝期过了,他们就会上京,到时你就见到林丫头了。” 宝玉对王夫人的话置若罔闻,拉着贾母的手,满脸哀求之色,说道:“老祖宗,好不好吗?”贾母无奈的笑了一下,用诱哄的语气说道:“乖,听话,你母亲说的是,等你林妹妹守完他父亲的孝他们一家就进京来了,而且如果没意外,他们一家以后就永居京城。” 见宝玉撅着嘴,拉着她的手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贾母板起了脸,非常严肃的说道:“听话,你要是再闹的话我就告诉你老子去了。”见贾母搬出了贾政,宝玉知道事情不可为,松开了贾母的手,满脸郁闷的坐到一边去了。 ☆、第77章 中午时分,贾琏还没有到家,落春跟邢夫人一起吃午饭,邢夫人用筷子点着桌上的一道酥炸麻雀不无感慨的叹道:“到底让元丫头一朝飞上枝头,从麻雀熬成了凤凰。”跟着满脸喜意的说道:“原来府里整日嚷嚷着元丫头和老国公一日的生日,有大福气,结果你二婶就存了心思,和老太太商量着把元丫头送进了宫。这么些年下来元丫头一直都是个女官,虽然老太太和你二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她们心里应该都对元丫头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元丫头到底是有那么一点后福,临到了快要出宫的年纪却爆出个大惊喜,成了娘娘,我们家也成了皇亲国戚了。” 落春想了一下,纳闷的问道:“我听赖大禀告老太太时说宫里的夏太监传话大姐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这个是女官的职位,后面这个才是正经的妃嫔名号,这个主次到底是怎么分的?好像在前面的女官的职位才是主要的,嫔妃的封号反而落后一等,这是什么意思,有这样的封法吗?而且正如母亲你所说,大姐姐进宫多年都没好消息,老太太和二婶都快对她没指望了。三年一选,五年一挑,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孩,大姐姐都多大年纪了,都要到出宫的年纪的她哪来的资本和那些年轻鲜嫩的女孩争呀,她怎么就突然成了娘娘了呢?” 虽然二十多岁在现代来说还年轻,但是在这个十五六岁就出嫁做母亲的这个年代,那已经是老的不能再老的姑娘了。元春生得漂亮不漂亮,落春说不好,因为在她记事之前,元春已经入宫了。元春或许生得不错,但是绝对没有到艳冠群芳,出类拔萃的地步,不然,作为女史的她见到皇上的机会还是很多的,若是真是美得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她也不会蹉跎到今时今日。 还有,虽然宫里向外通消息不便,但是贾家在宫里还是有点门路的,所以偶尔还是能收到元春从里面传出的消息。元春自从进宫,就如同小透明一般存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就忽然成了娘娘,对贾家的人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虽然让人欢喜不已,但是还有惊吓好不好。落春可没忘记贾政生日那日,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来降旨时,唬得贾赦贾政等一干人心惊肉跳的,在贾政被宣至临敬殿陛见后,贾母等合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报信。众人心神不定,忧虑不已,直至传来元春的好消息这才放下心来。这说明荣宁两府上下事前皆不知情,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对一个“老”女人感兴趣,并且一下子就封妃,那么元春若大年龄突然蒙获圣宠的原因是什么?这是个谜团,落春没到这个世界之前就非常好奇,如今身临其境,自然想了解个清楚,只是事前府里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贾府里的人无一知道,就算落春想打听都无处打听,不知道事后,贾府的这些人知不知道原因? 邢夫人被落春问得一时语结,半晌才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只要知道你大姐姐成了娘娘就行了。”给落春夹了一块排骨,又道:“都说喜事成双,你大姐姐这才成了娘娘,皇家就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轮中之至性。你大姐姐要回家省亲了,听说周贵人家的父亲已经在家里动了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往城外踏勘地方去了,咱们家里说不得也要预备起来,准备迎接你大姐姐了。等省亲别院盖好后,你大姐姐一回来,届时家里该是多么风光富贵呀!” 邢夫人说着,满脸憧憬之色,似乎看到了府中拜访者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的样子;自己更是被人前拥后簇,巴结奉承的景象;目光落到落春的身上,心中更是欢喜,成了娘娘的妹子,落春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再加上自家女儿这般品貌,到时说不得屋里的门槛都会被来说媒的媒人给踏破了,届时,自己一定要好好挑选寻访一番,给自家挑个家世品貌都无与伦比的贵婿……邢夫人脸上挂着笑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畅想起美好的未来来。 就算没有“预知”的本事,落春也能分析出元春封妃对大房弊大于利,她冷哼一声,说道:“风光?富贵?这和我们大房有什么相干,还不都是二房的。要知道大姐姐可是……”邢夫人笑嗔着打断她:“你这孩子又在这里胡说,什么大房、二房,就算你大姐姐是二房的,可是府里没分家,当初你大姐姐可是以荣国府嫡长女的身份入宫的,这府里挂得可是荣国府牌匾,承袭爵位的是你父亲。再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若是没好处,那边府里珍哥和蓉儿这些日子跑前跑后,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图什么?” 听了邢夫人的话,落春只觉得好笑,原本她以为这个时代的人宗族观念强,大房的人身在局中,又一叶障目,所以才看不清,但是在邢夫人举出贾珍和贾蓉爷俩的例子,她觉得应该是富贵迷人眼,被元春封妃的消息迷住了心窍,想着从中牟取好处,因此脑子才没转过弯来。 摇了一下头,落春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正色说道:“就算大姐姐顶着荣国府的嫡长女名义入宫又如何,这难道就能改了她是二叔和二婶女儿的事实?真要争起来,你觉得大姐姐会偏向哪房?府里是没分家,父亲承袭了爵位,可是那又如何?府里还不是二婶掌着管家大权,府外二叔在外面走动的时候难道代表的不是荣国府?别的不说,单看大姐姐封妃,宫里宣召的是谁?” 不等邢夫人回答,落春自问自答道:“是二叔,不是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府里现在的情势母亲不是不知道,虽然父亲袭爵,又占着正统的名分,琏二嫂子帮着管家,但是还是二房占上风。如今大姐姐成了皇妃,二房那边的筹码一下子变大了。本来二房就不怎么把我们大房放在眼里,你觉得今后这府里还有我们大房的位置吗?你们觉得大姐姐成了皇妃,只要她在皇上那边吹吹‘枕头风’,皇上只要略松松手,从手指缝里漏出的好处就够府里用的了。且不说□□皇帝立国之初就立下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也不说大姐姐是否有这个胆子敢冒着触怒皇帝的危险为自家讨好处,就算她有这个能力,二房里二叔官职不高,还有个在家里姊代母职教导的宝玉呢,就算要给也是先给这爷俩,等轮到父亲,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顿了一下,落春又道:“母亲你曾说爵位传承只要还能承继,就好比铁杆的庄稼,不比科举考试那么不保险,可能考到七老八十都未必考中,这话不错。其实母亲也说,二婶以前和我们大房的关系还算可以,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恶化的呢?是在珠大哥过世之后。因为珠大哥的死,二婶不仅迁怒到珠大嫂子和兰哥儿身上,还怪到了父亲头上。怨父亲这爵位不是二叔的,不然,珠大哥就不用死了。有些念头,就好比一粒种子,一旦起念,就开始在心里生根发芽。二婶以前或许只敢在心里想想,如今女儿成了皇妃,你觉得她的心会不会变大呢?……” 邢夫人一听说王夫人可能会起了谋算爵位的念头,顿时色变,厉声说道:“她敢!”只是声音虽然高,但是神色间却带着色厉内荏的意思。落春一笑,说道:“为什么不敢?不管是府里还是府外,二叔的形象都比父亲好得多,弟承兄爵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再说,就算二叔不成,还有宝玉呢,虽然老太太对宝玉寄予厚望,认定他是将来振兴家族的人选,但是宝玉不喜读书母亲是知道的,就他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读书状态,指望他从科举入仕几乎是白日做梦。当然,靠着府里和王家的力量,为宝玉谋个官还是不难的,但是这样靠祖荫来的官职,一般升迁比较难,而且在朝堂上也会被同僚们瞧不起,但是如果宝玉又爵位在身呢?二叔和父亲争爵,虽然老太太偏心二叔,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未必会站在二叔那边,但是如果是宝玉和琏二哥呢?老太太会偏向谁?至于大姐姐,则不用说了吧。” 其实从元春端午节的节礼赏赐就可以看出她对大房的态度,不说宝钗,连薛姨妈这个属于亲戚的姨妈都得了赏赐,可是大房除了迎春和凤姐之外,贾赦和邢夫人则是什么都没有。至于东府,只有惜春因为是在荣国府居住,所以在赏赐众姊妹的时候和迎春一样,跟着顺带了一份,除此之外,其他人是提都没提,更不要说赏赐了。贾母、邢王两位夫人进宫觐见,元春说的也都是二房的种种,对凤姐也只是道一句管家辛苦,再无其它。凤姐能得这一句话,不是因为她是大房的儿媳,而是因为她姓王,和薛姨妈一样是王家人。 听落春这么说,邢夫人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不由得放下了筷子,陷入了思考中。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盖省亲别院,迎接大姐姐回家,听起来是风光,是热闹,但是盖房子是要钱的,这钱从哪来?虽然大姐姐是二房的女儿,但是这钱二叔和二婶必是不肯出的,只能公中掏了,说是公中,其实还不是我们大房掏大头!母亲虽然没掌着府里管家大权,但是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当过家,理过事的,府里是什么个情况我不相信你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 嗤笑了一下,落春继续说道:“府中现在生齿日繁,事务日盛,日用排场费用,不肯将就省俭,偏花得多,进得少,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恐怕内囊却也尽上来了。盖省亲别墅,花费不菲,这钱从哪里来?我可是知道库里可是没有存银了,账面上更是捉襟见肘,全靠凤姐四处张罗,拆东墙补西墙的,勉强支撑。为了筹钱盖园子,少不得要卖地卖铺子,要是这样的话,府里可是就要伤筋动骨了,而且,这钱若是有机会找补回来还好,但是母亲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这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买个虚热闹,值得吗?最终,风光和富贵都是二房的,我们大房费钱又费力,又能得到什么?顶多几句好听的客气话而已,说不定,人家还不满意,反而落得一身埋怨呢。想要听好听的,拿钱到大街上,找那说书的,二两银子听一个时辰,还不带重复的。何必在这出力不讨好,没准自家还要被人家谋算去了呢!” 邢夫人彻底听住了,将落春的话翻来覆去的琢磨个半晌,一拍桌子说道:“正是这样,若非你说破,我这还犯着糊涂,被你二婶牵着走呢。还有你那个好二嫂。整日跟在你二婶后面忙前忙后的,却不知道她那个好姑妈已经连她都算计上了。只是你二婶聪明,我们这也不都是傻子,也有明白人,想让我们大房出钱出力为他们二房做嫁衣,做梦!我这就和你父亲说去。”说着,邢夫人饭也不吃了,起身就要向外走。 “母亲!”落春赶紧叫住她,神情带着几分悲哀摇头叹道:“没用的。这府里除了我们娘俩,又有谁肯听我们说话?这么些年了,你在府里说的话,又有谁听进去过?”贾赦现在就如同一头蒙上了眼睛的驴子,除了吃喝玩乐,其它的全都不想。“就算你去找父亲,且不说父亲有没有耐心听你说下去,就算他听下去了,他也会觉得你在危言耸听,因为爵位传承从来都是由长房嫡子继承,这是规矩,不然,当初父亲那么不成器,不肖,哪怕是连降几级,还不是由他来继承,而不是二叔,所以他只会觉得你没事找事。至于琏二哥和琏二嫂子,更是把二叔和二婶认作好二叔,好二婶,而且有些事我们空口无凭,说了之后说不定人家会认为我们污蔑二房,进而挑拨离间,所以空口白牙的想要让他们相信,难。” 贾赦当年可是卷进去义忠亲王的事情里去了,最后还不是有惊无险的继承了府里的爵位,所以他只是不满他们把持府里的大权,但是不会将贾政这一房视为威胁,何况,元春封妃,还是给贾家带来一定好处的,所以就算贾赦听了邢夫人的话,只会觉得邢夫人心眼小,头发长见识短,只看到眼前的难处,没看到长远,所以找贾赦没用。贾赦已经是大房里邢夫人和落春找到的唯一同盟了,如果他都不站在她们这一边,那么已经被二房笼络过去的贾琏和凤姐就更不用说了。 贾琏和凤姐,已经被二房洗脑,所以除非有确凿的明证,不然,不管说什么都没用。特别是凤姐,在凤姐的心里,王夫人可不仅仅是她二婶,还是她姑妈,和她一样都是王家人,是自己人,而凤姐本身又不待见邢夫人,所以邢夫人去说王夫人的‘坏话’,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因此纵使贾琏心生疑虑,但是已经被凤姐拿下的他,当不得大用。至于贾母、贾政和王夫人,呵呵,想让他们占在她们站一边,说笑呢吧。 至于贾珍和贾蓉,事不关己,他们不会多掺和,但是如果被他们知道,元春封妃,没有太多好处可捞,必会缩到后面去,单靠荣府一府之力盖省亲别墅,那岂不是雪上加霜,而且就贾珍和贾蓉那副德行,那钱与其被他们拿去吃喝玩乐,去嫖,去赌,还不如帮衬这边府里一把,所以落春没打算把这些话说给他们听。当然,人家也肯听她一个小姑娘说才行! 邢夫人不知道贾赦当年义忠亲王的旧事,听落春这么说,不死心,依然要去试试。落春见状,没有再劝,任由邢夫人去碰壁。因为事关重大,邢夫人一个人未带,去找贾赦,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她头上湿淋淋的回来了。落春看到她这个样子,赶忙让锦屏拿毛巾来给邢夫人擦脸。 “不用给我拿衣服,不用换。我身上这身就左肩膀这边溅了一点茶渍,这衣服颜色深,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就不折腾了。”邢夫人拦下了准备去取新衣让她换下身上这一身的五福,看着落春关切的目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慰道:“我没事,只不过被你父亲拿茶泼了一下而已,那茶都放久了,已经凉了,就算泼到头上没事。”跟着苦笑道:“不过也是我活该,谁让我扰了你父亲和小老婆吃酒看戏的兴头不说,而且还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把你大姐姐好好一桩封妃的大喜事差点说成了大房的祸事。只是真让你给猜中了,你父亲果然听不进去,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白跑这一趟了,也免了这一泼。” 祸事?真要花大钱盖省亲别墅才真是祸事呢!想到府里欠国库的银钱那巨大的数目,府里对此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落春心中冷笑连连,被皇上知道,还国库欠银没钱,但是却有钱该省亲别墅,这让皇上怎么想?听说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心眼可不算大,很是能记仇,而且记性良好,十年前的小事都记得,这样看来,贾家这不是在找死,是在做什么! “其实父亲听不进去听得进去都无所谓,大姐姐已经封妃,皇家就省亲一事已降谕,如今家在京城的妃嫔人家大多都已经动了起来,我们家怎么可能落人于后。老太太、二叔和二婶是必然要盖省亲别墅接大姐姐的,琏二哥和琏二嫂子应该也是支持的,他们都已经决定了,就算父亲和我们反对,恐怕也于事无补。”落春神色淡淡的陈述一桩事实。府里二房当家,如今再有元春封妃之势,更是水涨船高,再加上贾母,哪有他们大房说“不”的余地。 邢夫人神色颓丧的叹了一口气,灰心说道:“算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只要这府里不少我们娘俩的吃穿,我们又何必咸操萝卜淡操心,管那么多。反正我膝下只有你一个,这个爵位让谁得去和我也没太大关联。连皇上都说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所以才会有上谕准许宫妃省亲,琏儿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到底叫我一声母亲,我就不信了,难道他没了爵位,就不管我这个母亲了不成?至于府里的嫁妆,有当然好,没有咱们也不指望。你给我出的好主意,生意虽然不起眼,但是收益不错,等你长大成人出嫁,母亲手里也能攒一笔好钱了,届时就算公中没钱,我也能给你置办出一份厚厚的嫁妆,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何况,就算公中没钱,这府里谁手里的体己都不少,你出嫁时,他们总不会一毛不拔吧,还有你父亲那里……” 话题一下子被邢夫人给带偏了,落春无奈的笑了一下,娇嗔着打断她:“母亲!”看到落春这副模样,邢夫人笑了,摸上她的头,笑道:“好了,好了,我的落儿害羞了,母亲不说了就是。”叹了一口气,看到只吃了几口的饭菜,吩咐道:“桌上的饭菜都凉了,拿下去重新摆一份上来。” 下面伺候的丫头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饭菜收拾下去,跟着一份热腾腾的饭菜端了过来。邢夫人在饭桌前坐下,伸手招呼落春,“落儿,快过来吃饭。”见在她对面坐下的落儿面色凝重,她起身盛了一碗老鸭汤递给落春,笑道:“好了,别去想了,想也没用,何必呢。这事现在和我们不相干,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吃饭,然后等着看戏就是了。” 落春接过汤碗,笑笑,没有说话。或许以前她有心情可以看戏,但是看着贾家往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不回头,虽然是没办法,不得已只能尽力让自己想开,但是她可不比邢夫人,有这个闲情逸致去看戏,她可不想给贾家陪葬! ☆、第78章 且说贾琏自回家参见过众人,回至房中。正值凤姐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见贾琏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房内无外人,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面对如此娇妻,贾琏惟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半点风月场上的气概都没有了。一面平儿与众丫鬟参拜毕,献茶。贾琏遂问别后家中的诸事,又谢凤姐的操持劳碌。凤姐少不得又是得意又是狡黠,又是卖弄又是讨好的将平日里的辛苦和这次秦可卿丧事的功劳一一与夫君说了。口里说的是请贾琏帮自己在贾珍那里描补,实际上就是等贾琏多夸夸自己精明能干。贾琏知她心思,正待满足老婆的心愿,却被贾赦找了出去。 ☆、第79章 且说贾琏回家后参见过众人,回至房中。正值凤姐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见贾琏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房内无外人,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 面对如此娇妻,贾琏惟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半点风月场上的气概都没有了。一面平儿与众丫鬟参拜毕,献茶。贾琏遂问别后家中的诸事,又谢凤姐的操持劳碌。 凤姐少不得又是得意又是狡黠,又是卖弄又是讨好的将平日里的辛苦和这次秦可卿丧事的功劳一一与夫君说了。口里说的是请贾琏帮自己在贾珍那里描补,实则是正话反说,道尽自己的辛苦。贾琏看破了凤姐是希望自己夸她精明能干的心思,笑了一下,正待满足凤姐的心愿,却听见外间有人说话,询问之下,因平儿提起香菱,把话题岔了过去。 在贾琏被贾赦找了出去后,凤姐和平儿说话才知道原来是旺儿嫂子送利钱因此过来,平儿知晓凤姐的心思,她放债一事是不想告诉贾琏的,所以借香菱撒了个谎。说话间,贾琏进来,两人忙止住这个话题不提。一时酒馔已备,贾琏凤姐夫妻对坐,连带着进来想帮两个儿子找个差事的贾琏乳母赵嬷嬷三人就省亲的事说个不停。 在凤姐和贾琏为省亲大事马不停蹄的忙个不停的时候,落春这边也紧锣密鼓的张罗了起来。纱织来到落春的跟前,说道:“姑娘,早晨父亲传话进来,说旺儿昨天把利钱银子收了上来,刚才我看到旺儿媳妇进了琏二奶奶的院子。”落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问道:“琏二嫂子在外面放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几分利,由谁操持,期间可生出事来……这些事体你父亲可都打听清楚了?” 纱织忙回道:“具体什么时间说不好,大概就是姑太太进京来的那段日子开始的。外面放债的利息有三分,四分,五分、六分的都有,甚至还有七分的,琏二奶奶放债对外说起来是五分加五,不过来旺最后算账的时候,大多是按照六分算的,七分的时候也有。这一两个月来单我父亲打听到的因为还不上利钱被来旺逼得人家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的事就不止一件,前面的更不用说了。其间,也不是没有苦主到官府告状,只不过都被来旺倚仗府里的势力给压下来了。” 做官的人家就算再想办法捞银子,一般也不会去放高利债,不只是因为名声不好听,而是因为高利债这个东西,但凡有点办法的人家都不会去借,既然借了,除了突然之间发了大财,不然到了还债的日子大多还不起。为了还债卖房子卖地,卖儿卖女,……所以但凡高利债,大多会和人命牵连在一起,虽然因为做着官,可以想办法把事情压下,进而抹平。但是私和人命是犯法的,而且但凡做官的,官场上哪能没一两个对头呢,若是一朝被敌人当作攻击的手段,轻则罢官,重则可能连性命都丢掉,所以为官的人家一般不会沾染这种事。 这还是邢夫人告诉落春的呢,当时落春听了之后才明白,为什么邢夫人那么贪财,而她身边的王保善家的和费婆子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而且就算邢夫人没听过高利债,但是她俩绝对听说过,她们怎么就没鼓动邢夫人去作这无本的买卖呢。或许她们不是没和邢夫人说,只是邢夫人从父母那里知道这事的厉害,没去做。当然,这可能也和邢夫人在贾家没地位有关,因为她知道,若是出了事贾家绝对不会帮她兜着,所以她没这个胆子。 虽然知道纱织不会编造谎言,但是落春还是进一步确认道:“确定消息没错吗?”纱织拍着胸脯保证道:“回姑娘,我父亲虽然是找外面的闲汉盯着的,但是收到消息后,他怕不准,都一一核实过确认无误才让我报给姑娘的。”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4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手指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沉吟半晌说道:“纱织,帮我问问你父亲,能不能在不惊动来旺他们两口子的情况下,拿到放债的账本?这期间你父亲不要出面,要暗中进行,而且要快。” 纱织听懂了落春的意思,作了一个手势,问道:“姑娘这是想拿下来旺一家?”落春点点头,问道:“能办到吗?”纱织笑了,毫不犹豫的答道:“没问题。”落春见纱织连个磕绊都没打,直接替他父亲答应下来,轻叹一口气说道:“你在这里大包大揽的替你父亲答应下来,回头和你父亲一说,要是办不成可就耽误我大事了。我这可不是和你玩笑,这会也不是玩闹的时候,你还是回去问过之后再来答复我好了。” “姑娘,放心好了,不用问我也知道绝对没问题。”纱织笑着解释道:“这放债也是有规矩的,大家都有默契,各自在各自的那一片活动,而且这期间若是有人想做这一行,也是要和做买卖一样,要拜码头的。来旺大模大样的就掺和了进来,不仅没有拜会诸位前辈,更是不理会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越界了不说,而且还仗着府里的势,强迫人家借他的钱,抢了不少生意。偏来旺身后就是咱们府,所以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捏着鼻子忍了。前街的倪二就是做这一行的,听说我父亲打听来旺,上门请我父亲喝了好几次酒,话里话外就是只要父亲肯出手,将来旺收拾了,他们愿意每年另外出些孝敬,关于来旺的好多消息还都是他提供的。父亲拿不准姑娘的意思,所以一直没吐口,只是和倪二打着哈哈,如今得到准消息,根本不用父亲做什么,只要找倪二他们一说,他们保准不动声色的就能帮着把事情办得漂亮又妥当,届时姑娘就擎好吧。” 落春听了恍然大悟,笑着用手点了点纱织说道:“我说呢,原来有这么个巧宗在里面,这倒是意外之喜。”纱织撇了撇嘴说道:“哼,姑娘也别把这倪二当成好人,但凡这放债的人心黑着呢。他们之所以肯出力,不仅仅是来旺做得过分,其实还不是却不过一个‘利’字,毕竟这肉少一个人吃,他们就能多得一点。再说,他们也没安好心,知道自己小胳膊小腿弄不过府里,知道父亲也是府里出来的,所以鼓动着父亲出头,让父亲和来旺厮杀,他们躲在后面捡便宜。” 落春听了纱织一番话,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太史公曾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听了你今日这番话,明晓一个‘利’字,可见你是长进了。倪二想把你父亲当刀,借你父亲的手拿下来旺的心思很正常,可以理解,他是不是好人我并不在意,我也没想着以后长久的和他打交道,只要这次他真能如你所言,将事情办得漂亮就好。你去和品绣说一声,就马上出府回家去和你父亲说,让他去找倪二,尽快把账本给我送来。” 啊?纱织看了一下天色,惊讶的说道:“这么急,这会都申时三刻了……”纵使马上走,到家之后,等和父亲交代完毕,时间实在太紧了,未必能在府里落钥之前赶回来。落春知道时间紧,但是她也没办法,实在是消息传得迟,而且事情又赶在了一起,她这边想着在省亲定下来之前把事情办好,所以要得很急,因此笑道:“没事,你回去不必急着赶回来,在家住一晚明日再回来也使得。” 纱织见落春这么说,虽然不知道落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要,但是她知道落春应该是急着拿到账本,因此当下也不多言,一分钟也不敢耽误,急匆匆的和品绣打过招呼就走了。品绣端着个漆盘,上面放了一盅茶,从外面进来,将茶盅放到落春面前,笑问道:“纱织这丫头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姑娘这是交代了她什么事,让她好像后面有狗撵她似的,跟我说完话就火上房似的跑了。” 落春透过窗子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闻言嗯了一声说道:“我让她父亲帮我办点事,她应该是急着回家吧。”一语未了,院子里传来凤姐身边的丫头丰儿的声音:“六姑娘在吗?”品绣听了,忙应答着迎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丰儿手里捧着一堆东西进了来,她给落春见过礼后,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说道:“六姑娘,这是琏二爷在苏州采买的一些土仪,我奉我们奶奶的命,给六姑娘你送来。” 落春扫了一眼,见不过是江浙一带风格的香囊扇带,香珠胭脂,各色笺纸,泥人土偶等物,没什么出奇稀罕的,远不如贾敏派来的白嬷嬷送的,神色淡淡的说道:“放那吧。”丰儿依言将东西放下,就要告退,落春心念一动,将她叫住:“二哥和二嫂子这会应该忙得很,你是二嫂子身边的人,想必也要跟着忙,怎么还有闲暇做这个?” 丰儿笑答道:“姑娘说对了,这会我们那真是忙乱不堪,每个人都恨不得有两个身子,八只手来。我们家二爷别看刚回来,可是连顿安生饭都吃不好,不过吃顿饭的功夫,就被叫出去好几次;我们奶奶更是才端起碗来,回事的人就来了,络绎不绝,还要应酬二太太那边,可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只是再忙,这作哥哥和嫂子的也不能忘了几位妹妹,因此捡着间隙,挤出时间将二爷带回来的东西收拾了出来,派人给几位姑娘送来。” 丰儿这话说得漂亮,但是落春却不相信,贾琏和凤姐会惦念迎春她们,可是笑话。转而想到这夫妻俩现在忙活的事情上,落春忽然明白了,元春这一下子成了皇妃,迎春她们虽然现在待字闺中,但是将来的前程却未可说,谁知道她们其中有没有再有大造化呢,特别是惜春和落春,都是嫡女,反正东西已经买了,本来就是要给她们的,早给晚给还不都是给,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卖个好,所以贾琏和凤姐虽然忙,还是选择第一时间把东西送过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落春心中暗自发笑,没想到元春封妃对她们这些女孩来说,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处。转念一想,发现这既是好处,也是坏处,贾琏和凤姐都存了这样的心思,想必府里的其他人也都有类似的想法,落春忽然明白,为什么比宝钗还大的迎春一直在府里蹉跎青春,到了最后才被贾赦五千两银子“卖”给了孙绍祖。宝钗那是特例,人家是盯准了宝二奶奶的位子,所以在贾母不松口,王夫人没有拿定主意的情况下,无奈之下,只能静等年华增长。至于迎春往下探春她们,和迎春迟迟没定下婚事的理由一样,而且没个迎春这个长姐没议婚,就说下面妹妹的道理,没这个规矩,因此众姊妹就这么一天天的耽误了下来。 虽然想明白了理由,但是落春没有说破,笑笑问道:“早前听琏二哥派回来报信的昭儿说,姑父是九月初没的,虽然琏二哥帮着姑母操办姑父的丧事,并且跟着扶灵到苏州安顿好姑母一家才往回赶,但是算着日子,怎么也该早到家了才是,怎么这么会子才回来,可是路上有什么事耽误了?” 在原来的世界里,因为林家只剩下黛玉一个孤女,没人了,贾琏在操办林如海的丧事之余,还要处理林家的家产以及和官府打交道,所以才在元春封妃的消息传来,都定下省亲之事了才赶了回来。如今贾敏还在,贾琏虽然也需要帮着料理一二,但是肯定不用耽误那么长时间,可是他还是在原来的大概时间里回了府。别人是醋坛,醋瓮,她是醋缸的凤姐可是在睡觉前都计算着日子呢,在昭儿回来报信,给贾琏捎衣服的时候,都不忘了添上一句“劝他少吃酒,不要勾引他认识外面的混账老婆”。落春不相信凤姐会算不出其中有时间差,并且在贾琏回来后不加以询问,贾琏要是不给凤姐一个明确而又无法反驳的理由,凤姐是绝对不会安生的,但是这会府里安安静静的,凤姐并没有闹起来,说明贾琏拿出的理由很充分,安抚好了凤姐,对此落春很好奇,于是问了出来。 这其中没什么不好说的,因此丰儿笑道:“六姑娘是没到前面去,所以不知道。原本二爷收到府里传来的大姑娘封妃的消息是想着尽快赶回来的,催着马上开船,是姑太太拦在了里面。说大姑娘封妃是件荣耀的事,江南这边收到消息的士绅一定会恭贺一番,让琏二爷不要急着走。二爷因此就多停留了几日。二爷这次回来,后面可是跟着好几艘大船,里面装的都是这一路上路过的各地官员和乡绅送的贺府里出了娘娘的‘土仪’。二爷到家之后,和老太太、老爷太太们一说,他们都夸二爷会办事呢。” 原来如此,落春点点头,笑着赞道:“到底姑妈是经过事的,想在了前面,二哥脑子也是转得快。”在金陵作为护官符之首的荣国府,在江南还是能唬一唬那些不明内情的中下层官员和本地乡绅的,何况如今家里又出了一位皇妃,自然声势更高。 想来,这次贾琏在路上收的“土仪”应该很丰厚。这种从天而降的意外之财对现在需要拿出一大笔钱来盖省亲别院拮据的贾府来说,可谓是“及时雨”,难怪凤姐没吭声。这算不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过就算贾琏收受的土仪价值不菲,但是想来,和林家几代积累的家财还是无法可比的。不过,有总比没有要好。 丰儿走后,品绣兴奋的说道:“听鸳鸯姐姐说府里已经拟定不另寻它处,就在府里盖省亲别院迎接大小姐。鸳鸯姐姐还说,比起靠着女儿裙带暴发的周家,和将城外别庄改建的吴家,……满京城里恐怕只有我们府里能在内城两座公府中开辟出如此宽阔的地方盖园子,纵使旁人的家园子盖的再花团锦簇,也比不得我们府里的世家气派,尊贵非凡……” 落春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品绣在耳边叽叽喳喳,望着窗外,心中冷笑,想盖园子接元春回府,也要问问她答不答应! ☆、第80章 品绣睡到半夜突然惊醒,下意识的往落春的床上望去,只见床帐掀起,床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她激灵一下,赶忙起身,四处找寻,见窗前站着一个身影,正是落春。品绣将一件蓝缎绣花披风给落春披在身上,并没有询问落春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窗前站着来,只是说道:“姑娘,夜里风大,你站在窗口,被风吹到,小心明天头疼。而且这么晚了,你还不睡,明天眼睛该眍了。” 让品绣这么一说,品绣也觉得手脚发凉,有点冷,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推开窗子,遥望月色,诡异的笑了笑,叹道:“夜深人静,正是好梦正酣的时候,可是品绣你知道吗,从来好梦易醒,易醒是好梦,今天晚上或许是府里人做的最后一个好梦了。” “姑娘?”品绣被落春说得心里毛毛的,不明所以,睁大了眼睛轻声唤道。落春对上品绣担心的眼神,轻笑着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无事,转身回到了床上。品绣服侍落春睡下,放下帐子,又往香炉里扔了一把百合香,然后也自去睡了。 御书房里,皇帝正在翻看京中有重宇别院之家,诸椒房贵戚递上来的迎宫里嫔妃才人归家省亲的谢恩折子,折子里歌功颂德,感念皇恩浩荡,全都是一个套路,看过一本,再看下一本,除了臣子的名字和妃嫔名号不一样之外,几乎没什么不同。看了几本下来,皇上就觉得腻了,只是又不能不看,所以强自耐着性子翻阅着。 元春虽然是顶着荣国府嫡长女的名号入的宫,但是晋封的时候宣召的是贾政,所以这次谢恩折子,作为荣国府袭爵者贾赦和皇妃的父亲贾政两人一起上了谢恩折子,贾赦的折子和大家的一样,都是些官样的套话,皇上粗粗的扫了一眼,在后面批了“知道了”三个字就丢到一边,然后拿起了贾政的折子。 一拿起贾政的折子,皇上顿时就是一怔,因为贾政的折子明显比其他人的要厚几分。打开之后,本来皇上以为贾政的折子没什么不同,上面写的也是那些冠冕堂皇的文章,谁知看了头几个字,就让人一愣。皇上嘴角含笑,饶有兴致的将贾政的折子看完,又回过头来看了一遍,合上折子,一手拿着折子,拍打着另一只手,自语道:“朕一直觉得贾存周虽然还算忠心,但是为人迂疏肤阔,迟钝糊涂,不堪大用,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份决断,让人不得不另眼相看。就他这份心性,倒还能驱使,是朕被偏见所蔽,让宝珠蒙尘了。” 一语未了,外面的小太监禀报道:“户部尚书陈大人觐见。”皇上闻言,放下手里的折子说道:“宣!”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苏公公知道陈大人乃是皇上心中第一心腹干吏,他和皇上情分非比寻常,是皇上老师的儿子,作为皇上的伴读,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是从潜邸的时候就跟在皇上身边出谋划策的老人;而且从亲戚上论,两人还是连襟,陈大人的妻子是皇后娘娘的堂妹,多年的情分和多重关系之下,深得皇帝的信重,因此不敢怠慢,亲自迎了出去。 陈大人进了御书房,做足了臣子的礼节,态度恭敬的大礼参拜皇上,被皇上喊过免礼平身之后,才站起来,然后说道:“禀皇上,砂石砖瓦等物臣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京里省亲别墅兴建的时候放出去,届时趁着物价腾起的时候放出去,赚的钱用在黄河决堤救灾之上,臣核算过,应该略有盈余。” 皇上叹了一口气,说道:“父皇将皇位传给朕,朕的兄弟们都羡慕朕,却不知道朕反而羡慕他们。自从朕坐上了这个位子之后,就吃不香,睡不好,偌大的国家处处需要钱,但是户部却没钱,外面欠银有近千万两,朕登基伊始就下旨追缴欠款,可是至今响应者寥寥。欠钱的大都是父皇偏爱的老臣,碍于父皇,朕不能使用雷霆手段,只能动用内库。只是纵使内库有些积蓄,但是不仅要供养皇家,还要支撑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使费,若是不解决户部的问题,又能支撑多久?真是难呀,朕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朕在作了皇帝之后,竟然会利用户部操商贾之事,真是天大的笑话,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会信。” 陈大人神色惶恐的跪下请罪:“都是下臣无能,无法为陛下分忧,以致陛下受辱,臣有罪。”皇上赶忙摆手,起身离开御案,走上前将他扶起来,说道:“好了,好了,这都是早就有的问题,和你又有什么相干,朕知道你的忠心,你也不用把什么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回身从桌案上将贾政的折子拿来,递给陈大人说道:“爱卿,你看看这个,荣国府的贾存周关于省亲一事上的谢恩折子。” “贾存周的谢恩折子?”相比于皇上,曾经在工部担任过主官的陈大人对贾政了解的更深,因此见皇上特意将他的折子拿出来给他看,又是意外,又是惊讶,伸手接过折子,看了起来,看了头几句,不由得惊讶的挑了下眉头,直至将折子看完,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皇上,语带怀疑的问道:“陛下,这真是贾存周上的折子?” 皇上微挑一下眉毛,笑着看向陈大人,说道:“意外吧?朕看了之后也很是惊讶,没想到贾存周会上这样的折子。朕看了之后也有些不敢相信,甚至生怕自己看错了,所以又看了一遍。”回身指着书案上放着的一大摞折子说道:“若是这些人都像贾存周这般识大体,那朕就不用发愁了。” “陛下,”陈大人将贾政的折子从头到尾的又看了一遍,面色凝重的说道:“这折子有问题。”皇上听了,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陈大人非常肯定的说道:“陛下,这折子臣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出自贾存周手笔。”他将折子展开给皇上看,指着上面的字迹,解释道:“臣曾经做过贾存周几年上官,对贾存周的字迹很是熟悉,这折子上的字猛的看上去和贾存周的字迹很像,但是仔细看下去,就会发现,虽然写折子的这个人已经极力模仿贾存周的笔记,但是这个模仿者模仿贾存周的字迹时间并不是很长,所以在字体的转折之处,偶尔不自觉的会泄露出自己的书写风格。”将折子上的几个字点给皇上看,“陛下你看,这字体转折之中带有一种柔媚之意,而且腕力不足,如果臣所料不差,臣手里这封折子应该是出自一名女子之手。” 虽然陈大人这么说,但是皇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陈大人看出皇上盯着折子不说话的窘状,遂又说道:“陛下若是不信,尽可以将贾存周以前的折子拿出来比比看,一比就能看出个所以然来了。”皇上听了,大手一挥,吩咐道:“苏全,将贾存周以前上的奏折拿几份过来。” 皇上一句话,下面的人跑断腿。贾政官职不高,而且他的员外郎属于辅官,他又是个眼高手低之人,真给他分配点差事,添得乱至少需要三个人在后面帮着收拾,远比他干的活多得多。时间长了,大家知道他这么个秉性,也就不劳动他了,把他晾在了一边,随便他干什么去吧。这种情况下,贾政当然升职无望,因此也就轮不到他上折子了。至于荣国府,虽然日常是贾政出面,但是真要朝堂上每逢节庆典礼,还是贾赦出头。苏全带着人,在书房存档的地方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两份折子,一份是当年贾代善去世,临终上了遗本,贾政被赏了个主事的头衔,令其入六部学习,贾政上的谢恩折子;一份就是前不久元春封妃,贾政在临敬殿觐见后上的谢恩折子。 苏全将这两份折子拿过来,皇上将手里的这份折子和它们放到一起,果然,如陈大人所说,单看或许看不出什么来,但是放在一起,就看出差别来了。贾政的这份省亲谢恩折子不是出自他手,而是由旁人模仿他的字迹写的。看着面前的“仿折”,皇上沉吟半晌,说道:“朕不管这个折子是不是出自贾存周的手里,既然后面署的是贾存周的名字,朕就当这奏折表述的就是他的意思。何况,就算折子是伪造的,被替换,问题也应该出在他们荣国府,不可能是递上来之后出的问题,这是他们荣国府内部的事,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朕才不替他们兜着。” 陈大人面无表情的在一旁听着,对皇帝的决定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其实皇上做出这样的抉择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户部欠银自从皇帝登基以来,就被皇上排在重中之中要解决的问题中,但是欠银的大头都是朝中的重臣权贵,其中“四王八公”所欠的银两就占户部欠银的一半,但是这几家拧成了一股绳,再有太上皇护着,让皇上轻不得,重不得,束手束脚,无法实展手段。其实不仅是追缴户部欠银问题,在朝政上也是如此,太上皇虽然退位,但是朝堂上大多是太上皇时期的旧臣,这些老臣仗着老资格,和太上皇的偏爱,倚老卖老,所以太上皇对朝堂的影响力依然存在,皇上虽然是皇上,却是儿皇帝。如今贾政自动送上门来,等于在这个小团体里撕开了一道口子,只要皇上不是傻的,当然要抓住机会。更何况,这其中可是涉及到一大笔银钱呢,正如皇上所言,如今他为钱所愁,都不惜动用国家手段,行商贾之事了,如今眼前有这么一大笔钱,只要伸伸手就能拿到,他怎么可能放过。 皇上将桌案上的放在一边的几张写满蝇头小字的白纸拿了起来,递给陈大人,说道:“你看看这个?”陈大人接了过来,看到上面罗列着的古董玩器,珍宝字画,古籍铜鼎,……愣住了,晃动着这几张纸,疑惑的问道:“皇上,这是?” “贾存周的折子你不是也看了嘛,他上面不是说了嘛,子孙不肖,经营不善,以致家中经济拮据,几乎没有隔夜之银,但是他身负皇恩,知晓家中欠银心中一直不安,左思右想之下,苦无解决良方,于路上回家之际路遇当铺,心有所感,想着家中还有一些祖辈留下来的老东西,折变后应该可以换上所欠国债。这是随着贾存周的折子递上来的夹在折子里的芯子,上面列的就是他们家里值钱的东西,这后面还写了,因为若是送到外面折变,还要被压一层价,因此不如直接请皇家折算。”皇上笑了一下,说道:“你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你在衙门里找几个老手,或许到外面的当铺借人也行,朕不管你怎么做,你带着人评估一下这单子上物品的价值,然后给朕报上来,若是没问题的话,朕就命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协助你去荣国府办事。” 陈大人看了一下这单子,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答应着,拿着那单子下去行事去了。等陈大人退了出去,皇上仰着头,心里暗自琢磨着,不是贾存周的手笔,那么会是荣国府里的谁呢?陈爱卿说是出自女子之手?会是贾代善夫人吗?皇上脑海中浮现贾母的面容,摇摇头,否定了,继续想下去。 ☆、第81章 在陈大人对贾政的奏折提出异议后,皇帝独自一人的时候曾经暗地里猜想到底是贾家的谁换了贾政的折子,只是贾家早已经不复当年一门两国公时的兴盛,贾家男丁皆是庸碌无为之辈,他不关注已久,更何况陈大人还明确提出这折子是出自女子之手,对贾家女眷除了还健在的贾母有点印象之外,他更是一无所知,所以想了半晌,也没得出结论。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每天需要他操心的国家大事那么多,虽然皇上对换了贾政折子的人有几分好奇,但是在想不出人选之后,他也就把它丢到一边去了。 对皇上来说,这事不过芝麻芥豆般大小,可以不予理会,但是对贾家来说,可就是天大的事。陈大人在得到皇上的命令后,很快就到户部点了几个积年的老手,然后又到街面上大当铺里借了几个眼力极佳的朝奉,汇合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浩浩荡荡的就往贾府来了。陈大人带人过来的时候,贾蓉带着贾蔷,正和贾琏和凤姐说到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商议着这笔银子从哪里出的事。 这段时日因为操持省亲大事,不断地往外支银子,看着大笔大笔的银钱流水般的往外淌去,凤姐心疼的直抽抽,深知自家底子的她不免忧虑起来,因为元春封妃而带来的喜悦已经被发愁银钱不够用的问题而取代,偏这是府里的大事,耽误不得。凤姐几次和王夫人提起过这个问题,王夫人开始只当听不懂,装糊涂,后来见凤姐急了,这才暗示她可以变卖府里的铺子以及田地。 别看王夫人在管家的时候没少借机中饱私囊,但是因为上面有贾母看着,有大房在一旁虎视眈眈,她还没有胆大到变卖府上产业的地步。所以这么些年下来,只能看着府里的产业垂涎三尺,却不敢动手,这次凤姐因为银钱的问题找上她,让王夫人意识到这是一个将府里的产业弄到手的机会。 凤姐弄明白王夫人的意思后,吓了一跳,她的本意是想着让王夫人掏点私房出来,却没想到王夫人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虽然凤姐和二房更亲近,而且她和贾琏还搬到二房这头来住,但是凤姐可没忘记她是大房的人。别看现在大房和二房住在一起,没有分家,但是凤姐知道,大房和二房矛盾已久,水火不容,之所以现在依然住在同一屋檐下,是因为贾母还在的缘由,但是一旦贾母去了,二房立刻就会被贾赦扫地出门。 作为长房,分家的时候,将会得到府里大部分的产业。贾琏作为贾赦膝下唯一的嫡子,将来是要承继府里的爵位的,这府里将来是属于贾琏和凤姐他们俩的。这也就意味着,这府里的产业大半都是他们夫妻两个的。变卖府上的产业,那不就是等于卖自己的东西嘛,凤姐舍不得,而且凤姐也知道,比起省亲别院来,这田庄和商铺才是府里的根本,这会儿为了盖省亲别院筹钱卖了,省亲别院是盖起来了,那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若是过,没了田庄和商铺的产出,府里的日子拿什么维持?虽然王夫人说的好听,说这会外面捧着银子和田契和商铺来投的人不要太多,哪里还用担心这个,但是贾家的这些商铺和田地,都是老国公那一辈置办下来的,商铺都处于最热闹繁华的地段,就算自家不用,放在那里半点不愁租,而且租金还不低;土地都是最肥沃的,连成一片的;出手容易,但是再想买这样的,却难了。更何况,因为急用钱,现在出手的话,一定会被压价,十分的价钱卖出七分就已经不错了,不划算,所以凤姐一直犹豫着,没松口。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4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可是这会贾蔷过来,一说又要支几两银子的使费,凤姐立刻发起愁来,账面上倒不是拿不出这笔钱,但是这钱给了贾蔷,回头府里这边再要用钱,就拿不出来了。自从落春将贾政的奏折换了之后,为了探听消息,她借口找大姐玩,大部分时间都逗留在凤姐这里。这会听贾蔷和贾琏、凤姐商量下江南采买小戏子的使费,见凤姐为难,几个人商量着从哪里挪出这笔款项的时候,落春心中纳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笔钱,在原来的世界里好像是没从家里拿,而是说江南甄家收着自家的五万两银子,支取的是这笔款子,但是他们现在提也没提甄家,这说明现在的甄家应该没有这笔钱,那这钱哪去了? 目光从贾蔷的身上移到贾蓉身上,最后落到贾琏的身上,进而想到贾琏才从江南回来不久,落春恍然大悟,终于明白甄家收着的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了。想来在原来的世界里,贾琏在林如海故去,处置林家产业的时候,因为要扶灵回姑苏,在这期间内,应该有一些来不及出手,或者不好出手的产业,无法处理,所以贾琏就把这些事体托付给了和贾家是老亲的甄家来办,因此最后就成了甄家还收着贾家五万两银子。但是现在林家林如海虽然死了,贾敏这个当家主母还在,所以林家的产业就轮不到贾琏来处置,那么甄家还收着贾家五万两银子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了。 几人商量了半天,依然拿不定主意,最后贾琏一锤定音,说道:“账面上的钱不能动,需要置办的东西还多着呢,哪能都给你支去了。既然蔷儿你是要到姑苏去,姑妈一家正好也在姑苏给姑父守孝,你带着人去姑苏,拜访一下姑妈,向姑妈借钱,并借些人手。由本地人领着,熟悉的人好办事,而且还省钱省时间。” 贾蔷虽然不情愿,但是贾琏和凤姐不给钱,他也没办法,没奈何的答应了下来。就在凤姐想要将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的两个儿子塞到贾蔷手下的时候,平儿急匆匆的从外面跑来,进了屋,面带焦色,喘着粗气大声说道:“二爷,户部尚书陈大人带着一堆人来了,老爷和二老爷已经迎了出去,让二爷你快出去呢。” “户部的陈大人?”贾琏疑惑的问道:“我家和陈大人素无交情,这个时候他带人上门来做什么?”平儿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大老爷和二老爷让二爷赶紧过去,而且我听说,跟着陈大人来的人有五城兵马司的人。” “五城兵马司的人?”听说有五城兵马司的人,贾琏、贾蓉和贾蔷的脸色立刻变了。贾蓉神色慌乱的问道:“琏二叔,该不会出了什么事了吧?”贾琏按下慌乱的心思,强自镇定的说道:“怎么可能?我们家的大姑娘这才刚被封为皇妃这才多久,能出什么事?”说着就急急忙忙的忙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说道:“我出去看看,你们在这里不要乱,等消息。”虽然贾琏一直自我安慰没事,没事,但是心中还是惶恐,所以出门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没趴到地上。 见贾琏这样,凤姐和平儿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二爷!”贾琏往前跑了好几步,才站定,回过头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抚的说道:“没事。”然后就出门去了。贾蓉和贾蔷相互看了一眼,推辞府里还有事,回府去了。回到东府,赶忙将这边府里的消息说给贾珍听,然后忙着差人打听消息,商量对策,看风向。 落春在西屋和大姐玩,看到不仅凤姐和平儿在东屋不住的转着圈,担心的望着外面,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就连这边大姐的奶娘和小丫头们也个个惶恐不安,很是害怕的模样,她手拿金玲逗着大姐,波澜不兴的说道:“放心吧,天还没塌下来呢,没事的。”大姐的奶娘强笑道:“要是真如六姑娘所言就好了。”落春和抓住金玲不放手的大姐拉起锯来,闻言笑道:“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府里若是真要有事,早就鸡飞狗跳的了,也不会安静成这个样子,所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好了。” 或许是觉得落春言之有理,或许是落春的平静影响了她们,所以西屋里伺候的这些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各安其位,只是在忙活手里这一摊的时候,偶尔还是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一下,窥觑一下外面的动静。作为女眷,落春虽然躲在凤姐的屋子里没出去,但是外面的情况,她也能想象出几分,只是不知道替她背了“黑锅”的贾政这会心里是什么滋味? 贾琏急匆匆的赶到荣禧堂时,贾赦和贾政刚好把陈大人迎了进来。大家分宾主落座,上茶之后,陈大人也没有客气,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本来按照存周兄所奏是将户部当成外面的商铺看待,不合情理,但是皇上感叹存周一心为国,竟然宁愿放弃天伦团聚之念,于是破例为之,所以命我走着一趟。我为了这一趟差事,不仅将我们户部的几位老人都带了出来,而且怕他们眼力不足,所以又从京里几家大当铺的知名的积年朝奉也请了出来,一共十六人,有他们这些人在,想来事情应该很快就能办完了,届时我也好向皇上交差,而你们府上应该也能放下一桩心事了。” 贾赦、贾政和贾琏三人被陈大人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贾赦仗着胆子问道:“陈大人这话何意,我们怎么听不懂呀?”陈大人从三人的反应中早已经看出这三人果然一无所知,再一次确定了那奏折并非贾政所写,但是皇上已经下令,不管是不是出自贾政手笔,都要安在贾政身上,因此他捧着茶碗笑道:“怎么,恩侯兄不知道吗?令弟存周就省亲一事上的谢恩折子上,因为家中尚欠有国库银两,所以在没有还清欠款之前不敢盖省亲别院,迎贵人归省。又因此家中子孙不肖,只知安享尊荣,无运筹谋划者,所以早年祖辈所积皆备花销殆尽,以致没有足够银钱还债,但是幸而祖辈留下些老东西,而家里各房也有些私几,累计一下,应该够还债,所以存周兄在奏折上所请,折变家私还清国库欠银。” 一番话说得贾赦、贾政和贾琏三人目瞪口呆。贾赦和贾琏更是对贾政怒目而视,若非场合不对,贾赦早已经对贾政破口大骂了,你既然不打算盖省亲别院接元春回来,那你倒是提前说一声呀,弄得现在府里又是堪地,又是画图,又是采买这个,又是采买那个,……银子入水一般花了出去,结果你告诉皇上,自家不打算盖省亲别院,这不是拿他们当傻子玩呢吗?还有,谁说要还钱给国库了?而且还是折变家私,你们二房愿意出钱是你们二房的事,别把他们大房算上!现在好人全都由贾政做了,大房一点好处没捞着,反而要赔进去不少! 贾政被贾赦和贾琏看得心虚不已,他想要否认,但是陈大人都已经带人来了,而且是奉皇命,这岂是他想否认就能否定得了的?贾赦和贾琏生气,大不了大吵一架,老死不相往来,但是皇上的怒气,却不是他所能面对的!想到此,贾政抹了一把虚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正常的谢恩折子会变成这样,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下来,他干笑着,对陈大人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陈大人一起出去办差去了。 ☆、第82章 陈大人在贾政的陪同下将府里彻底“搜刮”了一番带着满满的收获离开。送陈大人离开的时候,贾政面色如土,在刚才跟随陈大人办差的过程中他除了带路之外,几乎再没有他说话的机会,而且陈大人的表现对贾家各房珍品物件的熟悉程度简直可谓是如数家珍。 贾政曾经听闻说皇上手下有一批暗探,专门替皇上监视臣子,以前,他对这一说法嗤之以鼻,觉得皇上英明神武,圣光独照,怎么会用这种不上为人所不齿的小人手段来窥视臣子,但是今日陈大人表现出的比他这个贾家人还要熟知自家所有的态度,让贾政不由得怀疑以前的流言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皇上手下是否真的有暗探对贾政来说并不是他当下急需要考虑的问题,他现在迫切需要解决的是该如何去面对府里的人。 这已经不仅仅是贾政上奏折拒绝府里不盖省亲别墅,不迎元春归省没有事先告知府内,以至于府里空忙一场不说,还花费了不少银子进去。因为府里欠国库的银钱是一笔数额非常巨大的数字,这笔钱,就算是老国公在,府里鼎盛的时候去还,府里都不免伤筋动骨,恐怕得几年才能恢复元气,更何况,如今府里早已经今不如昔,虽没到了寅吃卯粮的地步,但是账面上的每一分钱都被派上了用处,根本没有富裕,可谓是捉襟见肘。因为贾政奏折上提到了这一点,所以贾家这次是通过家里的物件折变,各房的媳妇们的嫁妆也都算在里面,来还债。尽管没走当铺,而是由户部直接接手,但是估算价值的时候,还是不免被压低了几分。按照陈大人的话说,就算是银子上交国库的时候,还有火耗呢,何况这些个东西,若是无法出手的话,价值连城是它们,一文不值也是它们,所以皇上这次对贾家可是破例又开恩。 话是这么说,但是因为东西的价值被低估,贾家欠银数目又大,所以这次府里除了贾母因为年老,又是在贾家最兴盛的时候过来的,几十年积攒下来,私房多多,还剩下些个东西外,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都损失惨重,几乎没剩下什么。贾赦本来就爱个古玩金石这些东西,所以大房的损失,除了凤姐的陪嫁之外,大多在他这里,因为邢夫人出身寒薄,陪嫁的物件里彰显底蕴身份的物件不多,而且价值一般,所以只被陈大人挑走一对青玉天球瓶,算是逃过一劫。至于二房,贾政、王夫人和李纨就不用说了,宝玉因为受宠,房里摆的都是贾母和王夫人给的好东西,陈大人在他屋里走一遭后,博古架上基本上就空了。……几乎称得上是雁过拔毛,刮地皮了。 虽然贾政从头到尾只不过是领个路,其它的陈大人都不用他做,但是贾家人的眼里不这么看,而且贾政因为皇上已经认定奏折是他所写,碍于欺君之罪,而且他也不搞不明白奏折怎么莫名其妙的会变了内容,所以只能哑巴吃黄连,认了下来。这么一来,贾政可谓是犯了众怒,所以在他送完陈大人,回到府中时,荣禧堂贾母、贾赦、邢王两位夫人、贾琏和凤姐还有李纨带着一众姊妹以及宝玉赫然在座。 贾母深知她在丈夫过世之后,还能在府里做威风赫赫的老封君,除了皇家提倡的孝道之外,还因为贾赦和贾政的无能,需要她这个饱经世情的母亲给予指点,也因为她在大儿子和小儿子之间玩的平衡,还因为她厚厚的体己。贾母虽然不清楚府里已经快要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但是出的多,进的少,她还是知道的。她还知道,如今二房和大房只是面上保持着那么一点客气,一旦她归了西,二房立刻就会被大房分出府去。 说起来,如今大房和二房之所以不和睦,闹到现在这副状况,贾母也是有很大责任的,如果分家,按照规矩,祭田和永业田不能动,二房能分到三成的财产就已经不错。宝玉虽然在二房,但是她并非嫡长子,贾珠虽然故去,但是留下了贾兰这个嫡长孙,所以,以后宝玉所得也不会多,因此贾母想着她的私房在她没了之后,大部分留给二房,实际上是补贴给宝玉。她曾经向王夫人暗示过这个意思,而且为了进一步拿捏住大儿子,她也把她的私房向贾赦透露了那么一点,因为有这个“胡萝卜”在前面吊着,所以在大房和二房中玩平衡她才能玩得如鱼得水,将两个儿子牢牢的捏在手心里。但是这一切全都被贾政这个她偏爱的儿子给破坏了。元春封妃,王夫人觉得腰杆子硬了,可以在她面前扬眉吐气了,她已经有点压服不住了,如今又没了钱,只靠着一个不靠谱的“孝道”制衡住王夫人,贾母心里没底。一想到此,贾母忍不住对贾政怒目而视。 至于王夫人,一想到,大女儿在宫里吃苦受罪,伏低做小熬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出人头地,皇家都已经降下圣谕,盖省亲别院,迎宫妃回家。这不仅是给元春长脸,也是给自家长面的事情,但是贾政却上折给拒了。而且国库欠银,就算要还,也该是继承了老国公爵位的大房来还,凭什么把他们二房算在里面?他一句话,就把自己这么些年管家,辛辛苦苦攒下的东西和嫁妆去了大半,王夫人心疼的滴血,原本她只觉得贾政没本事,整日只知道里和清客们谈文论画,其他什么都不干不了,凭借祖荫做了官,但是这么些年下来,靠着府里的背景和王家的势力,只升了半级,连个诰命都给她挣不来,实在是无能的很,但是现在看来,不仅不是个能成事的,反而是个坏事的,坑了她还不够,还要坑她的一双儿女,王夫人气得要死,明明贾政还和她谈起过元春归省的事情,怎么突然就变了想法,而且事先也没和她商量一下,就上了折子,这让王夫人怀疑,贾政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所以犯了糊涂。 至于李纨,自从贾珠死后,她关心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儿子贾兰,一个就是手里的银钱。只是因为是寡妇身份,不引人注目,再加上她行事低调,而且只要不损害她的利益,所以乐得做好人,因此以至于府里都觉得她跟个菩萨似的,忽略了她的吝啬,手紧到几乎一毛不拔的地步。如今贾政这一弄,李纨损失不小,这简直如同割了她的肉一般,对这个公公她可是满腹怨气,因此听到贾母说到荣禧堂议事的时候,破天荒的没有躲开,并且把迎春她们都带了来,面对贾母的询问,则以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几位姑娘的房里也被拿走不少东西,如今人心惶惶,未免几位姑娘瞎猜疑,所以才把她们戴了回来。 至于贾赦、邢夫人、贾琏和凤姐虽然对贾政的心思复杂,但是都有共同的情绪——愤怒。谁让贾政做事不地道呢…… 落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着贾政进了荣禧堂,她附在贾政奏折上的那份详单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那可都是她半夜不睡觉,辛辛苦苦挖地洞挖出来的。而且为了做到没有遗漏,万无一失,她可是又挖地洞到账房,将荣国府几代的账本全都翻出来,将府里贾母等女眷的嫁妆单子翻了出来,又一一到屋里去比对,她容易嘛!本来落春是想着把这些东西都收到空间,然后想办法变卖,只是因为东西太多,而且她又是一个稚龄弱女,实在是不好出手,因此想了又想,想到元春省亲这样的大事,贾赦和贾政这对兄弟应该会上折的,所以又偷偷跑到这两人的书房,找到两人写有字的纸,暗自模仿练习这两个人的字体,为了能够尽快练好,,落春在空间里练习得手腕都肿了。好在不负她一番辛苦,终于看到成果了。 贾政不等贾母开口,抢先向贾母请罪,然后说道:“今日只是,都是儿子莽撞,没有和母亲说一声就擅自做主才会如此。只是儿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家欠国库银子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问题,皇上一登基就下旨追缴欠款,作臣子的忠君体国,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乃是分内之事,所以儿子在知晓母和哥哥没有还银之意后,就没有禀告母亲,也没有知会大哥,偷偷上了折子。儿子惹母亲生气了,是儿子不孝,请母亲责罚。” 一番话,将贾母的问责堵了回去,让贾母说不出话来。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贾政在忠孝不能两全的情况下,选择了为皇上尽忠,这理由强大无比,冠冕堂皇,贾母只觉得半口老血堵在了嗓子里,生生的被噎住了,不能说贾政半个不字,还得强笑着赞道:“没事,没事,你做得很对,正该如此。”然后,嚯的一下从座位上起来,一句话也没说,拂袖而去。 作为贾家最高主宰的贾母已经把这事情定下了基调,下面的人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了。贾赦想到自己的损失,心疼得直哆嗦,用手点着贾政,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好!老二,你厉害!你牛!”对着贾政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气哼哼的走了。 落春看到本来应该众矢之的贾政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事情给化解了,又是惊讶,又是赞叹。不过转而一想,要是没有两把刷子,贾政又怎么可能鸠占鹊巢,以二房的身份牢牢的把握住府里的大权,并且以工部员外郎不过五品的官员身份在外面取代贾赦代表荣国府呢?所以像这种占在大义上冠冕堂皇的话应该是他最擅长的吧?只是以前他都用来对付大房了,现在则是在府里无差别对待了。 落春看着觉得松了一口气的贾政,不为人察轻笑了一下,以为这就结束了?错了,这才刚刚开始,后继还有呢,而且会比这个更精彩! ☆、第83章 贾政以为只要将府里的人安抚住就好,却没有想过上这个折子的后继影响。首先,虽然陈大人此次来府,并非抄家,但是陈大人和京兆尹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浩浩荡荡进府,可是外面的人都看到的,至于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也无法知道,只能凭着自己臆想去判断。在看到陈大人带着人拿着一堆东西从贾府里出来的时候,这副景象足够他们脑补了,所以很快,很多和府里有生意往来的商家就跑到贾府上门要账。 像贾家这样的人家,有些东西的采买是不直接付账的,而是一季一结,半年一结,甚至一年一结。就好像,府里请太医上门就诊,每常来了,也并没个给钱的,不过是每年四节大趸送礼,那是一定的年例。贾府日常生活奢华无度,所用的都是上好之物,所以,欠账数额自然不小,而能在京城里开铺子,并且将生意能做到公侯之家的商家背后都有靠山,真撕破脸,和荣国府要账的话,也未必惧怕荣国府的势。 更何况,贾政折变家产还国库的欠债,皇上特意在上朝的时候点了出来,并下旨褒奖,这让朝臣们恨贾政入骨,这让那些同样欠银没有还钱的朝臣们怎么办?原本“四王八公”是同步调的,但是荣国府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等于破坏了联盟,所以四王八公其他家相继派人上门来要个说法,让贾家焦头烂额。 那些上门要账的商家,虽然后来知晓贾家并没有出事,但是受背后靠山指使,继续上门要账,让本来以为已经把这些商家打发掉的凤姐头疼不已。一开始她还吵吵着要给这些不听话的商户一个教训,被在外面跑,知晓几分情势的贾琏给拦住了:“我的好琏二奶奶,你就省省事吧,还嫌咱们家不够乱呀!二叔一封折子几乎将满朝文武得罪个遍,我们家和这些商家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有些从祖辈开始,在你没嫁进来就有来往,且不说这么多年的交情,更何况还有一句‘民不与官斗’,若非背后有倚仗,他们怎么会突然变了嘴脸?他们既然是来要钱的,那你就将帐给他们结了不就成了。清了帐,想必他们就无话可说了,也省的日日堵门,闹得不好看。” 贾琏这么一说,凤姐就明白,拿势压人这一条路是走不通了。这种情况下,按照贾琏说的去做才是对的,但是凤姐性格强悍,在夫妻关系中,总是要占上风才行,因此觉得自己这次不能被贾琏压了下来,于是气哼哼的说道:“哎哟,我的好二爷,你说的倒轻松,上下嘴唇一碰,就说把帐给他们结了,可是钱呢?这钱从哪出?没钱,我拿什么给他们结账?”伸出手来,“要不,二爷将私房掏出来一点给我,好让我和他们结账去。” 见凤姐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想着压自己一头,贾琏没好气的说道:“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计较这个。我哪里有什么私房?你也比在这里和我打马虎眼,没钱,怎么可能没钱?账上原本不是有几万两银子打算盖省亲别墅用的嘛,当时蔷儿下江南采买的时候还议着了呢。如今园子不用盖了,这钱陈大人来的时候也没拿,暂时也没个其它要动用的地方,正好拿出来结账。” 凤姐冷笑道:“什么叫没个其它动用的地方?这府里的吃人马嚼,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风刮来的不成?再说,二叔闹那么一遭,将府里各处搜刮个干净,老太太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这么多年的积蓄没了大半,不找补回来怎么行?还有,老爷、太太……” 见凤姐摆出一副要和他“算账”的模样,贾琏头疼的挥挥手,说道:“算了,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你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随你安排。“说完,起身就往外走去,摆明态度,这事他撒手不管了。 凤姐见贾琏临阵脱逃,忍不住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呸”了一声,指使着一直在屋里的平儿:“平儿,给我倒杯茶来!”平儿依言倒茶上来,凤姐咕咚咕咚,一气喝了大半盏下去,拿出帕子擦去嘴边的水渍,说道:“要是再有商家上门要帐,就让账房那边把数目报上来,按照你二爷说的将帐给他们清了。” “可是奶奶刚才不是和二爷说了吗,这钱不是另有用处吗?”平儿闻言有些纳闷的问道:“奶奶这头把这帐给他们结了,回头府里要有另有用钱处怎么办?”凤姐叹了一口气,摆着手说道:“顾不得了,将眼前的事先糊弄过去再说。后面若是出了事情,再想办法吧。”见凤姐这么说,平儿依然出去吩咐去了。 因为要盖省亲别院,东筹西措,公账上一下子有了好几万两银子。虽然这些银子不足园子的一个零头,但是这还是凤姐当家以来,账上最富裕的时刻。本来凤姐以为和外面的商家结完帐后,怎么也得剩下不少才是,谁知等把帐全都结完,账上余银不足百两,凤姐吓了一跳,以为是长房弄虚作假,从中中饱私囊,但是一查之下,才发现,虽然外面的欠债零零碎碎,看着数额都不算大,大多几百两,最多不过千把两银子,但是架不住数目多,所以累计下来,账上的几万两银子一下子就这么没了。将缘由弄明白之后,凤姐郁闷无比,觉得经贾政这么一闹,这家越发的不好当了,又想到自己私房的损失,心里忍不住暗自埋怨起来。 府里经此一事,低气压了好些日子,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宝玉和落春了。宝玉是因为他觉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所以对贾政的做法是支持的,更何况,虽然屋里的古董摆件少了不少,但是他的吃穿用度,生活品质并没有因此下降,而且贾母和王夫人都把他当作小孩子看待,尽量向他隐瞒,极力向他展现好的一面,所以他就没把这个事当作一件大事看待,再加上此时他的心神全都放在了重病要死的秦钟身上,根本顾不得其他。 至于落春,眼前这一情况乃是由她模仿贾政的笔迹,偷换贾政的奏折而来,她在换下贾政的奏折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些,所以意料之中的事,也就没什么影响。更何况,对她的计划来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如今她正忙着下一步,哪里还会理会府里的气氛怪异不怪异。 纱织提着个大食盒向落春的小院走去,路上遇见府里的人,她们见了好奇的问几句,她笑答,因为落春喜欢吃府外一家名为飘香斋的百年老店的点心,她这次回家,特地从外面买回来孝敬落春的,边说,边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点心让人品尝。就这样,不紧不慢的纱织拎着食盒到了落春的院子。一进屋,落春就将屋里伺候的人全都撵了出去,品绣目光在纱织带来的食盒上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带着小丫头和婆子们退了出去,并将她们赶得远远的,自己坐在离屋门口不远处的廊下,一面做针线,一面守门。 纱织将食盒放到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可是吓死我了,我寻思着这一路上千万不要遇到人才好,谁知道,越不想什么就越有什么,这一路上不知怎地遇见的人就这么多。经过这一遭,我才知道,原来咱们府里的闲人可真是不少。” 落春见纱织还有心情说笑,就知道没事,但是还是问了一句:“没被人看出破绽,露馅吧?”纱织得意的笑了一下,说道:“怎么会?也不看看我是谁?放心吧,姑娘,没人看出来。”停了一下,替她父亲和母亲向落春表功:“多亏父亲和母亲想的好主意,父亲把账本放到食盒里,让我提进来,母亲更是特地到飘香斋买了糕点放到上面遮掩,路上我遇到人,还将上面的糕点拿出来请她们吃来着,大家都以为是我从外面带的是糕点,根本想不到里面装的是账本,所以这次事情隐秘的很,绝对没人发现。” 纱织边说,边将食盒打开,将上面的糕点拿了出来,将油纸下面的账册露了出来,说道:“父亲听倪二说,他们将来旺的账本一窝端,本来父亲想把所有的账本都给姑娘送过来的,但是账本太多,一个食盒根本装不下,所以只让我带来一部分。父亲说,姑娘先看着,若是还要后面的话,他再想办法给姑娘送进来。”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4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点点头,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账本翻看着,问道:“你带进来的有多少?”纱织想了一下,不是很确定的说道:“大概有三分之一。”落春看到账本上除了一行行数字外,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记号,她指着这些记号问道:“纱织,你知道这些记号的含义吗?”纱织看了一眼,说道:“哦,父亲说,这上面的记号有些是放债专用的记号。”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落春:“父亲都向倪二打听明白了,说给我之后,我担心记错,所以就都记在这张纸上了。还有一些记号,倪二也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不过据他所说,就和外面的当铺似的,每家当铺的当票都有自家标记的专用记号,不然,若是没有这个的话,岂不是就可以拿着这家当铺的当票到另外一家赎当,那样的话,不就乱了套了。所以他也不明白,若是姑娘想知道的话,只能问记账的来旺了。” “那倒不必。”落春接过纱织递过来的纸,说道:“我要看的只是账面数字,知道这些记号是什么含义固然好,不知道也没关系,应该没有太大的影响。” 虽然知道屋里只有她和落春两个,其他人都已经被落春赶了出去,但是纱织还是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凑到落春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倪二从来旺那将这些账册弄到手之后,他先看了一遍,然后给我父亲的时候说,来旺放债,这帐是两层的,一层是按照四分利来记的,另外一层是才是五分五,如果他所料没差的话,其中四分的那份才是报给琏二奶奶的,至于后面的那个,则是他从中牟利的账。” 落春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看来这倪二是生怕纱织的父亲对付不了来旺,所以才向纱织的父亲提供了这么一个“重磅消息”,有了这个“杀手锏”,只要报上去,就算来旺有三头六臂,也翻不了身了。不过也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这些在道上混的再明白不过了,他们自然不会犯这种错,既然出手了,就要一棒子打死!落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也给她上了一课,她也该谨记这个道理才是。 ☆、第84章 宝玉红肿着一双眼睛,语带悲意的说道:“秦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冲撞了什么,先是蓉儿媳妇无端端的病了,纵使请了大夫百般诊治,可还是年纪轻轻的就去了。鲸卿的父亲虽然年老,但是身子一向还算结实,只是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因女儿过世而伤心,伤了身子,后来因为点小事和鲸卿生气,竟然引动旧病,也没了。鲸卿本就因为送姐姐出殡的时候在外受了些风霜,正该在家安心调养的时候,偏偏和父亲生了一场气,跟着老父过世,一下子添了不少症候,以至于天不假年,萧然长逝。这才多上时间,谁想到当初安稳和乐的一家,竟然全都没了。”说着,说着,宝玉又忍不住垂泪痛哭起来。 虽然落春知道宝玉的言语不尽不实,但是看着宝玉凄恻哀痛的样子,她也懒得戳破其中米分饰的部分,见宝玉拿着衣袖擦泪,忙丢了一块帕子过去,说道:“知道宝哥哥你因为秦相公过世而伤心,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又是临终送别,又是去吊纸,又是去送殡,……你已经做尽了朋友之谊。知道宝哥哥你是个长情的人,因为和秦相公要好,所以犹自伤心不已,但是你也要体谅一下老太太和二婶,她们看到你整日里郁郁寡欢的模样岂不担心?老太太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宝哥哥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少让她操点心吧。” 对秦钟这么一个在为姐姐送葬的过程中和尼姑偷情,之后气死老父的风流种,落春没有什么好感。虽然秦钟在陪宝玉读书的时候没少在府里住下,两下里碰面的时候也不算少,但是因为一开始落春就知道秦钟是什么样的人,再加上秦钟虽然是小辈,但是到底是男的,而且落春忙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所以她和秦钟的关系停留在认识的陌生人上,因此秦钟的死真的引不起她的情绪。只是宝玉总跑到她这里向她追忆和秦钟相处时的点点滴滴,然后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得落春很是无奈,只得按着性子去劝解宽慰。 虽然知道宝玉不中用,但是落春一想到如今府里的情势,各处都乱糟糟的,可是宝玉却不闻不问,还在那里哀悼秦钟,让落春忍不住感叹,宝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虽然贾母和王夫人还将宝玉当孩子来看,但是如果没有贾政这个意外,明年正月元春省亲之后,端午清虚观打醮,荣国府的老国公的替身张道士可是流露出替宝玉说亲的意思,虽然被贾母一句“有和尚说了他命里不该早娶”给推了,但是也说明宝玉已经到了世人眼中可以议亲的年纪了,就算在家人的眼中还把他当孩子看,但是他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继续做他的“孩子”? 落春见宝玉虽然眼圈依旧红红的,但是已经止住了眼泪,叹道:“秦相公虽然过世,但是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如此为他悲伤倒也值了,也不枉你们相交一场。晋五柳先生曾做歌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可见这诗说得不对,‘他人’还是有为之伤悲的……” 宝玉闻言打断落春,跌足长叹道:“快别提亲戚了,秦家那帮亲戚真真不知道该让人说什么才好,我这次可真真算是长见识了。鲸卿父亲只他一子,他也没个亲支嫡派,京里虽有几个远房的堂叔堂兄弟,但是日常并不怎么走动,一年半载都未必上一回门。在鲸卿的父亲过世时,因为两边到底是亲戚,所以鲸卿倒是送了信过去,他们倒是来了,并且很是积极的帮着鲸卿操办丧事,之后见鲸卿在病中,几位远房堂婶更是不时过来照料。原本我以为他们是个好的,谁知在鲸卿死后就露出了真面目,不见半点戚色,在灵堂上几家人不顾体面,为了秦家的家私打了起来,原来他们之所以这么殷勤小心,不过是打秦家家财的主意。哪有这样的亲戚,他们这样的人怎么配做鲸卿的亲戚!真是气死我了!如果早知道他们的真面目,我一定在鲸卿面前戳穿他们,让鲸卿把他们都撵出去!” 落春看到宝玉愤慨的模样,冷笑了一下,宝玉觉得秦家远房堂亲在灵前争产,嘴脸难看,觉得他们不配做秦家的亲戚,难道贾家就好了?在原来的世界里,林家只剩下黛玉这么一个孤女,然后林家偌大的家产就这么落入到了贾家的手里,至少秦家的这些亲戚因为关系远,没什么感情,所以在亲家人死绝之后,做出贪图秦家家财的事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贾家可是林家至亲的姻亲,是黛玉的亲外祖母家,俗话说“娘亲舅大”,可是在吞没林家财产之后,又是怎么待黛玉的?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最后,一个妙龄少女就这么活生生的逝去了。 都说曹公惯会打哑谜,草灰伏线,落春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曹公笔下的秦钟一家最后死绝了,而且还恰巧安排在林如海过世这期间,不过是借秦家写林家罢了。那么见识到了秦家亲戚的嘴脸之后的宝玉,以他的聪慧,难道会想不到林家的事?只是想到归想到,但是正如他和黛玉说过的那样,“在他心里,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了。”可是却断没有为了“第四个”而得罪前三个的道理。 像林家这样大的事,老太太、老爷和太太是一定会知道的,他们既然没有发话,就说明选择了默认,那么宝玉自然也不能抛弃前三个,而就妹妹,所以他只能在黛玉面前装糊涂。管中窥豹,黛玉在贾府遇见过什么人,遭受过什么事,受到过什么委屈,……其所施恶行者,均为宝玉至亲之人,因此不知道在黛玉的心里有多少不能说,不能写,不忍写,不愿写之事……难怪黛玉每常泪眼不敢,不仅仅是因为“还泪报恩”的缘故,更是因为所有的委屈都只能咽在肚子里,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弥勒佛,恐怕也难开笑口了。 落春对秦家家产下落一案还是很好奇的,于是问道:“最后这事是怎么解决的?是几家平分,还是哪家拿了大头?”宝玉冷哼一声,得意的说道:“谁都没得手。我见他们并非真心为鲸卿,就让李贵他们把他们撵走了,他们本来还不愿意,后来还是李贵抬出咱们府里的名号,他们这才不甘的离开。只是这事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理,就让李贵将冯紫英请了来,冯紫英带人来,将后面的事连同鲸卿的丧事一并处理了。听冯大哥说,像秦家这样的情况,家产是要上交国库的。 “呵呵,这帮人在鲸卿的父亲过世之后就长在了鲸卿家,忙活了一场,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六妹妹,你是没看到他们在鲸卿出殡的时候听说秦家家财已经上交国库后那付如丧考妣的模样,心里真是痛快!”宝玉忽然想起一事,皱着眉头说道:“这次鲸卿的丧事,正巧柳兄从外地回来,赶上了,他也跟着帮了不少忙。本来我想着和他多聚聚呢,只是他这次回来,在京里根本没停留多少天,等鲸卿的丧事一办完,就又走了,真是可惜。” 柳湘莲这次回来,本来是想着打听清楚落春身份的,若是能见上一面更好,但是在听到贾府里元春封妃的消息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原本,他和落春在身份地位上就犹如云泥之隔,只是他按捺不住自己的痴心妄想,所以……元春封妃,贾家成了皇亲国戚,落春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原本相差甚大的门户越发拉开了距离,所以他在见到宝玉之后,什么也没问,帮着宝玉办完事,为了让自己死心,就赶忙远离了京城。 宝玉叹道:“自从和鲸卿相识以来,我们一直很投契,我更是一直把鲸卿当作知己,只是他临去了,人竟然也糊涂起来,竟然说什么‘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这话好不糊涂,想来鲸卿是临终人不清醒,说起胡话来了。” 听了秦钟的临终遗言,落春觉得这还像句人话,只是听了宝玉的话,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道:“宝哥哥岂不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且死者为大,你这般说,未免有些过了。再说,宝哥哥为未免太胶柱鼓瑟了。如果说要立志功名,荣耀显达,固然是为了微末名利,单是为了这个,固然不可取。只是难道做一番事业也是为了和别人置气不成?况且还有一桩,虽说显达功名未必就是所有学子所愿,可也是为了父母的一片慈心。父母总归生养我们一场,不说别的,这生恩总是要报的吧,二叔在你身上不知道寄了多少厚望,所以你不能,也不应该以偏概全的诋毁。” ☆、第85章 听宝玉对秦钟临死建议他求取功名,荣耀显达的言语是犯了糊涂,落春忍不住劝了一句,知道宝玉不喜欢诸如什么念好了书,将来出将入相,为官坐宰之类的言语,将之一概讽刺为“国贼禄鬼”,所以她将贾政和王夫人抬了出来,劝宝玉为了他们而读书。 宝玉听了落春的话,半晌不语,过了良久才道:“父母深恩当然是要报的,只是六妹妹为何非要将父母恩情和读书联系在一起,这分明是不相干的两码事。让六妹妹这么一说,好像我不读书,不去求取功名,就不孝似的,孝不孝看得可不是这个。” 落春本来也没指望自己那么一番说辞就能将宝玉劝得突然改换了一副心肠,听他这么说倒也没什么意外,叹了一口气问道:“宝哥哥说的也是,是我太过牵强附会了。只是不知道宝哥哥对将来又是怎么打算的?” 宝玉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唯愿此生能与姐妹们在一处,清清静静地过了这一辈子,也就罢了。只求姊妹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姊妹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姐妹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姐妹们爱那里去就去了。” 虽然早知道宝玉的一些“怪异”想法,但是这还是落春宝玉第一次在她面前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有些事,有些话,只得身临其境,方知其味。不然,就如同看书,看电影一般,看得都是别人的故事,终究无法感同身受。因此听了宝玉这般言语,落春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贾政被宝玉的不上进气得吐血的感觉了,她气极而笑,说道:“宝哥哥真是好志向,只是不知道谁整日里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是极清贵的;男人是泥做的,浊臭逼人。’既这么说,难道宝哥哥你就不是男人,不是泥做的了?按照宝哥哥的话,我们这些水做的女孩本是清净的人,好好的为何平白无故让一个你这么泥做的臭男人陪伴在身边,污了自己?” 落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将宝玉说得哑口无言,蠕动了嘴唇,喏喏的说道:“我,我不是……”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却又说不出道理来。看着宝玉怔忡无语的模样,落春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下,问道:“宝哥哥可知道,我们身边的日常用度都是需要用银子的?” 宝玉见落春不再揪着前事,转移话题,松了一口气,忙答道:“当然。”他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在炕桌上胡乱的画着圈,叹道:“生在咱们这样的家里,于这上面倒没什么可愁的,说起来,比起外面的清寒之家,我们家也就这么点好处了。” 听到宝玉莫可奈何的语气,一副自艾自怨生于侯门公府的模样,落春为之气结,冷笑道:“于银钱上没什么可愁的?”自问自答道:“确实,于宝哥哥而言,确实没什么可愁的,这府里短了谁的也短不了你的。只是这府里不是谁都像宝哥哥活得这般滋润的?怀璧其罪宝哥哥总是听过的吧?二叔让你读书固然是有希望你求取功名之念,但是何尝不是不过是希望你有一技防身。如今府里有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们护着我们,为我们挡去外面的风雨,但是他们终究有老去的一天。设若有一天他们都不在了,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届时若是有人与你为难,逼迫你做些不愿意做,或者让你去杀人放火,做些罪大恶极之事,到时,你该怎么办?老人给你留下万贯家财,你身怀如此家业,如有人心生觊觎之心,想要将家财谋夺了去,你无力维护,又该怎么办?” 面对落春的一连串“怎么办”,宝玉目瞪口呆,涨红了脸,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大不了一死了之。” 呵呵,落春没想到宝玉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目光如刀,拍手笑道:“真是好血性,好志气!”从炕几上拿起茶盏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冷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们是父母血脉的延续,宝哥哥如此轻言生死大事,可谓大不孝。我们暂且将孝不孝的先放一边,宝哥哥曾言‘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谈及自己的死时,更是曾言‘比如我此时如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姐妹们都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只是不知道像宝哥哥这样‘以死明志’的死法,算是死得好,死的得时吗?” 话风一转,落春跟着问道:“宝哥哥既然羡慕外面清寒之家的日子,只是不知道如果真要让宝哥哥过那样的日子,你可过得?” “这又有什么过不得的?”宝玉非常坚定而又不以为然的说道:“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不要也罢……” 呵呵,落春轻笑出声,觉得宝玉完全站着说话不腰疼,笑着打断他,说道:“宝哥哥慎言,没有经过的事还是不要说得那么斩钉截铁的好。”伸手指了指上面,说道:“老天可都听着呢,没准哪天就应验了。若是宝哥哥真有落魄那一天,在那个时候,你还能如此轻松的说出这句话,我才是衷心的佩服呢,这会儿,呵呵,宝哥哥还是说的这么绝对的好。” “宝哥哥,你方才说,你希望你这辈子若是可以,最好是能和姐妹们一处清清静静过一辈子。钱财虽是身外之物,但是没有这些阿堵物是万万不行的,毕竟这每日里的衣食住行,可是半点也离不得它。你不要它,却不知道你打算和跟着你的姐妹们如何度日,总不能让众姊妹和你一起喝西北风吧?又或者,让姐妹们养活你一个堂堂男儿不成?……再说句不好听的话,薛家大哥哥不过一介皇商之子,为了香菱,就能打死人,而且对方并非平民百姓,也是略有家资的乡绅之子。家里姐妹们都颇有几分姿色,若有时恶人窥视,你又该怎么办?你希望姐妹们长伴左右,可是你又拿什么维护姊妹们?还有,你若是死了,让跟着你的那些姐妹们如何自处?……你希望众姊妹长伴你身边,难道她们就不出嫁了不成?若是众姐妹因为陪着你而不出门子,等年华老去,你可想好她们老了之后的生活又该如何安排?” “……”宝玉被问得无言以对,半晌,发起痴来,说道:“六妹妹说得极是,原不该为了我这么一个俗人而耽搁了她们,是我痴心妄想了……”说时眼睛就有点直了。 落春被宝玉的表现气得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使劲了呼了几次气,慢慢的吐了出来,让自己的激当的情绪平复下来,说道:“宝哥哥,如果你有本事,护得住你在意的人,那么我刚才说的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到底什么样才算有本事,想来宝哥哥就不用我说吧?那时不论是老太太,还是二叔。二婶并众姊妹,一定都是高兴的。” 宝玉听了落春这话恍然大悟,叹道:“六妹妹费了这么多功夫,绕了这么一大个弯子,原来还是劝我读书,求取功名呀,你这又是何苦?”落春点了点头,表示没错,正是如此,说道:“只盼着宝哥哥能体谅我一片苦心。”宝玉叹了一口气,说道:“要让六妹妹失望了,我本就不是那块材料。再说,为了别人而为难自己,怪没意思的……” 落春听了宝玉后面一句话,只觉得一口血梗在嗓子眼。是了,虽然名字是“宝玉”,实际上不过是女娲补天炼就的一块顽石,而且还是没用上的一块破石头,怎么能拿来和宝玉做比呢!是她想错了。 其实落春之所以费劲唇舌劝宝玉读书上进,倒不是她圣母,而是因为按照她的计划,荣国府将很快不存在,将来府里这帮人的生活自然不能和现在比,届时众人沦为平民百姓,在落春问宝玉的一连串问题中,说不好或许有哪一个,或者她没想到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倒是没个倚仗,她也说不好,会出什么事。所以如果宝玉肯读书,考个功名在身,哪怕是个秀才,还见官不用跪,到底是个依靠。不过,就算落春早已经虑在那里了。其实落春之所以费劲唇舌劝宝玉读书上进,倒不是她圣母,而是因为按照她的计划,荣国府将很快不存在,将来府里这帮人的生活自然不能和现在比,届时众人沦为平民百姓,在落春问宝玉的一连串问题中,说不好或许有哪一个,或者她没想到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倒是没个倚仗,她也说不好,会出什么事。所以如果宝玉肯读书,考个功名在身,哪怕是个秀才,还见官不用跪,到底是个依靠。不过,就算落春早已经虑在那里了。 不是落春瞧不起府里的人,别看一个个厉害的很,真要变成平民百姓,这些人恐怕连怎么过日子都未必知道。如果宝玉读书有成,二房就不用靠着大房,这也是一个好处。 ☆、第86章 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落春劝宝玉读书上进,但是就算她将宝玉最怕的贾政和他最喜欢的姊妹们都搬了出来,结果还是失败了,白费了半天唇舌。对于宝玉的“顽固”,落春只能徒呼奈何,其实宝玉上不上进,对她的计划没有太大的影响,真正有影响的是二房,既然宝玉不听劝,她也不白费气力了,这个难题就留给以后的贾政和王夫人他们头疼好了,她要忙的事情多着呢。 茗香茶楼一楼和二楼依然高朋满座,三楼则空空如许,只有一张桌子有人。落春端着茶盏慢慢的喝茶,听着麻凡的汇报。麻凡弓着身子,恭恭敬敬的回禀道:“……我去了长安县之后,终于寻到机会和长安节度使云光云老爷身边的文书结交上了,请他吃了几次酒,将姑娘让我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琏二奶奶是打发手下的来旺儿来办的此事,拿的是琏二爷的书信,这云老爷久见咱们府里之情,又见所托的不过是这么点小事,所以满口答应了下来,并给了回书……” 落春看着茶碗中袅袅升起的雾气,打断麻凡,充满疑惑的问道:“像这种贪赃枉法之事,按道理说就算做了,应该秘而不宣才是,你这么容易就打听出来了,会不会云老爷或者那个文书发现了什么,所以故意设套给你?” 麻凡笑了一下,回道:“姑娘所言极是,小的也虑到这了。小的最开始听那文书说了事情缘由之后,心中欢喜,后来一琢磨,觉得不对,可能是个圈套,为了不耽误姑娘的事,所以又沉下心在长安县多停留了几日,打听了清楚才回来。这张金哥和长安守备公子殉情而死的事在整个长安县都传遍了,不仅这下面的老百姓都骂云老爷,听说就连云老爷的上司对云老爷也有不满。这张家没理,女儿死了就死了,况且他家有钱无势,闹不出什么来,也就罢了。可是原长安守备家他家如今虽然不做官了,但是到底在官场上还有几个朋友,而且这长安守备家在儿子死了之后,就举家迅速的搬离了长安县,让云老爷找都找不到……” “这云老爷帮府里办事,可是一个钱都没收,而且本来不过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退亲之事,却牵涉进去了两条人命。人们都把这两条人命怪罪到云老爷的身上,这云老爷觉得冤屈,涉及到官声及升迁大事,他一直想着洗清自己。小的去询问此事,不过是恰好赶上罢了,其实就算小的不问,这云老爷那边也正在琢磨着怎么放出风去呢。在小的从长安县往回赶时,整个长安县已经传遍了,这事并非云老爷主使,而是咱们府里派人所为。”麻凡将缘由一一向落春道来。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4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原来如此。”落春点点头,进而问道:“这么说来,云老爷把事情都推到了咱们府上?想来在长安县,咱们府上的名声应该不怎么好听吧?” 岂止是不好听,简直是臭大街了。麻凡在心里腹诽道,但是却不敢宣之于口,只是嘿嘿笑着,装傻不肯回答。落春见状,顿时就明白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对麻凡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等麻凡走上前,落春把手放在嘴边,靠着他耳边嘀咕了半天,麻凡的脸色随着落春的言语变幻不停。 在麻凡耳边讲完之后,落春把手放下,和麻凡拉开距离,正色问道:“我刚才讲的你都听清楚了吗?”麻凡忙答道:“小的都听清楚了。” “既然都听清楚了,那么就照我说的去办吧。”落春回头喊了一声“品绣”,品绣闻声上前,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放在桌子上。落春指着荷包说道:“这里面是一百两银子,你先拿去使,我希望你尽快成事,所以不要吝啬,大方的花,如果不够的话,派人送信到里面,我再拿钱给你就是。” 麻凡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第一时间上前把钱拿走,而是站在那里不动。落春挑高了眉,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麻凡迟疑了一下,吃吃艾艾的问道:“六姑娘,恕小的放肆,我能问一下,姑娘你想做什么吗?”不等落春回答,他忙忙的解释道:“不是小的不肯听从姑娘的吩咐从事,实在是,实在是……六姑娘你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合常理……” 虽然麻凡在府里以前不过是个车夫,但是他只是因为没钱打点,再加上他家属于荣国府老派的家生子,和王夫人这边的人不睦,所以一直被压着出不了头。但是在替落春赶了几次车之后,他迅速的抓住了机会,翻了身,如今成了单管大房出门事宜的一个管事。落春用他,也是因为他并非愚笨之人,而且口风紧,至今落春在外面抛头露面之事府里一丝不闻,再加上他是个男子,出门办事方便的很,而且将落春交代的事都办得很漂亮,所以落春很是倚重他,想着将许多大事交付给他来办。 一开始麻凡给落春办事的时候,虽然落春所作所为大多是针对凤姐和二房,但是他知道大房和二房不睦,而且府里虽然大房袭爵,但是却被二房一直压着一头,凤姐虽然是大房的媳妇,但是却心向二房,所以他以为落春所为不过是府中内斗,争权夺利而已。虽然府中二房势大,但是他和二房王夫人手底下的人有龌龊,就算他想往二房靠也靠不上,而且他如今跟着落春,是大房的人,当然盼着大房好,如果大房和二房在争斗中大房占了上风,他们这些属于大房的人自然也有不少好处,因此他不遗余力的帮落春做事。 大房和二房不管怎么争,怎么斗,都是荣国府的家务事,在外人眼中,这两房实际上是坐在同一条船上。但是刚才落春吩咐麻凡,让他办的事,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虽然麻凡不过府里的一个小人物,又不识字,不懂什么国家律法法规,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在府里多年的生活经验和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事不妥,甚至一个弄不好,荣国府这条船就会翻了。麻家一家老小,以及众多姻亲都在荣国府这条船上讨饭吃,这种情况下,涉及到饭碗,他必须要问个清楚。 落春没想到麻凡反应会这么敏锐,让她有些意外,不过她当然不可能把她的最终目的告诉给他,笑道:“麻凡,你想多了。其实我现在要你做的和以前做的一样,我的目的依然和以前没差。我这次之所以让你这样做,其实是因为大房现在处于一个很危险的境地,所以不得不置之死地而后生。” 见麻凡眼睛一眨不眨的听着,落春叹了一口气,神色缓缓的说道:“大姐姐成了娘娘,这是咱们府里的大喜事,但是这对大房来说,既是喜事,也是愁事。所谓的愁事,其实不用我说你也应该能想到。府里本来二房就压着我们大房一头,如今大姐姐成了娘娘,二叔和二婶可是娘娘的亲生父母,我父母不过是娘娘的伯父伯母,你说在大房和二房的争执中,娘娘会偏向谁?还有,前些日子,二叔虽然上折子拒绝了盖省亲园子迎大姐姐归省,但是并没有惹恼皇上,反而皇上特地颁旨嘉奖,并且就二叔折变家产还债之举恩赏了二婶一个敕命,可见在皇上的心里,对二房的印象很好。宝哥哥又是生而有异象之人,老太太整日说府里的希望全都在宝哥哥身上。……这种情况下,这府里可还有我们大房占的地?如果我们再不做些什么的话,此消彼长,只怕终有一天我们大房会被扫地出门。” “姑娘此言当真?”麻凡想了一下,觉得落春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因此半信半疑的问道。落春微微一笑,说道:“自然是真。你别忘了,我不仅是大房的姑娘,还是府里的六姑娘,府里若是真有个什么不好,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再说,我这个做主子的,怎么也该比你这个做奴才的更盼着府里好才是。” 麻凡一想确实如此,被落春给说服了。他哪里会想到落春的想法与众不同,不按理出牌呢。他举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陪笑着给落春陪罪:“是小的多心,瞎想了,还请姑娘见谅。姑娘尽管把事情交给我就是,你就擎好吧,我保管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而且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完成任务。”表完决心后上前拿了银子告退,他急忙着按照落春的吩咐去办事去了。因为有这么一个插曲,麻凡想着一定要把落春交代的事办得漂漂亮亮的,将功折罪,免得被落春记在心里。他可是好不容易爬上管事的位置,既然上来了,可不想再掉下去。 落春回到府里,来到邢夫人的上房,见邢夫人坐在炕上,炕几上摆着待客的果品,邢夫人座位的对面还摆着一盅喝剩下的残茶,有些诧异的问道:“母亲刚才这里可是有客?谁来了?”可真是稀奇,自从元春封妃的消息传来之后,府里客人络绎不绝,但是全都是拜访贾母和王夫人的,原本还有几个贾府旁支的媳妇婆子和邢夫人来往的,如今全都不见了,所以见到邢夫人这边这会竟然有客人上门,真让人惊讶。 邢夫人示意锦屏和双喜、五福将东西收拾下去,拉着落春在她身边坐下,笑道:“也算不得什么客,不是外人,是咱们本家的人。廊上芸小子的母亲过来替他儿子求个差事,在我这里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子话。”落春闻言笑道:“这可奇了,是来求母亲的吗?别是拜错庙门了吧,母亲又不管府里的事,应该去求二婶和琏二嫂子才是。” “调皮!”邢夫人拍了落春一笑,嗔道。跟着笑道:“你当她没去,只是如今府里是什么个情势你还不清楚?都是你二叔做的好事,以致府里元气大伤,昨天我去老太太处,还听见你二婶、凤丫头和老太太商量着府里要裁些人去呢,哪里还有差事安排人。我虽不管府里的事,但是我自己手里有买卖呀,而且生意红火,所以芸小子的母亲这才求到我这里,希望我给她儿子安排一个差事。” ☆、第87章 落春正在绣房内飞针走线,品绣和王善保家的一前一后从外面进来,品绣说道:“姑娘,王大娘来了。”落春嗯了一声,抬起头对王保善家的说道:“王嫂子且坐,稍等,我绣完这几针就好。”王保善家的忙陪笑说道:“不急,不急,姑娘且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品绣倒茶上来,然后退了出去,因为落春的习惯,她在刺绣的时候,身边是不留人的。 王保善家的吃了一会儿茶,见落春这边依然没有停手,心中好奇,起身走了过去。邢夫人可是没少在她面前夸赞落春的绣技,说她绣得精美典雅,栩栩如生,不仅形似,而且更具神韵。但是王保善家的知道除了落春卧房床前摆的那一张屏风是落春绣的之外,她再也没有在其他处看到落春的绣品。不过就她看来,落春房里那件绣品虽然绣得不错,但是还当不起邢夫人的夸。不过邢夫人说那是落春早期的绣品,如果以年纪论,倒是精品了,所以王善保家的好奇过了这几年,落春的技艺精进到了什么地步。 走到跟前,王保善家的见落春的这副刺绣是大幅的,大约有一米半长,宽近半米,还差一个边角没有绣好。绣绢上江面浩荡,烟波渺茫,两岸峭壁陡立,山势险峻延绵,山顶崖岸间树木葱茏,江中一舟顺流而下,舟中有三个人对坐舱中饮酒,中间一人执酒胸前,嘴微张,似乎在说着什么;右侧之人手握洞箫,屏息聆听;左侧是一僧人,受抚船帮,若有所思。旁置的酒壶、佐酒菜品已是杯盘狼藉。江水泛起微波,层层叠叠荡漾开去。 虽然还差一点没有绣完,但是并不妨碍赏玩,非王保善家的亲眼所睹,是落春所绣,若是但拿出来,她还以为是画的。山水人物活灵活现,虚实相生,石壁陡然而起,奇松倒生,山峰险峻,与开阔的江面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能够清晰的看出船上三人正处于酒酣之际,但是神态又有所差异,执酒者带有一种对生活达观的慨然神情,右侧之人则流露出的一种悲观情绪,而左侧的僧人则是超然物外的感觉中又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站在绣绢前,王善保家的觉得绣绢上的山水人物就立在她眼前,她似乎能感觉到峭壁之下,断岸千尺的陡立,带着水汽的清风徐来,抚过脸颊,江流有声响于耳边,……一一呈现于落春的针端。 “姑娘好绣技,这手功夫真是绝了。”王善保家的见识到了落春超乎寻常的绣艺,赞誉忍不住脱口而出,不由自主的抚上绣绢,说道:“怎么就能绣成这样,若非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好的绣工,都说老太太那里收藏的慧绣是天下第一,我虽没见过,不过觉得想必也不过如此。” 落春放下手里的针,用手抚上因为长时间低头而有些发酸的脖子,晃了几下头谦虚的说道:“王嫂子夸大其词了,哪有王嫂子说的这么好,也就还看得过去罢了。”王善保家的忙摆手说道:“姑娘这话可真是过谦了,我可是半点都没夸大。我在外面走动,曾经和京里的大大小小的绣坊打过交道,那些绣坊里的顶尖绣娘和姑娘一比,给姑娘提鞋都不配,而那些绣坊里的镇店之宝,和姑娘这副绣作一比,简直就是破砖烂瓦。就姑娘这份手艺,在外面足以撑起一家绣坊,养活一家老小更是绝对没问题。” 说完,王善保家的想到落春有这么好的绣技,这么多年,除了眼前这副,就只有她早前绣的一副屏风摆放在卧室,虽然在刺绣上天分高,但是显然不过是绣着玩的,因此一下子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呸呸了几声,解释道:“看我这个破嘴,胡咧咧什么。姑娘是什么尊贵的身份,哪能去干这个,不过是闲暇时绣着打发时间玩的。至于府里,哪里用得着姑娘来养活,那岂不成了笑话了。我这不过是话赶话,说顺嘴了,没有半点咒姑娘和府里的意思。” 落春笑笑,说道:“我知道,其实王嫂子不要惊慌,明天的事谁都说不准,也许真有那么一天呢。”王保善家的听了,从落春神色上看不出是否是开玩笑,心中猜疑落春可能对她刚才的话还是有几分介意,所以才这么说,忙满脸堆笑的说道:“我都说了,我不过是顺嘴那么一说,没有其他意思,姑娘怎么还在这里和我不依不饶的。就算是姑娘和我说笑,只是我这胆子小,经不起吓。” 本来落春想和她说,自己并没有和她说笑,不过见王善保家的诚惶诚恐的样子,而且她这边又说自己胆子小,不禁吓,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因此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微微一笑,说道:“我不过是和王嫂子你开个玩笑,王嫂子你又何必做出这般模样,这样的话,让我以后怎么和你说话?” 王善保家的只是嘻嘻笑着不说话,落春看到她这副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起身走到那一排排放丝线的柜子前,拉开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个黒木小匣,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递给王善保家的,说道:“王嫂子,这是品绣当时卖身进府的契纸,这东西你拿着,回头你去帮我到衙门将它销了……” “姑娘怎么会有这个?这东西不是应该在……”王善保家的见到落春手里的卖身契,奇道,话说到一半想到什么,嘎然而止。按道理说,向品绣这样外面买来的卖身契都应该在管家太太的手里。只是在品绣分到落春身边伺候落春时,邢夫人担心品绣不听管,或者王夫人拿捏着品绣的卖身契指使她对落春不利,因此从王夫人那里将品绣的卖身契要了过来。虽然这不符合规矩,但是邢夫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哪怕被贾母责骂,被王夫人冷嘲热讽,被下人讥笑,她还是死缠烂打,到底将品绣的卖身契从王夫人哪里要了出来,后来,更是将品绣身边伺候人的身契都拿到了手,这是邢夫人在贾府里对峙贾母和王夫人为数不多的一次胜利,王善保家的自然知道,但是她没想到,邢夫人竟然将身契交给了落春保管。不过这事即在她意料之外,又在她意料之中,就邢夫人疼落春的样,落春冲她要什么,只要她有,什么不给呀。 “品绣这丫头是犯了什么大错,惹怒了姑娘,以致姑娘竟然不念这些年的情分,要将她打发出去?”王善保家的听了落春的话,大惊失色,想到刚才品绣领她进来,和落春交谈之间并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再说她也没听说发生什么大事,她对品绣的印象不错,品绣对她也很恭敬,而且日常言语之间,品绣从来没有流露出一点想要出府的意思,反而曾经不止一次表态,她要长长久久的跟着落春,服侍她。因此她想着替品绣求一下情,说道:“品绣这孩子自从进府学完规矩后就分到了姑娘房里,一直跟着姑娘,这孩子是跟着姑娘一起长大的,她的品性什么样这么些年姑娘应该都看在眼里,很清楚。就算品绣一时脑子糊涂,惹恼了姑娘,她也不是有心的。不说别的,就看在她跟你这么些年的情分上,姑娘你就原谅她吧,若是姑娘还在气头上,让人打她两下,或者怎么罚她都行,只是别将她撵出去。” 想着落春将品绣的卖身契都拿出来让她去给她销籍了,用情分未必能打动落春,再说,据王保善家的了解,落春冷情归冷情,但是对她所认可的人一直很好,曾经品绣就是其中一位,如今落春做出这样的举动,想来品绣真的触到了落春的逆鳞,只是她不知道罢了,因此王善保家的又说道:“再说,不管怎么说,品绣都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这样的丫头,按照府里的规矩,一般都是长久的跟在姑娘身边的。纵使要放出去,要么是到了配小子的年纪,要么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要么是姑娘到了出嫁的年龄,定下亲事,不打算让她跟着陪嫁,……品绣的年纪虽然长姑娘两岁,但是和姑娘一样,离议亲还有几年。那就只能是品绣犯了大错,只是就算品绣犯了错,也不能就这么打发了,毕竟她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打发了,恐怕对姑娘的名声有影响,所以还请姑娘三思。姑娘若是拿不定主意,可以找太太,太太一定会做出妥善安排的。” 落春听了王善保家的话,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王夫人抄检大观园的时候,司棋和表弟潘又安的私情被发现,然后司棋就直接被撵了出去。司棋作为迎春的贴身服侍大丫头,曝出她和别人有私情,就算迎春对此一无所知,但是又怎么会不让人怀疑迎春的品行和操守?落春不相信王夫人会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也没见她有半点这方面的考虑,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迎春是大房的女儿,就算丢脸丢得也不是她的脸,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宫里做娘娘,亲生儿子就算有什么风流韵事,因为是男子,对其并没什么影响,至于还会不会影响到探春和惜春的名声,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谁在乎? “品绣并没有犯错。”落春笑了笑,见王善保家的张大了嘴,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等她将疑问问出口,抢在前面说道:“我这边有些事情需要人做,但是需要是自由身的良民,外面找的人我信不过,你和费嫂子手里都有事,忙不过来,所以我想着将品绣放良。” ☆、第88章 落春半真半假的将为品绣脱籍的理由说给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不疑有他,接过品绣的身契,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姑娘放心,这事我回去就去办,一定尽快办好,绝不耽误姑娘的事。” 品绣脱籍的事情还没办好,荣国府就发生一桩轰动全府的大事,贾赦上折请辞爵位。这消息传开之后,朝野震动,所有的人都怀疑贾赦是不是吃错药了?贾家男丁不争气,唯一在朝堂上有官职的贾政不过一个五品小官,荣国府如今立足京城,靠着是祖辈留下的人脉以及继承下来爵位勉强支撑着,没了爵位,荣国府还有什么?靠贾政?别说笑了,如果不是背后有荣国府和王家撑着,就贾政这样无能只会给人添乱,但又自傲清高的家伙早被撵回家吃自己去了。 皇上收到贾赦的请辞爵位的折子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经过仔细确认之后,就赶忙派人将户部尚书陈大人商议。陈大人匆匆赶来之后,皇上将贾赦的请辞折子给他看。陈大人接过折子后,看过内容,又是意外又是惊讶,对上皇上期待的目光犹豫起来。 自小陪伴皇上一起长大,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直至皇上登基,陈大人知道,皇上早就对朝中这些老牌世家勋贵不耐烦了,厌烦他们尸位素餐,仗势欺人,以权谋私,……这也就罢了,更让皇上不能容忍的是,这些人对他这个新皇并不俯首帖耳,反而依然对着已经退位的太上皇使劲,因为太上皇手里还有权力,还有他的几个兄弟虽然他已经登基为帝,但是他们犹不死心,在一旁虎视眈眈,挖空心思讨好太上皇,所以皇上为了拉拢这些老臣,不得不在后宫中封选了不少出自这些勋贵世家的女儿,这让自尊心非常强的皇上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在心里已经为他们记了一笔。 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上大部分都是太上皇时的臣子,这些臣子皇上使唤起来,总不如自己的嫡系使起来得心应手,偏偏碍于太上皇还在,不好动手,以至于在朝政上掣手掣脚。陈大人知道,皇上一直想拿这些旧臣勋贵开刀不得,如今贾赦送上门来,他自然想借着梯子下坡,顺水推舟,将贾家拿下。 陈大人思忖半晌才道:“陛下,臣知道陛下想着将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之辈撵出朝堂,以有能者而代之,从而使朝堂风气一清,自此君臣相得,打造一个盛世出来。臣的心和皇上的心是一样的,日日盼着如此,只是如今太上皇尚在,皇上想要大展拳脚,恐怕还需蛰伏,静待时机到来。荣宁两府如今早已经糜烂的不成样子,如今就靠着这两个虚爵撑着架子,没了这个爵位,他们拿什么在朝堂立足?况且无缘无故的,贾恩侯怎么想起请辞爵位来了?贾恩侯这个人可不是视名利富贵荣华于粪土之人,所以他这折子上的有些蹊跷,陛下还需慎重考虑。” 皇上叹了一口气说道:“爱卿说的有理,朕也知道自己心急了,不过朕无法不急呀,朕登基的时间已经不短了,都说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但是朝堂上的事至今朕依然无法做到如臂役使。坐在龙椅上向下看下去,大多是头发花白的父皇那辈的旧臣,朕一旦想做些什么,这些人就从来没有一次顺顺利利的答应过的,辩驳不过朕,就将父皇抬了出来,嚷嚷着什么就算父皇不在了,还要三年不改父道呢,更何况,如今父皇还好端端的坐在寿康宫。朕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是憋屈呀……” 听皇上诉苦,见皇上说到动情之处,陈大人知道若是让皇上再往下说下了去,还不知道皇上说出什么来呢。虽然他和皇上是总角之交,但是如今面前的这位已经是皇帝了,伴君如伴虎,君臣名分一定,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鸿沟,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在一起随意嬉笑怒骂,分享心事了,有些话不是他这个做臣子能听的,所以赶忙跪下请罪道:“都是臣无能,是臣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 看到陈大人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皇上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来,长叹一声,说道:“你,你这又何必呢!”不等陈大人说话,皇上抢在前面说道:“你说贾恩侯的请辞折子上的蹊跷,担心是那些老牌世家勋贵察觉到朕对他们的不满,将贾赦推出来试探朕的态度,朕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在仔细看过折子之后,朕就改变了想法,这不是试探,也不是一个圈套,更不是一个陷阱,贾恩侯确确实实是真心请辞……” 对上陈大人不敢置信的眼神,皇上笑了一笑,说道:“只是这个折子如同上次贾存周的折子一样,同样并非出自贾恩侯的手,而是有人模仿他的笔迹写的折子,而且如果朕没看错的话,这个人还是个熟人,和上次模仿贾存周笔迹写折子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陈大人闻言一怔,忙将手里的折子打开细看,果然,发现虽然看着像贾赦的笔迹,但是字体转折之间依稀还能看出一点不同之处,如果不是皇上点破,他还看不出来,因而笑道:“还是皇上目光敏锐,一眼就看破了,这个人模仿贾恩侯的笔迹要比贾存周的像多了,臣都没看出来。” 皇上笑着摆摆手说道:“在这方面,朕可远不如你,你都没看出来,朕可没那么高超的眼力,也没认出来。朕之所以辨认出这折子不是出自贾恩侯之手,而是从人心方面。正如你所言,贾恩侯并非视功名利禄为浮云之辈,他怎么可能放着好端端的爵位不要,请辞呢?所以朕在看完折子后,起了疑心,忍不住多看了几遍,这一看,就发现这折子从遣词造句上和贾存周上次的折子风格很像,再将贾恩侯旧年的奏折拿出来比较,虽然笔迹上非常相像,但是到底还是有差别,将它和上次贾存周的折子摆在一起,就能看出其中的相似之处,从而朕判断出,这两份折子出自同一人之手。” 边说,皇上边命身边的大太监苏全将贾赦的旧奏折还有上次贾政的折子拿出来,和手里这份贾赦的折子摆在一起,让陈大人看。陈大人将三份摊开摆在一起的折子一一看过,然后点头说道:“果然如皇上所言,贾恩侯的这份请辞折子并非出自他之手,和贾存周上次的谢绝省亲,归还国库欠银的折子出自同一人之手。这人模仿贾恩侯的笔迹已经有九分相似,足以以假乱真,皇上神目如电,竟然从遣词造句中看出破绽来,臣自愧不如。” 皇上得意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其实也不仅仅是遣词造句的问题,贾恩侯的这份折子还有一个大大的破绽,不知爱卿你可看出来了吗?”陈大人闻言,将三份奏折又仔细看了一遍,摇了一下头,老老实实的说道:“臣愚笨,看了半晌,没有看出来折子还有什么问题,还请皇上揭晓答案。” 确认陈大人并非故意藏拙,而是确实没看出来,皇上哈哈大笑,得意的说道:“荣国府的爵位乃是当年老国公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而来,当年的老国公可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赳赳武夫,后面的贾代善也是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上了战场,写的奏折都是大白话,没有一丝文采。到了贾恩侯和贾存周兄弟俩这辈,为了避免兄弟阋墙,或者从多方面考虑,贾代善为这兄弟俩定的道路是一武一文。贾恩侯作为将来承爵之人,接掌父辈留下的人脉,继续武道;贾存周则走文途。” 虽然现在皇上不派身边的密探盯着荣国府了,但是不代表以前没有,在贾代善还在的时候,皇上还是很关注贾家的。虽然那个时候密探的重点放在了贾代善的身上,但是作为贾家的下一代,贾赦和贾政也是有所关注的,因此皇上对荣国府中的贾赦和贾政还算有几分了解,知道他们都不是不堪大用之人才在贾代善死之后取消了对贾家的关注。果然,在贾代善过世后,荣国府迅速的衰落了下来,虽然多年没有再派人盯着贾家,但是就以前得到的资料,皇上已经足够知道贾赦的学问水平了。“贾恩侯这个人,虽然自幼请先生教导读书识字,但是因为早已经决定由他继承祖辈一脉,所以他的文章做的一般。”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45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皇上指着贾赦以前上的奏折说道:“别看这些奏折写得花团锦簇的,其实都是贾恩侯身边的文书先拟好了,然后他重新誊写之后再上奏的。而贾恩侯的这份请辞爵位的奏折,你看看,……”皇上指着奏折上的“……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蒙圣恩,舔据一等将军爵位,实在受之有愧……”又指着这句话下面几行中的几句话给陈大人看:“《礼记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臣德行本不足以为家主,勉而为之,以至无法约束家人,以致他们无法无天,竟然贪赃枉法,包揽诉讼,放债牟利……” 陈大人虽然看了皇上指给他的这句话,但是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皇上。皇上笑了一下,说道:“爱卿这是身在局中,所以依然处于糊涂之中。这几句话,可是不仅将贾赦,连带整个荣国府都骂了进去,可谓是鞭笞入骨,如果是贾赦身边的文书所写,他们端着贾赦的饭碗,可没有这个胆子,所以这折子绝不可能出自他身边的文书之手。既然这样,那么就只能是贾恩侯自己写的了。虽然这折子文采并不是特别出众,但是就贾恩侯的文采水平,文笔还达不到这么辛辣。况且贾恩侯多年不碰书本,当年就算曾经背诵过儒家经典,这么些年下来恐怕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你现在拿《大学》去问他,他都未必能答上一二,而这折子却是以儒家理论出发诠释的辞爵之意,贾恩侯走的是武途,这话出自他口,你不觉得违和吗?如果这个折子是出自贾存周之手,就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了。” 因为陈大人本身就是读书人出身,儒家经义张嘴就来,所以如果皇上没指出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这会听了皇上的解释,他恍然大悟,确实,如果是贾存周上这个折子,这内容才对,可是贾存周,哪里轮得到他上这个折子? ☆、第89章 皇上告诉陈大人,他从贾赦的请辞爵位的折子上看出两个破绽,从而断定这折子虽然不是出自贾赦之手,但是贾赦也绝对不是朝堂上的旧臣勋贵们推出来的“探路石”,这折子应该和前次贾政谢绝接元春归省,举家还债的折子出自同一人之手,乃是贾家内部人所为。皇上不想去理会其中的蹊跷,一直对朝堂老臣意见多多的他觉得可以顺水推舟,同意贾赦请辞爵位。 陈大人沉默半晌,才说道:“陛下,臣知道陛下的心思,只是虽然是贾赦上折主动请辞爵位,但是皇上如果就这么同意的话,实在不妥。诚然,贾赦无能,但是并没有太大劣迹在外,朝中众多从祖上袭爵者大多和贾赦类似。皇上如果毫不犹豫的同意贾赦的请辞,虽然是贾赦主动上折请辞,但是这些人绝不会这么想,相反,他们会怀疑是陛下在背后作了手脚,如此一来,不免心生恐慌,届时为了保住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还不知道这些人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陛下虽然已经登基,但是太上皇仍在,在朝堂上还没有达到一言九鼎的地步,所以臣以为,贾恩侯这折子陛下还是不同意的好。” “谁说贾恩侯没有太大劣迹?”皇上一直巴不得将父皇那辈的老臣换成自己人,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个机会,怎么肯轻易放过,冷笑道:“贾恩侯自己在折子上都承认他乃是无德之人,并且列举了自家不少贪赃枉法之事。朕已经命人调查了,这些事都是真的。就凭这个,朕削去他贾家爵位一点都不冤枉!” “陛下!”陈大人急了,忙说道:“贾家触犯国法,是该罚,但是前提是陛下主动派人去清查的,而不是由贾恩侯上折之后,陛下在根据折子上所说的查验。陛下,树大有枯枝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如果细究下去,每个家族都有违法犯纪之事,哪怕是臣,亦不敢保证自家就是干干净净的。贾恩侯的折子并不是直接递到陛下手中,而是由下面转呈上来的。不是臣妄言,恐怕贾恩侯的折子内容如今在朝堂上已经私下传开,朝臣们和一些‘有心人’都在看着陛下呢,所以陛下断不可轻举妄动,须知牵一发而动全身呀!” 陈大人苦口婆心的劝道:“陛下,答应贾赦的请辞爵位一事并不同上次荣国府变卖家产还债,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事不管拿到哪里我们都说得出理去。荣国府还国库欠银不过是还钱方式有点不同寻常罢了,但是这次可是涉及到爵位传承,涉及到国家法度。一个小小的荣国府不足为虑,如今的荣国府早已经不是昔日老国公还在的时候的荣国府了,但是到底传承了三代,在军中还有些残存的势力,而且朝中也有些交好的世家勋贵,无缘无故皇上就答应贾赦的请辞,对皇上的未来的大计有影响。“ 虽然知道陈大人言之有理,但是皇上很是不甘心,跌足长叹道:“如此说来,朕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好机会在眼前溜走,什么也不做吗?” “是的,我们眼前是按兵不动。”陈大人想了一下说道:“陛下,我们什么都不做,但是不代表我们没有眼睛看,没有耳朵听呀。而且陛下,贾恩侯的这个折子我们都知道乃是贾家有人仿照贾恩侯的笔迹所写,涉及到贾家内斗,臣以为这事不会就此完结,应该还有后继,我们不如稍微等一些时日,说不定他们的后招能替陛下将陛下所愁之事给解决了。” “真的?你能确定吗?”皇上闻言眼睛一亮,亮闪闪的盯着陈大人,确认道。陈大人看着皇上充满期待的眼神,只觉得无比头疼,这哪是他能保证的?想了一下,说道:“臣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过据臣所知,贾家虽然是贾恩侯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但是荣国府正房却由贾存周一房居住,贾恩侯不过是住在府东侧由花园改建的院子里。而且因为贾存周的幼子生下来时口中衔有一块宝玉,被贾老夫人认为是将来担负起荣国府一门荣耀之人,所以贾存周在荣国府的地位超然,再加上,因为贾恩侯的原配妻子早逝,后娶的继室出身不高,所以荣国府现在管家的乃是贾存周之妻王氏。好些年前,贾存周一房就代表荣国府出面交际应酬了,如今皇上新封的贤德妃贾氏乃是贾存周和王氏的亲生女,而贾恩侯又在这个时候上了这么一封请辞爵位的奏折,臣以为这其中可能大有关联。” 对于贾赦和贾政这对兄弟之间的事,皇上也有所耳闻,因此听了陈大人的话,沉吟了半晌,问道:“爱卿的意思,是说贾恩侯上折请辞爵位是假,实际上是为了试探贾存周一房的态度?” “臣不敢确定。”陈大人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臣私下揣测,贾存周这一房一直压贾恩侯这一房一头,在继承人方面,贾存周这一房更是有一位生而又异象之子,贾恩侯这一房的贾琏,似乎读书不成,习武无就,不过捐了同知在身,在家帮着管理庶务而已。贾存周这一房一直很得贾老夫人偏爱,不管是名声还是其他,贾存周远胜于贾恩侯,不过就是晚了贾恩侯出生而已,多年积累,如今携身为皇妃的女儿之势,思谋府中爵位实属正常。至于贾恩侯这折子,是真心请辞爵位还是试探贾存周一房态度,臣也拿不准,这要看模仿贾恩侯笔迹写折子的人心中偏向哪边了。” 陈大人觉得其实这人不管是偏向哪一房都无关紧要,因为这个人做的事情对整个荣国府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皇上登基之后,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追缴国库欠银,只是一直响应者寥寥。虽然好像皇上对此没什么表示,但是陈大人知道,皇上只不过是引而不发,其实一直都在心里记着呢,像荣国府这样的欠债大户,更是皇上重中之重的关注对象。 因此,前次贾家仿着贾存周的笔迹上的谢绝盖省亲别院,举家还债之折子可谓是上到了皇上的心里,讨得了皇上的欢心,虽然没有一下子扭转了皇上对荣国府的坏印象,但是至少再提起荣国府,皇上不那么讨厌了,甚至因为荣国府举家还债,为朝臣做出了榜样而表彰了它一番。这对荣国府来说,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这意味着,等皇上拿到大权后,对属于上皇的勋贵和老臣开刀,只要这期间荣国府不做出触怒皇上的事,说不定会因此逃过一劫,而且就算皇上要收拾荣国府,看在这事上,说不得网开一面,本该举家处死的,抬抬手,变成了流放,量刑轻判。 至于这次模仿贾赦上的请辞折子,陈大人更是在心中为其击掌叫好,这招金蝉脱壳的法子使得真是不错。皇上因为受太上皇和老臣束缚,一直没办法掌握全部的权力,对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贪赃枉法的勋贵老臣们恨之入骨,只是碍于太上皇,才没有动手铲除他们。在皇上的心里,“四王八公”都是他将来要铲除的对象,荣国府这时出头请辞爵位,虽然眼下皇上碍于一些理由不能马上同意,但是以皇上那个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只要这事存在这里了,他一定会想法设法把事情给办成。虽然最终,眼下荣国府失去了爵位,但是人没事,而且家里剩下的财产他们还都可以带走。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总比皇上掌了大权,收拾荣国府来的好,那时,可不仅仅就是丢了一个爵位的问题了,人能不能平安无事都难说的很!至于财产,更不用指望了,到国库里去找吧! 皇上“唔”了一声,点头说道:“爱卿言之有理。虽然弟承兄爵之事不是没有,但是那乃是特例,而且最终也需要圣裁的。这爵位继承朝中自有法规,哪里如农家分猪肉一般,自家人来说定的,荒唐!” 如果上次贾政的折子真是出自贾政的手笔,那么皇上心中不免偏向贾政几分,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那不过是贾家内部人模仿贾政的笔迹所为,所以皇上对贾政的印象依旧是迂腐无能,和贾赦半斤八两,因此他对贾政一房思谋贾赦爵位一事,表示不满。念头一转,皇上不由得想到了模仿贾赦和贾政笔迹上折子的这个人,这人,接连上了这两道折子,到底是什么用意呢?有什么打算?…… 在皇上琢磨落春的用意和打算时,荣国府表面上非常平静,但是暗地里波涛汹涌。因为贾赦请辞爵位的折子是有礼部转呈的,所以四王八公里的的其他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因此就派人上门打探,直到这时,荣国府这才知道贾赦上折请辞爵位。收到消息之后,府里的人一下子就炸了。 在皇上琢磨落春的用意和打算时,荣国府表面上非常平静,但是暗地里波涛汹涌。因为贾赦请辞爵位的折子是有礼部转呈的,所以四王八公里的的其他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因此就派人上门打探,直到这时,荣国府这才知道贾赦上折请辞爵位。收到消息之后,府里的人一下子就炸了。 ☆、第90章 贾赦请辞爵位的消息在荣国府传开,宛如一滴水掉进了沸腾的油锅里。最先按捺不住的是贾琏夫妇。原本在管家时,不管多苦多累都异常坚持,事无巨细都不肯放手的凤姐已经无心理事,大多交付平儿料理,这会正在屋里转着圈,不住的伸着脖子向门外张望。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到外面打听消息的贾琏终于回来了。 贾琏的身影一出现在凤姐的眼帘中,凤姐立刻迫不及待的三步并做两步的迎了上去,神色焦灼的问道:“怎么样?”贾琏没有回答,左右看了一下,说道:“进屋去说。”凤姐和贾琏一前一后进了屋,不等凤姐开口,贾琏就先将屋里伺候的丫头和婆子连同平儿全都撵了出去。等屋里只剩下贾琏夫妻两人之后,凤姐急急的问道:“爷,怎么样?打听的怎么样?”贾琏一面脱着身上的大衣裳,一面叹道:“但凡和咱们家有关系的人家我都去了,所有人都说既然父亲已经把折子递了上去,那么如今就看皇上是什么意思了。” 凤姐上前接过贾琏脱下的衣服,将衣服挂在旁边的衣架上,闻言,急道:“若是皇上准了老爷的折子,难道咱们家的爵位就这么没了不成?”贾琏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凤姐见状,急道:“难道就不能托人想想法子?”跟着眼睛一亮,想到一个主意:“咱们家大姑娘不是在宫里作娘娘呢吗,想办法给大姑娘捎给话,让她在皇上面前帮着说说话,怎么样?” “没用。”贾琏一口否决掉了凤姐的建议,说道:“当初,义忠亲王坏了事之后,太上皇一直没再立太子,在太上皇的诸多皇子中,皇上上面还有一位排名在他前面的兄长,下面还有更得圣宠的几位弟弟,整个朝堂几乎都没人想到太上皇会选了今上作皇帝,所以在今上身边能说得上话的臣子都是在潜邸时就跟着他的老人,和咱们家根本没什么交情,日常更没什么来往,这会就是求上门去,人家也不会帮这个忙。” 提到元春,想到为此花出去打点内监的银钱,而且在外面跑的这些时日,贾琏可是耳闻二房这边蠢蠢欲动,对这个爵位似乎也有想法。虽然没有实证,但是空穴不来风,再说,在拜见和自家交好的世家时,有些和他关系更亲密一些的言语中似乎也暗示了这一点,这让贾琏在请托元春上面存了疑虑,但是这些事暂时还不能和凤姐说。他可是知道,凤姐最是护着娘家了,听不得一个王家不好。二婶作为她的姑妈,一直待她很好,况且在自家母亲去世之后,贾琏在心里将一直关爱他的二婶视之如母,所以他对这事也半信半疑。在没有实证,他自己也没有确认的情况下,当然不会说给凤姐听。不然,凤姐不相信不说,反而还要和他吵起来,如今已经够乱的了,贾琏实在不想和凤姐再起争执,所以就将这事瞒了下来。 由元春想到二房,一股烦躁不由得涌上贾琏心头,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至于咱们家的大姑娘,你当我没想到吗?我早就和夏内监联系上了,让他帮我传话,不过夏内监告诉我,后宫不得干政,皇上最厌恶的就是后宫的嫔妃在朝政上指手画脚,宫里曾经有位很是得宠的美人,就因为在这上面犯了皇上的忌讳,以致失了宠。有此前车之鉴,娘娘恐怕不会在皇上面前说这个话。再说,我听夏内监的口风,咱们家的大姑娘虽然被封为娘娘,但是似乎咱们娘娘的并不怎么得皇上青眼,皇上十天半个月能想起去咱们娘娘的宫里一次就不错了。因此,在这种关系到爵位传承的大事上,娘娘恐怕帮不上什么忙,指望不上。” 见宫里宫外都使不上劲,凤姐气得一跺脚,恨恨的说道:“都是大老爷惹出的事!也不知道大老爷这是吃错了什么药,每日里在府里吃酒、看戏、玩小老婆,……也没人管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上什么折子请辞什么爵位?要是没了这个爵位,看他还怎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 虽然凤姐的话说的很对,但是到底贾赦是贾琏的父亲,因此贾琏眯了一下眼睛,说道:“怎么说话呢?大老爷是我的父亲,是你的公公,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哪有你这么说长辈的?”凤姐尖刻的讽刺道:“呵,倒是没看出来,二爷倒是孝子,都这会了还记着大老爷是你父亲,不过你怎么不问问大老爷心里有没有你这个儿子?若是大老爷心里有你这个儿子的话,怎么会是上折子请辞爵位,而不是把爵位传给你呀?恐怕在大老爷的心里,他房里猫和狗都比你有地位些!你也是个没用的,这么一点事都办不好,爵位本来是咱们家的,如今我们不过是拿回自家的东西罢了,怎么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你给我闭嘴!”在外面跑了很长时间,四处弯腰低头赔笑脸受冷眼,凤姐不说劝慰一下,反而满口责备埋怨,贾琏心火上来,怒气冲冲的斥责凤姐:“父亲身上的爵位传给谁是父亲的事,就算上折请辞又怎么了?难道没有爵位,还不吃饭了呢!” 凤姐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贾琏这样说她,她立刻反唇相讥道:“哟,我们好二爷可真是有骨气,听这话音似乎是不稀罕这爵位?既然这样,那我倒要问问二爷,没了爵位,二爷打算拿什么养活我和大姐,养活这一府的老老少少?”见贾琏不吱声,凤姐越发的不依不饶起来,进而说道:“我在这着急上火的是为了谁?二爷在外面办不成事,回来就甩脸子给我看。只知道冲娘们撒气,只会‘窝里横’,算怎么回事?刚才大言不惭的不稀罕爵位的人哪去了?我呸,我还以为是什么英雄呢,原来不过是个狗熊!” 见凤姐越说越过分,贾琏气恼的说道:“什么英雄狗熊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合着在你的眼里,我要是没了爵位,就是个连老婆孩子都养活不了的窝囊废?那你嫁的是我还是这爵位,难道我继承不了我父亲的爵位,当初你还不嫁了不成?” “废话!你要不是荣国府长房长子,就你这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我王家的女儿哪个不好嫁,凭什么嫁给你?”凤姐不假思索,伤人的话脱口而出。话一说出口,凤姐顿时就愣住了,其实她这话并没有毛病,这时的婚姻本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缔结两姓之好,门当户对最为重要,其实贾琏也知道这一点,但是这话这会说出来,因为时间不对,所以听起来就不对味。 贾琏脸色铁青,连声说了好几个好字,这才说道:“呵呵,王家的女儿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也别自恃过高,如果你是你叔叔家女儿,我这个不学无数的纨绔子弟确实是有些配不上王家女儿,不过,这其中可不包括你。就你这个身份,能嫁给我,要不是咱们两家祖上就有交情,哼,还是你高攀了!”说完,一摔帘子,出门而去。 凤姐被贾琏的话气得嘴唇发抖,本来她刚才的话不过是夫妻两个拌嘴,话赶话罢了。她说出来后,心中也很懊悔,正想着再说些什么描补一下,却没想到贾琏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直插凤姐的肺管子。凤姐的父亲王子胜是王子腾的兄长,但是和荣国府一样,王子胜这个做兄长的没有做弟弟的有出息,而且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况且王家并不像贾家这样,还有爵位承袭,到了凤姐父亲这一代,祖上的爵位已经没了。 王子胜不过是个白身,而且因为吃喝玩乐掏空了身体,早早就过世了,留下一子一女跟随叔叔王子腾生活。凤姐的个性之所以变得这么要强好胜,就跟父母早逝,随着叔叔婶子过活有关,她就是不想因为没有父母而被别人小瞧了。因为父亲不能给她作脸,所以凤姐很少对人提起父亲,言辞之间说起王家,口中自然提起的自然是位高权重的叔叔王子腾,但是不管王子腾待她怎么亲近,到底是叔叔,不是父亲,所以这对于处处要强的凤姐来说,有个提不起来的父亲,心中不是没有遗恨的。贾琏和凤姐几年夫妻坐下来,自然知道凤姐的心病,所以两人这会吵架,自然是怎么伤人怎么来。 凤姐和贾琏不仅没把事情讨论出个结果,反而弄的不欢而散,王夫人这边也被贾政气得够呛。且不说王夫人本来就有觊觎大房爵位之心,这会知道贾赦上折请辞爵位后,自然想着,既然这爵位你们大房不要,那么我们二房要了,因此就想着要把爵位弄到手。只是王夫人在内宅可以横行无忌,但是外面的事,不是她一个妇人就能随便行事的。以前外面有事都是由她拿主意,贾琏在外面跑腿,但是这事,显然不能由贾琏来办。宝玉还小,所以除了贾政之外,再无其他人选,谁知王夫人把这意思和贾政一说,贾政说了一番只要他忠于职守,勤于王事,皇上看在眼里,必然会对爵位有所圣裁冠冕堂皇的话,听得王夫人目瞪口呆。开始王夫人还以为贾政是作伪,后来才发现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把王夫人气得直哆嗦,觉得贾政真是木的可以,指望不上,从而把主意打在了贾母身上。 ☆、第91章 王夫人在知道贾赦上折请辞爵位之后,思谋府中的爵位,但是贾政觉得只要自己谨慎小心、尽忠职守、勤于王事,……皇上应该看得到他比贾赦优秀,对爵位必然有圣裁。王夫人被贾政的迂腐毫无办法,在发觉指望不上贾政后,把主意打到了贾母身上。只是在该怎么向贾母开口的问题上,王夫人为难了起来,因为她在贾母面前塑造的一直是忠厚老实的形象,她不想因为图谋爵位的问题,被贾母看穿她的内在,至少在爵位没有落到他们二房头上之前不行。想了又想,王夫人决定还是从贾母最疼的宝玉这边开口,况且只要将宝玉抬出来,贾母答应的几率更高。 和贾政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应该说王夫人还是不够了解贾政。贾政虽然迂腐,但是不代表他不代表他清高,视权力富贵如粪土。当初,贾代善过世,贾赦袭爵,贾政的心里就很是不服气,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比贾赦要优秀的多,爵位应该由他继承才是,但是最终不管贾赦怎么昏聩无能,只因为占了一个“长”字,所以爵位就成了他的。不过贾政最后也没吃亏,虽然贾赦承袭了爵位,因为贾母的偏宠,他们这一房掌着府里的管家大权,在外走动更是打着荣国府的旗号行事,除了一个爵位,其他的也不差什么。如今,贾赦请辞爵位,正是二房将爵位抢到手的大好机会,贾政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只是就算他想做,也无能为力。 首先,贾政不过一个从五品的小官,连单独奏本的权力都没有,在爵位传承上这种事上根本没有他说话的地方,他就算想出力都使不上劲。贾政不是没想过去请托一下和家里一向交好的世交亲朋,但是贾政在外面的形象一向维持着正直的正人君子像,哪怕贾赦在外面的名声多有不堪,他从来没有说过一个贾赦的不好,一直是个好弟弟,如今让他这个“好弟弟”去挖他一直维护的哥哥的墙角,实在和他在外塑造的形象不符,如果真能把爵位弄到手,就算毁了形象还无所谓,若是最后事情不成,他这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得不偿失。 再说,贾政虽然关不算大,但是到底也做了这么些年的官,知道这折子已经递到了皇上的面前,最终怎么样,就看皇上的意思了,除非请托到能影响到皇上的人跟前,不然,其他的门路都是白走,但是能够影响皇上决断的人物,他这边根本够不着。而有些人,就算他不去走动,该帮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会帮着他说话的,比如元春和王子腾,所以贾政干脆就不费这事,去走门路了。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可是一直注意着贾琏这个侄儿的动静呢。这些时日贾琏可是一直在外面跑,贾政从跟着贾琏出门的下人那里打听到了贾琏奔波之后的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全都白跑。 再者,贾政对自家有一种莫名的信心,他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忠于皇家,勤勤恳恳,清廉自守……皇家应该都看在眼里。而且自己的女儿又刚获封皇妃不久,再加上自己上折子举家还债才获得皇上嘉奖,……桩桩件件都表明皇上对自己这一房印象良好,所以皇上不将爵位给他,还能给谁?因为有这种莫名的信心,所以他才能在王夫人面前说出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来。 其实在整个贾府中,最重视家族荣耀传承的就是贾母,因为贾母是从贾家兴盛的时候过来的。她亲眼看到贾家自从丈夫过世后,开始慢慢的衰落,偏偏两个儿子都不争气,担负不起振兴家族的工作。好在还有个生而有异象的宝玉,贾母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在宝玉长成之前,为了避免家族继续衰落下去,她不惜将一向疼爱的孙女元春送进了宫。如今元春被封为皇妃,姻亲王家的王子腾位高权重,在朝堂上很有威势,贾母觉得只要维持住这个局面,静等宝玉长大成人,到那时荣国府重新崛起的日子不算远了。 谁知,在形式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先是贾政不知道犯了什么糊涂,上折子谢绝了接元春回家省亲这一荣耀给府里增光添彩一事,并且变卖家产还债;跟着贾赦也好像吃错了药一般也犯起了糊涂,竟然上折请辞爵位,如果这事成真,没了爵位,就没了荣国府,再谈振兴荣府,恢复家族昔日荣耀,不就成了一句笑话?这么大的事,事前贾赦竟然没有和她商量,竟然直接上了折子,而后也不曾告诉她一声,她还是从上门拜访想着从她这里探听消息的世家好友口中得知的。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贾母看到对方诧异的眼神,只觉得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没憋死她!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46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在将上门探听消息的故交送走后,贾母没有丝毫耽搁,让鸳鸯立刻去将贾赦叫过来,想着要大骂他一顿出气,但是在鸳鸯出门的那一刻,她又将鸳鸯叫了回来。对贾赦这个儿子,贾母自认还是了解的,不务正业,好色无能,但是请辞爵位这事,并不像是他的手笔,因为没了这个爵位,贾赦还有什么?但是偏偏贾赦却这样做了,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不由得令人深思,贾母觉得贾赦此举必有深意,但是贾赦明显和她这个母亲离了心,所以自己就算将贾赦叫到跟前,除了被贾赦认定她这个做母亲的更加偏心之外,恐怕也问不出来什么,若是大骂他一通,只怕是将这个儿子推得离她更远了,所以贾母将鸳鸯喊了回来。 虽然没问贾赦,但是贾母知道,贾赦此举恐怕和二房有关。其实贾母现在也正处于两难之际,对元春成了娘娘,她不是不欣喜,但是在高兴之余,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本为了维持在府里超然的地位而苦心孤诣维持的平衡因为元春封妃被打破了。大房这边有爵位,二房这边在自己的支持下,主持家政,和大房分庭抗礼。随着王夫人掌权日久,二房的威势渐盛,逐渐有压倒大房之势,不过因为大房到底占着礼法上的名分,所以彼此之间还有相争的余地,但是元春这一封妃,二房携其势稳压大房,大房很明显,再无翻身之地。 贾母也知道,在王夫人老实的面孔下面是对自己的不驯服。原本,在和大房的争斗中,王夫人还需要她的偏宠,但是随着王夫人掌权时间逐渐变长,在府里安插的亲信越多,府里的事务逐渐都掌握在手中,她在府里的地位渐渐稳固起来,对贾母的依赖渐渐变少,等到了元春成了皇妃,她的地位更加的稳固,就算没有贾母,大房也拿她莫奈何。二房变得不需要贾母也可以了,但是贾母呢,因为多年来偏心二房,和大房的关系疏远,隔膜时间太久,她已经和大房恢复不了母慈子孝的和乐关系,……这样一想,贾母对自己在贾府的地位不免担心起来。 虽然王夫人自认将自己对爵位的觊觎掩藏的很好,但是贾母久经世故,或许一开始没有看破,但是时日一久,不管王夫人怎么伪装,掩藏,言行举止中终究不免带出一星半点,被贾母看在眼里,而且贾母觉得大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在元春成了娘娘,在皇上嘉奖贾政之后,贾赦感觉到了爵位传承的危机,干脆破釜沉舟,使出了请辞爵位釜底抽薪这一招。 对贾赦这种,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让你得到的这种心态,贾母很是矛盾,一方面恨贾赦就这么狠心将祖宗传下来的家业断送,一方面又佩服他这种决绝的心态,她从来没想过自家大儿子竟然还有这一面。只是不管怎么矛盾,贾母都不会任由祖辈们传下来的家业就这么没了,但是她也知道,这折子递了上去,不是她说不请辞就不请辞的了,所以也在琢磨着如何将事情挽回。至于是否将爵位给二房,贾母则在犹豫了几天,想了又想之后,为了自身在府里的地位着想,还是决定爵位暂时留在大房。至于宝玉,等他长大成人,有元春和王家作后盾,再加上自身的才华,贾母对他有一股莫名的自信,觉得从贾琏手里将爵位抢过来,对他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 对贾母和二房的这一番心思,贾赦这边是没心情去探究,邢夫人和落春则是没心情。贾赦这会儿心情郁卒的连搂着小老婆喝酒都顾不得了。他现在满心纳闷,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一封正常的每月问候皇帝的奏折,怎么就变成请辞爵位的折子了呢?贾赦不是没怀疑过是二房动的手脚,但是转念一想,他就把这个想法给否定掉了,因为就算二房要动手脚,哪怕是将折子换成将爵位转由二房承袭他都可以理解,怎么也不该是请辞爵位呀,因为一旦没了爵位,二房还想谋算个屁!可是没了二房这个怀疑对象,贾赦真不知道该去怀疑谁去了。将府里的男丁扒拉来,扒拉去,贾琏?更不可能!宝玉,一个还没脱胎毛的小家伙,恐怕连怎么写奏折都不知道!贾珍和贾蓉,这对他们也没有半点好处,他们费这个力气干嘛?若非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上这份折子,贾赦真的怀疑这折子是出自自己的手笔了! 更让贾赦郁闷的是,明明知道这折子不是自己写的,不是自己上的,但是再找不到怀疑人选的情况下,这个黑锅他只能一直背到底。而且贾赦还不能告诉皇上,说这个奏折不是我写的,是被人替换了,又或者写错了,……这些都不能当作取消奏折的理由。不仅仅因为爵位传承是一件严肃而重要的国家大事,还因为,若是被皇上知道这奏折被人替换,岂不是说明他无能之极,在自己的家写的奏折都能被人悄无声息的给替换了,就算皇上本来没有撤销爵位的意思,知道这事之后,恐怕他这爵位也没指望了。至于写错了,呵呵,开什么玩笑,这是能写错的事吗?你把皇上当什么了?……所以贾赦在知道奏折递到了皇上面前之后,没有任何辩解,也没有去请托任何人,只是呆在家中静静的等消息。 邢夫人在知道消息后,一开始是惊慌的,她不知道贾赦这又是闹什么幺,偏偏她和贾赦感情并不好,而且贾赦对她一直没什么好脸色,她也不想去到贾赦面前去讨这个嫌,就命锦屏将落春请来,准备和她商议一下。落春过来后,见邢夫人坐立不安,问明白缘由之后,笑道:“不过就是父亲请辞爵位嘛,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算没了爵位,日子还不是照过,母亲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你这孩子话说的倒是轻巧,什么叫不算是什么大事?”邢夫人见落春轻描淡写的模样,忍不住嗔道:“你让我怎么不着急,没了爵位,我们可就是平民百姓了,你真当平民百姓的日子好过不成?” 落春不以为然笑笑,缓缓的说道:“我知道母亲话里的意思,我劝母亲不必着急,是因为这府里比母亲着急上火,更着紧这爵位的人多着呢,且轮不到母亲来操心这个。父亲把折子都递了上去,已经不是我们说了算了的,得看上面是什么意思。平民百姓家的日子好过不好过我并不清楚,但是这又有什么要紧。真到了那一天,没了侯门公府的身份又怎样,我又不想着靠这个身份去仗势欺人,所以没了就没了,就算今后在吃穿用度上比不上现在,也没什么,届时真要吃苦受罪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大家都是一样的。再不济,我还有一双手,难道还真的让自己饿死不成?” “胡说!呸呸呸,童言无忌!”邢夫人拍了落春一巴掌,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忌讳,什么话都拿过来说,怎么会饿死?就算在府里吃不上饭,还有你舅舅家呢,你舅舅大小还是个官,真到了吃不上饭那一天,我就带着你投奔他去,他总不会吝惜我们娘俩一碗饭就是了!” 让落春这么一说,邢夫人虽然还有几分忐忑不安,但是到底心里安定了几分,最坏的结果也就那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让落春这么一说,邢夫人决定将自己的嫁妆悉数转移到娘家去,免得府里出什么事,像上次变卖家产还债似的,将自己的嫁妆搭进去,又或者,府里真的没了爵位,功勋田什么的一交,届时府里吃饭穿衣恐怕真的成了问题,有嫁妆在,她就有底气,她和落春就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想到就做,邢夫人觉得近来府中多事,担心有个万一,所以在和落春商议完之后就开始着手转移嫁妆的相干事宜。 ☆、第92章 邢夫人转移嫁妆是为了给她和落春预留一条后路,行为很是隐秘,乃是瞒着府里人行动的,也没有告诉落春。落春并没有想到邢夫人竟然会有这个想法,再加上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面,所以她并没有发现邢夫人的举动。 不管府里对贾赦请辞爵位的行为抱有什么样的想法,但是在皇上将贾赦请辞爵位的折子拿到朝堂上公议之后,他们大多认为,就算皇上答应贾赦请辞爵位的折子,荣国府的爵位也不会就此撤销,毕竟府里当初可是跟着□□爷一起打下了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况且宫里还有元春,外面又有王家和史家作为臂助,而且朝臣们因为兔死狐悲之感,应该也不会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皇上就这么将荣国府的爵位收回去,所以荣国府的爵位不会就这么没了,但是最后会落到谁的头上就不好说了。 就在大房和二房为着爵位的归属而发力,四处奔走请托的时候,形势突变,突然御史台一名姓郑的御史上表弹劾荣国府,徇私枉法、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等诸多罪状。郑御史在朝上还特意举出薛家的案子作例子:皇商薛蟠因为和人争卖一个丫头,打死对方,原应天府知府贾雨村审案之后以“冯渊与薛蟠原系夙孽,今狭路相遇,原因了结。今薛蟠已得了无名之病,被冯渊的魂魄追索而死。”作为结语断了此案。但是明明已被冯渊魂魄追索而死的薛蟠依然活得好好的,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京城街头,连同母亲和妹妹寄住在荣国府。经查,贾雨村此人,乃科举出身,因被上官参奏“生情狡猾,擅篡礼仪”而丢官罢职,后皇上“起复旧员”而复职,经贾王两家之力,谋得应天府知府一职,初上任,就碰上薛蟠打死人一案…… 皇上闻言大怒,下旨让有司衙门、刑部和都察院共同勘察此案。皇上的态度就是朝堂的风向标,这种案子根本用不上三个衙门共同审理,皇上却做出这样的决定,摆明是想钉死荣国府。如果皇上在把贾赦的请辞折子拿到朝堂上公议的直接下旨撤去荣国府的爵位,朝臣们大多都会反对到底,但是如今摆明是要列举出荣国府的罪责,进而议罪,然后再削爵,虽然不少朝臣对此举依然有腹诽,不过反弹的情绪没有最初那么高了。 贾政不过从五品小官,还没有上大朝的资格,在散朝之后,收到自家被弹劾的消息,忙不迭回到府中,翻找当日薛蟠案子和贾雨村的房里翻找了半晌,找到旧日的书信,贾政看了之后,面若死灰,一脸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以前贾政包揽诉讼都是以荣国府的名义出面,使得大多是贾赦的名帖,但是这次薛蟠的事,因为贾政和贾雨村谈得投机,而且很欣赏他,并且贾雨村的官,乃是借住府中和王家之力得来的,再加上薛姨妈乃是王夫人的娘家亲妹妹,所以在薛家的事上,他是直接以自己的名义和贾雨村通信往来的,这要查下去,她想要推赖都没办法推赖。 就在贾政在书房,绞尽脑汁想办法为自己辩解脱罪的时候,王夫人一脸焦色的闯了进来,急急的说道:“老爷,不好了,刑部的人来到咱们府里,不由分说的到梨香院将蟠儿抓走了,你快想想办法救救蟠儿吧?” “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贾政没好气的说道:“我自己都要自身难保了,你让我怎么救?”王夫人闻言又惊又怒,忙问道:“怎么了,老爷,出了什么事了?”贾政忙把郑御史在朝堂上参奏荣国府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唉声叹气的说道:“谁想到这事都过这么久了,竟然被翻了出来,而且还捅到皇上那里去了。皇上这会正要拿我们家的错处,这不是将把柄往皇上手里送嘛,丢官都是轻的,弄不好……”忍不住埋怨道,“都是你的好妹子养的好儿子惹出来的事,若非他,老爷我何至于此!” 王夫人见贾政这会儿还有心情埋怨人,急道:“都这会了,再说这个又有什么用?那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呀,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吧?看看是要请托人还是要怎么办?……”见贾政在那里不做声,她忽然想起一事,大惊失色的问道:“老爷,我哥哥会不会受牵连?” 贾政神色不悦的横了她一眼说道:“你问我,我问谁?”说完,拂袖而去。王夫人看着贾政离去的背影,使劲的绞着手里的帕子,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半晌,叹了一口气出了贾政的书房,薛姨妈还在她的房里等消息呢。 贾赦在贾政之后也收到了自家被参的消息,但是贾赦因为郑御史特地将薛家的事当作例子列举出来,以为他针对的是贾政,而且自恃薛家的事情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插手,所以乐得看贾政的笑话,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想到凤姐和薛姨妈同样出自王家,贾赦将贾琏叫了过来。等贾琏过来,他歪在榻上说道:“当初薛家那小子打死人的事是你二叔一手操持的,由始至终和我们大房没关系,如今被人在朝堂上翻了出来,薛家的那个小子被刑部的人抓走,这次是逃不过这一劫了。这次的事皇上都发话了,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千万不要因为你媳妇几句话,就到外面四处求人,当初我们大房不曾沾边,这次更不能参与进去,免得惹上一身臊。你听到没?” 贾琏在来之前,宝钗正在他们的屋子里求他到外面帮忙打听一下消息,凤姐虽然没有大包大揽的替他答应了下来,但是并没有反对,而是在旁帮着敲边鼓。他听贾赦这么一说,立刻打了战栗,忙不迭的说道:“儿子知道。”心想,等回去之后就找个借口推了宝钗的请托。贾赦见贾琏答应了,再也没有话可他说,挥挥手将贾琏赶了出去。 荣国府是这么一番情形,皇上那里则又是另一番景象。皇上下朝之后,回到御书房,想到经郑御史之事,再去掉贾家爵位,反对的声音应该很少了,很是高兴,眉飞色舞的说道:“精彩,真是精彩!果然有后继!出乎朕的预料,不过倒是解了朕的难题,这次朕无忧了!”陈大人在后面进来,见状,忙问道:“怎么,陛下,这郑御史不是陛下的人?” “当然不是。”皇上不假思索的答道,诧异的看着陈大人,说道:“爱卿,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贾恩侯的奏折你也看到了,上面半点可没有提到薛家,……”话说到一半,皇上听了下来,微挑了一下眉毛,恍然大悟,苦笑着说道:“恐怕不止你这么想,朝堂上应该有不少人都这么想吧?朕这次倒是莫名其妙背了个黑锅。” 皇上这次猜对了,确实有很多朝臣都以为郑御史是皇上安排的人,都在心里暗叹皇上这手毒辣。虽然朝堂上有不少一直跟着太上皇步伐走的老臣,但是皇上也安插了不少自己人,而且还有一些见风使舵,脚踩两只船之辈。见皇上已经摆出态度,而且从有司衙门、刑部和都察院那里露出的消息,薛家之事确有其事,这样一来,贾政在劫难逃。官场上,锦上添花的少,倒是不少落井下石之辈,何况皇上已经摆明态度,所以很快参奏贾政的折子如飞雪一般落向皇上的书案。 其中除了在薛蟠案子中徇私枉法之外,更多的是参奏贾政“私德不修,内闱不端,不知孝悌,无视人伦礼法”,这指的就是贾政窃据荣国府荣禧堂,贾赦这个袭爵反而居住在偏院一事。其实关于荣国府中贾赦和贾政之间的事,朝堂中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以前荣国府中贾赦有爵无职,贾政官卑位小,在朝堂上碍不着什么,而且身后有王家和史家作臂助,又是四王八公中的一份子,若是因为这个得罪贾家不值,更何况,贾赦这个当事人都闷不做声,他们这些做外人的又何必多这个嘴,所以就把这事当作荣国府的家务事,视而不见。如今皇上“摆明”要和荣国府过不去,朝臣中已经有人开了头,朝堂上皇上的人自然要坚定自己跟着皇上的脚步,那些首尾两端的见情势往一边倾斜,也跟着掺了一脚,所以参奏贾政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由贾政到荣国府,整个荣国府都被参奏其中,其中府里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的罪名渐渐的也都被揭露出来。 一开始贾赦这边还能优哉游哉的看贾政一房的笑话,但是随着形势越演越烈,贾赦这房也被牵扯了进来,虽然有些事是凤姐作的,但是凤姐是大房的人,而且她大多是打着贾赦或者贾琏的旗号行事。夫妻一体,这不是贾琏推说一句“不知道”就能推脱的了的。不管贾赦的名帖是他自用,还是被贾政、王夫人和凤姐拿去用,人家认得就是贾赦的名号,所以贾赦也推脱不了。 连宫里的元春也受到波及,因为元春是以“贤孝才德”选进宫里去的,她被封为贤德妃时,诏书中也有赞她“贤孝才德”之言,但是她在家中时,随着父母住在不该他们一家住的地方,对此熟视无睹,视为正常,被参奏,这样的女子怎配称得上“贤孝才德”?有这样德行的女子,哪里又有封妃的资格?……后宫那么多妃嫔,争抢皇上这么一个男人,大家都巴不得少一个对手,更何况,元春一个快要出宫的“老女官”,一下子就飞上枝头,被封为贤德妃,位居很多嫔妃之上,很多人心中都不服,如今看到机会,自然想办法往宫外送信,要将元春拉下来,所以宫外参奏荣国府的势力又多了一股。在这种情况下,开始元春还在皇上面前和到皇后那里哭诉委屈,……后面元春则被吓得躲在凤藻宫里脱簪待罪,最终,荣国府的处置结果还没下来,元春先被褫夺了贤德妃的封号,降为嫔。 收到元春降位的消息,整个府都慌了。他们认为这是一个信号,是皇上对自家不满的一个信号,所以忙着四处送礼,请托人情,希图减免罪责,府里一时人心惶惶。就在府里上下都忧心忡忡的时候,落春这里却波澜不兴,平静如水。其实落春不是不担心的,因为事情发展到这个情势,已经超出她的预料,这种情况下,她已经不敢确定最终府里会不会没事,皇上会不会将府中的人下狱,……但是这个盒子的盖子是她揭开的,是好是坏,她全都接着。何况她觉得,就算再坏,难道还会坏过原来荣国府的结果吗?这么一想,她反而不怕了,心情也就平静下来了。 ☆、第93章 落春正在绣坊描花样子,纱织进来,看到丢在地上大大小小绷着各色布样的绣花绷子,上面有的已经画好了花样,有的还是一片空白。纱织弯下腰,一面将绣花绷子分类收拾好,一面笑道:“姑娘虽然绣技出众,但是做活慢,而且姑娘平日里冗杂事务多闲暇时间少,没什么时间动针线。姑娘这会儿描这么多花样子,这是打算绣到什么时候去呀?” 纱织话说得很含蓄,落春闻言笑了笑,将手下花样的最后一笔描完,放下笔,起身和纱织一起收拾,说道:“你家姑娘我现在吃不愁,穿不愁,想要什么东西都有人送到面前来,自然可以偷懒。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有这样懒散的日子,说不得有我整日埋首绣架前,绣腻的那一天。趁着这会儿府里还有些底子,先做些准备,免得到了真的什么都没有的那一天,不仅手忙脚乱的,而且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现在提前预备好,真要到了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的时候,能省一点是一点。” 府里的情况纱织不是不知道,可谓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闻言她眼圈顿时红了,强笑着说道:“姑娘这是说的哪的话,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呢。” 落春一笑,正要说什么,司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六姑娘在吗?”纱织闻声,一面应声一面忙起身迎了出去,转身的时候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将司棋迎了进来。司棋进来向落春见礼后,含笑说道:“六姑娘,我们家姑娘说六姑娘要是有暇,请六姑娘过去她那坐坐,我们家姑娘有些刺绣上的问题想要请教六姑娘。” 听了司棋的话,落春一怔,虽然她和迎春在血缘上要比府里其他姊妹亲近,但是她俩还没有和探春、惜春亲近。以前小的时候,落春曾经想和迎春搞好关系,但是在主动靠近迎春几次,发现迎春似乎并不想和她亲近,而且隐约之间甚至感受到了迎春对她的敌意,落春也就死了和迎春做亲姊热妹的心,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可是落春记忆中生平第一次迎春主动请她过去说话。落春一面起身往外走,一面对司棋笑道:“难得二姐姐相邀,正好我这会无事,这就过去瞧瞧二姐姐去。” 纱织和司棋跟在落春后面,三人往迎春的住处走来。司棋一面走,一面低声问纱织:“怎么是你跟着你家姑娘呀?品绣哪去了,可是身上不舒服?”纱织也压低了声音:“我们姑娘派品绣姐姐办事去了。不就是没看到人嘛,也不至于在这里胡乱咒人吧,再说,我跟着我家姑娘怎么了,可是我有哪里服侍的不好?” 因为去王夫人处,是要路过凤姐院子的,两人正小声说话间,走过贾琏和凤姐的小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脆响,似是有什么器物被掼在地上摔得米分碎的声音。落春、纱织和司棋冷不防齐齐吓了一跳,一道转身透过大开的门,看向贾琏和凤姐的院子。此时院中并无他人,偶有鸟雀啁鸣扑翅之声,随着轻风一道掠过耳畔,却透不过合拢的门扉,只得打个转,从瓦脊上走了,一派静谧之相,仿佛刚才那声响,只是错觉而已。只是随即隐约传来的贾琏和凤姐的声音让人知道刚才的脆响绝不是错觉。 “这,这琏二爷是和琏二奶奶吵起来了?”纱织凑到落春的耳边,低声说道。落春看着贾琏和凤姐所住的房子门上随风微动的大红牡丹软缎绣花门帘,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走吧。”三人正要走开的时候,门帘一动,平儿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些碎瓷片低头从屋里走出来,一眼瞥见门口站着的落春、纱织和司棋,忙将手里的托盘放在石条子上,上前向落春问安。 见平儿走过来,落春也不好说走了,遂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笑道:“我刚才还在想,琏二哥和凤姐姐可能不在家呢,门口这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平儿左右环顾了一下,笑答道:“守在门口的小厮因为家里有事请假,我答应了下来。刚才二爷还说我呢,说我惯会做好人。”至于本来应该在屋门口守着的小丫头为什么也不见了,平儿则是提也没提,好像那里本来就没人似的。 平儿不提,落春自然也不会不开眼的去问着,和平儿又客气了几句,就告辞走开。平儿目送落春三人离开,听着屋里隐约传来的贾琏和凤姐吵架的声音,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了院子,进了屋。平儿掀开里屋的门帘,一个茶碗就迎面飞来,她下意识的侧了一下头,茶碗擦着她的耳边飞过,“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没钱?你放债的时候怎么有钱来着?你拿我的帖子到外面包揽诉讼的钱哪里去了?”贾琏急赤白脸的,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在外面这么辛苦跑来跑去,几乎都要跑断腿了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我这是在给你‘擦屁/股’!你当现在是什么时候,娘娘都因为这个降了位,府里已经是满头包,……何况你看谁家求人是两手空空,空口白牙的,这会子你倒跟我说没钱来了,这都什么时候,都快要火上房了,知不知道?这时候你还不赶紧把钱拿出来用,难道还留着下崽不成?行,行,你要是觉得去刑部大牢走一遭也无所谓的话,我这也没关系,我这边瞎跑他娘的腿子,正经那有事的人还在家里受用,……”贾琏一面说,一面往地下啐了一口,又骂平儿。 凤姐因为自己做的事被翻了出来,并且成了府里的罪名,虽然府里这会儿没人说她,但是因为心怀鬼胎,觉得没脸见人,所以一直在屋里装病。不过凤姐自嫁进贾家,就一直张罗操劳,哪怕怀孕都没有好生歇息,其实早就已经坐下病根,只是因为她以前身体强壮,而且又有一股精神气撑着,这才看着无事。 这会儿凤姐在屋里装病,但是外面的消息不时的传来,大房这边的罪责基本上都是凤姐一个人弄出来的。刑部的人抓走薛蟠的时候,凤姐正好在梨香院和薛姨妈他们说话,碰个正着,所以她不免提心吊胆,夜里觉都睡不安稳,一闭眼上就梦到自己被刑部的人抓走了。所以虽然凤姐是装病,但是到底也有几分症候在身。 凤姐面色蜡黄,背靠引枕,半靠在榻上。自从她做的事情曝出来之后,贾琏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白日里出门,晚上回来也不回房休息,都是在前面的书房睡的,难得来她这一里一趟,从来都是来去匆匆,连问她都不问她一声,过来就是要钱。凤姐不是不知道出去求人要花钱,但是她这会根本拿不出钱来,只是她把没钱这话说了好几遍,贾琏只是不信,觉得都这会了凤姐还在和他藏心眼,于是将狠话丢了出来。 听了贾琏的话,凤姐想到两人夫妻一场,在事发之前,还是那般恩爱,转眼间竟然变成这样,忍不住流下泪来,哭道:“事情轻重缓急难道我还不知道,若是真有钱,难道我还不拿出来?我和二爷也作了好几年夫妻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二爷还不知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又何苦骗二爷呢!”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47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哼!二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真不清楚!”贾琏冷笑道:“不过我知道我在二奶奶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我在二奶奶的眼里,就是个傻子,好糊弄得很!” 凤姐听了,气的干咽,要和他分证,想了一想,又忍住了。凤姐知道贾琏不信她,觉得夫妻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没意思的很,泪流得更狠了。 平儿见状,走上前来说道:“二爷,你就别逼奶奶了,但凡奶奶手里有钱,又怎么会拿不出来,实在是手里一个钱都没有。”贾琏冷笑道:“一个钱都没有?骗谁呢?平儿,你也别跟我说这话,谁不知道你们主仆两个从来蛇鼠一窝,一个鼻孔出气。没钱,难道你们二奶奶弄来的那些钱难道都长翅膀自己飞了不成,这会能不能别把我当成傻子看了?” “二爷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奶奶这边是真的没钱。”平儿急了,说道:“若是二爷不信,你尽可以在这里翻,但凡能翻出银子来,二爷全都拿走就是了。”贾琏一听,虽不吱声,但是目光瞟向榻上的凤姐。凤姐说道:“平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二爷动手就是。”贾琏冷哼了一声说道:“好,这可是你们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并没有叫人,而是亲自动起手来,将屋里翻了个遍,最后来到凤姐的妆台前,翻找之后,不见银子的半点踪迹。 费了半天劲,一无所得,贾琏气恼的将手中抽下来的抽屉摔到妆台的桌面上,碰倒了梳妆台上凤姐的首饰匣子,只见里面金银珠宝首饰一件皆无,只有些拆簪烂花。贾琏一看,顿时愣住了,拿起一朵半旧的宫花,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奶奶的首饰哪里去了?” “除了奶□□上戴的几样,其它的都送当了。”平儿哭道:“因为二老爷上了变卖家产还债的折子,所以户部的陈大人来府里走了一遭。因出了这事,以致和府里来往的商家全都上门要账,这些商家背后都有人,哪个是好相与的,所以账面的银子全都支了出去。可是府里这么些个人,吃穿马嚼,哪样都要钱。府里的田租因为之前要预备盖省亲园子,早提前支取了,后来虽然园子不盖了,但是这花掉的钱可找补不回来了。别处也支用不动,而且府里在和商家来往,人家都要求现银结账,之后又出了大老爷上折请辞爵位之后,然后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都出来了,府里走礼也是要钱的,……府里人要花钱的时候,就向奶奶伸手,所有的人都和奶奶要钱,奶奶又不是开钱庄的,哪里支应的起来,偏偏奶奶做错了事,心里有愧,说不得一个‘不’字,所以……” “当初陈大人来过之后,祖辈上留下来老东西差不多都被带走了,虽剩下了一些贵重物件,可是都是有宫里的印记在上面,这东西纵使值钱,也不好出手,而且就算出手,十分价钱能卖不出三四分都已经好的了。现在府里除了祖上传下来的功勋田因为不能变卖,还在之外,其余的田地和店铺之类但凡能出手的,已经全都变卖了;……奶奶的私房钱也全都填了进去。眼看着就要到发月钱的时候了,这一笔钱从哪里出,奶奶这还在发愁呢。”既然说了,平儿干脆将府里的情况都告诉贾琏。 贾琏一听,顿时傻了,不敢置信的喃喃道:“这怎么,这怎么可能?……府里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凤姐长叹一声说道:“府里一直出的多,进的少,全仗着祖上留下的那点底子,勉强支撑。二老爷来了这么一手,将祖上留下的那点子东西全都还了债,如今我这里已经是河干水枯,……”拭着眼泪,“二爷在外面因为我的事奔波劳累,这份情,我领。我这边是拿不出银子来了,不过还有些冬日的厚衣裳和几块尺头,值几两银子,二爷且等一等,等我收拾出来,料理完了,就让人把银子给二爷送去。” 想到刚才翻找银子时凤姐空空如许的箱子,再想到当初凤姐嫁进来时装得满满登登几乎都插不下手的箱子,贾琏心下不自在,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就那么几件衣裳,值什么,我到外面想想办法去。”说罢,抬腿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想起平儿说凤姐正在为家里下人的月钱着急,由回过头说道:“如今家道艰难,人口太多了。你回头拣个空日回明老太太老爷,把这些出过力的老家人,用不着的,开恩放几家出去:一则他们各有营运,二则家里一年也省口粮月钱。再者,如今不比从前,‘一时比不得一时’,说不得先时的例了,少不得的大家委屈些,身边留两个得用的够使就行了。这样各房算起来,也可以省出许多月米月钱来。” 在贾琏离开后,平儿倒了一杯茶给凤姐,劝慰道:“奶奶,二爷心里还是有奶奶的。”凤姐“唔”了一声,接过茶来,靠在靠枕上慢慢喝着,茶盅袅袅升起的热气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 落春和纱织、司棋来到迎春所住的抱厦。进屋,看到迎春坐在窗下一张靠椅上,倚着靠袱低头穿针。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到时落春,笑了一笑,说道:“六妹妹来了,快坐。”绣橘搬了一张绣凳过来,放在迎春面前,落春在迎春对面坐下,打量了一下屋子,顿时一愣,只见原本放着一些玩器的博古架上空空如许,屋里摆放的器皿,但凡值点钱的全都不见。 落春心中纳闷,一开始还以为是迎春的奶娘将这些东西偷出去变卖了呢,但是转而一想,不对,她没这么大的胆子,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但凡来迎春这屋的人都看得到,她若是动了,吃不了兜着走。司棋和绣橘也不可能让她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 这样一来,能做出这事的人选就呼之欲出了,落春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句,王夫人这“吃相”未免太不堪了,和她平日里宽厚慈悲的形象不符。落春是不知道,王夫人也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但是她没办法。贾政和元春接连出了事,需要打点,一开始还能从凤姐那里抠点银钱出来,但是后来,凤姐干脆把账本丢给她,没钱了,姑侄两个,为了这个还起了争执。可是为了给贾政脱罪,这钱还不得不花,所以王夫人只能动自己的私蓄。 本来王夫人的私蓄在陈大人来了府里一趟之后,只剩下一半,之后为了安慰不能回家省亲的元春和支应来府里打秋风的太监,又花用了不少,偏偏贾政这事,省不得,一开始王夫人还想着连元春一并保住,但是后面实在是支应不起来了,所以只能舍了元春,全力为贾政,最终手里捉襟见肘的王夫人没办法,只好打上了迎春和探春她们房里摆设的主意,最后,连宝玉房里的器具,她都拿走不少。 迎春不说,落春也不问,拿起迎春膝上的绣花绷子,细看她做的活计:只见一块未锁边的白底绫帕上,绣着一枝盛开的红牡丹,大红、品红、朱红、深红、……层层晕染,下面用青翠丝线绣了几针,虽只是个轮廓,却已知是花萼与枝叶。落春看罢称赞道:“二姐姐绣得可真是不错。” 迎春笑道:“当不得六妹妹的夸,比不得六妹妹的手艺。”说罢让道,“六妹妹可要绣几针?”落春忙摆手笑道:“还是算了,我和二姐姐用针的方式不一样,若是动了手,我绣的那块在二姐姐绣的中间必然看起来很是突兀,好好的一块帕子就毁了。”见落春不肯,迎春也没有深让,两人就着迎春手里的帕子说了几句,然后迎春神色惴惴的问道:“六妹妹,府里好像出了事,不知道你在父亲和母亲面前可听到什么风声没?” 如今府里人心惶惶,迎春自然感觉到了,但是从宝玉探春她们那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敢去问老太太、太太和凤姐们,所以迎春无奈之下,找上了落春,向她打听。落春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里面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何况,迎春胆子小,真要把真相告诉她,恐怕她吓得连睡觉都不安心,而且她身边的奶嬷嬷不是个省事的,从迎春那里得到消息,还不知道在府里怎么散播呢,因此落春笑道:“没事,二姐姐放心吧。真的没事,再说,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你就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好了。” 迎春半信半疑的确认道:“真的没事?”落春笑道:“能有什么事?再说,就算真有什么事,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管约束好房里的人,安静等消息就是。我和二姐姐你一样被关在宅子里,能知道什么,我估计,顶多就是老爷外面出了点事,自有老爷们和琏二哥他们处置,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二姐姐,你别自己吓自己,放心吧,真的没事。” 其实迎春虽然心有不安,但是她只想过清净的日子,并不想问这么多,这次她是在她奶娘的鼓动下,找上了落春。但是不管落春知不知道实情,反正她就是一个字都不肯向她吐露。不过正如落春所言,外面的事是府里男人的事,和她一个深闺女子又有什么关系,所以迎春听了落春这么一说,觉得言之有理,再没有深问下去。 ☆、第94章 依然是茗香茶楼三楼,这次落春并没有把整个三楼包下来,只是要了其中一个包厢,不过因为包厢不怎么隔音,她担心说话声被隔壁喝茶的人听到,所以挨着包厢的左右隔壁两间也被她占了下来。 落春手里拿着茶盅,站在窗前,慢慢的品着手中的茶,透过窗子看着街角,看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神情若有所思。品绣从外面推门进来,说道:“姑娘,麻凡来了。”落春侧过头,看着跟在品绣后面进来的麻凡,对品绣轻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品绣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落春和麻凡两个,并将门掩上。 “听纱织说,你最近总往她家跑,托她父亲传话进来说要见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落春从窗前走开,来到屋子中间,从桌子上拿起茶壶将手里的茶盅填满,漫不经心的问道。 麻凡看到落春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情绪激愤的说道:“六姑娘你这么聪明,走一步看十步,怎么会猜不出我为什么要见你?何必明知故问?” 落春将椅子拉开,坐下,拿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茶盏,说道:“怎么是明知故问呢?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六姑娘何必在这里和我装傻。”麻凡冷笑这打断落春,说道:“当日六姑娘让我和郑御史家帮闲的表亲拉关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有些事难道真要我把话说明白吗?那样的话可就没意思了。” 落春停下手里的动作,似笑非笑的凝视着麻凡,轻笑出声,说道:“我倒没想到麻凡你竟然还是个忠仆,倒挺让人意外的。只是你以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呢?” 麻凡见落春不再否认,气愤的说道:“果然,现在府里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你计划的……” “错,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落春微微一笑,轻啜了一口茶,说道:“我不过是个闺中的小女子,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影响外面的局势,我顶多是从中推一把而已,事情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也是我始料未及的。说到底,我是荣国府的六姑娘,有荣国府在,我才能当我的侯门公府的小姐。我是依附荣国府存在的,只有府中安稳,我才好。府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可那么大的本事搅风搅雨,你实在高看我了,你把事情都归咎到我的头上,我实在当不起。” 本来麻凡觉得荣国府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落春在背后捣的鬼,因为他被落春指使着作了些对府里不利的事,所以才找上落春问个清楚,但是这会儿听了落春的话,又觉得落春言之有理,确实不能把罪责都怪到落春头上。说到底,哪怕麻凡是个仆人,但是他依然是个男人,还是犯了一个在这个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常识性的错误,就是觉得落春是个女子,小瞧了她。再加上,正如落春所说,她是府里的大小姐,和府上又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恩怨,自然只有盼着府里好的,没有希望府里倒霉的道理,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落春这样的“怪胎”,反其道而行之。 见麻凡被自己忽悠糊涂了,落春笑了一下,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府中传出风声,好像要裁剪人手,你和你的家人有什么打算没?” 麻凡愣了一下,说道:“能有什么打算?我们一家子除了伺候人之外,也没什么其它的本事。如果能留在府里继续当差,当然好了;若是不能,看看离府后,能不能找个差事养家糊口吧,毕竟一家老小总是要吃饭的。” 还想留在府里?落春闻言很是惊讶,没想到在府里处于风雨飘摇的时候,他们一家竟然还想留在府里?是要和荣国府共同进退吗?真是忠心。一开始落春是觉得麻凡对府里忠心耿耿,但是转念一想,忽然明白,府里现在风雨飘摇,危在旦夕,这一情况,只是在贾赦、贾政、贾琏这些主子们和赖大、林之孝这些老资格的上层的仆役知道,因为知道事关重大,所以这一消息现在还在严密封锁中,下面的仆役根本不知道,因此虽然府里的人知道府里的老爷被弹劾,但是他们根本想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到了哪个程度,在他们的眼里,荣国府就是不倒的铁杆庄稼,是他们一辈子的铁饭碗。 平等和自由在这个阶级存在的社会本来就不存在,宰相门前七品官,作大户人家的奴仆的日子要比作平民百姓的好过的多,对他们这些在荣国府里当差的仆役来说,基本上没有人会放着已经捧着的好好的铁饭碗不要,到外面重新去讨生活。哪怕叛逆如晴雯,在宝玉说让她出去的时候,她都是“宁愿一头碰死也不出这个门”,所以对府里的人来说,脱籍出府并不是一件好事情,除非像赖家这样,家资富饶,所以让赖尚荣脱籍出去,让他去当官。像周瑞家的,知道在府里当差的小子是什么德行,也只是不想让女儿随便配了小子,所以把女儿脱籍出去,嫁了冷子兴,但是家里的儿子,依然在府里当差,并没有出府的想法。 本来落春想着如果麻凡有什么想法,看在他曾经帮她做事的份上,她可以帮一把,但是见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也就把心里的念头藏起,等府里裁人的名单下来再说。落春知道,像麻凡这样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定在被裁剪下去的人之中,因此说道:“你是知道的,我和我母亲并不管家,所以对于你能不能留在府上说不上话。”苦笑了一下,“何况就算我们帮你说话了,也要人家肯听才行。如果你们离开府的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去找纱织的父亲,让他送信给我,能帮的我尽量会帮。” 麻凡也知道自家能留在府里的可能性不大,本来想着求一下落春,让她帮着说说情,让他们一家留下,但是不等他开口,落春先一步把路给堵死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因此对落春后面所说的帮忙干巴巴的说道:“那我在这里先谢谢六姑娘了。”话说到这里,他和落春再也没什么话可说,转身告退。 等麻凡离开,品绣从外面进来,来到落春面前,低声唤道:“姑娘?”落春坐在座位上呆呆的出神,回过神来,起身向外走。落春在街面上随便的走着,漫无目的的逛着,品绣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直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她快走几步,和落春并肩,轻声提醒道:“姑娘,都这个时候了,该回府了。” 落春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说道:“走,去舅舅家。”带着品绣就往邢家走去。落春带着品绣前脚到了邢家,后脚邢德全就从衙门回来了。邢德全是特地回家吃午饭来的,看到落春,左右张望着,笑道:“你们过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也好早点从衙门处回来。你母亲呢,和你三姨在屋里呢?” “我是带着丫头自己跑过来的,我母亲没过来。”落春见邢德全问起邢夫人,赶忙说道:“舅舅,我是特地赶在这个时候过来等舅舅的,我有话和舅舅说。”邢德全看着落春板着一张小脸,神情严肃而认真,知道不能把她当成普通孩子看,想了一下,吩咐伺候的人:“将我和落儿的午饭摆到书房,我们爷俩一会儿在那吃。” 邢德全和落春来到书房后,落春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舅舅应该听说我们府上的事情了吧?”邢德全点了点头,说道:“略有耳闻。”落春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放到邢德全面前,说道:“既然舅舅已经听说了,那么我也就不多说了。这里有些银子,希望舅舅能帮着我们在京郊察对着买上几亩田地,田地的多少倒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在上面赶紧盖上一所房子才是最要紧的。现在的荣国府乃是御赐的,一旦没了爵位,府邸就会被收回,届时一家老小没了住的地方,总不能流落街头吧。” 虽然邢德全在衙门里听了不少关于荣国府的事,但是他官低职小,听到的消息已经不知道传了几手了,所以消息不免有些失真,而且他刚步入官场不久,对其中的弯弯绕并不是很清楚,所以对荣国府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皇上又是个什么处置态度并不是很清楚,但是看到邢夫人先是转移嫁妆,现在这会儿落春又上门求他帮着买田地,盖房子,似乎情况很是危急。虽然邢德全知道,宦海中沉沉浮浮很正常,连皇朝都有更替呢,何况不过一个荣国府。但是荣国府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自从邢夫人嫁进荣国府,荣国府就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一般,压在邢德全的头上,让他高山仰止。如今看邢夫人和落春的表现,这座高山似乎要倒了,让邢德全有些难以接受,忍不住说道:“怎么就会到了这个地步,不至于吧?” 落春笑了一下,说道:“就当我未雨绸缪,以防万一吧。若是无事,当然好,只当攒了一点小产业,修了个庄子。若是有事,正好派上用场,也省的到时手忙脚乱的。” “那好吧。回头我就帮你把这事给办了。”邢德全见落春这么说,也就没再说什么,将落春递过来的荷包接了过来。落春笑了笑,说道:“舅舅,你去买地和盖房子的时候,最好把你的官身露一露。对房子,我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就盖成普通的农家大院就行,房子要宽敞,还要够我们一家住就行了。” 落春的要求并不高,而且没有难度,邢德全满口答应了下来。舅甥两个一起用过午饭,邢德全去了衙门,落春和品绣离开邢家,回到府里。 ☆、第95章 御书房内,皇上在朝堂上因为就荣国府爵位一事上所遇到的反对声音并不是那么强烈,一开始还有些反对的声音,但是在郑御史参奏荣国府后,朝堂上对荣国府落井下石之辈越来越多,所以他喜笑颜开的说道:“果然不出朕所料,朕把荣国府的事略放一放,这时间一长,牛鬼蛇神全都跑出来了。不过这样一来,朝堂上的这些家伙,是人是鬼全都看出来了。朕还以为这些人骨头有多硬呢,准备一条道跟着父皇走到黑呢,原来真要动了真章,也不过那么回事。” 陈大人见皇上高兴,跟着笑了一笑,恭维道:“皇上圣烛高照,什么看不出来呀。”皇上笑着指着陈大人说道:“你别在这里拍朕的马屁,到底怎么回事,朕清楚,太史公《史记》上早就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朕算是看破了,最终这些人不过如太史公所言,利字当头罢了,荣国府的事算下来,弊大利,所以才一个个缩了头。”跟着有些纳闷的说道:“不过太上皇在这事上一开始就不置可否,倒是让朕觉得有些奇怪,贾家可也是太上皇爱重的老臣呢,朕还以为他老人家会护着贾家呢。”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4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皇上也知道,事情之所以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除了有郑御史出头,随后众多朝臣参奏贾家之外,太上皇在其中的态度也起了很大的态度。其实太上皇对荣国府爵位的事情会是这个态度一点都不奇怪,只不过皇上不明白内情而已。当年义忠亲王的事情,虽然贾代善事后作了补救,并且为了救太上皇,受了伤,以至于在不久之后,就因此逝去。当时,太上皇虽然因为贾代善的遗折,感念他的功劳,赏了贾政这个白丁一个官,但是不代表他不记得贾赦在其中做的事,所以在之后贾赦袭爵的时候,他借口贾赦无德无才,将贾赦继承的爵位一下子降了好几级。 义忠亲王曾经是太上皇最心爱的儿子,一出生还在襁褓中,就被封为太子。虽然后面义忠亲王逼宫,但是太上皇并没有杀他,只是将他的太子之位废掉,而且还封他为亲王。在义忠亲王抑抑而终之后,太上皇更是伤心的不能自已,病了一场不说,并且下令缀朝七日,虽然义忠亲王是以亲王礼的待遇下葬的,但是除了一个名分之外,其实处处都是太子的待遇。人上了年纪,越发的念旧,爱回忆旧事。义忠亲王已经死了,他所有的不好都随着他的死亡烟消云散,太上皇越发的怀念起他的好来。 正如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自家的孩子学坏,都是外面的人带坏的,所以太上皇就把责任都归咎于围在义忠亲王身边的人身上。当年,义忠亲王犯事的时候,太上皇对自家的儿子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舍不得下重手处置,但是对他的追随者们可是下了狠手,所以现在还活着的人寥寥无几,很不幸,贾赦就是其中一员。 本来,贾赦不过继承了个虚爵,在朝堂上又没有官职,而贾政官位不高,贾家在贾代善死了之后,在太上皇这里很没有存在感。如果没有请辞爵位这事,太上皇根本注意不到贾家,但是这事一出来,就有跟随太上皇的老臣向太上皇报告了,对皇家的人来说,你立了功劳他未必会记得,但是你得罪了他,他一定会牢牢地长久的记在心里,何况这其中还关系到太上皇曾经最心爱的儿子——义忠亲王。 不过当初太上皇之所以没有处置贾家,不仅仅是贾代善立下大功的缘故,何况,他也知道,把当年的旧事再翻出来,未免让朝臣们觉得他心胸狭小,再说如今他已经退位做了太上皇,虽然对朝政还能说上几句话,但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他终究不好越过皇上直接下令。不过太上皇也知道自己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所以在荣国府爵位上,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表示出对老臣的偏向来,而是一言不发,有的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态度,太上皇就是用这种方式隐晦的告诉跟随他的朝臣们,他对此事的态度。 皇上不知道个中缘由,但是并不妨碍他对太上皇的反应乐见其成。作为皇上,他是真的不愿意还有一人在他上面指手画脚,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一想到此,皇上忍不住对陈大人抱怨道:“若是在其它的事情上,太上皇也是这个态度就好了。” 对皇上这句话,陈大人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只能无奈的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做一尊雕像,心里催眠自己:“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话一说出口,皇上就知道自己失言了,见陈大人在那里装作不存在的模样,他尴尬的笑笑,转移话题,说道:“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朕在封赏后宫的时候,就不封贾女史了,浪费了朕的一个后宫嫔妃的名额。” 涉及到皇上的后宫妃嫔,陈大人无奈之下只得硬邦邦了说了一句:“臣乃是朝堂上站班的臣子,是在皇上的处理朝政,国家大事上分忧解难的,这是皇上的后宫家事,陛下应该和掌管后宫事务的皇后商议,和臣说这个,说不着。” 陈大人因为不想和皇上谈论后宫事务,所以拿话将皇上堵了回去,但是他是个聪明人,从皇上的那句话中就已经听出来了,元春失宠是一定的了。被皇上遗忘的妃嫔,哪怕是皇后,活的都不会很好,更何况,元春现在因为受贾家牵连,贤德妃的位子还没有坐热,就被降位成了嫔,而且贾家摇摇欲坠,恐怕不能再成为她的臂助。 正如陈大人所想,元春现在的日子确实不好过,艰难到甚至还不如她刚刚进宫时的日子。那个时候,虽然作的是女史,但是她进宫的时候身上可是带着一笔钱财入宫的,之后,贾家也是源源不断的送钱过来,虽然在后面几年,送进来的钱财逐渐减少,但是元春那个时候作为女官,已经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如果没有其他图谋的话,完全可以不需要贾家再送钱进来。 最初被封为贤德妃的时候,元春是志得意满的,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她盼着省亲和家人见面的时候,父亲贾政上了个折子拒绝盖省亲别墅,不肯迎她归省,让元春很是受打击,更是被宫里家里已经在盖园子,准备接她们回家归省的妃嫔上门来,好一番讥笑。本来元春还安慰自己,虽然不能归省,但是好歹每月逢二六日期,椒房眷属还能入宫请候看视,也算是一个安慰。没承想,咔嚓,一个大雷劈了下来,大伯父竟然上折请辞爵位,跟着,就宛如唱大戏一般,一出,一出的让人目不暇接,还没等元春将凤藻宫的主殿熟悉完毕,就被勒令搬离,主殿被封锁起来;她这边刚刚将跟前服侍的人认熟,人就被调走了,再被拨来服侍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老弱不堪一用之人,就这样,还都不服调用,时常看不见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吃用之物,都是差的不能再差,几乎和她在家里的时候,三等小丫头用的相仿。 “娘娘,早些安置吧。我今天把被褥都抱出去晒了一下,睡起来应该比较舒服。”当初在家里就服侍元春的抱琴,在元春入宫不久,就被贾家找个门路,将她也送了进来,她将床铺好,走到坐在妆台的元春面前,伸出手来,准备帮着元春卸掉头上的簪环。 元春看着镜子里的人影,黛眉青青,肤色白皙,依旧是当年入宫时的好颜色。忽然,她伸手抚上眼角处,急急的说道:“抱琴,你看一下,我是不是长皱纹了?”抱琴看了一眼,忙说道:“哪有,我怎么没看见。”跟着安慰道:“放心吧,娘娘,你还是那么年轻貌美,皇上一定不会忘记你的,他一定会来看你的。” “是吗?”元春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宫里或许有缺什么的那一天,但是绝对不缺漂亮的女人。就像院子的花一样,一年又一年,不等旧的凋零,就会有新的进来。抱琴,你也别安慰我了,我知道,皇上不会再来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凄凉一笑,“我后悔了,早知道是如此结局,当初还不如等年岁满了,回家的好。” 抱琴鼻子一酸,忍着泪意说道:“娘娘别多想,皇上一定会来的。”元春回头,看着抱琴,笑道:“你倒是对我有信心,可惜,我自己对自己都没信心。”抱琴终于忍不住,滴下泪来,劝道:“娘娘,人的心里终究要个念想,不然,不然……你还年轻,这宫里的日子这么长,黑夜漫漫,你要怎么过呀!” 元春伸手拭去抱琴脸上的泪,笑道:“抱琴,你知道吗,我想家了,想老太太、父亲、母亲、宝玉……我最近晚上做梦总是梦见我在家的时候的日子,醒了之后,就回忆在家里的点点滴滴,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美好,甚至就连赵姨娘撒泼耍浑现在回忆起来,我也不像以前那么觉得厌烦了,反而觉得很有意思……”看着元春嘴角带着一丝梦幻般的微笑,脸上因为回忆而流露出幸福的神色,抱琴心中一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悲呼出声:“姑娘——” 虽然身处深宫中的元春觉得赵姨娘闹事的时候很有趣,但是这会儿作为当事人的王夫人绝对不会这么想。贾琏在和凤姐要钱的时候,知道家中账上没钱了,所以让凤姐裁撤府中人手,从中节省。其实在贾琏这么说之前,凤姐已经开始这么做了,她和王夫人商量之后,最先裁下去的就是针线上的人。府里贾母和宝玉的东西都是不用针线上的人,而且这个时代,针线女红是女孩子必备的技能,每个房里都有丫头伺候,这些丫头有的时候也要做些她们服侍的主子身上的针线活计,所以裁撤针线上的人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对府里人的生活影响不大。 不过这个影响不大是相对而言的,比如贾环这样的,虽然是府里的爷,但是他跟赵姨娘两个人,连丫头带婆子总共没几个人,贾环的穿戴,大多是针线上的人做好了送过来的。但是这人以裁掉,就只能是赵姨娘带着人作了。可是赵姨娘白日里还要做些服侍王夫人的活计,晚上贾政过来,又要服侍贾政,没什么时间,而她和贾环身边的丫头呢,女红的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平日里赵姨娘都不敢让她们做活,免得糟蹋东西。因此忙不过来的赵姨娘拿着贾环的衣料找上了探春,探春正在给宝玉做鞋做袜,抽不出功夫来,面对赵姨娘的来意,一口拒绝了。 偏偏探春给宝玉做针线的事又被赵姨娘给发现了,赵姨娘见状,忍不住大闹起来,在探春的房里高声叫喊道:“……我肚子里怎么就爬出你这么个东西,看着哪边枝高,就往哪边跑。知道姑娘金贵,若是我的事,再不敢烦劳姑娘的,可是环儿乃是你正经的亲兄弟,看着他鞋袜蹋拉着难道就好看了?” 探春闻言气得脸色通红,哭道:“姨娘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环儿是没有份例的,丫头婆子一大堆,难道我就是那做鞋的不成?我不过闲着没事做那么一双半点,凭着我的心,哥哥兄弟,爱给谁给谁,……” 赵姨娘和探春的争吵惊动了正房的王夫人和正在和王夫人商议事情的凤姐。凤姐止住话头,凝神细听了一会儿,见赵姨娘言语之间攀扯上了宝玉,看到对面的王夫人一张菩萨面阴沉似水,她对一旁的平儿努努嘴,平儿会意,掀着帘子出去了。 凤姐赔着笑脸说道:“太太,那就是个糊涂人,连老太太房里的猫和狗都不如,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已让平儿去说她去了,她的话就当时耳边风吹吹就散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王夫人听了凤姐的话,面色稍霁,说道:“我倒是不想操心,可是也得让我省心呀。珠儿是个狠心的,早早丢下妻儿去了,元丫头又在宫里,宝玉还小,我这边又有家务缠身,实在忙得很,我原想着难为她服侍老爷服侍得很是得老爷的意,又给老爷生下了一双儿女,因此一般二般的不和她计较,没想到,我这边不理论,她却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了。其实若能不管,我倒乐得丢开手,自个儿清静保养去。可惜祖宗家法在,又由不得我。可是和她一般见识吧,正如你所说,就怕她那个糊涂心肠的,过后还反倒怨上我。” 在地下服侍的周瑞家的插话道:“哟,太太这说的哪的话,赵姨娘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配太太出面教导她,这屋里随便哪个丫头婆子站出去不比她强百倍呀。且用不着太太开口,我回头找人帮着太太排忧就是。”顿了一下,又说道:“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天没有个几百件,太太事事皆料理妥当,不单老太太、老爷看在眼中,赞在心里,合府也无不称赞的。至于有个把小人,不但不能体谅太太劳神照看,反要嘴里抱怨,暗里使绊的,那也忒昏愦得过了。早说太太是个好性儿的,宽厚待人,不然早就给一顿排头吃了。太太宽宏不计较,我们底下的,却很看不过眼呢。”说着,忙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表示替王夫人伤心之意。 这话说到王夫人心坎上去,王夫人红了眼眶,说道:“真要计较哪里计较得过来?这些年来,你看她挑三窝四的,可有安分的时候?往日我偶然说句话儿,那边尚还言三语四的。要是认真理论起来,哪里是理论过来的,只不过我因想着老爷日日为公事烦忧,一家子正该和和气气的,纵使有什么事,也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用家事再去烦扰老爷,让他跟着操心生气,故此才忍了。但是偏偏她却是个不懂事的,不明白这个道理,三五不时的因为点芝麻小事闹了起来,平白让人笑话,说我这个做太太的管不住人。”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眼圈红了起来,赶忙拿过一条手帕,上前递给王夫人,叹道:“这府里谁不知道太太有一副菩萨心肠,纵使笑话也是笑话那上不得台面的,哪里会笑话太太,只是有的人仗着太太慈悲得寸进尺罢了,依我说,太太就不该每次都心软,顾虑这个,顾虑那个,轻轻放过,很该给一顿教训,让其长长记性才是……” 这边王夫人、凤姐和周瑞家的在屋里因为赵姨娘闹事说着怎么处置她的时候,那边大房也收到了消息。落春听到赵姨娘又闹事了,正在算明细账的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可真是有闲心。正想着这样的画面上演的机会以后应该很少的时候,再想到王夫人和赵姨娘的性子,落春忽然觉得,真要到了府上一无所有的那一天,说不定不是很少,而是更多。赵姨娘的脾气秉性就是那个样子,到时是什么模样,能想象的到,只是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王夫人还端不端得起豪门贵妇太太的风范? ☆、第96章 品绣和纱织神色泱泱的从外面进来,看到落春站在院子里桃树下呆呆的出神,两人走上前,纱织好奇的问道:“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落春回过神来,看了两人一眼,指着躲在繁茂的叶子里半遮半掩的樱桃大小的桃子,有些惆怅的说道:“这树自从栽活之后,总共也没结过几回果子,今年这桃树花开得好,结的果子也多,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桃子成熟的那一天,有没有这个口福,能不能吃上?” 品绣和纱织闻言相互看了一眼,品绣上前一步,陪笑说道:“姑娘这话说的奇怪,这树好好的长在这里,也没人去糟蹋,等到了冬天桃熟的时候,到时姑娘还不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保管让姑娘吃个够,怎么就没口福了呢?只怕到时姑娘吃厌烦了,不想吃了呢。” 纱织在一旁拼命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这树就栽在姑娘的院子里,没虫没病的,才栽下没几年,正是结果的好时候,只要姑娘想吃,不要说今年,明年后年都没问题。” 落春笑了一下,品绣和纱织明知道自己话里的意思,偏在和自己装傻,她没有再深说下去,转身进屋,转移话题,问道:“你们去梨香院探望香菱,香菱的病可好了?” 两人沉默不语,落春没听到回答,诧异的回头看了一下,问道:“怎么了?香菱病得很重吗?”纱织赶忙摇摇头说道:“不是,香菱的病已经好了。”闻言落春不解的问道:“既然已经好了,那你们怎么是这个样子?” 品绣面色沉重的说道:“姑娘,薛家大爷的案子已经判下来了,秋后处决。我们去梨香院的时候,姨太太正在骂香菱呢,骂她是个灾星,是个祸害,勾人的狐媚子……姨太太认定薛家大爷落到这个田地都是她害的……听说,自从薛家大爷被刑部的人抓走之后,姨太太就没给过香菱好脸色,其实香菱的病就是由此而来。” 听品绣复述薛姨妈咒骂香菱的言语,落春不知道怎地想到了当初薛姨妈摆酒请客,给香菱开脸,给薛蟠明堂正道做妾的时候说的言语,心中生出滑稽的感觉。看到品绣和纱织一脸为香菱鸣不平的神色,她轻笑出声,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们也别为香菱抱不平了,骂上两句算什么?人家好好的一个儿子因为她下了大牢,而且眼看到了秋天就要送命了,纵使不是她的错,但是到底她也是那个‘因’,不怪她,怪谁?总不能怪自己养而不教吧?”虽然判决结果已经下来了,但是薛家绝对不会死心,一定会在秋决之前四处奔走,请托,想办法救下薛蟠,落春想到此,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薛蟠真救不出来了,因此丢了性命,这点磋磨算什么,以后有她受的呢。” 品绣和纱织听了落春的话,明了她话中的意思,顿时不言语了。其实就算落春不说,道理她们也都明白,但是就算众人皆知,香菱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作孽的薛蟠,可是涉及到薛蟠的性命,身为薛蟠的母亲,薛姨妈怎么会和香菱讲道理? 品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姑娘,我们去梨香院的时候看到薛家在收拾东西,我听他们家的下人说,好像薛家要搬走呢。” “搬走?”落春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笑了,点头说道:“是呀,薛家是该搬走了。”薛家入京之后之所以放着自家宅子不去住,借住贾家,有借助贾家的势力给自家靠山的意思,当然还有薛姨妈想着万一宝钗待选不成,就和贾家联姻,成就“金玉姻缘”的意思,住在贾家,和宝玉、贾母朝夕相对,不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吗。如今,贾家自己朝不保夕,不能给薛家作依靠不说,说不定他们还打着让薛家给自家当“钱袋子”的主意,但是薛家这会儿却未必肯把钱往贾家这个一看就不落底的“无底洞”里扔,这样一来,薛家再住在府里就尴尬了,所以搬走就成了上策。 “可是我听香菱说,说薛家并不是搬到姨太太娘家去住,而是搬到薛家在京里自家的宅子。而且薛家在薛家大爷被刑部的人带走之后不久,他们家皇商的资格就被蠲了。这没了皇商的资格,薛家不就和平常的商贾一样了嘛,如今薛家大爷又在牢里,他们搬出去,就姨太太和薛家大姑娘两个女的,家里没个男人支撑门户,这日子恐怕不好过。”品绣有些担心的说道。 “什么?薛家的皇商资格蠲了?”听到品绣言语中泄露的信息,落春非常惊讶,虽然她没有刻意去打听府里的消息,但是贾家上下就是个筛子,上房贾母早上起来打个喷嚏,用不到吃早饭的时候,府里的门房就已经知道了。薛家住在梨香院,虽然他们自家也带了人来,但是也有不少贾家的仆役在梨香院当差,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透出消息来,因此忍不住叹道:“薛家把消息瞒得倒是挺紧的。” 至于薛家并没有搬到王家,而是去了自家的宅子住,落春并没有感到意外,当初薛家刚进京的时候,按道理说,住在王家才合适,但是薛姨妈却放着正经的娘家不去住,反而借住在姐姐家,这已经说明了问题。如今薛家的情况还不如刚入京的时候呢,官司缠身,当初王家就不曾招纳薛家,这会更不可能让他们搬过去。 “品绣姐姐,你也忒操心了。”纱织在一旁插话说道:“姨太太家虽然没了皇商的资格,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只是取消皇商的资格,又不是关了京里的生意,家里下人仆役也不少,日子怎么就不好过了?虽然家里没有男丁,只有姨太太和薛家大姑娘两个女子,但是只要姨太太关紧门户,日子又有什么过不得的?姨太太的娘家王家还好好的站在那里呢!” 纱织的话在理,虽然王家不肯让薛姨妈带着宝钗住到自家去,但是不管怎么说薛姨妈都是王家的女儿,所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受欺负,还是会照看一下她们母女的。 落春见品绣和纱织就薛家的事说个没完,笑着打断她们:“好了,薛家的事自有薛家人理会,哪里用得上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在这瞎操心。我这会去母亲那里一趟,络儿跟着我就行了,你们俩呆在房里,将我旧日的东西翻出来理一理,归总一下。” 给品绣和纱织安排好活计后,落春带着络儿来到了邢夫人的院子。进屋之后,见邢夫人正带着锦屏、双喜、五福和丫头婆子们翻检冬日里的大衣裳,准备拿出去晾晒。见落春进了屋之后就要往里走,邢夫人忙道:“你就站在那别动,不用进来了,这屋里已经够乱的了,你再进来,则是乱上加乱。再说,摆弄这个,扬起不少灰尘,你干干净净一小姑娘,在这坐一会弄得灰头土脸的,回去还要洗澡洗头什么的,麻烦不说,还费事。”拉着落春往外走,“我们俩到隔壁去坐,把这里让给她们。” 回头叮嘱了锦屏几句,邢夫人挽着落春的手来到西屋,两人在炕边隔着炕桌坐下。小丫头在炕桌上摆上茶果,邢夫人摆摆手,说道:“这屋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都下去吧。”将屋里的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打发出去后,她笑了一下,说道:“你倒是来的巧了,就算你不过来,我也正想着打发人把你叫过来呢。府里要裁撤人手,凤丫头打发人跟我说,让我把留下的人和裁下去的人名单报给她,你帮我参详参详,看看我这院子里留谁,不留谁。” 落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将茶盅捧在手里,并不喝,盯着茶盅里的浅褐色的茶水,问道:“母亲是怎么个想法?”邢夫人捏了一块蜜饯放入口中,慢慢的嚼着,说道:“要依我的意思,当然是把伺候的好,得我心的留下了,但是这事并不是这么简单,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二嫂子,那么爱揽权的一个人,都主动把这事交了出来,就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了。”断了一下,又款款的说道:“这府里家生子从老国公那一辈开始,几代联姻下来,关系复杂呢,七大姑八大姨的,在这院子里不起眼的一个做粗使的,说不准就是府里哪个得力管事的亲戚,真要把人裁下去,就得罪人了。咱们府里的这些奶奶们你还不知道,素日里眼里都是没人的,心术利害,哪里看得上我这个大太太,真要是得罪了她们,还不知道他们暗地里给我使个什么绊子呢。” “是呀,二嫂子若是略差一点,就被这些个人治倒了。”落春跟着叹了一句,然后说道:“这事正如母亲所言不好办。”见邢夫人皱起了眉头,她又笑道:“不过母亲放心,这事若是放到平日自然不好办,但是今日不同往日,所以这事放在现在最是简单不过,而且最后办完了,母亲不仅不会得罪人,反而还能落得一个好呢。”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4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第97章 邢夫人拉着落春商议她院中裁撤人手之事,数落凤姐狡猾,知道这是个又麻烦又会得罪人事,所以一向爱揽权的她把事情交了出来。感叹这事棘手,因为家生子几代繁衍,谁也说不清一根藤上连着几颗瓜。落春对此不以为然,以如今府里的形势,纵使是下人,也未必愿意和府里这艘已经注定要沉的船同生共死,逃离府里才是上策,所以觉得这事很简单。 落春告诉邢夫人,这事就包在她身上,喊了外面等候的小丫头一声,让她送一份笔墨纸砚过来。等文房四宝送上来,落春沉吟了一下,挥毫将邢夫人这边需要裁撤的人手和留下的名单写好后,递给了邢夫人。 邢夫人接过名单,看了一下,满眼诧异,嗔道:“落儿,我这是在和你商量正经事,正发愁呢,你不说帮着我分忧解难,倒还有心思和我开起玩笑来了?亏你没将王保善家的和费婆子她们放在裁下去的名单中,不然,照着你这个名单,我这身边贴心的人全都被你给撵走了,我哪还有人使。” 落春笑笑,说道:“母亲,我没和你开玩笑,这名单可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才写下的。”顿了一下,抢在邢夫人问话前,解释道:“母亲也说锦屏她们是你贴心的人,她们服侍你一场,看在这么些年的情分上,总该落个好结果。趁现在府里的情势还没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赶紧把她们放出去,若是晚了,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邢夫人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惊讶的问道:“怎么,形势难道就坏到了这个地步?”伸手拉住落春的手腕,质问道:“真的无法挽回了?”落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邢夫人得到肯定的答案,仍旧不敢置信,她使劲的摇着头,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落儿,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吓我,若真到了这一步,为什么府里其他人都没反应?你父亲那里也没有半点消息?”不管怎么说,她和贾赦都是夫妻一场,真要不好了,贾赦总该告诉她一声。 “母亲,我没有吓你。”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府里的爵位确定是不保了,二叔的官应该也做不长了。我并不是无的放矢,说有根据的。士绅之家,哪怕是告老还乡之辈,朝廷的邸报都是有他们一份的,但是我们家最近几天可是没有邸报送来,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母亲你明白吗?” 京城这地方的地面儿一向比较邪门,很多事件,官方都还没得到正式消息,各种小道新闻已在街头巷尾满天飞了。各部衙门的大佬们因为做官久了,看惯了宦海沉浮,变得油滑起来,所以在没有官方确凿消息出来之前,对官场上的事嘴里是从来不吐准话的。但是衙门底层的小吏却没有这份功力,他们最是看风使舵之辈,若非府里不是真的已经到了糟糕透顶的地步,知道府里翻身无望,又怎么可能不把邸报给送到府里来? “邸报?”邢夫人不自觉的重复着,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这关邸报什么事?你就是从这个上面看出来府里的情势不好来的?”落春点了点头说道:“。事情虽小,但是见微知著。父亲和二叔平日并不关心这个,以前父亲那边的邸报送来,十天半个月也不见父亲翻看一次。至于二叔那里,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估计和父亲这边的情况差不多,所以他们没发现也很正常。其实不仅仅是邸报的事,还有很多事,都已经透出端倪。比如,如今我们府里在外面的商家买些什么东西,都是当日现银结账,概不赊欠。这些商家背后都有官方的势力,若是府里的爵位能得以保留,这些商家又怎么敢这么做?……其实府里的其他人,消息要比我们灵通的多,只是他们心存侥幸,在皇上的旨意没有下来之前,总是抱着那么万分之一的希望,所以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罢了。” 邢夫人被落春给说服了,失魂落魄的说道:“怎么会是这样?何至于此?”忽然眼睛一亮,拉着落春的手,抱着一线希望问道:“你会不会弄错了?”落春凝视着邢夫人的眼睛,叹道:“母亲!”邢夫人失落的松开落春的手,垂头丧气的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落春看到邢夫人这副样子,心中不忍,想了想说道:“或许是我想多了也未可知,之所以拟定这个名单,不过是作了最坏的打算而已。锦屏她们服侍的好,是分内应当的事,并不是什么奇功,纵使去了,又不是没有好的,若是我料错了,再挑好的补上来就是了,或者她们若是愿意回来,母亲再把她们叫回来就是,要不然,若是真有个万一……”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邢夫人打断落春,叹道:“正如你所言,她们到底服侍了我一场,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也不能让她们没个好结果。何况,就算府里没事,再过两年她们年纪也大了,到了配人的年纪,我也想着放她们出去,与本人父母自便呢,现在就当是把时间提前了罢了。”顿了一下,看着落春叹了一口气,眼圈红了,说道:“若是把她们放出去,她们倒是能落得个好结果,只是可怜落儿你了,好好的侯门千金……若是再等两年该多好,等你嫁出去,那时府里就算没了爵位我也不觉得可惜。” 听了邢夫人这话,落春忍不住笑了,说道:“母亲说什么呢,我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可怜的。”邢夫人慈爱的伸手抚上落春耳边的碎发,叹道:“傻丫头,你不懂。”落春笑笑,并没有像闺中女儿一样谈到自己的婚姻大事那般羞涩不敢开口,反而说道:“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是觉得我有这么个侯门千金的身份好议亲,但是女儿却不这么看,相反,没了这个身份对我未必是坏事。若是府里一直都好好的,倒还无妨。但是若是等我嫁了出去,府里反而出了事,那个时候,谁能说得准我嫁去的人家是个什么态度?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是侯门千金的时候看着好不一定是真的好,因为这不代表等我落魄的时候,待我依然如故。届时言语上刻薄,给我摆脸子,甚至休弃我这还算是好的,就怕是表面上待我如故,暗地里却想办法磋磨我折磨我,进而要了我的命都是有可能的……” “你别说了。”邢夫人听落春说到那种可能性,想想都接受不了,赶忙打断她。落春起身走到邢夫人这边,挨着她身边坐下,抱着她的一只胳膊,将身子靠在她的身上,说道:“母亲,虽然没了侯门公府的身份,沦为平民百姓,日子可能没有现在舒服,但是这不代表没有其它好处,比如说我们以后就不用受这个身份束缚。至少将来我若是出嫁了,可以将你接过来和我一起生活。这民间,丈母娘和女儿、女婿一起过日子的多着呢,也没见人家说什么,也省得你总是担心我,也免得我担心琏二哥和二嫂子对你不好,多好呀。” 如果真能和落春生活在一起当然好,让落春这么一说,邢夫人对府里丢了爵位一事反而没有那么失落了。她拍了拍落春挽着她胳膊的手,有心情和落春开起玩笑来,取笑道:“你也不嫌害臊,哪家未出门子的姑娘像你一样,将嫁人挂在嘴边的。哎哟,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养出个这么厚脸皮的女儿觉得没脸呢。” “母亲,你笑话我!”落春抱着邢夫人的胳膊摇晃着,娇嗔道。邢夫人被她摇得身子晃了晃,正色道:“好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们现在说正事。将锦屏她们裁下去我没意见,王保善家的,还有费婆子她们都是我的陪房,而且他们两家帮我管着外面的生意,这两家是要妥善安置的。不然等府里出了事,若是没有安排好她们,她们手里的东西可就跟着府里一起遭殃,拿不出来了。” 在府里的日子邢夫人过得并不如意,而且它又只有落春这么一个女儿,府里的爵位最终是要落到贾琏的头上的,落春不过是顶着个侯门千金的身份出嫁罢了,所以邢夫人对府里的爵位并没有那么在乎。以前在落春还小的时候,邢夫人曾经有过拿落春攀高的心思,但是随着落春长大,她和落春之间母女的感情一天天变深,再加上随着对落春性子的了解,邢夫人觉得落春的个性并不适合嫁入高门,而且她只生了落春一个,不管是贾琏、宝玉、还是贾琮,在邢夫人看来,将来落春出嫁了,他们都不是能给落春撑腰的人。 邢夫人在府里过得不好,除了是填房继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家世低微,嫁妆简薄。她吃过的苦,不想让落春再吃一遭,所以为了落春不受委屈,她对落春未来婚姻的安排是低嫁。至于嫁妆,虽然公中有一份,但是邢夫人早就不指望了,她早已经打算好了,自己一定要为女儿备一份厚厚的嫁妆,让她在婆家有足够的底气,能够挺胸抬头,大声说话。这其中,给邢夫人这个自信的就是王保善家的和费婆子手里的生意。 对这两家人的安排落春早就安排好了,将他们放良,是不可能的,听邢夫人这么说,忙道:“将他们转到舅舅名下就是了。”邢夫人一愣,半晌才道:“嗯,也对。那就这么办。” ☆、第98章 和邢夫人商议好了她院子里服侍的人处置结果,落春把自己身边的人也随之安排好了。品绣虽然早早的就销了身契,但是她不肯走,非要跟在落春身边,说要服侍到落春最后,因为这是她最后,而且唯一能为落春做的事。落春拗不过她,只好将品绣留在了身边,但是纱织、络儿还有关嬷嬷她们,因为是家生子,背后还有一大家子,所以不管怎么舍不得,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无奈的离开。 纱织她们走的那天,正好是薛家搬离贾府的日子。薛家搬走并不像来的时候那么大的声势,几乎称得上悄无声息。府里没有为薛家的离开举行饯别筵,薛家也没有到各处去道别,若非落春到贾母处,听鸳鸯向贾母回话时提了那么一句,她都不知道那天薛家要搬走。事后她听说,虽然府里各处在薛家走的时候没什么动静,但是王夫人和凤姐还是去送别来着,不过也是,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从王家出来的。 不同于邢夫人和落春是将身边得力的人裁了下去,其他各房留下的人手都是贴心的,裁下去的大都是粗使婆子和一些三等小丫头。对邢夫人和落春的“与众不同”,贾母、王夫人和凤姐他们虽然感到奇怪,但是邢夫人和落春在府里没什么地位,相比府里其他事,这点事根本无足轻重,何况不过是几个丫头婆子的去留,所以他们不过慨叹一声,就把注意力转移开来。 宝玉的房里人最多,哪怕贾母和王夫人的准则是苛待这府里的谁也不能苛待他,然而今时不同往昔,哪怕宝玉求情,甚至撒娇耍痴,除却袭人之外,晴雯、麝月等七个大丫头和佳蕙等八个小丫头依然被裁去了一半。因为平时不在他眼前做事,所以对小丫头的离开,宝玉倒还无所谓,但是碧痕、绮霰、紫绡和檀云四个大丫头的离开让他很是郁郁不乐,然则府里从贾母往下,每个人身边都裁了人,比较起来,还是他身边留下的人最多,让他想要抱怨都无处抱怨,只能暗自伤心郁闷。 宝玉房里大大小小的丫头有二十几个,落春其实也不过认识常在眼前晃的那几个,剩下的只是觉得眼熟,知道是宝玉房里的丫头,却叫不上名字。在宝玉房里裁人的时候,她忽然心血来潮,关注起其中一个叫做小红的丫头来,但是打听下来,发现不管是叫红玉还是小红都没有这个人。一开始她还觉得是品绣没有打听清楚,但是品绣言之凿凿,说宝玉房里没这个人,落春又问过宝玉,从宝玉口中得知确实没有这个人,才知道是自己弄错了。小红应该是大观园建成后,宝玉住进园子里,添人的时候林之孝家把她送进去的,这会省亲别院没有盖成,所以她也就没进来。 裁完在内院服侍的,开始对府里的外面的管事们下手了。这事更难做,有那机灵的,觉得府中情况不好,想着借此机会脱身;有的则是因为手里的事情无人替代,所以不能放;有的则是因为自家命运和府里的相连,而且知道府中众多隐秘之事,比如赖家,纵使想走也不能放;……一时府里请托求情的,贾母、王夫人和凤姐,乃至贾赦、贾政和贾琏处,络绎不绝。因为邢夫人在府里没地位,从来都没有插手管家之事,所以相比别人的繁忙,她倒落了个清净。 因为邢夫人把陪房全都转到了邢德全的名下,他们手里的生意跟着一并带走了。从国公府,到一个八品小官的家,哪怕这些人原本就是从邢家出来的,但是这么多年荣国府里的生活,早把他们的眼眶养高了,虽然邢家是他们的出身地,但是这会他们却未必把邢家放在眼里。更何况,虽然邢夫人把他们送到邢家的理由是府里如今情势不好,朝不保夕,让他们到邢家是为了他们好,但是这些人,只能看到眼底下三寸的地方,对邢夫人的说辞半信半疑。因此邢夫人担心邢德全和邢三姨压服不住,再加上操心生意,所以她三五不时的带着落春到邢家去。 这日邢夫人和落春坐着一辆大车,后面品绣和邢夫人的丫头坐一辆小车跟在后面,旁边跟着跟车的婆子和小厮。邢夫人和落春在车里正说着话,突然车被狠晃了一下,两人都被撞到了一边,邢夫人正撞到车壁上,落春撞到她身上。邢夫人被撞的忍不住痛呼出声。落春从邢夫人身上下来,赶忙去看邢夫人,邢夫人撞的不轻,脸色都白了,肩背都火辣辣的疼,好在头部后面是窗户,所以还好没撞到头。邢夫人忍着痛,询问落春,虽然落春一直说她没事,但是她还是亲自看过才放下心来。 等两人互检完毕,这才发现车子都斜了,外头一片喧哗。落春用手撑着车壁,勉强坐起来,将车帘撩开一道缝,从缝隙中看过去,发现原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面有一辆车正撞到自己的车上,马撞到辕上,车被甩到自己车上,撞坏了一个轮子,所以车就斜了。自己车的车夫被撞下车,倒在地上,生死未明。对方的车夫也受了伤,流着血。跟车的婆子赶忙上前,问道:“太太,姑娘,没事吧?”邢夫人出声:“我们没事。”向那婆子问自家车夫的情况:“老马没事吧。” “回太太,好像是摔晕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撞到头?”那婆子从查看老马情况的小厮口中得知情况,回答道。落春在车里听了之后,不等邢夫人说话,抢先说道:“那你们赶快把他送到附近里的医馆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去。”说话间,后面小车上的品绣和邢夫人的丫头下了车,走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落春让外面的婆子和小厮赶紧把车夫送医的时候,对面车上下来一名穿着墨绿色绣球花暗纹刻丝交领长袄的中年仆妇,只见她一出来,就气势汹汹的说道:“你们是怎么赶的马车,长没长眼睛呀?你们是哪家的,看到我们家的车过来,竟然不知道避让……” “呵呵,好大的气势!”一锦衣宝带的贵公子在一旁插口说道:“我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说你们家马车的马惊了撞上了人家坐的车,并且把车夫撞伤,车子撞坏,结果你这边却恶人先告状,把错处推到了别人的头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在贵公子开口说话的时候,落春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见他身旁站着宝玉和柳湘莲,猜想他应该是宝玉在外面交的朋友。那仆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说话的贵公子,见对方相貌堂堂,衣着不凡,不像是自家能惹得起的,迟疑了一下,问道:“不知道这个公子的姓名……” “本人不过是对你犯了错却倒打一耙的行为看不过眼,这才站出来说几句话,不知道这和我的姓名又有什么关系?”贵公子冷笑着说道:“在下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姓冯,名紫英,家父乃是神武将军。不知道这个回答你还满意?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冯紫英自报家门后,那仆妇脸上的肌肉不为人察的抽动了几下,知道自家惹不起,对着车里的邢夫人和落春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们家的车夫没有赶好车,以致撞到了太太的马车。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车夫就交由太太处置……”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邢夫人就打断她,说道:“不必了,出门在外,遇见一些突发事故也是常见。我们这边只是受了一点惊吓,也没怎么着,不过是一场意外,大家都不想的,所以人你还是带回去吧。”两边你来我往言辞交锋了几次,最终,邢夫人占了上峰,那仆妇将本来被推出来当作替罪羊的车夫带了回去,然后回身上车,掉转车头,从另外一个路口走掉了。 等对方马车离开,四周看热闹,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宝玉这才上前来,问道:“大伯母,六妹妹,你们还好吧?”落春没好气的在车里说道:“能好得了才怪?无端端的受一场无妄之灾不说,而且又被对方的下人指着鼻子骂,若非有人出来仗义执言,还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呢!” 柳湘莲走上前来说道:“宝玉,还是让你大伯母她们从车上下来吧,这车轮断裂了,坐不得人了,别时间长了,彻底折了,摔到人反而不好了。” 落春也觉察到车越来越斜,但是虽然贾府去爵是一定的了,可是这会还是荣国府,她还是侯门千金的身份,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而且还有邢夫人。虽然落春心里不认为有什么,不过邢夫人肯定是不允许的。果然,邢夫人开口说道:“谢谢这位公子的好意,只是我们都是女子,不是很方便……” “这车明显是不能坐了,不管怎样都是要下来的,总不能在这车上躲着一直不出来吧,事急从权,先拿这伞遮一下吧。”柳湘莲将手里的伞递给一旁的品绣,说道:“我看你们后面还跟着一辆车,从这车上下来到那车上去,总共没几步路,用这伞挡着,没问题。” 品绣道了声谢,把伞接了过来,递了进去。落春和邢夫人撑着伞在品绣和丫头的搀扶下,从车里走了出来。只见雪白的油伞上绘着泼墨牡丹,伞下的少女一袭米分衣,樱草色腰带束着不盈一握的柳腰,窈窕婀娜。伞挡住了容颜,只见露在外面的皓腕如雪;乌丝若水,亮可见物;步履纤纤,更显得婷婷袅袅。虽不见面貌,却是可谓见之忘俗。 冯紫英见了之后暗自喝彩,心中暗道,难怪宝玉对他家里的几位姊妹赞不绝口,果然不同凡响。等邢夫人和落春上了后面的车后,他把目光收了回来,转头和身旁的柳湘莲要说什么,却发现柳湘莲一动不动,眼神痴痴的凝视着邢夫人她们上的马车,目光炙热的似乎想要把马车的车壁烧出一个洞来,直至马车离开,依然远远的望着,不肯收回。 冯紫英喊了柳湘莲两声,都不见他回应,他伸出手来在柳湘莲的眼前上下挥动着,说道:“哎,回神喽!我跟你说话呢!”柳湘莲将他的手打落,问道:“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只是叫你一声。”冯紫英用肩膀碰了碰身旁的柳湘莲,挤了挤眼睛,脸上挂着我什么都明白的神情,一脸坏笑的说道。 ☆、第99章 冯紫英本来是请宝玉和柳湘莲喝酒来的,因此和柳湘莲开过玩笑,就转头叫宝玉,准备去酒楼,但是侧过头去一看,不见宝玉的身影,就在冯紫英四处寻找的时候,柳湘莲说道:“找宝玉吗?不用找了,他跟着她大伯母她们的车子走了。”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5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咦?”冯紫英闻言诧异的说道:“我怎么没看见?”见柳湘莲不答,转身就走,他跟在后面,一面走一面语带不满的说道:“这个宝玉,既然要送他大伯母她们,好歹告诉我一声呀。” 来到酒楼前,柳湘莲在小二的招呼下,一面往订好的楼上雅间走,一面说道:“还用说,他那么大个人跟着车离开,难道你看不到?” 来到雅间坐下,冯紫英说道:“呵呵,我看没看到你不是最清楚了吗?我要是注意到了,还用你来告诉我?”柳湘莲在他对面坐下,捡两个空的茶盅,拿起茶壶,倒满,一杯放到冯紫英面前,一杯端了起来,慢慢的喝着,说道:“你一直想上战场,抱怨叔父不许。叔父常说到了战场,刀剑无眼,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你这样,连眼前一个大活人不见了都不知道,你让叔父怎么放心的下?” 冯紫英吩咐一旁侍立的小二,让他捡拿手的好菜上,听了柳湘莲的话,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表现的大失平常,我的注意力都被你给吸引了,我会没看见?” 柳湘莲将手里的茶盅放下,神色淡淡的反驳道:“没看到就没看到呗,当时场面那么乱,围观的人又多,一时没看到也很正常,何必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冯紫英想要说什么,小二推门进来上菜,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下去,等小二把菜上齐了,退了出去,他转而说道:“柳兄,你要是真对宝玉的六妹妹有心思,现在可是个好时机……” “你瞎说什么呢!”柳湘莲神色不悦的打断他,带着几分怒意说道:“这话岂是能随便说的?我们不过偶尔见过那么一两次面,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一个家世败落的浪荡子倒是无所谓,可是人家冰清玉洁的一个姑娘,哪里得罪你了,竟然被你这么私下里编排,还要不要名声了?” “嘁,他们贾家还有名声而言吗?”听了柳湘莲的话,冯紫英不屑的说道:“就他们府里的那点破事还当遮掩得很好,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呢,其实……”对上柳湘莲异常愤怒的眼神,他赶紧改口:“……啊,那个,那个……当然,荣国府的名声还算可以……” 说到一半,冯紫英又停了下来,过了一会而开口说道:“行了,我们俩多少年的交情了,也不说那些虚的了。何必在这里绕弯子,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荣国府里的事多少我也知道一点,贾宝玉的这位六妹妹是宝玉的大伯父贾赦和现任太太的女儿,她母亲是填房继室,家世不是很高,似乎过世的父亲曾经做过一任知府,贾侯爷的原配没有生女,所以她应该是大房唯一的嫡女。荣国府里的姑娘都是在原老国公夫人贾老太太身边长大,贾老夫人身为一品诰命夫人,她的教养还是信得过的……” 见随着自己的诉说,柳湘莲脸色的神色越发的黯淡,冯紫英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心思,知道柳湘莲一直在外面,才回来不久,而且又不是官场中人,所以不清楚朝堂上最近发生的事,赶忙说道:“要是以前,以你的条件,想要求娶,恐怕会被笑一句‘癞□□想吃天鹅肉’,绝没这个可能,我若是知道了,也会劝你断了这份痴心。不过现下不同以前,你若是有心,还是有机会的……” “这话怎么说?”听冯紫英露出的口风,柳湘莲眼睛一亮,立刻迫不及待的问道,话一出口,对上冯紫英戏谑的眼神,想到自己刚才还言之凿凿的说落春和自己没关系,脸不由得红了。 冯紫英笑了一下,见柳湘莲神色渐渐变了,有恼羞成怒的架势,赶忙止住笑意,说道:“你不在京里不知道,宝玉的大伯父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想的,上折子历数自家的过错,请辞爵位。皇上将折子拿到朝堂上公议,然后有了姓郑的御史,一个?头青出面参奏荣国府不少罪名,朝堂上的那些人看出皇上的态度来,荣国府如今是墙倒众人推,所以摘爵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没了爵位,哪里还有荣国府,他们也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只是普通的去爵,不会有其它的罪名吧?”柳湘莲虽然在京里停留的日子不长,但是对荣宁两府的事情也有耳闻,虽然大多是宁国府的那些糟烂不堪的破事,但是因为落春,他也特地关注了一下荣国府,所以知道荣国府很是有一些触犯国家法律法规的事情,这些事不翻出来则吧,一旦翻出来,上达天听,很可能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削去爵位就能完事的。 冯紫英身处官场,自然明白柳湘莲担心什么,笑道:“没事。皇上就算有心,他也不好这样做,一则是这爵位是宝玉的伯父主动请辞的,之所以请辞爵位就是因为知道自家有过错,所以这是拿爵位赎罪呢,二则,这但凡做官的,谁家不敢说自己屁股底下干净。就算自家立身正,清清白白,可是谁家也不是光杆一个人,总有些亲亲故故,堂族旁支什么的,他们会不会打着自家旗号牟取好处的事谁也说不准。真要较起真来,说不得这朝堂上都空了,所以就算皇上想往下深究,这下面的人也是不肯的,这荣国府在京城立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已经有三四代了,真要挖根揪底,谁知道拔出哪家萝卜带出哪家泥来!” 听冯紫英这么说,柳湘莲神情一松,放下心来。看到柳湘莲这副样子,冯紫英取笑道:“看看你这副模样,还说和那位六姑娘没关系,这没什么关系,都这么担忧操心,这要有什么关系,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柳湘莲不好意思的笑笑,干笑着说道:“你就满嘴胡说八道吧,我说不过你,不和你说这个。”冯紫英摇摇头,正色说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们说正事。柳兄,既然你有这个心,而且眼下又有机会能让你达成心愿,那么小弟就不得不多说两句。这民间俗语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话虽粗俗,倒也有几分道理。你既然要成家,断不能像以前一样四处云游,天天萍踪浪迹,再者,你要成家,总得有份正经营生,置办些产业才是,不然,就算你上门求娶,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嫁你喝西北风吧?” 冯紫英之所以这么说,不仅仅是为柳湘莲的将来打算,还因为他可是看了不少,从富贵窝里掉下来的人的生活。这些人,一时半会适应不了巨大的落差,总想着回复原来的富贵日子,自己又没能力翻身,因此想了不少办法,把主意打到自家儿女的身上的也不是没有。他从父亲的口中了解到了一点贾赦的脾气秉性,所以觉得就算贾赦没了爵位,如果柳湘莲就现在这个样子,想要求娶落春,难。但是话不能说得这么直白,所以冯紫英拐弯抹角的从另一个方面劝说柳湘莲。 “你这话很是。”柳湘莲点点头说道:“倒是多谢你为我操心了,如果没意外的话,我不会四处跑了,至于生计问题,倒不需太过操心,好歹我也是世家出身,虽然败落了,但是家中还留下点小产业,只是因父母早亡,姑母见我手里散漫,所以把产业接了过去帮我暂管,这些年的产出姑母也帮我积攒了下来,等我成亲后,归还。日子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但是温饱没有问题。” 冯紫英听了眼睛闪了闪,说道:“原来你还藏着这么一手,和你相交这么些年你竟然一点口风都不透,瞒得真紧。”柳湘莲怕冯紫英误会,忙解释道:“倒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我父母过世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堂亲们欺我年幼无知,将父母留下的产业哄骗去不少,若非姑母出面,我真就一贫如洗,要露宿街头了。只是姑母虽然姓柳,但是毕竟是出嫁女,管理我名下的产业比不得我堂亲名正言顺,所以为了不起事端,不让堂亲们缠上来,让他们以为我把家产败净,我当初可是把家里的宅子都卖了。再说,也没多少东西,不过就是几倾地,几间京里地段一般的小铺子,还不如你们家里产业的一个零头。就这还是姑母这些年慢慢帮我置办下来的,当初交到姑母手里的更少。关系到当年丢人的事,我哪好意思提。” 柳湘莲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慢慢的嚼着,神情若有所思,然后有些担心的说道:“冯兄,荣国府只是简单的去爵,可是府里还有几门好亲戚,依然不能小觑,我真的有机会吗?” 看柳湘莲这患得患失的模样,冯紫英忍不住笑了,开玩笑的说道:“这我可说不好。”见柳湘莲的眉毛一下皱了起来,忙说道:“你不在京城,又不在官场,所以不知道,荣国府这次可把他家的几门亲戚坑惨了,当初郑御史参奏荣国府的时候,第一件扯出来的薛家薛大傻子打死人的事,如今薛家皇商的资格被蠲了,薛大傻子被下了刑部大狱,只等着秋决了。薛家薛大傻子的母亲可是出来的姑奶奶,当初,薛大傻子的事情出来后,荣国府和王家可都没少出气力,刑部从经手的贾雨村那里搜出不少他和贾宝玉的父亲和王家来往的书信,皇上特旨,命在外面查边的王子腾上折自辩,……最后王子腾上了请罪折子,虽然最后皇上并没有降罪,但是随后王家可是将欠户部的欠银全都还了。史家随后也都将户部的欠银还掉了。我可是听父亲说,王家和史家可是户部的欠银大户,这次还钱,可是伤筋动骨了,前些日子和五城兵马司裘良那小子喝酒,他家在京里开着当铺,听说可是收了不少王家和史家的东西。再说,这俗话说‘朝廷还有几门穷亲戚’呢,官场上的事又从来都是人走茶凉,所以荣国府一旦没了爵位,比外面的升斗小民强也强不到哪里,也就那样吧。” 只是话虽这么说,但是一想到从父亲口中了解到的贾赦的为人,冯紫英皱了一下眉头,总觉得柳湘莲的姻缘路不会很顺,想了想,他说道:“虽然有点小产业,生计无忧,但是你总不能坐在家中吃老本吧。既然打算以后长留在京中,你也该找个正经营生才是。” 柳湘莲举起酒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能做什么呢?我读书不成,经商,又没这个脑子,只有一身武艺还能看得过去,走武道,没有门路,总不能让我从大头兵做起吧?我还会吹笛弹筝,登台唱戏也还能听得过去,但是你总不能让我做个戏子吧?”世家子弟串个戏那叫玩乐,算是风雅之事,真要把这个当作正经营生,那可就说笑话了。 冯紫英卡壳了,他如今还是靠着父亲,他现在的官职还是当初父亲走门路给他弄来的呢,纵使他想帮柳湘莲谋个职缺,也有心无力。冯紫英和柳湘莲要好归要好,但是他们的交情到不了他父亲那里,所以冯紫英无奈的笑了一下,对着柳湘莲举起酒杯,一言不发。柳湘莲明白他的意思,也对着他举起了酒杯。两人同时干掉了杯中的酒,向对方亮出杯底,不必说话,一切都在酒里。 ☆、第100章 贾宝玉应冯紫英之邀,与才会京城不久的柳湘莲聚一聚,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去邢家,意外出车祸的邢夫人和落春。虽然事情解决了,但是看着邢夫人和落春坐在仆妇坐的车子里,跟车的几名婆子和小厮在出事的时候没有一点应变和处事的能力,宝玉不放心,想了想,决定跟邢夫人和落春她们同行,将她们护送到邢家。 到了邢家,宝玉、邢夫人和落春被迎进院里,因为邢德全在衙门还没有回来,邢夫人无奈之下只好将堂弟邢忠叫过来陪客。邢忠本是酒糟透了之人,宝玉和他哪里有什么话可说。勉强坐了一盏茶的时候,宝玉就起身告辞,邢夫人从里面出来,挽留道:“宝玉,这才刚来多大一会儿,怎么就要走了?再坐一会儿,吃过饭再走也不迟。” 宝玉忙说道:“可是不敢再留了,今出门的时候,母亲叮嘱我,让我到姨妈家去看看,姨妈自从搬出去了,只有她和宝姐姐两个弱女子过日子,母亲不放心,让我常上门帮着照料一二。我出门的时候就打发茗烟去了姨妈家,偏在路上遇到了几位很长时间不见的世交好友,和他们说了一会子话,然后又碰上了大伯母你们,两下里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若是我再不过去,恐怕姨妈该担心了。” 邢夫人一听宝玉要去薛姨妈处,笑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不虚留你了。”派人将宝玉送到门外。邢忠和邢夫人并肩而立,咂着嘴叹道:“往日里一直听大姐姐说宝玉这小子长得得人意,今日一见,果然不错,配我们家岫姐儿倒也还配得过。” “什么叫也还配得过?”呸!邢夫人听了邢忠的话,忍不住啐了一口,冷笑着说道:“可真够大言不惭的,青天白日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倒是真敢想,当你家岫姐儿是天仙下凡呀,你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那是你能高攀得起的?” 邢夫人这话说得邢忠不爱听了,他斜了邢夫人一眼,说道:“大姐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们邢家也是官宦人家,岫姐儿更是生得端雅稳重,也是读书识字的,哪里配不上宝玉了?若是荣国府好好的,我们岫姐儿确实高攀不上,可是如今荣国府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他父亲的官也做不安稳了。不过一个丢官罢职人家的次子,家产还全都用来还债了,若非看宝玉人生的不错,两家又是实在亲戚,他的为人品行知根知底,信得过,我又只有岫姐儿这么一个女儿,想着她将来的日子好过,不想让她受委屈,我还不肯呢!” 邢夫人在贾家遭殃的这段日子,没少在邢家说贾家的“惨状”,再加上,邢忠看到邢夫人又是往娘家搬嫁妆,又是将她的陪房送过来,……邢忠又不是有多大见识的人,所以无形中就把贾家小瞧了。不过小瞧归小瞧,但是他的小算盘打得还是挺精的。虽然邢德全现在谋了个小官,但是作为邢德全堂兄的他们家除了身份往上抬了抬,得的好处并不大。 邢忠没本事,夫妻两个靠着邢夫人和邢德全混日子,将来的指望就是女儿邢岫烟了。因此没事的时候,他们就考虑起邢岫烟的婚事来,想给邢岫烟找一门好婚事。但是邢三姨议亲遇到的种种让他们看清了不少事,想给邢岫烟找一门各方面都如意,让他们满意的婚事并不容易。一开始听到贾家出事的时候,邢忠是幸灾乐祸的,想着看邢夫人以后还有什么底气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但是慢慢的,看着邢夫人并没有随着贾家出事而变得萎靡不振,在他们面前依然“不可一世”,他的心里起了一个念头,开始琢磨起贾家来了。别看贾家丢爵去官,沦为平民百姓,但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贾家还有好几门好亲戚,而且宝玉的亲姐姐元春还在宫里做着娘娘,邢岫烟要是找这么一门婚事,邢忠在心里算算,觉得还是挺实惠的。 邢夫人和王夫人做了多年的妯娌,她对王夫人可谓在了解不过,她清楚的知道,两人多年来不过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罢了,豪门世家长大的王夫人从来就没瞧得起过她这个出身低微的嫂子。而且王夫人最是心高气傲,以她的心气,就算贾家沦为平民,她也不可能会给自己的儿子聘娶一个和她一直瞧不上的人出身同一家门的媳妇。这样的话,她多年来在邢夫人面前的自矜自傲算什么,不成了笑话了吗? 而且,从刚才宝玉离开的时候说的话里,邢夫人敏锐的察觉到一个信息,王夫人在打薛家的主意。贾家丢了爵位,贾政被罢了官,而且全部家产几乎都被拿去还了债,女儿在宫里被降了位,这一连串的变故都已经表明,宝玉的婚事再没有太多的挑拣余地。虽然贾母一直说,宝玉衔玉而生,聪明非凡,将来一定会有锦绣前程,但是王夫人知道,自家这些事,一定会连累到宝玉,所以宝玉以后的前程如何,还真不好说。 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来,王夫人更看重眼前的实惠。薛家虽然没了皇商的名头,但是他家的家财还在,而且最重要的是薛蟠眼看就要死了,薛家就只剩下宝钗一个女儿,这可是一大注绝户财,只要给宝玉娶了宝钗,哪怕宝玉将来就算一事无成,至少以后的衣食不用愁了。当然,王夫人也不是没考虑过黛玉,但是黛玉的条件并不比宝钗占优,林如海已经过世,林家还有个林朗,黛玉的身体又不如宝钗健康,……王夫人本来就对黛玉有偏见,比较来,比较去,所以最终还是倾向于宝钗。 哈!邢夫人想明白了王夫人暗地里打得主意,又听到邢忠一副“把邢岫烟配给宝玉他这边还委屈”的口气,忍不住笑道:“你肯也要人家肯才行?这话在自家人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只怕让人笑掉你大牙!贾家就算败了,宝玉的婚事,他母亲就算闭着眼数,也数不到你头上,还是别在这痴心妄想了,快死了这条心吧。” 邢德全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邢夫人后半截话,忍不住问道:“大姐,你和大兄在说什么?为什么让大兄死了这条心呀?” “没什么。”邢夫人不想和邢德全说邢忠的非份之想,转移话题说道:“你回来的正好,我这边正有事要和你商议,我们进屋去说。” 邢德全扫了邢夫人身边的邢忠一眼,也没有多问,跟着邢夫人进了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落座,邢夫人说道:“全哥儿,你帮我查兑着找间宅子。我们的府邸是御赐的,老爷的爵位一旦被收回去,这宅子也一并会被收回去,届时,总不能一大家子没地方住吧。纵使一时买不到合适的,暂时租一处也行。” 邢德全闻言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外甥女早已经想到前面了。我正要和大姐说呢,我在东郊离城二十多里的有个紫檀堡的黄叶村,买了六十多亩地,并且盖了一幢很是齐整的农家大院。只是因为盖省亲别院的缘故,市面上的木材不管好的还是坏的价格都涨了不少,而且居高不下,那么大的院子,要全都摆上家俱,所需木材不是少数,再说,这打家俱还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时日,恐怕来不及,因此我听同僚的建议,到当铺里收了不少死当的七八成新的整套家俱,找木工重新抛光,上漆,看上去和新的没什么大的区别,先暂时将就用着,等以后再换好的就是。” 邢夫人听邢德全说落春已经把事情想到前面了,忍不住深有感触的叹了一句:“这孩子!”听了他后面的话,忙说道:“还换什么,哪里用的着那么麻烦,这样就挺好。”跟着苦笑了一下,想到凤姐为了支应府里,筹钱,将府里库中但凡值一点钱的全都搬出去买了,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怕全哥儿在当铺里收的家俱就是我们府里出去的,这到外面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家人的手里了。早知道如此,又何必那么麻烦。” 邢德全装作没听到邢夫人的慨叹,建议道:“大姐若是有时间抽空过去看一眼,若是有什么不妥,我好找人修整。”邢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去看了,你办事,我放心。”迟疑了一下,说道:“虽然全哥儿你已经把房子已经预备好了,不过在城郊乡下,恐怕我们府里的人未必肯去,再说,住在乡下,确实处处不方便,我想着,还是在京里寻摸一处宅院的好。” 邢德全深深的看了邢夫人一眼,叹道:“大姐这话很是,确实乡里不如京中方便,但是你想过没有,贾家一旦没了爵位和官职,依然住在京里,碰到昔日的世交,这颜面上可下的来?我们现在这所房子是大姐你花钱买的,这京中的房价是个什么价钱大姐你是知道的,要是买一座能住得下你们一大家子的宅子,纵使地方偏僻,但是宅子大,所以这价钱便宜不了,这钱是府里出,还是由大姐你来出?‘京城大,居不易’,住在京里花费大,府里丢爵罢官后,不知道府里可能支持在京中的生活?……” 在邢德全说到京中的房子贵,如果要买房钱由谁出的时候,邢夫人已然色变,再听到后面邢德全的问话,不等邢德全再说下去,她非常急切而又干脆的打断他,说道:“乡居就很好。” 邢夫人在贾家养成了吝惜的性子,虽然这些年因为落春而改了不少,不过她的大方,还是要分人的,要看这钱花在谁身上,给贾家人花,她依然悭吝。再说,她手里是有几个钱,可是这些钱,是她的养老钱和给落春预备的,若是敞开给贾家人花用,就贾家那副德行,她这点钱可支应不起来。更何况,就算花了,贾家那帮人也未必领情,她才不要做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事。 ☆、第101章 邢夫人和落春在邢家停留到下午申时一刻时才回府,马车进了宁荣街后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急停了下来。邢夫人和落春措不及防,邢夫人的头磕到了车壁上,落春摔倒在了她的怀里。邢夫人想到去邢家路上遇到的车祸,一手揉着头上磕出来的大包,一手将落春紧搂在怀里,暗自腹诽,问道:“老马,出了什么事?”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5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车夫老马牙齿打战,颤抖着声音说道:“太——太,咱们,咱们府外面……好多,好多官兵,咱们府好像被官兵给围起来了。”邢夫人听了顾不得其他,猛的一下将车帘撩开,将头探了出去,望过去,看到荣国府门口站得不是门房,而是披甲执兵的兵吾。邢夫人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回过头看了身边的落春一眼,尖着声音说道:“掉头,马上掉头……” 落春发现邢夫人浑身僵硬,整个人都在发抖,瞳孔紧缩,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掌心满是汗水,轻声唤道:“母亲——”邢夫人用力握着落春的手,似乎使上了浑身的气力,将落春的手都握痛了她也浑然不觉,急急地说道:“落儿,不要怕,我们马上就离开这里。”然后催促车夫:“老马,磨蹭什么呢,快,掉头,掉头。” 车夫老马答应着,忙不迭的掉转车头。“母亲,母亲,冷静,冷静。”落春忍着痛,声音平缓的说道:“就算让马车掉头,我们又能去哪?”邢夫人神色焦躁的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就这么回府,自投罗网去?” 自从模仿贾赦的笔迹上了折子,落春就等着荣国府坏事的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她有一种“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在地上了的心理,端正了一下坐姿,安抚邢夫人:“母亲先不要自乱阵脚,虽然府邸被围,但是应该没什么大事。要是问罪的话,身为荣国府大太太的你和长房嫡女的我和父亲关系紧密,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如果真的有事的话,我们不可能优哉悠哉的在舅舅家呆那么长时间。” “你又不是没看到府邸都被官兵给围住了,怎么会没事呢?”邢夫人对落春的话表示怀疑。落春也有些拿不准,但是若是不弄明白,就这么逃之夭夭的话,她又有些不甘心,因此想了一下,说道:“要不,母亲,我们派人打听一下。若是没事则罢,若是有事,就算要逃,也要有个计划,至少身份文书的问题要想办法解决,而且还要不能连累到舅舅他们。” 邢夫人这个时候心慌意乱的,哪里还拿得出主意,听落春这么说,想了想说道:“行,听你的,不过我们要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从长计议。”邢夫人和落春现在的情况,客栈是不敢去了,至于邢家,则是不能去。就在邢夫人和落春商量着要不要找个那个道观或者尼姑庵的时候,后面车中的品绣自告奋勇的带着她俩去了她家。 品绣家在梁家巷,离城外要比城中近的多,地方虽然偏了点,但是是一路两进的院子。她父母和哥哥嫂子很是热情,特地将家中正房让出来给她俩住。邢夫人和落春他们一行人在品绣家安顿下来后,品绣就和她家人说了荣国府的情况,然后她父亲和哥哥就出门帮着打听消息去了。 邢夫人在屋里坐立不安,在屋中不住的转圈,转得落春都眼晕了,她扶着额,忍不住说道:“母亲,你坐下歇歇吧,你这样弄得我也跟着心慌起来了。”邢夫人在炕边上坐下,神色焦灼的说道:“我这心七上八下的,实在担心得不得了。你说,真的不会有事吧?” 落春笑了一下,说道:“这我可说不好,品绣的父亲和哥哥不是已经去打听了嘛,等他们回来之后就知道了。”邢夫人忙说道:“你刚才不是还说没事呢吗,怎么这会就换了口风,变成说不好了。”落春耸了一下肩,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我说没事,你不信;说有事吧,你又不爱听。那你让我怎么说?” 邢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母亲不用太担心,当初毕竟是父亲主动上折请辞的爵位,所以就冲这一点,哪怕府里真要议罪,皇上就算想拿府里开刀,到最后也会网开一面的。况且太上皇还健在,而且‘四王八公’中的其他家还都好好的在朝堂上,他们就算不冲着祖辈上的交情,为了自身利益,也不会拉我们家一把的,更何况,不是还有王家和史家嘛,他们也不会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不管的,因此,纵使有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落春来说,只要邢夫人无事就行,府里其他人的死活,她不关心,因此这会儿和邢夫人在一起的她,对府里是有事还是没事,真的无所谓,要不是邢夫人挂心府里,她都懒得派人去打听。 邢夫人长叹一声,正色说道:“落儿,如果回头打听到的消息,府里真的出了大事的话,你去找你舅舅,和他说,用我存在他那里的钱,让他找人想办法打通门路,把你救下来,之后不要理会府里情形怎样,风声紧不紧,你不要在京城里多做停留,让你舅舅尽快把你送出城去,以后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要再回京城……”说着,说着,邢夫人眼圈忍不住红了起来。 听到邢夫人的话里全都是对她的安排,落春打断她,问道:“那母亲你呢?你让舅舅为我做这个,做那个的,你在哪?你不要我了吗?” 邢夫人眼中含泪笑道:“我是你父亲的妻子,夫妻之间‘同富贵,共患难’,本是应有之意,自然是要回府里去。”跟贾赦一起吃苦受罪去。 落春听了邢夫人的话,顿时愣住了,她没想到邢夫人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贾赦待邢夫人好,邢夫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奇怪,但是贾赦这个做丈夫的,明显不合格,而邢夫人却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好半天,落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母亲,恕我说句不当的话,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父亲这样待你,屋里姨娘姬妾一大堆,你又何必如此?” 邢夫人笑了笑说道:“若说你父亲待我很好,是瞎话,不过也不能说他待我不好。其实京里大户人家的太太日子和我都差不多,有几个姨娘和通房丫头根本算不了什么。做填房的本就比原配低一头,我娘家不显,高嫁之后,嫁妆寒薄,又没生子,被人看不起,也是正常。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才修得共枕眠,我虽然是继室,但是到底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来的,死后也是要和你父亲同穴,共享祠堂烟火的,我也是读过《女则》《女诫》的,‘三从四德’也都懂,因为外在的条件被人小瞧,我没有办法,但是我不能在品性和德行上也被人小瞧了。那样的话,被笑话的不仅仅是我,连同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一并都会被笑话,笑话他们不会教女,而且你也会受到连累……” “我不在意,至于外祖父和外祖母,人死之后万事皆空,想来他们也不会在意这个。”落春飞快的说道。邢夫人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可是我在意。”对上邢夫人认真的眼神,落春一下子卡壳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本来,按照落春的打算,荣国府没事则罢,若是有事,凭她的空间,和邢夫人改名换姓,远走高飞,到其它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这也没什么不好,而且细想起来,就她们母女两个,没有贾家这一帮拖后腿的在旁边呱噪,日子会更舒服。这样看来,对落春来说,似乎荣国府有事要比没事还要好。但是听了邢夫人一席话之后,落春知道她的打算必然不成功,如果是这样,那么荣国府还是没事的好。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品绣的父亲和哥哥打听消息回来了。品绣的父亲和哥哥应该是在外面碰过头了,所以回来后,面对邢夫人的询问,品绣的父亲示意让她哥哥说。品绣的哥哥拿起陶瓷大碗,先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碗水,然后用衣袖抹去嘴边的水渍,这才对着等在一旁,神色焦急的邢夫人说道:“太太放心吧,我都打听清楚了,府里没事。之所以有官兵围府,是因为府里大老爷被去爵,二老爷被罢了官,因为没了爵位,府里就要把宅子和功勋田什么的交还给朝廷。但是不知道府里怎么花用的,把下一年的田租都支取了,因此来交接的内务府的官员让府里把这笔银钱给补上,不过府里账面没钱,那些个官员担心这账补不齐,所以就将带来的兵丁留了下来……其中还有防着府里的下人乱跑的意思。等他们和府里算完账,那些官兵就会撤走。” “消息确实吗?”邢夫人有些不放心,确认道。她对品绣的哥哥的话抱着怀疑的态度,品绣哥哥不过一个普通的平民汉子,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从哪里打听到这些消息,实在是太详实了。 品绣的哥哥点点头说道:“百分百没问题,我在打听消息的时候,有一位姓冯的公子过来说他是府里宝二爷的朋友,这些事是他和我说的,他说围住府里的兵丁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他和五城兵马司的裘大人是世交。” 闻言,邢夫人放下心来,没事就好。不过就是欠债还钱的问题,虽然府里账面没钱,而且库里的东西也都被凤姐变卖得一干二净,但是邢夫人知道,贾母、王夫人和李纨手里还是有私蓄的,而且大房和二房也还有些值钱的物件,折变一下,填不上账面的亏空应该不成问题。 ☆、第102章 在品绣的哥哥将打听的消息说出来,知道自家没事后,邢夫人并没有马上带落春回府,而是指派品绣的哥哥到邢府送信。等邢德全匆匆赶来,邢夫人和他在屋子里单独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之后落春和眼泪汪汪的品绣告别,母女两人在邢德全的护送下,回了贾府。 坐在车上,品绣看着一无所知的车夫老马和跟车的婆子和小厮,心情颇为复杂,虽然自家无事,但是不代表府里的仆役没事,这几个人跟她们回去,还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什么呢,没准做个逃奴反而比跟着她们回府要好。只是落春本身并不是悲天悯人的性格,对家人,除了邢夫人之外,其他人她都不怎么在乎,何况这些人,所以这想法她不过在心里想想罢了。 虽然荣国府门口有兵丁看守,但是邢夫人和落春本身就是贾家人,又是进去,所以并没有受到为难,很顺利的就进府了。邢德全并没有跟着一起入内,只是把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入府后就回转了。 邢夫人和落春从侧门入府,到了日常二门换轿的地方,不见轿子和人,邢夫人干脆带着落春下车,打发走车夫和跟着的婆子小厮,步行入内。一路走来,落春发现原本很多本来该班当值的地方都不见仆役的身影,本来觉得人多的院子忽然之间看不到人了,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明明和平常一样雕梁画栋的屋脊廊檐在富贵之余莫名给人一种寂寥的感觉。 到了贾母的上房,才看到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婆子,从她们的口中得知,贾赦、贾政夫妻和贾琏夫妻,连同李纨正在贾母跟前议事。邢夫人和落春在丫头禀报之后,进了屋,不等别人说话,贾赦看到她俩,跺了一下脚,唉声叹气的说道:“好不容易在外面逃过一劫,你们还跑回来做什么?” 落春看到因为她和邢夫人进来而神色复杂的众人,听了贾赦的这句话,看着他气恼的样子,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虽然贾赦这个丈夫和父亲做得不称职,但是有他这句话,至少邢夫人回来得不算亏。 坐在上首的贾母板着脸,说道:“老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还跑回来做什么?这里是你媳妇和孩子的家,她们不回来还能去哪?”训斥完贾赦,示意邢夫人在贾赦下首的楠木圈椅坐下,转头对落春说道:“好孩子,我这边和你父母还有叔叔婶子、哥哥嫂子们商量正事,你在这不方便,回房去吧,或者去找宝玉还有二丫头她们去玩也行。” 落春见贾母撵她离开,她没说什么,对贾母他们施了一礼,退了出去。虽然她刚回府,而且并没有留在屋里,但是她也能猜出贾母和众人正在商议的是什么事,左不过就是让众人掏私房填补亏空一事。看众人的神色,在邢夫人和落春进屋之前,已经在商讨中,而且应该弄得很不愉快。其实落春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不是那么容易办的。到了这会儿,谁都不是傻子,府里爵位没了,官没了,房子没了,田地没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谁不是将手里攥着的这点东西攥的紧紧的,肯拿出来才怪! 果然,屋里正如落春所料,在落春离开后,贾母就说道:“刚才我已经说了,内务府的人派人来说了,要是补不上账上欠的钱,就不准我们走,外面的官兵也不会撤走……念在以前的情分上,容我们一些时日,但是若是一直这么拖着,想赖账不还的话,说不得就顾不得给我们留脸面了。老婆子我这么大岁数了,再说,把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丢了已经够丢人的了,我可不想去再因为欠债不还而进了大牢,但是账上是一个钱没有,所以我把你们叫来,商量一下这事到底该怎么办,你们大家说说吧。” 贾赦摸了摸鼻子,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大房这边是个什么情况母亲也不是不知道。落儿她母亲嫁进来府里这么些年,连府里的账本都没有摸过,至于琏儿媳妇虽然说是帮着她二婶管家,但是钥匙和大帐都在二太太手里握着,她不过担个当家理事的虚名,实际上干的是下面管家媳妇的差事,所以这事,应该问二弟和二弟妹怎么办才是。” 这个时候,贾母已经顾不得偏向二房了,目光落到贾政和王夫身上。贾政板板正正的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王夫人见他不吭声,忙忙的说道:“我之所以掌家理事,不过是因为琏儿的母亲在病中无法理事,而后过世,大太太嫁进来后不明白咱们府中的行事规矩,所以老太太让我把这副担子挑了起来。可是我虽管着家,但是从来都是按照以前的旧例行事,从没有过逾越之举。这些年,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有大小事儿,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老爷们也受委屈,家里下人也抱怨克薄。我不过勉强支应罢了,所以这账上没钱,可不是我私下截留了。” 神色委屈的抱怨道:“因为我们是二房,为了不让大哥觉得我这边因为管家而怠慢了他们这一房,所以但凡大哥有什么要求我无不应。大哥一时要银子买古董,一时又要银子买丫头,一时又要银子请人吃酒看戏……我这边就怕让人说嘴,所以只要大哥来支取银钱,我因怕大哥多心,从来连问一声都不敢。就这样,有几次因为账上没钱,我应得略迟了些,怕耽误大哥使用,忙忙的将自己的嫁妆送去当了,凑齐了之后送去,大哥还不满意,反而和我家老爷说了不少我的不是,让老爷回来和我生了好几次气……” 王夫人言下之意,府里的银钱大多都是被贾赦胡乱花用了的。凤姐自嫁进来,就一直和王夫人走得很近,除了王夫人是她姑妈之外,更是因为王夫人这边受贾母青睐,掌着府中的大权,她不想像邢夫人一样被边缘化,所以极力讨好贾母,向王夫人靠近。在贾赦上了请辞爵位的折子后,府里府外形势突变,王夫人向她要钱打点外面,她拿不出来,以至于和王夫人生了间隙。而且现在府里的爵位没了,一大家子就要搬出府去了,届时,凤姐和贾琏将回到大房跟贾赦和邢夫人一起过日子。 贾赦和邢夫人手里还有些东西,凤姐是知道的,她因为管家,把手里的私房全都赔了进去,等一家子离府之后,靠的就是贾赦和邢夫人手里的东西过活了,他们手里的东西多留下一点,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一点,这个道理凤姐还是明白的。以前,没有涉及到利害关系,所以凤姐当然和王夫人亲近,但是眼下涉及到大房和她与贾琏自家的利益,凤姐自然要站到大房这边说话。因此凤姐说道:“二太太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前阵子二太太跟我支钱的时候,我因说账上没钱,二太太当时可是和我发好大一场脾气,说什么‘你若是不管家我也不和你要’,按照二太太和我说话的意思,大老爷和你这个管家的人要钱不是应当应分的嘛,怎么这会子二太太就换了说法呢?” 对王夫人投过来的愤怒的眼神凤姐视而不见,又说道:“蒙老太太抬举,让我帮着二太太管了几天家,家里的账本我也看了几本。大老爷这边花费是不小,但是二老爷这边也不逾多让。虽然二老爷不买古董,不买丫头,……但是二老爷这边养着不少清客,买古籍字画,写文论政,……二老爷和清客们在一起的花费比大老爷这边只多不少……” 贾政因为凤姐的话,紫涨了一张脸。凤姐拿出帕子揩着眼角,继续说道:“我知道我做了不少错事,本来是没这个脸在这里诉委屈的,但是有些事,有些话,我已经憋在肚子里很久了。今日在这里一并说出来,免得就是死了不过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能超生。刚才二太太也说了,府里进的少,出得多,一切又都按照旧事的规矩来,我自接手管家之后,虽然想了些省俭的法子,奈何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二太太说她一个做弟媳的,面对大伯的要求不敢不应,我一个小辈,蒙长辈看重,让我帮着管家,所以对长辈们的要求更是不敢不应。只是巧媳妇做不出无米炊来,账上没钱,我拿什么支应?无奈之下,我只能把自家的嫁妆填了进去,但是嫁妆是有数的,很快就见底了,于是我开始四处想法子筹钱……我知道我做错了事,但是我不过是万般无奈之下打错了主意。”凤姐极力为自己包揽诉讼,放债牟利的行为开脱。“府里出了事之后,因为这个,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不定多有钱呢,而我又因为犯了错,不敢说什么,面对来要钱的只能都应下,如今我那房里当得当,卖的卖,……已经不剩什么了,所以老太太说的事,就算我有心,也没那个能力。” 凤姐说完了话,没人接下去,一时冷了场。贾母看着下面神情各异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媳,最后目光落到李纨的身上。 府里举家还债的时候,虽然李纨出身的李家虽然是金陵名宦之家,书香门第,她父亲李守中国子监祭酒这个官清贵归清贵,但是俸禄并不高,额外的油水也不多,而且李守中又是个迂腐守旧之人,何况,她嫁的贾珠不过是荣国府二房之子,贾政不过从五品的小官,所以李纨的嫁妆并不丰厚,甚至在王夫人看来,寒酸简薄,这也是王夫人不喜欢李纨的一个理由。而且李纨又是个寡妇,带着贾兰,孤儿寡母的落春觉得很是可怜,所以她在给皇上的折子中誊抄贾府各房贵重之物的时候,对李纨就笔下留情,不仅放到了最后,而且只是少少的写了几样东西上去。 徐大人到府上,是按照落春写的顺序行事,李纨被放到了最后,落春在估算物品价值的时候,和徐大人带的人比起来,是低估了,所以到了李纨这里,本来东西就少,再加上已经差不多了,所以也没拿几件。等后面王夫人为了贾政的事请托人情,送礼的时候,不仅将迎春和探春的房里搜刮干净,甚至都动用了宝玉房里的东西,却没动李纨房里的东西。不是王夫人不想,而是李纨不肯。因为守寡的身份,李纨的屋里本来就素净,等徐大人来过之后,她更是将面上摆的值钱之物全都收了起来。 而后,王夫人找寻到她这里,一看,摆在外面的东西根本无法当作礼物送出去。在李纨这个儿媳面前,王夫人到底还要保存些脸面,所以并没有直来直去,而是绕着弯子委婉着说明来意,但是李纨只装作听不懂。不管王夫人怎么说,李纨宁肯得罪王夫人,无视王夫人的黑脸,就是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最终,王夫人到底拉不下脸面来,在李纨这里铩羽而归。所以,府里,李纨算是私房保留下来最多的那个。 李纨见贾母把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心中暗叫不好,扶着头装作头晕的模样,在鸳鸯的叫声中,晕倒了。李纨手里有钱,王夫人也清楚,在贾母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她正在琢磨,贾母若是开口的话,该如何驳回去,见李纨晕倒,一迭声的叫人将李纨扶回房休息,并叫着贾珠的名字哭了起来:“苦命的儿,若是你还活着,这个年纪也能支撑着起门户来了,又何至于让我和你父亲这么操心,你怎么就忍心丢下你媳妇和儿子,让他们孤儿寡母的在这世上受苦……” 王夫人、邢夫人和凤姐指挥着人将李纨送回房去,贾琏跑出去去请大夫。这么一来,人走掉大半,因此贾母弄的这出集思广益填补亏空的聚会无疾而终。贾琏将大夫请过来,送到二房后,回到他和凤姐的院子。凤姐坐在榻上,看见他进屋,说道:“回来了?”贾琏点点头,在炕上坐下,将炕桌上的茶壶拎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凤姐叹道:“原来我一直以为我是个聪明的,如今看来,这府里只有我最傻!”贾琏正端着茶盅喝茶,闻言,疑惑的问道:“这话怎么说?”凤姐看了贾琏一眼,呵呵笑道:“俗话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原本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这话还是颇有道理的,原来这府里不止我一个傻子,还有你和我作伴呢,我们俩果然是天生一对。” 贾琏没好气的将手里茶盅放到炕桌上,说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谜呀?无端端的说自己傻也就罢了,平白无故的干嘛还要带上我?” “说你傻你还不愿意听。”凤姐斜了贾琏一眼,问道:“珠大嫂子是真晕还是假晕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贾琏一愣,不敢置信的说道:“不是吧?这不可能,好端端的珠大嫂子为什么要装晕呀?” 凤姐冷笑道:“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今天老太太把我们叫过去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她掰着手指头说道:“珠大嫂子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是我们的两倍。就这样,老太太和太太还说她‘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兰儿,所以足足的又添了十两银子,和老太太、太太并肩;之后,又是给她园子里的地,各人取租子;又是年终分年例,她又是上上分儿。她院子里连主子带奴才共总没有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公中的。通共算起来,一年怎么也有四五百银子,珠大嫂子又没什么大花费,干剩。二老爷上折子还债,户部徐大人来的时候,总共也没从她房里拿几件东西,除了她的嫁妆外,当年珠大哥屋里的东西也全都在她手里。珠大哥在的时候,他在府里的地位和待遇可不比宝玉差,看看宝玉,再想想珠大哥,这珠大哥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呢。这珠大嫂子平素里不声不响的,原来还是我们府里的大财主,恐怕她一个人手里的东西就能填上亏空了。老太太想必也是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才看向她,只是不等老太太开口,珠大嫂子就晕了过去。”‘ 听凤姐这么一算账,贾琏不由得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若非凤姐提醒,他还真没想到李纨会这么有钱。凤姐叹了一口气说道:“看珠大嫂子多聪明,闷声发大财,我这边费劲巴力,臭了名声,弄了个河落海干,还不落好。和她一比,我这活成什么了!”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5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琏想了一下,问道:“这,这事二太太知道吗?”凤姐冷笑道:“二太太若是不知道,又怎么会在珠大嫂子晕倒之后那么恰巧的哭珠大哥,她们婆媳两个今天可是在老太太面前联手演了一场好戏,恐怕老太太和老爷们也都看出珠大嫂子是假装晕倒了,只有你这个傻子没看出来,还傻颠颠的去请大夫。” 贾琏没有理会凤姐的讽刺,低头不语,半晌才说道:“珠大嫂子装晕,摆明是不肯出钱,既然二太太跟着配合,就说明这钱她也是不肯掏的。老爷那里,也早早摆明态度,没钱,那这账上的亏空怎么办?” 凤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办?凉拌!反正我是一个钱都没有,你要是有能耐找到钱,你去还,我没意见,不然就抻着脖子等着呗,看最后谁着急!” 贾琏闻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无奈而又辛酸的说道:“这日子过的,真是,真是……唉!”他知道,凤姐虽然说的是气话,但是也是实话。现在大家比的就是耐心,等真到了火上房的时候,自然有人着急上火,内务府说还不上亏空,官兵不撤走,会下大狱,可不是说笑的。 ☆、第103章 邢夫人从李纨房里出来,本来是想坐车回大房的,但是日常当差的赶车的小厮和婆子不见半点踪影,打发跟着她身边的小丫头去找人,结果小丫头不中用,去了半晌回来说没找到人,邢夫人无奈之下,只得走着回了大房。 回到自己的院子,落春从里面迎了出来,说道:“母亲可算是回来了,母亲在品绣家吃晚饭的时候只是胡乱吃了两口,我估摸着这会儿应该饿了,所以命厨下做了宵夜送过来,我可是等了母亲好一会儿子了。” 邢夫人笑道:“到底是给我准备的,还是你想吃?”落春上前笑嘻嘻的挽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说道:“都一样,都一样。”邢夫人洗过手,在餐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的酿豆腐,炖菜核,八宝鸡,虾仁豆腐,小炒牛肉,豆豉蒸排骨,油焖笋,竹荪木耳鲫鱼汤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点心是白糖发糕和小笼包,问了一下包子是三鲜馅的,邢夫人吩咐一旁服侍的小丫头给她盛一碗南瓜小米粥上来,说道:“还是你想着我,我确实是饿了。今天在品绣家真是一点都没吃好,除了是因为心里有事吃不下去之外,更主要的是她家的饭食实在是没什么可吃用之物,我都不知道往哪下筷子。”叹了一口气,深有感触的叹道:“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受用几日。” 听了邢夫人这话,落春将手里的鸡汤馄饨放下,笑道:“母亲这话好笑,难不成没了爵位,成了平民百姓就不吃饭了不成?”邢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落春天真,把事情想简单了,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低头吃饭。 吃了七分饱,两人放下筷子,邢夫人命人端上消食茶来,和落春坐在一边说话。闲话两句后,邢夫人忍不住向落春抱怨起来:“今天老太太让大家拿钱出来填补府里的亏空,虽然最后因为珠儿媳妇的晕倒而不了了之,但是这事没完,公中没钱,最终不管大家情愿不情愿,总是逃不过的,只是掏多少的问题。你父亲那里因为上次你二叔举家还债而损失惨重,而且我听说,之前,你父亲在外面请托人情,又花用了不少,估计他那点私蓄所剩无几,正如和他和老太太所说,他没钱。琏儿和琏儿媳妇那里,因为琏儿媳妇闹出的事,体己是一点不存,最后大房这份八/九不离十就落到我的头上。府里但凡有好事,我是一点都沾不着,但是倒霉的事,总是有我一份,我这是什么命呀!” 作为“举家还债”的幕后谋划者,落春对府里这些人的家底心里有个大概,闻言冷笑一声,说道:“老太太嫁进贾家几十年,手里私房虽然因为二叔的缘故缩水了不少,但是剩下的填补账上的亏空就算不是绰绰有余,也所差不多,可是老太太却把得紧紧的,不肯拿出来,把主意打到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媳身上,也够可以的。”抱怨完贾母,又说道:“公中没钱,各房也是大伤元气,但是不代表这府里找不出钱来。府里的有头有脸的管家妈妈们哪个不是财主,连老太太都说,他们位份虽低,但是钱却不少。府里都到了这个地步,只要肯拉下来脸来,到几个管家家中抄检一番,什么都有了。再不济,父亲房里的那些个莺莺燕燕,等离了这府,哪里还养活的起,更何况,就算能养活得起,她们也未必愿意继续跟着父亲,还不如都打发了……”贾赦没了爵位,又没了钱财,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头子,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哪里还肯跟着他? 听落春说到对贾赦房里的姨娘和丫头的处置,邢夫人忙抬手拍了她一下,嗔道:“越发的口无遮拦了,你父亲房里的事岂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说的?况且她们的去留,也不是你能做主的,要看你父亲是什么意思……” 一语未了,就听到前面吵闹起来,邢夫人打发人问怎么了,一会儿小丫头回来,说道:“回太太,老爷房里的章姨娘她们闹了起来,和老爷正吵得不可开交呢。”邢夫人听了,想去看看,起身就要往外走,被落春一把拉住:“母亲,你这会儿过去父亲必然以为你是去看他的笑话,说不定会被迁怒。父亲抬举她们的时候也不曾告之你一声,所以这会儿他们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不管他们闹成什么样子,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前面贾赦那边闹什么,虽然回话的小丫头没说,但是邢夫人和落春都猜到了几分。正如落春所想,这些青春年少的姑娘们跟着贾赦这个连孙子都有了的老头子,有些是因为贾赦的权势的威逼之外,有些是则是贪慕富贵。如今贾赦没了爵位,钱财方面,府上因为账上亏空而被官兵围了起来满府皆知,这种情况下,人心浮动, 邢夫人想了一下,听从落春的建议,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其实落春提的抄检家里管家的建议对现在的贾府来说,是最便宜的方法,且不说本来,作奴才的,就不应该有私财,更何况,这些管家们,并不无辜,他们可是利用职务之便,没少贪污主家之财,所以一个个家财丰厚,不逊色于主家。只可惜,邢夫人和落春在这府里说话是没人听的,哪怕到了现在,邢夫人的地位依然没有改变,她把这个主意说给贾母听,反而被贾母啐了一口,很是责骂了一顿,王夫人更是在旁落井下石,数落邢夫人眼皮子浅,竟然和作奴才的争起财来。 前面贾赦那边闹什么,虽然回话的小丫头没说,但是邢夫人和落春都猜到了几分。正如落春所想,这些青春年少的姑娘们跟着贾赦这个连孙子都有了的老头子,有些是因为贾赦的权势的威逼之外,有些是则是贪慕富贵。如今贾赦没了爵位,钱财方面,府上因为账上亏空而被官兵围了起来满府皆知,这种情况下,人心浮动,闹出事故来很正常。 邢夫人想了一下,听从落春的建议,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其实落春提的抄检家里管家的建议对现在的贾府来说,是最便宜的方法,且不说本来,作奴才的,就不应该有私财,更何况,这些管家们,并不无辜,他们可是利用职务之便,没少贪污主家之财,所以一个个家财丰厚,不逊色于主家。只可惜,邢夫人和落春在这府里说话是没人听的,哪怕到了现在,邢夫人的地位依然没有改变,她把这个主意说给贾母听,反而被贾母啐了一口,很是责骂了一顿,王夫人更是在旁落井下石,数落邢夫人眼皮子浅,竟然和作奴才的争起财来。 ☆、第104章 为了补上府上账面亏空的事情,贾母和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媳商量了多次,都没个结果。李纨在第一次商讨的时候,面对贾母的查问,情急之下假装晕倒躲了过去之后,再有这种场合借口身体不好无论如何也不肯露面。对此贾政一声不吭,而王夫人更是一见有人把话题往李纨那带,她就哭贾珠,……最终无奈之下大家也就默认了李纨的缺席。只是谁都不是傻子,李纨富足却躲着,不肯掏钱,明摆着二房得利,所以大房这边不满,更是不肯拿钱出来,于是这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贾母他们不紧不慢的,不着急,但是不代表内务府的人有耐性,能等,所以就在围府半个月后,用过早饭,落春和邢夫人一起去给贾母请安,到了贾母院子门口,就见赖大媳妇飞奔过来,一面跑一面嚷嚷着说道:“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外面忠顺王爷带着不少兵丁进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 落春一听,拉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邢夫人就往大房跑,一面跑,一面说:“母亲,快,赶紧回房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到了路口,落春推了邢夫人一把,催道:“母亲,还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的。”话音袅袅,身子已经蹿了出去,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回自己的院子,进了屋,打开柜子,看也不看,就将里面的东西往空间里收,待柜子一空后,转身直奔梳妆台,将首饰匣和梳妆匣一并收进空间……在屋子中央站定,举目四顾,将屋里从里到外梳理一遍,觉得没什么遗漏了,转身往邢夫人处跑去。 顾不上理会路上遇上的惊慌失措,四处乱跑的下人们,她气喘吁吁的进了邢夫人的屋,见邢夫人正在将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打了好大的几个包袱。看着邢夫人收拾的都是现在正在穿的夏装,落春忍不住摇摇头,走上前,拦住邢夫人,说道:“都什么时候,母亲还顾着节气,这个时候,自然是什么值钱收拾什么了。”邢夫人恍然大悟,将手里的纱衣丢开,拿出一个玉色红青驼绒的包袱皮,包上冬天的皮毛衣裳。 在邢夫人忙的时候,落春也没闲着,将邢夫人的首饰盒打开,将压在匣子最底下的龙凤金镯拿出来就往手上套。将镯子套在手上后,落春开始使劲的往手臂上推,等它箍紧后,试着甩了甩手,见它没有掉下来这才罢了。 邢夫人眼角看到落春的动作,忙道:“你刚才还挺明白的,怎么这会儿倒犯起糊涂来了,这匣子里比这值钱的首饰多了去了,你不拿,偏偏将这劳什子翻出来,那东西除了是金子打的,有点重量之外,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知道。”邢夫人所说的落春当然知道,但是这会不能这么想。邢夫人首饰匣里的首饰比这轻巧值钱的确实多得多,荣国府作为侯门公府,不比外面那些没见识的土财主暴发户,日常戴的首饰讲究的工艺精巧,打造的技艺高超,嵌珠镶宝,时兴而又亮丽,看上去有底蕴,有内涵的样子。但是这些首饰值钱的地方大多是在制造的技艺上,如果要折变的话,根本卖不上价。这镯子是笨重不堪,正常情况下,戴出去绝对会遭人笑话,但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这镯子当首饰遭人嫌弃,可是却可以化了,当成金子使用呀。 时间紧急,落春也不好和邢夫人解释这么多,只是在首饰匣里翻检,往邢夫人头上横七竖八的插了不少金玉首饰,并且也没忘了自己。邢夫人见落春不听不说,而且还将以前总是被府里人嘲笑的首饰拿出来,插戴在头上,虽然邢夫人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是看着落春满满的一头首饰,金光耀眼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和她也差不了多少,无奈的叹口气,说道:“看看你的头,成什么样子了,好像一只刺猬。”边说边往头上摸去,想要把头上的金钗珠簪拔几枝下来。 落春将邢夫人的拦住,并顺势将一串七彩宝石珍珠手串套到邢夫人的手上,浑不在意的说道:“刺猬就刺猬,总比剥了皮的羊羔要好。”邢夫人听了之后不解其意,正要问落春是什么意思,几名官兵闯了进来,大呼小叫的将院子里的人都驱赶到一边,又在屋子里里里外外地翻检,邢夫人看到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忍不住质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其中似乎是一名小头领的人站了出来,说道:“我们奉王爷之命,抄检各房,以填补府里账上的亏空。”邢夫人看着小头领衣袋中露出的羊脂玉牌一角,又看看这几名兵丁自进屋以来,一个个就忙着往自己的怀里搂东西,指着一个怀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兵士,气愤的说道:“这是填补账上亏空的样子吗?恐怕都填补到自家怀里去了吧?” 那怀里塞满东西的兵丁斜着个眼,看着邢夫人,说道:“哟,这姿态,呵,感情还当自己是侯府夫人呢?”呸了一声说道:“我就是拿了,你又能把我怎么着?我告诉你,大爷拿你们的一点东西那是瞧得起你,不然,就是白送我,我都懒得看一眼!”说完,几名兵丁相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邢夫人被这些平素里她根本连正眼看都不看一眼的大头兵轻贱,气得直发抖,狠狠地瞪着那兵丁,说道:“你们,你们不要太过分了!”那小头领轻蔑地笑笑,说道:“哟呵,还来劲了,这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告诉你,像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早前你们算是侯门公府,高高在上,但是这会儿府里早就去职,还不如我们呢,还在这里给我们摆什么一品夫人的架子!”上下打量了邢夫人一眼,眼睛一亮,说道:“呵呵,刚才没注意,这才发现,原来你身上不少好东西呢。”说着,就走上近前来,伸手拔邢夫人头上的簪钗首饰。 面对那小头领伸过来的手,邢夫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尖叫道:“你,你要干什么?我家老爷只是去爵,并不是抄家,你们这样做事不对的,是违反皇上的旨意……”那小头领一面手疾的将邢夫人头上的首饰拔下来,一面嗤笑道:“违反什么旨意?我们现在是奉忠顺亲王的命令,帮着你们府上补上账面亏空。本来皇上仁厚,已经宽限了你们不少日子,结果你们仗着皇上慈悲,竟然毫无作为,累得我们这些兄弟在门外站了这么些日子的岗。你们现在不过是平头百姓,何德何能使唤起我们来,我们兄弟不能白白受累,总得找些贴补吧,连王爷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唧歪个什么!再叽歪,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头,干得好!哈哈。”跟着小头领一起来的兵丁在后面竖起大拇指,跟着起哄道。“你,你们——”邢夫人气得满面通红,“你,你们实在欺人太甚!”那小头领忙着将从邢夫人头上取下来的首饰收起,或许是因为收获丰厚,心情好,所以多了一句嘴,冷笑着说道:“这就受不了了,也是,这从天上掉下来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呵呵,如果不赶快适应,以后还有的受呢。” “头,你吃肉,总得给我们喝点汤呀。”看着那小头领将从邢夫人那里得来的首饰全部收起,一起来的其他几名兵丁有些不满,于是说道。那小头领指着落春说道:“那不是还给你们留一个嘛,这个足够你们分了。”那几个兵丁把目光落到落春身上,笑嘻嘻的向小头领道谢,随即推出一人来,让他来摘落春头上的首饰。 邢夫人见状,气得眦目欲裂,大怒,正要开口,落春伸手拉了她衣袖一下,小声耳语:“母亲息怒,和他们除了白白生一场气,又能吵出什么来?形势不由人,识时务者为俊杰。”邢夫人一愣,反应过来了,咬着牙,目光不善地盯着这几名兵士,却再也没开口。 “不劳这位兵大哥动手,我自己来。”落春不等那位上前来的兵丁伸手,笑着说道,将头上的首饰全都拔了下来,放到那兵丁的手中。那小头领在一旁笑道:“小姑娘倒是挺识相的。”瞟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邢夫人,说道:“你母亲要是也像你这般识趣就好了。这样的话,你省事,我省事,大家都省事,也省着生气。”邢夫人在旁紧咬腮帮,一声不吭。 那小头领见邢夫人这个反应,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然后吩咐士兵:“好了,闲事干完,该干正事了。把院子里的分奴婢仆从则对照名册,都给我押好了,不许一个逃脱!雇来的人赶出去,买来的先入官,等候发卖。” 将院子里的奴仆归拢好了,那小头领对着邢夫人和落春,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道:“两位,请跟我过来。”走在前面领路,邢夫人表现得非常平静,拉着落春跟着后面,不过拉着落春的手青筋都迸了出来,泄露出她内心的紧张。半路上,两人遇见贾琮。贾琮小脸带着泪,满眼的惊慌,见到邢夫人和落春,眼睛一亮,怯怯的喊道:“太太,六姐姐。”邢夫人哼了一声,没理贾琮,落春对着贾琮安抚的笑笑,伸出手来,贾琮赶忙把手搭了上来。 邢夫人、落春和贾琮跟着那小头领来到荣禧堂前,见贾母、王夫人搂着宝玉,李纨拉着贾兰,凤姐身边站着抱着大姐的平儿,赵姨娘带着贾环,还有站在一起的迎春、探春和惜春,邢夫人带着落春、贾琮默默的站了过去。气氛凝滞而沉重。 看着众人皆是一脸惶惶不定的模样,落春神思缥缈,忽然想到了元春封妃的那一天的情形。那一日,人也是这么齐整,不过那天最后的结果是满府欢天喜地,今日么,则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然后又想到了在前面的贾赦、贾政和贾琏,不知道他们和忠顺亲王交涉得怎么样? ☆、第105章 贾母、邢王二夫人、李纨、凤姐、迎春姊妹以及赵姨娘等,心中惶惶不定,聚在在荣禧堂廊下伫候,等着前面贾赦、贾政和贾琏与忠顺亲王交涉的消息。落春站得腿都酸了,看着头顶上的太阳,偷偷的从怀里将怀表拿出来,看了一下时间,发现快到中午了。就在落春想着,到中午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完事的时候,贾赦、贾政和贾琏一脸灰败,神情颓丧的走了进来。 贾母人老,经的事多,见三人这般神色,就知道不好,不过仍然抱着一线希望,问道:“王爷那里怎么说?”贾赦叹了一口气,垂头耷拉脑的说道:“母亲,我们走吧。”说着就往外走。王夫人一听这话,急了,问道:“就这么走,那屋里那么多要紧的东西怎么办?”贾政横了王夫人一眼,一言不发,黑着脸走了。 王夫人见贾政不理她,伸手一把抓住贾琏,说道:“琏儿,到底怎么回事?”贾琏嗐了一声,说道:“二婶,别想着拿东西了,赶快走吧,能囫囵走出去就已经不错了。”王夫人一愣,就这么出去,她那些私房怎么办?辩驳道:“这是什么话?王爷让我们填补亏空,那把这亏空补上剩下的……” “磨蹭什么呢?怎么还不走?”一个内务府官员带着一干兵丁从外面进来,见贾母他们站着不动,出言赶人。王夫人陪着笑说道:“马上,马上,等我们拿了东西就走。”那内务府官员乜着眼,看着王夫人冷笑道:“拿东西?拿什么东西?这府邸已经交还给皇家了,还有什么东西是你们的?” 且不说王夫人自己的私蓄,还有李纨的以及宝玉房里的物件,这些东西可是他们二房以后安身立命的东西,为了能多留下一点东西,他们二房可是几乎将“孝道”丢到了一边,面对贾母拿钱出来的要求可是咬着牙不松口,如今一点都不让带走,那他们这些日子和贾母对着干又有什么意义?再说,没了这些东西,出府后,他们拿什么生活?王夫人想到此,忙向内务府的官员解释道:“我们补上府中账上的亏空,应该还有剩……” 贾琏在旁拉了一下王夫人的衣袖,打断她,满眼无奈的说道:“二婶,别说了。”一直躲在一旁不出声的李纨也急了,帮腔道:“琏兄弟,太太这话没说错,府里的资财把欠账换上之后还是有剩的,如今府里去爵罢官,这些东西或许往日不值什么,但是……”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5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王夫人和李纨做无用功,叹息这两人“财迷心窍”,看不清眼前的情势。从那个小统领带着几位兵丁到了大房后的行为,她就知道,这府里的人想把私房带出府去难了,邢夫人和她被带过来的时候,邢夫人收拾好的包袱可是在之后连边都没让她俩沾到。上行下效,从这些兵丁的行为中就可以看出这帮人是什么成色,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 那内务府官员微眯了一下眼睛,说道:“就算还有剩,你们也不看看,那也是你们能用的东西?还当你们是侯门公府的人呢,你们现在什么都不是,凭你们的身份也配用这些东西?”对着贾母他们这一群人不耐的挥了挥手,如同撵苍蝇一般说道:“皇上仁厚,手下留情,对你们网开一面,没有论罪,不然,就你们家做的那些事,进刑部大牢,抄家流放一点都不为过,如今能全头全尾的站在这里,阖家平安无事已经是烧高香了,竟然还得寸进尺起来,还想着带着东西出府?真是好大的脸,也不说拿镜子照照自己!快滚,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转头命令身后的兵丁:“将他们都给我赶出去!” 那内务府官员的话音刚落,那些兵丁就上前来,开始往外推搡着贾母他们。贾母一行惊呼出声,贾兰和大姐年纪小,被吓到了,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李纨想到自己这些年的私蓄全都化为乌有,心如同被刀割了一般疼痛,看着身边贾兰的小脸,想着自己和贾兰并不受贾政和王夫人的待见,就连贾母也不过是怜悯她年少守寡,稍微照拂一二,而她又不掺和府里的任何事,所以日子过得还算清净,但是出府之后,贾母的超然地位明显不保,她自己都自顾不暇,更谈不上照顾他们母子。婆家靠不住,娘家远在金陵,而且父亲又是个老古板,觉得出嫁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所以也靠不上,她和贾兰能倚仗的就是那点傍身钱了,所以李纨咬咬牙,挣脱兵士,跑出他们的包围圈,也顾不得其他,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倒在那内务府官员的面前,哀求道:“大老爷,求求你发发慈悲吧,小妇人的丈夫早已经去世,只剩下我和儿子相依为命,那可是我们仅有的傍身钱,求大老爷高台贵手,小妇人所求不多,只要一半就行,剩下的一半算是小妇人孝敬大老爷的。” 那内务府的官员满脸厌恶的看了跪在他面前的李纨一眼,转头对那些兵丁说道:“你们怎么办事的,还不把她给我拉走!”很快过来几个兵丁将李纨拖走,李纨拼命挣扎,但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是几个壮年男子的对手,所以不过徒劳挣扎而已。大声喊道:“大老爷,大老爷,求求你高抬贵手,放小妇人一马……”那内务府的官员对李纨的喊声充耳不闻,看着从自己眼前拖过去的满脸涕泪李纨,冷哼了一声,嘀咕道:“真是碍眼!哼,本来全都是我的,我还会稀罕你给的一半!” 李纨听了之后一震,看了那内务府的官员一眼,也不挣扎了,颓然的垂下了头,只是默默的哭泣着。 且不说王夫人自己的私蓄,还有李纨的以及宝玉房里的物件,这些东西可是他们二房以后安身立命的东西,为了能多留下一点东西,他们二房可是几乎将“孝道”丢到了一边,面对贾母拿钱出来的要求可是咬着牙不松口,如今一点都不让带走,那他们这些日子和贾母对着干又有什么意义?再说,没了这些东西,出府后,他们拿什么生活?王夫人想到此,忙向内务府的官员解释道:“我们补上府中账上的亏空,应该还有剩……” 贾琏在旁拉了一下王夫人的衣袖,打断她,满眼无奈的说道:“二婶,别说了。”一直躲在一旁不出声的李纨也急了,帮腔道:“琏兄弟,太太这话没说错,府里的资财把欠账换上之后还是有剩的,如今府里去爵罢官,这些东西或许往日不值什么,但是……” 那内务府官员微眯了一下眼睛,说道:“就算还有剩,你们也不看看,那也是你们能用的东西?还当你们是侯门公府的人呢,你们现在什么都不是,凭你们的身份也配用这些东西?”对着贾母他们这一群人不耐的挥了挥手,如同撵苍蝇一般说道:“皇上仁厚,手下留情,对你们网开一面,没有论罪,不然,就你们家做的那些事,进刑部大牢,抄家流放一点都不为过,如今能全头全尾的站在这里,阖家平安无事已经是烧高香了,竟然还得寸进尺起来,还想着带着东西出府?真是好大的脸,也不说拿镜子照照自己!快滚,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转头命令身后的兵丁:“将他们都给我赶出去!” 那内务府官员的话音刚落,那些兵丁就上前来,开始往外推搡着贾母他们。贾母一行惊呼出声,贾兰和大姐年纪小,被吓到了,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李纨想到自己这些年的私蓄全都化为乌有,心如同被刀割了一般疼痛,看着身边贾兰的小脸,想着自己和贾兰并不受贾政和王夫人的待见,就连贾母也不过是怜悯她年少守寡,稍微照拂一二,而她又不掺和府里的任何事,所以日子过得还算清净,但是出府之后,贾母的超然地位明显不保,她自己都自顾不暇,更谈不上照顾他们母子。婆家靠不住,娘家远在金陵,而且父亲又是个老古板,觉得出嫁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所以也靠不上,她和贾兰能倚仗的就是那点傍身钱了,所以李纨咬咬牙,挣脱兵士,跑出他们的包围圈,也顾不得其他,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倒在那内务府官员的面前,哀求道:“大老爷,求求你发发慈悲吧,小妇人的丈夫早已经去世,只剩下我和儿子相依为命,那可是我们仅有的傍身钱,求大老爷高台贵手,小妇人所求不多,只要一半就行,剩下的一半算是小妇人孝敬大老爷的。” ☆、第106章 贾家一帮人被忠顺亲王带着人几乎净身从府里撵了出来,站在大街上,一行人不知道何去何从。因为头上簪的和身上配的全都被那些兵丁粗鲁的站摘了去,所以这帮人穿着绫罗绸缎却披头散发,站在街头,行人路过无数站在远处旁观,指指点点地私下议论。 “我们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站在大街上,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贾母见众人站在马路上面对路人的围观,觉得羞愧难当,一副掩面茫然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做出了安排。 邢夫人一听,想到自家提前做出的安排,开口说道:“老太太,我们……”落春站在她旁边,听见邢夫人张口,一下子猜到了她的意思,赶紧从底下偷偷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开什么玩笑,就算事前有所准备,也不是这会儿能说的。这个时候哪怕府里人无处可去,但是一行人正是心火正盛,怒气满腔的时候,邢夫人把她的安排说出来,正好撞到枪口上,不讨好不说,说不得还会落得个原来她早就不盼着府里好的罪名。 被落春这么一拉,邢夫人诧异的看了落春一眼,不明所以,看到落春微不可察的对她轻摇了一下头,示意她不可以将事先的安排说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邢夫人还是听从了落春的意见,硬生生的将口中的话改成了:“……我们,那我们……要去哪里落脚呀?” 贾母没理会邢夫人的废话,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见贾赦躲到后面装鹌鹑,落到贾政身上,贾政在一旁不说话,心中忍不住涌出一股失望,最终看向贾琏,说道:“琏儿,你带着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之后怎么办大家再商议。” 贾琏双手一摊,说道:“住客栈倒是没问题,但是我们还有钱吗?”没有钱,说什么都没用。除了身上的衣裳之外,他身上的物件可全都被兵丁摘了去,但是夏装,哪怕是绫罗绸缎裁制的,也不值钱,送当铺去人家都不肯收。其他人和他的情况差不多,这么一大群人,衣食住行的花费总得预备出来吧,不然,住进客栈后却因为没钱付房费给赶出来,他可丢不起这个人,所以贾琏把话说到了前面。 贾琏的问话引起了一阵沉默,贾母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也别再跟老婆子藏着掖着的了,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赶紧拿出来吧,不然大家就等着流落街头吧。”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气氛凝滞。惜春左右看了看,站了出来,伸出紧紧攥着的右手,手里汗津津的攥着一个荷包,说道:“我只有这个。”贾琏接了过来,抽开系子,凑够里面倒出两个“笔锭如意”金锞子,每个锞子半两,这是年节的时候府里打着让大家带着玩的。 有了惜春贡献出来的金锞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客栈进发。尽管都已经落魄如斯,可是众人还是挑挑拣拣,最终在一家中等的客栈中包下了一个小院子。看着王夫人她们一脸嫌弃的模样,落春心中鄙夷,和邢夫人进了分给她们的屋子。 进屋之后,落春扶着邢夫人在床上坐下,看着邢夫人受伤的手臂,包扎伤口手帕上的斑斑血迹,关切的问道:“母亲,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瞧瞧?”邢夫人对她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不用那么麻烦,只是皮外伤,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落春见邢夫人坚持,她也就没勉强,说道:“若是有什么不好,母亲可要告诉我,不用担心银钱的事,我们有钱。”说着,将衣袖卷起,露出紧紧箍在手臂上的几只龙凤金镯,让邢夫人帮忙卸下来。四只沉甸甸的金镯拿在手里,黄澄澄的,金光耀眼,邢夫人伸手点了落春的脑门一下,抿嘴笑道:“你倒是机灵。”随即拿起一只,深有感触的叹道:“这东西,每个重四两八钱,这其中有个讲究,叫什么四平八稳。我们老家那边的规矩,每个新嫁娘,出嫁的时候只要家里置办得起的,至少都要打上这么一对,我因为是嫁到国公府,所以打了三对,犬六六大顺’的意思。不过自从嫁到府里之后,第一天敬茶的时候我戴了一对出去,遭了笑话,之后我再也没带过,出了开始溶了一对打了几只钗,剩下的就用来压箱底了,没想到还有它们重见天日的时候。” 落春听了之后,随手拿起一只,笑道:“既然这东西这么有意义,那就留着吧,我这里还有其它东西呢。”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一只金镶玉彩绘怀表来。邢夫人看到怀表,将手里的镯子放下,笑道:“不过是个金子打的笨东西,随便称几两金子都能照原样打出来,有什么意义,有什么好留的。”指着那怀表,说道:“倒是这东西,贵得很,市面上不常见,而且纵使有,也不及咱们府里出来的精致,用这个看时辰最准不过,你不太会算时辰,用这个正好,还是留着吧。” “没关系,我这还有一个呢。”落春从怀里又拿出一只珐琅珍珠怀表来给邢夫人看。邢夫人笑着摇摇头,眉眼弯弯的说道:“你个小鬼头,偏你会藏东西。”想到自己转移到娘家的嫁妆和生意,她说道:“乡下里有宅子还有地,再有这几个镯子就够了。这个也留着吧,这东西卖了之后,再想买,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可就不好买了。” 落春点了点头,顺着手里的怀表看了一下时间,说道:“都这个时辰了,午饭的时间都已经过了,母亲,你饿不饿?老太太那边没动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饭呢,母亲,你胃不好,要不我先给你叫点东西垫垫?”邢夫人就着落春的手,也看了一下时辰,惊道:“是呀,没想到都这会子了,难怪我觉得胃空空的呢。”对要不要叫东西吃,邢夫人迟疑了一下,对落春说道:“你去老太太那边看看,看老太太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嗯,那我出去了。”落春答应着出去了。 落春见邢夫人坚持,她也就没勉强,说道:“若是有什么不好,母亲可要告诉我,不用担心银钱的事,我们有钱。”说着,将衣袖卷起,露出紧紧箍在手臂上的几只龙凤金镯,让邢夫人帮忙卸下来。四只沉甸甸的金镯拿在手里,黄澄澄的,金光耀眼,邢夫人伸手点了落春的脑门一下,抿嘴笑道:“你倒是机灵。”随即拿起一只,深有感触的叹道:“这东西,每个重四两八钱,这其中有个讲究,叫什么四平八稳。我们老家那边的规矩,每个新嫁娘,出嫁的时候只要家里置办得起的,至少都要打上这么一对,我因为是嫁到国公府,所以打了三对,犬六六大顺’的意思。不过自从嫁到府里之后,第一天敬茶的时候我戴了一对出去,遭了笑话,之后我再也没带过,出了开始溶了一对打了几只钗,剩下的就用来压箱底了,没想到还有它们重见天日的时候。” 落春听了之后,随手拿起一只,笑道:“既然这东西这么有意义,那就留着吧,我这里还有其它东西呢。”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一只金镶玉彩绘怀表来。邢夫人看到怀表,将手里的镯子放下,笑道:“不过是个金子打的笨东西,随便称几两金子都能照原样打出来,有什么意义,有什么好留的。”指着那怀表,说道:“倒是这东西,贵得很,市面上不常见,而且纵使有,也不及咱们府里出来的精致,用这个看时辰最准不过,你不太会算时辰,用这个正好,还是留着吧。” “没关系,我这还有一个呢。”落春从怀里又拿出一只珐琅珍珠怀表来给邢夫人看。邢夫人笑着摇摇头,眉眼弯弯的说道:“你个小鬼头,偏你会藏东西。”想到自己转移到娘家的嫁妆和生意,她说道:“乡下里有宅子还有地,再有这几个镯子就够了。这个也留着吧,这东西卖了之后,再想买,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可就不好买了。” 落春点了点头,顺着手里的怀表看了一下时间,说道:“都这个时辰了,午饭的时间都已经过了,母亲,你饿不饿?老太太那边没动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饭呢,母亲,你胃不好,要不我先给你叫点东西垫垫?”邢夫人就着落春的手,也看了一下时辰,惊道:“是呀,没想到都这会子了,难怪我觉得胃空空的呢。”对要不要叫东西吃,邢夫人迟疑了一下,对落春说道:“你去老太太那边看看,看老太太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嗯,那我出去了。”落春答应着出去了。 ☆、第107章 贾琏和凤姐一大早就去王家和史家,众人知道后,热切而又眼巴巴的等他们回来。当贾琏和凤姐回到客栈的时候,吓了一跳,发现众人都在外面,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后来才知道原来都是在等他们。他俩一进院子,就被众人的火辣辣的目光盯上了。贾母看到王夫人他们看着贾琏和凤姐的目光,如同饿狼看见肉一般死死的盯着凤姐手里的包袱,本来想将贾琏他俩单独带进房里说话的,见状,她心中暗自叹气,让所有人都一起过来了。 落春和邢夫人夹在其中纯属看热闹,进了屋,众人坐好,凤姐将手里的包袱放到了屋子中间的圆桌上,在众人炙热的眼光中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东西,退到后面,一眼不发。贾琏轻咳了一声,指着里面的东西说:“最上面的三包银子,大的那包是王家婶子给的,里面装了二百两银子,另外两个小点的是史家两位嫂子给的,每包一百两。下面几个盒子里装的是点心和面果子,最下面的是几块尺头和绒线,有王家婶娘给的,也有史家两位嫂子给的,剩下的几个荷包,里面装的是香雪润津丹和香薷解暑丸诸如这类用来解暑降火的丸药。” 贾母没有像贾赦他们一样,死盯着包袱里的东西不放,目光落到贾琏和凤姐身上,问道:“王家和史家怎么说?”贾琏迟疑了一下,面带难堪的说道:“我们俩先去的王家,到了王家后,因为王家婶子忙,所以我们足足等了有一个时辰才见到人。王家婶子和我们俩很是说了一番家道艰难的言语,然后就命人拿了两百两银子和一些东西就把我们打发走了。至于史家,我们俩没见到嫂子,只是在我们上门的时候,是他们府里的管家接待的我们,据说两位嫂子出门做客去了,东西也是管家转交的。” 在座的听了贾琏的一番话,脸色精彩纷呈。落春看着站在一边神色黯淡,一言不发的凤姐,想到她往昔神采飞扬,快言快语的模样,从贾琏描述他们到王家的遭遇,不由得想到了刘姥姥第一次登门求见凤姐的情形,和今日他们去王家的情形是那么相似,风水轮流转,凤姐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有像刘姥姥一样,登门求人,打秋风的这么一天吧。更何况,刘姥姥所在的女婿王家和王家并不是真正的亲戚,当初不过是希图王家的富贵,所以祖上和王家连了宗,但是凤姐可是真真正正从王家出去的女儿,如今回去向娘家求助,却受此冷待,想必心里应该颇不是滋味吧。 饱经世情的贾母在贾赦上了请辞爵位的折子后,就已经察觉到了,以前和自家来往的世家亲朋宛如失踪了一般,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东府和自家还是一家子呢,还不是躲得远远的,王家和史家在这期间,也没有上门,所以对王家和史家的态度,她还是有几分心里准备的。人情冷暖,这些年,她不是没体会,只是以前,都是她躲别人,如今,换成别人躲自家了。贾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既然有了钱,琏儿你在受点累,到外面跑跑,将房子尽快租好,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吧。” 贾琏忙答应了下来。贾母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看到神色各异的众人,忽然觉得心力交瘁,她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说道:“行了,大家都散了吧。” 邢夫人和落春回到房里,刚进屋,邢夫人就笑道:“真是痛快,哈哈。以前,你那个好二婶和凤丫头,在我面前整天一口一个王家的,拿王家来压我。呵呵,王家好了不起,有钱又有势,结果呢,贾家出了事,作为姻亲的王家还不是躲得远远的。老太太也够厚脸皮的,自从家里出了事,王家就不再登门,摆明了是不想和我们家扯上关系,划清界限的意思,偏她不识相,还打发琏儿两口子过去,结果,这巴掌啪啪打得好响,看以后你二婶和凤丫头拿什么说嘴,可还有脸提王家不可?老太太的娘家更是不给老太太做脸,人家当主子的连面都没露,只派个奴才就把人打发了。哼,我娘家是式微,不起眼,但是至少出事后,不会对我这个从邢家出来的姑娘避之不及,比他们这些高高在上,有权有势的亲戚好多了。” 落春在邢夫人对面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的说道:“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没经过,没见过,其实她未必不知道王家和史家的态度,但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我们差不多等同于净身被撵出来,一大家子人衣食住行哪样都要钱,天上又不掉馅饼,又不可能马上就找到养活一大家子的生计,除了上亲戚家打秋风,还能怎么样?我们家亲戚就这么几家,不上王家和史家去,又能去哪家?” “也是。”邢夫人点点头,说道:“不过听琏儿话的意思,这事也就是一锤子买卖,下次再上门人家可未必让他们进门喽。”笑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四百两银子,也不算少了,要是好好谋划一下,以后一家子安身立命应该没问题。你舅舅替我们在乡下置办的田地和房子的花费也不过就这么多。” 落春拿起茶盅慢慢的喝着茶,听了邢夫人的话,摇摇头,不看好的说道:“我估计难。母亲你想想,咱们家都是些什么人呀,要论花钱,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但是要说挣钱的本事,我是一个都没发现,。但凡有一个能戳得出去,立得起来的,能运筹谋画的,家里也不至于闹出亏空来,变成这样。不信,母亲你且看吧。” 邢夫人想了一下,说道:“还别说,没准还真让你给说准了,说不定还真是这样。”落春笑着反驳道:“什么说不定,一定是这样。”果然不出邢夫人和落春所料,贾琏出去找房子,贾赦和贾政也跟着,有这两位大神在,这房子租起来可就难了,一连在外面跑了近半个月,京城里的牙子手里待租的房子基本上都被看遍了,不是嫌房子狭仄阴暗,要不就是嫌地方偏僻,再不就是嫌房屋破败,要不就是宅子小,住不开人,……在贾赦和贾政的百般挑剔下,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了。 最终在贾母的催促和压力下,三人无奈之下,“矬子里拔将军”,在柳树巷租下了一路两进半的房子,这宅子原是由一所被抄没的王府的花园改的,占地还挺大,引水绕的亭台,依山建的楼阁,山石花草俱全,还有活水,池水泛波,清风荡漾,里头外头都很是清幽。贾赦和贾政觉得宅子小了点,住不开,贾琏则是觉得是抄没的宅子,风水不好,但是贾赦和贾政都选中了,他拗不过这两位,就定了它。看定了宅子,又花了两日商议好价格,贾赦等人,跟着牙子到房主那儿,写契租下了这宅子,月租七两六钱,预付三个月的房租,牙钱五两银子。 写好契之后,贾琏又忙去买了被褥和日用品,然后贾母他们搬了进去。众人搬进房子里的第一天就出现了问题,到了饭点的时候,大家饿起了肚子,贾琏倒是将米面菜肉之类的东西买了回来,不过从贾母往下,说起饭菜的做法来,每个人都能头头是道的讲上摆满一桌子筵席的饭菜都不带重样的,但是到了动真章的时候,就成了叶公好龙,没有一个能用得了厨房里的大灶。落春倒是比其他人强一些,先一步点着火,可是烧火,她就不会了,灶膛里的火冒了出来,差点没燎到了自己,吓得邢夫人赶紧把她从厨房里拉了出来,死活不肯让她再进去。最终,面对着浪费了诸多材料,看着摆在饭桌上的煮出来的一坨坨的乌七八糟看不出是什么模样的食物,谁都没有勇气品尝,无奈之下,还是从外面的酒楼叫了一桌饭菜才算完事。 厨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好的,在众人学会做饭之前,大家不能不吃饭吧,而且以他们现在的经济情况,也不能一直从酒楼叫菜过来,吃用不起,所以贾琏又赶紧跑到人牙子那里买了两个厨娘回来。贾琏第一次买人,不熟悉,只当会做饭就行了,哪里知道其中有很多讲究,在牙人那里,捡看着干净利落顺眼的两个人就买了回来。结果,这两个人,饭倒是能作熟,但是这滋味就不用提了, 落春觉得她是这些人中最先做好心理准备,最能随遇而安的那个了,但是面对饭菜里切成两指厚的大肥肉片子,萝卜豆腐青菜白菜全都丢进锅里炖出来宛如猪食一样的东西,她真心无法说服自己下筷子,食不下咽。落春都这样表现,何况他人,所以贾琏又找到牙人,买了两个全灶的厨娘回来,再厨娘没买回来之前,大家又连续几天从酒楼叫饭回来。 所谓的全灶,就是做饭的丫头顶尖的全灶,家常菜做得,也能整治酒席。虽比不得大酒楼里的厨子出色,但寻常人家待客也足够了,不过和荣国府里厨娘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呢。但是这已经是市面上最好的厨娘了,纵使不习惯,大家也只能忍耐,强迫自己去适应。 饮食上的不习惯就不用说了,生活上更是处处有惊喜。荣国府里平时吃用的讲究只比皇家稍逊一筹,如今生活质量一下子掉了好几档。贾母这些人,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虽不至于像末代皇帝溥仪一样,身边要是没了伺候的人,连裤子都不会穿,但是动手能力差得要死,只能慢慢学起。偏他们这些人中,除了周姨娘和赵姨娘这两个半奴半仆的存在,还有一个平儿。不过她们三个,只有周姨娘,没进府之前受过一些苦,剩下的两个,哪怕是作奴才的时候,做的都是精细活计,如今她们三个一下子要服侍这么多人,累的要死,而且有些活计她们也干不来,多亏贾琏之前买的两个“废物”厨娘,她们做饭不成,但是在粗活上派上了用场。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5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落春这会对这话一点都不表示怀疑了,原本她自觉是这群人中最强的,但是这会她发现,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生活下来,她再也不是那个敢放言把自己丢到南极都没问题的女汉子了,至少,想要找回那个状态,还需要一些时日。落春都觉得艰难,更何况其他一直生活在富贵乡的人,所有人的都在不适应中,都在慢慢的强迫自己去习惯。就这样,贾母他们成为平民百姓的生活在磕磕绊绊中开始了。 ☆、第108章 贾家在新租的房子里开始了新的生活,所有人都在努力的适应生活上的巨大落差。虽然从王家和史家那里要来了四百两银子,但是这钱不可能花用一辈子,一家人总得有个生计来源,不能坐吃山空吧,所以家里的几个成年男子担负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而女眷们则拿起了针线,从绣坊里接了一些活计回来。 落春的针线好,府里的人都知道,但是跟着她的好手艺一样同时被府里人知道的是她做活非常慢,所以贾母分配给落春的主要任务是指点府里人的针线。贾赦、贾政和贾琏出门几次,都是黑着脸回来,虽然他们回来之后,对他们在外的遭遇闭口不谈,但是落春隐隐约约的能猜到一点。 这三位,除了贾琏因为料理家务,知道些世路之外,一位是死宅,基本上是在家小老婆喝酒看戏,要不就是找人来品评古董玩器;另一位则是且素性潇洒,不以俗事为要,每公暇之时,和清客们看书着棋而已。何况,这两位年纪都不小了,能找到什么差事?就算想为五斗米折腰,就他们的脾气秉性,也得有人要才行!再者,荣国府纵使在贾代善过世后,衰落了下来,但是靠着得力的姻亲和多年积累的人脉,在京中也算一号,如今一下子从天上掉了下来,心里的落差哪里是一下子就能调整过来的?要是在外面走动的时候再碰上旧日的世交和故友,再有那带着恶意的讥笑嘲讽几句,更难看了。他们的自尊心恐怕是接受不了,还不知道心里怎么憋屈呢。不过还好,这几个人还知道点分寸,虽然黑着脸,但是到底没有因为外面的不顺而回来冲家里人发火。 把负面的情绪憋在心里,不发泄出来,很容易生病,贾赦就因此病倒了,请大夫过来诊治,病因主要就是心思郁结。落春守在贾赦的病床前,听着他发高烧说胡话,一个劲的叨咕自己是罪人,将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丢了诸如此类的言语。落春拿着棉花不停的擦拭着贾赦因为高烧而干燥起皮的嘴唇,听着他痛苦的呓语,看着贾赦躺在床上紧锁着的眉头,落春感觉莫名。 对贾赦这个父亲的印象,说句实话,落春并不太好,不仅仅是因为他贪花好色,行为不捡,更是因为他对妻子和儿女的冷漠态度。在落春的心里,她一直觉得贾赦心里除了他自己之外,其它的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是对贾母的孝顺,用贾母的话来说,不过是表面功夫,若非有个“孝道”在那里作为衡量勋贵和官员的一个标杆,再加上贾赦自己做错了事情,以致自家爵位连降了好几级,不然的话,真不知道他会把贾母放在哪。至于贾琏、贾琮、迎春和落春这四个子女,也不见他有过半点关心,从来不见有过半点问候,这里面,除了贾琏因为管家的缘故,三五不时的和贾赦碰个面,其他的儿女,如果不是他们主动去求见他,十天半个月不见一次面实属正常。当然,相比每次见贾赦一次基本上都会挨一顿骂,甚至有时候还会挨板子的贾琏来说,说不定他更羡慕迎春他们三个呢。=========================== 但是这会儿看到躺在床上的因为发烧而陷入昏睡的贾赦,落春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很了解自己这位父亲。至少他对祖宗传下来的基业还是很在乎的,所以爵位从他手上而终,对他的打击应该非常大。若非这次贾赦病倒,听到他梦中的呓语,落春也没有想到,去爵一事对贾赦的影响竟然这么深,以前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邢夫人从外面进来,关切的问道:“落儿,你父亲的烧退了吗?”打断了落春的胡思乱想。落春闻言,忙伸手摸上贾赦的额头,然后用手背感受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这才说道:“退了,已经不怎么热了。”邢夫人看着落春发红的眼睛,心疼的说道:“都守了这么长时间了,看你的眼睛都熬眍?了,你去睡一会吧。你父亲这边有我呢。” 落春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到饭点了,要想休息的话,等吃过饭我再去休息也不迟。”邢夫人在落春旁边坐下,叹道:“也是,如今不比从前,以前在府里,不管什么时辰,只要你想吃,厨下就会做好了给你送来。现下厨房就那么两个人,而且这柴呀,碳呀的什么的,老太太都说了,都要节省着用,可不敢一直不熄火。” 在贾赦病倒的次日,贾母也病倒了。听邢夫人提起贾母,因此落春忙问道:“老太太的病怎么样了?”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大事了,你二姐姐她们守着呢。只是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现在又不比在府里的时候,各种滋补药材当饭吃都行,所以老太太这身体经过这一病,可是亏了不少。” 其实不只贾母,贾赦也一样。多年的酒色掏空了贾赦的身体,在府里的时候,就是靠着珍贵的补药滋补,贾赦才能在偌大的年纪,继续和小老婆吃酒玩乐。不然,纵使心里窝囊,要不是贾赦的身体早就不好,他也不会这么快病倒。 邢夫人冷笑一声说道:“都说‘患难见真情’,这话可是半点不假。老太太这一病,可把这人都试了出来。当初,老太太那么偏向二房,疼凤丫头,可是如今老太太这一病倒,最终在她病床前服侍的是谁?是二丫头和四丫头。你好二叔和好二婶不过是早晚点个卯,问一声罢了。在你们几个孙女中,要说老太太有偏颇的话,因为三丫头出身二房的缘故,所以她对三丫头也另眼相看,可是她病床前却不见三丫头的踪影。凤丫头,更是每天打个花哨就拉倒,老太太算是白疼她俩了。倒是宝玉有心,还知道守在老太太跟前,到底没让老太太疼他的心白费。” 落春苦笑了一下,说道:“三姐姐和二嫂子倒未必是不想守在老太太跟前,只是她们有心无力。我听平儿说,三姐姐被二婶拘在屋里做针线,轻易离不得呢。至于二嫂子那里,大姐还小,这个年纪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如今没有了奶娘和丫头,只得凤姐姐亲自上手,虽有个平儿帮着,但是府里这么多的事,平儿也是分身乏术。我听说,二叔那边的周姨娘和赵姨娘可是被二婶使唤的提溜转,几乎都没有得闲的功夫。” “这回你二婶可顾不得她那张慈悲面孔了,露出真面目来了。”邢夫人嗤笑了一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三丫头虽然被拘在房里做针线,但是她做的可不是老太太分配下来的活计,而是你二婶从绣坊里另外接的活计。周姨娘和赵姨娘除了日常做活之外,也分了不少针线,二房这是在攒私房钱呢。如今,周姨娘和赵姨娘的日子可是不好过,赵姨娘有三丫头和环哥儿,将来还有个指望,所以苦点累点倒没什么,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周姨娘可就惨了,在府里的时候,你二叔一年都未必踏进周姨娘的房门一次,我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把周姨娘也带了出来,不过现在看来,他这是把周姨娘当作做活的人了。早知道这样,周姨娘倒是不必出来,留在府里,等着内务府发落的好,说不定要比现在轻松呢。” 在贾府里出来的这帮人中,贾琮的生母已经过世,贾赦是一个姨娘都没带出来。贾政的两位姨娘,周姨娘和赵姨娘倒是都被带了出来。赵姨娘跟着出来,邢夫人并不感到奇怪,毕竟贾政对赵姨娘还是很宠爱的,而且赵姨娘又生了一双儿女,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贾政竟然把周姨娘这个在府里几乎都被他丢到脑后的人也带了出来。 “这回你二婶可顾不得她那张慈悲面孔了,露出真面目来了。”邢夫人嗤笑了一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三丫头虽然被拘在房里做针线,但是她做的可不是老太太分配下来的活计,而是你二婶从绣坊里另外接的活计。周姨娘和赵姨娘除了日常做活之外,也分了不少针线,二房这是在攒私房钱呢。如今,周姨娘和赵姨娘的日子可是不好过,赵姨娘有三丫头和环哥儿,将来还有个指望,所以苦点累点倒没什么,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周姨娘可就惨了,在府里的时候,你二叔一年都未必踏进周姨娘的房门一次,我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把周姨娘也带了出来,不过现在看来,他这是把周姨娘当作做活的人了。早知道这样,周姨娘倒不如不出来,留在府里,等着内务府发落的好,说不定要比现在轻松呢。” 在贾府里出来的这帮人中,真正的奴才丫头婆子一个都没有,半主半奴的姨娘有两个,是贾政的两位姨娘——赵姨娘和周姨娘,还有一个通房大丫头——平儿。贾琮的生母已经过世,贾赦跟前的莺莺燕燕在府里情势不好的时候就跟贾赦闹了起来,所以贾赦是一个姨娘都没带出来。至于贾政的两位姨娘,赵姨娘跟着出来,邢夫人并不感到奇怪,毕竟贾政对赵姨娘还是很宠爱的,而且赵姨娘又生了一双儿女,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贾政竟然把周姨娘这个在府里几乎都被他丢到脑后的人也带了出来,挺让人想不到的。 其实邢夫人和落春不知道,赵姨娘之所以能跟着出来,并不是贾政的功劳,是贾琏在内务府的官员跟前提了那么一句。贾赦、贾政和贾琏和忠顺王爷交涉的时候,被忠顺王爷吓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基本上是人家说什么,他就是什么,哪里还顾得上不理会妻子儿女的死活。连妻子儿女都顾不上了,贾政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赵姨娘,所以从头到尾他提都没提赵姨娘一句。贾赦更不会理会这种事,是贾琏,在和内务府的官员说到探春和贾环的时候,想到了赵姨娘,壮着胆子提了那么一句,内务府的官员见赵姨娘不过是个半老徐娘,又已经生儿育女,纵使发卖也卖不上价,何况,府里的其他财物都被忠顺王爷截留了下来,他也能跟着分上一笔,发个大财,所以心情愉悦,也就乐得做个好人,抬了抬手,将二房的这两名妾室和平儿一并从名单上划了去,允许她们跟着贾家的人离开。 不同于邢夫人和落春,在府里被围之前,将自己身边得力的,能干的人都放了出去,府里其他的主子,在消减人手时,身边留下的都是贴心的。想到鸳鸯、金钏、袭人、晴雯还有司棋等等一系列的人,落春不由得说道:“不知道府里留下的人现在是什么个情况?”内务府或许会留下一些人手使用,但是不会将所有的人留下,必然有一部分奴仆会被发卖掉,不知道哪些人上了发卖名单,又会被发卖到哪里去? 邢夫人无所谓的说道:“谁知道呢。我们现在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你倒还有闲心去管别人。这会我们已经安顿下来了,找个时间我们回邢家一趟,我好多事要和你舅舅商量呢,那府里若是有你惦记的,等你见到你舅舅,你和他说一声,让他帮你打听一下就是。” ☆、第109章 不管在哪个年代,生病都是件要费钱的事,贾家现在有贾母和贾赦两个病人,这些日子请医吃药,可是花费不少。 这日,贾琏唉声叹气的从外面进来,落春正好和他打了个对面,看到他愁眉苦脸,眉眼不展的样子,问道:“琏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贾琏看到落春,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向她诉起苦来:“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老太太死死把这钱不松手,用一分一厘都要报账,有余的就要交回去,这也就罢了,不过就是做个中间转手的嘛,也没什么,正好,免得钱到时对不上帐,找上我,说是我贪了。我这边是‘姨娘管家不掌钥匙’我不相信这院子里的人会不知道,想用钱,不敢去找老太太,全都来问我。”抹了一把脸,“就因为我是小辈,好说话?我倒是巴不得手里有几个钱呢,你不知道,我和你凤姐姐她们从府里出来,身上除了一身衣裳,是什么都没剩,大姐至今只有一身衣服替换,都是晚上洗了,等早上干了再穿身上,这幸好是夏天,衣服干的快。这么热的天,都说下点雨凉快凉快,但是我却怕下雨,这一下雨,大姐就没衣裳穿了。但凡我要是有弄钱的本事,也不至于让妻子孩子活得这么凄惶。” 听了贾琏的诉苦,落春怔了一下,纳闷的问道:“我们搬过来之后,老太太不是拿钱出来给每人裁了一身衣裳吗?大姐儿没有吗?” 贾琏伸手拍了一下头上的额头,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姐的那块料子倒是送过来了,但是让你凤姐姐和平儿她们拿来给我做里面的衣裳了。我整日在外面跑,这外面的衣裳倒是有的换了,但是里面的衣裳却没有,这么热的天,总不能一直穿那么一套吧。老太太实在是手紧的很,买回来的布料那是可丁可卯的,你凤姐姐和平儿拼了半宿裁下的零头布料也没拼出来。” 落春特别同情的看着贾琏,她是真没想到贾琏和凤姐这两口子会混得这么惨。不过也可以理解,正如贾母所言,虽然被赶出来时,看似身上的东西都被摘了个干净,但是那些兵丁到底是男子,对女眷们不敢过份放肆,所以只要女眷们不傻,都能藏点东西,至少落春就知道邢夫人就藏了一串她当初给她带上的珍珠手串。只不过大家现在都藏着心眼,不肯拿出来罢了。只是凤姐悲催的,因为作了出头鸟,所以真的被摘了个干净,而且因此连耳垂都被扯坏了。 大姐因为当时是被凤姐抱在怀里,所以跟着受到牵连,也被搜刮得一干二净。至于平儿手里有没有干货,落春说不好,但是平儿作为凤姐的心腹,又是贾琏的通房大丫头,不仅在贾琏和凤姐两边左右逢源,而且在府里也能混得风生水起,是个有智慧的。现在这种情况下,平儿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所以她就算有东西,也不定会藏得严严实实的,不会拿出来。贾母让女眷们做针线,卖得银钱交给她七分,剩下的三分留作自用。只是凤姐从小被当作男子养大,这女红嘛,什么扎花儿咧,拉锁子咧,虽弄不好,却也学着会做几针儿,手艺勉强能见人,不过却达不到绣坊的标准,人家不肯收。平儿的针线不错,但是她就算想做针线,也的有那个时间才行,带出来的三个可以当奴才用的,赵姨娘和周姨娘被王夫人拘在眼前,只有平儿一个带着两个新买来的中年妇人,忙里忙外,根本闲不下来。所以贾琏和凤姐这两口子,现在还真的是手里一分钱都没有,穷的可以。 落春看着贾琏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哥哥,你在这等一下。”转身进了屋,拿了两块尺头出来,递给他,说道:“这是老太太上次送来让我做衣裳的。在府里收到忠顺亲王带人进府的消息,当时我看着情势不好,所以未雨绸缪,就在身上多穿了几件,因此还有换洗的,所以这布料就留下来了,你这边缺这个,就先拿去用吧。” 看着落春手里的粗绸布料,贾琏哆嗦着嘴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以前这东西哪怕丢在他眼前,他都不稀罕看一眼,如今……贾琏嗐了一声,将布料接了过来,哑着嗓子说道:“你这个情,二哥领了,也就不和你客气了,这两块料子我拿走了。”将两块布料夹在腋下,匆匆回房了。 邢夫人在屋子做着针线,见落春急匆匆的进屋翻出布料,急急的跑出去,她放下手里的活计,站在窗子前,向外望着。透过窗子,邢夫人将落春和贾琏的行为尽收眼底,等落春回来,她嗔道:“原我还说,等我手里的这件活计完了,就将你的衣裳裁出来,结果你倒好,把料子反而送出去了,回头要是没衣裳穿了,可比找我要。” 落春走到邢夫人身边,抱着她的胳膊,说道:“不过两块粗绸料子,原来咱们家的三等丫头都看不上眼的东西,拿来给我做衣裳,我可不穿……” 邢夫人闲着的那只胳膊抬了起来,伸手点上落春的眉心,笑道:“你也知道说是原来,现在能和从前比吗?有的穿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挑拣的余地。” 落春撇了撇嘴,拉长了声音,不以为然的说道:“妈,这屋里就咱们俩,你还拿这话哄我。我们在乡下可是有房有地的,而且还有我带出来的金镯子。我可偷偷打听过了,市面上的怀表价钱,千八百两都是小意思,我带出来的这两块一块可是崭新崭新的,一块也有八/九成新,而且做工更是精致,就算折变不出原价来,五六百两的价钱也是能要的出来的。真要说起来,虽然日子比不上府里,但也没你说的那么可怜,不过是因为现在一大堆人住在一起,而且心思各异,不好拿出来,只得装穷,没奈何跟着大家一起过苦日子罢了。” 邢夫人以为落春不耐烦了,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些东西如果现在拿出来,绝对没人念咱们娘俩的好。我算看出来了,这帮子人呀,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侯门公府的架子不会倒。我都想好了,这些东西就算拿出来,也不能以我的名义拿出来,我打算让你舅舅出面,到时这些东西就当成我娘家送的。”冷笑一声,“就是不知道,这些个人吃着、用着、花着……原来他们看不起的邢家人送来的东西,心里又是个什么滋味?” 娘家寒微,一直被贾家里的人瞧不起,这是邢夫人的心结,所以对于她这次拿自己的东西给娘家作脸的行为,落春很是理解。她笑道:“母亲要是想要看到二婶他们羞惭的脸恐怕难了,他们的脸皮厚得很,针扎都不透。” 邢夫人鼻子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你二婶的脸皮是够厚的,不对,应该说是没脸没皮才对。你不知道吧,今天你二婶又把宝玉给打发出去了,去了薛家,说是薛家只有她姨妈和表姐两个人,没个男人,不方便,让他过去帮着照看一下。真要照看,琏儿不比宝玉这个整日关在家里,什么都不懂的更合适,为什么不派琏儿,偏偏叫宝玉去,而且甚至一天恨不得跑三趟这么勤,就差让宝玉常驻薛家了。也不嫌丢人,她其实打得什么主意真当人是傻子,看不出来呀?” “可是老太太和二叔不是让宝玉好好念书吗?”落春微挑着眉毛,有些诧异的说道。贾母把银钱把得紧紧的,做什么都可着冒头来。按道理说家道艰难,本该如此,但是贾家的这些人都是从宽裕富足的日子过来的,这一下子变得扣扣索索的,不习惯不说,而且生活地位和质量的下降,他们虽然强迫自己勉强去适应,但是心中的落差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接受的。这种情况下,贾母又是这样的行为,大家不由得将负面情绪转移到贾母身上,虽然没人当着贾母的面直接说什么,但是拐弯抹角,指桑骂槐的话,可是没少说。 贾母知道大家对她的行为心里很是有意见,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压服的住,但是后来发现,今日不同往昔,孝道那个东西是约束做官的,平民百姓根本不怎么讲究这个,前几天,隔壁的隔壁的一家住户,做儿子的拿着铁锹追着老子打,左邻右舍都当笑话看,并没有把它当作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无奈之下,为了平息众人的不满,贾母特地将众人叫到一起,说她这样做,是为了省下银钱来供宝玉读书。如今家中败落如斯,想要重回到士绅的地位,只有家里男丁科举入仕这一途可走了。宝玉是个灵透的孩子,而且又生而有异象,将来撑起贾家,重振贾家家声的必是他。虽然宝玉不好读书,但是他的聪慧倒是有目共睹,何况,众人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滋味,如今乍从高处掉下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去,因此虽然对贾母依然有所抱怨,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贾母说的有道理,所以大多数人都默认了贾母的做法。 想要考科举,就要专心读书,像宝玉这样总往外跑,又算怎么回事?因此落春问道:“宝哥哥这样一直往外跑,哪里还能静下心来读书,老太太和二叔可是对宝玉寄予厚望,难道他们就这么坐视不理,也不说管一管?”就算是天纵奇才,也还有伤仲永呢,所以落春很不看好这种情况下的宝玉读书前景。 邢夫人冷笑道:“老太太和你二叔也不是没长耳朵和眼睛,又怎么会不知道你二婶是什么盘算,只不过他们心里也对薛家的财产也有想法罢了,所以才会不闻不问。毕竟薛家薛大傻子一没,薛家可就成了绝户,薛家的钱将来自然就都成了薛家丫头的陪嫁。娶这么个媳妇,不亏!且不说薛家的大笔资财,薛家丫头品貌可是出类拔萃的,只是门第上差了点,不过如今家里成了这样,哪里还有挑剔的余地。” “再说,读书可是最花钱不过的一件事了,这笔墨纸砚和书籍全都贵的要死,我听琏儿说,前几天,不过给宝玉买了几本四注解,十几两银子就这么撒出去了,连个响都没听到。这才刚开始,以后花钱的地方大了去了,咱们家拿什么供?是靠从王家和史家化缘来的那四百两银子,还是靠这府里的人赚钱回来?若是娶了那薛家丫头,不就什么都解决了,而且这帮人也不用担心以后的生计,明天吃不上饭的问题了,多便宜的事。不要说薛家丫头长得如花似玉,她就是个母夜叉,宝玉也得想法子把人给娶回来!”邢夫人将府里人的心思在落春面前点破。 落春这才明白,只有她傻傻的没反应过来,合着大家对这件事都是乐观其成呀!只是落春忽然想到,纵使薛家皇商的资格没了,薛蟠死了,哪怕薛姨妈和王夫人是亲姊妹,但是没了荣国府光环和宫里地位显赫的娘娘加成的宝玉还会是薛姨妈眼中宝钗的终身人选吗?对此,她深刻表示怀疑。 ☆、第110章 贾赦病好了之后,借口身体虚弱,躲在房里不出门。虽然把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在他手上丢了,并因此病了一场,但是贾赦不肯出门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不想出去寻差事。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贾赦知道自己无能,担负不起养家活口的责任,但是家里老弱妇孺这么多人要吃饭,他一个大男人不想办法养家又说不过去,所以只能借口身体不好,躲在房里。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55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政和贾赦不亏是兄弟,行事风格真是相似,他俩老二不说老大,谁也别说谁。贾赦好歹还有个生病后身子虚弱的借口,他则是什么理由都不找,就这么闷在家里。结果家里三个成年大男人,只有贾琏一个人在外面四处奔波。对于这种情况,凤姐心疼贾琏辛苦,心中不满,但是本该说话的贾母却闭口不言,她一个做小辈的,不好指摘长辈,只能私下里抱怨几句,发发牢骚。 其实不是贾母不想说话,她这回倒没有偏向二房的意思,只是她现在说话也要人家肯听才行。自从家里去爵罢官之后,贾母发现她这个老封君说的话,威力越来越弱,已经没有几个人肯放在心上了。甚至她觉得,目前,下面这些小辈之所以还对她保持几分恭敬,并不是他们有孝心,而是因为她把银钱牢牢的把握在手里的缘故。既然知道自己说话没了以往的威慑力,她又何苦讨这个臊,所以干脆装作看不见。 对于贾母的心思,凤姐事后也猜到了几分,所以不免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如今她和贾琏的日子颇为不好过,原本在府里的时候,她疏远大房,瞧不上邢夫人这个婆母,巴结贾母,亲近王夫人,但是出了事之后,这两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帮着她说句话,反而隐隐约约有怪罪她的意思。要不是薛家的事被翻了出来,这事是王夫人经手的,成为失爵的一个重大缘由,不然,恐怕把责任都要归咎到她的头上呢。 贾琏这个丈夫,哪怕之后她弯下腰来,蓄意讨好,但是她明显的感觉到他和她生疏了。凤姐知道贾琏心里对她是有怨尤的,如果不是府里接连出事,让人应接不暇,而且王家又站在那里,恐怕她都有被贾琏休弃的可能。只是王家对她的帮助也就到此为止了,其实并不是帮她,而是因为其中涉及到王家的利益,王家不能出一个夫家被休了的姑娘,不然下面的姑娘不好说亲。 凤姐至今清楚的记得,她和贾琏到王家,拜见婶娘的情形。她从来没想过,从小到大,一直待她和蔼可亲的婶娘会摆出那么一副难看的嘴脸来。听着婶娘话里话外道家道艰难,说堂妹因为受她连累,本来有意和自家议亲的几位好人家都打了退堂鼓,……听着婶娘话里话外对她的埋怨,看着她眼中对她的厌恶,……凤姐知道,以前,自己一直引以为傲,以为臂助的娘家今后是靠不住了。娘家不能依靠,婆家这边若是也无法立足,凤姐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些日子凤姐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想着如何和大房修补关系。 这事看似简单,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实在是凤姐当初把邢夫人得罪狠了,而且凤姐可是清楚,邢夫人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落春呢。虽然凤姐和落春没什么太大的交集,但是就她听说的事,可以看出落春真要卯起来,绝对是一个难缠的主,而且府里原来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个流言,说只要是落春答应下来的事,拿到邢夫人面前,邢夫人从来不会驳回,都说邢夫人的事,落春能做大半的主。凤姐并不像其他听到这则流言的人那么不以为然,觉得是夸大了言辞,就她的观察,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所以,凤姐想要和大房打好关系,不仅要搞定邢夫人,更关键的是搞定落春。 只是落春不像邢夫人心思那么直白简单,而且读书识字的,见识高,并不是那么好搞定的。至今凤姐想起那日落春晚上找她商谈买祭田一事的谈话,也正是那天,她做出了放债的决定,如今一想起来,她心中就不由得一阵阵后悔。要是当日,她听了落春的话,采纳她的建议,一家人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而且哪怕她犯了错,有了这事做功劳,也足以弥补了,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就在凤姐想着找什么借口往大房走一趟的时候,贾琏拿着落春给的两块料子回来。凤姐和平儿先是给落春裁出一件马甲来,下剩的她们才拼拼凑凑拿来做衣裳。凤姐盯着平儿点灯熬油的熬了几个晚上,紧赶,慢赶的将给落春的马甲做了出来,然后凤姐挑了个时间,拿着衣裳来到了邢夫人处。 凤姐过来,正好和疾步走过来的邢夫人、落春打了个对面,看到她们急匆匆往外走的模样,她心中暗叫不巧,目光从邢夫人、落春和她们身后一个陌生的小厮身上扫过,脸上堆笑的问道:“太太和六妹妹这是打算去哪?” “刚刚舅舅派人送信过来,让母亲赶快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我们这会儿正准备过去呢。”落春一面扶着邢夫人外面走,一面答道。 凤姐笑着走上前到另一面搀扶邢夫人,笑道:“原来是舅老爷有事找太太。太太外出,是打算坐车,还是坐轿,可派人去叫了?不知道舅老爷有没有急事,外面的车马租赁处,他们的动作慢的很,若是事情急得话,太太还是派人催催的好,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呢,不然耽误了太太的事岂不糟糕。要不,媳妇跟着出去看看?” 听着凤姐一口一个“舅老爷”的,叫的亲亲热热,落春不知怎么地,忽然觉得很滑稽,忍俊不禁,不过觉得这样笑话凤姐不合适,忙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因为怕凤姐看出来,又赶忙低下了头。 邢夫人摆着手,说道:“不用,落儿她舅舅知道咱们家情况,跟着送信的人,把车一并派来了。”在凤姐的搀扶下,邢夫人上了车,落春紧随其后,母女两个坐车朝邢家而来。到了邢家,邢夫人和落春下了车,进了门,心中不由得有些纳闷,要是往日,邢家当差的下人在知道她们到了之后,早就迎了出来。就算贾家落魄了,邢家的小人狗眼看人低,可是还有王善保一家还有费婆子一家呢,她们可是服侍邢夫人的老人了,手里还管着邢夫人手里的生意,总不至于因为邢夫人不是荣国府大太太了就有所怠慢了吧? 进了门,落春就发觉到了不对劲之处,整个宅子静悄悄的。她跟着邢夫人来到正房,就见宅子里伺候的下人,除了邢夫人身边的那一拨,正都跪在院子里,明摆着是他们做错了事情,正受罚呢。邢夫人和落春不由得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却没有人敢捣鬼,全都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说明他们认罚。 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大错,竟然满宅子里的仆役全都没有放过,一起罚了起来,落春很是好奇。邢夫人和落春往屋里走的功夫,邢德全在里面收到消息,迎了出来。看到邢德全的容貌,邢夫人和落春全都吓了一跳,只见他头发乱糟糟的,好像好几天都没梳理了一眼,双目赤红,里面布满了血丝,胡子拉碴,有好几天没剃了,憔悴而又颓丧。 “全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邢夫人不等邢德全说话,抢先问了出来。 邢德全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姐,我们进去说话。” 邢夫人和落春进屋之后,才发现王善保一家和费婆子一家也在,而且他们和外面的仆役一样,也都跪在地上。邢夫人看了之后,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他们和外面的那些犯了什么错了?” 邢德全长叹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轻晃着头说道:“我真是没脸和大姐说。三姐,三姐她……她跟着人跑了。” 啊?邢夫人和落春不约而同惊叫出声。震惊过后,邢夫人立刻想到了这事的影响,一脸凝重的问道:“全哥儿,你确定吗?这可关系到你三姐和咱们邢家的名声,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不能胡乱说话。” “大姐,这事是能乱说吗?我又不是不知道事情的轻重,要不是确认无疑,我也不敢说这话呀。”邢德全一屁股坐到八仙桌旁的椅子上,满脸无奈而又悲哀的说道。 邢夫人在邢德全对面坐下,皱着眉头问道:“拐走三姐儿的人是谁,你知道吗?她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邢德全叹了一口气说道:“和三姐儿一起走的就是原来钱嫂子上门给三姐说亲,说是可以做上门女婿的那个人。前天,我从衙门里回来,没看见三姐,问家里伺候的人,他们说三姐早上吃过早饭后,说想吃一品斋的点心了,不肯让家里的下人去买,她要亲自去,顺便逛逛,就这样,三姐出了门就没回来。以前,三姐也有在外面逛一整天的时候,所以我也没太在意,等到了掌灯的时候,还不见三姐回来,我这才急了,赶紧打发人去找,结果一直找到半夜,都没找到人,倒是把跟着三姐出去的小丫头找到了。听那个小丫头说,到了一品斋,三姐就打发她去排队买点心,自己到一旁的茶摊上坐等,结果,等她买好点心出来,三姐人就不见了。她找遍四周都没找到人,心中害怕,不敢回来,就躲在外面……” “那你怎么确定三姐是跟着人走的呢?说不定她是被拐子拐走了呢!”邢夫人至今仍然不愿意相信邢三姐跟着人私奔了,所以听了邢德全的诉说,生硬的打断他。 觉得邢夫人有认为自己乱给邢三姐乱扣帽子的嫌疑,邢德全有些不满的辩驳道:“大姐,三姐都多大的人了,哪是容易被拐子拐的,再说,她到底是我的亲姐姐,我这么糟践她的名声,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说她不好,难道我就好了?” 邢德全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举出例证来:“我去三姐坐着的那个茶摊子问过了,茶博士说,三姐到了那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过来,然后两人坐在一起说了好一阵子话,最后他们是一起离开的。我可是再三确认过的,而且不止茶博士一个人这么说,当时在茶摊里喝茶的人都看见了。” 说完人证,邢德全眼睛闪了一下,又说道:“其实我说三姐并不是被人拐走,而是早就谋化好了的,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因为三姐走之前,因为她偷走了府里的房契,背着我偷偷的把房子卖掉了,而且还将府里银钱和大姐你寄存在我这边的东西全都搜刮个一干二净,并且在外面以我的名义,借了不少债。这两日,我一面要派人找三姐,一面应付买房的人,还要应对上门讨债的,心力交瘁,我都快要累死了。很明显,三姐的筹划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所以我说她是有预谋的……” 听说邢三姐将自己寄存在娘家的东西全都拿走了,邢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血喷了出来,双眼一闭,咕咚一声,晕倒在地。落春在邢夫人吐血倒地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忙跑上前去,轻抚上邢夫人的胸口,神色焦急的唤着:“母亲——”又喊道:“赶紧请大夫过来。”落春脸色惨白如纸,她被邢夫人给吓坏了。 邢德全也反应了过来,对在一旁跪着的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他们喊道:“你们都是聋子吗,没听到落姐儿的话吗,还不赶紧请大夫去!” 王善保家的反应快,用手肘使劲杵了丈夫一下,说道:“哎,这就去!”王善保明白了过来,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他们也不跪着了,上前七手八脚的将邢夫人抬起,放到床上去。 ☆、第111章 邢夫人听邢德全说邢三姐把她寄放在邢家的资财席卷一空,急火攻心,吐了血,晕倒在地。王善保心急火燎的请了大夫过来,落春也不避讳,直愣愣的站在邢夫人的床前。大夫进来之后,见一个明媚俏丽的姑娘站在旁边,心中纳闷,他知道自己出诊的地方乃是一个小官的家,看那姑娘的穿着打扮,举止仪态不像是伺候人的丫头,但是若是家里的小姐,这么毫不避人的出现在他面前,似乎又不太对,不由得猜疑起落春的身份来。 落春见大夫将手指放在邢夫人的手腕上诊脉,良久没有反应,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往床上望去,目光似乎想透过放下的帷帐看清里面躺着的邢夫人。邢德全见状,心跟着提了起来,急急的问道:“大夫,家姐的情况如何?” 啊!大夫反应过来,忙回道:“令姐的症候并没有什么大妨碍,我开个方子,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 “可是,她刚才吐血了呀?”落春听大夫说邢夫人没什么大毛病放下心来,但是一想到刚才大夫诊了那么长时间的脉,而且邢夫人又吐血了,担心大夫是将重病往轻了说,所以不放心的说道。 大夫摆摆手说道:“那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所以才吐了血。这血吐出来反而要比窝在心里要好,因为这说明心火泄了出来。” 听了这话,落春和邢德全齐齐吐了一口气,算是放下心来。大夫走到桌前,提笔开方,邢德全走上前,追问道:“那大夫,家姐什么时候能醒来?” 大夫迟疑了一下,不是很确定的说道:“令姐这是气血攻心,怎么也要一两个时辰之后才能醒来。”说完将手里的方子递给邢德全,“等令姐醒来,将这药煎给她吃,三碗水煎成一碗,每两个时辰喝一次。” 邢德全将方子接了过来,送大夫出去。落春看了躺在床上的邢夫人一眼,然后看着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说道:“你们跟我过来。”出了屋子,落春左右看了看,直奔想邢三姐的屋子而来,咣当一声把门撞开,站在门口扫了一眼,进屋后,从摆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下面把配套的圆凳抽了出来,坐好,盯着王善保和费婆子一家,冷声说道:“说吧,我听听你们有什么解释?怎么个巧言推脱责任法?” 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听了落春这话,相互看了看,王善保家的陪着笑,站了出来,说道:“姑娘这是说的哪的话,我们怎么听不懂……” “劈啪!”一个茶碗顺着王善保家的耳边飞了过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落春指着王善保家的冷笑道:“你不用在这里跟我花马掉嘴的,真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得不成?给脸不要!” 众人都被落春的行为吓了一跳,见落春横眉立目,声色不同以往,显然是真生气了。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这时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主可是小小年纪就能干出将自己的亲舅舅和亲姨抓起来赶出去的,这几年不声不响的,并不代表她安静下来了,所以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半晌,费婆子心存侥幸,为自家辩解道:“姑娘,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这谁知道三姨奶奶会做出这样的事体来,连舅老爷都没有察觉,更何况我们……” 落春粗暴的打断她:“给我闭嘴,我不想听这些废话!”她看着下面两家人,忽然微微一笑,慢声细语的说道:“前几日我路过东城门,看到赖嬷嬷了。当日赖嬷嬷在府里,就算我和母亲都要高看一眼,他们一家子在府里赫赫扬扬,赖大虽然是府里的大管家,但是不过一个奴才,可是我们府里的旁支见了之后都要问好,并且亲切的称呼一声‘赖爷爷’。在府里他们一家真是比我和母亲这个做主子的都要体面。等府里出了事,他们一家看情形不好,借着跟老太太多年的清分,最终阖家从府里退了出去。赖家只当离开府里后,纵使没了荣国府这颗大树可以依靠,靠着这些年攒下来的万贯家财依然可以逍遥度日。” 落春的声音越发的轻了,“可是你们知道吗,我前几天路过东城门的时候,你们猜,我看见谁了?”对上下面看着自己的惊疑不定的目光,她笑着揭晓答案:“我看着赖嬷嬷破衣烂衫的,头发花白,拖着一只瘸腿,手里拿着一个破碗,正在像来来往往的行人乞讨。” 看着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因为落春透露的消息而面露恐惧之色,落春轻扯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慢斯条理的说道:“之后,我特地打听了一下,原来这赖家从府里离开之后,就被人给盯上了,然后阖家就被安了一个罪名下了大狱,家产尽付他人之手不说,而且一家子除了一个被打折了腿的赖嬷嬷和一个还在襁褓里不足一周的女婴,剩下的全都死在了大狱里。” “啊!”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听到赖家的落得如此结局,忍不住惊呼出声。落春冷笑道:“赖家人以为自家离了府里的漩涡就安全了,却不知道他们本是府里的奴才,全仗着府里才有他们今日,府里落难,他们不思和主子共度难关,反而先一步抽身而退,这在主家眼里,是做奴才的大忌。而且他们还以为自家就算不依靠府里,还有赖尚荣这些年结识的官场上的朋友呢。却不知道最后向他们家动手的正是赖尚荣结识的官场上的一位朋友。他以为他们是谁?就算赖尚荣脱籍出去了,他依然摆脱不了他身上府里的烙印。赖尚荣这些年结交下来的人脉还不都是冲着府里来的,若非是靠着府里,那些官场上的人凭什么和他结交?在他们眼里,他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的儿子,没有了荣国府做靠山,他又有什么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没了府里的庇护,他们的万贯家财在人家眼里,就好比一块肥肉,小孩子抱着金娃娃上街,所以赖家落得这个下场一点都不意外。”落春轻摇着头,言语中似乎对赖家的结局不胜唏嘘。 “本来我以为你们两家常在外面跑,应该听到一些风声才是,没想到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落春叹道:“不过也是,如果真要是听到了,哪怕一星半点,想来今日舅舅家也不会是这个局面……” “扑通!扑通!……”王善保家的率先跪了下来,跟着费婆子,然后王善保……两家人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来。王善保家的哭天抹泪的说道:“姑娘,我们知错了,求姑娘饶了我们吧。”由王善保家的打头,费婆子紧随其后,两家人开口向落春认错求饶。 落春嚯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们跟前,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们能有什么错?”不等他们回答,她又自顾说道:“也是,任谁从侯门公府出来,到一个八品小官家里,这从肥鸡大鸭子,一下子变成了清粥小菜,心里有落差,所以当差时不尽心,有所懈怠,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侯门公府的牌子倒了,当日高高在上的侯府太太一下子成了平民百姓,虽然自家是奴才,但是贾家可是皇上下旨去爵罢官的。这一大家子虽然没有被议罪,但是到底腰不值,气不壮,而且家产尽数被查收,说起来,还不如你们呢,所以你们心里有了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邢家本就不是什么有底蕴的人家,说是官宦人家,但是那已经是早年间的事了,邢家败落的一塌涂地,若非舅舅突然考中了笔帖式,邢家就是个靠着出嫁的姐姐过活没出息的人家,所以你们瞧不上也是应当的。不过我就不明白了,当日你们也是从邢家出来的,是跟着母亲嫁入贾家的,这怎么翻过来,反而瞧不起自己的出身之地了呢?……” 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随着落春的诉说,脸色发白,一个劲的认错求饶:“姑娘,我们错了,我们知道错了,求求姑娘饶了我们吧……”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56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对他们的求饶声置若罔闻,自顾的往下说去:“让我更不明白的是,你们就那么笃定母亲会放了你们,要知道你们的身契可是还在我们手里呢,你们到底是哪来的信心?又或者你们觉得母亲他们会因为三姨的事情而惊慌失措,忙乱成一团,所以顾不得你们,因此你们觉得你们的所作所为不会被看破,所以才这么大胆?又或者,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你们攀上了一颗大树,他们会出面帮你们搞定一切?又或者,你们因为主家从豪门公府到平民百姓,接受不了,所以破罐破摔……” “姑娘,我们错了,我们错了。”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也不说求饶了,只是把头磕得咚咚作响,口中不住的认错。 落春厉声说道:“都说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这话其实一点都没错,你们竟然还敢糊弄我,说不知情。舅舅每天早出晚归,因为要忙衙门里的事,又尚未娶亲,内宅的事情全都交给三姨处理,所以他被三姨瞒得死死的,不知道一点都不意外。但是你们要说不知道,可是说瞎话了,这个院子就这么大,你们这么些个人,又都是从府里出来的,眼睛都锻炼出来了,若有个风吹草动,不可能没得到消息。好吧,三姨那边若是一开始有个不妥,你们反应迟钝,没察觉还有可能,但是她后来动静那么大,你们竟然还一无所知,骗鬼呢!” 一只手横在胸前,一只手托着下巴,落春冷笑一声,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三姨应该和你们达成什么协议了吧?”落春这句话,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浑身一震,磕头的动作慢了下来,落春宛如没有察觉似的说道:“嗯,我猜猜,是什么呢?应该是她和你们说她会想办法销了你们的身契!”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能打动他们的了。 这下,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连话都不说了,只是咚咚在那里磕头,头都磕破了,地上血迹斑斑。落春看到他们的反应,如何不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恼怒的说道:“只是很可惜呢,你们似乎被三姨给摆了一道,她答应你们的事并没有做到,就这么丢下你们远走高飞了。” 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他们本就是先有自己才有主家的人,自从贾家出事之后,这心思就蠢蠢欲动。他们虽然没有赖家积下的钱财多,但是落春交给他们的买卖生意看着不起眼,却细水长流,而且收入不菲,更重要的是,这事做起来一点都不难,这些年来,他们帮着邢夫人打理生意,从最开始的生产源头,到生产完毕,最终销售都是由他们一手负责,所以在贾家去爵罢官之后,他们就起了丢开邢夫人,另起炉灶的心思。但是这事就难在,他们的身契被邢夫人握在手里,就算想走也走不了。正在这时,出现了邢三姨这事,两下里都各有所求,所以一拍即合。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邢三姨说话不算话,纯碎是忽悠他们。其实他们也不想想,这么些年来,邢家没搬到京城之前,他们给老家的邢家送养家银子,邢三姨可是没少看他们的脸色,受他们的刁难,邢三姨又不是个大肚量的,怎么会真心帮他们?再说,无缘无故的,邢三姨向邢夫人提出放了这两家,不是找事,惹邢夫人怀疑吗?若是被邢夫人发现了,她还怎么走? 哼,落春冷哼了一声,看到他们的凄惨模样,用脚尖点着他们,说道:“别磕了,你们就算把脑袋磕破了,也别指望我心疼。这会儿知道后悔求饶了,早干什么去了?这事太大了,我兜不住,做不了主,所以求我没用,等母亲醒来之后,看她怎么说吧。” ☆、第112章 落春将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叫到邢三姨的房间,可是很是发了一阵雷霆之怒,将他们暗藏的小心思点了出来。其实一开始看到邢夫人被气得吐血晕倒,当时落春都有活吃了他们的心思,只不过事情有轻重缓急,邢夫人和他们比起来,更重要的多,所以落春强自按捺住脾气,才没有对这两家人动手。等大夫诊断邢夫人没有大碍之后,落春松了一口气,再看这两家人虽然可恶,但是却没有杀人的冲动了,所以这两家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逃过了一劫。 至于对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就他们犯得错,做出的事体,落春要是直接下手处置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这两家人到底是邢夫人的陪房,是跟了邢夫人多年的老人,邢夫人对他们还是有些情分的,所以她不好越过邢夫人做主,还是等邢夫人醒来,把事情告诉她,由她来处置的好。 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两家人,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磕破的额头上流下来的血淌在脸上,形成暗褐色的血痂,脏上加脏,让人看着恶心,落春看了一眼就不肯再看。原本落春就觉得邢夫人身边的人都不怎么聪明,他们的不得力,也是早就邢夫人在荣国府处境的原因之一。不过现在落春觉得不是不聪明的问题,而是蠢,就邢三姨那样的,竟然都能将他们哄骗得溜溜转,不是蠢还能是什么。 没有理会哭得一塌糊涂的两家人,落春走出邢三姨的房间,正好看到从另一边送大夫回来的邢德全,她笑着上前打招呼:“舅舅,你这会儿可有闲暇,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邢德全看到落春从邢三姨的房间出来,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那一丝惊异收好,说道:“那到我书房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邢德全的书房,落春进屋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舅舅,现在府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势,请你和我说清楚,除了我母亲的资财全都被邢三姨席卷一空之外,这宅子和欠债到底是怎么回事?” 邢德全愣了一下,苦笑着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自从我发现你三姨不见了之后,就赶紧派人去找,就在一片兵荒马乱的时候,就有人上门拿着房契和借据来上门收房子和要债。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不像是正经来路,而且似乎有很大的倚仗,虽然我的官职品级不大,但是到底是个官,可是他们却一点都不畏惧。后来我听邻居们说,他们是放债的……你三姨拿着我的印章和房契,跟他们借了不少钱,我好说歹说,才给了我七天的时间,让我在这期间搬离这里,到时他们派人来收房子,若是届时没有离开,谁知道这帮无法无天的会干出什么事来。” 听邢德全说邢三姨是借了高利债,原本落春对他的怀疑减弱了几分。落春实在是不想怀疑他,但是财帛动人心,这事又这么蹊跷,有很多不合理之处,所以她很是怀疑邢德全也参与了进来,但是如果是放高利债的话,那么以落春对这帮人的了解,这事也不是不可能。 放高利债这事又没有什么门槛,既然有像倪二这样的地痞流氓,那么也有类似荣国府这样的勋贵世家参与进来不足为奇。当初,既然凤姐能够因为府里的经济问题而打起了放债的主意,为什么不能有其他高门权贵也起了这个心思?这样的话,因为背后有倚仗,所以并不把邢德全这个小官放在眼里,至于并不是邢德全本人欠的债,也不是他抵押的田产地契,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一笔写不出两个邢字来,如今邢三姨不见了,自然要着落到邢德全的身上。是的,这摆明了是无赖的行为,但是放债的若是肯讲道理的话,他们也就不会做这一行了? 落春皱了皱眉头,说道:“舅舅你也真是的,怎么会让三姨拿到你的印章呢?”埋怨的话一说出口,她忽然想到,邢三姨可能有些地方去不了,但是被她的说动的王善保和费婆子一家却没有问题,比如说,邢德全的书房对邢三姨是锁着的,她进不来,但是打扫书房的奴才却没问题,所以邢德全的印章被邢三姨拿到手并不是邢德全行事不谨慎,实在是家贼难防呀! 邢德全叹了一口气说道:“嗨,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他发愁的说道:“后天就是最后期限,人家就上门来收房子要债来了。这房子腾出来倒是没问题,我可以暂时出去租房住,但是欠了那么多的钱我却没办法还上,我这边才到衙门没多久,跟同僚们还不熟悉,哪里好意思开口向他们借钱,再说,就算我张口了,我那些同僚的家境和我的境况相仿,都不是什么太富裕的人家,若是家里有钱的话,早就不在我们衙门里混了,因此也没人能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来。若是像他们所说的暂时还不上不要紧,可以分期还,这利滚利下去,就我那点俸禄,不仅换不清欠债不说,早晚有一点连利息都还不起!真真愁死我了……” “咣当”一声,书房的们被邢忠从外面推开,打断了邢德全的话。邢德全和落春往外望去,只见邢忠和他妻子站在门外。看情形,似乎已经站了很长时间,把落春和邢德全的谈话听进去不少,见邢德全又是要腾房子又是要还债的,他们这才忍不住插言进来。 见邢忠夫妻两个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门外偷听,落春心中涌上一股怒气,正要开口训斥在书房服侍的人怎么看的门,忽然想到,这宅子里的下人除了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都正跪在前院受罚呢,那两家现在也跪在邢三姨的房里,这书房外面哪里还来得下人?因此到了嘴边的,训斥的言语又被落春咽了回去。 邢忠进屋后,狠狠的瞪着邢德全,说道:“全哥儿你要搬走我没意见,但是想拿这房子还债我不同意,你拿这房子还债了,我们一家三口住哪里,睡大街吗?” “就是,好事想不到我们,倒霉的时候却要拉上我们,哪有这个道理!”邢忠的妻子在后面跟着添油加醋。 落春看着邢忠和他妻子摆出一副要和邢德全好好算账的模样,忍不住吐了一口长气,有些头疼的抚上额头,这已经够乱的了,他们还跑来添什么乱呀!懒着听他们打嘴仗,落春趁着他们的关注点都在对方上的时候,趁机溜了出来。 进了邢夫人所在的屋子,守在邢夫人的床前,落春默默的发着呆。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邢夫人嘤咛一声,缓缓的睁开闭着的双眼,醒了过来。坐在凳子上打瞌睡的落春听到声响,忙往床上看过去,见邢夫人想来,忙起身凑上前,问道:“母亲,你醒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邢夫人一只胳膊按着床榻,支起身体,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另一只手大拇指摁着太阳穴,剩下的四根手指抚上额头,转动着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昏迷之前的记忆涌现在脑海,她蹭的一下坐了起来,拉着落春,带着哭腔说道:“落儿,完了,完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没头没脑的几个字落春却听懂了,她挨着邢夫人在床边坐下,安抚道:“没事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叫做‘千金散去还复来’吗……” “这是谁说的鬼话,拿什么复来?”邢夫人痛哭失声,“那是我半辈子的积蓄,是你的嫁妆和我的养老钱,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还会有的,一定还会有的。因为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那些生意并不是难着手,再开起来并不难。”落春紧紧握着邢夫人的手,安慰着她。 “我们可以吗?”邢夫人泪眼朦胧,不敢置信的看着落春,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怀疑。 落春使劲的点了一下头,非常肯定的说道:“一定可以的。”被落春流露出的坚定信心所感染,邢夫人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收拾好情绪,但是她忽然想到一事,说道:“可是我们没有本钱?”怎么东山再起? 落春笑了一下,说道:“我们是没有,但是有的人有呀。”跟着落春将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起了小心思,从而被邢三姨说动,内外勾结,最终导致邢三姨席卷家里所有的财产逃走一事和邢夫人说了个清清楚楚,然后说道:“这事我已经问清楚了,他们两家也都承认了下来,如今正跪在三姨的屋里,不知道母亲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听了落春的诉说,邢夫人一开始又是气愤又是恼怒,她自认对这两家人不薄,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回报于她,真是该死!只是说到怎么处置他们的时候,邢夫人又犹豫了起来,因为她不由得想起了主仆这么些年的情分,她嫁进府里之后,那些难过的日子里都是他们陪着她一起度过的,是他们陪着她一起熬过了在落春没有出生之前的艰难日子,更何况,他们也是受邢三姨蒙骗,并不是事情的主导者。要怪,也该怪邢三姨这个逃走的罪魁祸首才是。 就在邢夫人踌躇之时,她忽然想到刚才落春的话,心中一动,长叹一声说道:“算了,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把他们净身撵出去吧。这样的话,我也算对得起我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了。” ☆、第113章 邢夫人醒来之后,从落春口中知道王善保和费婆子这两家做的事,一开始气得恨不得要将两家打死了账,但是她最终念及多年以来主仆情分,只是将他们的家产全数抄没,然后寻了个声名比较好的牙婆来,将他们两家卖了出去。 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都是有儿有女,孙子和孙女也都一大堆。虽然在荣国府邢夫人地位尴尬,但是到底也是府里的大太太,所以他们这些陪房的日子比起其他主子的心腹来是有不如,但是比起在邢家可是高出不止一筹。荣国府就算有着诸多不好但是比起邢家这种寒微之家来说,到底是侯门公府,这两家到了贾家,居移气,养移体,言谈举止,或许大人变化不是很明显,但是在下一辈,下下一辈一辈的身上有了非常大的改变,和原来不能同日而语。 就算后面,荣国府从高处掉了下来,但是这两家人被邢夫人早一步送到邢家,没有受到半点波及,手里又握着邢夫人赚钱的买卖,所以并没有受到半点苦楚。作为主子身边有体面的奴才,他们的孩子虽然不能和赖家和周瑞家的比,但是也是从小没有吃过半点苦头,家里的粗活都是由丫头和婆子做的,娇养着长大的。这样男孩子和女孩子若是落到那没良心的牙婆子手里,还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脏地方去呢。邢夫人特地寻了一个名声比较好的牙婆,而且在他们被卖之后,又着人细细打听,知道他们除了被拆散之外,去的倒都是正经的人家,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邢忠知道邢夫人对这两家人的处置之后,不以为然的说道:“大姐行事也未免太心慈手软了,就他们做的事,不一棍子敲死已经算是便宜他们了,就算卖了他们,也该将他们卖到盐场或者矿场里才是,大姐竟然还想着给他们找个好人家,摊上大姐这样的主家,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修来的福分,就这样,还不知足,真是该天打雷劈。要我说,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把他们送到官府去,让他们尝尝衙门里的板子和监狱的滋味才是,这才解心头之恨。” 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难道你没听说嘛,官字两张口,没钱有理你莫进来。这做官的只吃一家已经是有良心了,有的甚至吃了原告,吃被告,平常的升斗小民根本告不起状。人家可不认现在的贾家,所以要进衙门的话,是要钱字打头的。我现在手里这点钱全都是从王家和费家抄来的,我要是把他们送进衙门,这钱就进了他们的口袋,还关我什么事?再说,把他们送到衙门,是解了我心头之恨了,可是那又有什么用?那东西又不当吃,又不当花的,而且真要把他们送到衙门去,他们还能活吗,那可是十好几条人命,我下不去这个手,还不如将他们卖了,我还能多得两个钱呢!”她还没有能够做到对十几条人命熟视无睹的地步,更何况,这些人还是她熟悉的,曾经和她朝夕相伴。 没好气的横了邢忠一眼,邢夫人说道:“更何况,这里面关系到三姐儿,真要送官,三姐儿的事可就瞒不住了。出了这样的事,自家捂着盖着还来不及,生怕被别人知道,要是经了官,这事可是瞒不住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三姐儿这个妹妹是死是活,我不关心,但是被人家知道邢家出了这么一个不要脸,不知道廉耻的女儿,少不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你们可还好意思出门?再说,我们家落儿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岁数了,我还想着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呢,可不想她受到三姐儿的连累,你们家岫烟和落儿的年纪相仿,难道你们家岫烟不打算出嫁了?” 经官,从一开始邢夫人从邢德全口中知道事情的始末她就没想过,不仅仅是因为钱的事,更是因为她知道这事不好经官,也不能经官。不管官职大小,邢德全本身到底也是个官,要是真能经官,哪里用得着邢夫人出头,他早就这么办了。正是因为深知里面的厉害关系,所以邢德全只能自家悄悄行事,不敢大肆声张。 在邢夫人剖析完厉害关系之后,不等邢忠说话,邢忠的老婆在一旁说道:“哎呀,那可不行。是三姑奶奶自己不要脸,可不能让她连累到我们家岫姐,我们家岫姐儿读书识字的,我还指望她嫁给好人家呢,将来我们夫妻还要靠岫姐养活呢,可不能砸在家里头。还是大姐想的明白,我们家这位脑子就是个糊涂的,他刚才胡说八道呢,你可别当真。” 邢夫人听了邢忠妻子的话,无奈的摇摇头,轻叹连累一口气。将从陪房家里抄检出来的财产分出一部分,指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邢德全和邢忠夫妻,说道:“等后天上门收房子的人来了之后,把这个给他们,把房子先赎下来再说,做大姐的,总不看着你们无家可归,睡大街去吧。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至于那些债,我就无能为力了,全哥儿和大弟你们俩商量一下,定下个怎么还债的议程来,等人来了,拿出个章程来和他们好好说说,毕竟他们最终图得是财,如果你们这边有还钱的意愿,而且也有能力还,想来他们还是好说话的。不然,总不能我这边刚把钱给了你们,是让你们来赎房子的,回头就被要债的收了去吧?” 邢夫人想了一下,觉得重新买地和建房实在太麻烦了,而且又要折腾一段时日,倒不如将原来的买回来省事,因此说道:“剩下的这些,全哥儿你帮我问问,看看被三姐儿押出去的,落儿让你帮着在乡下购置的田地和建的宅子能不能买回来?那些田地也不是什么特别肥沃的良田,而且又不是连在一起整块田地的,很是零碎,地段也不沾优,想来买回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事全哥儿你帮我办一下。” 以前,自己游手好闲的时候,吃邢夫人他并没什么感觉,但是如今自己已经在衙门里有了正经的差事,而且都赚钱了,在外面,那些昔日的旧相识和酒肉朋友,看待他的眼光也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邢德全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挺胸抬头的男子汉了,特别是在贾家倒了之后,他自觉,以后邢夫人要靠他了,心中不免有几分自矜,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不仅没有办好邢夫人托付他的事,将邢夫人寄托他在这里的财产全都弄丢了不说,还要邢夫人在他身后帮着收拾烂摊子,邢德全只觉得羞愧要死。他倒是不想接这钱,只是现实却让他不得不低头,因此闷闷的说道:“好的。” 邢忠的妻子见状,眼睛转了转,伸手悄悄的捅了捅身边的丈夫。邢忠知道她的意思,但是他张了几下嘴,话都到了舌尖了,心里仅存的那一点点廉耻之心,让他到底也没把话说出口。邢忠的妻子见丈夫不中用,不由得白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大姐,我知道你和全哥儿是一母同胞,这亲姊弟嘛,偏心几分也正常,但是我们家这位和全哥儿可是一个爷爷,嫡亲的堂兄弟,和大姐的关系也不远,就算再厚此薄彼,也不能太过分了吧?” 闻言,邢夫人眉毛轻挑,面色平静的说道:“哦?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偏心,怎么过分了?”语气很是轻柔,但是熟悉她的人,知道她生气了。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57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邢忠想着自家一家人还要靠着邢夫人和邢德全来养活,因此伸手拽了拽妻子的衣角,想让她不要往下说了。 邢忠的妻子没有理会丈夫,很没有眼色的说道:“这偏心的地方多了,难道大姐还要我列举出来吗?”举起手,一根根的掰着手指,“这头一件,我们家这位比全哥儿还在学堂里多呆了两年了,念得书也比全哥儿多,结果,被送去学院的却是全哥;之后帮着全哥在衙门里寻差事;这房子一开始落的就是全哥儿的名字,如今在全哥儿手上丢了,可是大姐不仅没有埋怨半句,而且又拿钱出来赎买回来,并且看着架势,依然要落到全哥儿名下……”虽然邢德全的差事是自己实打实考来的,但是邢忠两口子就是不信,觉得就是邢夫人借着荣国府的力量帮着寻来的。 “啪!”邢夫人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说道:“我就是偏心,就是过分,怎么了?我的钱,我愿意给谁花就给谁花,哪怕丢到大街上,我也乐意。愿意在这呆,你就呆,要是不乐意的话,你就滚,没人留你!”说完,也不理会屋里的人,大踏步的离开了。 看着邢夫人离开时,卷起的一道风,裙裾翻飞的样子,邢忠的妻子呆呆的没有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因此犹自纳闷的说道:“这是怎么了?我这也没说什么,怎么就发起了脾气来,而是还是这么大的脾气?并且还撵起人来了……” “你快给我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邢忠见妻子还在那里嘀咕个不停,忙大声呵斥道。真要被邢夫人撵出去,他们一家三口可怎么活呀? 邢德全瞟了一眼邢忠,凉凉的说道:“大哥也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了,大姐已经出去了,这会儿已经走远了,你就算把大嫂骂死估计她也听不到,所以还是不要白费这个唇舌了。”真要有心的话,早干什么去了。 邢夫人走出屋子,吸气,吐气,又吸气,再吐气,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心中的怒意平复了下来。邢忠的妻子指责她因为邢忠和她不比邢德全,是隔房的,所以偏心。她承认,她是对邢德全这个亲弟弟有几分偏心,但是但凡邢忠要是个能提的起来的,她又怎么会不从中推上一把,毕竟邢忠也是邢家的人,而且两人是一个爷爷,关系一点都不远,她是邢家的女儿,邢家好,兴旺昌盛她自然只有欢喜的,可是她一不看看,邢忠是那块料吗? 邢德全被送去书院,并不是她安排的,而是落春将人绑着丢进去的。事后,她不是没有问过邢忠的意愿,但是是邢忠摆着手不要的,当时他避之不及,一副大姐你不要害我的态度,至今邢夫人记忆犹心。后面的桩桩件件还不都是跟着这个来的,从一开始他就放弃了,哪里还有以后? “走吧,我们回去。”邢夫人看到落春走过来,她迎上去,拉着落春的手,往外走,准备回家。 ☆、第114章 一路上不停地催促着车夫疾行,落春带着品绣和纱织乘坐的翠幔清油车到了大房仪门前停下,落春不等车停稳,车夫把下车的春凳拿出来,她已经径自掀开车帘,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到了地上,落春没有理会后面品绣和纱织的呼喊,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入院,直奔邢夫人的正房。 往日里守门的小丫头们并没有在门口,落春走到近前,正要迈步进屋的时候,邢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给我闭嘴,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张嘴嫁妆,闭嘴嫁妆的,你不嫌臊得慌,我还嫌羞耻呢!” 涉及到邢家的家事,而且里面的言论是不能传扬出去的,落春迟疑了一下,止住脚步,并没有进去。这会她已经明白为什么没有小丫头守在门口了,想来邢夫人是怕丢脸,把人都事先给赶走了。转过头,落春示意走过来的品绣和纱织停下来,向她俩打起手势,让她们守在外面,不要让外人靠近。 “都到了这个田地,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况且这屋里也没有外人,还讲那些规矩做什么?”一个尖利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从前,娘病危的时候,是怎么嘱咐姐姐的,姐姐当时又是怎么做的保证,可是现在再看,姐姐显然是把当初的话全然给忘了。父母已然不在,‘长姐如母’,按道理说,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姐姐了,但是如今姐姐撒手不管,对我们置之不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自生自灭吧?我倒是想难为情一下,可是若是真要顾忌脸面,恐怕我和全哥明个就要活活饿死了……” 王善保家的干笑两声,插话进来:“三姑娘这话可是有失偏颇,太伤太太的心了。我在这,可要替太太叫声冤枉,太太哪有不管你们,这每个月的养家银子可都是按时按数送过去去的,从来没有缺过。只是如今太太是出了门子的人,做人家的媳妇,上面又有婆婆,不比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自由,而且这山高水长的,隔着老远的路,所以回不得娘家探望姑娘和全哥,但是这些年来,太太心里可是一直惦念着你们的,书信往来的时候,关心问候的言语可是从来都没少过。” “用不着你这个老东西在这里替你们家太太卖好,事实如何我心里清楚的很。”陌生的声音冷笑着说道:“当初姐姐出嫁的时候说我们年纪小,东西在我们手里恐怕被族里哄了过去,因此就把一干家私全都带了过来。这些年我和全哥的花用明明用的是我们邢家自己的钱,但是到了你这老东西的嘴里却好像是你们家太太拿体己供养我们似的。” “哼,担心族里欺负我们,结果真正哄骗我们的却是我们嫡嫡亲的姐姐。当年我虽年幼,但是也记得家中很是兴旺,铺子田产的收入,翻看旧时的账本,爹娘在的时候,每年那可是几千两的进项。等到了姐姐手里,铺子折了本,折变出去了;田产也闹了灾,不是旱,就是涝,要不就是遭了虫,没有进项不说反而要倒贴钱进去。再后来,家里的铺子和田产大多改姓他人,跟着姐姐就嫁了,成了风光的一品夫人。” “但是到了二姐这里,不知姐姐从哪个犄角旮旯寻摸出一个会拽几句酸文就称之为才子的不着三四的东西,欺二姐不知事,性子软,就这么随便给打发了。妆奁陪送比起姐姐当初的风光来说,可是寒薄得很。究其原因,竟然是家里穷了。如今家里只剩下一所空房子,每个月要靠着姐姐打发人送钱来才能买米下锅,算起来,爹娘下世这才多少年,想想当年的情形,真是天差地下。我如今尚未出阁,还有全哥将来的聘礼,都在姐姐手里握着。可是照这个模式下去,如果现在不要出来,我怕将来我和全哥反而要倒找钱给姐姐。正好,如今我和全哥也进京了,也就不需要姐姐再为我们操心了,不如就拿出来,让我们自己管。届时,是赚还是赔,我们是吃干的还是喝粥,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再也找不到姐姐头上。” 邢夫人虽然没什么才干,但是在邢家的这几个孩子里,矬子里拔将军,她算是最出色的一个了。邢三姐和邢德全因为是老小,而且他们幼时正是邢家条件最好的时候,是被娇惯着长大的。邢三姐被养的眼空心大,偏又自视其高,典型的眼高手低货,邢德全则是一个钱能当十个花的主,这样的人物,真要把前交到他们手中,不用多久,就会被他们给败光。到时,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一笔写不出‘邢’字,他们找上门来,难道邢夫人还真能把他们给关到门外不管? 邢夫人的胸脯一鼓一鼓的,被邢三姐气得肝疼,心里万分懊悔,当初自己脑子是哪根弦搭错了,竟然会赞同落春的提议把他们给接京来,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添堵嘛。对自己的这个妹妹和弟弟是什么成色邢夫人清楚的很,所以她微挑着眉,斜睨着坐在下首的弟弟妹妹,不无嘲讽的说道:“三妹妹这话说的倒是掷地有声,气势十足,但是真到了你们喝西北风的那一天,你们要是真有那个志气,果真不求到我的门口,我倒要念佛了。”跟着问邢德全:“全哥也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子了,我想问问,刚才你三姐姐的话,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你和她商量好的,又或者是你三姐姐替你把话给说出来呢?” 邢德全涨红了脸,蠕动了几下嘴唇,吃吃艾艾了半晌,这才说道:“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父母又已经过世,念书又不成,总不能一直这么晃荡下去,也该学着打理家事了……” 听了这话,邢夫人看向邢德全的目光掠过一抹失望。凭心而论,邢夫人虽然一手把持着邢家的家业,但是对娘家的弟弟妹妹,虽然恨他们不争气,不能给自己脸上增光,但是对他们还是有真感情的,今日邢三姐和邢德全的言行可是让她伤心的很。 一时之间,邢夫人觉得很是心灰,原先她和落春对邢家人的安排她这会已经不想再提,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落春从外面进来,抢着说道:“舅舅先不必忙着学习打理家事,母亲已经为你在京城中找好了书院,等舅舅一入京就准备送你到,母亲也没准备让舅舅读书有成,只是想着让舅舅多读一点书,能够明理懂事就行。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也不用等哪天了,不如就今天吧。” 话音刚落,王善保家的两个儿子带着几个小厮就从外面进来。一行人上前将邢德全嘴巴捂上,连拖带拽把人拉了出去。这些人手脚利落,速度快的不等屋里的一干人等反应过来,邢德全已经被带走了。落春对一旁目瞪口呆的邢三姐说道:“烦请三姨帮忙,回头将舅舅一干要用的东西收拾出来,给舅舅送到书院里去,以便他用。”又叮嘱一旁已经被吓呆的王善保家的:“王大娘你在一旁帮着三姨点。”王善保家的被落春干净利落的作风给吓到了,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邢三姐这会终于反应过来了,指着落春,尖声说道:“你,你……”指责的言语尚未说出口,就被落春给打断,她对着邢三姐微微一笑,施了一礼,“落春见过三姨。”然后又和一边的邢忠三口打过招呼,转头对王善保家的说道:“都这个时辰了,三姨和大舅舅一家远道而来,可曾用过饭?” 王善保家的心领会神,忙道:“还没有。我听去接人的我家大小子说,三姑娘和舅爷一家到了京里,就直奔府里来了。”落春闻言转头嗔怪邢夫人:“我知道母亲见了家里人心中欢喜,但是也没有让三姨和舅舅他们饿着肚子陪你说话的道理,这幸亏都是自家人,不挑你的理,不然实在是太失礼了。”跟着对邢三姐和邢忠一家说道:“既然这样,那三姨和舅舅、舅妈你们先去用个饭吧,等用完了饭,有多少话说不得。”不等他们说话,就吩咐王保善家的,让她带着他们下去用饭。 落春虽然年纪小,但是自她进屋,就表现的很是强势。在她雷厉风行的让人将邢德全带走这一手在心里上给邢三姨他们一个威势。邢三姨之所以在邢夫人面前放肆,仗着的就是她和邢夫人之间是亲姊妹,邢夫人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但是落春的表现明显是不买这个帐。在发现自己的身份不好用的时候,邢三姨在气势上不由自主的弱了下来,在落春的主人翁意识下,邢三姨虽然心有不满,但是却不敢造次了,她担心自己若是说个“不”字,会和邢德全一样,被人给拉下去,于是不发一言,乖乖的跟着王善保家的去吃饭去了。 等邢三姨和邢忠一家三口前脚迈出房门,后脚,邢夫人就把手边的炕桌给掀翻在地。“啪嗒”上面的果盘和茶盅掉在地上,摔个米分碎。温热的茶汤溅得四处皆是,摆在果盘里面的果子在地面上四处滚动。邢夫人怒道:“看看你出的好主意,我说不让他们进京,你非要。结果……你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样子,可提的起来?今天,我绝对成了府里的笑话,丢脸死了!” “这又有什么好丢脸的,皇帝家还有三门穷亲戚呢。谁愿意笑话谁就笑话去,母亲又何必把这个放在心上,难道舅舅和三姨他们不来,这府里就没人笑话了不成?”落春弯腰将摔落在地的炕桌捡起,重新放好,神色淡淡的说道。 邢夫人把脸撇到一边,说道:“你倒是个心宽的。我跟你说,反正一会我是懒怠着见他们了。人是你坚持要接来的,回头你把他们打发走。” “行,包在我身上。”落春一口答应了下来。其实虽然在让邢三姨他们用饭前,落春是说过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不过等他们吃过饭之后,她并没有再和邢三姨他们掰扯什么的意愿,而是早已想等他们吃过饭,就把他们送到邢夫人给他们买的房子那里安置下来,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反正他们今日也在京城,日子还长着呢。至于邢三姨他们肯不肯离开,就由不得他们了。 邢夫人神色烦乱的抚上额头,叹道:“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我觉得答应你的提议让你舅舅他们来京是个错误,今后我恐怕省不了心。我现在一想到他们,就头疼。” 落春笑笑,说道:“我接他们进京是让他们消消停停过日子的,可不是给母亲添乱来的,放心,有我呢。” 面对落春的大包大揽,邢夫人暗自叹息一声,嘴边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轻摇了一下头,没有说什么,这傻孩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第115章 其实贾母在冯紫英和柳湘莲上门后,没有让迎春她们避讳,打的是什么主意,家里的几位女眷全都看了出来。就算有那么不灵透,糊涂的,在贾母把贾赦和贾政叫住,让他们吃过晚饭到她这边商量事情的时候,再要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一时之间,因为贾母的这个举动,搅动了家里的平静,各房人心浮动,各有各的心思,都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邢王两位夫人那里暂且先不提,凤姐和平儿吃过晚饭,坐在一起闲话,忍不住就说起了这事。凤姐抱着大姐在怀,说道:“平儿,你觉得老太太在这两个中看中了谁?” 平儿将针线簸箩拿了过来,一面理着线,准备做针线,一面说道:“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凤姐笑道:“你别在这里给我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平儿笑着举起右手,将大拇指蜷了起来,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在冯大爷和柳大爷之间非要挑一个呢?奶奶,要知道我们家可是有四位未曾出嫁的姑娘呢,她们可都到了议亲的年龄。” 凤姐摇着头说道:“错了,只有三位。四丫头是那边府里的,不能算在内。”她可不觉得贾母会好心的帮惜春找人家,之所以还将惜春留在身边,没有送回去,一是因为惜春不肯,二是贾母想着让宁国府送惜春的抚养银子。不然,就荣国府出事后,宁国府一副撇清干系,躲得远远的举动,若是没有好处,哪怕是一个宗族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贾母也早将惜春丢了出去。 若是以前,贾母或许在惜春的婚事上指手画脚一般,但是现在,才不会管。平儿还按照旧日的习惯去想,当然免不了犯错误。她露出一个才想起来的神情,说道:“是呀,四姑娘是那边府里的,我都忘了这码事了。” 凤姐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姑娘、三姑娘还有六姑娘,别看咱们大房有两位姑娘,但是可不占优。二姑娘那个性子,她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指望着她嫁出去拉拔娘家,那是做梦。至于六姑娘,……”凤姐的语气顿了一下:“这些时日我不仅在回想府里的事,也把这边的事都看在了眼里。若是被六姑娘放在了心上,那她能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但是……这家里能让她这么做的只有大太太一个人,连大老爷她都不在意,而且老太太也不怎么喜欢她,估计让老太太选的话,宁愿选二姑娘都不会选她。至于三姑娘,虽然出身差了那么一点,但是老太太本来在几位姑娘中就偏爱她,而且三姑娘对家里的人也不错,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估计老太太会想着把三姑娘嫁给冯家大爷。” 平儿认好针,闻言有些迟疑的说道:“三姑娘好是好,但是我们家现在是这个样子,而且三姑娘又不是太太生的。冯家大爷可是神武将军的爱子,若是我们家没出事,倒是还有那么几分可能,但是现在么——”平儿不肯往下说了,但是她未尽的言语中是个什么意思,就算不说,凤姐也明白。 “其实老太太未免有些好高骛远了,就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我看给几位姑娘找个柳大爷这样的就很好。虽然是旁支出身,但是今日听那位柳大爷说,家里也是有宅子有地,还有铺子,日子倒也颇能过得,虽比不上原来咱们府里,但是也是富富余余的。况且如今到底不比从前,姑娘们出嫁,恐怕家里都出不起多少嫁妆,就算冯家肯娶,总不能让咱们家的姑娘两手空空,就这么一个人嫁过去吧?”平儿将针尖在头上刮了刮,想了想,说道。 凤姐听了平儿这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叹道:“你倒是看得明白,但是老太太却未必看得上。”见怀中的大姐眼睛半睁半阖,想要睡觉的样子,她轻拍着大姐儿的背部,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就咱们家现在的情况来看,柳家大爷比起冯家大爷来说,是个更好的选择,人物也长得比冯家大爷更出挑,但是老太太想的可不是现在,她虑得是以后,她这是想着通过给几位姑娘找亲事,将咱们家拉起来呢。” 平儿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道:“奶奶,你说,咱们家还能翻身吗?”自从家里出事,特别是去爵罢官,被撵出来之后,关于家里的未来这个问题,所有的人在碰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有志一同,全都避开,从来都没谈起过。今日难得凤姐主动提起,平儿忍不住问了出来。 凤姐沉默不语,低着头看着怀中大姐的睡脸,伸手轻触上她嫩嫩的红脸蛋,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和二爷回娘家的那天,婶娘和我说,说咱们家这事是大老爷上折子,皇上亲自下的旨,所以咱们家是铁板钉钉,再也翻不了身了的。除非皇上能改主意,但是皇上那是金口玉言,哪能朝令夕改呢?那不成了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了吗。” 闻言,平儿望着窗外出起了神,不自觉的绞着指头,摸着指肚上因为做针线被针扎的密密麻麻的针眼,想到昔日在府里的日子,忍不住叹道:“若是有人能说动皇上就好了。” 凤姐也忍不住叹道:“哪有那么容易。当初府里情势不好的时候,大老爷、二老爷和二爷在外面没少东奔西跑,礼不知道送出去多少,但是还不是没个结果。外面朝臣这里是不行了,我估计老太太是想从……”凤姐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那边入手,若是能请宫里的人在皇上的耳边出吹吹风,说不定有几分戏。”自古以来,枕头风还是很厉害的。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5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老太太的意思是想从咱们大姑娘身上着手?”平儿睁大了眼睛,很是惊讶,不过旋即反应了过来,点头说道:“也是,咱们大姑娘乃是受府里的连累,之前,可是被皇上一下子就封为妃子的,所以若是能想法子帮大姑娘一把,说不定咱们家就有了翻身的可能。”在贾家人的眼里,皇上应该是很喜欢元春的,不然不会把她从一个小小的女官,一下子就封为了皇妃。只可惜,受了娘家的连累,悲剧了。 凤姐将怀里睡熟的大姐放到炕上,拉过被子盖上,对平儿的话不置可否。她想得要比平儿多,她倒是不怀疑元春曾经很是受宠,而是单纯的从作大妇的角度考虑。就算皇后母仪天下,但是面对和她抢丈夫的皇妃,她恐怕不管怎样也不喜欢不来吧,更何况,元春还是从她宫里出去的。当时,她可是在府里听到了贾母所说的,元春是在皇后宫里“勾引”的皇上,那个时候,贾母可是对元春的处境表示了深切的担忧,因为皇后并不是个大度的,她曾经因为嫉妒划花过宠妃的脸。 那个时候,凤姐自然是站在元春的角度想问题。此时,她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凤姐觉得只怕皇后恨死元春了。以前,因为元春得皇上喜欢,皇后不能对元春做什么,但是元春受宫外的娘家连累,降了位不说,还被皇上所疏远,皇后要是不趁机整治元春才怪。不用别的,只要想法毁了元春的容貌就够了,因为这样的话,哪怕皇上有一天想起元春来,没了娇美的容颜,皇上就算重新想起来她,又有什么用?不要说宫里,就凤姐就能想出好几种不为人察而让人毁容的法子,所以对元春,凤姐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贾母年老成精,自然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是元春不成,不代表其他人不成,家里可是还有几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呢,而且她们的容貌都不输于当年的元春!只是如何把人送进宫里去就成了难题,若是府里的爵位还在,还能想想法子,但是如今,只能另想办法,所以凤姐觉得,贾母打得就是用府里的一位姑娘结一门得力的亲事,然后借助亲家的力量,再把家里的一位姑娘送进宫去,想办法谋得盛宠,从而振兴贾家。至于这期间要不要拉上宁国府,贾母应该还在犹豫之中,估计要看这亲事结得如何了,然后再做决定。 凤姐能嫁进贾家没多久就能讨得贾母的欢心,在揣摩贾母的心思真的是很有一手,她猜对了贾母真实的以图。而家里的其他人都只是觉得贾母只是想把家里的姑娘高嫁,根本没有想那么深远。 …… 贾母既然有了这个意图,那么她就开始实施起来,不过她并没有把她的打算和家里的其他人说。那天,把贾赦和贾政叫过来商量的时候,贾母就看出来了,这两个儿子根本不中用,不能指望,和他们商量,不亚于对牛弹琴。 之所以不肯和邢王两位夫人说,是因为王夫人在家里去爵罢官之后,她在贾母面前就不怎么肯扮孝妇贤媳了,招致了贾母的厌恶,所以贾母不肯和她说,而邢夫人,哪怕家里都变成了这样,贾母依然高高在上俯视她,眼里就根本没有这个人,自然也就谈不上告之了,所以邢王两位对此也就一无所知。 至于凤姐,贾母本来是想和她商量来着,但是这家里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这边要是和凤姐说些什么,说不得就会惊动家里的人,贾母不想事情未成之前,闹得家里的人全都知道了。特别是因此这事要利用到宝玉,贾母还是很顾及自己在宝玉眼中的形象的。 通过宝玉,贾家在接待了冯紫英和柳湘莲两位之后,又有卫若兰,陈也俊、韩琦、蒋子宁等人上门来做客。这些人中,除了前两位到来的时候,落春露了面之外,其他的人来她都没去。不是她要违逆贾母的意思和她对着干,她是有正经理由的,邢夫人病了,她要侍疾。 邢夫人这病完全是由邢三姨这事上得来的,那些资财,可是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为了这个,还在府里落下了个贪财吝啬的名声,一下子就这么丢了,她没有当场心疼死已经够可以的了。 落春扶起邢夫人,将一个腰囊放在她的身后,让她靠坐在床头,把熬好的药递了过去,然后说道:“母亲,不用太过想着那事了,岂不闻财去人安乐……” 邢夫人拿起调羹喝了一口药,苦的一张脸皱了起来。落春忙将装了蜜饯的碟子端到她面前,她捏了一枚放到口中,蜜饯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冲淡了口中的苦味,她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下,将药碗放到床边的凳子上,捂着胸口说:“安乐?我安乐不了?倒是心口疼得不得了。” 落春笑了一下,起身把放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上的一块叠起来绢布拿过来给邢夫人看:“母亲,看看这是什么?”邢夫人接了过来,一面打开,一面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你从哪弄来的这个?”绢布打开之后,一副《游赤壁图》刺绣映入眼帘。绣品精美逼真,以多种针法绣出一幅舟行江上、游览赤壁的景观,奇松倒生,山峰险峻。船上老者赏景,童子煮茗,舟子操舵,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堪称巧夺天工。 “这,这……不是你绣的绣品吗?”邢夫人认出眼前的绣件乃是落春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精心绣出来的绣品,大为惊讶:“你离府的时候竟然把它带出来了?怎么带出来的?你藏在哪里了,我怎么不知道?” 明明绣品是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但是落春还是煞有其事的编着谎话:“那天忠顺亲王带人来府里,我不是看情势不好,拉着你往回跑,让你赶紧收拾东西。我回了屋里,就把这绣品缠在身上了,为了不让人看出来,特地多套了几件衣裳,不然,平白无故的,我穿那么多衣裳做什么。之所以没告诉母亲,是因为我想着这东西还是留待着家里山穷水尽的时候拿出来的好,有那几个金镯子和怀表,就够了。这不,我看母亲因为三姨拿了你的钱跑了,心疼,所以就把它拿出来安慰安慰你。” 这种大型精美的刺绣,就算拿着一千两银子都没处买去,邢夫人看到这个,果然觉得心口不是那么疼了,她伸出食指点上落春的额头,笑嗔道:“你个鬼丫头,和我还藏心眼,要不是出了你三姨这事,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是吧?” 落春笑着滚到邢夫人的怀里,撒娇道:“我这么机灵,把东西藏得这么严密,母亲不说夸我反而还怪我,真是没天理!”后面几个字落春是扯着嗓子说的,她摆出一副委屈莫名的模样。 邢夫人将伏在怀里的落春一把搂住,笑道:“你个死孩子!”母女两个笑成一团,轻快的笑声撒满整个房间。 ☆、第116章 自从搬到这个宅子,贾家就没断了病人,先是贾母和贾赦,之后是邢夫人,等邢夫人好了,贾琏又病倒了。贾琏病倒其实一点都不奇怪,自从贾家出事后,他就一直在外面奔波张罗。贾赦没有任何征兆的上折子请辞爵位,让贾琏心中很是窝着一团火。 作为未来爵位的继承人,贾赦这个举动可以说,从某个角度上表明贾琏不是个合格的继承者,或者说在贾赦这个父亲的眼里,他这个做儿子的不配继承爵位,所以他宁愿在他这里爵位就此断掉,也不愿意把爵位传给他。贾赦这一举动等于把贾琏推到风口浪尖上,那个时候,他一出门,就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带着异样的,人们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跟着又爆出凤姐的事来,贾琏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背着自己不声不响的做出这样的大事来,而自己竟然跟着聋子和瞎子似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一点迹象都没察觉,被瞒得死死的。因为凤姐的事,本来有那么一线希望能把爵位保下来的事,也顿时变成了泡影,而且自己不被牵涉进去,议罪已经算是好的了,这让贾琏火上加火。但是当时贾琏根本顾不上冲凤姐发火,他得想办法把自己从中摘出来才行,不然,他能到刑部大牢里呆着就已经不错,弄不好,把命搭进去都有可能。 终于确定自己无罪的时候,正是贾家人被忠顺亲王从府里赶出来的时候,然后,贾琏就要为一家子老小的衣食住行操心,厚着脸皮去王家和史家打秋风,面对这两家的冷待,哪怕心里气得要死,脸上还要陪着笑脸。而他丢弃了尊严拿回来的钱却被贾母牢牢的把在手里,他花用一分一毫都要向贾母伸手不说,而且还要报账,若是有一点对不上,不仅要面对贾母的盘问,还要应付王夫人,让他心累得要死的同时心中更是窝着一团火。 贾赦和贾政都可以推脱,贾琏却不能,只因为他是小辈。可是想找一桩养家糊口的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连赵姨娘和周姨娘都算上,那可是大大小小二十几口人,而且家里的生活和真的平民百姓家的高出一大截,所以贾琏在外面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讥讽,忍了多少难堪,……几乎都跑断了腿,都未能如意。 每次贾琏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家的时候,看着呆在家里悠闲的贾家其他人,他的心火越发的大了起来,偏偏却发不出去。就这样憋着,身体也到了极限,终于病倒了。贾琏这一病,比不得贾母、贾赦和邢夫人,来势汹汹,一连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效,反而越发的沉重起来。 看着躺在炕上烧的一直说胡话,昏迷不醒的贾琏,守在旁边的凤姐咬咬牙,对一旁的平儿说道:“二爷一直这样烧下去可不是个事,这药吃下去也不见效果,不行,还得给二爷请个大夫过来。” 平儿瞪着一双因为一直守在贾琏身边而敖红的双眼,带着哭腔说道:“因二爷这病,来来去去请了好几位大夫来,大夫的诊金和二爷的药钱,可是花了不少,昨天我向老太太要钱给二爷抓药的时候,老太太的脸色可是难看得很,而且磨蹭了好半会子才给我二两银子,仅够给二爷买三副药的。要不是原来二爷的药还剩下两副,今天二爷这药就断了。奶奶这又要张罗给二爷请大夫,二爷这样,必须要请个好大夫来家好好诊治一番才是,这好大夫的车马费可是贵得很,老太太肯吗?” 凤姐想到随着贾琏换一次大夫,贾母那越发难看的脸,不好下断语。她嚯的一下站了起来,红着眼圈,咬着牙说道:“不肯也得肯,她这个作祖母,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子死不成?”深深的看了床上的贾琏一眼,又说道:“就算她不肯,大不了我跪下来磕头求她就是,只要能救二爷,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叮嘱平儿:“你在这里好好守着二爷,我到老太太那里去。” 看着凤姐带着一股慷慨赴死的态度离去的身影,平儿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神色,转过头,又看了躺在炕上的贾琏一眼,双手合什,念了几声佛,然后起身在墙角处挖了一会儿,挖出一个用手帕包好的小包,打开,里面露出一对虾须镯和一枝掐丝蝴蝶小边簪。这是平儿从府里带出来的,她没有和贾琏凤姐说,背着他二人将东西藏了起来。贾琏生病初始,因为没想到他会病得这么重,而且贾母会这么狠心,所以她犹就没拿出来,如今……回头深深的看了贾琏一眼,平儿叹了一口气,咬着唇,将包着镯子和簪子的手帕重新叠了起来,揣到怀里,脸上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神情的走了出去。 凤姐到了贾母房里,向贾母提出了给贾琏请个好大夫的要求。贾母坐在上首半晌没言语,凤姐急了,说道:“老太太,我求求你,二爷可是你亲孙子,这些年,他为府里跑前跑后,操持着,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如今他生病了,难道请个大夫过来诊治 自从搬到这个宅子,贾家就没断了病人,先是贾母和贾赦,之后是邢夫人,等邢夫人好了,贾琏又病倒了。贾琏病倒其实一点都不奇怪,自从贾家出事后,他就一直在外面奔波张罗。贾赦没有任何征兆的上折子请辞爵位,让贾琏心中很是窝着一团火。 作为未来爵位的继承人,贾赦这个举动可以说,从某个角度上表明贾琏不是个合格的继承者,或者说在贾赦这个父亲的眼里,他这个做儿子的不配继承爵位,所以他宁愿在他这里爵位就此断掉,也不愿意把爵位传给他。贾赦这一举动等于把贾琏推到风口浪尖上,那个时候,他一出门,就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带着异样的,人们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跟着又爆出凤姐的事来,贾琏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背着自己不声不响的做出这样的大事来,而自己竟然跟着聋子和瞎子似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一点迹象都没察觉,被瞒得死死的。因为凤姐的事,本来有那么一线希望能把爵位保下来的事,也顿时变成了泡影,而且自己不被牵涉进去,议罪已经算是好的了,这让贾琏火上加火。但是当时贾琏根本顾不上冲凤姐发火,他得想办法把自己从中摘出来才行,不然,他能到刑部大牢里呆着就已经不错,弄不好,把命搭进去都有可能。 终于确定自己无罪的时候,正是贾家人被忠顺亲王从府里赶出来的时候,然后,贾琏就要为一家子老小的衣食住行操心,厚着脸皮去王家和史家打秋风,面对这两家的冷待,哪怕心里气得要死,脸上还要陪着笑脸。而他丢弃了尊严拿回来的钱却被贾母牢牢的把在手里,他花用一分一毫都要向贾母伸手不说,而且还要报账,若是有一点对不上,不仅要面对贾母的盘问,还要应付王夫人,让他心累得要死的同时心中更是窝着一团火。 贾赦和贾政都可以推脱,贾琏却不能,只因为他是小辈。可是想找一桩养家糊口的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连赵姨娘和周姨娘都算上,那可是大大小小二十几口人,而且家里的生活和真的平民百姓家的高出一大截,所以贾琏在外面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讥讽,忍了多少难堪,……几乎都跑断了腿,都未能如意。 每次贾琏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家的时候,看着呆在家里悠闲的贾家其他人,他的心火越发的大了起来,偏偏却发不出去。就这样憋着,身体也到了极限,终于病倒了。贾琏这一病,比不得贾母、贾赦和邢夫人,来势汹汹,一连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效,反而越发的沉重起来。 看着躺在炕上烧的一直说胡话,昏迷不醒的贾琏,守在旁边的凤姐咬咬牙,对一旁的平儿说道:“二爷一直这样烧下去可不是个事,这药吃下去也不见效果,不行,还得给二爷请个大夫过来。” 平儿瞪着一双因为一直守在贾琏身边而敖红的双眼,带着哭腔说道:“因二爷这病,来来去去请了好几位大夫来,大夫的诊金和二爷的药钱,可是花了不少,昨天我向老太太要钱给二爷抓药的时候,老太太的脸色可是难看得很,而且磨蹭了好半会子才给我二两银子,仅够给二爷买三副药的。要不是原来二爷的药还剩下两副,今天二爷这药就断了。奶奶这又要张罗给二爷请大夫,二爷这样,必须要请个好大夫来家好好诊治一番才是,这好大夫的车马费可是贵得很,老太太肯吗?” 凤姐想到随着贾琏换一次大夫,贾母那越发难看的脸,不好下断语。她嚯的一下站了起来,红着眼圈,咬着牙说道:“不肯也得肯,她这个作祖母,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子死不成?”深深的看了床上的贾琏一眼,又说道:“就算她不肯,大不了我跪下来求她就是,只要能救二爷,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在这里好好守着二爷,我到老太太那里去。” ☆、第117章 惜春和落春说这所房子的风水不好,不过是玩笑之语,但是不知道怎地,这种说法竟然慢慢的在家里传了开来,王夫人和贾母都听到了。因为贾琏犹在病中,所以贾母将当初跟着贾琏一起租房的贾赦和贾政叫了过去询问。 贾政则是以一副读书人的面孔认为“风水不好”之说乃是无稽之谈,不可相信。贾赦则是觉得,自家也是被去爵罢官的,住在被抄家的王爷花园子改过来的宅子,也没什么。 听了贾赦的话,贾母对着他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恶狠狠的瞪着他,骂道:“你的意思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反正两家遭遇差不多,我们住在这里正相宜,对不对?” 贾赦伸手抹去脸上的吐沫,小声的辩解道:“我没这么说。” 贾母没好气的看了两个儿子一眼,想到自家租住的地方曾经是抄家的王爷所在,心里就觉得膈应的慌,怨这两人租完房子回来,竟然没把这事和她说,要是早知道这房子是这个来历,说什么她也不肯住进来。进而又怨到了还躺在病床上的贾琏身上,这事贾赦和贾政两个不说,怎么他也不和她说。 只是住都住进来,想要搬出去的话,又要一笔银钱。涉及到花钱的事,贾母不免犹豫了起来。家里一直都没有什么进项,花的就是从王家和史家拿来的那些银子。这么些人吃穿用度,哪怕贾母一直精打细算,但是只出不进,而且家里又接连出了几名病人。特别是贾琏生病,贾母虽然把凤姐支到王家去了,不知道凤姐回娘家是怎么哀告求饶的,但是确实把御医给请来了,而且还是以前贾府里常用的王太医。 王太医过来之后,给贾琏诊过脉,将贾琏的病情说得清清楚楚,头头是道,并先开了一个方子给凤姐,让她赶紧去抓药。凤姐见王太医将贾琏的病说得这么真切明白,不敢耽搁,赶紧照方抓药,一剂药吃下去,虽然贾琏人还是昏迷着,但是吃了药一刻钟之后,烧就退了下去。王太医一直留在贾家没走,见状,又给贾琏诊了一次脉,重新换过方子,这才告辞离开。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5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王家虽然把大夫给请了过来,但是诊费和药费人家就不管了,得贾家自己掏。王太医是御医,平常人家他一般都是不出诊的,就算他以前和贾家有交情,但是那会贾家还是侯门公府,哪里是现在可比的。所以这诊费不仅少不得,而且很贵很贵。凤姐向贾母要钱的时候,贾母虽然舍不得,但是因为在王太医面前,顾忌面子,不肯跌份,何况,贾母还想着,以后若是她有什么病痛,寻常的大夫治不了,借此和王太医结一份善缘,也好再能把他请过来看诊,所以忍着心疼不仅把钱拿了出来,而且还加了一份。 这么花下来,贾母的手里连一半的银钱都没有了。这才从府里离开到现在多长时间,但是贾母思来想去,思忖了半天,到底风水论占了上风,觉得自家从搬过来就一直不走运,绝对和住进这宅子有关,因为贾琏还在病中,所以她就派贾赦和贾政出去找房子。 贾赦回到房中,满面愁容,坐在那里不住的唉声叹气。一旁的邢夫人听到他的叹气声,忍不住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老太太那边可是又出了什么难题不成?” “老太太嫌咱们现在住的这房子风水不好,让我和二弟明天去找房子搬家。”贾赦语带不满的说道:“老太太坐在家里,上下嘴唇一碰,轻飘飘的把话说了出来,她哪知道外面的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当初,我和老二还有琏儿几乎把牙人手里的房子看了个遍,又要价钱合适,又要能住得下咱们家里这么些个人,又要地段方便,又要……一大堆要求,除非是自家按照自己的想法建的,不然租的房子哪有那么合心意的,总是有不如意之处,反正我是租不来。” 邢夫人不以为意的说道:“既然老爷干不来,那就别去了。不然,要是回头一个住不好,届时只怕老太太又该怪到你的身上,跟琏儿似的,费力不讨好,何苦来哉。” 贾赦想到刚才在贾母房里听到的贾母对贾琏的埋怨之语,坐在那里良久,半晌才道:“你说的倒也有点道理,明天我就装身子不舒服,让老二自己跑去吧。” 落春听说贾赦身子不爽,过来探望。邢夫人把她拦在外面,将她拉到一边说道:“没事,不用担心,你父亲没病,他是装的。”伸手指了指贾母房间的方向,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太太那边又出了幺蛾子,说咱们现在住的宅子风水不好,所以张罗着找房子搬家,你父亲不想做像琏儿一样,累了半天却没落个好,所以就装病把这事推了出去。” 听邢夫人说了缘由,落春忍不住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感叹,都这个时候,贾母还不肯消停,也真够能折腾的。 贾政在外面跑了好几天,赶在现在住的房子交租之前,花了八两银子在铜锣巷租了一所一进半的小宅子,然后阖家搬了过去。收拾好房间后,落春出门绕着院子转了几圈,一面走,一面摇头,这宅子,无论是地段还是大小,还是其它都不如他们先前住的那所,而且房租也不比那个便宜,并且还不像那所一样,三个月一交,至少要半年一交,并且还要押上半年的房租,连带着牙人的佣钱,还有搬家的花费,小的溜的差不多一百两银子就这么出去了,贾母真是瞎胡闹。 不过搬到这里没几天,贾家倒是真出了一桩喜事。太上皇万寿,和几名老臣聚在一起回忆起了当年。太上皇和这些老臣们提起了已经逝去的老臣,已经死去了的老臣中,贾代化和贾代善这两人是越不过的,所以太上皇不免想起了荣国府被儿子去爵罢官的事,进而想到了贾代善的妻子贾母还在世。因为贾家出事,贾母身上一品夫人的诰命被不肖子孙连累,也跟着丢掉了,想到她偌大年纪要跟着子孙受苦,太上皇动了恻隐之心,因此就下了旨意,说念在贾代善往日的功劳上,赏贾母每年银四十六两,充作养老之资。 本来贾母花了近百两的银子搬家之后,看着手中快要花销殆尽的银钱,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悔,但是太上皇的旨意一下,她立刻觉得自己做出搬家的决定没有错,没看,这才搬过来,就收到了这样的好消息,所以觉得这一百两银子花得值。 贾母本来有打算从后宫入手,说动皇上,进而让贾家东山再起的想法,太上皇的举动让她觉得这事的把握更大了,所以不遗余力的让宝玉将他旧日的好友,陈也俊、卫若兰、冯紫英他们这些出身显贵的世家子弟请过来,并且在他们每次来的时候,都以通家之好,不需避讳为理由,让迎春她们也在一旁陪着。落春根本不理会贾母,每次贾母派人来叫她,她都推脱不去。贾母虽然恼怒,但是却拿她没有办法,因此贾赦不管,而邢夫人则护在里面,她说什么邢夫人面上答应着,但是转过头去却从不照办。 贾政在外面跑了好几天,赶在现在住的房子交租之前,花了八两银子在铜锣巷租了一所一进半的小宅子,然后阖家搬了过去。收拾好房间后,落春出门绕着院子转了几圈,一面走,一面摇头,这宅子,无论是地段还是大小,还是其它都不如他们先前住的那所,而且房租也不比那个便宜,并且还不像那所一样,三个月一交,至少要半年一交,并且还要押上半年的房租,连带着牙人的佣钱,还有搬家的花费,小的溜的差不多一百两银子就这么出去了,贾母真是瞎胡闹。 不过搬到这里没几天,贾家倒是真出了一桩喜事。太上皇万寿,和几名老臣聚在一起回忆起了当年。太上皇和这些老臣们提起了已经逝去的老臣,已经死去了的老臣中,贾代化和贾代善这两人是越不过的,所以太上皇不免想起了荣国府被儿子去爵罢官的事,进而想到了贾代善的妻子贾母还在世。因为贾家出事,贾母身上一品夫人的诰命被不肖子孙连累,也跟着丢掉了,想到她偌大年纪要跟着子孙受苦,太上皇动了恻隐之心,因此就下了旨意,说念在贾代善往日的功劳上,赏贾母每年银四十六两,充作养老之资。 本来贾母花了近百两的银子搬家之后,看着手中快要花销殆尽的银钱,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悔,但是太上皇的旨意一下,她立刻觉得自己做出搬家的决定没有错,没看,这才搬过来,就收到了这样的好消息,所以觉得这一百两银子花得值。 ☆、第118章 对邢夫人来说,钱是她的胆子,是她的依靠,是她的除了落春之外最亲的人,……半生积蓄被邢三姨席卷一空之后,落春将她绣的《赤壁》图给她看,邢夫人这心才变得踏实了。她的病大半是心病,落春对症下药,因此邢夫人的病很快就痊愈了。但是病好了之后,邢夫人拒绝了把落春绣品变卖的想法。 邢夫人之所以会拒绝,是从多方面考量出发的。一是,虽然邢夫人的女红不是很高超,但是她在贾府这么些年,年节的时候,贾母可是没少将她珍藏的“慧纹”摆出来赏玩。所以这么些年下来,邢夫人的眼力也练出了几分,她觉得落春的这副绣品技艺一点都不输给所谓的慧纹。若是这绣品卖了出去,买的人吃了鸡蛋,还想着看下蛋的母鸡,找到落春头上,可怎么办?若只是单单要求落春为他们刺绣,那还没什么,就怕有那不讲理的豪门权贵,看中落春的手艺,将她强抢去作自家的绣娘。如今自家落魄了,可是护不住她。而且让邢夫人更害怕的是,不是落春被人强抢了去,而是自家人的出卖,以贾母他们的性子,知道这事,恐怕巴不得呢,所以不等人提要求,直接把人送过去都有可能,所以邢夫人不敢冒这个险。 再则,落春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这个时候,就算想办法把生意重新鼓捣起来,赚的钱全都给落春置办嫁妆,和邢夫人以前为落春预备的比起来,也寒酸的很。而且有些好东西就算是有钱也买不来,所以邢夫人觉得这东西卖了挺可惜的,打算把这个留着给落春做嫁妆。有这么一件东西在,届时落春出嫁的时候,可是十分体面,而且就算嫁妆稍微寒薄了一点也没关系,因为新嫁娘的手艺在那呢。 其中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贾家从高处掉下来之后,家里众人的表现让邢夫人知道,家里的男人都是无能之辈,是担不起养家糊口这个责任的。虽然贾家还有几门好亲戚,而且还把惜春扣在手里,但是邢夫人觉得这不是过日子的常理。其实家里人未必没人看出这一点,但是没办法,都想不出能养活一家的营生。府里女眷做的女红的那点收入根本不够干什么的,所以贾母这会已经不在要求一家子日夜不停的刺绣了。府里其他人的刺绣不可以养家,但是落春可以,只是因为落春一直没有正式的大件绣品在贾家人面前露过面,以前她府里卧室摆的那个屏风是她刚学会刺绣不久的手艺,粗糙的很,而且落春又一直表现的做活很慢的样子,所以贾母他们只知道落春的女红不错,但是具体不错到什么概念却不是很清楚。如果落春的这副绣品经了贾母他们的眼睛,那么落春就等着被压榨到死吧。养活一家老小的责任就落到她身上了。邢夫人自然不肯让落春落到这个地步,所以她决定把绣品藏起来,而且要藏得非常严密,绝不能让贾家的人看见。 邢夫人把她的种种顾虑都跟落春说了,落春见她为她考虑的这般周到,又知道邢夫人的脾气秉性,于是就把那个出租的一进小宅子的房契给了她。《赤壁图》那么大的绣品落春都能藏在身上从府里带出来,何况这么一张薄薄的纸。因此在落春拿出地契的时候,邢夫人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只是询问落春可还藏着什么东西没告诉她,落春忙说道,没有了,这回真的没有了,这是最后一件。 有了这个收租的宅子地契在手,邢夫人确实变得有底气多了,不至于像刚开始知道自己的半生积蓄全都被邢三姨卷走的时候那么没着没落的,一直锁着的眉头也变得舒展起来。而且落春还发现,随着贾家的落魄和贾赦在去爵之后一系列无能的表现,邢夫人在贾赦面前的态度也从以前的畏畏缩缩,一点一点的变得大方起来,而一直弯着的腰也慢慢挺了起来。比如这次,公然拿钱和贾赦做交易,让他在贾母和她的斗法中两不想帮,这事,放在以前,邢夫人是不敢的,而且不仅仅是不敢的问题,连想她都不敢想。对这一变化,落春当然是乐观其成。 如今家里人都知道贾母对邢夫人和落春不喜,但是不同于以前在府里,现在对母女两个的生活一点影响都没有。落春和邢夫人正在说话,听外面粗使的仆妇说舅爷来了,两人忙起身迎了出去,见邢德全被贾琏迎了进来。邢德全先去拜见贾母,然后来到了邢夫人处。进屋落座后,邢德全从衣袋里掏出两张纸递给邢夫人,说道:“这是原来落儿让我在乡下帮你们置办的田地和宅子,我拿着大姐给我的钱,将它们赎回来了。大姐你收好。” 邢夫人将东西接了过来,放到一边,关切的问道:“我最近心里烦,家里又有事,所以就没过去。你最近还好吧?那事可解决了?”落春沏了茶,端了上来,挨着邢夫人在她身边坐下。 “还行。”邢德全笑了笑,说道:“有大姐给的钱,房子保了下来。欠的债,他们也答应我慢慢的还。至于堂兄堂嫂那边,我也和他们说好了,我每个月给他们二两银子,然后大家各过各过的,谁也不管谁。原来两家连在一起的门已经被堂兄找人给堵上了,我们现在去串门,要绕一个圈才行。至于家里的那帮下人,我都卖了,又买了一个做饭的婆子还有一名小厮。” 邢德全三言两语的简单的把自己的情况交代清楚,其中和那些放债的怎么交涉,期间怎么惊心动魄,怎么艰难险阻,……他提都没提。邢德全端起茶喝了一口,问道:“不是说你们原本是在柳树巷租了房子么,怎么又搬到铜锣巷来了?你们搬家的时候也不说告诉我一声,若非柳树巷那里有人知情,我去了那边,从而得知你们搬到这边来,打听着找了过来,我都不知道该到哪找你们去了。” 邢夫人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道:“我说这些日子我的心里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我给忘了呢,原来是这个。其实我们搬家也挺突然的,老太太起了主意,立逼生斯要搬,而且眼看着就要交下一次的房租了,得赶在那之前搬走,所以我们搬得挺急的。这院子里连带做饭的厨娘算在一起,总共就四个仆妇,这么一大家子人,而且搬家的时候琏儿还在病中,所以忙忙叨叨的就把这事给忘了。” 邢德全只是随口抱怨了那么一句,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因此听了邢夫人的解释这事也就揭了过去。 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你这两天就算不过来了,我也打算上门找你呢,问一下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所以这东西你送来的挺及时的。如果没有意外,我打算过两天就搬到乡下去。” 就算邢德全没有把房子和地赎回来,邢夫人也打算将落春带出来的金镯子变卖两个,在乡下重新置一份产业。她这阵子实在是受够了贾母,虽然她的积蓄全都化为乌有,但是有落春给她的东西,再加上这阵子和贾母对着干,邢夫人见贾母对她也无可奈何,让往日在府里贾母给她心里留下的惧怕不由得消散开来。这会儿她也懒得和贾母周旋了,也不想面对王夫人的尖酸,她想着带着落春搬得远远的,过点清净日子,反正有落春从府里带出来的东西,她们母女的日子不需要担心。 邢德全不知道邢夫人是打算撇下贾母他们的,还以为他们这一大家子都要搬到乡下去,当初他盖房子的时候可是按照住这一大家子盖的。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要按照我的意思,你们也搬到乡下去的好,那边虽然比不上城里繁华热闹,但是到底花费小些。我若不是乡下离衙门太远,我倒是很想搬到那去呢,这样的话每个月就能省下不少钱。只是你们才搬到这边,又要折腾,既然早有这样的打算,还不如一直住在柳树巷那边呢。你们这才搬过来不久,要是再搬走的话,也不知道你们当初租房的时候这契约是怎么定的?房主那边能退你们多少钱?若是碰上那心黑的,说不定根本拿不回多少,而且这事还不好讲理。” 前一阵子因为欠债和房子被抵押的问题,邢德全很是询问了一番在外面租房的相关事宜,所以知道像这种租房的纠纷很难处理,而且像贾家这种情况,没住几天就搬走,不是房子本身的问题的话,其实他们是不占理的。 邢夫人笑笑,没向邢德全说她没打算带着贾母他们。邢德全这次过来,就是把乡下的房契和田契给邢夫人送来,如今事情办完,他又和邢夫人闲话几句,就起身告辞了。邢夫人也没留他,一面起身往外送他,一面说道:“其实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按道理应该留你用饭的,只是如今家里乱糟糟的,两个厨娘做菜的水平也就那样,因此就不留你了,等我们搬到乡下,你再上门,一定请你大吃一顿。” 其实不是邢夫人不想留客,而是没办法留。家里如今用钱,哪怕是一文钱,都要向贾母报备,然后等她拿钱出来。家里的饭菜都是可着帽头做的,只有不够吃的时候,没有剩下的。邢德全来,贾母也不是不知道,他可是来了之后第一个就去拜见的贾母,然后才到了邢夫人这里。但是都这会了,也不见贾母那边有什么动静,摆明了没有留邢德全吃饭的意思。 邢德全一来,邢夫人就考虑留饭的问题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这阵子屡屡违逆贾母的意思,贾母肯拿钱出来留邢德全吃饭才怪,所以想要留邢德全在家里吃饭,只能自己掏钱。只是虽然邢夫人手里有钱,但是她现在不能拿出来。因为一旦被贾母知道她手里有钱,还不定怎么搜刮她呢。不管怎么说,贾母到底是她婆婆,而且又上了年纪,她又顾虑到没有出嫁的落春,不想落春有个不孝的母亲,因为影响到她的婚嫁,所以她不敢太过强硬的和贾母对着干。两害权衡之下取其轻,邢夫人只能选择送邢德全出去了。 ☆、第119章 邢夫人送完邢德全回来,见贾赦手里拿着邢德全送来的,她刚才放在桌上的房契和地契。知道贾赦脾气秉性的她赶忙走上前,一把从贾赦手里夺过来。贾赦伸手想夺,没夺过来。见邢夫人把东西贴身藏起,贾赦涎着脸,笑道:“这是落儿的舅舅刚才送过来的吧?” 斜了贾赦一眼,邢夫人冷哼道:“管它是谁送过来的呢,和你又有什么干系?”闻言贾赦急了,忙道:“怎么和我没关系?这不是舅爷给咱们家的吗,难道我不是咱们家的人?”就算贾母他们不算,他是邢夫人的丈夫,怎么就不是一家人了。 “是呀,你也知道是落儿的舅舅送来的。那是我娘家的人,是看我和落儿在你们贾家的日子过得惶恐可怜,所以才送这个过来。”邢夫人并没有说破这东西实际是她自己的,邢德全不过担个名。她冷笑道:“这会你们贾家人快吃不上饭了,把我和落儿当你们家人了,一口一个舅爷的称呼着,不是早些时候嘲笑我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我们邢家家世寒微的时候了。我们邢家到府里来,想要拜见老太太,老太太明明在和宝玉他们说笑,可是却推脱头疼,不肯见面;你这个做连襟的当时是什么态度?连面都不肯露……” 贾赦听了邢夫人的抱怨,神色有些不满,刚想发脾气,一想到邢夫人刚才收起的房契和地契,又压住心头的火气,不耐烦的说道:“这都早八百年前的事了,你还翻出来做什么?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再掰扯这些有意义吗?” “是呀,有意义吗?”邢夫人被贾赦问住了,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不管她现在怎么发泄,怎么咆哮,怎么愤怒,……也不能让时光回转,她在贾府的日子受到的嘲笑和鄙视都无法泯灭,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是……邢夫人倏地一下抬起头,死死的盯着贾赦,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恨恨的说道:“就算没有意义,那有怎样?难道就不许我说说吗?我现在连抱怨一下都不行吗?” “行,行,你想怎么着都行。”面对邢夫人表现出来的蛮不讲理,贾赦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邢夫人破涕为笑,拿出帕子抹去眼角的泪水,正色说道:“我这边有事要和老爷商量。既然老爷碰上了,那倒也省得我派人去找老爷过来了。”贾赦在邢夫人对面坐下,问道:“什么事?” “我想搬出去,搬到乡下去住。”邢夫人丢给贾赦一个大雷。贾赦端起茶盅正要喝茶,闻言手一抖,茶盅里的茶泼了出来,洒了他一手,连带衣裳上。不过贾赦此时也顾不得这些,随意抖了两下手,将手上的水珠甩了出去,然后往衣服上抹了抹,急急的说道:“你说什么?搬出去,搬到乡下去?”摇晃着脑袋:“不行,绝对不行,老太太绝对不会肯的。” 邢夫人见自己还没把话说完,贾赦的脑袋就摇成了拨浪鼓,没好气的说道:“我知道老太太不肯,但是谁说要带着老太太了,我说的是我们一家。”贾赦闻言,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你在说什么,竟然不带着老太太?你疯了,要知道我可是长子,不管怎么样,无论从哪说,老太太都是要跟着我一起过活的……” 闻言,邢夫人忍俊不禁,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嘴角扯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嘲讽道:“你倒是个孝子,都这样了,还不忘奉养老太太。只是不知道你问没问过老太太的意思,看看老太太可愿意和你这个大儿子一起过?” 一席话说得贾赦哑口无言,垂着头,在那一声不吭。邢夫人说道:“反正我不管你这边如何,我是搬定了,你要是不肯走,我带着落儿我们娘俩过去乡下住去就是。”贾赦闻言震惊的看着邢夫人,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邢夫人摊了一下双手,无所谓的说道:“你想多了,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 “咱们家都这个样子了,还死撑着架子,非要住在城里。可是这城里哪是那么好住的,哪样不要钱?可是家里来个正常而稳定的来钱营生都没有。哦,不是,现在老太太那边一年有六十两银子的养老银子,是个固定的经济来源。但是这也意味着,家里每花一文钱都要向老太太伸手。以前在府里,没办法,谁让我娘家提不起来呢,所以只能低头,忍着人家投过来的不屑和白眼。但是如今谁家也不比谁家高贵,都是一样的,甚至我弟弟如今大小也是个官,还让我过那样的日子,没门!我就是想过两天舒心的日子,我手里也不是没有钱,我想大大方方的,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手里有钱却不能花,还要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的。我这心里不舒坦。至于会被指责不孝,不孝就不孝吧,我也不是很在乎,反正我看这左邻右舍儿媳不孝的多着呢,也没看人家怎么着,还不是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半点事都不耽误。再说,在这城里,我顶着这个原荣国府大太太的身份出门,要是碰见原来熟识的人,没得被嘲笑,被讥讽,……留在这城里好处我是没看到,坏处倒是一大堆,何苦来哉?若是搬到乡下,凭着我手里的田和房子,雇几个下人,做个土财主,享受着村民的尊敬,日子过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没得放着舒心的日子不过却找虐,你若是还没受够,随你,反正我是不想受这个罪了。”邢夫人一口气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贾赦听了邢夫人的话,深深的叹了气,没说话。其实邢夫人说的这些引起了他深深的共鸣。邢夫人所说的坏处,因为他曾经在外面跑过,所以感受更深。至于邢夫人所说的搬到乡下的好处,贾赦承认他心动了。自从从天上掉到地下之后,贾赦再也不能高高在上的看别人了,而且也无法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仰视的目光。但是到了乡下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侯门公府的大老爷,还是土财主家的老爷,那些无知的村民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他们眼里尊敬欣羡的目光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想他又能重新享受到高高在上,俯视他人的滋味,贾赦就觉得好像大夏天喝了冰水一般,浑身透着舒爽。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6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母非要住在城里,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贾赦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单看贾母让宝玉将他原来结交的世家权贵出身的公子不断地往家里领,并且在这些人来的时候又将迎春她们带出来,再加上贾母曾经把他和贾政叫到她面前说是商量一些事,虽然最后贾母没说到底是什么事,但是也不免露了一些口风出来,所以贾赦虽然不能猜到贾母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但是联姻权贵他还是知道的。 “这事,这事容我想想。”贾赦越想越觉得搬到乡下去住好处多多,不由得松了口。 贾赦听了邢夫人的话,深深的叹了气,没说话。其实邢夫人说的这些引起了他深深的共鸣。邢夫人所说的坏处,因为他曾经在外面跑过,所以感受更深。至于邢夫人所说的搬到乡下的好处,贾赦承认他心动了。自从从天上掉到地下之后,贾赦再也不能高高在上的看别人了,而且也无法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仰视的目光。但是到了乡下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侯门公府的大老爷,还是土财主家的老爷,那些无知的村民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他们眼里尊敬欣羡的目光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想他又能重新享受到高高在上,俯视他人的滋味,贾赦就觉得好像大夏天喝了冰水一般,浑身透着舒爽。 贾母非要住在城里,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贾赦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单看贾母让宝玉将他原来结交的世家权贵出身的公子不断地往家里领,并且在这些人来的时候又将迎春她们带出来,再加上贾母曾经把他和贾政叫到她面前说是商量一些事,虽然最后贾母没说到底是什么事,但是也不免露了一些口风出来,所以贾赦虽然不能猜到贾母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但是联姻权贵他还是知道的。 贾母非要住在城里,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贾赦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单看贾母让宝玉将他原来结交的世家权贵出身的公子不断地往家里领,并且在这些人来的时候又将迎春她们带出来,再加上贾母曾经把他和贾政叫到她面前说是商量一些事,虽然最后贾母没说到底是什么事,但是也不免露了一些口风出来,所以贾赦虽然不能猜到贾母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但是联姻权贵他还是知道的。 ☆、第120章 落春伸直双腿背靠着引枕坐在炕上,一本书册随意的摊放在腿上,久久不翻一页。惜春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惊讶的挑了一下眉,笑道:“哟,你这竟然还有书可看?”边说边在落春脚底下的炕边坐下。 “怎么可能,现在咱们家里除了宝玉那里有书之外,谁还能有书?老太太和二叔二婶他们可早就说了,宝玉房里的都是科举考试要用的,不许我们去和他捣乱。有这话,我可不敢动他那的书,不然要是回头耽误了宝玉攻书,岂不成了我的罪过。”落春将放在腿上的书册拿给惜春看,惜春定睛一看,原来是本黄历。 惜春看清楚之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黄历拿到手中,看了一眼,又丢给落春,笑道:“难为你竟然能把这个翻出来,用它来打发时间,可见你是真无聊了。” 落春把惜春丢过来的黄历接住,笑道:“这东西也没什么不好,你看这日子旁边写的小字,宜:出行,动土;忌:交易,嫁娶;细细看下来也挺有意思的。” “原来你看的是这个。”惜春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我明白了”的表情,幽幽的说道:“那最近宜搬家的日子是哪天,六妹妹可择出来了?” “嗯?”落春斜挑右眉,满眼疑惑的看着惜春,不解的问道:“四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无缘无故的我挑什么宜搬家的日子呀?” 惜春微微一笑,说道:“六妹妹何苦瞒我,你们一家不是打算近日搬到乡下去住吗,可不是要挑个宜搬家的好日子。” “原来四姐姐说的是这个。母亲是有这个打算,但是具体什么时候还没定下来,还在和父亲商量之中,怎么变成近日了?这是怎么传的?不过四姐姐好灵通的消息,母亲只是这么想着,只是和父亲提了一句,还没和老太太说呢,四姐姐竟然都知道了,这消息传的可真够快的。”落春见惜春提起他们一家要搬到乡下的消息有些意外,心里很是纳闷,因为这事其实是邢夫人他们私下里商量的,并没有向外说,而且当时在屋里说话的时候屋里也没有外人,怎么这消息就传开了呢?竟然连惜春都知道了,不知道贾母和二房那边知不知道? 惜春从落春脸上的表情猜出她的所想,神色淡淡的说道:“家里就这么大的地方,你们躲在屋里商量,自认为很隐秘,却不知道隔墙有耳,估计现在家里的人都知道了,只有你们还自以为这还是个秘密。” 落春闻言不由得长吐了一口气,神情极为郁闷。这叫什么事,在贾府的时候,贾府上下跟个筛子似的,藏不住半点秘密,有点事就被传得满府皆知。怎么出来了,家里一共就四个粗使下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厨娘,怎么还藏不住事呢? “六妹妹,你们走的时候带上我好不好?”惜春嘴巴翕动了几下,犹豫又犹豫,终于还是讲她的来意说了出来。 落春正在琢磨既然贾母和二房那边知道了他们这边要搬到乡下的消息,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的时候,听到惜春的话,忍不住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啊?你要和我们一起搬到乡下去?” “是的。”惜春使劲的点了一下头,非常肯定的说道:“对,我跟着你们一块。带我一起好不好?”后面开启了央求模式。 落春深深的看了惜春一眼,将伸直的腿收了起来,坐直了,严肃而又认真的说道:“四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乡下的日子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诗情画意,很闷的,而且吃穿的话,应该是比不上这边的日子的……”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哪怕吃糠咽菜我都不在乎。”惜春非常干脆的打断她,说道:“纵使日子难过一点怕什么,若是想过好日子,我又何苦呆在这里,回宁国府不好吗?那边的日子岂比这边的要好的多。我不怕吃苦,我只是不想像外面青楼楚馆的姑娘一样,家里来了客人之后被推出来展示,让人挑挑拣拣。” 贾母打得什么主意,惜春也看了出来,她不想也不愿意听从贾母的安排,但是又没有落春违逆贾母的底气,只能无奈的低头,不过心中觉得十分屈辱。所以惜春在听到邢夫人他们打算搬到乡下的时候,心中一动,起意决定和他们一起离开,躲开这里的是非。 听惜春把贾母在宝玉结交的那些世家子弟们上门做客的时候,她以通家之好的名义把迎春她们介绍给他们,并在一旁陪坐的行为比作外面青楼楚馆里的姑娘见客,贾母被比作了鸨母,落春顿时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说道:“四姐姐,你又何必说的这么刻薄,而且还将自己拿那些低贱之人相比?这,这两者是不同的……” 惜春冷笑一声,打断她:“我倒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同,还不都是卖。要我说还不如那些青楼楚馆呢,至少人家大大方方,明码标价,摆明了就是卖的,而我们这边遮遮掩掩的,半含半露的,明明当了婊/子却还想立贞洁牌坊……” 落春在看到贾母的行为时有的时候脑海中也不由得冒出类似的想法,不过她的比方要比惜春的好一点,她把这些人比成了卖猪肉的。落春是真的没想到惜春竟然会这么想,而且竟然还当着她的面这么直白的把这些话说出来。她忙出言打断她:“要死了,你刚才还和我说隔墙有耳,你这会又在我这里说这些,要是被人听了去,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她不活吃了你我才怪。” “哼!许她做的就不许我说的!”惜春冷哼一声,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但是到底止住了话头,不继续往下说了。 落春见她死鸭子嘴硬,颇为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好端端的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不等惜春回答,她就猜到了:“准是从那几名仆妇那里。老太太要是知道当初为了日子过得舒服点而买回来的奴才竟然教坏了家里的姑娘,一定会懊恼死了。” “随她怎么想,反正我不在乎。”惜春没有否认落春的猜测,说道:“好了,闲话少说,咋们俩说正事,我刚才说要和你们一起搬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表个态呀?” 落春将手里的黄历放到一边,说道:“我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反正家里不差你这一口饭。只是我表明了态度没用,我们能不能顺利搬走,什么时候搬走还说不定呢?我们这边自己都还没搞定,怎么带你走?再说,就算我们这边完事了,老太太肯放你和我们走吗?” 不等惜春说话,她又说道:“既然刚才你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直白,那么我也不和你藏着掖着了。我不相信,到了这个时候,你会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会同意你留下来,而不是按照二婶的意思将你送回你哥哥家,不要和我说当初是敬伯娘临终将你托付给老太太的,老太太为了不辜负你母亲所托,怜你早早丧母,父亲又出家为道,哥哥和嫂子靠不上,你又跑到她面前苦苦哀求,所以她才将你留下这种狗屁理由。其实真正的原因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究其原因就是一个字——钱。老太太是准备拿你像你哥哥嫂子要抚养费呢,你要是走了,她拿什么和他们要钱?现在家里是什么情形你也清楚,在银钱上很是窘迫。老太太人老成精,做的是长远的打算,她不会向你哥哥他们狮子大开口,但是以现在家里的情况,你哥哥他们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够家里过日子的了。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老太太会放过你这颗‘摇钱树’吗?” 惜春抿抿唇,态度非常坚决的说道:“我不管,反正我是一定要和你们走的。”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和我犟又有什么用,我说的又不算。老太太坚决不放你走,你就算是闹出大天来也没用,毕竟你这事我们可没那个立场插话。若是一个弄不好,没准带累的闹得最后我们也走不成呢。” 闻言惜春眼圈顿时红了,哽咽道:“放心,六妹妹,绝不会带累到你们就是。我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大不了我还有一死呢。” “哎,别呀。”虽然落春不知道惜春是说的真心话,还是拿死来威胁她,但是她还是赶忙出言拦住:“什么死呀死的,这话哪里是随便能说的?四姐姐你这才多大年纪,怎么就能这么轻言生死?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你既然都有肯寻死的勇气了,这世上还有什么难关闯不过去的?老太太将你留在身边为的是什么,你一清二楚,难道就不能从这上动动脑筋想想有什么法子,能让老太太松口?” 惜春听了落春的提示眼睛顿时一亮,她破涕为笑,诚心实意的说道:“谢谢你,六妹妹,四姐姐又欠你一次。”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 ☆、第121章 从惜春的口中得知如今家里人都知道他们一家想要搬到乡下去的消息了,为此落春心中很是纳闷,既然这样,最近一直频频向她们母女示好,和她们拉关系的凤姐怎么不见半点动静,难道他们不想去乡下,而是想留在这里,如果是这样的话,贾琏和凤姐他们夫妻两个还真是吃一百个豆都不嫌腥! 其实是落春想岔了,在她心里,所谓的一家是她和邢夫人,连贾赦也不过是看在邢夫人份上的一个添头。但是在贾琏和凤姐的心里,所谓的一家,包括大房的所有人,贾赦、邢夫人、贾琏、凤姐、迎春、落春和贾琮还有大姐,连平儿都算在内,一家九口,因此自然不需要过来和邢夫人还有落春商讨什么。 这日落春来到邢夫人房间,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邢夫人和贾赦的争执声。落春听到屋里传来的吵闹声,本来举起来想要敲门的手放了下来,站在门外偷听起来。 “……贾恩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怎么老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是你能赚来,我半个不字都不会说,但是你什么都赚不来,不管是吃的,用的,住的,还是花的,……全都是我的,你竟然连跟我商量一下都不商量一下,就一口答应了老太太的条件,你的脑子到底装的是些什么,难道遇事之前都不想一下的吗?”屋里邢夫人气急败坏的数落了贾赦一顿后,余怒未消的说道:“你有本事答应,想来就有本事弄到钱粮答对老太太,反正不要指望我,我是一个子都没有。” 贾赦苦着一张脸说道:“那到底是我的母亲,我身为长子,不奉养她,带着你们搬出去已经够不孝的了,她要点东西给她又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拿不出来?再说,说句不好听的,老太太都这般年纪了,还能有几年活头,我们就算给又能给几年呢?” 邢夫人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会倒是给我装孝子了,既然想到做孝子,那你干脆就留下陪老太太好了,没有你,我们在乡下也不是住不得,说不定反而更舒服,更自在呢。再说,我是心疼东西吗?我虽然称不上有多贤德,但是基本的孝道还是懂的,如果那些东西都是老太太自己用了,就算再加一倍我也无所谓,我只是看不得老太太拿我的东西去贴补二房那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既然给了老太太,那就是老太太的了,你管她怎么花呢。”贾赦小声的在一旁嘀咕了一句。 “你——”邢夫人被气得一时语结,过了半天,她使劲的呸了一声,说道:“我是管不着,但是我就是看着不顺眼,心里觉得憋屈得慌。要是老太太自己有,她怎么贴补二房就行,我也不去争较这个。又或者,哪怕老太太把那些东西丢到大街上去,或者给了乞丐我都无所谓,但是给了二房,就是不行!” 贾赦心里何尝不憋屈,在府里时,贾母处处偏心二房,还有理由可说,因为贾政不像他那么贪花好色,不务正业,而且他这边已经得了爵位,二房这边将来分出去只能拿走府里不足三分之一的财产,而且变成了贾府的旁支,所以贾母偏心二房一二可以理解。但是如今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水平线上,甚至他还不如贾政呢,贾政那边还有周赵两位姨娘呢,他这边除了一个气焰日渐高涨的邢夫人再无她人,但是贾母依然不待见他。对此,贾赦可谓是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安慰自己,他大概命中注定和贾母的母子情分比较浅吧。 贾赦听了邢夫人的话,非常郁闷的说道:“那你想怎么样?我已经答应了,难道还能反悔不成?要是惹恼了老太太,她不肯让我们搬走了,岂不糟糕?” 虽然左邻右舍,做子女的,身为儿媳,对公婆责骂甚至动手的不少,但是真正撇开父母而别居的还是很少见的,所以他这个做长子的,不奉养母亲,将她留给二弟,带着妻子儿女搬到乡下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真要让贾母不顾脸面,闹腾起来,拿到外面去说,他这边不管有多少原因,都是站不住理的。 邢夫人也知道这一点,让贾赦这么一说,顿时沉默了。半晌,长叹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就当我把那些东西喂狗了。” 贾赦听邢夫人把贾母和二房的人比作狗,翕动了几下嘴唇,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邢夫人好不容易迫于无奈,已经认掏东西了,他又何必在这个关节上节外生枝呢,再因为这个和邢夫人吵起来,惹恼了她,等贾母来要东西的时候,她真要一毛不拔,到时毛爪的可就是他了。又或者,气的她丢下他不管,自己带着儿女到乡下去就糟了。反正邢夫人只是在气头上,在自己的屋子里说说,他只当没听到就是。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6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赦从邢夫人的屋里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落春愣了一下,迈出去的脚步稍微停了那么一下,轻咳了一声,然后目不斜视的从落春身边走过。等贾赦走了,落春进屋,看到邢夫人坐在那里犹自生着闷气。 落春坐到邢夫人身边劝慰道:“母亲又何必为这么点小事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正如父亲刚才所说,老太太到底是他的母亲,而且年寿已高,还不知道能有多少春秋,再者由长子奉养家中老人乃是约定俗称的规矩。何况,以老太太的脾气秉性,我们要搬到乡下去,想要她放行,不刮下一层油来,她怎可能会同意?我以为母亲早就该有心里准备才是,怎么事到临头,反正气成这个样子。” 邢夫人扬着眉,问道:“刚才我和你父亲争执的时候,你就站在外面?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落春点了一下头,解释道:“嗯,我是站在门外,不过我也才来不久,所以并没有听全,只听到了后半部分。” 邢夫人脸上露出一个“难怪”的神情,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你说的我都知道的,我也知道不出点血,估计老太太不会放人。但是我没想到,老太太……”她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冷笑道:“老太太竟然狮子大开口,她可不仅仅是给她自己要东西,而是连带着二房都让我们一块养起来。其实如果她不提二房,只是打着自己的名头,哪怕她要再多的东西,我心里明知道其中有不少东西会被她贴补给二房,但是只要她不挑破这层窗户纸,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就是了。可是老太太偏偏不肯,她明知道我不喜欢二房,厌恶二房,偏偏口口声声带着二房,这分明是在恶心我,你让我如何不气?也不知道二房那帮子人是给老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老太太从府里到外面,一直这么护着他们!老太太这心真是偏到没边了,好像你父亲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大街上捡来的似的!” 邢夫人抱怨贾母偏心,偏着二房,但是落春却觉得贾母不仅仅是偏心二房,应该还有大房不听她的话,脱离了她的掌控的缘故,所以才会这般算计大房。其实落春猜的不错,大房这么一搬到乡下去,迎春和落春也是要跟着走的,只剩下探春和惜春两个,而且惜春还是宁国府里的这人,这让贾母借着联姻之举东山再起的打算落空,她没有死扣着大房不放,到底还是放他们离去这已经算是好的了。不过,贾母也知道,留得住人,留不住心,这人心不在她这边,纵使她找到合适的联姻对象,对她的大计也没用,所以虽然无奈,但是也只能放弃了她振兴家族的计划。这样的话,最终贾家的希望就要着落道宝玉的身上了,因此虽然贾母不喜王夫人,但是为了宝玉,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并且从大房这边搜刮好处贴补二房,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担负起家族明天的宝玉。 落春听了邢夫人这话,忙从另一个角度劝解她:“母亲既然知道老太太是故意的,那你现在这么生气,岂不正中了老太太的算计,掉入她的毂中。老太太知道母亲这么生气,一定乐开了花,称心如意。” “对哦。”邢夫人反应了过来,吐气,吸气,吐气,吸气,……循环往复,宽解自己道:“我不气,我不气。她们越想我生气,我越不气,不能让她们在一边看我的笑话……”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邢夫人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脾气,向落春抱怨起来:“你不知道,老太太有多过分。知道我们要搬到乡下去,她竟然和你父亲说什么,这房子原本是大房和二房一起住的,如今我们家搬走,岂不是要二房单独承担房租,这不公平,也不合情理,况且二房本就没个生计,这岂不是加重了他们的负担,因此我们哪怕搬走了,也还要承担房租。我呸,这话老太太也好意思说出口,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说什么我们大房不孝,二房如今替我们孝顺他,我们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明张目胆的替二房像我们要东西……” 落春想了一下,依着贾母的性格猜测,问道:“除了替二房要之外,老太太应该自己还要了不少东西吧?总共有多少?” 邢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算了一下,孝敬老太太的钱粮什么,连同二房的补贴一并算在一起,大约有一百五十两上下。” 一百五十两?听了邢夫人说出来的数字,落春若有所思的说道:“倒也不算多。”对上邢夫人投过来的目光,赶忙解释道:“母亲,你看看,这房子每个月的租金就要八两,一年下来就是九十六两银子,朝廷一年如今给老太太的养老银子是六十两,这两项加在一起就要一百五十六两,所以老太太向我们要这些,还真不多。” “不多?依你这话,好像老太太还对我们手下留情了似的?”邢夫人冷笑一声,说道:“琏儿媳妇可是和我说了,原来在府里打秋风的有一位刘姥姥,她跟着他女婿一家过活,家里算上她,一共五口人,二十两银子差不多够他们庄户人家过一年的了。更何况,原本老太太就以为我们私藏了东西,只是揣着小心思,不肯拿出来用罢了,我就是防着这一点,才把你舅舅拿过来的东西说是我娘家看我们生活惶恐,才送过来的。你父亲那个榆木脑袋,老太太问他,他竟然把你舅舅送来的房子和地一五一十都和老太太说了,真真不知道该让人说什么才好,简直蠢到没边了。” 生气的骂了贾赦一句,邢夫人继续说道:“老太太当家理事那么多年,虽然这些年不怎么理会了,但是一亩地产出多少,她心里还是有个大概的。你算算,老太太向我们要的钱,可不正是我们田地的所有出产,而且老太太还是按照肥田来算的,可是我们买的田地哪有那么大的出产?若是都给了老太太和二房,我们吃什么?你父亲也不说好好算算,竟然一点都不争较,岂不正坐实了我们果然私下藏有东西的猜想?老太太以前只是猜测,但是到底没有真凭实据,我们抵死不承认她也没办法,如今可好,自己送上去门,不打自招了。知道我们手里还有其他的东西,而且这个老太太要钱、要物、要粮、……你父亲给的这么痛快,想必老太太猜出了,我们搬走后,家里的生计是不用愁的。所以我担心,老太太这次向我们要东西不是一锤子买卖,有了这个开头,还不知道她以后会以什么名义变着法向我们要钱呢!” 原本落春因为邢夫人口中透露出的和凤姐的亲密一怔,本来想问来着,但是听了邢夫人后面的话,她也就顾不得凤姐的事了,仔细想一下,确实,如果只是单纯的一年给贾母多少银钱,算作奉养她的费用,多点就多点吧,倒是无所谓,但是经邢夫人这么一说,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落春思来想去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个解决办法来,因此皱着眉头,面带愁容的说道:“这倒是一个愁事,母亲可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了吗?”不怕给贾母东西,就怕贾母贪婪无度,而且又不肯消停,她又占着大义的名分,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以至于造成这事非常棘手,处理起来还真是麻烦。 想到此,邢夫人就一脸郁闷,她心里忍不住暗咒了贾赦几句,叹了一声,说道:“哪有什么好的办法,路都被你父亲给堵死了。只能事情出来之后见招拆招了。” 落春默然,虽然无奈,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没有办法,只能依照邢夫人所说,见招拆招了。只是一想到明明是一家人,却走到这步田地,这样百般算计,她心中一时觉得萦然起来。 ☆、第122章 既然得贾母松口,邢夫人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找出黄历来挑了一个最近的宜搬家的日子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到日子搬家。其实说是收拾东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就是随身的几件衣服和随手用的那几样东西罢了,生活用品,日常器具,家具摆设,……皆不用收拾,这家好搬的很。 宝玉是家里后知后觉的那一个,在大房要搬到乡下去住的消息传的家里几乎人人皆知的时候,他对此却闻所未闻。贾母和王夫人他们并没有告诉他,如今家里又没有丫头小厮可供他驱使,在他身边打理饮食起居以及书房一干事宜的是被称为有人气的死人的周姨娘。宝玉喜欢的是年轻鲜活的姑娘,对周姨娘这种死气沉沉的老婆子很是厌烦,而且本来周姨娘人就沉闷,寡言少语,所以她虽然打理宝玉身边的事物,但是两个人基本上说不了什么话,而且还大多是宝玉问她答的这种,像大房要搬走这种事她是不会主动向宝玉提起的,所以宝玉消息严重滞后,直到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才从探春的口中得知这一事体。 听探春说大房要搬走,宝玉一开始是不相信的,觉得住的好好的,怎么可能搬走。但是听探春说搬家的日子都定下了,看着探春言之凿凿的样子,宝玉顾不得再和探春说什么,一阵风似的的跑了出去。探春在后面起身追了出来,连喊几声都没叫住。看到他那个样子,探春扶着门框,不由得担心起来,若是宝玉出了什么事,王夫人绝对饶不了自己,暗自懊悔,自己这么嘴快做什么,只是她也没想到,这家里几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偏宝玉却连一丝风声都没听到。 且不说探春回房之后的心思百转,单说宝玉从探春房里跑出来之后,没有理会后面探春的叫声,就来到了贾赦和邢夫人的屋子。不过到了眼前,宝玉奔跑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外面看着他们的屋子半晌,并没有进去,而后脚步一转,来到了落春处。 宝玉一进屋,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六妹妹,我听三妹妹说你们要搬走,可是真的?”落春点了点头说道:“是真的,日子都挑好了,就在后天。”宝玉闻言急了,嚷嚷道:“大伯大伯母这是怎么了,明明一家人住在一起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起了心思要搬……” “也不是突然起了心思,母亲已经想了好久了。”落春将宝玉口中的“一家人住的好好的”忽略过去,从经济角度向宝玉解释原因:“其实住在城里虽然好处多多,但是花费颇大,而且我们一家老小自从出府后生计就一直没个着落。舅舅知道我们家情况后,就送来了些田地,随同田地一起的还有一栋宅子,所以母亲就想着搬到乡下去,这样的话,不仅能够随时管理田地,而且花费也能少很多。” “可是,可是好端端的一家子,大家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干嘛非得分开?当初刚从府里出来的时候,那么难,我们都没有分开,如今家里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却……”宝玉红了眼圈,不由得哭了起来,哽咽道:“好妹妹,你去和大伯大伯母好好说说,就说,就说你不走了。”这话说出来,宝玉的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不错,“大伯母那么疼你,想来是舍不得和你分开的。只要你不走,大伯母也不会走,这样的话,大伯也就不会离开,……你们一家不就留下来了嘛。至于乡下的田地,更不需要担心,完全可以雇人照管。” 落春好笑的看着宝玉,觉得他可真天真,经过这么大的变故,怎么好像人还没长大。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宝哥哥,你想的太简单。我母亲的娘家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舅舅如今不过是个九品的小官,所以给我们家的田地有限,不过百十来亩,这么点田地,哪里需要雇人来管理,自家就可以了。况且哪里来的那个闲钱,若是有的话,家里也不用这么为难招窄了,连丫头都用不起,只能使唤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我记得好像是蓉儿媳妇出殡的时候,你回来和我提过,说是乡下风光自然,村民淳朴,对田园生活好一番夸赞。并和我抱怨,说当时凤姐姐一个劲的催着你上车快走,害得你只是在乡下的村庄停留了那么一会,还没玩够。我们只是单纯的搬到乡下去住,又不是断绝关系,所以你若是闲暇的时候完全可以到乡下来找我们。到时我做导游,一定带你好好领略一番乡间生活之趣。” 宝玉见落春避过他让她留下不走的问题,垂下头不说话,半晌抬头问道:“听六妹妹这话,大伯大伯母你们是非搬不可了?那老太太呢,难道大伯大伯母就不管了吗?”宝玉倒是没有甩掉贾母的意思,只是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是长子奉养老辈人,如今贾赦一家搬到乡下去,但是贾母却留了下来,不符合常理,所以他才会这么问。而且他会这么说,还有一层隐秘的意思,就是老太太都留下了,贾赦和邢夫人身为长子长媳不是应该也留下来嘛,怎么还搬走? 见宝玉依然不见长大得性子,其实落春很想把这些背后的事情和宝玉说道说道的,但是一想,贾母和贾政还有王夫人这些正经的宝玉长辈都不管,她又何必多事。他们既然觉得还有能力宠着宝玉,护着他,那就随他们好了。不过落春觉得其中宝玉自己拒绝长大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落春轻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最开始母亲的意思是带着老太太一起搬到乡下,只是老太太不肯,坚持要住在这里。可是乡下的田地和宅院又不好丢在那里不理会,所以经过商量之后,我们家搬到乡下去住,老太太和二叔二婶一起生活,我们家每年出银米若干,算作奉养老太太之资,期间生病及其死亡这样的大事,另行开销。” 她和宝玉说的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其中带贾母一起搬到乡下去完全是子虚乌有。虽然邢夫人明知道,就算和贾母提了,贾母也不会肯,但是邢夫人却连个虚应的故事都不肯在贾母面前做,这话在贾母面前提都未提。至于后面的事情,是贾母强要的,还是贾赦和邢夫人这边心甘情愿奉上的,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都是已经确定下来的事。 探春虽然和宝玉说了大房要搬走的消息,但是其中的一些事体她并不清楚,因此宝玉在听落春讲出大房每年拿出多少银粮来算做奉养贾母的费用,就知道事情成了定局,已经无法挽回。 宝玉一脸伤心,眼眶里的泪水夺目而出,哭道:“在府里的时候我原想着,若我是个有造化的,趁着众位姊妹都在眼前,我就死了,再能够得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去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生为人,这就是我死的得其时了。又或者只求众姐妹们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的。——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就散了的时候儿,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凭你们爱哪里去哪里去就完了。想得倒好,偏我是个没造化的,没有那个福气能得姊妹们长久的陪在身边。袭人、晴雯和麝月她们虽然是咱们家里的人,但是府里一出了事,家里上下哪里还顾得上她们,……所以这会儿还不知道她们流落到哪里受苦去了呢。二姐姐你们和我是一家子,都姓贾,我想着,这终究是可以长久的守在一起的了,没想到这才多久,就又要分散开来。罢,罢,罢,看来我就是个做孤魂野鬼的命!你们都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有本事一辈子不见面才好呢!”说道后面,宝玉又是伤心,又是生气,也不在落春这里呆了,抬腿就往外走。 看着宝玉淌眼抹泪的赌气离开,想到他刚才的言语,落春一脸的无语,长叹了一口气。这边宝玉是劝落春留下来,在这房子的另一端同时正上演着一出劝其离开的戏码,只是人物说起来比较滑稽好笑。在和迎春这个大房的女儿比起来,算是外人的惜春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内人”迎春。 惜春到了迎春房里的时候,迎春正在低头做着针线。迎春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惜春,放下手中的针线,示意惜春入座。惜春在她对面坐下,见迎春揉着因为长时间低头做活而有些发酸的脖子,看着旁边已经绣好的一摞绣品,忍不住叹道:“二姐姐你也忒辛苦了,当日老太太是说让家中的女眷做些针线送到绣房去赚些钱来贴补贴补家里,但是你看看,家里有哪位像你这样,整日手脚不停的,就算是二太太手底下的赵姨娘和周姨娘都没你绣的多。其实你就算不做,也没人说你什么,你又何苦如此?” 迎春抚弄着手指说道:“左右我也就这点本事,反正也无事可做,就当打发时间了。”惜春一把将她满是针孔的手拉了过来,说道:“你说得倒是轻松,可是你看看你的手,都成什么样子了?”迎春将手抽了回去,低头不语。惜春见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用一种终于逃出生天的语气说道:“不过还好,就算辛苦也没几天了,等过两天跟着大伯和大伯母他们搬到乡下去,就能轻松下来了。” “轻松?”迎春低声重复了一句,抬起头,飞快的看了惜春一眼,嗫嗫的说道:“我,我……不想搬。” “到时候,我们……”惜春正要向迎春描绘到乡下生活之后的美好前景,听了她的话,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惊道:“你,二姐姐,你刚刚说什么?你不想搬?”她伸手摸上迎春的额头,满是疑惑的问道:“二姐姐,你不是发高烧烧糊涂了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迎春把头一歪,使惜春伸过来的手滑落到一边,她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说道:“我没发烧,我正常的很,我刚才说的也不是胡话,我只是,只是单纯的不想搬而已。” “为什么?”惜春非常纳闷的问道:“不搬那二姐姐你要去哪?继续留在这里跟着二老爷和二太太一起生活?还说你正常的很,说的不是胡话?你是大房的女儿,哪有不跟着大房走,反而跟着二房的道理?”拆台也没有你这么拆的呀。 迎春辩解道:“我不是跟着二房,我是跟着老太太。”惜春横了她一眼,说道:“有什么不一样吗?”在她看来都一样。而且她所料不差的话,在贾赦和邢夫人他们的眼里,也是一样的。或许以前,贾母和二房是分开的,但是在大房搬到乡下,贾母明确表示不跟着去之后,贾母和二房就连在了一起。 惜春忽然反应了过来,急急的问道:“二姐姐,这话你跟大伯和大伯母他们说了吗?”迎春摇了摇头,说道:“我,我……倒是想说来着,但是一直都不敢。”她也知道,这话说出去,绝对讨不了好,挨一顿骂都是轻的。 “还好,还好。”惜春闻言抚着胸,吁了一口长气说道:“幸好你还没说,不然大伯和大伯母非气坏了不可。”她很是不解的问道:“其实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和大伯大伯母那么疏远?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的父母,你做什么和他们如此疏离?是,他们是不怎么理会你,但是也没见二老爷和二太太他们没多管你一分呀。” 迎春轻声说道:“可是大老爷和大太太还有二老爷和二太太他们是不一样的。”惜春闻言满眼疑惑,问道:“这话何解?拆开来,每个字我都明白,但是怎么放到一起我就不懂了。” 迎春轻摇了一下头,不肯解释。其实她这话说给落春听,落春一定明白。惜春之所以听不明白,是因为不管是贾赦夫妻还是贾政夫妻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是,对迎春来说,却是不一样的。迎春这话要说难懂也难懂,但是要说好理解也好理解。其实就是因为贾赦和邢夫人是她的父母,贾政和王夫人是她的二叔和二婶。对于父母的期待和对叔叔婶子的,迎春的期待自然是不一样的,所以她能接受贾政和王夫人的态度,但是对贾赦和邢夫人摆出和贾政他们一样的态度,甚至还不如他们的时候,自然就失望了。如果贾赦和邢夫人一直冷冰冰的倒也还好,但是有了落春之后,这两人对落春的态度明显和她不同,邢夫人因为是落春的亲生母亲,待落春亲切热络迎春勉强还可以理解,可是贾赦同样是她的亲生父亲,而且之前,落春没出生的时候,她还是他唯一的女儿,但是也不见贾赦待她又多亲近,而落春出生后,不过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娃娃,明明什么事都不动,贾赦待她的态度要比对她的要好的多,对比之下,所以迎春自然心更凉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姐姐你的心思变得如此古怪,我弄不懂,也不想弄懂了。我也不和你废话,只是想问一句,你不跟着大伯他们走,你留在二房……”见迎春张嘴欲言,惜春忙道:“行,行,是跟着老太太。可是你想好留在这里靠什么生活了吗?指望大房送银钱养你,那我劝你还是不要指望了。至于靠刺绣,你也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针线了,你觉得它能养活的了你吗?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你好好想想吧!”说完惜春抬脚就走,将空间留给了迎春。 ☆、第123章 惜春丢下那么一句话走了,迎春呆愣愣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她双手捂脸,嘤嘤的哭了起来。惜春气哼哼的跑到落春的房里,一进屋,一屁股坐到她的对面,用手扇着风,不住地说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6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怎么了?”落春看着她气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大喘着气,一副快要上来不气的模样,问道:“是谁,什么事把你气成这副模样?” “还不是……”惜春刚想告状,话到了嘴边有咽了下去,说道:“算了,不和你说了,你也别问了,让我大喘一会儿气,过一会儿我就好了。”看着惜春这副为难的模样,落春笑了笑,说道:“是二姐姐吧?”虽是问话,但是却是肯定的语气。 惜春一脸惊讶的说道:“咦?你怎么知道?”话一脱口,自觉失言,赶忙捂住了嘴,然后把手从嘴上拿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踌躇和犹豫说道:“这可是你自己猜出来的,可不是我说的。”旋即睁大了眼睛,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落春笑了一下,说道:“这又什么难的,这家里从老太太算起,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除非是我们家的人和事相关的,这么一排除下来,就只有二姐姐了。”顿了一下,“让我再猜猜,你因为什么事这么生气,是不是二姐姐和你说,她不想走,想留下来。” “你怎么知道?”惜春没想到落春竟然连这个都猜出来,惊诧的说道:“你该不是长了千里眼,有千里耳吧,不然,怎么连这个都猜出来了?” “这家里如今就只有这么点事,而且除了这时,还有什么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所以我能猜中一点都不奇怪,只要略微一想就知道了。”其实还有迎春的素日表现在里面的原因,但是这个就不需要和惜春说了。 惜春点头说道:“你都说对了,正是二姐姐。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看她那个意思,确实不想跟着你们走,而是想留在老太太身边。她也不是白留在这边,并不使这里分外的闲钱,我看她情愿自己做个奴婢过活,自做自吃,也是愿意的。”说到这一点,一脸郁闷:“我真是搞不懂了,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跟着你们走比留在这里还要差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迎春和大房的关系以及她的心结都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了,想要破冰,哪那么容易。落春叹道:“或许在她心里,留着这里确实比跟着我们一起离开要好。” 惜春神色激动的说道:“能好到哪里去?这里可有一个人真心会为她着想吗?老太太眼里如今只有一个宝哥哥,除了他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人。至于二老爷和二太太,哼,在府里都不曾多看一眼二姐姐,何况现在?至于珠大嫂子,眼里除了银子和兰儿,旁的什么都不入她的眼。至于宝哥哥,那就是花架子,戳在那里当门面还勉强可以,但是指望他干点实事,那就别想了。更何况,说句不害臊的话,二姐姐,总是要出嫁的。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跟着老太太和二老爷、二太太,在此终非了局,最后还不是要来到大伯和大伯母身边的。既然这样,干嘛非要再折腾一回,早点过来有什么不好?” 这样的话就可以多些时间和贾赦、邢夫人还有贾琏夫妻以及落春培养一下感情,就算不想联络感情,至少不会因为迎春留在这边,而不肯跟着他们走而伤了感情。不然,若是迎春能一直留在这边,不到大房这边来,倒也罢了,既然最终还是要过来,那么迎春非要留下,等逼不得已的时候再回到大房这边,岂不是自找麻烦,自绝死路吗? 其实带不带上迎春,对落春来说都无所谓,连贾琏凤姐他们都跟着他们一起走了,难道还在乎多迎春一个吗?只是迎春若是自己不愿意跟着去,她也不会强求。不过,有的时候,迎春这样一个明明看着挺明白的一个人,却总是做糊涂事,以至于让旁边的人看了之后替她干着急。所以这次她能有这样的想法,落春一点都不奇怪。 落春听出了惜春话里暗藏的意思,语带深意的说道:“二姐姐这个人,有的时候想的不深,也不远,希望你这次能够点醒她,让她不要再次做出错误的选择才好。不然,父亲这个人,对儿女的耐性真的不多。” 听了落春的话,惜春神色一凛,一下子就想到在府里,贾母因为薛宝钗的事,将她们迁出她院子里的事,当时,落春可是毫不犹豫的就搬回了大房,而迎春却搬到了王夫人的抱厦和她们挤着去了。至于落春所说的贾赦这个人对子女耐性不多,其实已经算是褒奖他,他对自己膝下的子女基本上都是不闻不问,但是他能对你不好,却不允许你对他不亲近,因此在他现在的四个儿女中,迎春算是最不得他心的一个。若是迎春再行差踏错一步,贾赦不认她这个女儿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贾赦不缺儿女,而且她又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儿。 “好了,我们不说二姐姐了,四姐姐,老太太那边可放你走了?”落春不想再谈论迎春,把话题从她身上移开。惜春笑笑说道:“你都说了,我既然有求死的勇气,那么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所以老太太就算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见惜春一副称心如意,志得意满的样子,落春笑道:“老太太想必被你气坏了吧?估计老太太心里一定郁闷的要死,想当初,在府里,她虽然称不上一言九鼎,下面不免对她也有一些阳奉阴违,不过那都是些不是很起眼的芝麻大小事,无伤大雅。所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自从出了府,她的权威性急剧下降,话语权也没剩下几分。她虽然极力调整,但是这落差太大,估计她一时之间还适应不了。二叔和二婶子也不像在府里那么服帖了,至于我父亲和母亲,更是长了‘反骨’,屡屡违逆她的意思,如今更是不孝,一家子丢下她搬走了。老太太都这把年纪了,没被气出个好歹的来,得亏是她平日里身体好。” 惜春浑不在意的说道:“适应不了还不是得适应。这家里人谁不都是这样,也不独她一个。你们一家搬走了,能得个清净这是好事。至于这孝子贤媳,则有二老爷和二太太担当呢,服侍老太太好着呢,不需为他们操心。如今家里的经济大权都被老太太握在手里;家中的经济来源,则是老太太的养老银子。二老爷和二太太他们又没有赚钱养家的本事,今后对她恐怕比在府里更俯首帖耳。虽出了府,只怕老太太的日子比在府里还老封君呢。”后面的几句话惜春说起来语带嘲讽,面带不屑。 听了惜春这话落春几乎能想像二房在贾母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虽然他们把这种行为称作是对贾母孝顺,但是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会意的笑了笑,转而好奇的问道:“四姐姐,那你到底是怎么说动老太太松口放你离开的?”其实当时,落春不过是那么随口劝惜春的时候那么一说,她还真没想到惜春竟然成功了。 “怎么说动?”惜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也不算说动吧。我只是拿着剪子和白绫去见了老太太,跟她说,若是不放我和你们走,就等着给我收尸吧。然后我又告诉她,纵使让我跟你们走了,我哥那边送来的银米我只要留下够我生活所需,剩下的全都会给她这边送来。两个选择,让她任选一条就是。老太太留我在她身边,为的不过就是那么点钱财,真要让我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可就麻烦了。老太太想来是不想无端端的背上一条人命在身的,更何况我哥那边虽然平素里不怎么理会我,但是我若是死了,他绝不可能袖手不理,所以老太太就松口了呗。” 虽然惜春说的是轻描淡写,并且将和老太太的言语交锋都略了过去,但是落春还是能够想象得出,惜春当时态度的坚决,贾母老奸巨猾,饱经世事,绝对能看出惜春并不是说着玩的,而是真存了死志,不然,就算惜春说把宁国府送来的钱财除了留够她生活所需全都给贾母,贾母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她离开。 到底是一家人,而且曾经在她身边长大,最后却不得不采用这样的决绝的手段,落春心里颇不是滋味,不过想来惜春的心里更难受吧,但凡还有其他办法,想来她也不会走这一步。她拉住惜春的手说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惜春被落春的举动和言语弄得眼里泛着泪光,她带着几分哽咽,使劲的点着头说道:“嗯,都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不止是你我,还有二姐姐、大伯、大伯母、琏二哥、凤姐姐……我们都会好好的。” 落春也对着她使劲的点了点头。再一次的说到了迎春,惜春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说道:“六妹妹,我真不想看到二姐姐最后没个结果,要不,你和我在一起去劝劝她?”落春笑了一下,知道迎春对她素有心结,因此婉拒道:“四姐姐,你要是还想劝二姐姐那你就去吧,我就不去了。”怕惜春不明白,又赶紧解释:“不是我不肯对二姐姐尽心,只是我怕我去了,效果会适得其反,本来二姐姐有什么想和你说的心里话,有我在场,恐怕就说不得了。而且说不定,已经有所意动的她,见到了我,又打起了退堂鼓。” “这样也好,那我去了。”惜春低头想了一下,觉得落春不出面也对,她毕竟是大房的人,有她在场,迎春尴尬。起身往外走,来到门口,脚步停了下来,回头说道:“六妹妹,二姐姐的事你知道就好,就别往外说了。其实,其实……二姐姐她,她也挺难的。” 落春知道惜春这话的意思是让她别和大房的人说,免得大房的人知道后,就算迎春之后一开始就跟着他们走,仍然对她心存芥蒂,含笑点头,下保证:“四姐姐放心,这话出你口,入我耳,我绝不往外说,告诉他人就是。” 目送着惜春离开,落春低头自语:“二姐姐,四姐姐这般为她着想,希望你不要辜负她一番苦心才好。” 不知道惜春最后怎么劝的迎春,反正到了大房搬离的那一天,迎春也出现在了队伍中。贾赦夫妻、贾琏夫妻、迎春、落春、惜春、贾琮还有抱着大姐的平儿,一共十口,辞别贾母和二房的人,上了雇来的四辆大车,浩浩荡荡的准备出城。 ☆、第124章 大房一大家子上了车,站在大门口送行的贾母和二房众人已经转身进院,车夫赶着马车调转车头,正要离开的时候,冯紫英和柳湘莲骑着马来到贾家,正好在门口遇到了贾赦他们的车队。 冯紫英看到贾家门口的车队,拿着马鞭指着第一辆车上的马夫,在马上吆喝一声:“哎,这是怎么回事?”车夫见冯紫英骑着高头大马,宝带轻裘,锦衣金冠,一身富贵权贵之家子弟装扮,知道招惹不起,忙指着贾家现在住的院子,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们车行受雇这家人帮着搬家到乡下去。” 贾赦坐的马车就是第一辆,他听到冯紫英的问话声,撩开车帘,看到冯紫英和柳湘莲,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哦,原来是你们两个,你们俩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正好,今天宝玉在家,你们快进去吧。” 自从贾母起了利用家里的女孩子联姻,图谋东山再起的心思之后,冯紫英和柳湘莲曾经在最开始又登门几次,但是落春没有配合贾母的意思,所以除了他们第一次登门不期而遇之外,再往后再上门就没看到落春。 柳湘莲之所以来贾家就是为了见落春,看不到落春也就罢了,还要看贾母拉着他们的手,一脸慈爱的对他们嘘寒问暖,表示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并且顺便推销贾家其他姑娘。当然,柳湘莲这个柳国公的旁支子弟是没有这个待遇的,而是陪着他一起来贾家的冯紫英才能享受的,但是贾母这样做的时候,不仅冯紫英不自在,在一旁坐着的柳湘莲比他更不自在,而且隐隐约约心里还有一点跟着丢人的感觉,所以在知道见不到落春之后,也不想见识贾母的做派,他就减少了上门的次数。冯紫英纯粹是被柳湘莲拉来作陪的,正主都不去了,他这个陪客自然也不用上门去受那个洋罪了,因此他也跟着减少了踏足贾家大门的次数。 冯紫英和柳湘莲虽然是打着找宝玉的名义来贾家,但是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如今正主要搬走了,他们还进去做什么,所以冯紫英对贾赦所说的宝玉在家,让他们进去找他的话茬也不兜揽,笑嘻嘻的,一脸好奇的问道:“世伯,你们这是……” 贾赦简单的解释道:“哦,京城大,居不易,所以我们在乡下置了一栋宅子,打算阖家搬到乡下去住。” 冯紫英看了一旁装哑巴的柳湘莲一眼,心道这趟可是来巧了,不然,等人家搬走了,下次再登门可就扑了个空。柳湘莲在马上跟着雕像似的,只是看着贾家的车队不说话,看到冯紫英看过来,回视过去,依然是一言不发。 看到柳湘莲这幅样子,冯紫英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腹诽道:“大哥哎,明明是你看中了人家的姑娘,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倒是说句话呀,平常不是看着你挺聪明的吗,而且也很能言善道的,怎么这会就跟个傻子似的了呢。” 既然柳湘莲不说话,冯紫英只好自己上了,他笑着打量了一下贾家的车队,说道:“世伯,你们就这样出城,未免有些大意了,恐怕不安全。” “不安全?”贾赦有些疑惑的说道:“可是我们也没走多远,就到离城不到三十里的黄叶村,分属京郊之地,应该没神马大问题吧?盗匪就算再猖狂,也不敢再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活动吧?” 冯紫英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可说不好。再说,不仅仅是盗匪的问题,现在有些车行,行事也颇为不老实,见有些主家老弱妇孺,没有得力的男丁,从而监守自盗也是有的。”这话说出来,冯紫英忍不住心道,兄弟,我为了你的未来娶妻大业可是两肋插刀了,连这种谎话都编了出来,届时等你把人成功的娶回家,一定要给我记一大功。 “这,这……可如何是好?”贾赦被冯紫英这么一吓害怕了,战战兢兢的向一旁的邢夫人看过去,询问该如何是好?他可是怕死的很,可不想因为一个搬家就把糊里糊涂的把命给送了。 坐在后面一辆车中的落春听到贾赦和冯紫英的对话,见贾赦简简单单的就被冯紫英几句话给忽悠住了,一脸郁闷,都不忍心在听下去,怎么那么笨呀,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就不知道动脑子想一下。 同车的惜春看到落春的神色,明白她的所想,扑哧一声笑出来,笑道:“你也别怪大伯被冯公子给哄骗住,你看看冯公子一本正经的神色,谁会想得到他是在骗人?更何况,他也未必是在骗人。你在家里住着,整日闷在房里不出屋,所以不知道外面的事,我前些日子跟家里的厨娘聊天,听她说有商队在城外的茶水摊子歇脚,结果商队里的人被人在茶水里下了药,迷晕了过去,财货被劫掠一空。大伯在外面跑的,想来也是听说过这样的事,虽然我们这一行人虽没多少银钱,但是有些事谁也说不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大伯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落春真没想到外面的世道竟然坏到了这个地步,听了惜春的话,带着几分不敢置信,惊讶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惜春白了她一眼,说道:“当然是真的,不信回头你到外面打听去,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落春忙拉着惜春讨饶,说好话:“是我孤陋寡闻了,不关你的事。” 车行的车夫听了冯紫英这话,忍不住对他侧目,对方这是睁着眼睛编瞎话编排自家这怎么行,这不是砸他们的生意吗,但是他们做这行的眼睛利,从冯紫英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中听出这是一位贵人,不是他们这种平民百信能得罪的起的,因此不好直言反驳说冯紫英在说谎,又见贾赦看着他们的目光中带着明晃晃的怀疑,只好陪着笑勉力说道:“这位大爷,可是说笑话了,我们车行不比那些杂牌子野店,正正经经的百年老店,在京城这个地界都是有口碑的,哪里会做这种事。我们这一行做的就是信誉,若是真出了纰漏,下一回哪里还肯有人用我们。” 冯紫英根本不理会车夫的话,转过头和贾赦说道:“世伯,正好我和柳兄有暇,身上又都有几分功夫,若是世伯不介意的话,我们俩送世伯一家去黄叶村,不知道世伯意下如何?”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贾赦又不是傻子哪里会往外推,因此他乐颠颠的,捻着颌下的短须,忙不迭的点头说道:“那好,那好,那就麻烦你们俩了。” 冯紫英和柳湘莲跟着贾家车队一起上了路。走了大概近两个时辰,来到了黄叶村,顺着入村的一条宽阔土路,来到了邢德全帮他们盖的农家大院。邢夫人在邢德全将房契和田契送过来,筹谋搬家的时候,就从人牙子那里买了姓郑的一家,两个大人,三个半大孩子,一共五口人,让邢德全的提前给送了过来,让他们一家将宅子提前打扫干净,好待他们搬过来入住。 车在大门口停下后,郑大连同他媳妇郑娘子就忙从院子里跑出来迎上前来。郑娘子比起丈夫来要伶俐的多,见邢夫人下了车,忙上前行礼说道:“这院子屋里屋外我们家全都打扫干净了,房间也都收拾妥当,水也烧好了,老爷太太还有大爷、大奶奶连同姑娘们且进屋喝杯茶,稍事歇息吧。” 贾赦与贾琏招呼着冯紫英和柳湘莲到客厅里坐,邢夫人带着女眷去了后院。落春并不忙着洗去一路风尘,而是跟着邢夫人饶有兴致的逛起了这所农家大院来。 当初,邢德全建这房子的时候,因为落春要求足够他们一家人住,而她并没有说清楚,邢德全以为落春口中的一家人是包括贾母在内的所有贾家人,而落春又要求房子要足够阔朗,所以这房子盖得是又高又大。后院是开了两个门的五间正房,被安排给迎春三姊妹住,前院则是三间两耳的正房,由贾赦和邢夫人住,南房则由贾琏夫妻带着平儿和大姐住,至于贾琮,则被安排在正房旁边的一间耳房住下,倒座房则是由郑家一家人住着。 落春看着院子里连磨房、碾房、舂米的地方,……皆都齐备,并且邢德全把这些地方都单独划了地方,和住宅区分了开来,有侧门相通,并且外面另有门可以出入。所以这些东西如果有人要使用的话,并不会影响到住宅区里这边人的生活。见此,落春不由得点头,心里暗赞邢德全想的周到。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6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母亲,我觉得我们家应该买两头骡子或者驴。”参观完房子,落春和邢夫人一面往回走,她一面对邢夫人说道:“它们既能帮着干活,又能坐出行的工具。”至于马,就算了吧,不仅价钱上比骡子和驴贵上很多,而且女眷骑马的少,大多还是骑驴。 邢夫人听了她的话,想到进村的时候,看到村民中有那小媳妇骑着一头驴在旁边走过,不由得笑道:“怎么你还想入乡随俗呀?”不做大家闺秀了? 落春笑笑说道:“我还算什么大家闺秀,从府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只是老太太他们还端着侯门公府的架子不肯放下来罢了。不过我们既然搬到这里来了,自然就不当自己是什么大家出身了。从此安下心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邢夫人点点头说道:“你这话是正理。回头我就吩咐郑大,让他去把牲口买回来,从此我们一家就老老实实的窝在乡下当一个农家土财主了。” ☆、第125章 冯紫英和柳湘莲从黄叶村出来,两人走在回城的路上,冯紫英抱怨道:“我说,柳兄,你的态度很是有问题,那可是你未来的丈人,丈母娘,你怎么也该好好表现一番才是,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嘛,但是怎么到了动真章的时候就露怯了呢?” 柳湘莲不肯承认自己露怯,神色淡淡的反驳道:“正是因为要好好表现,所以我才不像你似的,碎嘴叨糠的,我并不是不说话,只是寡言少语,那叫沉稳,让人觉得可靠,可以信任。” “你——”听了柳湘莲对自己的评价,冯紫英气的差点没一头从马上栽下去。他赶忙拉紧缰绳,稳住身形,对柳湘莲怒目而视,说道:“好你个老柳,这人还没娶过门,你就想把我抛过墙是吧?你算算,我大大小小帮了你多少忙,如今你竟然想翻脸不认人,我算是认得你了。罢,罢,罢,既然这样,今后再有什么事,你可别拽上我,就算找我,我看我还理你不理?你等着……” 柳湘莲根本没有理会他,看了一下周遭环境,问道:“冯兄,说琪官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置了几亩地和几间房舍,是不是这里?” 冯紫英闻言看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这可问住了我,我哪知道。要不回去你找琪官当面问个清楚不就知道了吗?不过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想着,要不要在这里也置上几亩地。”柳湘莲答道。贾赦一家和贾母他们分开,从城里搬了出来,要说方便是方便了,至少再上门,不用担心被贾母拉着不上,当作“奇货”,进而推销他们贾家的姑娘了。但是不方便的是,若是在城里,上门还能有个探视宝玉这个朋友作借口,可是贾赦这边,根本不熟,而且又是在城外,没个合适的理由平白无故的上门,总是不好。如果在这边也置有田地,那么就可以借着打理田地的理由出城,进而接近贾赦还有贾琏,从而达到登堂入室的目的。 冯紫英也想到了这一点,拍着大腿说道:“不错,这主意不错。老柳,我还以为你的脑袋是榆木做的,不开窍呢,原来你属于嘴上不声不响,心里有数,蔫坏蔫坏的这种。” 柳湘莲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打马快行而去。冯紫英见状,赶忙一夹马腹,嘴里喊着“等等我”,追了上去。 在柳湘莲在紫檀堡周遭寻觅田地的时候,贾赦一家在黄叶村的日子过得非常优哉游哉。因为邢夫人和落春曾经向邢德全抱怨过从府里出来过,最不习惯的就是厨娘做的饭菜,实在太难吃了。所以邢德全这次给他们买的郑家这一家人里,郑娘子是个全灶,手艺虽然比不上府里手艺顶尖的厨娘,但是也算中等了。所以在搬到这边的第一顿饭,郑娘子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的时候,从贾赦往下,一个个吃得甜嘴咂舌,很是满意,觉得单冲这厨娘的手艺,搬出来都不亏。 因为再不将自己视为大家闺秀,所以落春也没有遵守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则,在第二天,就一身家常打扮,在村子里绕了一圈,然后又去认了一遍自家的田地。 看到自家田周边的环境,落春又和村民详细打听清楚之后,回到家,找到邢夫人,说道:“母亲,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对上邢夫人疑问的目光,她将文房四宝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落春将自家的田画了出来,又将周边的环境画了出来,指着距离田边大约有一里半地远的河流说道:“母亲,你看,这边的河流旁边的土地都是芦苇地,我问了一下,都是无主的荒地。我计算了一下,大约有个两倾多的样子。我们把它们买下来,然后挖通沟渠,将河里的水引过来,这样的,就算是干旱也不怕了。” 邢夫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可是我听说这芦苇地并不好收拾,就算将上面的芦苇都烧了,底下的根到了明年春天还会发芽,根本种不得什么,我们买下它等于是白花钱。这可是两倾多地,不是两亩,我们要这么多种不得田的荒地做什么?” 落春没有不放弃,进一步劝说道:“其实芦苇根并不是不能根除,只不过比较费事罢了,不仅要挖得深,而且还要连续挖三年,再翻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因为一开始投入多,又要有三年多没什么大收获,所以那些财主们觉得不值。但是这正好便宜了我们,不然,这京郊哪里还会有连成片的土地,就算有,也轮不到我们呀!” “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邢夫人有几分意动,但是依然有些迟疑:“只是你也说了,前期投入大,而且还要三四年没有什么收获,我们家现在田地的这点产出全都是要给老太太那边送去的,手里的收入就是你在城里的那个一进的小宅子的租金,勉强维持生活,哪里拿得出这笔闲钱出来去买地,更不用说前期投入了?” 落春看中那块荒地,之所以想着把河水引过来,为的就是好利用空间里的水从而在种地上作弊,不然,纵使在后世,除非是那种大型的机械化农场,不然,从来没有听说靠种地发家致富的,更何况是这个科技落后,社会以小农经济为主的封建社会。不过邢夫人说的也是个大问题,没钱就算想法再好也没用! 落春想了半天,虽然她空间里还有东西,但是因为早前已经和邢夫人说了,所有从府里带出来的东西都给她看了,并且都拿给她了,所以空间里的东西不能再拿出来了。但是这笔花费落春算了一下,少说也要五百两,那四个金镯子是不够的,京城里的那所小宅子租金是家里的生活来源,是不能变卖的,唯一能打主意的就只有那幅刺绣了。因此说道:“要不,母亲,把那幅《赤壁》的绣图给卖掉吧?” “不行!”邢夫人毫不犹豫的拒绝:“那个我留着有大用,你就不要打它的主意了。这事你就不用管了。能筹到钱,我们就办,若是一时不凑手,就先放在那。反正这么些年了,它一直在那,想来也没人和我们抢,所以不用急。” 落春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被邢夫人抢在前面堵了回去:“行了,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家里有你父亲,有我,还有你哥哥和嫂子,这么多人,总不能白吃饭吧。你学学你二丫头和四丫头,去做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做的事情去,别在这里裹乱了。小小年纪就操这么多的心,小心未老头先白,变成小老太婆。” 面对邢夫人的“恐吓”,落春鼓着嘴,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迎面走来的凤姐看到她,上前亲热的拉着她的手,笑道:“六妹妹这是怎么了,嘴巴撅得可以挂油瓶了,有什么事,和我说说,我帮着你排解排解。” 落春将手抽了回来,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你是来找母亲的吧,母亲这会儿正在屋里,而且有暇,快进去吧。” 凤姐定定的看着落春离去的背影半晌,直到她穿过厅堂,看不见落春的身影了,凤姐这才转身往邢夫人房里走去。挑起帘子进了屋,凤姐说道:“刚才我在太太屋外面不远处看到六妹妹了,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很是不好看,所以就拉着她问了两句,但是六妹妹却什么也不肯说。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六妹妹这么不高兴,太太一会若是没事,去看看六妹妹,好好宽解宽解她。” 邢夫人叹了一声,说道:“难为你这个做嫂子的这么细心,这么关心她。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指着刚才落春画的图,将落春的打算讲给凤姐听,然后说道:“我何尝不知道六丫头这个主意不错,只是我们家里……家里有多少家底我也不瞒你,除了这宅子之外,还有百十亩地,再就是城里还有一所租出去的一进小宅子。我们一年交给老太太那边的银粮大概有一百五十两的样子,所以家里田地的这点产出都给了老太太那边能够就已经不错了,就不用指望了。因此一家大小的生计就靠着一个月六两多不到七两的那点租金过日子。一家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还有生病请医问药,人头赋税,……都从这里出,你算算,还能剩下几个钱?要是老太太再额外出什么幺蛾子,还不知道从哪里找补呢。我何尝不想给家里多添点产业,不说别的,至少等六丫头出嫁的时候,也能给她置办起一副齐整的嫁妆。可是这钱从哪来?天上又不掉馅饼,因此我就拒绝了六丫头的建议,并说了她两句,她就不高兴了。” 听了邢夫人的话,凤姐的眼中异彩连连。要说对落春这个主意最为心动的就是她了。在邢夫人没和凤姐交代家底之前,她已经让贾琏从贾赦那里将邢德全送来的宅子和田地给打听清楚了,至于贾母向大房索要的银粮,她也打听个一清二楚。凤姐也是管家的人,所以对田地有多少产出,心里也是有个大概的,因此也知道,这田地的产出全都供养贾母他们了,所以邢夫人手里必然还有另外的经济来源,这会儿知道不过是一所小宅子,租金就那么点,心中不免失望。 虽然在府里的时候,因为府里的经济问题,凤姐没少赔补进去,但是她手里却没缺过钱。可是自从出府,凤姐这手里就没有过钱。城里宅子邢夫人是自己管的,不可能给她,租出去的租金更是不可能到她的手里。但是田地不一样,虽然邢夫人说一家子如今不是什么侯门公府的贵人了,但是田地的事情,邢夫人是不可能会管的,必然要交到家里的男人手里。贾赦不是这块料,所以只能交给贾琏管。可是目前家里的田地产出,不管贾琏如何兢兢业业,一年辛辛苦苦管下来,也不过是给贾母他们“做嫁衣”,不要说有剩余,不要家里再贴补就已经是好的了。凤姐手里更是落不到一分钱。 想花钱,就只能伸手向邢夫人要。但是若是凤姐偶尔想买个吃食,或者想给自己多做一件衣服,又或者给大姐买个玩具什么的,……这些额外的支出,她就不好意思开口向邢夫人要了,只能花自己的私房钱。但是很可惜,她和贾琏两人的私房钱目前为零,而且如果家里的家底一直是这个样子的话,他们私房钱的数目估计突破零,并且支持他们额外花销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如果依照落春的意思,将河边的荒地买下来,虽然一开始投入比较多,但是后面整治好了,就是家里的一大收入了,届时,管着田地的贾琏手头就能松快些了,他们的私房钱也就有了指望。 想到此,凤姐想了想说道:“其实六妹妹说的也有道理。这事很是做的。不过太太虑得也是,但是这事若是这么一直拖下去,说句不中听的,不知道哪辈子才能凑够钱,所以这事等于黄了。可是若是想个法子,把钱筹出来,这地买下来,我们只是头几年辛苦一些,后面可就是宽裕多了,而且有些这些额外的收入,太太想等六妹妹出嫁的时候置办一份齐整的嫁妆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邢夫人长叹了一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可是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一个‘钱’字,若是有钱,什么都好说,但是我们家偏偏拿不出这笔钱来,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凤姐眼珠转了转,说道:“我这边倒是有个筹钱的法子,只是看老爷和太太这边舍不舍得下去这个脸了。” 邢夫人看了凤姐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娘家你就别指望了。至于你们王家,你这个王家的女儿回去都不中用,何况我和老爷这两个,所以就算我们肯拉下脸皮,不说是要,只说借,并且保证有借有还,肯打欠条的这种,你们王家都不会肯的。至于老太太的娘家史家,那就更别想了。” 提到王家,凤姐脸色一红,辩道:“我说的不是这几家。”对上邢夫人投过来的疑惑的目光,她低声说道:“太太难道忘了我们家的姑太太?林家的家底如何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听二太太说,当年姑太太出嫁,老太太给预备的可是十里红妆,嫁妆丰厚得不得了,单压箱银老太太就给了一万两。林姑老爷这么些年又一直做官,病逝前又是在盐政上,我听琏二说,他送姑太太他们回扬州,并且帮着处理姑老爷的丧事,和姑太太一起扶灵回姑苏之前,姑太太可是处理了不少林家在扬州的产业。想来姑太太那边拿出个千八百两的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邢夫人听凤姐提起贾敏,眼睛顿时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来,摇着头说道:“这事恐怕不成。当初我们从府里出来,那么难,老太太难道会不知道姑太太家里有钱?可是她都不肯写信给姑太太,向她求助,我们这边……” 凤姐见邢夫人打了退堂鼓,忙道:“我们也不是要,是借。我们向姑太太借一千两银子,等我们把地买下,收拾好了,有了产出,再还给姑太太就是,并不是占姑太太家的便宜。” 邢夫人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事你且容我想想,回头和老爷商量商量再说。” 凤姐见邢夫人并没有一口回绝,知道她心动了,知道这事急不得,所以也没有催着让邢夫人赶快拿主意,笑道:“这话很是,那儿媳就等着太太的消息就是。” ☆、第126章 凤姐回到房里将事情和贾琏一说,贾琏顿时皱起眉头,神色不满的说道:“家里虽然没钱,但是也没饿到你,你又何必给太太出这样的主意,把姑妈家扯进来?你还嫌咱们家不招老太太的眼呀?” 本来凤姐和贾琏说这个是表功的意思,但是听贾琏这么一说,她不但没有功劳,反而落了不是,顿时不满了,嚷嚷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不成?是,家里是不缺我这一碗饭,我大可以安安生生的呆在一边就是,反正不会饿到我。只是可怜我的大姐了,这么大点的孩子,想吃块糖,我这个当娘的都没钱给她买。我没钱,你这个做父亲的又有吗?还不是一文不问,兜里空空。” “我一个女的,整日待在家里不出门,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就算是兜里没钱,也能凑合。但是你呢?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也跟我一个女人似的,整日闷在家里不出屋不成?既然出去,总是要交际应酬的吧?难不成一直都吃别人不成?若是想回请人家,没钱怎么行,可是伸手向太太要,你好意思吗?” 贾琏闻言不吱声了,其实有些事情不用凤姐说,他在外面走动,体会得比凤姐更深,至于向邢夫人伸手要钱,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虽然邢夫人不至于像贾母一样,把钱把的紧紧的,一文钱都要报账,对不上还不行,但是若是没个正当的花用理由,邢夫人也是不肯给的。所以像类似这种在外面交际应酬的支出,就不要指望邢夫人会拿钱给他了。因为囊中羞涩,所以虽然以前的交的朋友中,也有几个并没有因为他落魄了而对他另眼相看,还和他保持的来往,但是因为没钱,所以在几次应酬之后,他就因为不好意思一直白吃人家而渐渐和他们减少了往来。 “再说,听太太的意思,还想等六妹妹出嫁的时候给她置办一份齐整的嫁妆。这宅子,这地,还是京城里出租的房子,不管是邢家给的也好,还是太太私下里从府里带出来的也好,反正都是太太的私房,是她的东西。就太太疼六妹妹的样子,还有和你我的关系,若是等六妹妹出嫁的时候,她把这些都给六妹妹陪送出去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到时我们怎么办?太太可以跟着六妹妹一起生活,我听说过出嫁了的女儿奉养娘家的父母的,却没听说连带娘家的哥哥嫂子一起养着的……” 自从从府里出来之后,可能是因为手里没钱的缘故,亦或者是其他原因,凤姐总有一种危机感。特别是跟着到了乡下之后,衣食住行都由邢夫人来安排,和以前在府里的情形掉了个个。想到当初自己夫妻两个对邢夫人的态度,以及邢夫人的脾气秉性,还有她对落春的疼爱,凤姐总觉得她的想法不是没有变成现实的可能。 听凤姐说邢夫人会把家里的这些东西给落春做陪嫁,贾琏皱了皱眉头,充满怀疑的看着凤姐,觉得她是在危言耸听,不敢置信的说道:“这,这不可能吧?太太怎么可能把这些东西给六妹妹做嫁妆,给了六妹妹,她和父亲住在哪里?吃什么,喝什么?跟着六妹妹一起生活,更不可能!那都是没有儿子的才迫不得已跟着女儿过活,父亲和母亲有我和琮哥儿呢,怎么会跑去和六妹妹一起,你别说笑了。”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6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凤姐冷笑道:“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家里的宅子和田产都是在太太的手里攥着,本来就是太太的东西,六妹妹是她亲身骨肉,太太不给她给谁?你、二姑娘还有琮哥儿还有哪个是她亲生的?二姑娘那就不用说了,琮哥还小,而且以前跟个活猴似的,黑眉乌嘴的,太太也从来都不曾对他上过心。至于我们俩,虽然现在我们和太太关系不错,但是你觉得太太会忘了以前在府里的事吗?” 想到往事,凤姐不由得叹道:“至于和六妹妹一起过活,其实在府里的时候,太太在一次听说上门打秋风的一位刘姥姥就是跟着女儿女婿一起生活的,就曾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个时候,大家听了并没有往心里去,荣国府里的大太太怎么可能跟着女儿过活,也没把她的话当真。但是现在我们出来了,和外头的平民百姓没多大差别,太太若是真有这个心,而六妹妹也有这个意,你觉得就算有你和琮哥在,难道就能拦得住吗?” 见贾琏张嘴要说什么,凤姐抢在他前头说道:“老爷那里你就别指望了。如今老爷差不多已经被太太拿捏住了,而且老爷这个人你还不清楚,老爷要是在乎名声,他也就不会将老太太丢下,跑到乡下来了。所以只要不缺他吃,不缺他穿,他会在乎是跟着儿子还是跟着女儿过活吗?” “虽然买下河边的荒地,并且引水到田的主意是六妹妹出的,但是若是能从姑妈家里借到钱,把这事张罗起来,这田地就是实打实的我们家的产业。就算太太哪天突然撂了挑子,我们也不用担心无以为生了。” 深叹了一口气,凤姐说道:“至于老太太那边,你以为就算我们不找姑妈借钱,难道老太太看我们就顺眼,不找我们麻烦了吗?我们一家从城里搬出来,单这就足够老太太记我们一辈子。‘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我们不去找姑妈借钱,老太太也不会说我们好。何况,除了姑妈家,你还能找出其他能够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并且愿意借给我们的人家吗?再说,谁说就一定让老太太知道,我们如今不和老太太住在一起,可以瞒着她行事呀……” “那是不可能的。”贾琏打断凤姐,说道:“想瞒着老太太,不让老太太知道,这你就甭想了。你也不想想,姑妈和老太太是什么关系,之所以一直不知道府里出事,不过是因为老太太并没有让人告诉姑妈罢了,而且姑妈带着两个表妹和表弟在姑苏闭门守孝,消息不灵通,所以并不知道府里出了事。如果我们去姑妈家里借钱,姑妈问起来,我是说还是不说?不说的话,堂堂的荣国府就算再窘困,也不至于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姑妈必然会起疑,纵使不能从我口里得到消息,只要她打发人到京里走一趟就什么都知道了。若是说了,以姑妈和老太太的关系,她就算不能亲身前来,又怎么会不打发人来探望老太太呢?届时老太太不就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老太太那边,是瞒不住的。” 这边凤姐和贾琏在说向贾敏借钱的相关事宜,那边邢夫人在贾赦回来后,也跟他提起了此事。贾赦不像贾琏这么多的顾虑,闻言,一拍脑袋,说道:“我就说自从出府后,这脑子里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事给忘了似的,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这会儿让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想起来了,是呀,怎么把嫁到林家的妹妹给忘了呢。” “当年妹妹出嫁的时候,母亲给她准备的嫁妆,我至今还记得,那才叫丰厚呢,铺满了整个荣禧堂的院子。什么老二家的,还有琏儿媳妇的嫁妆,和她的比起来,都差远了。再说,妹夫多年为官,而且最后又是在盐政上任职,油水大大的,林家又是几代单传,娶得妻子也都是名门闺秀,所以林家是绝对不差钱的。” “如今家里糟了难,正是需要亲朋好友扶助的时候,没个她在一旁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却在这里受苦的道理。不就是一千两银子吗,这对她来说算个啥,根本就是毛毛雨。还有什么好想的,把琏儿叫过来,你给他拿上盘缠,让他赶紧动身,去姑苏,找他姑妈去。”贾赦毫不犹豫的就把事情拍板定了下来。 见贾赦一迭声的喊人,有让人把贾琏叫到他跟前来,好立马行事的意思。邢夫人赶紧拦在里面,说道:“老爷就算着急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就算这会儿把琏儿叫来,也是要挑个出门的日子才能出发,不可能说一声去姑苏,明天就动身启程吧?何况,京城和姑苏这么远,这一去,差不多要五十两银子做盘缠,这笔钱可是从哪里出?” 一听邢夫人说到钱的事,贾赦立刻没了声响,支吾着指了一事躲了出去。对着贾赦离开的背影,邢夫人轻叹了一口气,来到落春的房里,找她商量来了。 邢夫人将凤姐出了主意,她和贾赦说了之后贾赦的反应详详细细的和落春说了之后,说道:“你是没看到你父亲当时那个样子,恨不得立刻就让琏儿到你姑妈家把钱拿回来的模样,而且听他那个口风,这钱并不是借,好像就是直接要。你姑妈家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但是不管是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况一千两银子就算是在府里的时候也不算是小数目,所以我觉得不靠谱,赶紧拦了下来。如今我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才好,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帮母亲想想,到底该如何行事。” 才刚落春从邢夫人屋里出来的时候,邢夫人还说不让她操心,这会儿又找上她了。面对邢夫人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落春无奈的笑笑。 面对邢夫人的求助,落春想了一下,这事贾赦既然知道了,虽然邢夫人以盘缠的问题暂时搪塞过去了,但是贾赦已经闻到了腥味,你见过不吃腥的猫吗,所以往姑苏走一趟是不可避免的了。既然这样,晚去不如早去,早点将银子带回来,这边诸如买地等一系列相干事宜也就能早开始着手办理。 “母亲,既然父亲已经有了决定,那么就让琏二哥走一趟吧。盘缠的事嘛,将一只金镯子拿去化了,换成银子估计也差不多了。不过对父亲还是换个说辞比较好,就说,就说是将家里的地拿出几亩押了出去,做了琏二哥去姑妈家的盘缠。”不然,邢夫人这边刚和贾赦说完,去姑苏没盘缠,这会儿她就拿出钱来,不是妥妥的惹贾赦怀疑吗,从而再生出其他的事故来就不好了。 听落春这么一说,邢夫人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面露迟疑之色,说道:“那,那老太太那里……”邢夫人还是担心贾母知道了会闹事。 对此落春和凤姐一个意见,她笑道:“母亲,老太太那边我们就算再怎么奉承讨好也没用了,反正已经是得罪了,多一件少一件又有什么关系?何况我们只是向姑妈借钱,又不是不还。再说,老太太就算要闹,也是我们把钱拿回来的事,那时木已成舟,她就算闹,又能闹出什么来呢?难道还让我们把钱还回去不成?再说,难道我们安安静静的,老太太就不找事了不成?何况,这事你既然和父亲说了,而且又是父亲拍板做的决定,老太太要闹,自然也是由父亲那边出头应付,到时你只管躲在后面看着就行了,不必理会。” “也是。”邢夫人表示赞同的点了一下头。对邢夫人来说,当下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过好日子的同时为落春攒嫁妆,所以在凤姐把主意说出来的时候她就有几分意动,因此才在之后迫不及待的和贾赦说明此事。 如今丈夫和女儿都表示赞同,贾母这个麻烦又被落春推给了贾赦,什么阻碍都没有了,她自然也没有了顾忌,一刻也不肯耽误的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安排去了。” ☆、第127章 贾琏顺利的从贾敏那里借来了一千两银子,拿着这钱,落春看中的那块河滩地非常顺溜的落到了贾琏的名下。贾敏从贾琏口中知道了贾家的遭遇后,跟着贾琏一起回来还有被贾敏打发入京探视贾母的林家仆人,因此贾母不可避免的知道了大房跑去跟贾敏借钱的事,所以贾赦被贾母叫去很是痛骂的一顿,并且在贾母的要求下,当着她的面,贾赦亲笔立下给贾敏的借据,交由贾敏打发过来的仆人带回去。 从衙门里出来回到家,贾琏将刚办好的写着自己名字的田契递给凤姐,说道:“这东西你把它收起来吧。”凤姐喜不自禁把东西接了过来,展开之后,盯着上面贾琏的名字看了又看,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哎,对了,你去姑妈家,和姑妈开口借钱,可写了欠条?” “没有。”贾琏说道:“我倒是想写来着,但是姑妈没让,说都是实在亲戚,用不着这个。”闻言凤姐松了一大口气,拍着胸脯说道:“还好,还好。这我就放心了。”贾琏闻言挑眉问道:“怎么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赖账不还不成? 凤姐说道:“你从回来就一直在外面跑,忙着买地的事情所以不知道,老太太知道咋们家向姑妈借了一千两银子的事情,立刻就把老爷叫了过去,痛骂了一顿,说老爷做哥哥的不说帮扶着妹妹也就罢了,反而欺负妹妹一个寡妇失业的,让老爷当着她的面立下了借据。我想着,你若是在姑妈家也给姑妈写了一份,再加上老太太让老爷写的那一份,不就重了嘛。” 贾琏闻言语带怒气的说道:“你当谁家都和你们王家似的,那么没有人情味,眼睛就里就只知道盯着钱,就算姑妈手里有两份借据她也不会向我们要两份的钱。” “哼,其实就算我和姑妈开口的时候说是借的,但是看姑妈的意思,这钱她是给的,根本没打算要。而且老太太说的也没错,姑妈一个寡妇,带着表妹和表弟过日子殊为不易,我们不说帮扶,反而还上门求助,实在是无颜呀。” “听你这话,姑妈的日子难道不好过不成?”凤姐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不能呀,姑父虽然过世了,但是皇上不是赏了表弟一个爵位嘛,虽然低了点,但是总比没有强。而且姑妈家又不缺钱,这日子又能难到哪里去?” 贾琏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也没好过到哪去。姑妈家一家三口,全是病秧子。特别是姑妈,如今全靠药培着,一个月里一多半的日子都是在床上度过。林表弟只比姑妈强一点,十日里有三五日是好的就已经不错了。如今家里要说好的也就是林表妹了,可是林表妹也曾到过咱们家,她是个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见,只不过是‘矬子里拔将军’,比姑妈和林表弟强那么一点罢了。” “姑妈因为在病中,无法理事,大部分事情都由表妹料理,而表妹的年纪小,身体也不甚康健,所以姑妈不想她太过操心,把家里的产业几乎全都变卖了,只留下祖产和祭田。林表弟身上虽然有个虚爵,但是是最低一级,而且他年纪又小,姑苏那边大多都知道他是个病秧子,能不能长成还不一定了,江南那边豪强甚多,所以姑妈变卖家里的产业时,可是吃了不少亏。再者,他们一家三口吃药的钱,也是一笔庞大的数目。如今林家也不是当初姑父在的时候了,所以一些好药,少不得要四处请托人情,花大价钱才能买到手,……” 凤姐听了贾琏这话,以为他是心疼钱,忙接口说道:“这药是救命的东西,哪里是省得的,所以就算多花些钱也是值得的。”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若是那药能救命,不管花多少钱都值。”贾琏恨恨的说道:“只是可恨有心人实在心黑,明知道病人等着药救命,却还拿假药骗人。我听林表妹说,因为家里为了姑妈的病,四处搜寻好药材,所以引得一些采药客和药行里的人勾结起来设局行骗,林表妹不知就里,被骗去了好大一笔性子。而且这样的事,不止一桩,姑妈一家却无可奈何,每每那些采药客上门来,还不敢打出去,万一人家拿来的是真药材呢。” 凤姐听住了,忍不住一跺脚,跟着恨恨的骂道:“这些人真是可恨。”贾琏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毕竟都是外人,也就罢了,让我没想到林家族里的人也……” “姑妈当初扶灵回姑苏,虽说是依族而居,但是姑父家几代单传,也没什么其他旁的亲近堂族,而且林家祖上也是有爵位的,传了四代,到了姑父这里从科举出身,他们这一支一直都在外地,基本上只有死了之后才会葬回姑苏。因为一直在外,所以和姑苏这边的林家宗族来往并不密切。血缘上本就远,再加上之前来往不多,而且林家这么些年来,虽然一直种子不断,但是至今除了当年姑父曾经高中探花之外,其他人最好的成绩不过是考取举人,大多中了秀才再往上考就屡试不第了。读书最是花钱的事情,而且林家除了姑父这一支,一直没出个做官的,姑父做官的时候,也不曾提携林家人,再加上有那一干眼红嫉妒的小人,所以姑妈一家在林家族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今日上门讨一碗米,明日上门要一斤面这样的小事缕缕不绝。这还算是好的,还有几件大的呢,只是那姑妈打发上京的人口风甚紧,不管我怎么追问他们都不肯说。这还是一家子呢,就这么欺负人,真真可恨!” 对此,凤姐却没有贾琏那么大的感慨和愤怒,她轻笑一声,说道:“我们和宁府还是一家子呢,关系不比姑妈家和林氏宗族近的多了,咋们府上没出事之前,还不是你来我往,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结果呢,一出了事,跑得最快,躲得最远的就是宁府。若非两边都是一个‘贾’字,实在是撇不清,恐怕比这好看的故事还有呢。经过那府上的事,你怎么还这么看不开?所以我算是记住了,这整天说的一家子呀一家子,其实就是一个房头里的人,隔了个房头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因此你往后,记住了,那隔了个房头的就是亲戚,不是亲人,所以什么这一家子,那一家子的话就再也不要提起了。” 感叹完亲人关系疏远,凤姐忽然想到什么,忙说道:“对了,你刚才既然说姑妈家在姑苏住着这么不如意,为什么不劝说姑妈一家进京来呢。虽然咋们落魄了,但是到底人还在,平时里姑妈家若是有什么事,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跑个腿什么的总是可以的。毕竟林表弟还小,而是身体又不好,而且虽然江南繁华不输京城,但是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首府之地,好大夫和好药材应该比姑苏要好找的多,姑妈一家搬到京城来,我们平日里可是帮着照应,就算是养身补气也比姑苏容易。要我说,比在姑苏好多了。” 贾琏长叹一声,说道:“我何尝没和姑妈提过,但是姑妈说,就算要入京,怎么也得等姑父的孝期过了再说。不然,林表弟这个样子,将来入朝堂为官是不可能的了,只能顶着个虚爵度日,不能让人在品行方面指摘出什么来。” 皱了一下眉,“只是姑妈那个身体,实在是让人担心。你是没有看到,姑妈的脸白的跟一张纸似的,整个人也都瘦成了一把骨头,多说几句话就有喘不上来气的感觉,……所以就算是出了姑父的孝期也未必能上路。”就她那个样子,哪里经得起路途颠簸,要是坚持上路的话,大有可能死在路上。 凤姐听了不敢置信,惊道:“你不是说笑吧?姑妈的身体是不怎么好,一直有病在身,但是当初收到姑父的来信,从我们府上离开的时候也还是可以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贾琏虽然没有守在贾敏身边,但是因为曾经护送她和黛玉、林朗回扬州,跟医术卓绝的张友士走了一路,所以对贾敏的身体还是很清楚的。“当日,姑妈的身体在府里的老太太请张友士过来诊治的时候,就说了,内里已经空了,全靠日常所吃的珍稀药材顶着罢了。这就好比一所快要坍塌的破房子,虽然裱糊匠将它裱糊的花团锦簇,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来,但是终究掩盖不了它快要坍塌的事实。收到姑父的来信之后,姑妈带着林表弟和林表妹由我护送回去,若非路上有张友士妙手回春,再加上太太帮着收拾了不少珍稀药材放到了穿上,姑妈的身体都未必坚持到扬州,非得病倒了不可。就这样,到了扬州,倒是赶上见了姑父最后一面,可是病人,最忌大悲大喜这种情绪激烈起伏的事,偏偏姑父过世,姑妈哪有不伤心的道理,而且姑父过世后,家里大大小小一摊子事也都要料理,所以姑妈勉力支撑着将姑父的丧事料理清楚,就支持不住了,昏了过去。当时张友士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对姑妈的病下了断玉,说姑妈能不能醒来,一半是人力,一半要看天意,人力这块他已经尽力了,就看天意了。只是经此一事,姑妈的身体越发的破败了。当时,姑妈的身体就是全都靠好药来维持着,如今,林家今不如昔,好的药材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既然药材短缺,姑妈的身体越发的衰败也就不奇怪了。” 原本凤姐是不信什么阴司报应什么的,但是经过这么多事,她对鬼神还是有了一点敬畏之心,听贾琏描述贾敏现在的情况,想到当日贾敏带着孩子回娘家,因为王夫人和薛姨妈联手借贬低黛玉来抬高宝钗,她知道后,借着罚周瑞家的事狠狠的回击了回去,一系列手段,可以看出贾敏是个精明利落,心性果决的人,但是如今缠绵病榻,朝不保夕,偏眼前还有一双未长大的儿女,让她放心不下,不敢就这么死去,不得不日日挣扎在生死之间。想到此,凤姐忍不住慨叹道:“人强到底争不过命呀!”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盖着小被子熟睡的大姐,凤姐由此及彼,想到贾敏的一片慈母之心,说道:“不过姑妈不把表妹和表弟安排妥了,恐怕是不会就此去了的。” 贾琏闻言默然。想到他回来的时候,贾敏一再叮嘱他,不得将她的情况告知贾母,并且也不要和其他人说,理由是不想让贾家的人担心她,被她打发入京探望贾母的仆人也不见提一个字,他心中恍然,忙叮嘱凤姐:“我刚才和你所说的姑妈情况你都咽在肚子里,不管是对着谁,再也不要提一个字。” 凤姐点了点头,有些奇怪的问道:“这又是为什么?”贾琏不耐烦的答道:“不为什么,只是我在姑苏和姑妈告别的时候,姑妈再三叮嘱我,让我不要把她的情况和任何人说,包括老太太。当时我可是一再向姑妈保证的,保证绝不说出口,刚才一时忘记了,顺嘴和你提了起来,如今想了起来,自然要描补回来。” “姑妈这是做什么?为了不让老太太担心,还是……”凤姐轻笑道:“姑妈也未免也太小心了,难道还怕咋们家里知道她的情况,对他们怀什么不好的心思不成?” 哼!贾琏冷哼一声,说道:“你没有这个心思,不代表别人没有。就算是老太太,虽然疼姑妈,但是姑妈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而且二房那里还有老太太的一块心头肉呢,那才是如今老太太的宝贝,比起他来,姑妈这个出嫁的女儿算什么,都要退一箭之地。” 听贾琏这么一说,凤姐神色一凛,她忽然想起,当日贾敏带着儿女回娘家贾母的打算来。如果说,当日王夫人还有拿宝钗和黛玉打擂台的心思,那么现在,宝钗却不能和黛玉相比的了,特别是如果让王夫人知道贾敏命不久矣,恐怕……凤姐不敢想下去了,忙掩住口,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关于贾敏的身体情况,绝对,绝对一个字都不能向外露。 ☆、第128章 这河滩地买下来了,贾琏自然趁着农闲的时候雇左近村里的人把它收拾出来。落春正和厨房郑嫂子商量,每天煮上几锅绿豆汤送到外面给干活的喝。就见贾琏从外面过来,喊她:“六妹妹,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落春从厨房里出来,迎着阳光看到贾琏和他身后的柳湘莲,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心中纳闷,这两个人怎么搅到一块去了。摁下心中的疑问,走到贾琏面前,问道:“二哥,你找我什么事?”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65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琏说道:“六妹妹,你和太太说将河里的水引到咱们家的田地里,我来问问你这沟渠怎么挖?” 落春闻言怔了一下,纳闷的说道:“怎么挖?还能怎么挖,当然是沿着咱们家的田地挖沟引渠了。”这一点都不难,她不明白为什么贾琏还特地跑过来问她。 贾琏看到“落春用你怎么这么笨呀”的眼神看着她,心中很是郁闷,无奈的说道:“我当然知道是沿着咱们家的田地挖,可是咱们家的田并没有连在一起,中间还隔着几块村里其他人家的田,这要怎么挖?” 听贾琏这么一说,落春顿时就明白了。当初,邢德全买下的田地并没有连在一起,而是一整块田中被人挖出去几块,这几块是村里其他人家的田。当时,邢德全也想着把这些田给一并买下,好让田产连在一起,这样的话,不管是播种、灌溉、施肥、收割、……什么的都方便不是? 只是这个时代的人都把自家的土地视为命根子,是传家的根本,哪怕遇到什么灾祸,最先考虑的是卖人,而不是土地,所以邢德全上门询问,哪怕出了高价也没人肯卖。当然,他也没出太高的价钱,毕竟这地并不是什么肥田,出产一般,而且虽然连在一起耕种的时候方便,但是这田买下来又不是邢夫人他们亲自去耕种,所以就算不连在一起也没多大关系。因此最终,这田就是现在贾琏看到的这样,中间被几家其他人家的田地隔了开来。 落春觉得就算中间被其他人家的田地给隔开了也无所谓,因此说道:“隔着就隔着呗,就这么挖。就算沟渠从那些村民的田间路过,也不曾占他们的地,想来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相反,他们若是想要引水灌溉,只要从咱们家引过来的沟渠上挖个口子,引到他们田地就行了,反正河边的水是免费的,而且充沛的很,就算没有他们这些田,我们还不是要这样挖,所以也就不和他们计较了,只当我们是做好事了。” 听了落春的话,贾琏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是大方。是,这河里的水是不要钱,难道我们雇人挖沟渠花得不是钱吗?这些村民也真是奸猾,原本我和他们商量,反正都是一样的田地,我们拿出边上的田将中间和我们家田地隔开的田换一下,这样的话,我们家的田地就连在一起,哪怕换的时候我多出一点也是可以的。本来他们都已经答应了,但是看到咱们家挖渠引水,又反悔了,怎么都不肯换。当初我就说要立下字据,结果因为他们说他们不识字,而且我想着都已经说定了的事情,应该没问题,哪里会想到会有这一出?早知道管他们识不识字呢,村里又不是没有私塾,也不是没有教书先生,找来先生帮着写一下,念一下不就得了,白纸黑字,做凭证,看他们还怎么反悔?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闻言落春笑了,看着一脸郁卒的贾琏说道:“我说一向大方的二哥怎么今日变得这么斤斤计较起来了,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只是二哥,你聪明,人家也不傻,看到你挖渠引水,自然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他们的田在中间,自然能跟着占便宜,但是换到边上,你的沟渠不挖过去,他们自己又没有那个财力和人力,就算多换那么一点田,算算,若是不还的话,等河水引过来,这田的产出也一点都不比多换之后的田地少,甚至只有多的。就算他们不识字,但是这个账还是算得过来的,所以你觉得要是你的话,你是换呢,还是不换?”落春让贾琏由此及彼,换位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被落春这么一问,贾琏立刻被问住了,涨红了脸,吃吃艾艾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只是这样到底我们吃亏了,我们又是花钱又是找人的,费了半天的气力,结果他们什么都不做,擎等着现成的。若是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倒也好说,但是却什么关系都没有,实在是,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二哥你要是这样想,那你找上门去,和他们商量一下,让他们加入我们家挖渠的队伍里不就行了。”落春见状给贾琏出了个主意,不过见贾琏心动的模样,她又说道:“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因为若是他们答应了,自然一切都好,万事大吉。可是若是他们拒绝了,那你怎么办?反正不管我们挖不挖,人家都没损失。而我们这边,不挖的话,这沟渠已经挖了一半了,半途而废,那我们这边岂不是花了钱,浪费了人力却什么都没得到?若是继续挖的话,沟渠路过别人家的田地的时候,你这心里一定非常郁闷,觉得亏得慌,所以明明是一件该欢欢喜喜的好事,最后结果却弄得你很不开心,所以还不如不去问,直接当作做好事得了。” 对落春的建议贾琏不置可否,但是事后,她从凤姐那里了解到,贾琏到底还是去找了他们家田地中间的那几块地的人家,这几家,有答应到沟渠上干活的,有的则拒绝了,而且不仅不去,还耍无赖,放话给贾琏,你爱挖不挖,反正我们家无所谓。结果让落春说着了,贾琏弄了一肚子气回来。 自从贾琏找落春询问挖沟渠之事之后,落春时不时的在家里遇到柳湘莲,她心中纳闷,因此有一天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和邢夫人说起他来:“那个叫柳湘莲的是怎么回事,怎么这阵子老上咱们家来,并且总和二哥走在一起?还有,二哥也是,总把他往家里领,留他在家里吃饭又是怎么个意思?” 邢夫人笑道:“咱们家买下的是河滩这边的地,那个柳湘莲把河对岸的荒地买下了。原本他买下那边的地,是想挖个池塘,养鱼种桑,不过听了你二哥说起对荒地的处理想法,他就改了主意。所以这些日子跟在你二哥后面是学习呢,咱们家怎么做,他那边就怎么做,照搬照抄。” “至于你说你二哥把他往家里领,这也不算什么。乡居虽好,但是这里的村民粗鄙,到底没个说话的人,你二哥也郁闷,柳湘莲不管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出身,能和你二哥说道一起去,这又一块做事,而且这柳湘莲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因为多年一直到处游荡,不肯长居京中,所以家里除了一位看家的老仆之外,再没有他人。而且就算在京中停留,也大多不会准时回家,一般都是在外面吃的。这老仆已经习惯他不在家了,所以从来都不准备他的饭菜,而且据他所说,就算那老仆做了他那份饭菜,他也不想吃,因为实在是太难吃了。难得他和你二哥投契,和我们家以前也有交情,并没有因为我们家如今落魄也低看了我们,所以留他在家里吃几顿饭这算什么,我们家还不难于此。” 听了邢夫人后面的话,落春忍不住娇嗔道:“我说的又不是这个,我难道是舍不得那几碗饭的人吗?”她只是不习惯每次和柳湘莲碰面的时候,他都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那目光炙热的把鸡蛋放到上面估计都能烤熟了。但是这话又不好和邢夫人说,因为这只是其他人看不到的时候,他才会这样看她,但是一旦有人,特别是在邢夫人面前,柳湘莲就会变成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一枚,所以如今家里上下提起柳湘莲,对他印象都很好,全是好话。这让落春不知道该怎么在家人面前说这个人才好。 “那你是什么意思?”邢夫人不解的问道。落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他到底是外男,就这么在咱们家随意出入,到底有些不妥,不合规矩吧?”因为柳湘莲上门之后,家里女眷并没有可以避讳,所以落春想了半天,将这一条拿出来说。 听了落春的话,邢夫人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用手点着落春说道:“这话不管是从咱们家谁的嘴里说出来都比你说要有信服力。是谁搬家第一天就跟我说不做大家闺秀,然后就身体力行,跑了出去,在村里四处闲逛的?又是谁不肯坐车,只是骑着毛驴,跟着贾琏往京城跑的?又是谁把四丫头拉出去,让她不要躲在屋子里当大家小姐,然后跑去找村里的小姑娘玩的?又是谁,因为村里的男孩子欺负女孩子,不顾体统,竟然跟人打起架来?……这会儿你倒是来跟我讲起‘规矩’来了?哎哟,真是笑死了我了,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随着邢夫人的诉说,落春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面对邢夫人的取笑,她不由得伸手拉上邢夫人的胳膊,娇嗔道:“母亲!”邢夫人终于笑够了,这才揉着有些发酸的腮帮子,说道:“行了,不笑了。”伸手抚上落春的头,落春顺势怀里抱着她的胳膊在她身边坐下,邢夫人叹道:“柳湘莲,人你们都认识,他也见过你们。当初老太太介绍的时候可是说过,是世交,又是通家之好,所以不需要避讳。话虽这么说,我们家搬到乡下来之后,规矩也松了不少,但是人家柳湘莲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看看他到咱们家,可曾随意乱走过?他从来没去过你们住的后院,只是在前院里活动。是个好孩子。咱们家,如今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了,四丫头也被你带偏了,只是二丫头,……”说起迎春来,邢夫人忍不住一阵头疼。 听到邢夫人说起迎春,落春的思绪从柳湘莲身上被带了开来。对于迎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今落春她们住的后院五间正房,两边各有两间耳房。五间正房的屋门是隔一间开一个门,迎春和落春分住在东西两侧,惜春住在正中央这一间,两边开门,她随便走哪一边都行。本来,按照道理,应该是迎春住在这里才是,但是迎春说什么都不肯。惜春想把房间让给落春,落春知道迎春为什么不肯住中央,她自然也不会去讨那个没趣,所以就选了边上的屋子。 自从分配完屋子,迎春住进去之后,整个人悄无声息,如果不是每天吃饭的时候看到她这个人,都会以为家里没有这个人呢。因为贾赦和邢夫人不需要子女请安,所以自从她住进后院后,除非必要,否则她从来不到前院来,更不要说主动出现在贾赦和邢夫人面前。就算在后院,她也是大多时间是在屋子里做女红,要么和惜春来往一二,对落春,怎么说呢,反正见了面也说话,但是客客气气的,透着一种生疏,远不如和惜春关系亲密,至于落春的屋子,她更是从来都没踏进去过。 落春见她这么冷淡,也不会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所以她拉着惜春出去玩,却从来都没叫过迎春,这样一来,姊妹俩个的关系越发的生疏尴尬起来。连一向在子女上不怎么用心的贾赦都看了出来,并且难得的对此说了几句。不过四个女子之中,他单单数落迎春一个,估计迎春心里不免起其他的想法。因为落春清晰的感觉到了,自从被贾赦训斥了之后,迎春不仅没和她亲密起来,反而待她越发的客气生疏了。 对迎春现在的性子,落春觉得用“矫情”这两个字评价恰如其分。但是她现在就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不得,拍不得。面对这种情况,曾经知道迎春不想跟着他们一起到乡下,想留在贾母身边的落春觉得,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惜春去劝她,她还真不如留在那边呢,这样两边都省事,而且也省心。 ☆、第129章 贾琮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用贝壳镶嵌的精巧大船摆件,来到落春的房门外,对着屋里高喊道:“六姐姐,你在吗?”落春从窗户探出半个头来,看到贾琮的身影,说道:“是琮哥儿吗?我在屋里呢,你进来吧。” “那六姐姐我进来了。”贾琮听了落春的话,应了一声,这才迈步进屋。一进来,就将手里捧着的船递了过去,说道:“六姐姐,这是送你的。” 落春从贾琮手里将东西接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带着几分惊讶问道:“哟,这东西可不常见,哪来的?”这个时代可不同她来的那个后世,类似的贝壳工艺品比比皆是,京城地处内陆,海里的事物很是少见,而像贝壳作的这种东西更是罕见。 倒不是说匠人们不会做这个,而是就算有匠人偶尔拿这贝壳做出东西来了,一般都是随手做几个,给家里的孩子玩,或者自家摆摆。虽然拿去卖的也有,但是卖不上什么价,而且也没什么人买。因为这贝壳,属于非常常见的东西,乃是人们吃完里面东西的垃圾,根本不值几个钱。手艺在这个时代属于最廉价的东西,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它的价值。所以拿贝壳做出来的东西,有钱人家看不上这个拿垃圾做出来,贫苦人家也不会买这个无用的东西,所以没什么市场。 这东西若是运到内陆,可能还能稍微提一下价,但是这东西纵使运到内陆,也改不了它是用不要的垃圾做的事实,就算再怎么卖,价钱也高不到哪去。而且它非常占地方,还不好保存,一不小心就可能会碰坏,有这个时间、空间和金钱运到什么不好,都比这物件赚钱,所以来往的商人,就算偶尔带过来几个,也不过是挑精巧的带回来给自家孩子玩的,没有人专门贩卖这个。因此这也就造成了,这东西明明价值不高,但是京里却很难看到它。 听落春这么问,贾琮老老实实的答道:“是柳大哥让我把它送给你的。”闻言,落春一怔,喃喃自语:“柳湘莲?”再看手里的贝壳船,想到柳湘莲每次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注视她的目光,落春忽然觉得手里这东西有些烫手起来。 希望柳湘莲做事不要那么愚蠢,她心中暗想,然后开口问贾琮:“琮哥儿,这是单给我的呢,还是家里的人都有?” “这个是给你的。”贾琮掰着手指头说道:“柳大哥给了我一个贝壳做的兔子笔筒,送二嫂子家的大姐一挂风铃,二姐姐是一个花篮,四姐姐是一个小鸟的摆件。嗯,就这些,然后就没了。” 闻言落春轻点了一下头,还行,做事还算靠谱。她拿了一块红枣糕递给贾琮,用大灰狼诱惑小白兔的语气问道:“那琮哥儿你知不知道柳大哥为什么要送这些东西给咱们家呀?” 贾琮努力的回忆着柳湘莲送东西的时候说的话,将它复述给落春听。“好像是柳大哥和二哥哥说,最近一直打扰咱们家很是过意不去,所以送点小玩意过来让大家赏玩。因为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因为京里地处内陆,离海比较远,所以不太常见罢了,让二哥哥不要客气。”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落春闻言微微颔首。就这样,在这之后,柳湘莲不时的带些不是很值钱但是并不是常见,而且很精巧的小东西过来送给迎春他们。虽然从迎春往下,贾家的这些孩子们都有份,但是细细察看过去,就会发现,送给落春的那一份必然是最精美的。贾赦和贾琏作为男人,心粗,没有发现,迎春根本不往落春这里来,所以看不到落春的那份东西,无从比较,自然也就不知道。惜春和贾琮在这方面还没开窍,懵懵懂懂的,所以也没有察觉。因为事涉落春,邢夫人比其他事都要细心十分,而凤姐则是为人精细,因此两人看出了几分蛛丝马迹,但是她俩虽然看破了,心思各异,却有志一同,都没有把事情挑破,而是不动声色,静观事态发展。 虽然婆媳两个知道了一点柳湘莲对落春的心思,但是她俩没有一个人把这事告诉给丈夫。本来凤姐想把这事和贾琏说说来着,但是一想贾琏近来一直和柳湘莲在一起,若是说给了他,他在柳湘莲面前不小心露出什么口风就不好了,所以就把这事按了下去,没和贾琏提。邢夫人不和贾赦说,则是因为知道和他说也没用。对贾赦来说,他只要吃饱喝足,有衣服穿,有地方住,手里有钱花,……就可以了,至于儿女的未来,他混不关心。 凤姐并不知道邢夫人察没察觉到此事,但是就算邢夫人不知道,她也没打算到婆婆面前多这个嘴。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落春在邢夫人的心里的地位不比宝玉在贾母的那里的地位差,甚至还远远超出。若是邢夫人对柳湘莲这个女婿满意则还罢了,若是不满意,那她将这个事挑明则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有弊无利的事情,凤姐一向是不做的。 在一旁算完近日挖沟渠明细账的凤姐看着给大姐裁剪衣服的平儿,由柳湘莲中意落春的事,想到了已经到了婚嫁年龄的迎春身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太整日念叨着等六妹妹出嫁的时候,要给她置办一份齐整的嫁妆。咱们家六姑娘要出嫁,看太太的意思,估计还得等两年,可是二姑娘的年纪却耽误不得了。只是这事太太不提,老爷想不起来,我这个做嫂子真是发愁,不知道要不要多这个嘴?” 平儿抬起来看了凤姐一眼,笑道:“奶奶这话可是糊涂了,这怎么叫多嘴呢,做嫂子的操心小姑子的终身大事是应当应份的。二姑娘的岁数可是到了,要是一直这么混下去,难道二姑娘就不出嫁了,老在家中不成?” “你说的我何尝不清楚。”凤姐吐了一口气,往迎春住的方向指了一下,说道:“不出嫁是不可能的。二丫头要是不嫁,你让她底下的妹妹怎么议婚?”顿了一下说道:“只是这出嫁也有好嫁和孬嫁之说。这疼女儿的,不管家里是贫穷还是富贵,在要嫁女儿之前,那都是千打听,万打听,精挑细选的。可是也有那急匆匆随随便便挑出一户人家,胡乱把女儿嫁掉了的。你觉得咱们家的二姑娘会享受哪种待遇?” 面对凤姐的问题,早就将迎春在家里的表现和地位看在眼里的平儿抿嘴一笑,说道:“奶奶这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何必还来问我?” 凤姐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呀。我就是知道这一点,才犹豫要不要多这个嘴。要依照老爷和太太的脾气,我要是不说,二姑娘的婚事就会这么一直马虎下去,等她的岁数大了,实在拖不得了,恐怕到时家里就会随便替二姑娘选户人家,把她嫁过去……” 平儿接话道:“以二姑娘的表现和老爷太太的性子,还真有这个可能。只是,只是……虽然二姑娘行事是不讨喜了一点,但是到底也没什么大恶,而且为人温柔安静,是个好姑娘,若是在婚姻上这么胡乱配了出去,这毕竟关系到二姑娘一辈子的大事,到底,到底……有些不妥。”平儿这话并不是替迎春抱委屈,也不是说情,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 “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凤姐伸着头看着外面和郑家三个孩子一起玩的大姐一眼,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想到自己曾经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差点将贾琏这个丈夫害了,如今虽然没了府里赫赫扬扬的威风,但是心里却很是平静安乐。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在府里,随便老爷和太太把二姑娘许配给什么人,我都不会管,也不会过问。但是经过这么多的事后,我忽然觉得能有缘做一家人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一家人,就算有什么磕磕绊绊,但是到底还是一家人,所以还是不要弄得生分了好。因此我觉得二姑娘的终身大事,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为好。” 平儿闻言笑道:“既然奶奶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和我啰嗦这么多。幸好我没说神马不好的话,不然恐怕奶奶以后要低看我。” 凤姐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说道:“我也是才拿定的主意。以前一直犹豫不决,才和你说这个。因为我要是多这个嘴的话,恐怕就会得罪了太太,你知道的,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二姑娘,基本上从来都不过问和理会二姑娘的事,恨不得巴不得眼前没有这个人才好,我若是跑去和太太提二姑娘的婚嫁之事,岂不是讨太太的嫌。”觉得这么做不太值得。 平儿对此却持不同意见,笑道:“说太太不怎么待见二姑娘是真的,但是要说奶奶去和太太提二姑娘的婚事,却未必是讨太太的嫌。太太既然不想见到二姑娘,不希望她在眼前晃来晃去,那么把她嫁出去不就解决问题了。这样的话,奶奶去和太太提这事,岂不是帮太太解决了一个难题,太太恐怕还要谢谢奶奶呢。” 凤姐撇了一下嘴,说道:“只要太太不嫌我就行了,至于什么谢不谢的,我倒是不稀罕。”顿了一下,“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既然这样,那我回头就挑个时间把这事跟太太提一提。只是咱们家现在这个样子,太太显然不糊给二姑娘准备多少嫁妆,所以就算我们尽量往好了选,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人家,希望二姑娘能满意,不要以为我们是‘害’她就好了。” 凤姐忽然担心起来,怕迎春还放不下侯门公府小姐的架子,又或者心里对想要嫁的人家期望过高,结果接受不了现实的落差,从而怨恨上她。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而且也不仅仅是多一句嘴的问题。 顿时,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邢夫人不提迎春的婚事了,难道邢夫人会想不到将迎春嫁出去从而解决掉迎春这个麻烦的想法嘛,显然不是,而是邢夫人也意识到了,迎春的婚事并不是那么好议定的,这其中有很多关碍之处。一个弄不好,不要说落个好,不落得个满身埋怨已经不错了。虽然邢夫人和迎春的关系并不好,但是显然,她也无意,也不想让迎春对她的观感更加变得不好,甚至怨恨她。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66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越想,凤姐越觉得这不仅仅是多一句话的事。如果她把这事跟邢夫人提了,估计邢夫人会很乐意把这个麻烦推给她,自己乐得个轻松。但是这真的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想要办得妥帖圆满恐怕不容易。对于到底要不要和邢夫人提,凤姐忽然犹豫了起来,她还需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第130章 经过思考,凤姐犹豫了再三,到底没去邢夫人那里去提迎春的婚事,这事她暂时放在心里,打算再看看,再想想。平儿见自那日她们主仆聊天之后,凤姐没有动静,自然也不会没有眼色的再提起这个话题,所以这事就这么被放下了来。 贾琏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一进屋就一迭声的让凤姐和平儿给他收拾衣服,打点行李,他要进城去。凤姐一面吩咐平儿赶紧按照贾琏的吩咐去办,一面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急忙的进城而且还要打点行囊,可是有什么事要去处理?而且看样子,好像还要在城里停留的模样,这到底是发生什么麻烦事,让你不能当天去当天回,好像很棘手的模样?是不是老太太那里……”她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面对凤姐的一连串问题,贾琏嗐了一声说道:“你别瞎想,不是老太太那边,是姨妈那边。”见凤姐惊讶的眼神,赶忙解释道:“薛大傻子的判决出来了,姨妈为了救他,不惜倾家荡产,到底救下了他一条性命。如今薛大傻子被流放到西北,姨妈就想着将家里剩下的那点产业处理了,然后带着宝钗跟他一起到西北去。姨妈派人捎信到了咱们家,让我过去帮一把。” 在一旁收东西的平儿听了薛蟠逃过一劫,还能留下一条性命,有些惊诧的插言道:“没想到薛家大爷竟然还能留下性命,虽然是姨太太舍了钱,但是我以为当初薛家大爷的事翻出来的时候,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咱们家还因为这事多添了一条罪名呢,我还以为薛家大爷这次是必死无疑了。” 贾琏在炕边上坐下,吁了一口气说道:“薛大傻子的事翻出来之后,你也不看看牵连进去多少人,咱们家就不说了,贾雨村因为这事丢官罢职,你叔叔还有吏部和刑部那一票人难道就能逃脱得了干系不成?再加上姨妈倾家荡产的下了大血本,本朝又有‘以钱赎命’的旧例,所以他能逃出一条命来倒也不奇怪。” 凤姐和平儿两人把东西收拾好,打成包袱,递了过去。贾琏接了过来,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我这次去,少说三五天,多则十天半个月估计就能回来,你们在家不用担心。” 目送着贾琏离开,平儿忍不住对凤姐说道:“奶奶,二爷这次去,应该没什么事吧?”跟着抱怨道:“姨太太也真是的,这家里又不是没有人可以差使,怎么偏偏找到二爷头上来了呢?” 凤姐叹了一口气说道:“哪里有人可以差使?姨妈若是真有人可以差使,又怎么会找到二爷?你想想看,姨妈家在京里能依靠的只有我叔叔家和咱们家。可是叔叔不在京中,叔叔和婶婶膝下没有男丁,我哥哥又在老家。这事又不是能由仆人打理的,所以能帮着她出面处理相关事宜的男丁就只有咱们家了,可是宝玉不是这里面的货,除了二爷之外,哪里还有其他人选。” 苦笑了一下,凤姐在炕边上坐下,说道:“二爷此去,衣食住行方面倒是不用担心,但是曾经的侯门公子,帮着姨妈处理产业,想必奚落嘲讽一定会遇到不少。姨妈也真是的,既然当初为了救薛家大哥哥,不顾忌自己寡妇身份,不肯守在家里,抛头露面,四处求人请托人情。如今薛家大哥哥既然已经救出来了,她既然想带着薛家大妹子跟着一起去西北,显然也不把自己当做什么深闺妇人了,既然和外面的平民百姓一样,这处理产业的事就她自己来得了,何必把二爷叫过去,让二爷去看别人的脸色和眼神,受别人的嘲笑呢。” 平儿闻言笑了,说道:“奶奶平日里多么聪明的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了,可见人常说‘关心’则乱,这话还是颇有道理的。姨太太四处送礼,只是弯腰赔笑脸,把东西送出去就行了,但是这处理产业,可是关系到自家的口袋。二爷说姨太太几乎是倾家荡产才把薛家大爷救了出来,想来手头上也没剩多少东西了,而薛家的皇商资格又在薛家大爷的事情一出来就被蠲了去,薛家大爷又被流放到西北那个苦寒之地,姨太太带着宝姑娘又要跟上去,这一路的花销打点想来是少不了的,这个时候,手里的产业能多卖一分一毫也是好的,这事姨太太哪里处理的来,只能请二爷出面了。” 听平儿这么一说,凤姐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竟没想到这个。”感叹道:“‘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话原是形容姨妈家的话。姨妈家曾有百万之富,薛家初进京的时候,到咱们府上的情形我至今还记得,那会哪怕咱们府里不入流的粗使婆子都收到过薛家的东西,薛家大哥哥花钱更是大手大脚的,一副混不把钱放在眼里的模样。那会不要说他们家,就是咱们,又哪里会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那个时候,谁会想到自家会有这么一天?如今,连一文钱都是好的,所以姨妈为了将产业多卖一点,多争较一点,可是锱铢必较了。” 平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说道:“也不知道二太太知不知道这个消息?若是知道薛家大爷不仅逃出一条性命来,而且姨太太更是要变卖了家中的产业带着宝姑娘跟薛家大爷一起去西北,这回二太太的如意算盘可打不响了。” 对王夫人总是支派宝玉往薛家跑,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贾家上下都清楚,贾母和贾政默许,大房这边因为不干己事,所以作壁上观,不发言,不掺和。如今见王夫人的算盘落了空,平儿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也怨不得她这样,因为在她看来,凤姐和荣国府之所以会落得今天这个结果,固然有凤姐自身有一部分原因,还有贾赦、贾琏他们的原因,但是其中王夫人也要负上很大一部分责任。但是说起来,平儿心里最恨的就是王夫人,因为没出事之前,凤姐待王夫人这个姑妈兼婶娘,可谓是亲热而又恭敬。 但是王夫人呢?不过是面上待凤姐亲近罢了,其实……特别是最后凤姐所做的事情被爆出来的时候,王夫人不说帮着说话,拉凤姐一把,反而跟着捅了一刀。若非最后闹出来,王夫人屁股底下也不干净,而且府里又接二连三的出事,这会儿凤姐在哪里都不知道了。作为凤姐的贴心大丫头,只有主子好了,她这个做奴才的才会得好,而且她觉得其中凤姐做的有些事,背后有王夫人的影子在,所以曾经平儿心里对王夫人多恭敬,现在就有多恨她。 其实不独独是平儿这个心里,凤姐心里对王夫人的恨只有比平儿多的,没有比她少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平儿和王夫人都差着一层,而且她们之间又是奴才和主子的关系。但是凤姐和王夫人不同。凤姐父母早亡,在叔叔婶子膝下长大,婶子待她不错,王夫人这个姑妈待她更是很好,三五不时的就接她到贾府小住,并且不时的送什么吃的穿的戴的给她。 凤姐在心里对王夫人濡慕的很,有一度,她曾经以为她会给王夫人做儿媳妇。虽然最后贾珠娶了李纨,但是凤姐知道,王夫人并不怎么满意这个儿媳妇,而且这门婚事是贾母和贾政商量着定下来的。后来,她嫁给贾琏,邢夫人出身低微,而且人又小家子气,又是贾赦的填房,不算是她的正经婆婆,她早就从王夫人的口中听了不少邢夫人的“丰功伟绩”,自然对这个继婆婆看不上眼,而王夫人是她的亲姑妈,待她很好,并且在她嫁过来不久就向贾母提议让她来帮着管家,并在各个地方不吝提点她,诸如此类种种。凤姐对王夫人可谓是感激不尽,在心里是真的把王夫人当作最贴心的亲人来看的。结果呢,出了事之后,她这个好姑妈露出了真正的嘴脸,被自己视为最亲密的人背叛,那种滋味,凤姐这辈子都忘不了,心凉若死。 因此凤姐对平儿明显表示幸灾乐祸的言语并没有说什么,想到王夫人对宝玉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觉得只要宝玉出马,薛姨妈一定会将他视为良婿的最佳人选,从而人财两得的盘算,她在心里也暗笑王夫人这回可是白白算计了一场,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她忽然想到了,原本宝玉媳妇的人选可是两位,一位是王夫人的外甥女薛宝钗,另一位则是贾敏的女儿——林黛玉。 黛玉是贾母中意的人选,原本王夫人是看不上黛玉的,所以将宝钗抬出来,和黛玉打擂台。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今非昔比,就算薛家不变卖家产跟着薛蟠去西北,就宝钗和黛玉而言,凤姐觉得让王夫人来选,估计这回她应该会选黛玉而弃宝钗。不是应该,而是绝对,妥妥的,百分之百的绝对。 贾敏带着儿女在贾家住着的时候,对于贾母的意思,凤姐不相信她会看不出来,但是当时贾敏的态度模糊,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不过相对于王夫人对宝钗的暧昧态度,凤姐更倾向于当时贾敏的心里是不赞同这桩婚事的,只是碍于贾母的态度不好明确的将反对态度表示出来。 但是现在吗?想到贾琏说的关于贾敏的情况,凤姐觉得不好说了。如果贾敏真的是在捱日子的话,有今天说不准明天,黛玉勉强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但是林朗还小,林家又没有什么旁的亲近支派,林氏宗族又是那么一个嘴脸,这样算来,除了娘家贾家之外,贾敏哪里还有什么人家可以放心托付?如果将黛玉许给宝玉,在贾敏看来,可谓是给贾家在照看黛玉和林朗的事情上又多加了一重保险,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凤姐越想越觉得这事的可能性非常大,她倏地一下从站了起来,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便宜了王夫人,不能让她称心如意!平儿被凤姐的动作下了一跳,忙问道:“奶奶,怎么了?”看凤姐的模样,好像魇住了似的。 “我没事。“凤姐颓然的坐下,有气无力的答道。平儿奇怪的看了凤姐一眼,觉得凤姐的神态很是奇怪,不知道刚才凤姐想到了什么,但是因为凤姐都已经说了无事,她也只能按下好奇心,不再追问。 凤姐之所以会失态是因为她忽然发现哪怕自己不想让宝玉娶黛玉,如果这桩婚事真的被提上议程的话,她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贾家这边贾母和二房那边恐怕是巴不得呢,而贾敏这边,就算知道宝玉未必是个好人选,但是就贾琏所描述的贾敏现在的身体情况来说,宝玉已经是当前情形下一个比较好的选择了。 更何况,就算宝玉不堪,黛玉不过是一个女儿,哪怕平日再怎么疼宠,和林朗这个将来要继承林家,承继林家香烟后代的男丁比起来,到底比不得他重要。为了儿子,牺牲掉黛玉又算什么?再说,这也不算牺牲,当下,觉得有亲戚这一层关系,有娘家人照看,女儿出嫁后不至于受委屈,将女儿嫁回娘家的比比皆是。何况,宝玉的个人条件除了不喜读书,没什么担当之外,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 以凤姐对王夫人的了解,王夫人一定会把主意打到黛玉身上,还有贾母这个助攻。凤姐一脸的无奈,她已经想明白了,她是没那个能耐阻止此事。这桩婚事成功与否,全都着落在贾敏身上。一向不信鬼神,对什么阴司报应嗤之以鼻的凤姐破天荒的在心里求神拜佛起来,希望老天爷保佑贾敏的身体无恙,能多活些时日,至少能拖到两个孩子长大成人。 ☆、第131章 落春在邢夫人房间闲话,说道:“……父亲这个时日在忙些什么,总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家里目前只有开垦河边荒地这样一桩大事,但是这事是由贾琏负责的,贾赦完全是个甩手掌柜,连过问一句都不曾,但是贾赦在家里闷了一段时日之后,就开始日日出门。乡居可不比城里,吃酒、赏花、听戏什么的,想都不要想,所以落春对贾赦这般不着家的行为很是好奇。 邢夫人说道:“他还能做什么?每日腆胸凸肚的到村里闲逛一番,听着村民们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老爷’,你父亲都能美上半天。不过这段日子倒是不在村里闲逛了,离我们这边五六里的东山村,有一家姓周的土财主,家里有个十几垧地,也是使奴唤婢的,年少时也曾到学堂里念过几天书,但是到底不是读书的那块材料,不过为人却很是追慕风雅。不知道他怎么和你父亲认识了,如今两个人成了朋友,你父亲这阵子常去周家,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都聊什么,但是看你父亲挺开心的模样,想来两人应该很是投契吧。” 追慕风雅?听了邢夫人的诉说,落春面露古怪之色,觉得如果这位周财主真如邢夫人所描述的那样,他应该和贾政这种文人对脾气才对,怎么可能会和贾赦对上眼了呢?出现这种认知上的错误有邢夫人在形容周财主的时候用词不当的原因,也有落春有高估了这个时代的教育水平的缘故。 确实在贾家,甚至整个豪门权贵这个阶层看来,有不学无术之嫌,但是他到底是荣国府里爵位的继承人,曾经该受的教育一点都没少,就算他只学了个皮毛,而且荣国府可是富贵了好几代的人家,他的见识对周家这样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土财主来说,已经足以让周财主对贾赦高山仰止了。 再者,周财主追慕风雅,并不是喜欢研究学问,他羡慕的是那些世家勋爵之家的做派,贾家现在虽然落魄了,但是贾赦这么多年府里的生活养成的规矩和习惯虽然已经丢掉不少,但是举手投足的时候那股范还是有的,对周财主这样出身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俩,一个是心中欣羡,刻意结交,一个是享受周财主的那种仰慕的目光,所以相处融洽,分外投机,因此就常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落春一家搬到村子里住下,自认已经将自家当成平民百姓了,但是其实他们不知道,在村民的眼中,他们一家还是高人一等的。这不仅仅表现在他们住的房子和田产方面,还有他们的言谈举止和做派,哪怕自认已经很接“地气”了,但是到底和这些村民不一样,举手投足中还是透露出他们受过很好的教育,有着一定的教养。 村民们也不是不知道落春一家乃是去爵罢官的人家,但是在他们眼中,哪怕他们这一家子已经没有了爵位和官职,和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是不一样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没了爵位和官职,人家家里还是有房子有地,还能使唤起人,而且在搬过来不久,就大手笔的买下河滩荒地,并且雇人挖沟引渠。听说家里还有做官的亲戚,所以村民们其实还是用仰视的目光看他们的,哪怕落春他们很和气,但是村民们和他们一家打起交道来,心里还是怯生生的。 这其中,邢德全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当初这房子和地可是邢德全来置办的,他办理这事的时候,落春可是刻意叮嘱他,要穿上官衣,就是防止村民们知道他们丢官罢爵而看不起他们,再加上他们算是外来户,被村民们欺生,所以邢德全在买地盖房子的时候可是摆足了官的威风。在衙门里的一名小吏就能在村民中吆五喝六的情况下,哪怕邢德全的官并不大,但是威慑力已经足够了。对这些一辈子基本上顶多和衙门里的小吏打交道的村民来说,其实官大官小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分别,在他们的心里都和皇帝老子差不多,都是他们高攀不起,而且也惹不起的人物。 “父亲能交上朋友,倒是一件好事,我原本还担心搬到乡下来,父亲头两天新鲜,之后恐怕会不适应这边的生活呢,毕竟乡下到底不比城里热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周财主和贾赦会凑到一起,但是并不妨碍落春对这种情况的喜闻乐见。 落春在邢夫人房间闲话,说道:“……父亲这个时日在忙些什么,总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家里目前只有开垦河边荒地这样一桩大事,但是这事是由贾琏负责的,贾赦完全是个甩手掌柜,连过问一句都不曾,但是贾赦在家里闷了一段时日之后,就开始日日出门。乡居可不比城里,吃酒、赏花、听戏什么的,想都不要想,所以落春对贾赦这般不着家的行为很是好奇。 邢夫人说道:“他还能做什么?每日腆胸凸肚的到村里闲逛一番,听着村民们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老爷’,你父亲都能美上半天。不过这段日子倒是不在村里闲逛了,离我们这边五六里的东山村,有一家姓周的土财主,家里有个十几垧地,也是使奴唤婢的,年少时也曾到学堂里念过几天书,但是到底不是读书的那块材料,不过为人却很是追慕风雅。不知道他怎么和你父亲认识了,如今两个人成了朋友,你父亲这阵子常去周家,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都聊什么,但是看你父亲挺开心的模样,想来两人应该很是投契吧。” 追慕风雅?听了邢夫人的诉说,落春面露古怪之色,觉得如果这位周财主真如邢夫人所描述的那样,他应该和贾政这种文人对脾气才对,怎么可能会和贾赦对上眼了呢?出现这种认知上的错误有邢夫人在形容周财主的时候用词不当的原因,也有落春有高估了这个时代的教育水平的缘故。 确实在贾家,甚至整个豪门权贵这个阶层看来,有不学无术之嫌,但是他到底是荣国府里爵位的继承人,曾经该受的教育一点都没少,就算他只学了个皮毛,而且荣国府可是富贵了好几代的人家,他的见识对周家这样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土财主来说,已经足以让周财主对贾赦高山仰止了。 再者,周财主追慕风雅,并不是喜欢研究学问,他羡慕的是那些世家勋爵之家的做派,贾家现在虽然落魄了,但是贾赦这么多年府里的生活养成的规矩和习惯虽然已经丢掉不少,但是举手投足的时候那股范还是有的,对周财主这样出身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俩,一个是心中欣羡,刻意结交,一个是享受周财主的那种仰慕的目光,所以相处融洽,分外投机,因此就常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落春一家搬到村子里住下,自认已经将自家当成平民百姓了,但是其实他们不知道,在村民的眼中,他们一家还是高人一等的。这不仅仅表现在他们住的房子和田产方面,还有他们的言谈举止和做派,哪怕自认已经很接“地气”了,但是到底和这些村民不一样,举手投足中还是透露出他们受过很好的教育,有着一定的教养。 村民们也不是不知道落春一家乃是去爵罢官的人家,但是在他们眼中,哪怕他们这一家子已经没有了爵位和官职,和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是不一样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没了爵位和官职,人家家里还是有房子有地,还能使唤起人,而且在搬过来不久,就大手笔的买下河滩荒地,并且雇人挖沟引渠。听说家里还有做官的亲戚,所以村民们其实还是用仰视的目光看他们的,哪怕落春他们很和气,但是村民们和他们一家打起交道来,心里还是怯生生的。 这其中,邢德全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当初这房子和地可是邢德全来置办的,他办理这事的时候,落春可是刻意叮嘱他,要穿上官衣,就是防止村民们知道他们丢官罢爵而看不起他们,再加上他们算是外来户,被村民们欺生,所以邢德全在买地盖房子的时候可是摆足了官的威风。在衙门里的一名小吏就能在村民中吆五喝六的情况下,哪怕邢德全的官并不大,但是威慑力已经足够了。对这些一辈子基本上顶多和衙门里的小吏打交道的村民来说,其实官大官小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分别,在他们的心里都和皇帝老子差不多,都是他们高攀不起,而且也惹不起的人物。 “父亲能交上朋友,倒是一件好事,我原本还担心搬到乡下来,父亲头两天新鲜,之后恐怕会不适应这边的生活呢,毕竟乡下到底不比城里热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周财主和贾赦会凑到一起,但是并不妨碍落春对这种情况的喜闻乐见。 一语未了,外面响起柳湘莲的说话声:“伯母,你在吗?”邢夫人听到柳湘莲的说话声,赶忙起身走了出去,看到站在院中的人,笑问道:“是柳二郎呀,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67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第132章 回去的路上,柳湘莲问道:“伯母,琏二哥到城里可是有什么事吗?他已经去了七八天了,还不见回转。不知道琏二哥可曾送信回来,他办的事可有什么棘手之处?若是有的话,伯母尽管和我说,我在城里也认识几位朋友,交情都是极好的,在各个方面都能说上几句话。” “棘手倒不棘手,只是比较琐碎麻烦罢了。”邢夫人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当初也是赫赫扬扬的,只是后来遭了一些事情,所以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二房那边有一门亲戚,原来的皇商薛家,你应该听说过。他们家的孩子在金陵打死了人,先前托我们府里和王家的关系把事情掩盖了下来,谁知道,后来被翻了出来,人重新被抓进刑部大牢,我们府里因为这事也受了不小的拖累。薛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薛家姨太太为了救他,不惜倾家荡产,到底将薛蟠的死罪给免了,人被判流放西北。薛家姨太太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去西北,再说,此一去,还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来,因此她就准备将剩下来的家产变卖,带着女儿跟被流放的儿子一起上路,琏儿就是被薛姨太太叫去帮着处理这事了。” 听了邢夫人的介绍,柳湘莲忙道:“幸亏伯母把这事和我说了,这里面很多关窍琏二哥都不懂,若是就这么懵懵懂懂的上了路,恐怕薛家一家三口不等到了西北,这人就没了。” 闻言,落春诧异的看向柳湘莲,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人不可能凭空消失,那么,你的意思是……”落春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难道那帮押送的官差会谋财害命不成?” 柳湘莲苦笑了一下,说道:“这又有什么不敢的。每年国家流放那么多的人犯,十成中有三成能够安全抵达到流放地就已经不错了。这其中倒也未必是谋财害命,有些青壮则是被官差们在路上偷偷卖到矿山、煤窑、煮盐等地方去了。被卖到这些地方的人从来只有活着进去的,不是死了话根本出不来。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更何况进去之后,磋磨到死的人,就算是他们最亲近的人都认不出来,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也有些犯人家里有背景,有财势,在路上,花大钱,偷偷的把人给救了下来,改名换姓,远走他乡重新生活。还有些,因为路上不堪受磋磨,或者生了病,总之种种原因,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听到柳湘莲揭露流放路上的种种黑幕,落春惊呆了,她真没想到,虽然知道这个社会黑,但是她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黑,竟然还能发生这种事,她忍不住打断他,问道:“这怎么可能?那些官差这么猖狂,到了地方,接受犯人的那边看到人员损耗这么严重,难道不会怀疑吗?而且后面有回执,拿回来到刑部,难道刑部的人都是瞎子不成,看不出里面的猫腻?” 柳湘莲用一种你真天真的眼神看着落春,说道:“有什么好怀疑的?彼此都心知肚明。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约定俗称的事。那些官差们路上的所得也不会全都放到自己的口袋,自然会分给和他们做交接的人一部分。有的时候人多了,那边接收的人还会抱怨呢,毕竟在西北那种苦寒之地,油水可没多少,多卖几个人,他们就能多分一点。至于刑部的人,这都是官场上的惯例,他们日常收的地方上的冰敬、碳敬和各种孝敬难道都是白收的不成?谁会和自己的口袋过不去呢?再说,这都是多少年形成的官场上的老规矩了。想和这个规矩过不去的人,无不碰个头破血流,轻则丢官罢职,重则举家丧命。蚍蜉撼树,撼不动不说,还会把自己以及一家老小全都撘进去,这种赔本的买卖官场上那帮子人精,没有人会做。” 落春被柳湘莲描述的官场黑暗惊住了,这样太无法无天了,心中暗道,是不是宝玉和他们这样的人呆在一起的时候,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官场的黑暗,所以对读书做官才那么抗拒?如果是这样的话,对宝玉的选择,她也不是不理解了。 “薛家的情况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听伯母,薛家太太想带着家财和女儿跟着儿子一起上路,这可是不妥。我以前和宝玉相会的时候,曾听他提起过几句曾在府里做客的薛家姑娘,听说她原本是入京待选来的,只是因为哥哥的事,被勾了名额,想必才貌一定非常出色。这样的姑娘,就算没有薛家太太身上没有带多少钱财,单薛家姑娘就够引起他们坏心来了。流放路上的女眷从来损耗都是比男子更厉害,到了地方的时候,剩下的就是几个能挺过来的老人了,要不就是还在襁褓中的呱呱婴儿。三四岁的以上的女子基本上都很少见……” 邢夫人听懂了柳湘莲话中之意,忍不住骂道:“畜生!这帮子人真是禽兽不如,连那么小的幼女都不放过!”旋即感叹道:“不过也是,那些地方的姑娘,哪个不是幼时买进来,精心教导的,虽然年纪小,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大了一点,但是一旦长成,花的钱不过一两年就赚回来了。毕竟年纪越小,比年纪大的越好□□。” 落春的反应没有邢夫人快,等邢夫人骂出声之后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女眷的下场不比男子好多少,甚至更惨!想到艳冠群芳的宝钗,她那样的才貌落到那帮无法无天的官差眼中,哪里还能落个好?落春忍不住心中一凛,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 落春想到的,邢夫人也想到了。她忙道:“要是柳二郎你不说,我们还真想不到。琏儿虽然在府里一直打理外面的庶务,但是这些事他是不知道的,所以估计也想不到这一层。这样的话……” 虽然薛蟠的事将贾家害得不轻,但是贾家最终丢爵罢官,并不仅仅是因为薛家的事,终究还是自家人做的孽。邢夫人和薛家没什么深仇大恨,在府里,虽然和王夫人不和,但是薛姨妈会做人,对邢夫人这个大房太太,面上保持了足够的恭敬。作为王夫人的亲这姊妹,而且一样是从王家出来的人,薛姨妈不过是府里的一名客人,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两边相处得还算不错。宝钗这个小姑娘,虽然有些小心机,但是到底并没什么大错,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掉进泥淖里。所以邢夫人急急忙忙的说道:“不行,得赶快把这事告诉他们才行,晚了,就糟了。” “可是家里派不出人去呀?”落春也知道这事宜早不宜迟,得赶在薛家上路之前把这消息告诉他们。但是贾琏走的时候将郑大带走了,贾赦不在家,家里的男丁只有贾琮和郑家的第三个孩子,可是这两人还小,派他们送信,能不能送到都是两说,不把自己弄丢了都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想了一下,落春说道:“要不,我走一趟吧。”邢夫人听到这话,惊疑的看了过来:“你?”接着,连忙摇头,非常坚决的说道:“不行,绝对不行,这事绝对不行。” “要是我不去,咱们家里谁去?”落春反问过去,说道:“母亲你显然是不能去的。剩下的二姐姐和四姐姐还有琮哥不能指望,那么只剩下我、琏二嫂子和平儿了。琏二嫂子和平儿虽然胆大,特别是琏二嫂子堪称‘女中豪杰’,但是你看她俩自从搬到乡下可曾出过远门,不要说远门,连家门口都很少出,所以你让她们进城找琏二哥,放心吗?这样看来,只有我最合适了,放心吧,母亲,我曾经跟琏二哥一起去过城里,我也不单独一个人上路,我带上郑嫂子……” 柳湘莲在旁边加了一句:“如果伯母不放心的话,那让我护送六姑娘一趟,陪她一起进城吧。”邢夫人听了柳湘莲的话,想了一下,又来回看了落春和柳湘莲一眼,半晌点头说道:“好吧,就让郑嫂子陪着你去。”转头对柳湘莲说道:“那我们家落儿就麻烦柳二郎了。” 柳湘莲只是那么一说,他根本没想到邢夫人会答应,所以听到邢夫人托付的话语的时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旋即狂喜涌上心头,想到他可以和落春同行一段这么长的路程,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中间还有个郑嫂子,但是他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把这个当成了他和落春的一场单独旅程。听了邢夫人这话,欣喜若扛的他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很愿意,很愿意。”话一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他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好像煮熟的大虾。 本来邢夫人听了柳湘莲有些冒失的言语神色有些不悦,但是看到他手足无措,仿佛做错了天大事情,认错的小孩子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第133章 柳湘莲虽然是骑着马来的这边,但是他陪落春进城却不好骑他的马了。当初,落春和邢夫人商量家里买大牲口的时候,嫌马贵,就买了两头骡子,一头毛驴。如今一头骡子早前被贾琏骑走了,剩下的那一头,被贾赦骑走了。家里只剩下一头小毛驴。 落春骑驴并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柳湘莲骑马的话,他的马太快,小毛驴跑得慢,跟不上。这样的话,就失去了陪落春进城的意义了,所以他只能在前面牵着毛驴走。对此,柳湘莲并没有什么不悦,只要能和落春在一起,他就高兴。当然,如果一旁在地下跟着一起走的郑嫂子要是不在就更好了。 柳湘莲在前面牵着缰绳慢慢的走着,不时的回过头来看骑在驴上的落春。落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在他再一次回过头来的时候,忍不住说道:“好好看着路,你可是在我母亲面前下过保证的,一定把我安全的送到,要是带到沟里去,看你怎么跟我母亲交代。” “放心吧,绝对不会出问题的。”柳湘莲非常认真的说道:“这趟路我已经走了很多遍了,熟得很,哪里有沟,哪里有岔道,都非常清楚,就算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就算是我出事,也不可能让你出事呀。他在心里暗暗的补充着。 落春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牲口了,所以邢夫人就让郑嫂子走路,她担心郑嫂子走累了,因此说道:“郑嫂子,你累不累,要不你上来骑一会儿?” 郑嫂子赶忙摆手说道:“可是使不得,还是姑娘你骑吧。姑娘放心,我也是胡打海摔过来的,没那么娇气。这点路还不成问题,累不着我。” 因为是邢德全买的人,所以落春对郑家一家的底细不是特别清楚,但是郑嫂子做的一手好茶饭,想来以前呆的地方也是大宅门,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出来了而已。以前因为信任邢德全,再加上郑家一家人行事安分,老老实实的闷头干活,所以落春对探查他们的底细也就没什么兴趣,但是此刻路上无聊,落春又不好和柳湘莲说话,因此就和郑嫂子闲聊起来。 落春笑眯眯的问道:“郑嫂子,你们一家原来是在哪家当差呀?我的听舅舅说,若非他将你们一家子买下,你们一家子差点没砸在人牙子手中,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们一家子原本当差的那家说了姑娘你也不知道。因为我们原来的主家并不是京城里人,他是地方上的一方大员。”郑嫂子向落春讲述着他原本主家的故事:“我这个主家,出身虽然是书香门第,但是他小的时候,家里穷的就剩下书了,常常吃不饱,所以他小的时候,就立志,等他大了,有出息了,一定要天天吃饱饭,而且还要吃好的,吃遍天下美食。为此他刻苦攻读,终于通过了科举,做了官。当了官之后,我这个原来的主子没有忘记他小时候的志愿,就开始大吃起来,天下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就没有他不吃的,堪称是吃遍天南海北,可谓是一代飸餮。家里最兴盛的时候,养了三十几个厨子。只可惜,我这位主子成也是吃,败也是吃。好像是因为什么吃食,他得罪了一位同年,这位同年后来官做地比我们家老爷还大,记恨当年的事情,就暗中收集我原来的主家一些不好的事,参了他一本。” “……我原来的主家使劲了浑身解数,最终保住了家里人的性命,只是丢官罢职。做不得官了,我原来的主家就将家里的奴仆遣散,准备阖家回老家。我们一家还有几家奴仆被我原来的主家送到了另一个做官的人家府上。三个月后,这位官员进京述职,因为我做饭的手艺不错,所以就把我们一家子带到了京里来,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搞清是怎么回事,被三姨娘说我在饭菜里下了药,要药死她和四爷还有五姑娘。……之后,我们一家子就被卖了出来,落到了白牙人手中。再然后,就被姑娘的舅舅,邢老爷给买了回来。” 听了郑嫂子的诉说,落春觉得他们一家是被坑了。就算郑嫂子做饭的手艺不错,但是哪有才进府三个月,就被重用,能伺候进京述职的官员家里的饭食的,出头也没有出头这么快的。所以后面的事不用想也知道,幕后策划者早就预备着拿他们一家顶包了。至于幕后黑手是谁,后宅的那些女人哪一个都有可能,就算她们不是主谋,也少不了在背后推波助澜。 想到后宅那不见刀光血影却依然可怕凶险的厮杀,落春忍不住叹了一句:“女人之间的战争,是别样的战场,凶险犹胜于战场。只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其实最终的根由还是着落在男人的身上,若是男人……”目光落到前面的柳湘莲身上,她忽然闭嘴不说了。 原本竖着耳朵听落春说话的柳湘莲见落春忽然闭口不言,不往下说了,心里犹如一百只老鼠在抓挠一般,很想向落春问个究竟,但是他知道,刚才那话,落春就是意识到他也在,说出来可能不合适,所以才不肯往下说了,因此就算他问了,恐怕也是白问,落春不会说的。只是落春刚才到底想说的是什么呢?柳湘莲一面心不在焉的牵驴前行,一面在心里琢磨着落春说那话的前后语境,思忖着她后面到底想说什么。 落春和郑嫂子不说话,柳湘莲心有所想,三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前行。走着,走着,忽然对面也走过来一驴。驴上坐着一位应该是出嫁不久的新嫁娘,身上穿的还是农家大红色嫁衣,还驮着两个沉甸甸的袋子。在前面牵着驴前行的应该是她的丈夫,一个看起来敦厚淳朴的青年。 隔着河,两对人马遥遥相对。好像是那头驴驮的两袋子东西挺沉的,因此骑在驴上的小媳妇就下来了,准备让丈夫牵着驴过河,她在后面跟着。那青年看到媳妇脱鞋的时候,忙道:“快别,这都十月了,水凉,你还是别下河了,小心得病,还是我背你过去吧。”说着就弯腰下来,背对着媳妇。 小媳妇推辞了几次,终究没有拗过丈夫,双手搂着丈夫的脖子,眉眼弯弯的趴到了丈夫结实的后背上。做丈夫的,将媳妇背起来,又掂了掂,叮嘱媳妇抓牢了,这才迈开步子,稳稳的,慢慢的过河来。 到了对面,他将媳妇放到地上,又折回去,牵着驴过河。小媳妇笑盈盈看了河对面丈夫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落春、柳湘莲和郑嫂子三人身上,纳闷的说道:“你们这家人倒是奇怪,做丈夫的和媳妇出门,怎么做婆婆还跟着?” “呀呸!”郑嫂子使劲呸了一口,说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瞎说什么呢,什么丈夫,媳妇的,没看到我们家姑娘还是梳着姑娘的发式,表明没有成亲呢吗。再胡说,诋毁我们家姑娘的名声,小心我撕烂你的臭嘴!” “啊,我倒是没注意,对不住了。”那小媳妇被郑嫂子臭骂一顿脸上不见半点怒色,反而一脸歉意的向他们道歉。就在落春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那小媳妇滴溜溜的眼珠子在柳湘莲和落春身上扫过,捂着嘴笑道:“虽然这位姑娘还没成亲,但是和眼前的这位看起来般配的很,不会是一对吧?不然,纵使是普通农家,也没有大姑娘和陌生男子一起出门的,何况看你们的衣着不像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一般寒酸,而且这位——”目光落到郑嫂子身上,“又口口声声称呼你为‘姑娘’,说明这位小姐出身不简单,那么这位男子是你的——”拉长了声音,虽然后面的几个字没有吐出来,但是意思已经在那里了。 落春拦住了暴怒的郑嫂子,笑道:“这位嫂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们素不相识,不过萍水相逢,没恩没怨的,不知道说我的不好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对上对方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她轻叹一声:“何必呢,我们在这里碰面,转头走开的时候,也许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我家的仆人刚才说话是可能不中听了点,但是她也只是护主心切,情有可原,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在这里替她向你赔礼了。”对着那小媳妇施了一礼。“我们家仆人说话不中听,那是有缘由的,但是这位嫂子,你却明明听到了我家仆人的话,却还在这里乱说话,未免有失厚道……” 那青年牵着驴过来了,感觉到落春一行人和自己的媳妇之间气氛不对,赶紧跑过来问道:“媳妇,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看着丈夫一副只要自己说受欺负的话,他就替自己出气的模样,那小媳妇一笑,说道:“没什么,只是看这位姑娘生的漂亮,所以在你没过来之前搭了几句话而已,只是人家似乎看不上我们。” 那青年看了落春他们身上的衣裳一眼,说道:“人家穿的是缎子,是有钱人家,哪里看得起我们这些穷棒子。”将驴牵过来,让媳妇上去,说道:“媳妇,我们走吧,咱爸咱妈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第134章 到了茶水摊,柳湘莲挑了里面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并且让落春背对着大路而坐,这样的话,就没多少人看得到她的脸了。虽然落春这样出门已经不顾忌抛头露面的问题了,但是柳湘莲这份心还是好的。落春不由得对他笑了一下,坐在她对面的柳湘莲看到落春的笑容,手一颤,往茶杯里倒水的茶壶嘴偏了一下,茶水倒到了外面。 坐下来之后,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的郑嫂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叫了起来:“柳二爷!”柳湘莲反应了过来,赶忙将手中的茶壶放下,然后喊小二拿抹布过来,将桌子上的水渍擦干。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6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三人喝茶休息的时候,外面又来一帮人,一下子把小小的茶摊给坐满了。一位青年男子走近他们这张桌子,看到柳湘莲,惊讶的说道:“柳二哥,竟然在这遇到你?好巧。” 落春闻言看了过去,见眼前是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青年,皮肤黝黑,一双圆圆的眼睛,笑起来人看着憨憨的,雪白的牙齿在黑色的皮肤衬托下越发显得白。 柳湘莲看到来人,诧异的说道:“霍青?”目光朝他身后看了过去,落到一位魁梧的中年汉子身上,大声打着招呼:“霍镖头,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 坐在位子上正大口喝茶的之霍镖头闻声看了过来,见是柳湘莲,忙起身大步走了过来,走近前之后,哈哈大笑道:“今天这是什么日子,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柳二爷。”在柳湘莲这张桌子的空位上一点也不客气的大刀立马的坐下,目光落到和柳湘莲同一张桌子的落春和郑嫂子身上,眼神中带着疑问,说道:“这两位是和你一起的吗?” 柳湘莲赶忙介绍,并将他们三人走在一起的缘由简单说了出来:“霍镖头,这是我一位朋友的妹妹,姓贾。哦……这是她家的仆人。她们主仆二人进城找哥哥,因为安全问题,所以我帮着护送一程。” “姓贾?”霍青听了柳湘莲的话,看了落春一眼,惊异的说道:“上次我遇到冯公子和陈公子他们在一起喝酒,他们在席上提到柳二爷,说柳二爷红鸾星动,姻缘红线牵,那说的是不是就是……” 霍镖头听了儿子这话,心中暗叫不妙,这话哪里是能在这里当着这几个人说的,赶紧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挨着他坐下,打断他:“哪来里的那么多废话,还不赶紧坐下来喝茶。”让父亲这么一打岔,霍青到了嘴边的“……就是这位姑娘?”没来得及说出来,被父亲这么一拉,一打断,再看柳湘莲的神色,他也知道自己刚才莽撞了,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没把这话说出来,赶紧老老实实的坐下来闷头喝茶,生怕说错了话,再也不发一言。 柳湘莲知道霍青个性鲁直,是嘴巴比脑子快的那种人,因此刚才的话乃是有口无心,何况要怪,也该怪喝了点酒就四处乱说的冯紫英和陈也俊,再说,到底霍镖头及时拦住了他的话头,下面的话并没有被他说出口,因此在场的哪怕心知肚明,都清楚他要说的是什么,但是因为最终并没有说出来,所以还是能装糊涂的。 想到“装糊涂”,柳湘莲忍不住偷瞄了落春一眼,见落春坐在那里喝茶,恍然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面对落春的这种平静,他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松了一口气。失落的是,他不知道落春这个态度是真的没听懂,还是装作没听出来。或者在他心里,隐隐约约的是盼着落春知道他的心思的吧;之所以松了一口气则是因为落春的这种平静,让他不至于因为霍青的口无遮拦而在面对落春时变得尴尬,毕竟这个时代,婚姻大事是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他若是看中落春,应该找媒人上门向贾赦和邢夫人提亲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在落春这个闺秀面前有些有的没的。 柳湘莲收拾好情绪,一面给霍镖头道岔,一面岔开话题问道:“对了,霍镖头,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呀?”霍镖头接过柳湘莲递过来的茶杯,答道:“前几日我们镖局接了一桩生意,往西北押送一批药材。因为镖局之前一连接了好几桩生意,人手大多都被派了出去,这样一来,镖局里的人手就不够了,所以我被老板派了出来,找几个帮手回来。” 看了其他座位的人一眼,柳湘莲点点头说道:“难怪,我说跟着霍镖头一起过来的这些人我还好些我都不认识,我还以为这是你们镖局最近这些日子新招的人呢。” 在柳湘莲向邢夫人诉说流放道路上官差对犯人和家眷的种种猫腻之后,曾经就关于薛家如何上路的问题,邢夫人问过他,该怎么办。当时柳湘莲就说,类似这种情况,薛姨妈和薛宝钗最好是跟着有名号的镖局一起上路,这样的话不仅她们母女的安全得以保证,而且开镖局的,功夫还在其次,最重要的就是要黑白两道都能吃的开,因此薛蟠的安全也能得以保证,安全抵达流放之地。 落春听到霍镖头说是“去西北”,心中一动,想开口和柳湘莲说什么,但是目光触及到霍镖头和霍青,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在桌子底下轻轻的踢了他一脚,然后在柳湘莲以目看过来,询问的时候,对着霍镖头父子二人轻轻示意。柳湘莲一开始没明白,落春见状,用口型做了个“薛”字,他恍然大悟,忙问道:“霍镖头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大概还有个四五天的样子。”霍镖头说道:“客户那边还有点药材是从南边拿船运过来的,也就这两天到。等药材运到了,码头上卸货再重新装车,还要花点时间,所以大概还有等几天才能出发。怎么,柳二爷有什么事吗?” 柳湘莲忙道:“哦,是这样的。我一位朋友的亲戚,家里的男丁犯了点错,被流放到西北,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所以在他被判了之后,他母亲想带着女儿一起跟着过去。只是她们两个女子出门不方便不说,而且人生路不熟的,想要去西北,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我想着,如何时间上合适的话,想让她们母女二人跟着你们镖局一起上路。” “没问题。”霍镖头一听是这样的小事,立刻答应了下来:“柳二爷进城后,你看一下你朋友的亲戚上路的日子,如何赶得及,通知我们一声就行了。”这种事他们常遇到,不过就是带两个人的事,既帮了柳湘莲,又能顺便多赚一点钱,何乐不为。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柳湘莲和霍镖头约好,然后和小二算清了茶钱,跟落春、郑嫂子起身上路了。路上,在柳湘莲讲述了官差对流放的犯人和家眷的种种恶行之后,落春觉得自己都落下“被害妄想症”了,明知道若非不是靠谱的人选,柳湘莲也不会和霍镖头他们说这个,但是还是有点担心因为有些不放心的,想进一步得以确认的问道:“柳二哥,这个霍镖头所在的镖局可靠吗?不会做出什么监守自盗的事情来吧?” 柳湘莲理解落春的这种忧虑,对她笑笑,非常确定的说道:“你放心,霍镖头所在的镖局也是百年的老字号了,到了现在已经传了三代了,这种一代代传下来的老字号,靠的除了祖上留下来的人脉,就是好口碑。里面用的人,也都是身家清白,并且在进去做事的时候,也都是有保山的,这要是进去的人行为不端,这保山也要跟着吃瓜落的。再说,霍镖头将儿子都带进了镖局,显然是想着让下一代继续吃这碗饭的。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砸了自己和儿子的饭碗。” 得到柳湘莲的保证,落春这才放下心来。三人进了城,来到薛姨妈家。郑嫂子站在门口使劲敲了几下门,等了好半天,不见动静。就在以为他们以为院子里可能没人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从门缝里露出薛宝钗的一张脸来。 薛宝钗看到站在门口的郑嫂子,一怔,不认识,再看到站在她身后的一男一女,男的也不认识,女的则看起来很是眼熟。认出落春来之后,薛宝钗看着心中纳闷,她不是跟着大房搬到乡下去了嘛,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并且还是和两个陌生人一起?经历了多场变故的薛宝钗防备心大起,心中狐疑,并没有因为认出落春就有将他们请进家里的意思。 见薛宝钗只是透过门缝看人,并不开门,落春走上前,说道:“宝姐姐,我是落春,我这次来,是有事找琏二哥的。这是我家的郑嫂子,是出了事之后才来我们家的,所以你并不认识;这位则是宝哥哥和琏二哥的朋友,柳二哥,因为我和郑嫂子进城不安全,所以母亲托柳二哥护送我们过来。琏二哥不是前些天被姨妈送信叫过来帮着姨妈处理一些家事和薛大哥的事来的嘛,不知道办的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 薛宝钗听了落春的话,又上下打量了柳湘莲和郑嫂子一番,这才把门打开,身子侧了过去,说道:“琏二哥在外面帮母亲办点事情,还没回来。六妹妹和这位柳公子站在外面怪不方便的,还是进来说话吧。” 落春和柳湘莲进了院子,郑嫂子和薛宝钗跟在后面,一并向屋里走去。落春在院子里没有看到一个人,心中暗想,不知道薛家的这些仆役是被遣散还是被发卖了。等被薛宝钗带进客厅,落春顿时就是一怔,整个屋里宛如雪洞一般,除了一张桌子和几张条凳之外,还有一套粗瓷茶具,各色摆设器具一概皆无,但是墙上还是能看出曾经挂有的挂画之类之物的印痕。屋子里唯一的家具,桌子和条凳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小商贩手里买回来的二手旧货,木料就不说了,做工粗陋不堪,而且坐上去,还嘎吱嘎吱的响,让人担心会不会有坐垮了的危险。 “你们坐吧。”薛宝钗仿佛没有看到落春脸上的惊讶之色,好像家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模样说道:“六妹妹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沏茶。母亲因为身子不怎么好,所以在屋里躺着还没起来,不能出来陪客,有所怠慢,还请六妹妹见谅。” 落春赶忙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我算是什么客,这么冒冒失失的过来,宝姐姐你不怪我就好了,再说这话可是折煞我了。”薛宝钗笑笑没有说什么,拿着桌子上的粗瓷大茶壶走了出去。 在薛宝钗拿着茶壶去外面沏茶的功夫,落春举目四顾,打量着空寥寥的屋子和听不到什么声响的院子,不由得心道,这还真是一副家资尽数变卖出售,举家搬离的模样。 ☆、第135章 薛宝钗拎着茶壶从外面进来,落春赶忙起身,伸手想把茶壶接了过来,并说道:“宝姐姐,我来吧。”宝钗身子往一旁侧了一下,躲过她伸过来的手,说道:“还是我来吧。这里面灌满了水,重的很,你做不来的,而且里面的水又是刚烧开的,一不小心烫到你就糟了。” 落春被宝钗一句“做不来”说的心中不服,正想反驳,目光落到举着茶壶正倒茶的宝钗的手上,顿时愣住了。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呀,不复记忆中的雪白、细腻、柔软,而是变得黄黑,粗粝的很,手背和掌心中满是细碎的疤痕。 看着宝钗的这一双手,到了嘴边的话落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此刻她的心说不清是何种滋味,感触莫名。看过宝钗的手,再低头偷偷看了一下自己这双和在荣国府里没什么太大区别的手,固然是因为有空间保养良好,但是从府里出来,一直都没怎么吃过苦头倒是真的。就算下过几次厨,但是都是有人将材料给她准备好,烧火的也都另有人,她只要切切炒炒就行了,至于到了乡下,有郑嫂子在,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落春忽然想到小说《飘》里的郝思嘉在庄园出事之后,为了筹钱交税,她穿了由丝绒窗帘做的新裙子去监狱探望船长,欺骗船长,说她过得很好,结果船长一拉上她粗糙的手,就知道她是在说谎。所以看一个曾经富养过得女孩子在家道中落之后过得好不好,从她的手就可以看出端倪,而宝钗这双手,一看就知道,是吃过大苦头的。 从她手上细碎的伤疤来看,这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是当初他她们母女搬出去之后可是有下人的,落春把目光投向空旷的院子,刚才她慨叹院子寂静无人,想着可能是因为要跟着薛蟠去西北,而把人都打发了,但是从宝钗的手来看,似乎并不是最近的事。 落春心中很是好奇,很想问问宝钗,她们母女俩从贾家搬走之后发生什么事,但是一想到她变成这个样子,不用问也知道日子肯定不好过,那些记忆也绝非什么愉快的回忆,因此自己的一点好奇心而去揭别人的伤疤,这种事她做不出,所以落春按捺住好奇心,并没有问出口。落春忽然想起宝玉被王夫人打发照看薛家的那段日子,不知道宝玉知不知道薛家是遭受了什么,他应该是知道的吧,但是却不见他回去吐露一个字,口风还真严实。 伸手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落春的脸立刻变得扭曲了起来,虽然她一直说自己喝不出茶的好坏来,但是这茶也实在太难喝了一点吧,又苦又涩,难以入口。落春强忍着没有吐掉的冲动,将口中的茶水咽了下了,就把茶盅放到了一边,再也不肯喝了。 就在落春搜肠刮肚,准备找些话题和宝钗说说的时候,和堂屋相通的屋门被推开了,门帘撩起,薛姨妈从里面走了出来。落春听到动静,转头看了过去,看到薛姨妈的时候,顿时愣住了。因为宝钗在贾家的时候,就一直是以成熟体贴的大姐姐形象出现,所以落春在看到她的时候,除了觉得她气度更加沉稳了之外,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变化,还是从她的手判断出她们搬离贾家之后的生活并不好,但是看到薛姨妈,则是让她震惊的无以复加。 薛姨妈在贾府的时候,虽然没了丈夫,是寡妇的身份,而且儿子也不是省心的,女儿待选的事情落空,但是那个时候的她仍然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似乎并没有把那些烦心事放在心上。但是眼前的薛姨妈,头发花白,皱纹丛生,身形佝偻。如果说以前的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那么现在的她,则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至少要大上十几岁。 不足一年的功夫薛姨妈就苍老至此,这变化太大,大的都让落春有点接受不能。落春吃惊的看着薛姨妈,难得的变得结巴了,说道:“姨……姨妈,姨妈好,我……” “哦,是落春呀。”薛姨妈将落春的吃惊看到眼底,笑着和她打招呼,伸手拢了一下鬓边的碎发,说道:“我现在是不是老的不能见人了?要是在街上遇见,恐怕你都不敢认我了吧?”落春闻言下意识的点头,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又赶忙摇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不妥,赶忙解释:“啊,那个,那个……”吃吃艾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落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开脱。 “呵呵。”薛姨妈笑了,说道:“你不用想着怎么解释了,我明白。其实不要说你吃惊,就连我自己照镜子都有点不敢认镜子里的人是我。这一年,我老的太快了,几乎是一年当别人十年。”自嘲的笑笑,目光落到一旁的柳湘莲身上,她微眯了一下眼,问道:“这是?” 落春赶忙向薛姨妈介绍柳湘莲:“哦,姨妈,这是琏二哥和宝哥哥的朋友,柳湘莲。我和郑嫂子进城来,我母亲不放心,正好柳二哥在,受母亲所托,送我们进城。”三言两语的交代完柳湘莲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然后她一脸严肃的说道:“姨妈,我这次进城来,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姨妈说。”看了柳湘莲一眼,示意他说话。 柳湘莲忙说道:“薛太太,是这样的,我无意中从贾家听说你和女儿变卖家产,想跟着儿子一起上路,去西北。这里面有些内情,不为外人所知。”他将对邢夫人讲过的话又对着薛家母女讲了一遍。 闻言,薛家母女大惊失色。薛姨妈已经乱得没有了方寸,慌张的喃喃道:“这,这可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宝钗则很快的收拾好情绪,走到柳湘莲面前,对着他款款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小女子在这里谢过柳公子特意送六妹妹过来,告知内情的一番心意。不过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柳公子既然这么明白个中内情,想必对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也知道一二,还请柳公子看在我家孀母弱女的份上告知解决的办法,小女子在这里不胜感激。” 薛姨妈也反应了过来,她到底比宝钗多活了二十几年,虽然落春和柳湘莲都说柳湘莲乃是宝玉和贾琏的关系,但是还是让她看出了柳湘莲对落春的那点心思,她知道自家和柳湘莲没什么交情,向宝钗这样空口白牙的求上去,未必管用,于是上前拉着落春的手哭哭啼啼的说道:“六丫头,当初在府里的时候,姨妈虽然没什么好处在你跟前,但是也没什么错处。如今经落到这步境地,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吧。姨妈费尽心思,散尽家业好不容易救回了你表哥,好不容易一家团聚就在眼前,总不能让我们一家不明不白的埋骨他乡吧?姨妈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帮帮我。”说着,薛姨妈就要屈膝跪倒在落春面前。宝钗也走了过来,说道:“好妹妹,我也给你跪下了。” 以前,落春最厌烦动不动就以下跪等理由胁迫对方帮忙的人,她总觉得这种行为有道德绑架的意思,简直是强迫人答应。如今薛姨妈和宝钗对她使出这一招,虽然她知道,这是两人关心情切,但是让她心里还是觉得不是很舒服。何况,落春也看出了薛姨妈为什么会来求她这么一个闺阁女子,这让她不由得有几分恼怒。 对柳湘莲对自己的心思,如果说落春以前不知道,那么这一路上,柳湘莲表现的这么明显,她若是在不知道,那可就成傻子了。但是知道归知道,对自己和柳湘莲的关系,落春觉得很模糊啊,在心里却不知道该给个什么定位才好。但是不管怎么样,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至要她和柳湘莲没有定亲,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非常纯洁的贾琏和宝玉的朋友以及贾琏和宝玉的妹妹的关系,和二人有交集的是贾琏和宝玉。可是薛姨妈这一番和这一跪,等于在某种程度上将两人绑在了一起。落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起来,但是真要和薛姨妈计较又计较不起来,她强忍着不快,一手一个,拉住薛姨妈和宝钗两人,说道:“姨妈和宝姐姐,你们又何必如此,我若是能看着你们出事不理,又何苦巴巴的跑这一趟,特地将其中内情告知你们?” 虽然薛姨妈的话让落春不是很愉快,但是柳湘莲正是希望博得人认同的时候,所以见落春这么说了之后,忙不迭的插言:“就是,就是,薛太太,你放心吧,这事我们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听了他的话,落春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嘀咕,脸皮真够厚的,谁和你是“我们”,哪里就说道“我们”了,你说你自己就是了,干嘛把她给带上。 听了柳湘莲这话,薛姨妈放下了一半的心,一面拿着帕子拭泪,一面说道:“有柳公子这话我就放心了。柳公子既然能知道个中内情,想必在官场和街面上应该都有朋友,届时还请柳公子和你的朋友从中大力帮忙才是。至于其中的花销还请柳公子放心,绝不会让你为难就是。” 这些时日薛姨妈为了薛蟠的事,忙前忙后,深知这种事,空口白牙哪怕你说出个天花来到底不如真金白银管用,所以赶忙表白,示意其中打点的银两不需要柳湘莲来操心。当然,她也知道,这事不是你有银子就能行的,想要拜菩萨总的找到庙门吧,若没有柳湘莲引领,她们就算有钱都没用,所以心中对柳湘莲还是很感激的。 落春听了薛姨妈这话,下意识的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又看了看薛姨妈和宝钗两人,心中很是怀疑,薛姨妈这话是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薛家还有钱吗?不怪她会这么想,虽然薛姨妈和宝钗身上还是半旧的绫罗绸缎,但是细细辨认,则看出花样和式样都是旧年的款式,想必是早年做的新衣,只是因为那个时候衣裳多,所以都放在箱子底没穿。如今家境落魄,这些衣服料子不是什么顶尖的布料,而且花样和款式又都老旧,就算送到估衣铺去也值不了几个钱,还不如留着在家穿呢。 可以说,薛家目前,除了两人身上的衣裳看起来还能唬唬人,剩下的不管从哪方面看去都是一派穷酸的模样,这可不是一句因为要到西北去了,所以将家里值钱的家当都变卖了就能解释的,毕竟宝钗的手,可是实打实的摆在那里,暗暗的透露了这一信息。只是心里想归想,但是落春并没有傻了吧唧的把这个疑问问出来,且不说她问了的话,薛姨妈会不会说,就薛姨妈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她还担心,问了之后,薛姨妈会怀疑她打什么坏主意呢?她可不想无端端的惹事上身。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6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第136章 说了一阵子话,落春觉得口渴了,虽然刚才尝过薛家的茶水难喝,但是这会儿也顾不得了,捏着鼻子也喝了下去。满嘴的苦涩让她不由得怀念起茶摊上的茶来,虽然进城之前歇脚的时候,茶摊的茶也不怎么样,但是至少比这个要强,可惜当时被她嫌弃,不肯喝,结果到薛家来,喝的还不如这个。 正在落春在心里暗自嘀咕自己找罪受的时候,贾琏从外面回来了,进屋之后看到落春和柳湘莲脸色顿时一变,急急的问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落春被问得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忙道:“没,琏二哥放心,家里一切安好。我和柳二哥之所以过来是因为柳二哥听说琏二哥为姨妈家的事情忙前忙后,因为这里面别有内情,琏二哥以前从未经手过这样的事情,可能不知道,所以特地过来告知你一声。”跟着,将朝廷关于囚犯发配流放中的事情详细讲述给贾琏听。 贾琏听了,一拍大腿,说道:“哎呀,幸亏你们过来告诉我,不然我岂不是白白辛苦这些个时日,这也就罢了,若是姨妈你们真有个万一,你让我这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他这些天,撇家舍业的,求爷爷告祖宗,费劲巴力的跑前跑后的,想着好不容易把事情办得七七八八了,如果照落春这么说,就这么把薛家一家人送到了去西北的路上,结果确是把他们送到了“鬼门关”,这让贾琏情可以堪?这事想想,心里都觉得不舒服。 “亏我还掏心置腹的待这帮孙子,想着让他们在路上多照顾姨妈他们一点,酒都不知道请他们喝了多少,没想到这帮人竟然是填不满的坑,和我藏心眼,满口假话在这敷衍我!这里面的水真他妈的黑!”贾琏这些时日没少从薛姨妈这边拿钱去帮着打点,此刻他说这话,除了抱怨之外,还有表白自己并非是拿了钱没干活,只是对方狡猾的意思。 早前薛家刚入京的时候,别看薛姨妈摆出一副手面极大的模样,其实因为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儿子挑不起家里这一摊,家业渐亦消耗。虽然薛家沾了一个“皇”字,但是说到底终究是做生意的人家,商场上,一夜暴富的有,一夜破产变成赤贫的有,薛家因为有皇家内府的內帑钱粮,再加上几房还算忠心的家人,勉强撑着生意,但是家中光景渐渐不复旧年模样,每个月算起来都入不敷出,再加上薛蟠使钱如土,花销巨大,薛姨妈不是一个不知世路的人,见到这种情况,不知不觉,变得吝啬起来。只是她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虽然吝啬,但是该有的门面和体统还是要一二的,而且在涉及到自家的一双儿女的事上是极舍得花钱的,再加上,那个时候府里还有个邢夫人作对比,所以薛姨妈的这点“小毛病”并没有人注意到。 落春是因为看过书,知道香菱因为和人斗草的时候,嬉笑中不小心污了身上的石榴裙,宝玉看到之后,说薛姨妈嘴碎,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只会遭塌东西,不知惜福。不管香菱是买了的,还是抢来的,到底是薛家人,而且薛姨妈又是长辈,纵使宝玉学舌,想来这话也是经过多番修饰,但是大概的意思不会有什么变化。一条裙子能值多少钱?而且又是人家送的。 再者,薛家整日夸耀自家有钱,家有百万之富,但是上京时,一共才带了多少家人?就算是因为路途不便,所以才将家里的下人都打发了,但是到了京城之后,安顿下来,也不见有什么增减。特别是宝钗,身边只有一个莺儿跟进跟去的,到了后面薛蟠因为挨打,以做生意为借口躲了出去的时候,薛姨妈才想起了只莺儿一个人伺候女儿可能不够使,想着给她再买一个丫头,那个时候,贾家都已经开始显露出下坡路的光景了,结果,说了半天,也不见动静,买一个人才多少钱?不管薛家人嘴巴上吹的牛皮有多大,从一些细枝末叶上就能看出一斑。 薛家薛蟠被抓,皇商资格被蠲,薛姨妈带着宝钗搬了出来,日子是怎么过的,虽然落春不知道,但是从今日过来看到的这些也能猜出一二。刚才落春想起了香菱,这才发现,一直没看到香菱这个人,她去哪了?难道也被打发了不成?可是香菱不同于普通的奴才,她是薛姨妈名堂正道摆酒请客将她给了薛蟠做妾的,薛姨妈不会就那么随意打发了吧? 说句实在话,就薛家和薛蟠现在这个样子,哪怕薛蟠留下了一条性命,但是将来他想要娶妻,就算是小门小户里贫家女都难。倒不如留着香菱,也别说什么妾不妾的了,薛家已经没有了让薛蟠花天酒地的资格,干脆两人就这么凑合这过得了,薛家还能省下一笔娶亲的银子。不过这其中的前提是香菱还留在薛家。虽然很想知道香菱是否还在薛家,但是落春还是按捺住了好奇心,并没有问出来。 宝钗在贾府的时候就以行事周到,为人圆滑而著称,因此听到了贾琏的感叹,短时明白,他这番话,有表白自己的意思,忙说道:“看琏二哥这话说的,我们两家是实在亲戚,当初母亲将琏二哥叫了过来,将哥哥的事情交到你的手中,就是因为信任琏二哥,如今事情出了岔子,并非琏二哥办事不得力所致,并没有怀疑琏二哥的意思。琏二哥说这话,岂不是和我们生分了。还是……琏二哥说这话,是想偷懒,下面的事想撒手不管了?” 在宝钗没说话之前,薛姨妈确实有几分怀疑贾琏把她家托他办事,他没有去,把钱藏匿了起来,然后回来说谎骗她们的想法。在薛姨妈的想法里,有钱能使鬼推磨,基本上就没有拿钱办不了的事,所以她觉得,就算没有柳湘莲他们来告知关于流放里面猫腻,难道这些天,贾琏会一点口风都没从办事的人口中探听出来?薛姨妈有点不相信,觉得贾琏要么是没有尽心,要么是拿了钱没办事,要么是……她完全没有想过,责任是在他们请托办事的人身上。 但是听了宝钗刚才和贾琏说的最后一句话,薛姨妈才想到,她们家的事还没完呢,因此忙笑道:“琏儿说这话就该打,我若是不信你,又怎么会把你给叫来,把事情托付给你?姨妈知道这些日子你跑前跑后辛苦了,倒是俗话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再辛苦几天,把你薛大弟弟的事给彻底了了,姨妈在这里感激不尽。” 贾琏也不想辛苦一场半途而废,最终功劳反而被人领取,因此见薛家母女这么说,他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向柳湘莲详细打听关于那些胥吏在流放这里面的“黑暗交易”来。薛姨妈和宝钗在一旁专心致志的听着。 说话间,快到了午饭时间,柳湘莲和落春为了薛家之事专门而来,而且这会儿又近正午时分,显然是要留饭的。宝钗看了看时辰,进屋拿了钱财,到外间拎着菜篮子,准备出去买菜。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听他们说话的落春见宝钗要出门,忙追了出去:“宝姐姐,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落春跟着宝钗出了门,穿街入巷,来到菜市场。看着宝钗熟稔的笑吟吟的和菜市场里的摊贩打招呼,她又是一愣,从这些人对宝钗的熟悉程度来看,显然宝钗到这边来买菜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之后的事,更是让她大开眼界,看着宝钗熟练的挑拣的菜蔬,一文钱两文钱的和摊贩讲着价,有的时候在讲价未果的情况下,就要求摊贩绕上两块姜或者一头蒜的行为,把一旁的落春看得目瞪口呆。 当初,在贾家的这些姑娘里,虽然黛玉在外貌上看起来更缥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而宝钗则是一副富贵人家花的世间俗人的模样。虽然宝钗是俗世凡人的模样,但是那也是豪门富贾之家,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和眼前这个锱铢必较,买菜的时候和摊贩们争论称杆是高了还是低了,斤斤计较的人,如果不是落春亲眼目睹,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一起。宝钗用她的行为,一次又一次的刷新落春对她的认知。 看着宝钗在猪肉摊上,和摊主,争论着要割的肉,是肥了还是瘦了,落春嘴角弯弯,笑了起来。其实眼前的宝钗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身上的生活气息浓了,看起来真实不少,不像之前在府里的时候,很好看到她的真情流露,永远都是一副周到知心的大姐姐模样,宛如隔着一层面纱,模模糊糊的,所以和她在一起,总觉得有一层隔阂。 宝钗和猪肉摊贩的老板争较了半天,最终称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二斤,本来十七文钱一斤的肉,两斤肉应该是三十四文钱,因为这四文钱的零头,宝钗和肉摊的老板又你来我往的争论了半天,最后,终于讲下来一文钱,宝钗见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四文钱的零头讲下来,无奈的从钱袋里掏出三个铜板交到肉摊老板油腻腻的手中,然后手疾的从肉摊一旁放着骨头的框子里抽出一根扇骨,说道:“老板,这个就算是搭头了。” 老板看到宝钗伸手去拿骨头,赶忙伸手去拦,但是他动作没有宝钗快,而且又是后伸手的,所以并没有拦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宝钗将那块骨头放到自己的菜篮子里。木已成舟,肉摊老板无奈的叹了口气,挥挥手故作大方的说道:“行了,行了,算是搭头,你拿去吧,拿去吧。” 宝钗的眼睛一转,说道:“老板这么大方呀,那再给我撘一根骨头吧,我回去好拿它去熬汤。”说着手又对着骨头筐子里的一个大筒骨伸去。那肉摊老板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动作一般,提前一步伸手将装骨头的筐子拉开了,让宝钗的手扑了一个空。 “老板,你也太小气了吧?不就是一根骨头嘛,上面的肉都被你剔得干干净净的了,就算拿回去熬汤,还要费柴呢,就这你都不舍得,也未免太抠了吧,这生意可不能这么做。”宝钗没将骨头拿到手,开口数落起肉摊老板起来。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那肉摊老板满脸苦笑着说道:“你也体谅体谅我,为了保证摊子上肉的新鲜,我每天不到四更就起来去杀猪,然后到菜场来售卖。这肉摊可是小本生意,我杀三头猪,忙活七八天,都未必能赚上一吊钱,这期间还要交税,剩下的还要养一家老小。别人家这上好的五花肉是十八文一斤,我这因为想着乡里乡亲的,也就没弄那个虚假,直接便宜一文钱,称头还都是高高的,这来这个菜场买菜的人家,谁不知道我这里一向是童叟无欺,足斤足两。” “我算是服了你了,大姑娘你来我这里买了二斤肉,抹了一文钱不说,又拿了一块骨头。那骨头虽然没肉,但是拿回去熬汤也是好的,我这边卖也是四文钱一斤呢,你拿的那块骨头足有一斤,你还要我再给你撘一块骨头。我不干,你就说我抠,我小姑奶奶,就你这单生意我做下来,一点没赚不说,还要贴进去五六文。这要是来我这里买肉的都像你这么厉害,我这肉摊也别开了,就等着关门吧。” 看着摊主苦着一张脸诉苦,四周的人不由得哄笑起来。宝钗在众人的笑声中坦然自若的说道:“哎呀,老板这话我来买一次肉,你说上一次,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我家里原来也是做买卖的,这里面的事我也知道一点,但凡这做买卖的,从来没有说自己赚钱的,总是向人说自家的不易,自家的辛苦,但是若是真不赚钱,正如你所说,早就关门回家了,哪里还会一直摆下去?可见万不能把你的话当真的……” 摊主被宝钗的话说的面色如土,双手紧握,向她作揖说道:“行了,行了,我的小姑奶奶,我在这里求饶了,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知道你嘴茬子厉害,我嘴拙,说不过你,你就放我一码,放我一码。” 哼!见摊贩被他说的直向她告饶,宝钗这才罢了,傲娇的扭着头,拎着菜篮子打道回府。落春虽然知道宝钗其实口齿并不输凤姐,并且因为读书识字的缘故,讲起大道理来比凤姐还厉害,但是在府里的时候,她并不是以口齿伶俐而著称,没想到出了府后,到了市井她反而练了出来,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落春见宝钗走开,正要迈步追上去,旁边一个卖白菜的中年妇人笑问道:“小姑娘,你好像是和那位姑娘一起来的,你们俩是什么关系,是姐妹吗?”见落春不答,她以为猜对了,笑道:“你这个姐姐不仅人长得漂亮,过日子可真是一把好手,那账算得那个明白,在摊子上买根萝卜都要顺把葱的主,嘴皮子更是厉害,这市场上就没有几个能说得过她的,你可要跟你的姐姐好好学学。” 听了对方对宝钗的评价,落春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心中又有一种莫名的酸涩,谁能想到当年家资百万的薛家掌上明珠竟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生活呀,谁也不知道它会把人变成什么样!在菜市场,落春等于又重新认识了宝钗一番,她心中感慨连连,轻叹了一口气,追上宝钗,两人一起回家。 ☆、第137章 落春跟着宝钗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然后就见她拎着菜篮子进了厨房。喜欢就上宝钗见落春跟了进来,她笑着说道:“六妹妹,我要做饭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是回屋里陪我妈他们坐着去吧。”落春没有理会宝钗的撵人,伸手将菜篮的一把韭菜拿了出来,说道:“宝姐姐,我帮你吧,这些人吃饭,就算是一个一个菜,也要好长时间呢。” “你?”听落春说她帮忙,宝钗怀疑的看了她一眼,虽然贾家落魄,没有了爵位和官职,但是从之前常来家里探望的宝玉的口中,还有贾琏的口中,宝钗知道,贾家的日子还是可以的,在家里依旧呼奴唤仆。她看了一下落春白嫩嫩的手,说道:“好妹妹,你有这个心我领了,只是你还是回房去吧,这厨房里的事可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又脏,还是不劳妹妹在这帮我了,我自己来好了。” 宝钗的话说的好听,但是落春知道她为什么不让自己留在厨房,她没有听宝钗的话退了出去,笑道:“宝姐姐也别把我当作不谙世事的孩子了,如今我们家现在变成了这样,我可不像以前一样,连厨房都没进过了,只不过烧火这些粗苯的活计,我做的比较少,像是择菜、切菜、煎炒烹炸和炖煮等活计可没少干,说不定我比宝姐姐做的还好呢。” 见落春这么说,宝钗也就没推辞,将菜篮子递给她,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六妹妹你先帮我把猜择出来吧。”落春在那择菜,宝钗开始忙碌起来,将顺回来的那块骨头拿大斧子剁成两块,然后放到炖锅里加水炖汤,之后从厨房里吊着的篮子里拿出一大碗油渣,切了半颗白菜,又将落春择出来的韭菜拿了一小把切了去。 落春看她这个样子,猜出她准备包饺子,忙拿起一个陶盆,准备和面,只是因为找不到东西,所以问道:“宝姐姐,面米分在哪里?” “我来吧。”宝钗放下菜刀,伸手夺过落春手里的陶盆,然后落春就看着她从身上拿出钥匙,打开锁着的柜子,舀了两瓢面,看着一面菜板上的菜,她迟疑了一下,又舀了一瓢,不过并没有一下子全倒进陶盆里,小心翼翼的倒了一半之后又将剩下的一半倒回面袋,然后又从旁边的口袋里舀了一瓢淡黄色的面米分放了进去。落春不知道宝钗后来舀进去的面米分是什么,但是肯定不是麦子的,她也没好意思问,包的时候,她也没看出来是什么,还是后来饺子包好,煮熟了,吃的时候吃了出来,后面那一瓢是芋头米分。 家里败落之后,采买一事也没用落春插手,所以对外面的民生用品的物价不是很清楚,但是根据她仅有的几次外出逛街,也能猜出来,麦子磨出来的面米分和芋头米分绝对不是一个价格,而且应该是相差悬殊。落春不清楚薛家的经济情况,但是她知道,既然薛姨妈还能有钱为薛蟠打点,还想着阖家跟着去西北,那么薛家应该不至于难于此,可是宝钗的表现却正好相反,很是吝啬,大有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意思。 落春实在很好奇,在搬离贾家之后的这段时间薛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什么会让宝钗这样一个不知世道艰苦的富家千金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虽然落春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宝钗变化这么大,但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所以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把问题问了出来。 跟着宝钗在厨房里一顿忙活,将饭菜终于做好,端了上去。简单而又家常的六个:蘑菇炒肉片、韭菜炒鸡蛋、萝卜烧肉、豆角炒肉丝、红烧冬瓜、清炒黄瓜胡萝卜。量很大,宝钗用大碗盛了出来之后还有的剩。宝钗将剩下来的盛了出来,放进一个提盒里,又将在灶边上遛着的两个芋头拿碟子盛了,一并放入提盒中。 落春看到宝钗的动作好奇的问道:“宝姐姐,这是?”宝钗一面把装好饭菜的食盒放到一边,一面答道:“哦,这是给香菱准备的。香菱在一家绣坊里做活,里面是不包饭菜的,中午休息的时间不够,而且有来回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还能多绣几针,所以要给她送饭。” “香菱在绣坊里干活?”闻言落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在薛家没有看到香菱,还以为要人已经和薛家其他仆役一样,被打发了呢。看着宝钗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又不由得问道:“宝姐姐你的绣活也挺出众的,为什么没和香菱一样去绣坊里做活呀?” 宝钗对着落春笑了笑,说道:“我这边和母亲为了哥哥的事情而忙碌,分不开身,不过闲下来的时候也做点活计,放到绣坊寄卖。” 薛家薛姨妈虽然是长辈,但是她是个遇事没什么大主意的人,薛蟠的事她只知道往外掏银子,托人打点,但是这其中反馈回来的消息该如何分析应对,却没个章程,很需要宝钗在一旁帮着拿主意。因此听了宝钗这话,落春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哦。原来如此。” 其实宝钗和落春所说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绣坊不好呆也是一个理由。绣坊里面更倾向使买来的人,而不是雇的人。绣坊里雇来的人,待遇其实不比落春看得一篇名为《包身工》里的女工强多少。不管怎么说,宝钗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受得了整日里被人呼来唤去,并且动不动就被喝骂,被针扎的日子。薛宝钗家里的生意虽然没有涉及到绣坊这一块,但是之前家里生意还在的时候,和薛家来往的商家有做这个的,所以对里面绣娘是个什么待遇还是知道一点的,薛姨妈知道的更是比她还清楚,所以自然不肯让女儿去吃这个苦。 更何况,别看宝钗之前,整日把什么女孩子针织女红尤为重要,其实正如贾母曾经说过的话,她们这样的人家,关于针线这方面,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只要知道一二就好了。薛家虽然不比贾家这样的侯门公府,但是到底也和贾家并称“四大家族”,是家资百万的富豪之家,而且薛姨妈又宠溺孩子,所以宝钗虽然学了针线,但是学会之后,动手的机会并不多,她所谓的“打点”家人针线,不过是把活计统计出来,交代给下人去做罢了。就好比王熙凤向刘姥姥讲述“茄鲞”这道菜的做法时说的头头是道,但是真让她动手的话,就不行了,只是嘴皮子能耐。薛宝钗虽然不至于不能上手,但是她的针线在绣坊里,不过中下水平罢了,而且又不是什么快手,这样的水平,绣坊并不缺。 宝钗将炖好的大骨青菜豆腐汤从砂锅里倒出来,闲聊道:“其实香菱做活的那家绣坊,府里出事之后,晴雯、鸳鸯、侍书还有好几个府里的针线上头的人都被他们买了回去,如今在绣坊里做绣娘。”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7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自从贾府出事,除了自己身边被放出的品绣她们,其他丫头们的命运如何落春一无所知,她也没去打听,因为如果这些丫头们结果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偏她又没有能力伸出援手去救她们,所以落春干脆对此不闻不问。因此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从府里出去的丫头们的下落,闻言她忍不住问道:“除了这些人,其他人的下落宝姐姐你知道吗?” 宝钗扫了她一眼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香菱和鸳鸯她们提了那么几句。外面买来的,有家人,像袭人被她哥哥买了回去,司棋被她外祖母家买走了,……剩下的府里年轻的丫头除了晴雯这几个进绣坊的,好像大多没落什么好结果,毕竟她们都生的不错。晴雯她们几个,若非碰到了茜雪,在绣坊去挑人的时候帮着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就被那污秽不堪的地方里的人给买去了。就算是这样,晴雯那个丫头因为生的好,那个地方出的价钱高,绣坊不肯出太高的价钱,最终还是茜雪拿出积蓄把她买下来的。剩下的管事和管事媳妇们,好像除了有几家刚做官暴发之家买了些人回去之外,下剩的都被内务府打散分到下面的皇庄或掖庭去了。” 茜雪?听到这个名字落春一怔,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位虽然也是宝玉的丫头,但是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被撵了出去,所以落春一时没记起来。晴雯和她交好,当初曾经因为她的被撵而大报不平,谁又能想到,当初离开府里,觉得茜雪纵使有在府里攒下来的东西,但是日子又哪里比得上府里舒服,更何况,她是在府里的“凤凰蛋”宝玉身边伺候,所以府里的丫头们在知道茜雪离府之后,都在心里忍不住叹息,觉得她可怜。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风水轮流转,究竟谁才可怜现今已然明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昔日茜雪的被撵,与今日旧识大部分沦落烟花之地的结果相比,好太多了。与之交好的晴雯更是因此得以脱离险境,何尝不是意外之喜。 饭菜做好了端上去,虽然薛家没有男人,不过因为薛姨妈是长辈,所以她坐在席上和贾琏一起陪客。席上薛姨妈不住的对柳湘莲说着抱歉,饭菜简陋之类的话。说句实话,落春也觉得有些寒酸了,但是从贾琏的表现来看,似乎薛家这次的饭菜已经很不错了。 事后,落春从贾琏口中得知,他到薛家帮着办事的这些天,吃饭的时候顿顿都是青菜豆腐,里面好不容易放两片肉,还是做油的,吃的则是少少掺了一点面米分的高粱面窝窝头,虽然高粱这种粗粮已经尽量磨得很细了,吃起来并不拉嗓子,但是并不代表它能有多好吃。尽管贾家丢爵罢官,贾琏再也不是昔日那个“骑马倚斜桥,满楼□□招”的风流侯门公子,家里的日常用度也大不如昔,但是也没有落到这个地步。若非因为薛蟠的事,贾琏在外面跑,请人办事的时候偶尔请吃饭,能跟着改善一下,他觉得自己真的要无法忍受,想罢工了。 对此落春很是不解,薛家既然还能拿出钱来为薛蟠走动,想来手里应该很是有钱的,不至于难于此吧?面对她的疑问,贾琏冷笑了一声,解密道:“薛家号称家资有百万之富,并不意味着他们家现银就有百万,而是把田庄、店铺、宅院、古董、金银珠宝等所有的家产加在一起。但是自从薛蟠的父亲过世之后,家里的生意江河日下,原本蒸蒸日上的生意一旦走下坡路,商场如战场,本该值一万两银子的商铺除了房子还值点钱之外,其他的也就折不上什么价了,薛家因此可谓是元气大伤。薛蟠这一枝是长房嫡枝,有些生意虽然握在他这一房手里,但是并不意味着就完全属于他这一房,所以在薛姨妈带着两个孩子上京的时候,就意味着她除了能把隶属皇商名头下的商铺带走,家里其他方面的生意都被她给放弃了。” “之后为了了结薛蟠的人命官司和送宝钗进宫的事,薛家没少往这两个坑里扔钱。薛蟠又是个手头散漫的,贾家又有一干子弟跟在他身后帮闲,他花钱如流水。家里有皇商的名头顶着还好,总算还些进项,不至于坐吃山空,但是皇商的名头一丢,薛蟠又下了大狱,薛姨妈和宝钗不过两个弱质女流,纵使宝钗能干,可是她不过一个未出闺阁的姑娘,面对外面的事,还有家里下人的拐骗,也没什么好法子,……” 听贾琏这么说,落春忽然明白为什么薛家不见一个仆役的缘由了。想必薛家出了事之后,薛姨妈带着宝钗搬出来之后,家里的下人有人生了异心,想必是偷了薛家的钱财跑了,经此一事,薛姨妈和宝钗风声鹤唳,担心留下的人有样学样,所以就都打发了,至于为什么之后没有再找下人回来,则是另一码事了。只是落春迟疑了一下,说道:“虽然我们家落魄了,帮不上什么忙了,但是不是还有王家呢吗,姨妈可是王家的女儿,难道王家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王家?”贾琏冷哼一声,嗤笑道:“哼,若非王家,薛家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姨妈从咱们府里搬出来之后,就求到自己哥哥的头上,只是王家本就因为薛蟠的事吃了瓜落,这个时候撇清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肯再趟这趟浑水?偏姨妈不知道,还傻傻的指望着娘家,却不想送到娘家让帮着打通关节救薛蟠的银子被王家拿去还了家里欠的国债,若非被宝钗无意中从王家的下人口中得知真相,恐怕薛家的家财全都送到了王家的手里了。知道真相后,姨妈和娘家嫂子大吵一架,王家见从薛家再也弄不到钱财,干脆变了嘴脸,将姨妈扫地出门,自此两家断绝往来。” “家里没有个男人,只有几名女子,这个时候摆出有钱的模样,不是擎等着招贼吗?所以为了避免麻烦上门,只能装穷。再说,薛蟠这事可是通了天的,要想把他救出来,谁知道要花多少钱,王家摆明袖手不管,我们家有心无力,真到那个时候,一文钱都是好的,更何况,还要虑着以后,所以姨妈她们在装穷之余,自然也要想法设法节省,吝啬一点也正常。” 听了贾琏的诉说,想到当初贾家败落之后,贾母让贾琏和凤姐去王家求助,拿回的两百两银子,落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人情如纸,老人说患难时见真情这话可是一点没错。 ☆、第138章 柳湘莲和贾琏开始为薛家薛蟠流放,薛姨妈和宝钗要一起跟着去的事在外面奔波,薛姨妈和宝钗在家只要闲下来就是做针线,这种情况下,落春呆在薛家很是不自在,干活吧,似乎除了针线之外,她没什么可做的,但是她在薛家停留不了多久,这点时间绣不了大件,顶多绣个帕子什么,而且还需要手脚不停。 落春的针线是一等一的,原本她学这个是为了想着贾家败落之后借以谋生的,只是计划有变,在她的谋划下,贾家虽然落魄,但是日子还过得去,特别是在贾赦一家和贾母、贾政一家分开之后,生活越发的好了起来。女红这个东西,闲的时候玩一玩还可以,但是把它当营生,落春一点都不喜欢,只是这个时代,女子谋生而不被人诟病的手段就那么几个,所以落春不得不学,并且把它学精,如今既然家里的生活不用她操心,她自然也就懒怠着再动手了。而且她和薛家的关系也就那个样子,让她为薛家做活自然是不愿意的,因此看着薛姨妈和宝钗在那忙,她打了一声招呼,带着郑嫂子出了门。 京城并没有因为少了贾家而有什么变化,落春随意的走在街上,不知不觉的竟然走到了荣宁街,看着原本热闹喧嚣的荣宁街变得静寂寥落,她不由得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酸楚。她绕着荣国府慢慢的走,她以为她因为早就知道了荣国府未来的命运,并且她在府里的日子过得也算不上舒心,所以对荣国府没什么感情,但是看着眼前高大的建筑,黛瓦青墙依旧,却因为少了一股人气而显得黯然无色,落春知道她错了。 眼前的荣国府,除了大门口挂着的那张御笔的“敕造荣国府”大匾被摘了去,守在门口当值的仆役不见了,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之外,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分别,还是高墙大院,房子依然是当初的模样,但是落春知道,终究和以前不一样了。这座宅子在被皇家收回之后虽然一直被空置,并没有分赏出去,可是落春知道,这不过是早晚的事。从自家迈出府门的那一天,哪怕府里东山再起,这座宅子再也没有回到自家手中的可能。 当年国家初立,京中地广人稀,荣国公作为开国功臣,深蒙帝宠,荣国府不仅位置好,而且占地广。但是这么些年下来,不说京中多出来的豪门权贵,单说皇室子弟繁衍,分封下来,哪怕是个亲王,可能都比不上荣国府的地理位置和住宅面积。这种情况下,荣国府被皇室收回,就算不是做为亲王或者郡王的府邸,也会被皇上封赏自己的心腹重臣,所以荣国府的牌子在摘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这座宅院再也没有了姓贾的可能。 落春很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原本她以为她是不在意的,但是她忽然发现,其实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因为她知道,在意不起,所以不敢在意罢了。以前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闪过,如今再看自己以前的家,落春心潮起伏,不可否认,她在府里是生活的不好,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曾经的不愉快似乎都忘记了,留在脑海里的反而都是一些美好的事情。站在自己曾经偷着进出的荣国府后门,落春驻足良久,神色复杂。 “贾姑娘,郑嫂子,好巧,竟然在这里遇见了。”柳湘莲打招呼的声音将落春的思绪拉回现实。落春回过头,看到柳湘莲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身后,她不由得有几分意外,柳湘莲这两天跟着贾琏在外面帮着跑薛家的事,衙门和荣国府根本是两个方向,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因此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湘莲道:“哦,我过来办事,无意中路过这边,看到郑嫂子和贾姑娘,就过来打声招呼。”他看了荣国府这座深宅大院一眼,说道:“贾姑娘,恕在下冒昧的说一句,往事以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阖家平安比什么的重要。” 面对柳湘莲的宽慰,落春勉强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强笑,隔着高高的院墙,往府里望去,缓缓的说道:“从这里过去,绕过后廊和下人的院子,就是我们一家的住处。因为是从府里的花园隔断出来的,所以比不得荣禧堂那边轩竣壮丽,正房、厢房、游廊,悉皆小巧别致。其实两下各有千秋,但是荣禧堂是府里的正堂,意义不同。明明是父亲承袭爵位,但是荣禧堂我们大房却不能住进去,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所以心中不免有不平之意。正因为这股不忿,所以父亲和叔叔不怎么和睦。我母亲是继室,娘家家世不显,膝下又只有我一个,因此明明是长嫂,但是却处处低婶婶一头。在府里没有出事之前,我曾经不止一次的盼着府里去爵丢官,可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也没有多高兴,就好像是意料中的事,似乎是那么的云淡风轻。可是今日我站在这里,忽然发现,我不仅不高兴,而且还很伤心。原本我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但是现在,不要说主人,恐怕我连作为客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闻言柳湘莲翕动了几下嘴唇,想要说些安慰的言语,但是良久却不发一言,因为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才好。左顾右盼之下,看到了站在一边的郑嫂子,不由的把求助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郑嫂子宛如没有看到柳湘莲的目光一般,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郑嫂子也不是傻瓜,她也是从年少的时候走过来的,柳湘莲对落春的那点心思她自然也看了出来,而且不仅看了出去,她还看出,贾家除了贾赦这个除了自己,对其他人都漠不关心的不清楚之外,邢夫人、贾琏夫妻这三位主事之人也都看了出来,但是这三位,并没有对此采取什么阻止的举措,显见对此事就算不是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也是不反对的。 譬如这次落春由柳湘莲陪着来京,虽然一直说贾柳两家算是通家之好,不必避讳,并且还有郑嫂子陪着,但是贾家和柳家有什么交情?理国公柳家和身为荣国公的贾家有交情,和沦为平民百姓的贾家一点交情都没有。而荣国府时的贾家是看不出上出身理国公柳家旁支的败落子弟柳湘莲的,这样的人哪怕出现在宝玉的身边,在当时的贾家人看来,地位比照曾经做过宝玉伴读的秦钟还差着,只能作为帮闲存在。毕竟秦钟再不好,还有个嫁进宁国府的姐姐秦可卿呢,而柳湘莲有什么?柳家和贾家真正有交情的时候是从贾家搬离荣国府开始的,而且一开始根本是柳湘莲和宝玉交好,和大房这边根本没有关系。郑嫂子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但是不妨碍她知道,这位柳二郎可能会成为自家的六姑爷。所以虽然郑嫂子跟着一起过来的,但是她还是很有眼色的,如果不是发生什么必须她出面阻止的事情,那么在柳湘莲和落春面前,她努力的让这两位当作自己不存在,不去碍眼,当然,也不会去掺和这两位的事,所以面对柳湘莲求助的目光,她只当作看不见。 其实落春和柳湘莲说这话根本没有想着让他说些什么,因为不管柳湘莲说什么,他都不是当事人,无法体会她真正的心情,而那些宽慰的言语,不用柳湘莲说,她自己都能头头是道的说出好多,甚至比柳湘莲说的还要好听,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再说,贾家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可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或许因为一时感触而有些伤感,但是却不会后悔,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若是她不出手,贾家的下场要比现在惨得多,她其实是救了贾家。 何况落春说的这些话并不是给柳湘莲听的,而是对往昔生活的一种回忆罢了。因此她没有注意到柳湘莲紧张而又担心的目光,继续缓缓的诉说着:“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每天的日子都在争较中度过,从外面的交际应酬到管家权,到吃穿用度,……就没有不拿来比的。我的院子里种了几棵桃树,因为冬天成熟,所以较为稀罕,其实味道也就那个样子,就算再好吃的桃子也吃不出龙肝疯髓的味道来,就是因为冬天鲜果难寻,所以才当成了宝,因此以至于桃子成熟摘下来之后,为了其归属,几乎打破头。结果因为当时满心满眼的想的是老太太偏心,或者是如何才能多得一枚果子,因此就算果子分到手,总是弄一肚子气,以至于未好生吃。可是现在想吃却怎么也吃不到的。” 其实对于空间在手的落春来说不是吃不到冬桃了,只要她想吃,随她吃个够,她现在怀念的是当时的那个味道。但是柳湘莲并不知道个中内情,他看到满脸惆怅的落春,望着荣国府,心里暗暗做出一个决定,只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他并没有说出来。 落春并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故地重游发了一番感慨后离开。走出宁荣街,她并没有急着回薛家,而是不紧不慢的逛着街。落春正漫无目的闲逛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品绣说话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放慢脚步,远远的望了过去,只见品绣穿着一身半旧米分红镶二指宽黑边粗稠褙子,白色百褶裙,拎着个里面装着针线和绣花绷子及几块布料的篮子站在一家食摊面前和一位穿着深蓝色粗布衣裳的女子说话。和品绣说话的这位女子落春也认识,正是当初被宝玉因为一杯茶而撵了出去,从而免除因为贾府去爵丢官被发卖命运的茜雪。 柳湘莲见落春停下了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了品绣和茜雪,问道:“是认识的人,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落春忙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了,没有那个必要,其实只要彼此知道大家好好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地方就很好了。” 不是不想上前,但是落春不知道自己上前之后该说些什么。抱头痛哭一场,倾诉彼此分离之后的生活,……不管是人前还是背后,落春都不想上演这些。茜雪的日子好过不好过落春不清楚,不过品绣的日子,落春并不担心。曾经,在贾府里,都说在丫头中晴雯的针线最出众,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既然落春的绣技那么高超,她身边的丫头又怎么会差?因为落春不愿意随便给府里人做针线,又碍于辈分,面对要求不好搪塞,所以故意给人留下一个她虽然女红非常好,但是做活却很慢,想要她一件东西很难,需要等很长时间,要有耐心的印象。 落春之所以学针线,是为了贾府落魄后为衣食无着而准备的。其实,谋生手段不仅仅这一种,但是在这个时代,身为女子,唯一不被诟病的就只有女红了。既然知道贾府未来的结局,落春既然早就未雨绸缪,品绣、纱织她们作为她身边的丫头,她自然不会不管,所以,跟在她身边的这几个丫头,也都做得一手好针线,品绣更是将她的手艺学了有七八成。因此当初落春赶在贾家大厦将倾之前将品绣放出去的时候,品绣除了带走她历年所积下来的东西和落春送的她一百两银子之外,还有一手出色的绣技,单这一手,就算品绣这些年没积攒下来的什么东西,也足够她在家里立足了。 品绣她们的女红之所以不为府里人所知除了落春护短,不想让她们沦为府中的“针线娘子”之外,还有因为她们是跟着落春住在大房这边,和宝玉还有府里其他的几位姑娘离得比较远,因此交集比较少,再加上她们也不是爱炫耀的性子,有心藏拙,所以府里的人说起来,都说丫头里针线好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晴雯,而将落春身边的这几个丫头给忽略过去了。晴雯因为向落春讨教针线从而知道品绣她们的女红并不比她差,但是她和品绣她们真心交好,而且并不是个碎嘴的人,见品绣她们不愿意“扬名”,所以并没有往外透露。 品绣虽然穿着一身还是从府里带出来的旧衣,但是落春曾经去过她的家,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再看她手里的针线篮子,里面的绣线和绣布都是顶尖的,还有她眉眼中的神情,能对她的生活有所猜测。知道她过得不错,落春就放心了,见与不见又有什么意义呢? 柳湘莲听落春如此说,因而说道:“这样的话,我看前面的两位姑娘的话恐怕还要说一会儿子呢,如果贾姑娘不想和她们碰面的话,那么我们就要绕路了。” 落春看到品绣把手里拎着的针线篮子放到了靠近路边的一张桌子上,和茜雪似乎有长谈的架势。食摊正对着路口,他们一行走过去必须路过食摊,这会儿并不是吃饭的点,食摊上没几个人,品绣和茜雪就站在摊边面对着路口,她想要过去,必可避免的会和她俩打照面,想要不被认出是不可能的,因此面对柳湘莲的建议,她点点头说道:“那好,柳二哥,我们绕路走。不过这边我不熟,所以还要柳二哥你带路了。” “没问题,跟我走吧。”柳湘莲走在前面,进了一条小巷。这一路郑嫂子跟在后面,充分发挥了一个听话的好仆人的作用,完全是落春这个做主人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落春说绕路,一个磕巴都没打,毫不犹豫的就转身,跟着柳湘莲后面走了。 看着这样子的郑嫂子,落春注视着走在前面领路的柳湘莲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柳湘莲不怀好意,将两人带着去卖掉,也不知道郑嫂子这个人到时候当用不当用? ☆、第139章 回到薛家,落春见他们一行在进城之前在城外的茶摊上遇到的霍镖头和他的儿子霍青出现在薛家,正坐在薛家的客厅,由贾琏和薛姨妈陪着。只是气氛看上去很是尴尬,不管是霍家父子还是贾琏及薛姨妈在看到柳湘莲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目光发着光,充满了感激,好像他如同救苦救难的大救星一般。 待落春听柳湘莲和霍家父子的谈话她顿时明白为什么贾琏和薛姨妈会露出这样什么情来了。不是说这两位不会陪客,只是霍镖头和霍青乃是市井人物,而贾琏和薛姨妈这两位,还真没和这样的人物打过交代。 贾家虽然比起那些积年的世家底蕴不够,但是到了贾琏这一代,是富过四代的,不说贾琏之前的交际范围,就说现在,贾家虽然败落,但是到底在落春运作下还是有几分底子的,当个乡下土财主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说贾琏并非念书的料,可是身为侯门公府的长房嫡子,到底也曾经读书识字,落春估计他的文化水平和受“女子无才便是德”影响,因此不曾让她十分认真读书,只不过认得几个字,以纺绩女红为要教育的李纨相仿。他这点文化水平在读书人眼中自然不算什么,不过比起大字不识几个的霍家父子强太多了,眼界方面更是甩了他们十八条街。所以哪怕贾琏一直被称作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得,可是霍家这两位和他的生活相隔太远,而且又是个老实头,所以两边根本说不上什么话。 薛姨妈是个内宅妇人,哪怕薛家已经落到了这个田地,还是固守从小到大受的根深蒂固的教育,宁肯求助外援,也不肯抛头露面料理外面的事,除了自家和亲戚家的男丁,她顶多隔着屏风和家里的男仆或者家里生意的掌柜们来往。只是那些人,哪怕是给她打工的,在外面也都是有身份的,她从来都没有和霍家这种真正的“泥腿子”打过交道,不要说结识,若非这次,恐怕根本都不会有什么接触。以前若是见到这种人,薛姨妈恐怕连眼皮子撩都不撩一下,根本不入她的眼,如今却有求对方,就算薛姨妈能接受这个身份的反转,但是你让她一位高门大户的贵妇人和外面的升斗小民,还是两个大男人聊天,你让她和他们聊什么? 柳湘莲虽然是世家子弟出身,但是因为家业早败,父母双亡,他又爱天南海北的跑,所以三教九流的人结识不少,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都来的,因此在柳湘莲回来之后,很快屋里的气氛就变得热络起来了。按照规矩,作为未出阁的女子,落春应该避讳一下才是,但是霍家父子明显不讲究这个,而她也不想躲到屋里去,因此就大大方方的坐到一边倾听他们的谈话,引得薛姨妈和贾琏频频往她这边看。 虽然薛姨妈将自家的事拜托贾琏来帮着办理,可是贾琏毕竟姓贾,不姓薛,终究是个外人,有些场合必须要薛家人出面,比如现在,所以类似这种情况下,没有个男人在家的薛家,哪怕薛姨妈是个女子,还是个寡妇,但是她也只能顾不得规矩,列座代表。当然,和霍家父子这样的“大老粗”就算薛姨妈想讲规矩也讲不来。在薛姨妈看来,她这样是没办法,但是落春却未免有失体统了,她有心说落春两句,话到了嘴边终究咽了回去。不是她不想,而是通过她们一家借住在荣国府的那段时间,了解到落春是个主意很正的人,就连贾母都拿她没奈何,因此就算说了,落春也未必会卖她的账。真要被落春给撅了回来,她可就丢脸。再者,在座的还有贾琏,那可是落春的哥哥,他们才是一家人,既然他都没说什么,不嫌丢脸,那她又何必多这个嘴,讨这个嫌,因此薛姨妈干脆闭嘴了。 其实薛姨妈想错了,贾琏不是不想管,而是他有心无力,根本管不了。原来在府里的时候贾琏曾听说说“落春能做邢夫人一半的主”,但是在贾琏看来,哪里是一半的主,根本是落春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凡落春说什么,邢夫人无不依从。若是在贾府的时候,虽然邢夫人宠着落春,但是贾琏还是能仗着哥哥的身份说落春两句。如今没了爵位,一家人成了平民百姓,搬到乡下,靠着是邢夫人的体己过活。吃人家的嘴短,落春是邢夫人捧在手心的,邢夫人对她可谓是千依百顺。按照规矩,落春就不该跟着柳湘莲到薛家来,哪怕身边有郑嫂子跟着也不行,但是人家就这么大模大样的来了。贾琏当然知道邢夫人这样纵着落春不妥,但是他又能说什么,关键是说了也得有人听才行。 再者,通过邢夫人让落春跟着柳湘莲一起出来这件事,他看了出来,邢夫人这是择定柳湘莲为婿了。说到底,教导女孩学规矩,终究是为了能给她们结一门好婚事。柳湘莲这个妹婿,如果荣国府还在的时候,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亲事,但是以贾家现在的状况来看,还是很不错的。贾琏和柳湘莲打了这么些日子的交道,对柳湘莲的个性也有那么一点了解,他是个不拘礼数的人。对落春的种种不合规矩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异议,反而表示赞同,既然人家未来的丈夫都没意见,那么他又何必多事,因此看了落春几眼,见她不自觉,贾琏干脆睁一眼闭一眼,任由落春就这么去了,不管了。 就在一行人在柳湘莲的带动下说的热闹的时候,宝钗从外面走了进来。端着茶杯正在喝水的霍青看到虽然一身荆钗布裙却难掩国色的宝钗顿时直了眼,心神恍惚,手里的粗盏没攥住,掉落在地上。茶碗落地摔成几片,清脆的声音不仅让看呆了霍青回了神,而且把众人的目光也都吸引到他身上。在众人的注视下,霍青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才好了,吃吃艾艾的想要说什么但是吭哧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7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宝钗进屋和薛姨妈打过招呼,在贾琏的介绍下,拜见了霍家父子。介绍到霍青的时候,宝钗大大方方的对他施了一礼,而霍青则紧张的头上都冒出了冷汗,想要伸手去拉宝钗,旋即反应过来觉得不妥,又赶紧把手伸了回来,整个人都变得同手同脚了。如果说刚才霍青因为看宝钗而看傻了把茶杯摔了,大家因为事前没有注意,只以为他是不小心,那么现在他的表现则让众人明白了缘由。顿时,薛姨妈看着霍青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而贾琏和落春则是一脸的玩味,觉得事情很好笑。当事人宝钗则一脸仿佛事不关己的平静,见过霍家父子之后,就托词转身离开。霍青伸长了脖子痴痴地望着门口,连柳湘莲和他说话都没反应,还是他父亲看不过去,使劲拉了他一把才把他的魂叫了回来。只是人虽然在这边,但是心却随着宝钗的离去而飞走了,之后的闲聊过程中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落春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走了出去。到了屋外,她抬头看了一下太阳,见时值近午,因为霍家父子,想来是要留饭的。一共九口人的饭菜,要宝钗一个人忙,未免有些吃力,所以落春到厨房准备帮忙。进了厨房后,发现宝钗已经将菜买了回来,这次不同于柳湘莲他们在薛家吃的那么简陋,很是丰盛,鸡鸭鱼肉非常齐全,看着这明显的差别待遇,落春不由得吐了一口气,笑了一下,然后将袖子挽了起来,帮忙收拾起东西来。 虽然落春表情只是轻微的变化了一下,但是还是被宝钗注意到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还请六妹妹见谅,家计艰难,你和琏二哥也不算是外人,因此也就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因简就陋。霍先生他们是客,而且只留这么一餐,若是太寒酸了,可就是我们这做主人的招待不周了。” 听了宝钗的解释,落春嘴角抽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和贾琏不算是外人,她还可以理解,柳湘莲怎么就不算是外人了?而且人家还是帮你们薛家来办事的,连霍家父子都是他请来的,这样的话,不是更应该盛情招待吗?难道就因为是一顿饭和很多顿的区别?……落春虽然心有不满,但是有些话她到底不好说出口,毕竟她和柳湘莲什么关系都没有,不好为他抱不平,因此神色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明白。”再不开口,只是低头干活。 凉菜做好,薛姨妈和贾琏请霍家父子入席,连带着柳湘莲,五个人开吃起来。虽然是“食不言”,但是国民还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在酒桌上谈事情,因此落春在上菜的时候,就听到柳湘莲作介绍,请霍家父子走镖,保流放的薛蟠安全,顺便护送薛姨妈和宝钗两人一起。 霍青听了之后,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一个“好……”字刚说出口就被霍镖头打断,他面带难色的说道:“柳二爷,不是老汉我把生意往外推,实在是这门生意不好做。”叹了一口气说道:“关于流放这块的猫腻柳二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走镖的,讲究是和气生财,不管是道上的,还是官面上的,都不想得罪。我们要是接了这趟镖,就等于是从人家嘴里抢食吃。这薛太太和薛姑娘都是女子,护送她们去流放之地,这一路山高水长的,因为队伍中没有男子跟着,就只能由女镖师贴身护送。柳二爷你也知道,这碗饭不同于其他,所以吃这一碗的女镖师少之又少,我们镖局就有数那么那几个女镖师,实在是腾挪不开。” 柳湘莲听了霍镖头的话,苦笑了一下,他也知道这事不好办。镖局最不愿意接的就是这样的生意了,因为不仅可能会得罪官面上的人,而且不好要价。因为这其中买通官面上的人到底要花多少钱谁也说不准。镖局是预先收钱的,而这边,除了出发之地,还有这一路上沾手的官吏以及流放之地的这些官吏都要打点,谁也猜不出这些人的胃口有多大,结果,一路辛苦不说,倒赔也是有可能的。所以除非在官面上非常吃得开的大镖局,不然轻易不肯接这样的买卖,因为不仅费时费力,而且是否赚钱都拿不准,实在是不值。至于女镖师这块,霍镖头所言不虚,因为世道对女子的限制,所以就算贫苦家女子为了生活而抛头露面,但是天南地北的跑做镖师的女子还是屈指可数。但是越是稀缺,生意越兴隆,因此人手不够是经常的。这种情况下,镖局自然紧着轻松而又赚大钱的镖来接,像护送人远行这种,对镖局来说属于耗时长赚钱少的镖,很少接。 柳湘莲虽然不做镖师,但是对这个行当里面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因此说道:“我也知道让霍镖头为难了,不过关于薛家公子,官面上的事,这边我们都打点好了,之后的行程我们也预备了一部分银子,只是不知道够不够用。因此你们镖局只要保证薛公子的人身安全就行了,没什么其他的花销。至于薛太太和薛姑娘这里,我想着你们不是往西北送一批药材嘛,因此让薛太太和薛姑娘搭个顺风车,放心,虽如此,但是银钱绝对不会少了你们的……” “柳二爷,这不是银钱的事。不是我推脱,这个顺风车并不是那么好搭的。我们这一行都是大男人,薛太太和薛姑娘乃是女子,她们这一路总不能一直躲在车上不下来吧?老汉说句实话,你们可别见怪,薛姑娘生的好模样,若是跟着我们一群大男人上路,绝对是招灾惹祸的根苗。”如果这趟镖只要保证薛蟠的人身安全都可以,霍镖头觉得还可以考虑。但是对柳湘莲所说的让薛家母女撘顺风车的想法则敬谢不敏。开玩笑,一群大男人好几个月不闻“肉”味,薛姨妈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就够勾人的了,再加上宝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把这两人放到他们的嘴边,这不是诱人犯罪吗?霍镖头可不敢冒着险,他可是知道,自己这帮子手下道德操守可没多高,有些人正职是镖师,但是偶尔客串强盗,“黑吃黑”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所以万一出个什么事怎么办? 落春将菜送到席上摆好之后就退了出去,并没有听到后面柳湘莲还有薛姨妈以及贾琏是如何和霍镖头说道的。她只知道等宝钗将一道红烧肉烧好,盛了出来,她端上去的时候,就听到薛姨妈在询问霍青尚未婚配之后,开口和霍镖师说,要将宝钗许配给霍青。听到这个提议,落春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没把手里的盘子给丢出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发生了什么,怎么来了这么个神转折? 说句实话,之前霍青在宝钗露面之后看傻了的时候,当时落春也是看在眼里的,觉得很是好笑,虽然她心中没有什么“癞□□想吃天鹅肉”的想法,可是她也没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薛家如今已经这样,也讲究不起什么身份地位和门第了,所以这两人之间倒不是天差地别,只是就好比天上飞的鸟和水里游的鱼,根本不是一路。可是如今却…… 看着薛姨妈说出要把宝钗许配给霍青这话,霍青狂喜,顿时眼巴巴的看着父亲,霍镖头虽然无视旁边儿子的白眉赤眼,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捻着颌下的短须不语,但是落春能看出他眼中的意动。看着薛姨妈让贾琏去请媒婆,找纸笔,写婚书,似乎要把婚事立即定下来的样子,落春赶紧把手里的盘子放到席上,急急的跑到厨房去给宝钗报信去了。 ☆、第140章 落春在往席上端菜的时候听到薛姨妈要将宝钗许给霍镖头的儿子霍青为妻,而且为了表示所言不虚,甚至马上让贾琏帮着张罗,给两人写下婚书,将亲事定下。落春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只要定亲,就等于把一辈子交代出去了,哪怕是定给阿猫阿狗,只要对方要娶,就必须得嫁,基本上没有女方反悔的余地,所以才有了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这句俗语。 对霍青这个人,落春没什么意见,但是如果作为宝钗的丈夫,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薛姨妈是郑重其事,非常严肃把话说出来,她一定以为是个玩笑。因此她忙忙的跑回厨房将事情告诉宝钗。将事情说给宝钗,然后一把拉过宝钗,拽着她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说道:“宝姐姐,姨妈糊涂了,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哪能这般儿戏。快,快跟我走,到上房去……” 宝钗被落春拽着走了几步,身形停下来不动,伸手拨开落春拉着她的手。落春回过头诧异的望着她,只见宝钗低着头,眼帘垂下,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和眼中的神情,只听见她曼声斯语的说道:“六妹妹,又在瞎说,幸亏这里没有别人,不然岂不被人笑话了去。婚姻大事,从来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我们置喙的余地?”转身走到瓦罐前,掀开盖子去看熬的鸡汤去了。 落春看着宝钗这么平静,有些目瞪口呆,哪怕在她来的那个时代,也有“女子嫁人等同于第二次投胎”这个观点,更何况在这个男尊女卑,“以夫为天”的时代。当然,落春不是说霍青不好,只是薛家现在再怎么落魄,宝钗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如果不是因为薛蟠闹出了打死了人这一桩事,她是要被送进宫去的。虽然后来断了青云路,却还有个侯门公子的贾宝玉做替补。 凭心而论,除了出身商贾之家,在“士农工商”这个论掉的社会中,说起来她的家世上差些,宝钗其他方面都是极出挑的,不然,王夫人也不会将她推出来跟黛玉打擂台了,毕竟黛玉可是世外仙姝、,不是一般二般的女子可比的。霍青同宝钗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是天上云,另一个就是脚下的树根,两个人不管怎么看那也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偏偏却结成亲了。宝钗这般的人才,嫁给霍青这样一个粗脚汉,不免让人有珍珠落在泥里之叹。 “母亲一向疼我,想来是看准了人才把我许出去的。”宝钗随口说了一句,然后拿着汤勺从瓦罐里舀出一勺汤,盛到碗里,递给落春,笑道:“好了,你也别瞎想了。来,帮我尝尝这汤,看看味道怎么样。” 落春和宝钗的感情并没有多好,刚才她之所以急着拉宝钗去上房,完全是因为被宝钗的婚配给吓到了。虽然曹公未写完,后面姓高的续书只能当做同人来看,不过根据后人的猜测,四大家族败落是一定的了,但是宝钗的归宿,大部分人还是认同她是嫁给了宝玉了的。从宝玉到霍青,画风变化太快,落春一时接受不能,而且这可是被誉为“高士晶莹雪”的。 不过这会儿落春见宝钗神情这么平淡,一副八风不动,安之若素的模样,反倒衬得自己“皇帝不急太监急”了,她的心也平静了下来。接过宝钗递过来的汤碗拿起调羹尝了一口,汤一入口,顿时皱起了眉头,忙不迭的吐了出来,又赶忙拿清水漱口,这才说道:“宝姐姐,你这是放了几遭盐呀,齁死个人,莫不是打死卖盐的了?” 宝钗闻言愣了一下,赶忙自家也尝了一口,呸呸的吐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落春笑了一下,解释道:“是咸了。刚才忙忙叨叨的多放了一次盐。”说着赶紧拿瓦罐从灶火上一出来,将里面的肉盛出来,往汤里面加东西想办法弥补。 让宝钗这么一说,落春这才想起,哪里是多放了一次盐的事,她才刚进来和宝钗说她的婚事的时候,宝钗手里正拿着盐罐准备往汤里放盐呢,听她说话的时候,手里不知不觉的从盐罐里舀盐往汤里放,不知道放了多少,那分量就是再炖十锅汤也足够了。等落春拉着她往外走,她不肯,回头看汤的时候把刚才才往汤里加过盐的事给忘了,又加了一遍盐,这么加下来,以至这汤最后已经咸得没法喝了。偏宝钗一点都没有觉察,从中可以看出其实她内心对自己被许亲这件事还是不平静的,只不过是面上掩饰的好罢了。 就在宝钗和落春在厨房里忙乱的时候,贾琏已经将媒婆找了来,婚贴和婚书也立就了,宝钗和霍青的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或许宝钗在刚知道消息的时候,心情有过起伏,但是之后她的表现让落春叹为观止。大户人家讲究订了亲的男子和女子在没有成婚之前补得见面,但是小门小户并没有这个规矩,不是没有,而是不讲究。再加上,因为镖局接下了薛家趟镖,所以霍青日日上门来商量事情。作为看宝钗看傻了眼的霍青,如今定下宝钗为妻,那可是可着他的心眼来的,所以每次看到宝钗的时候虽然依旧傻傻的,却态度热切,那热度几乎能把人给烫熟。而宝钗待霍青,也是把自己放到了他妻子的身份上,只不过因为未过门,所以带有几分矜持,但是因为霍青是个粗人,而且不通大家规矩,所以宝钗行事并没有太过遮掩,言行举止中带着几分行迹。 看着宝钗不仅接受了婚事,而且这么快把身份转换了过来,落春很是惊讶。不过转念一想,想到了后世对她评价,说她再怎么高士,也是俗世中的人,而且为人最为现实。“现实”这个评价带有贬义,但是细起来,可不是,宝钗还真的是非常现实不过的一个人。这个现实用好一点的说法就是顾大体,识时务,识进退。 比如当初因为哥哥打死人的事从而导致她的待选的罢黜。为了入宫,她可是从小就开始准备,近十年的努力,一朝化为泡影,她却没有怨天尤人,反而顺着母亲的意思把目光放到了宝玉的身上,开始准备谋夺“宝二奶奶”的位置。 家族的期望和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难道宝钗不恨,不怨吗?她自然是心中有怨的,但是她更清楚的知道,事已至此,再怨天尤人也没用,害了她的是她的亲哥哥,她还是怎么着,是杀了他,还是吃了他?左右什么都做不了,那么就不要去想,谋求下一步的打算才是,因此才有了“金玉良缘”这一说。 宝钗不是个傻瓜,相反,她还是个非常聪敏的人,在谋求嫁给宝玉的时候,难道她不知道贾母属意的人选是黛玉;不清楚和她比起来,宝玉和黛玉更投契;看不出王夫人只是拿她当枪使,未必十分中意她做自己的儿媳妇?其实她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但是明白又怎么样?想入宫,但是连宫门朝哪开都没看到名字就被从名册上给勾掉了。下剩下怎么办?自家的情况自家清楚,父亲在的时候,家业也不过勉强支撑,等父亲过世,家业就开始一路向下,哥哥是个提不起来的,母亲没什么大主意,自家除了想办法结一门得力的姻亲再也无法可想。偏偏自家是个商户,虽然有钱,但是门第不高,想要接一门好亲,实在是难,而宝玉已经是自家能抓得住最好的一个对象了。至于太婆婆和未来的丈夫是不是中意她,她既在意,又不在意,因为她首先看中的是宝二奶奶的位置,其次才是其他。 霍家这门婚事也是这样。无缘无故的薛姨妈为什么要把女儿许给霍青,难道真是宝钗嫁不出了不成?又或者霍青是个出类拔萃的?可是霍青明明不过是个平常至极的市井小民,家境普通,生的模样也就那样,更是不通文墨。说句不该说的话,纵使薛家已经一败涂地,还有个哥哥被流放,但是薛姨妈真要将宝钗许人,烂船还有三斤钉,再加上宝钗的品貌,又怎么找不出比霍青强的来? 终究原因不过是抵不过“现实”两个字。薛蟠被流放,薛姨妈和宝钗想要跟着去,可是这一路上的平安却难保。霍青的父亲是镖局里的老镖师了,这些事体里面的关窍甚至比柳湘莲还明白。但是柳湘莲肯帮忙,是因为落春和贾家与薛家的关系,但是贾家和薛家有亲的是二房的王夫人,贾琏和落春可都是大房的,而且大房和二房关系一直都不睦,如今俨然已经分开。这种拐着好几道弯的关系下来,人家肯帮忙就已经不错了,若是指望着对方把自家安全的送到流放之地并安顿下来,那还是想都不要想了。柳湘莲和薛家是这么个关系,霍家是柳湘莲介绍来的,而且从他们的言辞中可以听出,两家并没有什么太深厚的交情,这种情况,你让霍家为薛家出大气力,怎么可能? 霍家和薛家没有关系,本来是指望不上,不过霍青的表现给了薛家一个机会。两家没有关系不要紧,只要扯上关系不就行了。薛姨妈为了薛蟠这个儿子,漫天的家业都舍了,哪里还会舍不得宝钗这个女儿,而且又不是推她进什么狼窝或火坑,不过是给她找了一门婚事罢了。若是从人物方面来说,这门婚事有不如意之处,但是对现在的薛家来说,这门婚事绝对是好处多多。首先不用担心薛姨妈和宝钗跟着镖局押送药材的“顺风车”无法撘送了,而且关于薛蟠的这趟镖,也不用担心镖局不肯接了。而且不仅镖局会把镖接了,关于薛蟠的人身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了,有霍家父子在,他们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证薛蟠的安全;不仅如此,而且这一路上还会好好的照看于他,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其生活得舒服一点;等到了流放之地,薛家也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会被欺负的问题,霍家父子一定会将他们妥善的安置下来;凡此种种,无不是薛家目前急需的。这些事情薛姨妈都能想到更何况生性聪敏的宝钗,所以这应该也是她肯答应这门婚事的缘由。只是虽如此,但是宝钗却能这么转换态度,摆正身份,不得不让人为之叹服。要论“识时务”,恐怕落春认识的人中她绝对排在第一。 由此及彼,宝钗务实的态度让落春想到了她自己的婚事上。她也是将要到及笄之年,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家里为她相中了柳湘莲,而柳湘莲对自己有意,落春不是不清楚,只是她对柳湘莲的观感比较复杂。因为带着记忆投胎的缘故,她还记得关于柳湘莲的描述“原系世家子弟,父母早丧,读书不成。性情豪爽,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最喜串戏,擅演生旦风月戏文,不知他身份的人,都误作戏子一类。”这样的人,落春并不觉值得托付终身。可是从薛蟠调戏他,误认为他乃“同道中人”而被他一顿暴打,并因此远走他乡,结果路遇薛蟠遇盗,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并且因为尤三姐而出家,可见心里是个无邪的,而且对女子并不是持轻贱的态度,而是尊重的。这个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倒是难得,难怪和宝玉交好。 优点突出,缺点也很明显,这让落春很是矛盾。只是她深知,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对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人眼中却是平常,因此她并没有把这个心思说给邢夫人听。落春倒是想过不嫁,她自己有一手好绣技,而且又有空间,就算不嫁人,也饿不着自己。只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不敢说出来。 一则,她若是敢说不嫁人,自己做活养活自己,就算贾赦和贾琏夫妻不说什么,邢夫人就能哭死,她可受不了邢夫人的泪眼。而且这个时代,女子到了年纪不出嫁,在世人的眼中绝对是有毛病,不仅她本人会被议论,就连贾家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而且一家子的女儿名声是连在一起的,虽然这一辈上,她是个小的,可是下面贾琏和凤姐膝下可还有女儿呢。再则,就算家里人不顾世人议论,将她留在家里,可是落春知道,家人中除了邢夫人是真心疼爱自己,其他人也不过那样,是靠不住的。她年轻的时候还好说,年老的时候可怎么办?虽然有空间,可是空间也不是万能的。 若是离开家里,到外面去,一个女子独自过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女户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办下来的,更何况,她还生的有几分姿色,又有几分资财,就算防得住流氓地痞,难道防得住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吗?落春可以自豪的说一声,她的绣技就算不是独步天下,也是顶尖的, 只是说嫁,真要找个四角俱全的人,哪是那么容易的。如果说落春之前还曾经抱有几分幻想,那么宝钗和霍青的婚事以及宝钗的态度则给她上了非常现实的一课。就算她还是那个荣国府的侯门千金又怎么样?邢夫人被拘在府里不能出门交际,她的婚事届时少不得着落到贾母、王夫人或者贾赦这三人身上。贾母和王夫人不待见她,而贾赦这个做父亲的心里除了自己,没有儿女半分,对贾琏是说骂就骂,说打就打,迎春还不是被他五千两银子说卖就卖了,自己比迎春要得贾赦的心,但是终究不过是个女儿,能得贾赦几分青睐,不过是因为是嫡出,卖起来更值钱而已。这三个人真要为她寻婚事,又能寻到什么样的好婚事?而且就算他们寻到了好婚事,在他们眼中的好婚事绝对不会对落春的路。等到家里丢爵罢官,虽然衣食无忧,可是到底不比从前,而且顶着皇帝厌弃的帽子,但凡走仕途的人家,一般二般的都不会和他家结亲,免得到时受连累。这个时候,柳湘莲绝对算是上门求亲中顶尖的了,就算落春无意,贾赦和贾琏还有凤姐也必不会放过。 原本落春还以为家里对她和柳湘莲之间是听之任之,由着她呢,但是这会儿她忽然想明白了。有些事不能去细想,一旦去细想,不免会觉得心凉。由家人想到了柳湘莲的身上,将自己自从和他相识之后的种种全都在脑海里细细的想了一遍。暗自思忖之后,忽然觉得柳湘莲身上虽然有着不如意之处,但是比较起来已经不错了,他之前的事情,只当自己嫁了个“二婚”头就是了。 想通了,想透了,想明白了,落春再在柳湘莲的面前态度就有了那么一点的变化。虽然细微,旁人都无从觉察,但是处于感情中的男女最为敏感,所以事件中心的柳湘莲很快就的察觉到了,因此他自己偷着傻乐了好几天,以至于和他一起出门办事的贾琏见状很是纳闷,不明所以,只是问他原因,偏又不肯说,让贾琏跟着莫名其妙了好几日。 ☆、第141章 薛家的事难办就难办在薛蟠作为支撑门户的男丁却成了囚犯,不仅自身安全难以得保,就连想跟着去的薛姨妈和宝钗这两个弱女子的安全也成了问题,如今因为宝钗和霍青定了亲,这薛家的事办起来就容易多了。所以很快薛家的事得以解决,贾琏、落春和柳湘莲还有郑嫂子一行回了乡下。 进了院,收到消息的邢夫人早就带着凤姐迎了出来。凤姐看到落春,走上前拉着她来到邢夫人面前,笑道:“赶紧的,太太赶快看看六妹妹可是瘦了没有?”跟着对落春说道:“六妹妹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的这几天,太太是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要念叨好几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如今你不过是出门几天,太太就这么拿不起,放不下的,这要是赶明个出了阁,就太太这副样子,说不得要跟着过去呢。” 一番待有几分酸意的言语被凤姐这么插科打诨的说了出来,即达到了抱怨的效果,又变相的陈述了邢夫人和落春之间的母女情深,一举两得,不愧是凤姐,还是那么会说话。不等落春开口,邢夫人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如今我们家和薛家大不如昔,也没办法讲旧日的规矩了,这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不担心?琏儿媳妇你也别在这里说嘴,你也是做母亲的,若是大姐出门,还不知道要怎么惦念呢。” 邢夫人这话勾起了凤姐对过去生活的回忆,那个时候,府里的人出门要是在外留宿的话阵仗大的惊人,不要说做主子的,就连主子身边的大丫头,铺盖,衣服、梳妆用具、……也全都是自带。像落春这样,只带着郑嫂子一个,骑着一头小毛驴就上路,这在以前根本是想都不敢想。原本凤姐还有很多话要说,因为想到了过去,一时意兴阑珊,闭口不言了。 看着落春挽着邢夫人的手臂往屋里走去,凤姐知道她们母女之间有话要说,并没有跟去,转身离开。进了屋,落春挨着邢夫人在炕边坐下。邢夫人一面从果盘里拿起一枚桔子剥了起来一面问道:“薛家的事解决了?”落春懒懒的倚在邢夫人身上,张着嘴,等着邢夫人将剥好的桔瓣放到口中,一面吃,一面点头,说道:“解决了。”然后将自己跟着柳湘莲去了薛家后发生的种种讲述给邢夫人听。 听落春说薛姨妈将宝钗许给了镖局里老镖师的儿子,邢夫人愣了一下,面露意外之色,手里准备放入口中的桔瓣停了下来,良久才叹道:“薛太太终于聪明了一回儿,做对了一件事,只是宝钗那个丫头,未免可惜了。” 在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落春和邢夫人的心态是一样,但是在看到宝钗的态度之后,她就是另一个想法了,因此说道:“有什么好可惜的,对薛姨妈和宝姐姐她们来说,这是‘求仁得仁’,哪里用得着我们在这里替人家可惜。” 邢夫人闻言点点头说道:“也是。薛家现在这个样子,那就是个烂泥塘,宝丫头就算再好,一般人也不会沾。嫁汉,嫁汉,最重要的是穿衣吃饭,这个叫霍青的,虽然是个粗坯,但是养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宝钗嫁给他,不至于吃不上,而且家里的那一摊也能帮着周全起来,这样说来,已经够可以的了,哪能那么四角俱全呢。” 伸手轻抚着落春的头,邢夫人叹道:“眼看你就要及笄了,你的终身大事自然要要提上日程来了。柳二郎那边你是怎么想的?”面对邢夫人的问题,落春装傻,说道:“什么怎么想的?”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7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邢夫人轻拍一下她的脑袋,嗔道:“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膝下只有你一个,你虽然有哥哥和姐姐,但都是隔母的,他们俩是指望不上的,所以就算现在家里没出事,我也没想着把你高嫁,更不要说家里到了这个田地。柳二郎不错,不仅仅是因为他和柳国公家里有那么一点关系,而且人物俊逸,品行也不错,更重要的是他倾心于你。我最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做妻子的不讨丈夫欢喜,哪怕就算是皇后,日子也不好过。” 听到邢夫人后面不胜唏嘘的一句,落春知道邢夫人想到了自身身上,赶忙说道:“我相信母亲的眼光,只是用不着这么急吧,毕竟我之前的几位姐姐还没有议亲。”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三丫头和四丫头的婚事议得都差不多了,几乎都定下来了,只是你二姐姐这里卡住了,不过绝不会因为她而耽搁下面几位妹妹的亲事就是了。”邢夫人爆出探春和惜春都有主的事情让落春大吃一惊,她才离家多长时间,怎么探春和惜春一下子就把婚事定下来了,这也太快了。 探春那边她的婚事是由二房做主,他们一家自从搬到乡下来之后,碍于贾母的存在,虽然和二房还有联系,但是走动的并不频繁,而且以二房的德行,未必会遵守什么上面还有姐姐未定下婚事,下面妹妹不好说亲这一规矩,因此很可能早早就给探春说人家,只不过大房消息知道的迟,现在才知道罢了,但是惜春这婚事是怎么回事? 落春心中纳闷,问道:“母亲,四姐姐这婚事是怎么回事?四姐姐虽然住在我们这边,但她是宁国府的人,珍大哥和珍大嫂子怎么想起她的婚事来了,说的是哪一家?”不是落春看不上贾珍和尤氏这两口子,这两位,自从惜春跟着他们到乡下,这么长时间,人连面都不曾露过,若非四时八节的时候,还按照规矩给惜春送东西过来,只当他们将惜春都忘了呢。 不过虽然没忘,但是也没好到哪去,就算送东西,估计也是不想担个让别人家帮着养妹妹的名。更何况,因为贾赦这边落魄了,宁国府这边就算送东西过来,也不再按照旧时的规矩来,削减了不少,估计比照打秋风的“穷亲戚”稍微厚一点就是了,不知道是被克扣了,还是就这么拟定了。而且自从惜春住过来之后,他们从来都不曾说接回去小住几天,所以说他们想着惜春,给她说一门亲事,那是不可能的,除非这门婚事里有什么他们可贪图的,不然他们绝对想不到惜春。 邢夫人“嗐”了一声说道:“四丫头的婚事你父亲算是大媒。你父亲和隔壁村子里的田家交好,田家虽然乡居,但是家资丰厚,只有一子,因为一直在念书,还没有定下婚事,因为想着两家孩子年岁相当,所以他想和你父亲结儿女亲事,你父亲自然满口答应,只是你二姐姐本就年长对方一岁,属相不对,本来这门婚事就此作罢,只是你父亲看过田家孩子,觉得不错,而且已经考中童生,所以就把四丫头给推了出来。” 落春知道事情绝对不像邢夫人说的这么简单,但是她知道,就算其中有什么隐秘,邢夫人也不会告诉她,因此并没有刨根究底。 其实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简单是因为田家确实想和贾家联姻,一开始说的确实是迎春。只是田家虽然羡慕贾家大家风范,但是田家终究是务实的人家,娶儿媳妇回来,是帮着操持家事的,并不是娶回来供起来来的,所以就派人悄悄的到村中打听起贾家的几个女孩的事来。 别看贾家搬来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村里关于贾家的事可是知道不少,这是因为贾家不仅是外来户,而且原来又是世家豪门,言行举止和行为做派和村里的人都不一样,所以村里对贾家好奇的很,因此在贾家和村里人交往的时候,村里人没少拐外抹角的打听贾家的事。再加上,虽然贾家家里用着下人,但是偶尔也会从村里雇人,并且村里人也没少到贾家借磨房和舂米等用具使用,因此贾家明面上的一些事情,村里知道的人可不少。 田家这个儿子是在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才有的,要说娇,挺娇的,因为想着给儿子说一门好的婚事,只是田家虽然家里有田地和店铺,产业不算少,但是祖上好几代,只出了个秀才,勉强算是耕读之家,连乡绅都称不上,所以就算拼尽全力,想给儿子说个出身好一点的媳妇,顶天就是举人家里出来的女孩,但是这样的人家出来,田家总觉得心有不足,再加上,儿子年纪还不算太大,所以婚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等田地主和贾赦相交之后,贾赦虽然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但是他的水平糊弄田地主绰绰有余。在知道贾赦家里有三位未出嫁的姑娘之时,田家就起了心思。公侯世家的小姐,哪怕是庶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如果不是因为落了难,田家就算是扛着梯子也巴不上。 自从贾家搬到乡下之后,落春是没有了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限制,没少往村里跑,惜春也没少被她拉出来,两人都和村里人碰过面,打过交道。因为和迎春关系一般,所以落春从来没喊过她,惜春倒是叫过她,只是迎春却不肯去。而且迎春遇到村里的人,也很少说话,她倒不是瞧不起人,只是一来是腼腆,二来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就不怎么和人打招呼,但是在村民看来,就是她如惜春和落春两个为人和气。再加上,贾家从村里雇的人和贾家自家的仆人一起干活的时候,免不了扯些主人的八卦,像迎春不受父母、哥嫂待见,为人怯弱,提不起来;落春为人厉害,处事果决,能当邢夫人的家等等这些事不免被拿出来说。 田家的当家主母比高门世家的交际应酬少,但是并不意味着不对外打交道,相反,甚至更多,而且打交道的都是些下里巴人,比如佃户什么的,所以在打听清楚迎春的脾气秉性之后,田家借口两个孩子属相冲,不般配,推掉了迎春这个人选。 贾赦这个人的性子是随好恶行事,他因为和田地主处的好,就觉得田家这门婚事很好,所以一心想两家联姻,迎春不成之后,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剩下的两个丫头身上。他一开始还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把落春许给田家,但是他刚把这个意思透给邢夫人,就被邢夫人一顿臭骂。 田家或许比柳家有钱,但是门第上照着柳家差着一截,而且田家的那个男孩子她也见过,容貌更是远逊柳湘莲。这也罢了,更重要的是邢夫人自家受了婆婆半辈子的磋磨,也就最近和贾母分开住之后才松快几天,而且吃够了不讨丈夫欢喜的苦。所以柳湘莲父母早亡,而且对落春又心热的很,这个条件其实在这个时代并不算好,但是却中了邢夫人的意。 贾赦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如今自家落魄,要从邢夫人的手里讨生活,邢夫人的弟弟邢德忠虽然只是个九品小官,但是到底也比他这个被罢去爵位的白身强,所以在邢夫人硬气起来之后,他不由自主的弱了下来。被邢夫人这么一骂,自然是不敢再打落春的主意了,所以就把目光落到了惜春身上。 惜春是嫡出,而且她是宁国府的姑娘,宁国府可不比荣国府丢了爵位,如今那块敕造宁国府的牌子还好好的挂在那呢。这样出身的姑娘嫁到田家,对田家来说,不亚于一块大馅饼掉进了嘴里,至于宁国府的名声不好,田家还没到那个能打听到这个消息的层次。所以对于惜春能成为自家的人,田家是千肯万肯。 贾珍其实和贾赦是一丘之貉,两人为人半斤八两。贾赦曾经五千两卖了迎春,到了贾珍这里,未必就做不出。只不过因为宁国府名声太臭,而且书中惜春刚到议婚的年龄,荣宁两府就出了事,所以贾珍没能做出卖妹的举动。但是这会儿,因为荣国府被皇帝免去爵位的举动,以至于吓得贾珍赶紧筹措银钱把户部的欠债还上。因为家中没有那么多现银,所以少不了卖房、卖地、卖铺子、卖古董器具、……好不容易把欠债换上了,家底除了皇庄之外,也卖得七七八八了。贾珍再想像以前一样大手大脚花钱,不免困难了起来,而且虽然贾珍做出一副和荣国府划清界限的态度,但是到底受荣国府连累,少了很多门敬,很多外官入京之后,再不上宁国府来了。这样一来,府里又少了很多外来的收入。 贾珍也不是没把主意打到惜春身上,但是当初秦可卿死后,给贾蓉续娶的时候,虽然一般情况下,继室要比原配的家世低,但是贾珍那个时候却没想着遵照这个规律,只是就算他不想遵守,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宁国府的名声能顶风臭十里,就算有心攀附的人家想把女儿嫁进来,也得考虑一下自家其他的儿女,再说,宁国府除了一个三等爵位,什么都没有,就算攀附,也得算一算这个账值不值。 更何况,现在又受荣国府连累,都知道他们家失去了圣心,所以就算他想拿惜春攀高也攀不上。这种情乱下,惜春只有低嫁一途。钱和权,权是没用了,那么总得让他有一样握在手里吧,贾珍又不是个疼爱妹妹的,所以贾珍已经开始想卖妹妹了,因此在贾赦上门,介绍了田家这门一门婚事之后,在田家出了令他满意的价钱之后,贾珍就答应了田家和惜春的婚事。 ☆、第142章 邢夫人只是简单的和落春说了一下,惜春这门婚事,原本贾赦是有意将迎春嫁过去的,只不过田家没看中,所以才换了人。 落春虽然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把这两个人选摆出来,让她来选,不说两人的脾气秉性,就出身而言,迎春不过一个败落世家的庶女,惜春不仅是嫡出,背后又有宁国府,两者相较,如果她是田家,自然要选择更好的那一个。只是让她有点意外的是,贾珍竟然会答应把惜春嫁进田家。落春虽然和贾珍接触不多,但是就她所了解那点消息,足以让她知道,贾珍绝对不会是因为看中田家儿郎是个好的,所以才把惜春嫁过去的,能打动他的只有利益,所以看来这田家下的血本不小。 不过转念一想,落春也就理解了。田家心心念念的就是想摆脱自家“泥腿子”的身份,只是想要达到这个条件却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家里子孙争气,读书有成,不然就是通过联姻的方式来抬高自家身份。可是田家儿郎只不过刚刚考取了童生,连秀才都不是,指望通过科举改变自家的社会地位,还有的等呢,但是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条金光大道,可不得紧紧抓住。以田家的地位和社会关系网,若非无意中结识了贾赦,就算是挖门盗洞也和侯门权贵扯不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更不要说能娶到人家家里的姑娘,所以就算贾珍的聘礼要得多而且狠,能在田家的承受范围,自然认掏。 惜春的婚配对象,田家的这个小子,因为田地主到家里拜访的时候,他曾经跟着一起过来几次,落春见过,为人倒还不错,中等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若是单纯议亲的话,应该说还算说得过去。只是田家求娶惜春,目的不纯,不仅仅是想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媳妇,还看中了她身后的宁国府。可是落春知道,宁国府虽然没和荣国府一样被罢爵,可是也岌岌可危。若是田家最后田家发现,宁国府靠不上,而且将来还会被罢爵抄家,届时惜春怎么办?还有,虽然这算不上“姊妹易嫁”,但是到底贾赦曾起意将迎春许过去,这事虽然没成,可是有没有被迎春知道? 一想到迎春那个别扭的性子,落春就头疼起来,不由得说道:“母亲,四姐姐的婚事父亲曾经有意二姐姐,这事,二姐姐知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越过二姐姐给四姐姐说亲,难道田家就那么好?父亲怎么就非要和他家联姻,四姐姐又不是嫁不出去了,这么着急做什么,反倒是二姐姐可是到年龄了,若是再不定下亲事,都成老姑娘了。” 面对落春的抱怨,想到迎春这个女儿,邢夫人也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放心,田家的事你父亲只和我说过,连琏儿和凤丫头都不知道,二丫头根本没处听去。至于先把四丫头的婚事定下,而将二丫头落下,二丫头就算心里有怨,也怪不到我头上,这可都是你父亲干的好事,要怪就怪他去吧。再说,你父亲也不是没想着她,只是田家没看中她,这怨谁,总不能男方看不中人,女方反而上赶着要嫁的吧?” 叹了一口气又道:“要说田家多好倒也未必,只是谁让你父亲看中了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的性子,只要他觉得好,别人就是说破大天去也没用,如今他看着田家就跟一朵花似的,恨不得彼此是从一根肠子里爬出来的,见二丫头不合对方的意,若非我拦着,说不得就把你定给他们家了。” “我哪里不知道二丫头到了年龄,该定下亲事了,只是她那个性子你也知道,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整日里闷不吭声,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又足不出户,而且你父亲也不上心,如今家里又不同以往,她又是那么个身份,一般人家哪里肯求娶,高不成,低不就,总不能胡乱把她给嫁了吧?我现在一想到她的婚事就愁得慌。本来嫡母就难当,她素日里又不和我亲近,我已经想好了,这事我是绝对不粘手,就由你父亲和琏儿还有凤丫头们操持去了,到时不管是嫁好,还是嫁坏,我都不落埋怨。不过就算耽误,她的婚事也耽搁不了太久了,田家急着娶四丫头过门,所以凤丫头这阵子正帮着她挑人家呢。” 邢夫人不插手,贾赦对迎春这个女儿是可有可无,所以她的婚事就着落到了贾琏和凤姐身上。落春对他们夫妻两个给迎春找什么人家并没有兴趣,或许看起来不太好,但是再差难道会差过上辈子。上辈子迎春可是被贾赦五千两给卖了,而且刚过门就被家暴,不到一年就命赴黄泉。 只是迎春并不清楚自己原定的命运是怎么样,所以心中对家里对自己婚嫁的安排未必满意。毕竟,且不说贾家已经落到现在这步田地,而且她还是庶出,本身又不是什么特别出挑的人物,并且家里又急着赶在惜春和田家请期之前把她的婚事定下来,这样一来,就算凤姐有心为她挑个好的,顶多也是矬子里拔将军,是比不过惜春和落春的。届时,迎春心里恐怕不平。 落春觉得,因为自己的存在,迎春的性子甚至还不如原来讨喜,而且和父母的关系越发的僵硬生疏,人也变得孤僻起来。明明是一家子,但是迎春对落春除非不得必要,能不碰面就不碰面,更不要说有什么交流。落春估计自己在迎春的眼里,和洪水猛兽差不多,在迎春心里最讨厌的人物,自己绝对能排上前三甲。 迎春个性的形成固然有她自身的一部分原因,但是落春觉得,也有府里人在迎春耳边不住的挑三拨四的缘故。这些人,上至贾母,有的时候挑邢夫人的错的时候,就指责她偏心,不管迎春;大房和二房闹矛盾的时候,王夫人也没少借着关心迎春的名义在她耳边说邢夫人的不是,再说到邢夫人的同时不可避免的说道说到不王夫人欢喜的落春,下面的丫头婆子也没少拿这个做话头,特别是迎春身边的奶娘,没少在迎春耳边拿她和落春相比。天长日久,潜移默化之下,就算迎春心中没什么想法也变得有想法了。纵使彼此之间有血缘的存在,但是感情都是处出来,更何况,本来贾赦就不是个心里有儿女的人,而邢夫人不过是顶着个母亲的名,迎春和父母还有落春都疏远起来,时间长了,彼此的关系自然就越发疏离,而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迎春心里的疙瘩也就越来越大,这个扣也就越结越死。……渐渐成了一个死循环。 关于迎春的事,落春不愿意想了,越想越头疼。她忽然想到邢夫人说探春的婚事也已经定了下来,转而好奇的问道:“对了,母亲,老太太还有叔叔和婶子给三妹妹定了什么样的人家,你知道吗?” 提起探春的婚事,邢夫人嗤笑了一声说道:“哼,当初在府里的时候,你二叔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你二婶更是整日里和人说我钻到钱眼里去了,如今出了府,就原形毕露了,再也装不下去了。先是厚着脸皮,打着孝敬老太太的名义扒着老太太手里的养老银子不肯放,如今更是把主意打到了三丫头的身上。连脸皮都不要了,竟然将三丫头嫁到外地不说,而且还是许给了商户做填房,听说对方胡子都一把了,前头留下的儿女年纪和三丫头差不多。因为这个,聘礼可是没少要,除了一大笔银子之外,还有商铺和田地。” 冷笑了一声,邢夫人撇着嘴,面带不屑的说道:“这个女儿嫁得可是把他们一家子后半辈子的嚼用给嫁出来。当初,赵姨娘生了三丫头的时候,你二婶虽然面上欢喜,但是背地里恨得牙都咬出血了,没少说生了个‘赔钱货’。如今,恐怕遗憾当年生的少了,这要是多生几个,长成了,像三丫头似的嫁出去,家业不就起来了。” 虽然早就猜到了探春的婚事可能不会很好,但是落春怎么也没想到贾政和王夫人会这么狠。面对这样的结果,落春不知道和探春原来担负和亲重任,远嫁到异国的结局比起来哪个更好一些。原本落春使尽手段赶在家里被皇帝下令抄家之前脱身,只是就目前来看,虽然结果如愿了,有些人的人生虽然有了改变,但是还有很多人依然逃不过悲惨的命运,比如探春,还有那些被卖进青楼楚馆的丫头们。虽然落春知道不干己事,但是她的心中还是涌上一种无奈之感。 “对了,过些日子你姑妈他们一家要进京来了。”邢夫人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你姑妈信上还说他们一家到京之后要和我们住在一起。” 对贾敏一家要和自家住在一起,落春没什么意见。自家的这套宅子虽然比不得上荣国府的精致,但是面积却没小多少,就算磨房之类的工具屋占了不少地方,但是没有花园,而且又少了二房那一大家子,所以还有很多空屋子,别说贾敏一家住进来,就算和以前一样,大房二房住在一起,连带贾母和贾敏一家也都住的开。因此对贾敏要住进来落春并没说什么,不过对贾敏带着女儿和儿子进京,落春倒是有些意外,屈指算了一下,说道:“姑妈一家不是在守孝吗?三年的孝期这才过去一年多,怎么就入京了?” 邢夫人叹了一声说道:“虽然你姑妈信上没说,但是我估摸着应该是身体撑不住了。要不然林家正在孝期,而且在京里是有房子的,哪有不在自家,跑回娘家的道理。” 让邢夫人这么一说,落春恍然想起,在这个世界,家里有孝的人家一般是不出门做客的,更不要说在别人家留宿。哪怕是娘家,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也不可以,因为这对上门的人家来说,是件极为晦气的事情。在原来的世界,黛玉被接到贾家的时候,因为曹公没有明言她是否还在孝期,但是从到贾家,其所见的一系列人的着红穿绿的穿着打扮来看,似乎是出了孝期的。不过从林如海过世,黛玉扶完灵之后重回贾家,还参加元春省亲的盛事来看,贾家根本没让黛玉守孝的意图。而黛玉因为寄人篱下,所以不得不按照贾家的要求来,所以她才会有“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雪剑严双加”这样的悲鸣。所以到底黛玉第一次上门是否出了孝说不清楚,可是第二次进贾府的时候,绝对还在孝期是一定的。但是估计贾家是嫌晦气,所以并没有让黛玉守孝,所以黛玉才会在孝期里就参加了元春省亲大事。 黛玉是个小孩子,不懂事,而且亲近长辈都已经过世,贾家这边已经是她最亲的亲人了,贾家既然这样要求,再加上她是个女孩子,就算长大成人,也不能承林家宗桃,所以对守孝这一事可以马虎而过。但是贾敏这边情况可不一样,林朗的身体虽然不好,无法出仕做官,但是他到底是林家的男丁,长大之后是要出门交际的。朝廷“以孝道治天下”,贾母就是靠着一个“孝”字压得贾赦喘不过起来。当初,贾敏之所以带着儿女回姑苏老家为丈夫守孝,还不就是为了让儿子以后不在孝道上被人指摘。更何况,贾敏也不是不知道关于在孝期中的种种限制和规矩,如果不是撑不小去了,她又怎么会带着孝上门,并放着自家房屋不去住,反而制定要住在娘家? 让贾敏中止为丈夫守孝,不惜千里奔波,不顾守孝期间的避讳,除了她身体出了问题不作他想。如果她快要死了,黛玉和林朗年纪还小,林家那帮族人,显然经过守孝的这段日子已经让她看出是靠不住的。既然林家这边指望不上,贾敏想到的只能是娘家了。落春脑子转了两转,就把事情想明白了,心中暗自思索,贾敏是个聪明人,她曾经因为进京治病而带着儿女在娘家住过一段日子,那个时候,贾家上下是个什么成色想必她应该早已经看明白了,林家靠不住,难道娘家就靠得住了?又或者贾敏有什么后手不成? ☆、第143章 听邢夫人说贾敏一家子写信过来,说不日就要进京,并且一家子要住在娘家。因为贾敏一家孝期未满,忽然这么突兀过来,所以邢夫人猜测应该是贾敏的身体支撑不住了,而林家宗族那边靠不住,所以只能往娘家这边来了。 按照原来的故事轨迹发展,贾敏应该死于林海之前,而林家的独子也早早夭亡,林家最后只剩下黛玉这么一个孤女。不过这辈子因为落春的插手,借贾赦和邢夫人的名义,将空间里的药材给林家送了一批去,从而改变了这两个人的命运,只是很可惜林如海依然是按照原定的命运,在差不多的时间去世了。 就算不知道原来贾家是如何对待黛玉这么一个孤女的,单这些年和贾家人生活的经历也告诉落春,贾家从上到下,有的是贪婪狠毒,有的是凉薄无心,有的是冷眼旁观,有的是有心无力,……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值得贾敏托付。就算黛玉现在的年纪大了点,但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是作为大家闺秀养大的,不好抛头露面。而林朗虽然是个男孩,哪怕身上顶着个爵位也没用,他毕竟年纪还小,而且一直身体并不太好,所以纵使有了什么万一也不是没可能,这个世界没长成,年岁不大就夭折的孩子多了。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7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这方面,落春觉得女的要比男的敏感多了,而且贾敏又不是没在娘家呆过,她应该知道,现在的贾家并不是她未出嫁之前的贾家了,更何况,娘家如今还出了事,所以她觉得贾敏就算想把孩子托付给娘家,也不会不安排一点后手,只是不知道那些安排能不能护住她的这一双儿女。当然,这只是落春的猜想,具体怎么样还要看贾敏来了之后怎么做。 虽然贾敏是贾家出去的姑奶奶,但是他们一家子还在孝期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贾家可以接受她带着儿女回娘家住,不过因为他们守着孝住到自家,免不了有一些避讳,所以这住处就不能随便安排了。邢夫人和落春正琢磨着把贾敏一家安排在哪里的时候,落春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母亲,姑妈她可知道我们一家和二叔他们分开搬到乡下来住来了?” 邢夫人愣了一下,迟疑道:“应该知道吧,自从咱们家搬到乡下,你父亲和你姑妈家也有书信来往。如果你父亲没告诉你姑妈,那你姑妈的信又是如何送到咱们这里的?” 其实落春问的并不是贾敏知不知道大房在乡下定居的消息,而是问她知不知道大房和二房分了,并且本来应该是长子奉养的贾母却随二房居住这事。本来她只是那么随口一问,但是邢夫人的回答让她觉得贾敏知道的可能性并不大。虽然大房和二房分开和贾母不肯跟着大房一起搬走的缘由责任并不在大房身上,但是和这个时代的世俗规矩并不相符,而且和贾赦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相悖,哪怕贾赦本人未必喜欢跟贾母住在一起,但是他能不要贾母,却无法接受贾母不要他,哪怕他早就知道贾母偏心贾政,偏心二房,眼里没有他这个长子。对贾赦来说,这是一件丢人的事,纵然贾敏是她妹妹,他也未必肯和她说。至于二房那边,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恐怕也不会告诉贾敏,所以贾敏对贾家现在大房和二房的情况未必知情。 贾敏进京是打算住在娘家的,如果她不清楚大房和二房已经分开了,那么等她入京之后,要住到哪家去?按道理说贾赦这一房才是正统,贾敏写信给他,所以应该住在大房才是,但是贾母到底是贾敏的母亲,虽然贾敏和贾赦还有贾政是一幕同胞,但是论关系,贾敏还是和贾母更亲密,这样的话,贾敏很有可能会住在二房。如果还是原来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那么贾敏只要写信给贾赦这个一家之主就行了,然后由贾赦派人告知贾母及二房,但是现在情况明显不一样,想到此,落春忙问道:“姑妈知道我们搬到乡下,但是她知道二叔还有老太太没有和我们一起搬过来吗?还有姑妈进京这事,二叔还有老太太他们知道吗?” 邢夫人愣了一下,说道:“这个我不清楚,恐怕要派人去问一声才行。自从我们搬过来,我懒怠再和你二叔他们那边打交道,所以就把我们这边和那边的来往都交给琏儿媳妇了。我倒是听琏儿媳妇提了两句,如今我们两房,除了我们这边打发人给老太太送东西,就是那边打发人以老太太的名义过来要东西,出、再也没有其他来往。说句不好听的,这是老太太还在,所以还有那么一丝微弱的联系,若是老太太去了,等办完老太太的丧事,我们这两房恐怕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在宗族观念极强,讲究家丑不可外扬,胳膊折在袖子里的这个时代,除非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纵使亲兄弟之间再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像贾赦和贾政这种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并且出身高门大户,特别是上面还有长辈存在就闹得不可开交,撕破脸的少之又少。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很多,固然是因为贾母的偏心,还有贾母、贾赦和贾政的凉薄,以及贾赦身为支撑门户的嫡长子的无能,贾政的虚伪;但是更重要的是贾母为了掌控荣国府,达到自己说一不二的目的,在大房和二房中玩的平衡手段和大房与二房为了争夺府中的大权这些年明争暗斗,从而坏了本就不多的兄弟情分。 对这两房的关系,落春无意再去说什么,她吁了一口气说道:“不相往来就不相往来吧,这个世上又不是离了谁不行。”顿了一下,又道:“俗话说‘远的香,近的臭’,我们家和二叔他们一家离开府里之后,同住一屋檐下,矛盾多多,如今分开,虽然心里还有芥蒂,但是到底比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父亲和二叔的关系僵硬,但是琏二哥和宝哥哥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与其大家搅和在一起,把剩下的那点情分折腾尽了,让琏二哥和宝哥哥他们夹在中间为难,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这样的话,下一代还能留存些兄弟情谊。” 邢夫人闻言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倒也有道理。独木不成林,虽然下面还有个琮哥儿,只是恐怕帮不上琏儿什么。”叹了一口气,道:“宝玉那个孩子不错,就你二叔和二婶那副德行,没想到会生出一个秉性仁厚的孩子来,真让人意外。” 说到宝玉,落春想到,虽然迎春的婚事未定,但是估计很快就能有着落了,探春和惜春的婚事都已经定下,而且她这边也有谱了,下剩下的贾琮和贾环年纪还小,就差宝玉了,只是不知道这位“绛花洞主”的姻缘落在了哪里?曾经的婚姻对象,高士晶莹雪已经花落一位普通的镖师,金玉良缘成空,不知道和世外仙姝寂寞林的木石前盟又有几分可能? 在问过贾赦之后,果然,贾敏并不知道大房和二房分开住,并且贾母是和二房住在一起之事。邢夫人把这事说给凤姐,然后让凤姐打发人告诉二房一声,结果送信的人回来禀报,说贾母说了,她要留贾敏一家住在二房这边。贾母直接以她年纪大了,恐怕没有几年的活头了,如今最心爱的女儿回京来,自然要和贾敏这个女儿能多聚一天就是一天。贾母上了年纪是真的,而且经过府里失爵罢官,她精神上遭受了非常大的打击,再加上家业凋敝,像燕窝和人参这类补身的东西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当饭来吃,所以贾母的身体一直小病不断。而且这次她打的是感情牌,所以这话一说,就算贾赦这边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也不好说了。 贾赦虽然不得不依从了贾母的吩咐,但是心里到底不甘,于是让邢夫人在自家的房子里依然为贾敏一家收拾出一处院子。对此,落春忍不住失笑,贾赦面对贾母,除了在搬到乡下这件事,因为有邢夫人和落春在背后操持,难得强硬了一回之外,剩下的就是妥协,偏他还不肯承认,所以永远是“掩耳盗铃”。 只是如果贾敏一家入京,住到二房那边,大房这边不可能不露面。可是从村里到京城,如果只是单纯的见一面,紧着时间当日往返倒没问题,可是类似这种场面,恐怕不是当日就出城的,少不得要耽搁好几天。 二房不过是一座小二进的宅子,原本大房和二房住在一起的时候,住的满满登登的,大房搬走之后才算松快一点,如果贾敏一家住进去,想必就是住的就是大房当日的住处。大房如果过来,且不说二房现在的宅子住不住的下的问题,就算住的开,贾赦也是不肯去和二房挤的。落春交到邢夫人手里的宅子倒是在京中,只是如今住满了租客,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来。 本来落春是提议住客栈的,但是邢夫人一想到这花销就舍不得了。倒不是拿不出来,只是迎春眼看就要定下婚事出嫁,之后就是落春的了,还有惜春和探春出嫁的添妆,桩桩件件都要钱。如今大房这边的产业和花销都是从邢夫人这边来的,而这些钱全都是落春给邢夫人的。在邢夫人的心里,恨不得把这些东西全作为落春的嫁妆跟着落春一起陪送过去的好,只是想法虽好,但是她也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可是她想尽力为落春多准备一些。开源是做不到了,不过节流还是可以的,所以邢夫人现在的策略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多省一点就能多给落春一点。最后邢夫人决定住到娘家去,派人送信给邢德全,把房间提前收拾出来。 虽然在乡间的过得不错,哪怕已经不是那个荣国府的大老爷,但是在这里,他获得的尊崇一点都不比身居爵位的时候少,但是乡下到底比不得京城繁华热闹,久别京城的贾赦想念起京城来了,所以想着借此顺便在京中好好玩一玩。因此在邢德全派人来说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之后,尽管贾敏一家尚未到来,贾赦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京城了。 其实不仅贾赦想念京中的热闹繁华,邢夫人和凤姐也有点想念了,而且邢夫人还想着借机看看能不能帮落春添置一些便宜而又实用的东西,因此在贾赦提出早点过去的时候,邢夫人并没有反对,所以邢夫人和凤姐将家中安顿好,安排好人看好家,守紧门户,然后一家大小浩浩荡荡的奔赴京城。 ☆、第144章 邢德全虽然官职不高,但是户部公务冗杂,而且他因为为人踏实,本职工作出色,嘴上和手上都能拿得出去,很得上司赏识,因此上司给他加了点担子,这明摆着升官的节奏,所以他很忙,就算下衙了,也从衙门里带回不少公务回来做,再加上他和贾赦这个姐夫本就不亲近,两人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所以招待贾赦这方面的工作都交给了邢忠。 原本邢三姐还在的时候,邢德全在外面忙,家里这一摊则由她来管。后来邢三姐将家里的钱财还有邢夫人寄存在娘家的资财卷走,和人私奔之后,邢德全把家务交到了邢忠之妻手上。虽然早前邢德全在户部站稳脚跟后,就托人在大理寺给邢忠找了一份狱丞的工作,足以养家糊口,但是邢忠一家并没有搬走,依然赖在这里。现在这房子已经不算是邢夫人买下来给娘家人住的了,而是邢德全在邢三娘将房契抵押之后背负着债务赎回来的。做堂兄的,吃住全都在堂弟家,并且在帮着堂弟打理家事的时候还不忘中饱私囊,邢夫人住进来之后,发觉这一点,很是生气,只是这事并不好管。 让邢忠一家搬出去容易,只是邢德全还没有成亲,总不能让他在外面上完班,回来之后再理会家事吧?这并不符合这个世界对“男主外,女主内”的设定,如果邢德全这么做了,不仅仅是被人笑话的问题,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他的前程。原本邢夫人并没有想到这一点,被落春提醒之后,她忽然想起邢德全已经到了婚配年龄,正该说一门亲事才是,等新妇进门之后,家务有人打理,那个时候,对邢忠一家是赶还是留,也就有了说法。况且借着为邢德全说亲的理由,顺便可以不动声色的为落春寻摸些东西,不引人注意。别看贾琏和凤姐似乎对落春很好,不过邢夫人知道,若是她真的为落春准备多了,哪怕原本就是她的东西,她愿意给谁就给谁,更何况落春是她的嫡系血脉,但是真要多给了,贾琏和凤姐会不高兴的,这两人可没什么应该凭自己本事赚,不该图谋邢夫人资财和私房的想法。 虽然邢夫人一直对落春说,她虽有几个兄弟姊妹,但是因为和她不是一个母亲的,而且也不是什么有担当的,所以无法作为她出嫁之后的依靠。说归这么说,但是邢夫人还是希望落春真有事的时候,贾琏他们能够帮她一把,所以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让他们对落春心怀不满,给本就少的可怜的兄妹情分雪上加霜。只是有些事瞒过贾琏和迎春他们容易,想瞒过精明的凤姐却很难,若是借着给邢德全说亲的名义,采买的时候就有手脚可做了。毕竟凤姐操持贾家的事理所应当,邢家的事却不可能让她来插手的,尤其邢德全还是她的长辈。 只是邢德全这亲也不是那么好说的,早前在老家的时候因为邢德全不成器,而且自恃自己有个侯门公府做太太的姐姐,所以一般二般的看不上眼。可是他看得上的人家早就把他的底细打听清楚了,长姐虽然是京城侯府里的夫人,可是却是填房继室,而且出嫁的时候把家里的一份家私全都带走做了嫁妆,他和剩下的两位姐姐的生活就靠长姐拿回来的养家银子过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从中可以看出邢夫人这位长姐对几个兄妹的感情也就那样。人立不起来,又没有什么家产,唯一算是拿得出的姻亲又远在京城,而且虽然是亲兄妹,但是却不是很亲密的样子,只能扯张虎皮蒙蒙不知根底的人还行,但是明白内情的都不会把女儿嫁过去。所以一直到邢德全进京之前都没有找到合意的婚事,当然,他不会说他看得上的人家不肯吧女儿嫁给他,而是以上面还有一个未出嫁的邢三姐为借口做不急着说亲的托辞。 等进了京城之后,不等完全安顿下来,邢德全就被落春给丢到寄宿书院去了。幡然悔悟的邢德全知道上进后,对娶亲这事就不热衷了。以前他对伸手向邢夫人要钱并没有什么感觉,反而觉得他花的并不是邢夫人的钱,而是邢家的,作为邢家的男丁,这钱是他的,邢夫人不过是代为保管罢了。但是被落春这么个比他小了不少,而且还是晚辈的教训了之后,又在,明了理之后,心里就起了一个念头,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不能自立起来,一定要靠别人呢,所以就想着自己挣一番家事,把家业立起来再娶妻。 本来邢德全考中笔帖式,做了官就可以说亲了。只是他上面到底还有一个邢三姐未出嫁,更何况,这种事终究没有他自己操持的道理,但是不等他找到邢夫人帮着操持,邢夫人就开始往娘家转移嫁妆,理由是贾家可能要出事,跟着就是邢三娘卷走家里钱财和人私奔,然后就是贾家出事。等贾家的事尘埃落定之后,邢德全身上欠着因为赎回房产欠下的大笔债务,每个月的薪俸除了留够生活所需,大半都要拿去还债,这种情况下,他拿什么说亲?因此邢德全的婚事就耽误到现在,以至偌大的年纪依然是光棍一个。 这会儿邢夫人想起来了,为邢德全张罗起婚事来,将媒婆请了过来,只是这婚事并不是那么好说就的。邢夫人觉得自家父亲虽然已经过世,但是到底做过一方知府,邢家乃是官宦之家,而邢德全凭自己的本事在户部里做官,虽然品级低了点,但是很得主官赏识,升官指日可待,家里又没有其他累赘,所以应该能说一门好亲,不仅要官宦人家出身,姑娘还要人物出挑。 只是邢夫人的想法未免想当然了,京城里权贵官员多如牛毛,就算是地方督抚进京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小知府,而且还是已经死了好久的人物。至于邢德全虽然户部任职,可是不过品级低微的小官,身后又没有什么背景,这样的小官大多官阶一辈子原地不动,蹉跎一生,家里有条件优秀的女孩正是待价而沽,准备许嫁高门,哪里看得上邢德全这样的。 媒婆听了邢夫人选弟媳的条件之后,有那心直口快的就毫不避讳的泼了一瓢冷水给她,告诉她真要按照她那个条件找人选,恐怕找遍整个京城也找不出来。一开始邢夫人不信,但是一连见了好几拨媒婆,都是这个意思,就在邢夫人想着要不要稍微降低一下条件的时候,最开始找来的一位媒婆上门来了,向邢夫人介绍了一位人选,不仅是官家出身,而且姑娘堪称是琼闺秀玉,才貌双全,礼貌上又好,说话儿又简绝,做活计儿手又巧,会写会算,尊长上头最孝敬的,就是待下人也是极和平的。 邢夫人虽然想给弟弟娶一房好媳妇,但是听了媒婆介绍的人选,她又迟疑了,不仅仅是因为之前受到的打击和挫折,而是因为媒婆把姑娘说的太好了。这么好的姑娘,按照媒婆刚才说的话,恐怕送进宫里去都使得了,怎么会看中邢德全?不过等她向媒婆问出这位姑娘的名字,邢夫人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媒婆介绍的这位姑娘名叫傅秋芳,其兄傅试原是贾政的门生,官居通判一职。当初府里没出事时,他那里常遣人来走动,贾政也着实看待,和别个门生不同。那傅试原是暴发的,因妹妹傅秋芳有几分姿色,聪明过人,那傅试安心仗着妹子,要与豪门贵族结亲,不肯轻意许人,所以耽误到如今。怎奈那些豪门贵族又嫌他本是穷酸,根基浅薄,不肯求配。那傅试与贾家亲密,也自有一段心事。 贾家出了事之后,原本和贾家走的近的,关系亲密的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傅试之前没少仗着贾家的名头行事,等贾家出了事之后,虽然他忙不迭的和贾家划清的界限,但是他之前和贾家走动频繁,来往亲密是不可争议的事实,所以也受到了牵连。在傅试耗尽大半家财上下打点之后,官降一级,得以留任的结果。 官被降了也就罢了,只要之后运作的好,还有升的可能,但是已经二十三岁尚未许人的傅秋芳却不好再留在家里了。可是原本,豪门世家就看不上傅秋芳,如今傅家受贾家牵连,更是不肯和傅家结亲,傅试不得已降低了要求,想找一户官宦人家有出息的子弟将妹子嫁过去就行了。可是官场上的人家又怎么会不知道傅家和贾家有牵连,怕惹火烧身,哪里敢轻易和他家结亲,更何况,一般情况下,家里的孩子到了二十多岁不要说定亲,大多都已经成亲,有那手脚快的,连孩子都有几个了。尚未定亲的,要么是出类拔萃,想着寻一个好的,要么是破烂不成器,找不到合意的。前者,傅家攀不上;后者,傅家看不上,因此傅秋芳的婚事就成了傅家老大一个难题,这已经不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问题了,但是终究没有把姑娘留在家里一辈子不出嫁的道理? 就在这时,邢德全这个人选出现了。虽然邢德全的条件依然不尽人意,但是至少对方是娶妻,而不是纳妾,这已经是目前傅家找到的最好的人选了,更重要的是,邢德全和贾家也有关系,而且比傅家更亲密,所以和傅家联姻,不用担心“老大牵连老二”这个问题。邢夫人在贾家的时候,因为傅家来府里走动的人没少在贾母面前夸傅秋芳,所以也曾经听说过她的名字。当日傅家打的是什么主意,邢夫人不是不知道,因此心里有些膈应,但是不得不承认,除了这一点,傅秋芳是摆在邢夫人面前最好的人选。年纪虽然稍微大了几岁,但是邢德全还小几岁,年龄上还是比较相配的,况且邢夫人并不想给邢德全找一个年纪和他相差太大的懵懂天真的小姑娘。 邢夫人想了一下,就把傅秋芳的情况和邢德全说了,由邢德全自己做决断。邢德全考虑了一天之后,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因为男女双方的年纪都老大不小的了,所以两家在说定之后,就忙不迭的走起了程序,赶着成婚。 就在邢夫人为邢德全的事着忙的时候,贾敏一家终于进京了。落春跟在邢夫人身边去拜见贾敏的时候,看到贾敏的容貌,吓了一大跳。贾敏的面貌非常恰当的诠释了“红米分骷髅”这个词,这已经不是皮包骨头的问题了,完全是一个人形骷髅,根本不用装扮,就能扮鬼吓人了。据说贾敏的头发都已经掉光了,现在头上浓密乌黑的乃是假发,但是让落春说,还不如就光着头呢,一个骷髅架子顶着一头黑发,实在是惊悚。根本不用说,在座的都能看出贾敏是个快要死的人了,虽然她身上带着味道刺鼻而又浓厚的香料却依然无法遮住她身上那种将死之人散发出的浓重腐朽的味道,而且说话的时候,不过两三个字就大喘气,嗓子漏风的情况非常严重,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身边服侍的丫头就递过来好几次药丸让贾敏吃下去。所以贾敏根本没坐多久,就回屋休息去了,然后就看到她的院子里,丫头婆子流水般的忙碌了起来,不大的功夫,一股浓重的药味就在她的院子里弥漫开来。 这样的贾敏活着简直生不如死,她之所以依然拖着不肯死,想来是放不下自家的这两个孩子吧,只是很可惜,人强不过命,不管她再怎么挣扎,终究是要死了,也不知道她还来不来的及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做出妥善安排?只是没有她的护持,指望着娘家人的“良心”来护持黛玉和林朗,贾敏应该没有那么愚不可及吧? 就在落春为贾敏还有黛玉以及林朗担心的时候,贾敏的一系列手段让她瞠目结舌,为之叹服。贾敏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给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定下了一门亲事而已,而且这两门亲事也都显赫,还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她只是将黛玉定给了宝玉,为林朗聘了邢岫烟为妻。 从邢夫人的口中知道贾敏的作为之后,落春惊得半晌无语。不得不赞一声,贾敏这两门婚事定的好,定的妙,可谓是“杀人于无形之中”,“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愧是生出世外仙姝这样女儿的母亲,丝毫不愧她名字中的那个“敏”字。 落春知道大房和二房闹崩的事并没有告诉贾敏,但是贾敏的举动则非常明白的表示,她对娘家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是呀,若非知道的很清楚,她又怎么会给一双儿女定下这样的婚事,从而从不可能中为自己的孩子谋划出一条生路,并且将自家的财产保存了大半下来。 贾赦和贾政两人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了,两人在没有意思和好的可能。贾敏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从而达到了“火中取栗”这一目的。林朗的身体不好,虽然顶着低等爵位,却绝了出仕的可能,以林家的门第给他找一门高门大户的婚事,其实并不难,但是在她过世之后,却未必能压服住他的妻族,但是林朗的身体还有他的无法入仕让他就算说的亲事是高门权贵之家也不会是什么出色的女子,所以还不如在荆钗布裙里找一个端庄雅重,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邢岫烟的父母虽然提不起来,但是她本人却是一个温厚平和的好姑娘,更重要的是,她是邢夫人的侄女。虽然邢夫人未必对这个侄女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她到底是邢家人,能和大房扯上关系。至于邢岫烟的父母,他们虽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是要说多疼她倒也未必,只是想把女儿做梯子,以便让自己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只是很可惜,以邢家的条件,达成这个心愿比较难,如今天下掉下来这么一门好婚事,自然满口称愿,至于男方的个人条件好不好,他们才不会理会。 而把黛玉许给宝玉,宝玉是二房的人,大房和二房不合,两家不相互拆台就不已经不错了,指望着他们联合起来,难。除非是有足够的利益,可惜林家的家财因为丈夫的去世,荣国府的倒坍,以及贾敏还有黛玉和林朗这些年的吃药,特别是贾敏为了续命,往往不吝价钱高价寻觅价值千金的药材,再加上林氏宗族的贪索,……百万家财大幅度缩水,剩下的十不存一。 贾敏如今捏在手里的,类似店铺、田庄、房产这种能生钱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倒是古董珍品书籍之类的东西留存不少,只是这些东西,在爱若珍宝的人眼里价值千金,在不识货的人眼中却不值一文。除了给贾母的孝敬,几位侄子和侄女大手笔的添妆之外,贾敏已经将林朗的聘礼和黛玉的嫁妆都准备好,并送往官府备案。林朗作为男丁,明面上的财产只比黛玉多了一成,不过林家剩下的田庄和商铺大多是在林朗这边,但是就是这样,黛玉的嫁妆也极为可观,有了这笔嫁妆,之后,二房就算再也没有进项,也足够他们丰衣足食的过一辈子了。 贾敏并不担心等她过世之后,二房这边会不认账,因为就二房这个条件,哪怕宝玉是个凤凰,除非是公主下嫁,不然,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位有近十万两银子做嫁妆的儿媳妇进门。再说,嫁妆单子可是在官府里备过案的。二房有了这么大的好处,贾敏并没有落下大房,她把林朗所得那份家产交给了邢夫人来保管,已经和邢夫人说明,在林朗成年娶亲之前,这些东西历年所产都归邢夫人所有,算作保管费。不过为了防止被邢夫人贪墨,在林朗娶妻之后不肯归还,贾敏和邢夫人立了一份字据,请“二房”做的中人。贾敏知道邢夫人看重落春,所以除了明面上给落春的添妆之外,又私下单给邢夫人一个东北的庄子作为落春的嫁妆。 方方面面贾敏自觉都安排妥当之后,心事放下之后,吊在心口中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溘然长逝了。贾敏虽然已经出嫁,但是她是迎春他们这些子侄辈的姑姑,所以她去世之后,贾家这边也要戴孝的。因为贾敏的孝期,迎春的婚事稍微拖延了一下,而大房这边,因为这事,再加上邢德全的婚事,所以在京城多停留了不少时日。因为这一耽搁,让凤姐给迎春找了一门婚事。男方姓金,名荣,和贾家还有那么一点瓜葛,他姑妈聘给了贾家“玉”字辈一位名为贾璜的旁支子弟。靠着姑妈的帮忙,他在贾家的族学里附过学,并因为秦钟,还和宝玉他们打过架,如今在贾芸的铺子里当差。 贾家出事之后,贾家子孙人人自危,巴不得和荣国府划清界限,但是其中总有一些良心之辈。比如贾芸。在邢夫人做卤味买卖的时候,曾经用过贾芸,后来贾芸攒了一点钱,就从邢夫人这里辞了出来,自己开了一个铺子。因为金荣的家里情况和他相似,都是寡母带着儿子过活,所以在经中人介绍之后,贾芸因为同病相怜就雇佣了他。金荣到底在贾家家学里认得几个字,再加上和贾家七扭八拐的也有那么一点关系,踏实肯学,被贾芸任命为账房,成了店里的二把手。在他店里做了几年之后,金荣带着积蓄,又向他借了一点钱,自家开起了一家南北货的铺子,做起了老板。 在知道大房进京之后,贾芸过来给大房的人请安,看到凤姐见媒婆,询问给迎春找婚事的时候,他向凤姐说起了金荣。当时贾芸不过顺嘴那么一说,根本没想到这门婚事有能成的可能,但是凤姐在仔细斟酌了各方面人选之后,最终为迎春择定了金荣。迎春的婚事定下来之后,贾家的小字辈,除了贾环和贾琮年纪还小,到年龄的都定下来而亲事。所以在贾敏的孝期出了之后,除了黛玉和林朗的孝期很长,无法毕婚之外,贾家迎来了一大波婚庆□□。 在迎春和惜春接连出嫁之后,落春带着邢夫人为她准备的嫁妆也嫁给了柳湘莲。落春婉拒了邢夫人为她准备丰厚嫁妆的想法,有空间在,就算两手空空的嫁过去,也饿不死,更何况,柳湘莲也不是一个养不起家的人,所以落春的嫁妆除了她绣的那副《赤壁图》还有贾敏给她的添妆,明面上和迎春二百两银子的嫁妆相仿。 到了柳湘莲娶亲的宅子,落春搁着盖头闻到了一股桃花香味,偷偷将盖头掀起一角,看到院子里的四周种满了桃树,桃花开得正好,其中庭院里的那几株正是她在荣国府院子里的那几颗冬桃。当日她只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句,他却记在了心里,有心了。 恋耽美 [红楼+空间]落春_分节阅读_7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落春心忽然变得踏实了,嘴角微勾,心里默念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走向满脸喜色,一身红袍的柳湘莲,将手递了过去。从今天开始,两个人将会携手就这么走下去,并肩携手走一辈子。 恋耽美 分节阅读_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邢夫人想到拿不出来东西的结果,一咬牙,决定把事情担了过来,发狠道:“那也没关系,反正话是我说的,拿不出来就拿不出来吧,大不了不就是再被笑话一次嘛,反正我已经被笑话惯了,无所谓。” “放心,事情不会落到那个地步,我不会让母亲为难的。”落春被邢夫人的态度感动,抱着她的胳膊,偎依在她的怀里。虽然邢夫人有很多让人诟病的缺点,但是她对落春的心却没的说,绝对是个称职的母亲。面对邢夫人的真心,落春自然也以真心相对。 送给林家的东西,落春早就想好了。林家从林海到贾敏、及至黛玉和她的弟弟,身体都不甚健旺,落春的种植空间里种了不少中药,年份久远,很是珍贵,这些东西送往林家最合适不过了。 落春没有当救世主的意愿,目前,在这个世界,她在乎的人除了邢夫人,其他都无所谓。因此她并没有强烈救助林家的愿望,也没想着一定要改变林家人的命运,但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不介意帮林家一把,如果林家人的命运轨迹就此改变,当然好,若是不能,也没关系。眼下,她所有的所作所为最根本的目的都是为了她和邢夫人能够生活的更好,以此为出发点,她不吝惜做一点事情,看看能不能改变故事的发展轨迹。 提起贾敏,落春眼睛闪了闪,问道:“母亲,我听说,嫁给林姑父的姑妈和父亲是一母同胞,都是老太太所出,但是在她之上,还有三位庶出的姑姑,不知道她们情况怎么样了?” 贾府最后落得被抄家的命运,固然有自己作死的缘由在里面,但是和四大家族里面的擎天之柱王子腾过世不无关系。细算下来,贾家得力姻亲,除了和贾家并列为四大家族的王家、史家、薛家之外,就只有林家了。至于和贾家并称的“四王八公”中的其它家族,虽然平日里关系不错,但是都是锦上添花的人家,真要落魄的时候指望他们雪中送炭,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几门姻亲中,林家林如海早早就过世,只留下一个孤女寄居在贾家。薛家更是已经衰落到靠着依附贾家和王家生存,一旦王家和贾家出事,它不需要别人再做什么,也跟着败落了。史家其实和贾家一样,只剩下个空头爵位,没有实权,而且家计早就艰难起来了,只是勉强撑起个架子,虽然最后没有落得个和贾家一样的结局,但是在贾家出事的时候,它是无力援手的。所以贾家真正有实权,能指望的姻亲只有林家和王家,但是林家最后只剩下一个孤女,指望不上了,所以只靠着王子腾一人在那支撑,等王子腾一倒,可不就呼剌剌大厦倾了。 早一辈的姻亲或许因为关系久远,而且久不走动,所以联系不起来了,但是贾家的三位庶出的姑奶奶关系可不算远,而且以贾家当时的情形,当时她们出嫁的时候应该嫁的都是官宦人家,若是走动起来,将来真要有什么个事情,也能做个臂助。抱着这样的想法,落春问起了府里的三位庶出的姑奶奶。 邢夫人虽然不知道落春打什么主意,不过听她提起这个,疑惑的问道:“无端端的提起她们做什么?”想了一下,“她们好像已经都不在。据说大姑奶奶在出嫁不久就过世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二姑奶奶过世的时候我还没嫁进来,我生你的那年,赶上三姑奶奶去世。” 虽说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准备,但是落春对这个结果还是有点意外,没想到她们去世的那么早。“那母亲你知道她们嫁的是什么人家吗?府里和几位姑父家中还走动吗?”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邢夫人纳闷的问道。摇摇头,“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是不走动了。我虽然不管家,但是每年姻亲送节礼和年礼的时候,各房都有份的,我没在其中看到你这几位姑父家的东西。” “哦。”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是落春还是有点失望。邢夫人看了落春一眼,探寻的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落春敷衍的答道。她见原有的打算用不上了,也就不打算把自己的计划说给邢夫人听,免得节外生枝,把话题转到了已经启程上京的邢家人身上。 邢夫人虽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但是她还是把落春的疑问记在了心里,准备回头找府里的老人把事情打听清楚再说给落春听。 说完邢家事,邢夫人在落春这里又用了一杯茶,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去,落春把邢夫人送走,回房后,倚在床边,静静的想着心事。 ☆、第14章 扬州巡盐御史后衙,贾敏哄黛玉吃完药,看着她躺好,叮嘱了他身边伺候的人几句,这才从黛玉的房里出来。 走出黛玉的屋子,贾敏回到正房,眉毛攒在了一起。没有孩子的那些年,为了林家的传承,她求神拜佛,请医吃药,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最后更是忍着心痛,大度的为老爷纳了几个据说好生养,八字利于子嗣的妾室……就在老爷和她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候,老天开眼,让她生下了一双儿女。但是自从这一双儿女生下来,皆有不足之症,女儿是从会吃饮食的时候便吃药,儿子则是刚吃奶的时候就开始服药。这两个孩子,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大姐儿这会而又病了,回头看好大哥儿,千万不要让他到大姐儿房里来,免得过了病气。”贾敏想到儿子孱弱的身体,赶忙吩咐道。 身边的人赶忙答应着,一语未了,罗大家的进来,回禀贾敏,贾家来人了。贾敏听说贾母派人来了,先是补了一下妆,遮住蜡黄的脸,这才让人进来。单大良家的和余信家的从外面进来,给贾敏请过安后,坐在脚踏上回话。贾敏问过贾母近况及贾家一干人等,知道都好,之后命人带两人下去用饭。 等两人走后,贾敏看着贾母写过来的家信,忆起昔日闺阁之事,不免滴下泪来,叹道:“我们母女多年未见,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肖,累得母亲偌大年纪为我担心,只是不知道我这辈子可还有到母亲膝下尽孝的时候?” 贾敏的陪房白福家的听了贾敏这番伤感的言语,赶忙说道:“太太这是哪的话,老爷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外任,但是这官可是越做越大,而且深得圣心,说不定这任期满,就会被调到京里,到时太太和老太太母女团圆,还怕没有尽孝的日子嘛。” 贾敏脸上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没有说什么,看过贾政这房写过来的家信,又拆开了贾赦这边写过来的。一打开信纸,看到上面还有些稚嫩不成形体的字体,贾敏就是一愣。看完了信,她忙将礼单捡了出来,看着礼单上面列出的“各色人参若干,品级不等的天麻两匣,三七一匣,五倍子两大包,藏红花一大包……各色玩器一箱,京中巧手吴扎的风筝三个,皮影一套,空竹两个,风车两个……”贾敏忍不住失笑,摇着头叹道:“虽说我这大哥后娶的这位大嫂子家世不显,但是她生的孩子到底也是嫡出,这是怎么教导的,哪里礼单这么写的。这幸亏是给自家人,若是拿到外面去,岂不让人笑话。” 贾敏当然不清楚,落春是故意这样写的。没办法,若是按照这个世界礼单的写法,类似百年人参这种药材,一株就要单列一行,这样写的话她的秘密就会暴露。而且这么写,还可以混淆王夫人他们的视线,以为里面不过是杂七杂八混在一起的破烂东西,不会想到其实都是上好的。当然,落春将这些匣子早早封好的行为也从某种意义上给了王夫人他们这种错觉。再者,虽然落春在空间里种植了不少药材,并且为了这些药材,特地买了书和下载了一些资料对其的名称和功效特性有所了解,但是她可不会炮制,也不知道该怎么分等,所以干脆就混在一起这么送过来了,剩下的事由贾敏自己找大夫处理吧。 抱怨完,贾敏忙命人将装药材的箱子收拾出来。白福家的亲自行事,结果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药材,吓了一大跳,她跟着贾敏这么些年,也是识货之人,知道里面都是一等一的上好药材,市面难寻,不敢擅自做主,忙回禀贾敏。贾敏听了之后也是一惊,亲眼目睹之后,大为诧异,有些担心的说道:“我这个侄女在信中说这些东西是我大哥无意中偶得的,可是这里面有些药材堪称就算拿钱都买不到,大哥到底做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得来的?”感觉怎么像是打劫了哪家药行的底库。 白福家的弯下身子,拿起一株高丽参,笑道:“太太不必担心,大老爷既然能把这些东西给太太送来,想来来路是没有问题的。这些高丽参送来的正及时,前几日老爷好不容易过府为大姑娘和大爷请来的请脉的大夫不是说大姑娘和大爷先天不足,后天调养万不可掉以轻心。当时那位神医可是特意提出说人参虽然补气,但是大姑娘和大爷两个毕竟年纪小,咱们日常用的参,药力太猛,大姑娘和大爷用的话虚不受补,说高丽参性温,正适合大姑娘和大爷用。只是这东西产自高丽,扬州这地面上不常见,没想到大老爷竟然派人送来这么多,够大姑娘和大爷用上一段日子了,有这段时间,足够了我们找到寻参的途径了。” 贾敏虽然心里还有些疑问,但是被白福家的这么一说,爱子之心占了上风,而且想着,虽然贾赦不成器,但是到底继承了爵位,父亲遗留下的人脉和关系应该都在他手里,所以这些药材虽然看起来贵重,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因此也就把这事给放下了。看着胡乱放在一起的各色药材,贾敏忙命人请大夫过府,将其分拣出来,而且其中有些药材,还需要大夫指点药性才能服用。为了弄明白这些东西,贾敏足足忙乱了三天,期间从大夫口中得知贾赦送来的这些药材都是上品不说,而且很多都有益气补身,生津安神的作用,不仅适用于大人,对孩童也不无补益。 对贾敏来说,后者尤为重要,因此让贾敏对贾赦好生感激,所以在贾家来人回去的时候,她给大房的礼物不在像以往一样两面差不多,甚至细究下去,二房的东西明显比大房更用心,而是比二房加厚了三分,并且贾敏知道贾赦喜好古董金石之物,所以礼物也都是可着贾赦的心意置办的。 贾赦对此虽表示意外,但是他和贾敏关系疏远,其实两人并没什么太大的矛盾,不过和贾敏年龄相差太大,贾敏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搬到外院去住,而贾敏在内院,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没有比依旧在内院的贾政多,再加上贾母偏心贾政,贾敏受母亲影响,无形中和贾政走得更近,之后,长大懂事后的贾敏看不上贾赦,对他的行为失望,所以两个人才不亲近。如今同胞妹妹向自己示好,更重要的是终于压了二房一头,贾赦当然不会推却,而是非常欣喜的接了下来。在之后府里和林家的走动中,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不闻不问,任由王夫人打着府里的名义安排,大房和林家也开始有来有往起来,就这样彼此的关系渐渐的近了起来。这倒是落春一开始没想到的,但是对于这种变化,她还是乐观其成的。 有人高兴,自然有人不高兴。王夫人在收到贾敏的回礼之后,一看到这次给大房的东西不同于以往,一下子就怒了,将手里的礼单摔在地下,说道:“那边这是作了什么得了我们姑太太青眼的事情,让我们姑太太对其大为改观,这么些年了,可是我可是头一回看到我们姑太太对大房这么大方。” 因为落春把送给林家的东西都装入了箱子,并封好了口子,王夫人只能从礼单上看大房送了什么东西。本来王夫人就不认为大房能有什么好东西送往林家,虽然贾赦的私库里是有不少好东西,但是就他和邢夫人的关系,是绝不会为邢夫人买单的,而落春不伦不类的写法,也让王夫人觉得自己并没有猜错。但是看到贾敏的厚此薄彼,王夫人疑惑了,“难道就凭大房这回送去的那些破烂?” 虽然王夫人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她心中,一直是和大房别着劲的。府里虽然是大房承爵,但是管家掌权的是二房,哪怕是贾赦原配在的时候,那个时候,王夫人也是在贾母的支持下,和贾赦的原配一起分摊府中大权,等到贾赦原配去世,虽然上面还有贾母压着,但是贾母基本上已经撒开手,这府里算是她一家独大。 这么多年下来,二房一直稳稳的压着大房一头,如今出外代表荣国府行事的也是二房,人们提起荣国府,最先想起的是贾政,而不是贾赦。随着二房在府里唯我独尊,王夫人心里不知不觉滋生了一个连她都还没有察觉的念头,她已经把这荣国府当成二房的了。在这种心思之下,在王夫人的想法里,不管是什么,大房都要逊色二房一筹才是,以前都是这样的,但是这次贾敏却打破了这种固定模式,让王夫人怎么不恼怒,而且这次探望贾敏的事还是王夫人提议的,但是最后却让大房那边占了“便宜”,王夫人觉得为人作了嫁衣,心中当然不甘。何况,打破“常规”的这个人还是在闺中就和她不和的贾敏,这不由得让王夫人怒上加怒。 虽然王夫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藏在她心底的这点隐秘的心思,但是她身边的人却比她更早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有其主,必有其仆,在王夫人还未将荣国府视为二房的时候,她下面的人早已经把二房当作了荣国府的主人。因为早已经有了这个心态,所以周瑞家的并没有像王夫人被刺到一样那么敏感,而且也不像王夫人一样对贾敏有心结,所以她反倒能够平静的看待此事。 周瑞家的将王夫人摔在地上的礼单捡了起来,笑道:“那怎么可能,就凭大房从街上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姑太太怎么可能看得上眼。其实太太不必生气,我觉得姑太太这次倒不是被大房笼络过去了。太太你想,以前那么多年,姑太太都是和二房亲近的,怎么可能会一下子改变态度呢。我觉得可能是姑太太从单大良家的和余信家的口中听说琏二爷快要成亲了,所以给大老爷那边的礼才加厚了几分,毕竟琏二爷可是她的侄儿,当年原大太太还在的时候,姑太太和她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王夫人听了周瑞家的话,点点头,端起手边的茶盏,吃了一口茶,转而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只是就算这样,回头大太太在我面前少不了要得意了。” 周瑞家的笑嘻嘻的劝着“大太太那人小人得志,太太又何必理会她呢。小门小户出身,也就那么点见识,没得降低了太太身份。”见王夫人面色稍霁,又说道:“我听说大太太的娘家就要进京了,大太太在离宁荣街不远的地方还给邢家买了房子,按照日子算,这邢家人,可是能赶得及琏二爷的婚宴。” “那倒是好了,我还没见过我这位大嫂子的娘家人,到时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王夫人听了周瑞家的话,立刻笑道。“琏儿是府里的长房长孙,娶的又是我的内侄女,于情于李我都要好好操办,所以这次宴客的名单可要好好斟酌。”说完,和周瑞家的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5章 落春在大房这边和邢夫人一起收拾贾琏的婚房,屋里器具的安插摆布,院内的种树栽花,无不细细斟酌。两人正商议室内包墙锦幕花色问题的时候,品绣走过来说道:“姑娘,史大姑娘来了,老太太让姑娘过去呢。”邢夫人听了忙道:“既然老太太叫,你快过去吧,这有我就行了。” 虽然邢夫人如此说,但是落春并不放心,只是贾母派人来叫,她不能不去。帮贾琏收拾婚房的理由是不能作为她缺席的借口,毕竟按照规矩这事不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该理会的。当然,落春这么热心的帮着收拾屋子,为的可不是贾琏和王熙凤,而是因为她记得,这对夫妻最后的住处并不在大房这边,而是在荣禧堂后面隔出的一所房室。 并且落春还知道,在黛玉和薛家来到贾府之后,迎春她们就从贾母的院子搬出,搬到了王夫人屋后的小抱厦去居住。二房虽然住在荣禧堂,但是起居并不在正房,而是在东边的三间耳房,或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所谓的“抱厦”是指在厅堂、正屋之前或之后接建出来的小房子。王夫人所住的正房前面已经有了个“小”字,抱厦作为接建出的房子,是不能超过正房的,所以这个房子的大小也就可知了。 在贾母的院,落春就觉得行事不方便,住的还不是很舒服呢,何况还要跑到王夫人眼皮子底下,而且挤住在小房子里,放着大房这边宽敞的大房子不住,她去仰二房鼻息,她才不犯这个傻呢。现在落春若是想搬离贾母院,不仅没有合适的理由,而且邢夫人也绝对不会同意,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她自然无话可说了,所以落春这会表面上是帮贾琏收拾婚房,实际上是给自己收拾房子。 落春带着品绣来到贾母的正房,还未进屋,就听到里面史湘云脆生生撒娇的声音:“老祖宗,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你,云儿可想死你了。不信,老祖宗你看,我想你都瘦了。”守门的小丫头打起帘子,说道“六姑娘来了。”落春遂走进内室,见迎春三姊妹早已经到了,分坐在贾母下首的两排椅子上,落春进屋后,对着史湘云打声招呼,在惜春旁边坐下。 史湘云人在贾母的怀里笑着喊了落春一声“六妹妹”,转头仰着小脸,对贾母甜甜的笑着。贾母捧着史湘云的小脸,笑道:“云丫头说想我想得都瘦了,那我可要好好看看我们云儿,到底是不是真的?”细细打量下来,顿时一怔,因为史湘云父亲和母亲接连去世,她要服丧,这期间在家守孝,所以就没有到贾府来。再见湘云,和早前的记忆已经大不一样,脸上全不见了孩童的肥润,已瘦出个尖尖的下颌,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镶嵌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因为瘦,越发得显着眼睛大,本来圆滚滚三头身的身子已经抽起了条,纤细的身条显得人越发的单薄赢弱。 史湘云虽然不是个圆润的女孩子,但是她也不是一个瘦弱的人,贾母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心疼起来,伸手摩挲上史湘云的头顶,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变得这么瘦?虽说守孝期间不动荤腥,可是也不至于瘦成这样呀?而且这都已经出孝快三个月了,怎么也该养回来一点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面对贾母的问责,史湘云的奶嬷嬷周妈妈赶忙在一旁说道:“老太太,可不是我们伺候的不精心,实在是我们姑娘出了孝不久,我们太太就病了,姑娘坚持要跟着一起侍疾。等太太病好,我们姑娘就倒下了,来府里之前,这才刚好不久。” 贾母听了之后,将史湘云抱在怀里,叹道:“可怜的孩子,若是你父母还在,你又何至于受这个罪。”史湘云被贾母这么一说,眼眶立刻红了,不过还是强自忍着悲痛说道:“老祖宗说的是哪的话,我跟着二叔二婶就和随父母生活是一样,怎么会苦。二婶病了,我虽是侄女,但是在二婶面前,却如同她女儿一般,侍奉在二婶病床前是应当应份的。老祖宗这么说,可是让云儿无地自容了。” 恋耽美 分节阅读_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听了史湘云这话,落春顿时为之侧目,看来历经丧父丧母,史湘云可是一下子长大了不少。贾母只是把史湘云搂在怀里不说话,满脸心疼之色,叹了一口气,问道:“跟着云丫头来的都有谁?” 看着随着自己的问话而走出来回话的两个垂髫小丫头,贾母皱了一下眉头,叹道:“这么小的小丫头又能做的了什么?自己就未必能够周全,又怎么能够伺候的好别人?”转头问周妈妈:“府里没有人手了嘛,怎么不派个大点的丫头跟着云丫头?” 周妈妈脸上涌现出一抹尴尬之色,低声回道:“我们太太说就我们姑娘一个人用不着那么多人手,所以在守孝期间就把原来跟着我们大爷和大奶奶的人手打发了不少,有些是自己求去了,所以等出了孝,我们姑娘身边就不剩什么人了。这两个丫头是后来挑上来给我们姑娘使唤的,我们太太说,虽然人年纪是小了点,但是规矩还是不错的,而且正好能伴着我们姑娘一起长大,及至出阁,免得半道上换人,还要重新熟悉,这样比较便宜。” 本来保龄侯的爵位是史湘云父亲的,但是因为史湘云父亲的意外早逝,爵位从而落到了她二叔史鼐身上。她二婶也顺利成章的晋升为保龄侯夫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府里既然换成了由史湘云的二婶当家理事,她想要掌控全府,自然要将以前史湘云父母的人手罢黜下去,换上自己的人手,这无可厚非。至于史湘云这边,哪怕原来她曾经是侯府继承人的女儿,但是现在不过是一个死了父母跟着二叔二婶过活的孤女,跟着她能有什么前途而言,所以但凡有些上进想头的都不愿意跟着史湘云,因此也就怪不得现在伺候史湘云的是两个年级小的小丫头了。 贾母听了,顿时气道:“这是什么话……”正要在要说什么,目光和怀中史湘云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上,叹了一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有咽了下去。说到底,史鼐的妻子不过是史湘云的婶子,能够照顾她衣食周全就已经不错了,其他的自然不会帮着虑其周全,想了想,将身边名唤翠缕的一位二等丫头唤了过来:“今后你就跟着云丫头吧。” 说完,贾母指着翠缕,对史湘云正要说什么。史湘云目光落向贾母身后一帮穿红着绿的丫头们似乎再找着什么,抢在贾母前面说道:“老祖宗身边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想着,以前我来府里都是老祖宗身边的珍珠姐姐服侍我的,所以恕云儿放肆,云儿向你要了珍珠姐姐这个人,就让珍珠姐姐跟着我吧。” 听史湘云向贾母要珍珠,落春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冷笑。这边史湘云还念着她和珍珠的旧时情意,却不知道那厢珍珠还能记得几分。谁不知道这珍珠有一桩“痴处”,就是她既服侍哪个主子,心中眼中就只有那个主子,再装不下别人。就比如,服侍贾母的时候,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今跟了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何况,如今她的名字已经不是珍珠,而是袭人。袭人的做人准可是牢牢把握着现实的利益,而史湘云,失父丧母,没了依靠,怎肯舍宝玉这个高枝而相随湘云? “云妹妹,不是老祖宗不疼你,实在是你开口晚了,珍珠早前已经被老太太给了二哥哥。如今她被二哥哥改名为袭人,在二哥哥跟前服侍。”探春在旁笑着插言,转头对一旁站着的翠缕说道:“还不快给云妹妹磕头。”翠缕听命,站了出来,给史湘云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走到了史湘云的身后站定。 听到珍珠已经被贾母派去服侍宝玉,史湘云知道自己在贾母心里的分量是无法和宝玉相提并论的,所以此刻对刚才的话题闭口不言。说到宝玉,史湘云在屋子环视一圈,问道:“说起爱哥哥,我都来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他的身影,爱哥哥不在家吗?” 探春不等别人说话,抢着说道:“二哥哥出门去了舅舅家,不过这会子也应该回来了。”然后,史湘云和探春就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起来。落春一言不发,也无心去听探春和史湘云说什么,只是无聊的拨弄着手边八宝攒盒里的蜜饯,看着一边的惜春也没有插言的意思,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的样子,两人目光相接,相互笑了笑。 “听说云妹妹来了。”宝玉人未到,声音已经从外面传了来,随着话音,人进了屋。史湘云一见到宝玉,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跑到宝玉面前。两人面对面站定,她用手覆上头顶,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平移到宝玉的额头前,大笑道:“我原说我这段时间可是长了不少个子,想着会长的比爱哥哥你高,没想到,竟然还是到你额头,看来爱哥哥,你的身量也没少长呀。” 史湘云宝玉笑着敲了一下史湘云的脑袋,说道:“淘气!”史湘云立刻大笑起来。一时之间,屋里只有史湘云叽里呱啦的说话声,中间夹杂着宝玉和探春的声音,笑一阵,说一阵。落春的注意力落到了跟在宝玉后面进来的一位身着碧蓝衣裙长的很漂亮的丫鬟身上,宝玉身边的几个丫头她都认识,眼前的这一个却是陌生的面孔,这是谁?什么时候宝玉身边又添了这么一个丫头,她怎么不知道? 品绣见落春盯着那个相貌出色的丫头出神,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这个小丫头是前几天赖嬷嬷孝敬老太太的,名唤晴雯,据说做的一手好针线,被老太太给了宝二爷,因为宝二爷身上的针线向来是不用针线房里的针线的。” 落春听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想到宝玉房里庞大的丫鬟编制,再想到贾环、贾琮乃至迎春几人身上,落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这边宝玉和史湘云诉完久别情况,宝玉说道:“我这边可是存了不少好东西,一直等你来给你。”说着就招呼袭人和晴雯,让她俩赶快把东西拿出来给史湘云看。不等袭人和晴雯行动,史湘云就先拦在里面:“不用袭人拿过来了,爱哥哥,我们到你的屋子里去看。”说着,拉着宝玉的手,招呼迎春她们一起去宝玉的房间里玩。 对到宝玉房间去玩,落春有些意兴阑珊,但是看上面贾母高兴的模样,她也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就在她起身随大部队一起前进的时候,衣袖被品绣拉住,落春侧目看过去,品绣悄悄指了指门口,只见纱织正在门口探着个头,对着这边挤眉弄眼,神色十分焦急,见落春向这边看了过来,赶忙指了指大房方向,落春见状,立刻明白应该是大房那边出了事,因此也顾不得扫不扫兴的问题,推脱身体不舒服辞了出来。 落春一出贾母的屋子,不等她开口,纱织就凑过来回道:“姑娘,太太厥过去了。”落春又惊又怒,急忙往大房那边走去,边走边问道:“怎么回事?”纱织摇摇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太太那边传话的人说的含糊,好像和太太娘家有关,邢家人进京来了,这会儿正在府里。”似乎和邢家人有关。 算着日子,邢家人应该还有些日子才到才是,怎么会提前到了?而且他们到了的话,应该被带去邢夫人给他们买的宅子,怎么会跑到府里来呢?派去接他们的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心念电转之间,落春脑子中涌现出很多疑问,但是什么都没有邢夫人的身体重要。 这时落春也顾不得体统不体统的问题,提着裙子跑了起来,并催着跟着她身后的品绣和纱织:“快走!”一行人飞奔向大房。 ☆、第16章 一路上不停地催促着车夫疾行,落春带着品绣和纱织乘坐的翠幔清油车到了大房仪门前停下,落春不等车停稳,车夫把下车的春凳拿出来,她已经径自掀开车帘,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到了地上,落春没有理会后面品绣和纱织的呼喊,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入院,直奔邢夫人的正房。 往日里守门的小丫头们并没有在门口,落春走到近前,正要迈步进屋的时候,邢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给我闭嘴,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张嘴嫁妆,闭嘴嫁妆的,你不嫌臊得慌,我还嫌羞耻呢!” 涉及到邢家的家事,而且里面的言论是不能传扬出去的,落春迟疑了一下,止住脚步,并没有进去。这会她已经明白为什么没有小丫头守在门口了,想来邢夫人是怕丢脸,把人都事先给赶走了。转过头,落春示意走过来的品绣和纱织停下来,向她俩打起手势,让她们守在外面,不要让外人靠近。 “都到了这个田地,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况且这屋里也没有外人,还讲那些规矩做什么?”一个尖利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从前,娘病危的时候,是怎么嘱咐姐姐的,姐姐当时又是怎么做的保证,可是现在再看,姐姐显然是把当初的话全然给忘了。父母已然不在,‘长姐如母’,按道理说,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姐姐了,但是如今姐姐撒手不管,对我们置之不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自生自灭吧?我倒是想难为情一下,可是若是真要顾忌脸面,恐怕我和全哥明个就要活活饿死了……” 王善保家的干笑两声,插话进来:“三姑娘这话可是有失偏颇,太伤太太的心了。我在这,可要替太太叫声冤枉,太太哪有不管你们,这每个月的养家银子可都是按时按数送过去去的,从来没有缺过。只是如今太太是出了门子的人,做人家的媳妇,上面又有婆婆,不比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自由,而且这山高水长的,隔着老远的路,所以回不得娘家探望姑娘和全哥,但是这些年来,太太心里可是一直惦念着你们的,书信往来的时候,关心问候的言语可是从来都没少过。” “用不着你这个老东西在这里替你们家太太卖好,事实如何我心里清楚的很。”陌生的声音冷笑着说道:“当初姐姐出嫁的时候说我们年纪小,东西在我们手里恐怕被族里哄了过去,因此就把一干家私全都带了过来。这些年我和全哥的花用明明用的是我们邢家自己的钱,但是到了你这老东西的嘴里却好像是你们家太太拿体己供养我们似的。” “哼,担心族里欺负我们,结果真正哄骗我们的却是我们嫡嫡亲的姐姐。当年我虽年幼,但是也记得家中很是兴旺,铺子田产的收入,翻看旧时的账本,爹娘在的时候,每年那可是几千两的进项。等到了姐姐手里,铺子折了本,折变出去了;田产也闹了灾,不是旱,就是涝,要不就是遭了虫,没有进项不说反而要倒贴钱进去。再后来,家里的铺子和田产大多改姓他人,跟着姐姐就嫁了,成了风光的一品夫人。” “但是到了二姐这里,不知姐姐从哪个犄角旮旯寻摸出一个会拽几句酸文就称之为才子的不着三四的东西,欺二姐不知事,性子软,就这么随便给打发了。妆奁陪送比起姐姐当初的风光来说,可是寒薄得很。究其原因,竟然是家里穷了。如今家里只剩下一所空房子,每个月要靠着姐姐打发人送钱来才能买米下锅,算起来,爹娘下世这才多少年,想想当年的情形,真是天差地下。我如今尚未出阁,还有全哥将来的聘礼,都在姐姐手里握着。可是照这个模式下去,如果现在不要出来,我怕将来我和全哥反而要倒找钱给姐姐。正好,如今我和全哥也进京了,也就不需要姐姐再为我们操心了,不如就拿出来,让我们自己管。届时,是赚还是赔,我们是吃干的还是喝粥,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再也找不到姐姐头上。” 邢夫人虽然没什么才干,但是在邢家的这几个孩子里,矬子里拔将军,她算是最出色的一个了。邢三姐和邢德全因为是老小,而且他们幼时正是邢家条件最好的时候,是被娇惯着长大的。邢三姐被养的眼空心大,偏又自视其高,典型的眼高手低货,邢德全则是一个钱能当十个花的主,这样的人物,真要把前交到他们手中,不用多久,就会被他们给败光。到时,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一笔写不出‘邢’字,他们找上门来,难道邢夫人还真能把他们给关到门外不管? 邢夫人的胸脯一鼓一鼓的,被邢三姐气得肝疼,心里万分懊悔,当初自己脑子是哪根弦搭错了,竟然会赞同落春的提议把他们给接京来,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添堵嘛。对自己的这个妹妹和弟弟是什么成色邢夫人清楚的很,所以她微挑着眉,斜睨着坐在下首的弟弟妹妹,不无嘲讽的说道:“三妹妹这话说的倒是掷地有声,气势十足,但是真到了你们喝西北风的那一天,你们要是真有那个志气,果真不求到我的门口,我倒要念佛了。”跟着问邢德全:“全哥也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子了,我想问问,刚才你三姐姐的话,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你和她商量好的,又或者是你三姐姐替你把话给说出来呢?” 邢德全涨红了脸,蠕动了几下嘴唇,吃吃艾艾了半晌,这才说道:“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父母又已经过世,念书又不成,总不能一直这么晃荡下去,也该学着打理家事了……” 听了这话,邢夫人看向邢德全的目光掠过一抹失望。凭心而论,邢夫人虽然一手把持着邢家的家业,但是对娘家的弟弟妹妹,虽然恨他们不争气,不能给自己脸上增光,但是对他们还是有真感情的,今日邢三姐和邢德全的言行可是让她伤心的很。 一时之间,邢夫人觉得很是心灰,原先她和落春对邢家人的安排她这会已经不想再提,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落春从外面进来,抢着说道:“舅舅先不必忙着学习打理家事,母亲已经为你在京城中找好了书院,等舅舅一入京就准备送你到书院去读书,母亲也没准备让舅舅读书有成,只是想着让舅舅多读一点书,能够明理懂事就行。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也不用等哪天了,不如就今天吧。” 话音刚落,王善保家的两个儿子带着几个小厮就从外面进来。一行人上前将邢德全嘴巴捂上,连拖带拽把人拉了出去。这些人手脚利落,速度快的不等屋里的一干人等反应过来,邢德全已经被带走了。落春对一旁目瞪口呆的邢三姐说道:“烦请三姨帮忙,回头将舅舅一干要用的东西收拾出来,给舅舅送到书院里去,以便他用。”又叮嘱一旁已经被吓呆的王善保家的:“王大娘你在一旁帮着三姨点。”王善保家的被落春干净利落的作风给吓到了,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邢三姐这会终于反应过来了,指着落春,尖声说道:“你,你……”指责的言语尚未说出口,就被落春给打断,她对着邢三姐微微一笑,施了一礼,“落春见过三姨。”然后又和一边的邢忠三口打过招呼,转头对王善保家的说道:“都这个时辰了,三姨和大舅舅一家远道而来,可曾用过饭?” 王善保家的心领会神,忙道:“还没有。我听去接人的我家大小子说,三姑娘和舅爷一家到了京里,就直奔府里来了。”落春闻言转头嗔怪邢夫人:“我知道母亲见了家里人心中欢喜,但是也没有让三姨和舅舅他们饿着肚子陪你说话的道理,这幸亏都是自家人,不挑你的理,不然实在是太失礼了。”跟着对邢三姐和邢忠一家说道:“既然这样,那三姨和舅舅、舅妈你们先去用个饭吧,等用完了饭,有多少话说不得。”不等他们说话,就吩咐王保善家的,让她带着他们下去用饭。 落春虽然年纪小,但是自她进屋,就表现的很是强势。在她雷厉风行的让人将邢德全带走这一手在心里上给邢三姨他们一个威势。邢三姨之所以在邢夫人面前放肆,仗着的就是她和邢夫人之间是亲姊妹,邢夫人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但是落春的表现明显是不买这个帐。在发现自己的身份不好用的时候,邢三姨在气势上不由自主的弱了下来,在落春的主人翁意识下,邢三姨虽然心有不满,但是却不敢造次了,她担心自己若是说个“不”字,会和邢德全一样,被人给拉下去,于是不发一言,乖乖的跟着王善保家的去吃饭去了。 等邢三姨和邢忠一家三口前脚迈出房门,后脚,邢夫人就把手边的炕桌给掀翻在地。“啪嗒”上面的果盘和茶盅掉在地上,摔个米分碎。温热的茶汤溅得四处皆是,摆在果盘里面的果子在地面上四处滚动。邢夫人怒道:“看看你出的好主意,我说不让他们进京,你非要。结果……你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样子,可提的起来?今天,我绝对成了府里的笑话,丢脸死了!” “这又有什么好丢脸的,皇帝家还有三门穷亲戚呢。谁愿意笑话谁就笑话去,母亲又何必把这个放在心上,难道舅舅和三姨他们不来,这府里就没人笑话了不成?”落春弯腰将摔落在地的炕桌捡起,重新放好,神色淡淡的说道。 邢夫人把脸撇到一边,说道:“你倒是个心宽的。我跟你说,反正一会我是懒怠着见他们了。人是你坚持要接来的,回头你把他们打发走。” “行,包在我身上。”落春一口答应了下来。其实虽然在让邢三姨他们用饭前,落春是说过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不过等他们吃过饭之后,她并没有再和邢三姨他们掰扯什么的意愿,而是早已想等他们吃过饭,就把他们送到邢夫人给他们买的房子那里安置下来,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反正他们今日也在京城,日子还长着呢。至于邢三姨他们肯不肯离开,就由不得他们了。 邢夫人神色烦乱的抚上额头,叹道:“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我觉得答应你的提议让你舅舅他们来京是个错误,今后我恐怕省不了心。我现在一想到他们,就头疼。” 落春笑笑,说道:“我接他们进京是让他们消消停停过日子的,可不是给母亲添乱来的,放心,有我呢。” 面对落春的大包大揽,邢夫人暗自叹息一声,嘴边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轻摇了一下头,没有说什么,这傻孩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第17章 落春陪着邢夫人用完饭,又和她闲话几句,见邢夫人面露困倦之色,忙招呼锦屏她们上来服侍邢夫人歇午。等邢夫人安置好,看着她睡了过去,落春这才转身出来。至廊檐下,落春顿住脚步,机灵的品绣见状忙让茶房里的婆子抱坐褥过来铺到石阶上以便落春坐下,纱织跟着捧过一碗精致的茶来。 落春接了过来,随手放到一边的石阶上,漫不经心的说道:“派个人去看看王大娘在忙什么,我让她带人下去用饭,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找到她后,不管她在做什么,都把她给我请过来,我这边有话要问她。”随着落春的吩咐,很快就有一个婆子去叫人去了,一会儿的功夫,王善保家的就赶了过来。 来到落春面前,王善保家的偷眼觑着落春的脸色,陪着笑,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六姑娘。”落春宛如没听到一般,恍若也没看到她这个人,径自把玩着手指,欣赏着前不久才用凤仙花染成的指甲。看到落春的态度,王善保家的脸上浮现几分尴尬之色,不由自主的把腰弯的更低一点,谄媚的笑道:“不知道姑娘叫我老婆子可有什么吩咐?” 落春仿佛才看到王善保家的一般,端正一下坐姿,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神色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派去接三姨和舅舅他们进京是王大娘的儿子和儿媳,当时我可记得王大娘可是拍着胸脯向我和母亲保证,保准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三姨他们提前进京虽然让人意外,但是这也算不上什么,毕竟赶路这事难说的很,谁知道其中有什么意外,所以早些晚些都有可能,只是不是早就说过,三姨他们来了就带他们到母亲买的宅子安顿下来,由母亲过去探望他们的,怎么突然就跑到府里来了,提前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算三姨他们都是母亲的至亲,但是这府里毕竟姓贾。何况,就算上门做客,也得事先和主人说一声吧?王大娘你儿子也不是没当过差,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就算三姨他们坚持,难道他们两口子的嘴巴是被塞住了,还是被困住了手脚,连派人过来提前通报一声都不知道吗?还是觉得跟着母亲不如在邢家?正好三姨他们上京来,正缺人使呢,若是觉得邢家好,那我跟母亲说一声,让你们一家子到三姨他们那边当差就是了,反正你们本来也是从邢家出来的!” 恋耽美 分节阅读_1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一番话说得王善保家的面如土色,一想到一家子要是被落春送到邢家当差,她不禁打起了寒颤,瞅着落春的脸色,强笑着分辨道:“姑娘不知道,我家的大小子就是个憨货,有的时候脑子不怎么转个,大儿媳妇又是个没主意的。当时,三姑奶奶和舅老爷到京之后,我家大郎和他媳妇本来是想按照太太和姑娘的吩咐,将他们带到太太给买的宅子里去的,是三姑奶奶说他们和太太多年未见,很是想念,所以就想着到府里和太太见上一面,三姑奶奶他们坚持,大郎和大郎媳妇也不好违拗。毕竟虽然大郎和大郎媳妇是太太派去的,代表太太,但是说到底,三姑奶奶和舅老爷他们是主子,这做奴才的就算有些体面,也大不过主子……” 落春嗤了一声,轻笑着打断她:“王大娘你也别在我面前弄鬼,什么叫做奴才的就算有些体面也大不过主子?这府里做奴才的活的比作主子的更光鲜更有地位的也不是没有,你这话是把我当小孩子来哄呢?不过是你们看母亲一反常态,不仅将三姨他们接进京来,并为他们花钱买房子,还为他们的将来筹谋打算,想着今非昔比,所以才不肯得罪三姨他们罢了,若是往日,恐怕三姨他们就算再坚持,他们的话也没人会听。我还不知道你们,使得一手见风使舵的好本事。” 被落春这么数落,那点小心思全都被戳破,王善保家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干笑几声,讪讪道:“这话是怎么说,这话是怎么说……”欲辩无从辩,因为被落春说中了。“不过姑娘要是把错处全归到我家大郎他们身上,那老婆子可要替他们喊一声冤。我这儿子和儿媳虽然粗苯,但是也没不懂事到不知道要事先派人告知太太一声,只是等我家大小子他带人进府后,才知道消息并没有送到太太手中,而且跟着三姑奶奶和舅老爷他们的婆子丫头们用的都是二太太那边周瑞家的送来的客饭。” 王保善家的吞吞吐吐的把邢家人为什么不声不响的上门的缘由讲了出来。落春听了脑子仿佛被人很敲了一下,难怪,除了当家理事的王夫人,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在背后动手脚呢!王夫人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消消停停的过日子?落春缓缓的问道:“这事我母亲知道吗?” “太太那边在三姑奶奶上门后就派人去打听……正是因为如此,被三姑奶奶一气,太太气上加气,才厥过去的。”王善保家的忙答道。想到邢夫人被气晕过去,落春不由自主的心中生升起了火气。王善保家的见她脸上神色变幻不停,面带愤愤之色,她在一旁添油加醋说道:“二太太行事真真太过分了,这么折太太的脸面,看太太的笑话,摆明了是不把太太这个嫂子放在眼里……” “二婶子本来就没把母亲放在眼里,不仅是她,这府里看得起母亲又有几个?府里捧高踩低的事常见,这也算不了什么。”落春知道王善保家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这会懒得听她的抱怨,若是有能耐反击回去倒也罢了,若是不能,在这里扯这些没盐拉醋的做什么,除了让自己越发生气之外,再没有任何意义。 听落春这话,王善保家的跳起脚来,不忿的说道:“姑娘这话说的,什么叫不算什么?二太太和底下人的人扫的可是太太和姑娘的脸面,而且类似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知道太太和姑娘好性,不爱计较,可是总不能这样不理论,不计较吧,不然若是这样下去,太太和姑娘恐怕越发被人欺上头来了。” 落春听得越发无趣,嗔道:“有父亲和老太太在,说什么欺不欺的?再说,王大娘这话,该不是让我一个做主子的去和奴才们去理论去吧?”要对付也是王夫人这个始作俑者,下面的人不过是看她的眼色行事,这样的奴才就算这次处置了,只要王夫人不倒,依然还有。而且这次的事,也不好去找王夫人算账。不仅仅是因为王夫人那边恐怕早在出招的时候就有所准备,已经想好应对邢夫人的质问,若是去了,说不定会掉进她的圈套,还是因为这里面邢三姨他们也有错处。真要论起来,以王夫人和邢夫人的战斗能力,届时,绝对是邢夫人这边输,邢家人的“奇葩”行为就会被传扬开来。这是嫌邢夫人的“笑话”不够多,还想再添一桩吗? “行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了。”落春一句话为今天的事做了注脚,然后说道:“王大娘你也别在我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去看看三姨和舅舅一家可吃饱喝足,休息好了。若是已经好了,就送他们去母亲给买的宅子安置吧。” 王善保家的见落春对她的话题不感兴趣,不免有些悻悻然,而后听到落春的吩咐,不由得一愣,愕然道:“可是姑娘不是说等三姑奶奶和舅老爷用完饭后,还有话要和他们……”对上落春的眼神,她到了嘴边的话卡在了嗓眼中再也吐不出来。王善保家的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口水,有些担心的问道:“若是三姑奶奶和舅老爷他们不肯走,非要闹着要见太太怎么办?” 落春冷笑一声,斜睨了她一眼,说道:“亏王大娘你还是个办事老的,这点小事还用得着问我?”神色很是不耐烦,“他们不走,我就不相信你会没有不让他们走的法子?实在不行,就比照我送舅舅去应贤书院的法子。对了,送三姨他们到宅子里安顿下来,不要忘记把舅舅要用的东西给收拾出来,给他送到书院里去。”落春在王善保家的领命而去后,在后面跟着叮嘱了一句。 见王善保家的远去,落春提起的精气神骤然泄了下来,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累的厉害,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发了一阵呆,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放到一边的茶盅拿起来,正要喝,品绣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可不能喝这个,这茶已经凉了,姑娘要喝我让人重新倒上来。” “算了,回去再喝吧。”落春摇摇头,起身向外走。进了贾母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屋子,她将屋里的丫鬟婆子全都逐了出去:“你们都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品绣和纱织听到后,忙带着人上前服侍落春脱衣,等她躺好,放下床幔,这才款款出去。只是品绣和纱织并不敢走远,而是留在外间守着,等着落春醒来要水要茶。 落春见屋里没人了,轻轻闭上眼,一动念,就来到了自己的随身种植空间。先是在空间里大喊大叫了一阵,将心中的负面情绪全都发泄出来,这才在空间里漫步起来。路过桃林,她伸手从树上摘下一个水灵灵的米分红大桃,在溪边随便洗了洗,就大口啃了起来。 邢夫人说后悔答应她,让邢家人进京来了。别看落春在邢夫人面前表现的信心满满,一副把事情交给她请邢夫人放心的模样,但是这会落春的心情也是忐忑着的。对邢德全,落春早已经有了对策;至于邢忠一家,因为和邢夫人隔着一层,而且一切全都仰仗着邢夫人,所以纵使不堪,但是也出不了什么大褶子;难以对付的是邢三姨这个变数。今日虽然落春强势的将邢三姨压服住了,但是就邢三姨的表现来看,绝对是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耍无赖,不要脸皮的泼辣货,更重要的是落春和她的身份不对等,她是落春的长辈,这一点就算落春不在乎,但是也不能不有所顾忌。何况,这其中,落春还少算了王夫人。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王夫人是绝对乐意在看邢夫人笑话的事上掺上一脚的,想到此,落春不由得头疼起来了,心中也不免涌上几分后悔,觉得自己绝对是没事找事,让邢家人在老家老老实实呆着多好,何必让他们这么早进京呢。 从邢家人身上,又想到王夫人,落春不由得心头火起。看着池塘里肆意游动的鱼,落春一面啃着桃子,一面想着回击王夫人的办法。王夫人的软肋只有一个——宝玉,但是想要绕过贾母而算计宝玉可不是一件简单地事,何况还要不被人察觉到是她在暗中在动手脚。琢磨了半天,将脑瓜仁都想疼了,落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动这种事的脑子,自己实在是不擅长。她无力的叹了口气,恨恨的将手里的桃核丢到池塘,就着水边洗了洗手,然后一个闪身出了空间。 ☆、第18章 贾王两家早已经过了六礼,官媒来回跑了两趟,将王熙凤的八字庚帖带给贾家,先放到祖宗牌位上拱了两天,然后请人卜算过,举行婚礼的日子被确定了下来。 尽管王夫人曾经筹办过一次婚事,但是哪怕在她的心里贾珠的地位远远超于贾琏,但是实际上贾琏才是荣国府正经的继承人,所以他的婚事要远比贾珠的繁琐的多,何况娶的又是她们王家的女儿,就算不为了贾琏,为了王家的脸面,王夫人也不敢怠慢,再加上还有邢夫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因此王夫人更是不敢马虎大意,以至于王夫人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应酬拜会筹办婚事,家务上不免有点力不从心。 尽管其中的疏漏已经由她身边的周瑞家的帮着查漏补缺,但是周瑞家的也要跟着跑婚礼上的事情,所以根本忙不过来。偏偏王夫人找不到分担之人,按照身份,李纨这个儿媳倒是很合适,不过李纨如今是个寡妇,这种红事她这个身份是沾不得的;几位姑娘年纪还小,不在王夫人考虑之中;而邢夫人,王夫人哪怕是累死也不可能把事情分摊给她去管。 其实王夫人本就是尚德不尚才之人,管家水平一般,而且因为在接手管家的时候,因为知道将来自家是要分出去的,荣国府将由大房继承,自己不过是暂代其职,所以为了博个好名,只是一味的宽厚待下,然后就是利用管家之权为自己的小家牟取私利,应该说贾家的风气至少有很大一部分是在王夫人管家的时候给带坏的。 为了贾琏的婚事连带着管家王夫人忙得不得闲,出了纰漏她不检讨自身的问题,反而埋怨下面的人偷奸耍滑,没有几个肯踏踏实实肯做事的人。贾府的家生子经过几代的繁衍已经形成了庞大的数目。就算贾家现在是四代同堂,但是因为下人的基数大,所以终究主子的人数增长比不上下人的快,因此能够被挑进府里当差的只是一少半,再加上其中家生子年龄断层或者主子对其人选不满意,又或者选出的合格人选不够,进而从外面又买人进来,以及嫁进来的各位主母带进来的人手,以至于好多家生子都闲散在家。 闲在家里就意味着没有进项,而身为家生子,又不能到外面去当差做工,所以不为了别的,就算为了生活,也要想办法进府当差。为了能够进府,这些人可谓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削尖了脑袋往府里钻。如今贾琏娶亲,少不得要挑人进府,伺候新人,这个机会这些闲置在家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所以身为王夫人身边的人,周瑞家的家这些日子可谓是被拉关系送礼的人踏破了门槛。 周瑞家的贪心不足,不小心收了太多的礼,并且对着来人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下来,但是总共就那么几个进府名额,就算把所有人的人都选进来也不够。让她把礼物退回去,她又舍不得,何况有些礼物是吃的用的,早已经被自家吃用掉了,让他自掏腰包补上,那是不可能的。何况,在周瑞家的想来,若是这么点事都没办成,岂不让人小瞧了她,有损她王夫人身边第一人的名声,失了体面,以至于人们对她的信任打了折扣,今后人们再托她办事,心中不免会有所疑问,甚至会该走其他人的门路,到时,她岂不损失了不少财源。只是又该如何让王夫人答应多选人进府,周瑞家的暂时毫无头绪。 就在周瑞家的一筹莫展,焦头烂额的时候,听到了王夫人的抱怨,于是灵机一动,她在王夫人的耳边吹起了耳边风,提议从家生子中多选一批人进来。不仅仅是给贾琏夫妻使,还是为了罢黜一些占着位置却不做事的偷奸耍滑之辈,选一些能老老实实做事的进来,杀鸡儆猴。何况,眼看又要到了府里放人的日子了,一些到了年纪的丫头和小厮都要放出去,顺便借此选一批进来,提前调/教好了接班。一番话说动了王夫人,府里一下子进了不少人。 落春拿着一枚银簪,坐在桌前,在八宝攒盒中随意的拨动着,漫不经心的听着纱织说话。纱织口齿伶俐向她描绘着周瑞家的情况:“……姑娘你是没看见,因为二太太发话说府里要撵出去一批不做事的懒人,这事现在由周瑞家的负责,如今她现在可是热灶,走到哪里都被人巴结奉承着,看到她,无不都亲亲热热的喊她一声‘周大娘’或者‘周嫂子’,风光的很,家里更是被送礼的人挤满了。我看她现在被人捧得都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恐怕连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瑞家的骨头轻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了。”比起周瑞家的现状,落春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可打听清楚,府里撵出多少,进来几个了吗?” 纱织忙将父亲打听的消息告诉落春:“被撵出去的人已经确定下来了,大概有那么七八个;选进来的,还没确定数字,不过目前已经有十几个了。” 落春用簪子随意挑了一块果脯放入口中,慢慢的嚼着,嘴角微翘,语带嘲讽的说道:“这是还嫌府里当差的人不够多吗?出去的没有进来的多,回头琏二嫂子嫁进来再带进来一批人,这府里当差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一件事恨不得八个人去做,我二婶还说没人做事,不知道她想着一件事到底几个人做才合适?” 本就臃肿的奴仆大军又增丁进口,人浮于事,干活的少,偷懒耍滑的多,大家都只拣便宜的做,剩下的苦差没个招揽。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越发没了规矩,不乱才怪呢! 纱织气鼓鼓的抱怨道:“姑娘,你不知道,明明二太太说是将那些偷懒耍滑,不做事的人撵出去,可是周瑞家的收了人家的礼,撵出去的要不就是不会钻营、老老实实做事的人,要么就是平素里和她有积怨的人,你说说,她这干的是什么事呀!” 落春斜瞟了她一眼,见她满脸不平,面带怨色,于是问道:“怎么,这些被撵出去的人有你家的亲戚?”虽然这次王夫人发话说要撵人,但是大房这边的人却和她不相干的,所以周瑞家的管不到这边来。以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如果不是和自身相干,二房人员的被撵只会被大房这边的人当作热闹来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嗯,我表婶就在被撵的名单上,但是她可不是什么偷懒的人,不过是和周瑞家的起了一次口角,被她记恨在心,我表嫂知道这事的时候就心知不好,很是担心,无奈家中困难,拿不出东西贿赂周瑞家的,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瑞家的公报私仇,将自己列入被撵之人之中。”见落春问起,纱织老老实实的回道,跟着诉起了苦:“姑娘,我表婶的丈夫早年跌断了腿,做不得重活,只能在家养着,家里孩子还小,不过三四岁,也没到府里当差的年纪,一家子全靠我表婶过活。如今表婶被撵了出去,一家子生计无着,还不知道明天怎么过活呢?” 或许马棚里的小厮不起眼,但是说不定他就有一个在贾母、王夫人或者贾府其他主子身边当差的亲戚,贾府的家生子经过几代繁衍下来,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上面的人早已经弄不清楚谁和谁家有亲,谁和谁家不合了。因此听到纱织的回答,落春并不意外。 纱织一家子从府中开府之时就是府里的家生子,如今她一家子皆在府里当差,虽然职位看起来不是特别起眼,但是也称得上是府里当用之人,更重要的是多年来他们这一家子在府里形成的关系网对落春还是很有用的。想到此,落春说道:“府里的事我是插不上话的,这你是知道的,不过我在外面有个宅子是出租给来京里的举子居住的,这你应该清楚。如今里面缺了个做饭的厨娘,你表婶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帮着安排,不过工钱可能没有府里的多,每个月只有五百钱。” 纱织把这事说给落春听,就有求落春帮她表婶安排一下的意思,听了落春的话,忙欢喜的说道:“怎么会嫌弃,我表婶在府里的月钱也不过五百钱。那我就在这里替我表婶谢谢姑娘了。”虽然纱织没干过,但是也听家里人说过,说别看厨娘这个职位听起来不怎么样,但是其中大有藏掖,煮饭的时候手稍微高一点,不说一家子的饭食,但是至少能省出一个人的嚼用出来。这样对比起来,她表婶这回算是捡到便宜了。 出租宅子那里的差事原本落春安排的是王善保家的大儿子和大儿媳,但是因为他俩搞砸了邢家人进京的事情,所以她就把其中王善保家大儿子的差事安排给了关嬷嬷的儿子,至于厨娘的事因为一时半会没有合适人选就暂时由费婆子安排人顶着。但是纱织知道,王善保家的还没死心,还在那眼巴巴的瞅着,如今被落春给了自己的表婶,她喜不自禁。 想到府里家生子弯弯绕绕的关系,不知道哪根藤上连着哪根瓜,落春不由自主的叹道:“其实这么说起来,周瑞家的这次倒是挺让我意外的,本来我以为以她的圆滑程度,能撵出去四五个就已经不错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多……” “这七八个哪里都是她撵出去的,其中还有珠大爷房里三个呢。”听到落春的话,纱织撇撇嘴,神色不屑的说道。落春听了很是诧异,惊道:“这其中干珠大嫂子什么事呀?” 纱织左右看了一下,这才低声说道:“我听我母亲说,说珠大奶奶借着这次府里撵人,把原来跟着珠大爷的人都放了出去。珠大爷不在了,将他的屋里人打发出去也无可厚非,只是珠大奶奶做的未免太过了,竟然说什么她们狐媚诱人,勾引的珠大爷坏了身子,因此将她们撵出去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一身衣裳,什么都不许带,就这么光杆给打发出去了。” 纱织口中啧啧叹道:“真是没想到,都说珠大奶奶书香门第出身,行事有准则,看着平日里也是斯斯文文的,一副好说话的菩萨模样,没想到手段竟然这么狠,真是让人意外,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听说,从小伺候珠大爷的梅香姐姐原本是不肯走的,说是要守着。我母亲说,像这样的屋里人,就算身前没有一儿半女,愿意守着的也是有的,若是留下来,还能给珠大奶奶做个伴,倒也不错,但是谁知道珠大奶奶在想什么,就是不肯应。据说梅香姐姐跪地哭求,不过珠大奶奶就是不松口,后来还对梅香姐姐发了狠,说她要是再拖拉着不肯走,就不是简单的把人打发出去那么简单了,而是要把她送到丽香院,梅香姐姐听了之后没奈何,这才走的。” 因为落春已经在大家闺秀的路上歪了,所以她身边的人也不由自主的被她带歪,在她面前说话行事百无禁忌起来,没什么当说和不当说的忌讳。落春听了纱织的爆料,顿时一愣。因为贾珠的早亡,李纨被王夫人认定“克夫”,想来心中应该是有一肚子气的吧,只是王夫人是她的婆母,她就算再有气,也没奈何,所以就把这气撒在了贾珠的屋里人身上,但是正如纱织所言,行事不免太狠辣了些,或许这其中还有其他缘由,李纨这么做,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撒气! 本来落春想问李纨这么做贾母和王夫人知道吗,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问不问,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又有什么意义?何况,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但是事后她俩绝对是知道的,不过看这两人默不作声的态度,显然人认可了此事。毕竟不过是几个奴才,不过小猫小狗一般存在的屋里人,比起李纨这个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抬进来,记入族谱的正经孙媳妇差远了。 何况,因为本朝风俗,并不禁止寡妇再嫁,但是当初,李纨可是在贾珠的灵堂当着众位祭奠的宾客摔簪为誓,立志守节。她因此被来宾大赞,称之为“节妇”,已然成了贾府的一面招牌。再者,她膝下还有贾兰这个男丁。贾兰乃是贾珠遗留下的唯一骨血,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这,不过是撵走几个丫头,就算李纨做的再过分一些,也在能容忍的范围内。 ☆、第19章 婚礼这种事儿未婚姑娘没什么可参与的,又不可能到前院去替新郎挡酒,所以在后院的花厅传了一班小戏,迎春等一干未出阁的姑娘被安排在那里看戏吃宴。因为是婚宴,所以戏班演的都是热闹喜庆的戏,锣鼓声天,吵得落春有些头疼,而且尽管府里请的戏班说都是名角,唱得非常好,但是无奈她欣赏不来,而且因为没有字幕,所以她根本听不清楚那些戏子们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得是什么,因此落春借口更衣,跑了出来。 因为今日府里来了很多客人,所以落春也不敢乱走,坐在花厅后面的廊下,百无聊赖的玩着一只九连环。正在无聊之时,站在一旁的品绣悄声提醒道:“姑娘,看,是三姑娘和四姑娘。”落春闻声望去,只见探春和惜春也从席上走了下来,携手并肩似乎要去哪里的样子,见此,她起身跟了上去,并问道:“三姐姐、四姐姐,你们怎么不在花厅听戏,这是要干什么去呀?” 惜春回头,见是落春,笑道:“家里一有事,请来的戏班来来去去唱得都是那么几出,就算唱的再好,也烦了。我和三姐姐在席上呆得无趣,又不好乱走,所以想去看看新娘子的嫁妆,你要不要来?” 恋耽美 分节阅读_1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举行婚礼的这一天,跟着新娘子一起抬进府里的嫁妆除了家俱被抬进屋里摆好之外,其它的都会摆在院子供人观看,谓之“晒妆”。听惜春说要去看王熙凤的嫁妆,落春的眼睛闪了闪,点头道:“好呀。”笑着带人跟了上来。 一行人来到贾琏和王熙凤的新房,只见大大小小的箱子摆了大半个院子。各色衣料平金、缂丝、织锦、皮毛、洋呢……装了十八台;各色首饰大约有四十几匣,而且盒子里装的极满,连根手指头都插不下去,有一种似乎要溢出来的感觉。各色珠串、佩件、项圈、凤钗、簪子、镯环、耳坠、戒指与零碎珠宝,五光十色,在耀眼的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彩,闪得人眼花缭乱。嵌宝如意、一人高的描金大落地钟、宝石攒成的盆景……看得人眼晕;铺盖衣裳、椅披椅套、床帘幔帐、门帘窗帘、针线尺头、鞋袜荷包等等,金丝银线,流光溢彩;各式各样的瓷器、梳洗家什伙儿、胭脂水米分……都不是寻常物件;处处都透着富贵气。 探春和惜春看得是目瞪口呆,落春虽然也被王熙凤丰厚的嫁妆闪到了眼,但是因为早已经有心里准备,所以很快就醒过来神来。反应过来后,落春又注意到,虽然王熙凤的嫁妆很是丰厚,但是嫁妆中代表着“嫁妆本”的土地、店铺还有房屋只有包着彩纸象征着十倾地的十块土坯,至于店铺和房屋并没有看到踪影。 “走,我们到新房里面去看看。”探春看完摆在院外的嫁妆,兴致勃勃的拉着惜春落春进了新房。合着新房尺寸打就的家俱已经摆好,箱柜、书架、多宝格、博物架、拔步床、罗汉床、美人榻、桌椅案几、衣架、屏风……一水的紫檀木料,镶金嵌玉,雕花镂刻,描金绘彩,工艺精湛。最引人瞩目的是,卧室摆放着一面一人多高的西洋玻璃的穿衣大镜,真是说不尽的富贵气象。 探春看过之后,口中不住的啧啧称赞,满眼的欣羡之情,“琏二嫂子的嫁妆居然丰厚至此,可谓是无所不包,真真长了见识,古人所说的‘十里红妆’当是如此吧。” 在这边看守嫁妆的跟着王熙凤陪嫁过来的家人笑道:“这嫁妆呀,就是要把姑娘一辈子要用的银钱衣裳都备齐了,什么恭桶脸盆便是那寿衣寿材都有,为的就是不让婆家人随意欺负新嫁娘,告诉婆家人,我们姑娘底气足得很,吃喝嚼用都用自家,不需要花用婆家的一分一毫。” 落春不知道探春和惜春听了这话是什么感想,但是她想到了王熙凤对贾琏所说的那句“便是把我们王家的地缝扫一扫就够你们贾家用一年的”,这底气确实足得很,只是做媳妇的这么瞧不起婆家,贬低丈夫,好吗? 从贾琏和王熙凤的新房出来,一向但凡姊妹们在一起大多掌握主导权的探春异常沉默起来。因为身份的缘故,刨除落春这个异类,探春比其他姊妹都要早熟。落春注意到了探春的异样,稍微一动念就能猜到探春现在在想什么,心事难解,她自然也不会上前去自讨这个没趣,因此和一旁依然懵懂的惜春笑闹起来。 三人回转花厅看戏,走到路口的时候,双喜迎面快步走来,她看到落春,眼睛顿时一亮,急忙迎了上来,说道:“六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快去看看吧,太太那边……”话说到一半,看到旁边的探春和惜春又忙住了口。探春眼明心亮,迅速反应了过来,说道:“六妹妹有事你就去忙吧,我和四妹妹先回去了。”说完拉着惜春离开。 等到探春和惜春走远,落春这才问道:“说吧,怎么了,是不是三姨那边出事了?可是在喜宴上丢人了?”自从邢家人在京城安居下来之后,落春怕邢三姨上门闹腾,就将王善保家的大儿及其媳妇派了过去,不过两个人的月钱还是在这边领,算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并且为了让他们忠心做事,还涨了月钱,为的就是看住邢三姨。 这个任务,王大郎夫妻完成的还算是比较好,自从刚进京那天邢家人没打招呼突兀入府之后,邢三姨再没有上门。但是到了贾琏举行婚礼这一天,两人就再也挡不住了,因为府里给邢家派送了请柬。这事,哪怕落春也不好拦在里面,因为如果邢家人不在京中也就罢了,既然在,如果府里办喜事,不请邢夫人的娘家人,那可就狠狠的打了邢夫人的脸,这几乎等于不承认邢家人和府中的姻亲关系一般。如果否认这个关系,那么置邢夫人这个府中大房太太于何地?到时受到的嘲讽绝对不比邢家人上门丢脸引起的嘲笑少,所以就算邢夫人和落春心里都不怎么愿意邢家人出席,担心出事,但是没办法,两害取其轻,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何况,落春觉得邢家人应该不会那么蠢,会在贾琏的婚事上闹事,毕竟届时来的都是京中名门世家,他们要是闹事的话,丢的可不仅仅是邢夫人的脸,连带着他们也一起丢脸。这对于想要高嫁的邢三姨来说,如果是那样做了的话,就等于堵死了自己高嫁这一条路,若是分寸拿捏不当,闹不好,连低嫁的可能性都没有了。所以落春想,若是邢三姨还有点脑子,应该不会在婚宴上闹事,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担心邢三姨一时糊涂,真要闹出什么不智的行为,从而扫了邢夫人的脸面,所以还是早早派人告诉邢夫人身边的锦屏,如果邢三姨真闹出什么事来的话,就派人通知她,所以看到双喜之后,落春心中忍不住无奈的一叹,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邢三姨的脑子里不是脑浆,里面装的都是豆腐吧? 面对落春的询问,双喜赶忙回道:“回姑娘,三姑奶奶在喜宴上倒是挺安分的,没闹出什么事来,只是她在筵席上有些喝醉了。太太见三姑奶奶不胜酒力,担心她醉后出丑,就命人搀扶三姑奶奶到她的屋子里醒醒酒。谁知道三姑奶奶发起了酒疯,在太太房里哭闹起来,太太劝止不住。今日毕竟是琏二爷的喜事,太太身为琏二爷的母亲,是一定要露面的,纵使出来片刻还是要回到宴席上去的,如今被三姑奶奶缠住,根本脱不开身,所以锦屏姐姐让我来找姑娘。” 落春听了缘由之后,吁了一口长气,还好,事情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糟糕。她带着人跟着双喜迅速的赶到邢夫人这边,进了屋,就见邢三姨抱着邢夫人大腿,在地上大哭,嘴里还说道:“……我的好姐姐,我知道我不好,不过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做妹妹的,但是你不能不认全哥这个兄弟呀。全哥不仅是你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还是我们邢家的根,你在这府里山珍海味吃着,绫罗绸缎穿着,丫头婆子伺候着,高床软枕的享受着富贵,怎么那么狠心,竟然让全哥去吃苦受罪。当初母亲过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全哥,她老人家可是拉着你的手对你殷殷叮嘱,难道你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不成?可怜当初我们收到姐姐的来信,说是接我们入京,当时我们高兴得不得了,还以为终于苦尽甘来了,没想到……” “好妹妹,你先松手,我这边筵席上还有事,有什么话我们回头再说。”在邢三姨哭闹之中,邢夫人弯下腰来,伸手掰着邢三姨环住她双腿的手指,低声哄她。邢三姨根本不理会邢夫人的言语,犹自在那里哭诉着,双手却将邢夫人抱得更紧。邢夫人怎么也挣不脱邢三姨,又急又气,额头都沁出汗来。 落春见状,对跟在她身后,早有先见之明叫来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喝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没看见太太那忙吗,还不过去帮忙!”几个婆子听命,立刻上前,七手八脚的就将如同八爪章鱼一般死抱着邢夫人不放的邢三姨从邢夫人身上给拉了下来,邢夫人终于得以脱身。落春不等邢夫人开口,抢先说道:“母亲,筵席那边少不了你,你在这耽搁的时间太长了,还是赶快过去吧,这边就交给我。” 邢夫人也知道自己耽搁的太久,应该赶快过去,但是……她担心的看了邢三姨和落春一眼,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说了一声“好吧”就带人离开了。邢夫人走后,落春没有理会瘫坐在地上的邢三姨,在上首的高腰靠背椅上坐下,这才开口:“好了,这会母亲走了,三姨你也不必装了,还是起来吧,地上凉。”见邢三姨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她冷笑一声,“三姨,你也不要想着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我不是母亲,不吃你这一套。我知道你或许喝高了,但是还没到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地步,你不是借着酒意闹事罢了,但是母亲已经走了,观众已经不在了,你还打算演给谁看?” 听了落春这话,一直坐在地上不动的邢三姨终于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屡屡坏了自己事的小人。人坐在高背椅上,腿短的还不能着地,不过一个小孩子,但是小小的人,却不能小觑。邢三姨心中暗恨,冷哼一声,语带嘲讽的说道:“怎么,你就这么和长辈说话,你把我当做你的三姨来看了吗?还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呢,名门闺秀竟然连什么是伦理尊卑都不懂吗?” 落春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对身边的品绣说道:“将跌打损伤化淤膏拿过来,刚才几个婆子掰开三姨的手时候,用的力气大了点,以至于三姨受伤了。”品绣出去了一会,手里拿着一盒药膏回来,走到邢三姨面前,就要给她上药。落春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三姨,真当母亲挣不脱你的手吗?母亲不过是念在和你一母同胞亲姊妹的份上,不忍心下狠手,可是那些婆子们却不会和你客气,如果你早放手,也不至于受伤了。” 邢三姨本就一肚子,听落春这么说,一把拍开品绣的手,对她怒目而视,恨恨的说道:“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借用你刚才的话说,你母亲又不在这里,你装给谁看!这会儿知道好心了,刚才干嘛去了?”刚才邢三姨一直坐在地上不起来,固然是有装醉起不来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刚才那些婆子拉扯的太厉害,把她手和背都拉伤了,以至于一时之间她根本起不来。 落春见邢三姨不肯上药,也没有强迫,示意品绣拿药走开。面对邢三姨的怒火,她神色平静,慢斯条理的说道:“废话我不想多说,我就开门见山了。当初接你们上京的主意是我出的,本来母亲是不愿意的,也是我劝通了母亲,为的就是母亲不至于在府里苦闷的时候没有个倾诉的地方,但是我发现我似乎做错了。不过如今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既然人已经来了,总不好再把你们送回去。其实我就不明白了,安生的过日子就那么难吗?为什么一定要闹得鸡飞狗跳的呢?” 顿了一下,落春神色缓缓的说道:“不管我承不承认,你都是我嫡亲的三姨,我这个做外甥女并没有资格说你什么。何况,我觉得就算我不顾尊卑,说了些什么,想来三姨也是听不入耳的,那我也就不费这个口舌了,免得白费气力……”见邢三姨露出一个“你能拿我奈何”猖狂的笑容,她笑了一下,“只是三姨你们在京里虽然安顿了下来,但是没田没业的,如今过日子还是靠母亲的供给。我在这里和三姨说一声,如果三姨再这么闹下去,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母亲没脸,那么以后三姨还是自谋生路吧,母亲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了。” 落春的威胁一说出口,邢三姨立刻如同被烧了尾巴的猫一下炸了猫,怒道:“你敢?”落春没有说话,只是扬起了下巴,挑衅的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摆明了就是一副“你看我敢不敢”的态度。被抓住痛脚的邢三姨不肯就此低头,冷笑道:“你别在这里和我说这个,真当我怕了不成?我不信,就算你母亲疼你,但是会让你如此乱来,这种事情你母亲都会让你来做主。再说,我用的可不是你们贾家的钱,是我们邢家自己的钱!”说道后面邢家的钱,邢三姨似乎有了胆气,声音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 看着邢三姨理直气壮的模样,落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不管是谁家的钱,但是如今你们要从我母亲的手里拿钱度日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至于母亲听不听我的,”对着邢三姨诡异的一笑,“三姨不妨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邢三姨还真没那个胆子去试,不过她心里虽然怯了,但是心中犹自不甘,冷笑一声,强自挣扎的说道:“好呀,我无所谓。横竖届时没脸的也不只是我一人,到时若没个着落,到了没饭吃的那一天,我就站在荣国府的大门口嚷嚷去,让世人知道知道我的好姐姐和好外甥女做的好事,顺便帮着分辨分辨是非对错。” 见邢三姨被逼急了,竟然连这种无赖招数都想出来了,落春气急反笑,问道:“三姨打量着我和母亲会顾忌名声从而妥协吗?”不等邢三姨说话,自问自答:“三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那是不可能的。”从品绣手里接过茶,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这才有条不紊的说道:“三姨就算想拼个两败俱伤,但是实际上,真正撕破脸之后吃大亏的还是三姨你呀。” 见邢三姨不信,落春缓缓的解释道:“就算败坏了我母亲名声,那又怎样?她依旧是府里的大太太,又生养了我,左不过就是招致些嘲讽而已,难道府上还会就此休了她不成?三姨来京已经有段日子了,在你身边服侍的人也不是没有从府里出去的,而且王善保家的也不时过去照应一二,我不相信三姨会对我母亲在府里的处境一无所知。真到了那个地步,就算再坏又能坏到哪去?管家权本来就没有,要是被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好了,反正母亲也不是没被笑话过,而且一次笑个够,总比一直被三姨你闹出的事故被笑话来的好!至于我呢,毕竟我年纪小,你这一盆‘污水’泼过来,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且不说人们会不会相信你说的话,就算人们相信了,但是离我长成还有些年,人都是健忘的,等过了些年,谁还会记得这些陈年旧事?何况就算记得又怎么样?不管怎么说,我到底是府上的大小姐,就算高嫁不成,难道还不能低嫁?有荣国府在后面给我撑腰,我低嫁后,婆家巴结我这个出身高贵的媳妇还来不及呢,谁又敢在我面前说什么?至于背后说什么,我又听不到,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呗,我根本不在乎。” “三姨,你破釜沉舟的一击对我和我母亲的影响我已经分析给你了。”落春将还剩一半残茶的茶盅递给品绣,意味深长的说道:“倒是三姨你,已经到了摽梅之年,眼看就要议亲,我听说三姨心高气傲,一心想着找个才貌双全,家境富裕的如意郎君,但是如果三姨如此行事,你觉得就凭着邢家现在的情况,又和唯一一个能够拿得出手的一品国公夫人亲姐姐闹得不可开交的你能够如愿吗?何况,就算三姨后面碰到了可心可意的人了,但是这世上,本就是‘成事困难,坏事容易’,撮合美满良缘,因为不是月老,没那个本事,但是搅黄一两桩婚事还是轻而易举的。除非三姨你剪了头发作姑子去,不然,三姨你还是好好想想,到底该如何行事吧。” 邢三姨被落春的话给唬住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拿手指着落春,顾左言他:“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年纪小,还是个孩子,可是你看看你,说的话,做的事,那一句,哪一桩像是个孩子所为?何况,你一个未出阁的名门闺秀,就这么大大咧咧谈论婚嫁之事,知不知羞!” 落春笑笑,说道:“三姨就当我是妖孽好了,我无所谓。不过还请三姨别想着转移话题,还是就我刚才的话好好想想,今后到底该怎么做吧,我这边可是说话算话,因此还请三姨日后行事三思而行,多多考虑几分。” “行,算你狠,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以后没有必要,我不会在过府打扰了。”形势比人强,咽喉被人卡住了,邢三姨不得不服软,一跺脚,认输了。看着邢三姨转身要走,落春叫住了她,让品绣把伤药拿给他,说道:“三姨受了伤,还是上些药的好。”对着邢三姨手上的血痕扬了扬下巴,“这伤药是府里秘制的药方,用后不留疤。” 邢三姨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手上的伤痕,到底爱美的心思占了上风,从品绣手里接过药膏。将邢三姨打发走,本来笔直坐着的落春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真是累呀!纱织走到她身后帮她捏着肩膀,落春转了转脖子,叹道:“终于解决了。”品绣端过一碟点心放到她手边,笑道:“到底是姑娘技高一筹,抓住了三姑奶奶的软肋,想来,这回三姑奶奶该老实了。” 一语未了,邢夫人从外面进来。原来邢夫人在席上不放心,所以借口更衣,赶过来看一看。她进了屋,左右看了一下,没见邢三姨的身影,问道:“怎么,你三姨走了?”落春点点头,并说道:“母亲放心,三姨今后应该不会再给你找麻烦了。” 邢夫人并没有追问落春是如何解决邢三姨的,只是合掌说道:“要真是这样,那我可就念佛了。”将邢三姨的事情放到一边,她又想起一事,担心的说道““不过,你三姨刚才说全哥在书院受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落春知道邢夫人其实对邢家人还是有情意的,因此忙笑道:“放心吧,母亲,不用担心,没事的。舅舅去的是书院,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又能受多大的苦?不过是舅舅懒散惯了,所以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罢了,而三姨言辞之间又有些夸大了。如果母亲不信,回头派人去书院探望一下舅舅不就行了。” “嗯,言之有理。”邢夫人被落春说服了。因为邢夫人是从喜宴上偷空溜出来的,如今见落春这边把事情解决了,她也就回去了。落春送走了邢夫人,也回到花厅和迎春她们汇合去了。 ☆、第20章 夜幕低垂,喧嚣了一天的贾府终于安静了下来。虽然落春并没有参与婚礼,但是跟着闹了一天,期间又和邢三姨唇枪舌剑大战了一场,很是疲累。带着品绣和纱织,面带倦容的落春准备回自己的屋子,从贾母的正房后院走过,沿着后廊拐弯的时候,和低着头一路闷跑过来的迎春的奶娘正撞了个对面。 看到迎春的奶娘差点撞到了落春,品绣嗔怒道:“妈妈,这是急着干什么去,什么事让你连路都忘了看?这幸亏没撞到姑娘,不然若是伤到了姑娘,就算妈妈再有体面,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六姑娘?”迎春的奶娘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摸上了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前衣襟,态度不见平时的骄横,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这会有急事,所以……忙着赶路,一时没注意到。”而后反应过来,白了品绣一眼,斥道:“这六姑娘不是没事嘛,小蹄子,你别在这里乱吓唬人。我这会没时间和你在这纠缠,回头找你算账。”说完就行色匆匆的离去。 纱织见状,嘟囔了一句:“真是无礼。”落春回头看了迎春奶娘一眼,什么也没说,迈步向前。进了屋子,品绣就吩咐小丫头们捧来脸盆、巾帕、耙镜等物来帮落春洗漱,换衣。落春坐在矮脚塌上盥洗的时候,品绣说道:“我看姑娘今天一天都没怎么正经吃东西,要不我让厨房给姑娘做一份三鲜猫耳朵汤当宵夜可好?” 在这个时代,吃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地位。而府里为了表示对下的慈悲,规矩是主子吃荤腥,下人也要有肉吃,因此满府上下都是肉食动物,所以府中的口味是多肉多油少蔬菜。平常的时候,虽然油腻大,但是席间还是有些相对比较清淡的菜色,但是在今天这种重大喜事中,为了彰显府中的富贵和气派,满桌的山珍海味,多是荤菜,就是有那么几道素菜,也要十几只鸡鸭来配,再加上用的又都是荤油,所以油腻的很。 这样的筵席,不要说吃,就算看,都觉得腻,落春觉得自己都没法下筷,所以挑挑拣拣之下,吃的并不多。经品绣这么一说,落春顿时觉得有点饿了,先是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之后说道:“还是算了,为了琏二哥的事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忙了好几天,今天恐怕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他们也够累的了,还是不用麻烦了。” 品绣打开平日里放钱的螺钿柜子,一面开了抽屉取钱,一面笑道:“有什么麻烦了,什么都是现成的,姑娘要的又不是繁琐的东西,一会儿就得。恐怕他们还巴不得呢,毕竟姑娘哪次都没让他们白干活了去。”对着落春晃了晃手中的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就咱们家里的这帮人,什么成色又不是不清楚,看到这个,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哪里还会喊了累字,保准屁颠屁颠的给姑娘做好,送过来,”说着招来小丫鬟络儿将钱给她,让她去厨房吩咐去。 纱织将杏仁绵羊油递给落春,接着品绣的话茬说道:“都说二太太家管的好,宽厚怜下,下面的人提起她就夸。可是要我说,二太太也未免太惯着了咱们家的这帮人,惯得一个个鼻孔朝天,跟大爷似的,明明每个月府里发着做事的月钱,但是姑娘这边指派什么事,都要单独拿钱出去,闹得姑娘的月钱大半都花在这上面了,这股歪风邪气实在该刹刹了。” 落春笑着接口:“你说的很是。如今琏二哥娶亲,琏二嫂子已经过了门,回头等琏二嫂子接手管家,宽泛日子过惯了,到时你别抱怨她严苛就行了。等将来若是哪天你犯到琏二嫂子手里,我可不会去给求情。” 啊?纱织立刻被吓住了。看着纱织垮着一张脸,品绣走过来,戳了她腮帮一下,笑道:“给你个棒槌你就当真,连姑娘是在和你说笑都听不出来,你也不想想,琏二奶奶管家,二太太怎么肯?”品绣才不相信王夫人会把管家的权力交出来,交回大房手中。 “我可没说笑,我是说真的。”落春神情严肃的说道:“这不是二婶想不想的问题,毕竟荣国府是大房的,当初不过是琏二哥的母亲过世,我母亲没那个能力,所以老太太才让二婶暂管一下,如今琏二哥已经娶亲,长房长孙媳已经过门,若是再让隔房的婶子帮着管家,这算什么事?届时就算二婶不想交权,父亲也不会答应。” 贾母偏心二房的事情府内皆知,纱织想了一下,问道:“可是老太太会答应吗?”虽然王熙凤和王夫人都是王家人,但是因为王熙凤嫁给了贾琏,是大房的人,纱织她们自然而然的把她视为同一国的人。作为大房的人,她们自然是盼着大房好的。如果是大房管家,府里的情形自然会大不一样,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明明继承府中爵位的是大房,但是因为管家的是二房,所以二房的奴才无形中高出大房一头。 落春笑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届时只怕第一个提出让琏二嫂子管家的就是老太太。”贾母为什么偏心二房,难道真的事因为二房可心吗?或许有那么一点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平衡”两个字。尽管这个时代讲究孝道大于天,但是单靠“孝”字贾母是无法压服两个儿子,从而说一不二的。只有大房和二房打擂,贾母才能稳稳的做个屹立中央,做个还能说话算话的老封君,不然若是力量完全偏向哪一房,她说的话还有谁肯听?如今,贾母年老,多年不理事,二房执掌府中大权多年,府中的人渐渐都被王夫人收服,天平已经倾向二房,这个时候贾母自然要加重大房这边的重量。 恋耽美 分节阅读_1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何况,以前贾赦不过是因为自己这边没人,迫于无奈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让王夫人这个弟媳帮着管家,如今自家正经的儿媳妇娶进门,自家有人了,又怎么可能会让王夫人一直掌权下去?何况,以王熙凤的个性,她怎可能不去争夺管家权,安安分分的守着自己的小家?如果没有这个资格也就罢了,但是身为长房长孙媳,当家理事名正言顺。 品绣闻言笑道:“若真是这样,那可就好了。只是不知道二姑娘那里会不会就此有些变化。姑娘,你看看二姑娘那边,刚才我们回来不是遇到了二姑娘的奶娘王妈妈了嘛,我看到王妈妈的衣襟塞得鼓鼓囊囊的,边上还露出一块,那花纹和这次因为琏二爷的喜事,府里分送给姑娘们做新衣服的料子其中一块一模一样。我可不信,这是二姑娘给她的,必是王妈妈趁屋里的人不注意,偷着拿的。我听司棋说王妈妈这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知道二姑娘怎么想的,也不说管管。” 落春用指甲挑了一点杏仁绵羊油,化开,涂满手,闻言,说道:“怎么,我上次和你说的话,你没和司棋讲吗?”虽然上次司棋求助,碍于种种理由落春袖手不理,但是她把话点给了品绣。品绣和司棋交好,按道理说,应该会和司棋讲的,既然司棋知道了,想来应该劝一下迎春,让她有些改变才是,但是似乎没见到效果。 “我当然说了。”品绣手脚利落的收拾着落春换下来的衣裳,抬头说道:“只是也要二姑娘肯听劝才行。司棋说了,说二姑娘说她只想安静的过日子,不想惹是生非。姑娘你听听,二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就成了‘惹是生非’了?这都被屋里的人欺负到头上了,竟然还想着清净呢?真是搞不懂二姑娘的想法。其实要说不容易,我看四姑娘比二姑娘更不易。四姑娘明明是东府的人,如今却住在这边府上,主不主,客不客的,虽有个亲哥哥,但是我也没看到珍大爷对她这个妹妹有多亲近,至于尤大奶奶这个嫂子,本就差着一层,不过是面子情。而且四姑娘比二姑娘年纪还小,但是还不是将她身边的人管得服服帖帖?我看照二姑娘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的屋子被王妈妈她们给搬空了不可,说不定有一天连她都会一并给卖了。” “到底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王妈妈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是小偷小摸,偷些脂米分头油布料之类的东西而已。不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果二姐姐一直这么不闻不问,放纵下去,就会纵的王妈妈的胆子越来越大,届时真像品绣你说的,将二姐姐的东西搬空也不是不可能。”剧情中王妈妈偷迎春昂贵的首饰去赌,可见她的劣迹绝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应该早有端倪,但是落春不相信,迎春房里会一直都没人发现,但是唯一能管束王妈妈的迎春对其听之任之,其他人还能怎么办?要不就同流合污,要不就装作看不见,装不知道,要不就暗自生闷气……最终造成事态越发扩大。 纱织听了,嗤了一声,说道:“就算王妈妈奶了二姑娘一场,但是我不相信,如果二姑娘将她偷东西的事情告诉老太太,老太太会饶过她?既然二姑娘自己都不理会,不在乎,姑娘又何必在这里替二姑娘白操什么心?司棋姐姐和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姐姐交好,若是让鸳鸯姐姐在老太太跟前帮着透一点风,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偏求到姑娘这来,让姑娘跟着作难。还不是担心把事情捅到老太太那里,怕老太太嫌二姑娘窝囊,失了老太太的欢心嘛,真当人是傻子,看不出来她这点小心思呀!” “纱织,你在这瞎说什么,好像就没你不知道的事情似的!”纱织言下之意,有司棋那边将落春当傻子哄的意思,品绣听了之后,赶忙喝止。跟着偷瞥了一下落春的脸色,说道:“姑娘你别把纱织的话放在心上,纱织她有口无心,完全是乱说的……” “你不用在这宽慰我,我都明白。”落春笑着打断品绣。贾母喜欢聪明毓秀,口齿伶俐的女孩,最看不上的就是窝窝囊囊,主子没有主子样的温良模样。迎春知道自己的个性并不讨贾母欢喜,她觉得自己如今能够在贾母的院子里过安生的日子,全靠贾母,贾母态度决定一切,所以她不想让贾母不喜欢她,因此这才选择把事情像贾母隐瞒,落春早已经看穿这一点。“二姐姐虽然是大房的女儿,但是在她心里,老太太才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哪怕她不讨老太太的欢心,但是也不想招致老太太的嫌恶。” 品绣笑了笑,叹道:“姑娘能明白就好,不过二姑娘未免也想的太多了。二姑娘为人平和,就是性子太绵软了点。都说‘响鼓必须要用重锤’,看来要想让二姑娘改变,还需要下猛药,或者让二姑娘经历一些让她觉得不得不改变的事情才行。” 落春想到迎春出嫁后,在孙家的遭遇,也不见有什么改变,摇了摇头,叹道:“二姐姐的性格要改实在是不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恐怕就算受到大刺激也没什么用,只会把缘由归咎在命上面去,哭自己命苦……” 说话间,络儿拎着个食盒从外面进来。品绣接了过来,将里面的三鲜猫耳朵汤拿出来,摆到桌子上,落春止住话语,起身来到桌前,拿起筷子喝汤。吃完后,落春又看了一会儿绣谱,和品绣、纱织玩了几局双陆。品绣见落春兴致高昂,忍不住劝道:“姑娘,今都累了一天了,这会快到亥时了,该睡了,而且明天早上琏二奶奶拜见家人,说不得姑娘还要早起。” 落春转头看了一下身后的紫檀雕漆落地钟,见上面的时针已经快要指到九点了,点了点头,说道:“嗯,你说的很是,那么睡吧。”品绣铺好床,纱织上来将落春扶至床上,两人服侍落春卧下。而后放下帘幔,移灯炷香,二人也跟着睡下。 ☆、第21章 晨光微熹,黎明的光束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品绣来到床前,唤醒落春,服侍她穿里裳还有中衣。等落春在床沿坐好,纱织对着早就侍候在外的丫鬟婆子做个手势,示意她们捧着盆、桶、水、帕等物鱼贯入内,伺候落春盥洗。落春洗漱一新,坐在妆台前由纱织服侍着梳头结髻。 落春从镜子里看到品绣手里捧着一件大红色镂金丝牡丹花纹锦缎交领长身袄走过来,知道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衣服,忙道:“今天是新娘子露面,必是要穿大红的,这衣裳重了颜色,另换一件吧。” 品绣笑笑说道:“姑娘未免想多了,你一副孩子样,就算穿了大红也没什么,根本抢不走新娘子的风头,又何必这么小心。何况,就算你不穿,其他几位姑娘说不定也会穿。而且就算其他人不穿,宝二爷最喜欢红色,平常里都是穿红居多,今这日子更是少不得要穿大红。”虽是如此说,但是品绣还是将手里的衣裳放了回去,另换了一件石榴红的缂金丝镂金梅花云锦扣身长衣过来。 落春叹道:“别人怎么着,我管不着,我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梳好头,换完衣裳,落春带着品绣和纱织坐着早就叫好的车来到大房。到了邢夫人房门口,正要往里面闯,王善保家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拦住了她,说道:“六姑娘,老爷昨天歇在了太太房里,这会才起,正在洗漱,你在外面稍微等一会儿再进去。” 以前因为贾赦一年也不到邢夫人房里一回,落春自由进出邢夫人房间都已经习惯了,如今听王善保家的这么一拦,顿时一怔,待听了她的解释旋即反应了过来。是了,昨天贾琏成亲,第二天新郎官和新娘子是要拜见公婆的,尽管邢夫人不是贾琏的亲生母亲,但是到底贾琏喊她一声“母亲”,是大房的大太太,在这样的日子里贾赦不能不给邢夫人留体面。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落春进屋给收拾整齐贾赦和邢夫人请安,还没说上几句话,贾琮的奶娘抱着还在牙牙学语中的贾琮也过来了,之后直到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回话说“琏二爷和琏二奶奶给老爷和太太敬茶来了。”还不见迎春的身影。看着本来笑容满面,喜气盈腮的贾赦沉下来的脸,落春闭上了双眼,不忍目睹,心中暗自叹息,真不知道迎春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虽然因为贾赦和邢夫人这对父母和你关系疏远,贾琏和你的关系也不亲密,但是你毕竟是大房的女儿,今日这个日子,你怎么能不出现呢?不会是打算在贾琏和王熙凤拜见贾母的时候在那见新嫂子吧?难道跟着贾母生活就可以不要父亲了?还有迎春的奶娘,脑子坏掉了吗,就算迎春和她身边的丫头,因为是一群小姑娘,所以想不到,难道你也想不到? “让他们进来吧。”贾赦在见到自己的儿女中缺了迎春的时候虽然黑了那么一下子,不过旋即又恢复正常。对迎春这个女儿,他本来就不怎么关心,属于可有可无的那种,所以虽然刚才他因为迎春没有出现而有那么一丝恼怒,但是并不会影响到他真正的情绪,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女儿,刚才的黑脸,不过是因为面子上有点过不去罢了。 听到这话,锦屏忙笑着迎了上去,随即一对穿着红衣的璧人走了进来。贾琏头上没有戴冠,只是用一支红玛瑙流云簪将头发挽了起来。身着一袭赤金大红二色纹样镶领大红底子织金缠枝莲纹缎面无袖四开裾圆领袍,大红底子织金缠枝莲纹缎面腰带束身,脚上登红缎朝靴,因为是新婚之喜,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王熙凤则是身着大红底子彩绣凤凰牡丹祥云江崖海水纹立领对襟衫子,披大红底子彩绣凤凰牡丹纹样立领垂珠珞云肩,下面则是一条大红底子彩绣纹样镶边马面裙。梳着朝云近香髻,正中一只明晃晃的金丝累珠展翅飞凤挂珠大钗,钗为六尾,凤尾做工细腻,凤翅采用了镂空法,当中一颗大拇指大小的米分色珍珠引出凤头和流苏,旁边各有比当中大珠略小一圈,依旧为米分色的珍珠一粒,又引出小流苏各一,凤尾处另缀有小拇指大小的金色珍珠,整个凤钗和衣服上的金线刺绣相映生辉;耳上缀着流苏赤金耳环,上面镶嵌的拇指大的红宝石明晃晃的晃得人眼花;颈戴百蝠盘云赤金璎珞圈;浑身上下彰显出一派富贵逼人的气象。 双喜早就在端坐上首的贾赦和邢夫人跟前放好了毡垫,贾琏和王熙凤两人在贾赦和邢夫人面前跪下,开始敬茶。看着王熙凤盈盈下拜时露出的腕子上的九节金蟠套镯,落春目光微闪,不由得看了邢夫人一眼。 贾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嘉勉了儿子儿媳几句“举案齐眉开枝散叶”之类的话。王熙凤的表现并不像大多数新嫁娘一般那么羞涩腼腆,神色落落大方,只是脸上飞起了两团淡淡的红晕,捧着贾赦给的正中镶嵌和田碧玉的“五福金如意”再次拜谢公爹,起身,将手中的如意交到了在一旁陪侍的一名丫鬟手中。 到了邢夫人这里,邢夫人接过王熙凤经敬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将茶碗放下,说了一句“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吉祥话,将早就预备好的一对两指宽的绞丝金镯拿了出来。王熙凤接了过来,拜谢过邢夫人后,将手镯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陪嫁丫鬟。虽然王熙凤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神情,但是动作上却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和刚才递交贾赦给的如意时明显不一样,这点落春看出来了,她觉得对这方面更加敏感的邢夫人一定也看了出来。果然,目光看过去,落春看到了邢夫人见到王熙凤的举动时,微眯了一下眼睛,心中不由得扼腕,糟了,事情果然沿着她所预想的最坏的方向走去了。 刚才在看到王熙凤手腕上的金蟠套镯时,落春就在担心,王熙凤带的镯子,做工精细,款式新颖,而且又有重量,超出邢夫人拿出来的一大截。邢夫人这东西拿出来,王熙凤未必看得上。若是她态度上表露出什么来,被邢夫人看出,本来邢夫人就对这个儿媳不怎么满意,还是落春在一旁劝着,再加上木已成舟,邢夫人又没有能力改变人选,这才无奈的接受,但是王熙凤此举,却给本就僵硬的婆媳关系添了一层阴霾。 不过,王熙凤却未必会在乎这一点。因为落春相信,以王熙凤的聪明伶俐,就算心里瞧不上,如果她想,她绝对会表现得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但是就刚才的表现来看,王熙凤显然虽然有所遮掩,但是却不分明,还是让人看了出来。让落春来说,还不如不加掩饰,直接将不屑赤/裸裸的表现出来呢,那样远比这半遮半盖的好。落春很是庆幸,经过这么多年府里的磨练,还有落春不遗余力的劝道,或许还有贾赦在跟前的缘故,又或者还有其它她不知道的原因,邢夫人没有当场发作,而是选择了隐忍。 都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副绞丝金镯或许在王熙凤看来,太过简薄,寒酸,但是这其中邢夫人对王熙凤的一番情意并不是这副镯子就能代表的。邢夫人虽然有一几匣子首饰,看着金玉琳琅,但是样式着实没有多少精巧的,都是普通的模样。若不是还有个数量在那,真是没有半分像是荣国府大太太的首饰匣子。 不过细究起来,这很正常,邢家不过是普通官宦人家,其所用之物自然不能和贾家这样豪奢之家相比,所以嫁妆里的首饰不免有些拿不出手。等邢夫人嫁入府中,因为不得婆婆欢心,不讨丈夫喜爱,府里人的看人下菜碟,其首饰的来处就只有府里的日常份例和每年的节礼,而这些东西都是大众样子,平常的很。若是想要精巧的,就只能自己掏钱出来打造,但是邢夫人为人小气,哪里肯自己掏腰包,左右她也不出门,因此也就这么凑合了。给王熙凤的绞丝金手镯还是在落春的劝说之下,邢夫人特意掏钱出来命府里的工匠专门打造的呢。 其实邢夫人拿出来的绞丝金手镯已经不算差了,只是在贾王这样的豪奢之家,类似转珠、累丝、绞丝、点翠……这样高端的首饰工艺分属平常,很是常见,所以算不得稀奇。邢夫人一开始对王熙凤这个儿媳意见多多,因此根本不愿意拿钱出来,本打算从首饰匣子里挑一件凑合一下得了。用她的话说,贾琏对她这个继母态度不过马马虎虎,夫唱妇随,有贾琏这个样本在,王熙凤也未必会她这个婆母有多恭敬,更何况,她还是王家的女儿,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就算亲近也是和王夫人近亲,绝不是和她这个婆婆,所以有那个钱干什么不好,何必花在王熙凤身上,根本是浪费。 是落春极力劝说,劝邢夫人,既然王熙凤嫁进来已经是不容更改的事情,那么就尽量和王熙凤搞好关系,不要去想王熙凤和王夫人的关系,只当她是大房的儿媳,毕竟婆媳关系融洽要比婆媳关系糟心好的多。最终邢夫人听取了落春的劝告,只是她私房钱并不丰厚,而且本性小气吝啬,再加上担心,这么做用处不大,最终“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白花冤枉钱,所以邢夫人不肯大出血,而偏赶上落春因为买房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搜刮个一干二净,想帮着添补一点都无能为力,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府里的工匠用邢夫人拿出来的钱打制了这副绞丝金镯。 尽管邢夫人这边掏钱掏得已经肉疼万分,但是知道王熙凤眼光高的落春就隐隐约约有她会看不上邢夫人的这副镯子的担心,当担心终于变成事实之后,她反而不在纠结了,松了一口气。其实,王熙凤看不上的不仅仅是这副镯子,更是邢夫人的出身背景以及继室的身份。不然,若是这东西是贾母给的,她不相信,王熙凤也会是这个态度。或许邢夫人这边想着和王熙凤打好婆媳关系,但是事情正如邢夫人当初所想,人家未必稀罕! 落春忽然觉得自己想岔了,像王熙凤这种人,有的时候真情真意是拿钱财和权势来衡量的,而偏偏在这方面,邢夫人并不具备。其实自己早该想到这一点的,以王熙凤的高傲,她哪里会看得上邢夫人,如果自己早想明白的话,也就不会让邢夫人花这个冤枉钱了。 贾琏和王熙凤给贾赦和邢夫人行完礼后,便是落春和贾琮给兄嫂见礼。王熙凤从丫鬟手里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颜色不同,但是模样一样的镶珠描金绘银刻丝厚锦荷花形荷包,分别给了他俩。落春的那个是玫红色的,里面装着一副打磨的如小拇指一般大小的十八子红珊瑚珠手串,贾琮的那个是宝蓝色的,里面是一枚玉色莹润的平安扣。 拜见完毕,贾赦和邢夫人起身,带着贾琏和王熙凤及其落春和贾琮去拜见贾母。到了贾母正堂,落春就看到迎春侍立在贾母身畔,二房的人都不在,幸好旁边还有惜春,才没有显得她很突兀。迎春过来给贾赦见礼的时候,贾赦没有说话,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眼角扫都没扫她一眼。看着迎春因为贾赦的态度眼里充满了委屈的泪水,落春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老大,请先把委屈放到一边,先搞明白为什么贾赦对你会是这个态度好吗? 虽然王熙凤并没有新嫁娘的那么羞涩腼腆,但是在拜见贾母的时候态度还是很严肃正经的。从贾母手中接过一对金丝镶米分红芙蓉玉镯子后,王熙凤又见过迎春和惜春,然后给了两位小姑和落春一模一样的一个荷包,里面装的东西也是一样的。随后,贾琏和王熙凤又去二房拜见贾政和王夫人这一大家子。 事后,纱织打听出来,王夫人给了王熙凤一只赤金镶玉飞燕钗,探春得的东西和府里的几位姑娘一样,宝玉除了和贾琮一样的一枚平安扣,又多了一块羊脂白玉观音,贾兰则只有观音。至于贾环,则是“病了”,连人都没见到,自然也就什么都没有。赵姨娘因此不满的大闹了一场,王熙凤随后送了两块衣裳料子算是为自己的“疏忽”而赔罪。至此,作为新嫁娘的王熙凤在贾家的生活拉开了帷幕。 ☆、第22章 王熙凤新婚第一天拜见邢夫人,在收到她给的礼物时所表现的态度让落春对邢夫人很是担心,事后她特地跟在邢夫人身边,想和邢夫人说说此事,但是不知道邢夫人怎么想的,她明显不愿谈。落春几次提起话头都被邢夫人给粗暴的打断,后来,邢夫人不耐烦了,直接将落春赶走。见状,落春只好无奈的离开,但是心中却更加担心邢夫人。因为邢夫人其实是个喜怒随心的人,一般情况下有什么情绪都会在事后直接表现出来,像这样的情况实在少见,越是这样,说明事情越严重。只是这个结该如何解开,落春也束手无策。 解铃还须系铃人,在王熙凤三朝回门后,落春找上了她。贾家的规矩,男子娶亲之前都会在屋里放两个人,王熙凤在嫁进来之后在见到贾琏的屋里人之后,心里就浸了一缸子醋在里面。若是依着王熙凤的心意,在新婚的第一天,知道人存在的时候,就会不管不顾的把人给撵出去了,但是因为知道这不符合规矩,所以只能强自忍耐。 这会王熙凤正倚在靠枕斜坐在炕上,心里琢磨着用什么法子拔掉这几个“眼中刺”之时,就听见小丫头在院内说:“二奶/奶,六姑娘来了。”王熙凤忙对身边的大丫头平儿说道:“快,请六姑娘进来。”一面说,一面在炕上坐正。 落春被平儿迎了进来,王熙凤起身让座,两人分宾主落座后,平儿端茶上来。不等王熙凤说话,落春先开口表示对她的关心:“虽然二嫂子以前常来府上做客,但是那都是以亲戚的身份,如今成了自家人,不知道二嫂子可还适应?二哥哥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二嫂子不好意思告状,就告诉我,回头我告诉老爷、太太和老太太,让他们教训二哥哥。” 王熙凤笑道:“哪怕当初我是过来做客,府上都是把我当作自家女孩来看待的。如今我嫁进来,成了一家人,待我自然更是好上加好,要是我再说有什么不好,岂不是太不知足了。不过还是多谢六妹妹的关心,让六妹妹特地走这么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当嫂子的我感谢六妹妹的这份心意。在这里拜谢一下六妹妹,以示我的感谢。”说着,起身给落春施了一个大礼。 落春见王熙凤给她施礼,赶忙起来,侧身跺了过去,嘴里说道:“可不敢当,不敢当。”听着王熙凤圆滑而又带着一点疏离的言语,落春笑了笑,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其实我今天过来除了探望一下二嫂子,还想和二嫂子说一下母亲。”对上王熙凤有些诧异的眼神,落春叹道:“母亲出身不显,蒙一时之幸被府上聘为父亲之妻……”虽然在落春的心里,邢夫人嫁给贾赦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但是在更多人的眼中,则是邢夫人的幸运,特别是贾王两家,更是认为邢夫人是不知走了什么鸿运才能嫁进府里,因此在王熙凤面前,她也只能闭着眼睛说瞎话。 “……母亲个性率直,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对人对事态度更是一向随心而来,从来不会藏着掖着。其实这个脾气秉性并不讨人喜欢,母亲也知道这一点,但是按照母亲的话说,她生来就这个样子,改是改不了,也不想改了。不过母亲待人的心是好的,从来都是‘示之以诚,真心以待’。”在说到最后八个字的时候,落春特地加重语气。 王熙凤笑笑,说道:“太太好不好,都是我们的长辈,我们做小辈的只有恭着敬着的份,哪敢背后肆意议论。这话也就是六妹妹能说,我们是再不敢这样说太太的。”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太极给打了出去。 落春不相信王熙凤是没有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很显然,或许是鄙薄邢夫人的出身及继室的身份,或许是因为贾琏的态度以及姑姑王夫人的立场,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反正就是从心里看不上。落春知道自己这趟是白来了,心中暗自叹息,其实她真的不是很明白王熙凤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因为出身王家,就因为自己是原配,就因为嫁妆丰厚,就因为……就可以俯视他人,藐视不如自己的?可是哪怕邢夫人是一摊“烂泥”,但是继母也是母亲,何况,她怎么着也比贾赦这个父亲要好的多,而且从礼法上,邢夫人还占着大义的名分,身为儿媳的你,又何必把婆媳关系搞得一团糟?大家和和气气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不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熙凤给落春装听不懂,那么落春也没有和她再深谈下去的必要了,于是闲聊了两句辞去。才出了贾琏他们的新婚小院,落春就看到邢夫人身边的五福站在穿堂那里往这边张望,看到落春出来,赶忙跑了过来说道:“六姑娘,太太叫你呢。” 恋耽美 分节阅读_1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带着品绣和纱织来到邢夫人处,进了室内,只见邢夫人板着个脸端端正正的坐在南窗炕边上。她看到落春进来,头不抬,眼不睁的,冷笑一声,说道:“怎么样,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臊了一鼻子灰的感受如何?” 从邢夫人摆出的姿态来看,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落春在王熙凤处碰壁的样子,但是显然已经猜出来了,被邢夫人这个一说,落春心下觉得难堪,脸有些发烧,上前,坐到邢夫人身边,抱住邢夫人的胳臂,带着点娇嗔,带着点不好意思说道:“母亲,你笑话我!” 邢夫人任由落春抱着自己的胳臂摇晃,身体也跟着左摇右摆,侧目看着她,板着的脸绷不住了,露出一丝微笑,闲着的另一只胳臂点上她的额头,嗔道:“能知道自己被笑话,还行,还有的救。”被邢夫人如此嘲笑,落春心情非常郁闷,伏到她的怀中,闷闷的说道:“母亲,你怎么猜到我去琏二嫂子那里去做什么的?其实你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对不对?” 邢夫人将落春揽在怀中,摩挲着她的发顶,叹道:“早前,你二嫂子还没定给琏儿的时候,来府里做客。作为客人,她对我这个主人都没有几分恭敬,难道你以为换了个身份,她在态度上就会有所改变?何况,这回她也是府上名正言顺的主人了。” 落春看着邢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神态,心中颇不是滋味,伸出手来,环住邢夫人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胸前,不解的问道:“那母亲早前为什么还接受我的提议,拿钱出来打礼物,想和琏二嫂子搞好关系?” 邢夫人伸手拍了拍落春后背,神色幽幽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认死理,若是不让你撞一下南墙,你是绝对不肯回头的。何况,我也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想着要是有个万一呢。只是愿望是美好的,不过终究只是妄想……偏你不死心,非要碰个头破血流才死心。人家都已经出手打了你的左脸,偏你还凑上去,把右脸送去上给人家踩,你这又是何苦?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不管她心里是如何想,甘不甘愿,我都是她的长辈,是她的婆婆,她不得不供着,所以就算是敷衍,她也不得不给我装出个样子来。你这样作,倒显得是我卑躬屈膝,摇尾乞怜好像非得要她的尊敬似的,谁稀罕!” 落春听了邢夫人的话,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伤到了她的自尊心,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此刻,她真是又愧又悔,似乎最近她一直在做错事。从安排邢家人进京,乃至到邢夫人和王熙凤之间的婆媳关系,本来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是最后的结果却不尽如意,反而弄得一团糟,有弄巧成拙的嫌疑。想到此,落春语带哭腔的向邢夫人道歉:“对不起,母亲,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要不是我……” “不关你的事。”邢夫人轻声打断她,伸手抹去落春脸上的泪水,摩弄着她,说道:“你年纪小,想得不周全,何况你也是盼着一家和乐,做的并没有错,错的是我们不该在这个府里找寻这些。”她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讥诮道:“这府里看着像那么回事,似乎很有规矩的样子,其实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也在府里长这么大了,难道还不清楚?做母亲的偏疼小儿子,弄得大儿子一家明明是府里名正言顺的主子,却反而显得很尴尬?母子不成母子,兄弟不是兄弟,夫妻不像夫妻……我在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看明白几分,这越是高门大户,就越是个势利的地方,这里的人从上到下包括我在内,都凉薄的很。这府里压根就没有培养‘深情厚谊’的土壤!” “母亲又在这里乱说话,你又哪里凉薄了?”落春对邢夫人的大部分言论还是很赞同的,但是对于她将自己和贾府里的人划分为一类,表示反对。听了这话,她立刻从邢夫人的怀里坐起来,瞪圆了双眼,鼓着嘴,神色不满的反驳道。 邢夫人看着落春莞尔一笑,说道:“我怎么不凉薄了?难道你没听过‘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你看看你父亲在这府里,母亲、妻子、兄弟、儿女……除了对琏儿这个将来要继承他爵位的儿子还有几分感情之外,因为你常过来,对你偶尔有个笑脸,剩下的,他在乎过谁?至于老太太,我看她眼里如今只有一个宝玉;而二房那里,倒是比我们这边和睦,但是还不是不时有好戏上演,三丫头嫌弃生母不上台面,恨不得托生到你二婶肚子里……我现在,除了你这个臭丫头让我牵肠挂肚之外,也是谁都不在乎。”跟着面带挣扎的叹道:“今后我什么都不管了,只守着你过日子了,希望你不要嫌弃我这个母亲不争气,带累了你。” 虽然后面这句话邢夫人是以调侃的语气说的,好像是说笑,但是落春知道邢夫人是认真的,贾府多年生活,府里人众多异样的眼光带给邢夫人的无形伤害虽然看不见,但是却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她是害怕的,怕落春像探春一样,心里很没有安全感。落春扑到邢夫人怀里,一把搂上她的脖子,语气坚定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向她做着保证:“母亲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嫌弃你?这府里除了母亲再也没人会像你对我这么好了,我怎能嫌弃你?那我成什么了?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永远都不会!永远!” 邢夫人在府里虽然锦衣玉食,但是周遭环境并不好,没有府中大权;婆母和丈夫不喜;和妯娌关系不睦;儿子乃是继子,不能成为依靠;下人背地里瞧不起……周遭充满了异样的眼神,又整日被关在府里,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人不变态才怪,落春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提议将邢家人接进京来,为的就是邢夫人能有个吐槽,排遣心情的地方,但是没想到邢家人这么不靠谱,不能指望不说,反而又给邢夫人添了不少麻烦,让她的心情更加不好。 看到邢夫人这个样子,落春很是心疼,总想着为她做点什么,最好让邢夫人日常找点依托,打发时间,排遣寂寞。只是邢夫人是个俗人,琴棋书画这类雅事,她是不好的,女红针绩这种事,偶尔为之还可以,但是日日做这个,她又不是绣娘,伤眼睛不说,也太累人。左思右想之下,落春决定培养邢夫人养花种草的爱好,这事能陶冶情操,怡情养性,而且足够邢夫人打发时间的了,更何况,她这还有空间帮着作弊,正是好的不能再好。 邢夫人也厌倦了自己整日无所事事的状态,但是没办法,她不能出门交际,管家权又沾不上手,除了摆弄自己的那点嫁妆,要不就管束一下贾赦这边的莺莺燕燕,再没有其他事可做。听了落春的提议,一开始邢夫人还有疑虑,但是在落春的大力鼓动下,自己也想着找点消磨时间的事情,所以还是决定试一试,遇事命人将正房东北角耳房前面的竹林铲去,打了花架,从最普通的茉莉和杜鹃一类的花草养起,开始了在府里的另一种新生活。 ☆、第23章 品绣将她们这一房这个月的份例领了回来,进屋后,对坐在南窗下绣花的落春说道:“姑娘,这季的衣裳料子和首饰发了下来,你要不要看一看?” 落春抬起头,因为长时间低头,感觉脖子有些发酸,她将手中的绣绷放到一边,一面伸手揉了一下脖子,一面说道:“拿过来我看看?”就着品绣的手,落春看了一下,衣裳料子没有什么新奇的,左不过平金、织锦、刻丝几种样式,颜色也是小姑娘常用的嫩黄、米分红、浅蓝等米分嫩之色。 打开放在衣料上面的红木匣子,看到里面装的一对点翠镶宝石鬓花,一套金镶珠翠簪子,想到以前发放的类似于大人插戴的首饰,落春笑道:“这回这首饰的颜色和样式总算像是我们这个年纪戴的了,不至于压箱底了。行了,收起来吧。” 品绣一边将首饰放入落春的妆匣,将衣料放入柜子里,一边说道:“如今二太太把各房份例这件事交到了琏二奶奶的手里。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琏二奶奶自然是要做出点成绩来给老太太和二太太看,不然将来怎么接府里这一摊呀。” 正如落春以前所说,在王熙凤嫁进来三个月之后的一天给贾母请安的早晨,贾母开口提出让王熙凤帮着王夫人管家。当时在场的落春非常清晰的看到王夫人虽然面露笑容,对贾母的提议满口表示赞同,但是下面握着念珠的手青筋都迸了出来,显然心中表现的不如面上这么平静。尽管这画面已经看到了不止一次,但是对王夫人这种心口不一的本事,落春依然是每看到一次,就为之叹服一次。 因为当时品绣也在场,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她就忍不住笑,咧着嘴角说道:“那会老太太开口让琏二奶奶跟着二太太管家,当时琏二奶奶脸上的欢喜根本藏不住,明明心里是巴不得的,偏她还要假装推辞一下,结果被二太太顺着话茬给接了过去,以至于从跟着管家,变成先分管一点,学习学习,管家的事之后再说。随后琏二奶奶见老太太也赞同二太太的意见时,那一刹那脸色红红白白的,可真是精彩。要不是知道场合不对,我一定会笑出声,当时憋笑憋得我肚子痛死了,真的好辛苦。不过琏二奶奶也是作茧自缚,她也不想想,二太太管了这么些年的家,二房之所以在府里这么风光,不就是因为二房大权在握,她怎么会愿意交出来?既然心里愿意,老太太也发话了,名头也有了,还不赶紧借着梯子把事情接下来,竟然还在那搞什么推让,结果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好笑。”因为王熙凤和邢夫人、落春的关系并不亲近,所以品绣她们言语之间谈到凤姐,也少了那一份尊敬。 笑过之后,品绣疑惑不解的说道:“不过二太太的反应也有点奇怪,我还以为他会顺着老太太的话去做呢。毕竟不管她愿不愿意交权出来,老太太已经发话了,而且这府里毕竟是大房的,琏二奶奶接手管家名正言顺。这事是避免不了的,只是早早晚晚的事罢了。早交出来,晚交出来,都要交,还不如潇洒一点,早早交出来,像现在这样,不免会让人觉得二太太贪权不放,虽然事实如此,但是我觉得以二太太的性子,她不应该有这种落人话柄,被人诟病的行为。” 落春从笸箩中拿起一卷绣线招呼络儿和她一起分线,闻言笑笑说道:“你说的很是,二婶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原本清白无垢的好名声因此有了瑕疵,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这样,只是情势由不得她‘大方’呀。琏二嫂子将会接手管家,对此,她应该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她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早让她交权,所以被老太太杀了个措手不及。我想,她之所以拖延时间,不仅仅是恋权,更是为了留出时间抹平帐本。后面这个才是重点,二婶这边账本不做平是不能交权的,琏二嫂子虽然不认几个字,不过可是个伶俐人,若是被她在其中发现什么端倪,到时两人可就做不成现在这样亲亲热热的好姑侄了。毕竟这府里的大部分产业都是大房的,而琏二嫂子是大房的媳妇,她和琏二哥将来是要继承府里的。” 听了落春的话,品绣惊呼出声,直言不可能,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姑娘说的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那,那……老太太知道吗?”落春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难道你觉得二婶像是大公无私,肯替人作白功的主吗?老太太应该猜到几分端倪,不然之后也不会附和二婶的话,站在她这一边了。其实这很好理解不是嘛,作父母的总想着‘一碗水端平’,何况,那个还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儿子,不能继承府中的爵位,官阶又不高,所以只能多拿点钱财作为补偿了。” 哼!落春冷哼了一声说道:“其实真要说起来,要不是二婶太过贪心,她的好名声完全可以一直保持着的。早在琏二哥订婚之时,二婶就该想着交权的事情,如果从那时就开始收尾,找人将账本作平,现在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嘛,但这边琏二嫂子都过门三个多月了,她那边还没把尾巴收拾干净,可见……老太太发话的时候恐怕都没想到她还没扫尾完毕,毕竟从琏二哥订婚到结婚,期间可是足有一年多的时间够二婶收拾利落的了。幸亏老太太听了二婶的话反应了过来,帮着说话,不然要是琏二嫂子马上接手管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品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没办法,谁让老太太偏心二太太他们那一房呢。只是老太太就这样无视太太,直接把担子放到琏二奶奶身上,未免失了礼数。凭琏二奶奶再怎么伶俐能干,也没有越过太太的道理,何况太太也不是什么都管不了。本来琏二奶奶就对太太有失恭敬,要是琏二奶奶管起家来,弄得太太这个做婆婆的反而要受琏二奶奶管束,这不更助长了琏二奶奶的气焰了嘛,真不知道老太太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品绣替邢夫人抱委屈,落春笑笑,神色淡淡的说道:“老太太她们眼里从来就没有母亲,所以自然也不会去想母亲尴尬不尴尬的问题。当初二婶管家的时候,明明府里爵位是自家继承的,但是母亲这个明正言顺的主人却被撇到了一边,她这个做嫂子的要被弟媳管着难道就比现在要好吗?至少如果琏二嫂子管家,肉烂在锅里,大家都还是一家人。至于管不管家,心里会不会别扭,母亲现在心态平和的很,已经不需要在意这个了。” 不同于剧中的原主,一无所有,现在的邢夫人在落春的鼓励下,迷上了种花养草,精神有了寄托,又有落春的陪伴和开解,曾经失衡的心态已经变好很多。正如她对落春所言,如今的她除了落春这个女儿,其他都已经不太在意了。 虽是如此说,但是品绣总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张口欲言,被风风火火跑进来的纱织给打断了。纱织从外面跑进来,冲到桌子前,用手摸了一下茶壶感受一下茶温,然后给自己倒了一盅茶,咕咚咕咚一气喝光之后,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边的水渍,这才说道:“原本我觉得珠大奶奶就够厉害的了,没想到琏二奶奶更是不逊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慢点喝,小心呛着,怎么就渴成这个样子了呢,这幸亏茶壶里的茶是温的,不然要是刚沏出来的滚水,我看你怎么喝?真是没记性,你这火上房似的莽撞性子多时能改呀!”品绣看到纱织粗鲁的行为,忍不住叹道。待听了她的话,进而好奇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我在外面看到琏二奶奶的陪房王信媳妇和几个媳妇、婆子带着琏二爷屋里的桃红和柳绿她们几个往外走,一个个神色不复以往,哭哭啼啼的,嘴里还不住的喊冤。据说她们跟琏二奶奶的陪房大丫头喜儿勾结,偷盗琏二奶奶的嫁妆被发现了,因此才被琏二奶奶给打发出去。”纱织撇撇嘴说道:“这话拿出去糊弄鬼都不信,于是我悄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委。不知道是喜儿这个丫头不安分,还是琏二爷起了色心,反正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勾搭在了一起,结果好死不死的被琏二奶奶发现了。本来琏二奶奶就瞅着琏二爷屋里花枝招展的那几个不顺眼,这又来一个堵心的,而且还是她的人……最后不知道琏二奶奶怎么设的局,反正她们就被扣上了偷盗财物的罪名了。” 纱织双手摊开,作了一个“驱逐”的姿势,说道:“然后这几个就被撵了去了。琏二爷的这几个屋里人也是什么都不准带走,连带她们的家人一起撵了出去;至于喜儿,则是被送回王家。这个喜儿还是琏二奶奶奶娘的女儿,琏二奶奶出嫁,他们一家子都跟着琏二奶奶陪嫁过来了。琏二奶奶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听说她奶嬷嬷都给琏二奶奶跪下了,说哪怕在府里将喜儿随便配了人都行,只求琏二奶奶不要将人送回王家,琏二奶奶不仅没松口,反而将他们一家子全都送了回去。珠大奶奶将人撵出去,虽然有些辣手,但是到底是因为珠大爷不在了,可是琏二奶奶这边,这才嫁进来多久,府里上下的人恐怕都还未认清呢,就这么把人撵了,连从小将她奶大的奶娘一家都包括在内。虽然有个偷盗的蹩脚借口,但是谁也不是傻子,哪里会看不出这是假的,真真是半点脸面都没给琏二爷留。而且这事琏二奶奶是先斩后奏,老太太她们还不知道呢,才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往老太太的上房去了,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向老太太提这件事。” 对此,品绣犹如听天书一般不敢相信,直呼:“不可能吧?府里的规矩在哪呢,琏二奶奶怎么能那么做?再说,难道琏二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琏二奶奶将人撵走?不说喜儿,桃红和柳绿她们到底跟了琏二爷一场,也是从小跟着琏二爷的,多年的情分在那,琏二爷就没说替她们出头?” “规矩?什么规矩呀?你是指府里的爷们在成亲前屋里都会放两个人的规矩吗?”一家子作为从开府就是家生子的纱织对府里的事情明显知道的要比从外面买进来的品绣多,她笑道:“品绣姐姐,你真是个实心眼,这个时候还抱着规矩不放。你也不想想,这规矩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人定的。既然有人制定,那么也会有人打破它,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何况这府里的规矩虽然是那样的,但是又有多少事是跟着规矩走的呢?你进府晚,不知道,就算是政老爷房里的两位姨娘,也不是最初二老爷成亲的时候放在他房里的人。”后面几句话明显带着嘲讽的语气。 至于贾琏在这件事里面表没表态,对此纱织漠不关心,漫不经心的说道:“至于琏二爷是个什么态度,我就不清楚了,也没去打听。替没替桃红她们说话,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我们看到的这样。就算琏二爷帮她们说话了,那又怎样?不还是没有改变结果,她们的结局就是连同家人全都被撵出府去了。” 听了纱织的话,品绣沉默了,落春往大房那边跑的比较勤,而且品绣和桃红虽然差着几岁,但是却是一起进府的,两人学完规矩后,被分到各房当差。因为有这份情谊在,所以品绣和桃红来往的还是比较频繁的,因此,和柳绿她们接触的也比较多,如今听到她们被撵出去了,心里不知怎地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触。沉默半晌,品绣轻声问道:“这事,难道老太太和太太她们都不管吗?” “怎么管?”一直在旁静静聆听的落春笑了笑,反问过去:“且不说琏二嫂子给她们安的罪名是真是假,如今人都已经被带出去了,难道还让人把她们再带回来不成?你觉得老太太会为了几个不上名牌的丫头来打琏二嫂子的脸吗?再说,就算琏二奶奶给的理由一眼就看出是假的又如何,只要在老太太那交代过去就行了,想必老太太也不会深究这个,府里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走了旧的,又不是没有新的!至于二婶那边,她一个做婶子的,怎么好管侄子房里的事?至于母亲这边,你觉得就算母亲管了,琏二嫂子不怪母亲多事就好了,她会听吗?肯听吗?” 品绣再一次沉默了,想到前几天去大房遇到柳绿,见柳绿脖子上挂了一个菩萨挂件,好奇之下询问,她喜滋滋的和她说,家里帮她请的菩萨,她每日都在诚心祈祷,求菩萨保佑琏二奶奶早日怀孕生子,然后解了她们的“避子汤”,从而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好被抬为姨娘。当日的话言犹在耳,如今人已经出府,不知道会沦落到何处。一时之间,品绣心生感慨,叹道:“当日我们一起进府那一帮人,曾经说过永远在一起。原本我以为大家会在一处,如今看来,将来的事难说的很,这一刻或许还在府里,下一刻在哪还未可知,谁也说不准自己到底会在何处安身立命。” 一番话说得落春也心生感触,转头向窗外望去,看着窗前盛开的火红的石榴花,想起剧中一干人等风云流散的命运,发起呆来。在知道自己身处什么世界里的时候,落春一开始曾经想过要挽救贾府大厦将倾的命运,但是随着渐渐长大,她已经清楚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贾家之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后继无人,没有得力的男丁支撑起贾家。因为不管落春怎么优秀,怎么出色,在这个男权社会,作为一个女子,她都没有用武之地,除非她想进皇宫去一争长短。何况,她还是一个未出闺阁的大家闺秀,先天限制更大,而且年纪又小,并且因为邢夫人在贾府地位的缘故,她在府里的地位也很尴尬,且不说说不上话,就算能说话也无人听。 贾家唯一算是有那么点出息的男丁贾珠早死,那么贾府还能指望谁?贾赦那就是个不负责任,贪花好色的“老混蛋”;贾政是一个迂腐无能的道德伪君子;贾珍,一个和儿媳“扒灰”,败家毁夜的乱伦者;至于贾家的下一代,贾蓉、贾蔷乃至贾宝玉都是无能之辈;至于贾兰,贾府覆灭的时候,尚在稚龄,现在根本指望不上。朝堂上没有能顶门立户的男子,就算后宅的女子再优秀又有什么用?何况,府里后宅的女子出色是出色了,但是在作死的道路上并不输男丁,都是够能作死的。整个贾家已经从根上烂掉了,根本无从拯救,也拯救不起。 落春这边因为纱织带回来的王熙凤赶走贾琏屋里人的消息而感慨万千,邢夫人那边虽然表示对府中的人事不再在乎,但是并不代表她置身事外,还是会关注府里的消息的,只是不会掺和进去,选择冷眼旁观罢了,而且就算她不想听,她身边的人,也会及时把消息传达给她。 王善保家的从外面匆匆进来,奔向正房,到了门口被守门的小丫头给拦住了:“王大娘,太太这会不在屋里,在花房呢。”王善保家的听了转个身,就向花房走去,来到花房,就见邢夫人拿着一把花剪,正在修剪花枝。 邢夫人看到王善保家的来了,笑着指了指眼前的一盆盛开的月季,说道:“快,看我这盆月季开花了,这么浓重的正红色,而且花朵足有碗口这么大,看着真是喜人。”目光从郁郁葱葱,香气袭人的花丛中掠过,不无感慨的叹道:“若非六丫头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我还不知道我这上面还真有几分天分。每次看到这些花草,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王善保家的看着邢夫人没有了以前的阴郁,舒展的眉眼,挂在嘴边的畅快笑容显得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心中不由得暗叹到底还是落春有办法,邢夫人嫁进府里这么些年,除了新婚的头几天,她再没有看到邢夫人这种惬意的神态,不过想到自己过来的缘由,脸上挂着的笑容凝滞了一下。 脸上陪着笑,王善保家的跟着附和了几句,邢夫人看到她的样子,轻笑出声,摇着头说道:“行了,看你言不由衷的样子,要是不想说恭维话就不用说了,我也不差你这两句。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王善保家的瞧了瞧跟在邢夫人身旁的丫头们,当下欲言又止,邢夫人见了王善保家的这般作态,心中明了几分,转头吩咐锦屏等人:“你们先出去罢,这儿留着王嫂子侍候就行了。”锦屏等人低声应着,放下东西,退了出去。 见跟着伺候的人都出去了,邢夫人见眼前的串红有些打蔫,拿着花剪一边剪去上面的枯枝,一边淡淡问道:“说罢,是什么事儿?” 王善保家的闻言,忙忙的上前将王熙凤的所作所为告诉了邢夫人。邢夫人听了无所谓的一笑,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这也不算什么,侄女随姑,她们王家的女人彪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我们的琏二奶奶到底年轻,沉不住气,照着她姑姑火候差得还远呢。看看我们的二太太,那手段,那才叫不动声色呢,让人吃了瘪却又说不出苦来,这才叫高杆。”一旦将原本心中一直纠结的事情放下,跳出来之后,邢夫人发现以前很多都看不清楚的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见王善保家的张口要说什么,邢夫人轻笑一声,抢在前面说道:“行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只是我不需要借这件事来向我们的琏二奶奶展示我这个婆母的威严。何况,在我们琏二奶奶眼里,我这个婆婆有没有威严还两说呢。她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人家眼里没有我这个婆母,我也懒着管她这个破事。今后他们屋里的事,我们这边只管看着就是,少掺和进去。” 王善保家的见邢夫人拿定了主意,并且为贾琏和王熙凤屋里的事情做了注脚,从她的态度中看出,是劝转不来的,当下也不多说,改向邢夫人提起她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太太,我接了我家大小子传来的信,说是三姑奶奶病了,因此去了一趟邢宅探望三姑奶奶……” 恋耽美 分节阅读_1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邢夫人的手一顿,手中的花剪差点将完好的花枝给剪下来,她放下手下的剪刀,来到放在屋角的脸架,锦屏她们早已经准备好装满清水的脸盆和巾帕放在了上面。邢夫人弯下腰,一边洗手,一面漫不经心的问道:“说罢,我这位好三妹是真的病了,还是想着借着这个由头捉什么妖了?” 王善保家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姑奶奶只说胸口闷,喘不上来气,我说请个大夫过来看看,三姑奶奶就说她这是老病根了,就算请了大夫过府恐怕也没用,因为家里走动的大夫都是些医术平庸的家伙,只会开些吃不死人的太平方糊弄人,要想彻底根治的话,必须请医术高明的大夫好好诊治一番……” “那她所谓的医术高明等我大夫指的是什么样的大夫呢?”邢夫人用水将指甲中沾着的泥土洗净,又拿起香肥皂,打了两下,听了王善保家的这话,不禁一笑,随即漫不经心的问道。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三姑奶奶说最好能请个太医过来。”显然王善保家的也知道邢三姨的要求有些不靠谱,迟疑了一下,这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邢夫人将擦手的巾帕大力的丢回脸盆架上,冷笑一声,说道:“她倒是好大的脸,还要请太医,我这边病了,都未必有那个福气能请太医过府呢,她还真好意思,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不成?”对着王善保家的挥挥手,“不用理她,让她作去,你只要保证把养家银子按月给送过去,饿不死她就行。” 听到邢夫人的这句“饿不死”,王善保家的面露古怪之色,犹豫了一下,神色忐忑的将邢三姨的话转给邢夫人听:“太太,三姑奶奶说京城花销大,太太却还按照原来的规矩给养家银子,根本不够用。三姑奶奶说,太太要想饿死她就直说,不需要拐弯抹角,费这么多事,她会选择不给太太添麻烦,直接自我了断,进而还能给太太节省下不少钱粮……” “哈?养家银子不够?”邢夫人一面往外走,一面打断王善保家的:“全哥如今在书院读书,一应花销都是从我这边另外支出,但是在给她的养家银子我却没有扣除全哥那一份,还是照着全哥和他们一起生活给的,明明我是多给,怎么到了她口中,却成了少给?” 回头看了跟在身后的王善保家的一眼,邢夫人又道:“纱织的表婶在落春对外出租的宅子里作厨娘,纱织的父亲负责府中的采买,他在采买的时候顺便就把那边的伙食一块买了回来,以至于那宅子每个月单伙食费就剩下不少。你家大郎和他媳妇负责邢家的采买,别当我不知道,他们也搭着这股顺风车,还不知道省下多少呢?这还不够花,给多少才算够?你告诉她,就说我说的,我这边给那边的钱就是这些了,再多了没有。真要想死不用和我说,直接付诸行动就是了,回头我会念在姊妹情分上给她风光大葬,别在这里拿死呀活的威胁我,没用。” 听邢夫人点出儿子和儿媳在采买上的猫腻,王善保家的干笑着,老着一张脸说道:“这,这……大郎他们也是没法子,被逼无奈。三姑奶奶每次就给他俩那么点钱,但是伙食上鸡鸭鱼肉不能少;所用的胭脂水米分也都要求是上好的;作新衣,又挑花色,又挑布料……若是按照三姑奶奶的要求,靠她给的银子哪里供应的起,偏三姑奶奶手紧的很,再去索要,十次有八次拿不到钱不说,反而招致一场臭骂,无可奈何之下,他俩只能另想办法了。” 面对王善保家的“诉苦”,邢夫人斜瞟了她一眼,脸上浮现一丝微笑,说道:“行了,你也别在这里替三妹妹哭穷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哪怕是蚊子腿上的肉也要想办法刮下一层皮来。不过这也什么,‘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只要他俩不耽误差事,我无所谓,才没这个闲心去给你们去算这个帐,只要记得把我刚才的话转给三妹妹就好了。” 王善保家的跟随邢夫人身边多年,深知邢夫人的性子,这些年婪取财货,堪称雁过拔毛,锱铢必较,现在竟然变大方了起来,真让人难以相信。处于怀疑中的她不由得掐了自己一下,感觉到疼痛,这才相信刚才发生的是真的,看来太太是真的有所改变。王善保家的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当年犹在闺中的邢夫人来,看着当年犹如珍珠一般的少女自从嫁入府中之后开始向死鱼眼睛蜕变,她心疼,但是又无计可施,如今……王善保家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湿润起来,对邢夫人的这种变化,她是由衷的高兴。 ☆、第24章 邢夫人正在落春房里和她说话,身旁摆着落春绣了一半的燕子春归图,将她扎了不少小洞的手握在手中,心疼的说道:“虽说针绩女红要紧,但是像咱们这样人家,这些事都有针线上头上的人动手,若是不喜欢,你身边的人难道府里养着她们不是让她们做活,而是闲磕牙的?只要懂个一二,将来不受人家的拿捏就可以了,哪里需要你这么辛苦。你看看你的手都被扎成什么样子了?品绣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落春见邢夫人迁怒于她身边伺候的人,忙为之说情:“母亲,不管她们的事,是我自己喜欢弄这个。再说,学针线哪有不扎到手的,刚开始都这样,等以后熟练了,技艺上去了就好了。我在老太太那里看到一副‘慧纹’璎珞,上面的刺绣不落窠臼,别出机杼,可谓是大师级别,我要是有一天能达到那个水平我就心满意足了。” “年纪不大,心倒是挺高。”邢夫人调侃了一句,拍了拍落春的手,嗔道:“还等熟练和技艺上去了就好了,恐怕不等到那个时候,你的手先被扎成马蜂窝了。这东西易学难精,要想学好,可不容易,而且非常伤眼睛。咱们家针线上头的人还算好的,外面的绣娘早早的就熬坏了眼睛,甚至有的年纪再大上一点都已经看不见东西了,而且因为长时间低头刺绣,腰、背、肩和脖颈都出了问题。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靠着这个吃饭,也没人指望你成为一代大师,何必这么辛苦。至于老太太屋里的那副璎珞,你说人家绣得好,那是因为作这刺绣的姑娘并不是绣娘,本是出身书香宦门之家,精于书画,因此所绣之物这才于那些匠工们分开。你要想达到人家那个水平,可不是刺绣水平娴熟就行了,还差得远呢。” 落春当然知道从“匠”到“师”中间还差得远呢,何况她目前的水平,连匠的水准都没达到,充其量不过一个学徒工罢了,但是空间中有众多各派名家刺绣学习资料,能够博取各家之长,而且在这上面被教导她针线师傅称赞有点天分的落春觉得自己在这个技艺讲究敝帚自珍的年代,还是很有优势的,因此对邢夫人的说法很是不以为然。正要反驳的时候,贾母那边派来丫头传话说王熙凤被查出有了身孕,让邢夫人和落春过去。 邢夫人和落春起身来到贾母正房,屋里一片喜气洋洋,王熙凤坐在贾母身边,也是一脸喜色。作为老人,最欢喜的就是看到家族人丁兴旺,何况王熙凤自嫁进来之后,就很得她的心,因此贾母拉着王熙凤的手,笑得合不拢嘴,一迭声的命人先是传话给前院,又吩咐厨房摆酒庆祝,跟着又告诉鸳鸯,让她回头开箱子取几件她早年收着的老东西给王熙凤,用来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压命”。 落春觉得自己有时候是个非常矛盾的人,因为她会在大家都欢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就好比现在,在这个充满喜气的屋子里,她没有到贾母和王熙凤面前凑趣,说些恭喜的话,反而把目光投向了坐在王夫人下首的李纨身上。虽然李纨看上去和大家一样面露笑容,但是落春却注意到这笑意并没有到达她的眼底,不过是浮于表面,虚应故事罢了。甚至,落春在李纨的眼里还看到了一抹嫉恨,但是因为这一抹神色在她的眼里一闪而过,等落春想细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了,李纨的脸上只剩下了敷衍的笑容,所以她怀疑自己刚才的感觉可能是错觉。 不过或许并不是错觉,因为李纨完全有理由去嫉恨。尽管贾兰作为府中第四代的第一人,但是他的到来,并没有在府里引起多大的波澜,因为那个时候贾珠已经重病缠身,性命垂危,比起长大成人,并且只要好起来就能看得到光明未来的贾珠来说,府里人对他的关心显然要比李纨肚子里那块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那块肉要高的多。 或许对眼看就要失去丈夫,守寡在即的李纨来说,这个孩子的到来对她是一种救赎,一种安慰。不过对贾府来说,贾珠将要死去的悲伤完全冲淡了李纨有孕的那一丝喜气,更何况,在那时,王夫人认定是李纨克到了贾珠,这才导致贾珠的早逝。贾母虽然对此说法不置可否,但是也没有给予否认。或许在贾母的心里,就算贾珠不是李纨克死的,但是作为妻子的李纨对贾珠的死亡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都是她这个做妻子的没有照顾好贾珠这个丈夫。内宅的两大巨头都是这个态度,所以李纨并没有因为怀孕而被另眼相待。 贾兰作为遗腹子出生,因为正值贾珠的丧期,贾兰又要守孝,所以不管是满月、百日还是周岁都没有大办,只是在府内简单地庆祝一下,然后随手赏了几件玩器下来,一点都不像贾府平日里行事作风。之后,贾兰虽然是府里第四代里的第一人,又是个男丁,但是总是有意无意的被忽略,众星捧月的对象依然是贾宝玉。而且有的时候,作为二房长子嫡孙,他在贾政和王夫人那里的存在感甚至还不如贾环这个姨娘养的庶子。对比之下,你让李纨的心里怎么能平衡? 在贾母这边吃完席,邢夫人、王熙凤和落春一起坐车回大房。车上,邢夫人看着王熙凤尚未鼓起的肚子说道:“如今你身怀有孕,就不用到我这边立规矩了。再者,这怀孕可是大事,需要时刻小心,你如今管着家,劳心费神,这肚子里又有一个,哪里吃得消,你要不和老太太说一下,先把手里的事情交出来安心养胎,等生产完毕再继续管家也不迟。” 开玩笑,生性好强,喜欢使权弄势的王熙凤如今好不容易开始协助王夫人管家,刚尝到一朝大权在手,仆从前拥后簇的风光,哪里舍得就此放手。在贾母房中一开始得知怀孕的喜悦褪去后,王熙凤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那时她心中不由得埋怨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但是没想到的是,不管是贾母还是王夫人都没有提到她交权的问题,因此她自然也不会犯傻,主动提起。王熙凤自恃身体强壮,觉得就算怀孕也没问题,应该能应付得来。 如今邢夫人提出让她交权,王熙凤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恼怒,不过面上不显,反而笑吟吟的说道:“多谢太太体谅,不过没关系,我能行。媳妇虽说管着家,但是下面的事情自有管家婆子和管事媳妇操劳,我不过是在她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帮着裁夺一下,上面又有二婶掌总,根本累不着。更何况,老爷和太太在一边躲闲,不管事,享受清净,我和琏二要是再退到后面去,这样下去,这府里恐怕将来就没有我们站的地了。再说,老太太和二婶也都是经老了事的,她们都没有提及此事,想来是不妨事的,因此就不需要太太操心了。”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媳妇和婆子挑起了帘子,一行人下了车,王熙凤对着邢夫人施了一礼,说了一句“媳妇告退”,然后在平儿和安儿的搀扶下头也不回的离开。邢夫人被王熙凤轻慢的态度气到,看着她的背影,对落春说道:“你听听,你听听,她这说的是什么话?言下之意就是说老太太都没理会,没发话,我多管什么闲事。我一片好心却被当成了驴肝肺,我这又是为的谁?真是的,我多这个嘴做什么,我图什么呀?” 落春心里也怪王熙凤不识好人心,但是看着邢夫人气恼的样子,保持沉默,没有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要劝慰邢夫人,必然要谴责王熙凤,可是这会要是添油加醋再说王熙凤的不是,等于火上浇油,会让邢夫人更生气。但是不提王熙凤的话,只是空言劝解,泛泛之言根本没什么作用,何况本来就是王熙凤做错了。落春上前紧握邢夫人的手,言语不能,则用行动表示自己对她的安慰。看着落春关心的目光,邢夫人笑笑,轻摇了下头,表示自己没事。 贾府这边是添丁之喜,而远在扬州的林家一家则是愁容满面,因为林家唯一的男丁林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性命垂危。林朗一出生虽然身体不太好,但是经过悉心调养,一切都在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林朗到底是个男孩子,比较调皮,不同于姐姐黛玉,安静不下来,一旦身体好了点,就不愿意被拘束在屋里,闹着出去玩。孩子若是欢腾的折腾,说明身体好,贾敏对此当然喜闻乐见,因此也就没拘着林朗,随他去玩。 不过为了预防不测,每次林朗身后都跟着一群人随侍,但是林朗厌倦这帮人围在她身边,在他玩的时候大呼小叫,拦在前面,这个不能动,那个不能玩的,因此总想着摆脱她们,于是在林朗和伺候他的人之间总是上演一出“躲猫猫”的游戏。林朗身子虽然不甚康健,但是脑子灵透,而且他是主子,这些伺候他的人,明了他在府中的地位,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并不太敢违逆他,所以林朗每次和伺候他的人捉起迷藏来虽然最终结果总是会被找到,但是他在一开始大多能成功的甩掉她们,而林朗甚至还把这个当成了一个游戏。 这些人最初在林朗“消失不见”的时候还会惊慌失措,但是每次都安全无恙的找到人之后,对林朗的不时“消失”的戏码也就习以为常了,甚至为了讨林朗欢心,并且从中配合,明明看到了人却故意装作看不到。林朗玩得高兴,自然不会把这事告诉林海和贾敏,而那些伺候的人起初担心因为看顾不周而受到责罚,当然不敢告诉主人,而后见林朗一直平安无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闭口不言,因此林海和贾敏对此一无所知。 夜路走多了终究会遇到鬼,因为一直是好好的,以至于伺候林朗的人松懈起来,麻痹大意之下,让林朗长时间的脱离了她们的视线。等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并且遍寻不到林朗后,这才着急起来,一面急忙去禀告贾敏,一面夹紧寻找。贾敏收到消息,将全府的人全都调动起来,满府找寻,终于在荷花池边上找到了林朗的一只鞋子。 溺水的林朗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贾敏心痛之下,当时就昏了过去。幸好,被请来过府为林朗诊治的扬州圣手马大夫感觉到林朗的胸口还有一丝热气,在其妙手针灸之下,这个孩子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只是林朗本来先天就体虚,又在水里呆的太久,而且时值深秋,天冷水寒,因此人虽然活过来了,但是并不意味着就脱离危险,最后到底是死是活还两说。 扬州和扬州附近的名医流水般的请了过来,但是都束手无策。眼看林朗的性命危在旦夕,贾敏坐在林朗床头寸步不离,垂泪不已,心如搜心刮肝般的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的儿子,狠不得以己代之,看那副架势,摆明林朗若是死了,她也活不成了。千倾地里就这么一根独苗,林海偌大年纪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再生估计也生不出来了,对此也是心急如焚,头一次因私忘公,顾不得工作,一心扑到为儿子找寻名医的事情上。 一向讲究“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林海并不喜僧道之流,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儿子,如今也顾不得了。为了能救回林朗,林海和贾敏这对夫妻可谓是想尽了百般办法,请医问药,求神拜佛,祝祷跳神……林朗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完全是靠着落春送来的百年以上的人参吊着那么一口气。扬州的官员、豪绅和富商等知道林家独生子出事的消息,也都帮忙荐医,或者帮着想办法,就在林海和贾敏将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其中一名盐商推荐了一位本业并不是大夫,但是医术却很高明的先生过来。这人诊治完林朗,沉思半晌,告诉林家夫妻,他曾经在古籍上看到过一个方子,针对林朗的情况,或许有救,只是药引难寻,需要百年以上的老参,而且这个药效比较霸道,再加上林朗身体先天虚弱,因此就算将林朗救活,恐怕这一辈子也是个“药罐子”,今后不管是学文还是习武,要想有所成,卖与帝王家,恐怕是不可能了。 对于林氏夫妻来说,如今只要林朗活着,再无他求,至于是不是健健康康,那都是以后的事,因此忙不迭的要求对方开方。至于难求的药引,落春送来的百年以上的人参虽然这些日子为了给林朗吊命用了不少,但是因为送来的多,所以还有剩,因此看起来是最难的药引问题反而轻而易举被解决了。 看着林朗吃了药,气息缓了过来,一直昏迷不醒的人也在三日后睁开了眼睛,贾敏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跟着人就病倒了。贾敏作为贾母的老来女,又一直娇养闺中,身子并不康健,嫁入林家后,除了最开始林海在翰林院当差的那几年,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之后就随着林海天南海北的任职而东奔西走,再加上因为多年未孕,为了求子,吃得药花的钱完全可以照着她这么个人打出来一个了,从而添了不少病症在身上。 好不容易,贾敏在有孕之后,产下黛玉不足一年,又怀了林朗,两个孩子之间时间太近,非常伤身体,更何况两个孩子生的时候都不是很顺利,因此贾敏的身体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实际上里面已经空了。如今出了这事,大悲大喜不说,为了林朗贾敏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不顾自己的身体坚持要陪在儿子身边,这期间完全是靠着胸中的一口气支撑着,等林朗脱离危险,她终于坚持不住了,精神上一放松,人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这种长年累月积下来的病症最是难治,自从贾敏缠绵于病榻,开始了以药相伴的生涯。 就此,林家一家四口,有三人皆是汤药不离口。但是这一切,贾敏在给贾家的信中只字未提,依然是“报喜不报忧”,说她和家人一切安好。因为落春送来的药材在这期间立了大功,所以贾敏对大房可谓是不胜感激,难以言表,对大房的态度越发亲热,进而越发引起王夫人的不满,这都是意外之话。 ☆、第25章 这个世界交通不便,消息传递不畅,扬州发生了什么,因为贾敏不说,所以京中这边也就一无所知。这日,因为是邢德全从应贤书院放假回家的日子,所以邢夫人带着落春去了邢家探望这个弟弟。 邢家进京日子也不算短了,算上邢家全家刚来京城就跑到府里的那次,这是落春第二次见到邢德全这个舅舅。期间,邢夫人倒是去书院探望过这个弟弟一次,回来之后曾经非常有感触的说邢德全变了,送他到书院倒是送对了。就冲这,让邢家人到京中安居就没有做错。 当时,落春觉得短时间就算有变化,变化也不会太大,还觉得是邢夫人因为欣喜邢德全的改变,所以有些言过其辞,毕竟她还记住书上对邢德全的评价,说他只知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待人无心,呆气十足,人称“傻大舅”,但是她忘了,因为邢家人提前进京,邢德全虽然已经表现出傻大舅的特质,但是还没有到书上说的那么坏的那个程度。 而且落春为其挑选的书院乃是精挑细选的,招收的学员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是准备科举入仕的学子;另一部分则是类似于邢德全这样的纨绔子弟,家里管教不了,或者舍不得下手管教,又或者是其它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被家人送到这里,希望他们能够在此学好,从而改邪归正。落春打听过,从这里出去的后一部分学员,虽然没有达到全部都改好,但是算是京中学院里效果最好的,多数人都改过了,所以还是有口碑的。 等这次见到邢德全,落春才发现,不过短短几个月,他的变化真的很大,虽然还没到脱胎换骨的境地,但是至少人看上去不像第一次见面那么浮躁了。人变黑了,变瘦了,而且长高了,言行也比以前有条理多了,最重要的是眼神,不像以前那么飘,有了坚毅在里面。待邢夫人的态度也不像以前,明明两人在骨血上是亲人,却展示出一种陌生的距离感,热络多了,而且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不过邢德全在看到落春这个外甥女的时候眼神闪了一下,看见落春对他笑,身体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下。看来,第一次见面时,落春“彪悍”的命人将他直接送往书院的行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吓到他了。 那边邢夫人拉着邢德全问个不停,落春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干脆起身向外。因为喜爱看房子时那套三进院墙边的那一架蔷薇,所以在买下这所房子后,落春命人也在宅子里种了一架蔷薇,但是种好后,她却一直没有过来欣赏,因此这会她往墙边走了过去,结果发现蔷薇已经被铲掉了,变成了眼前看到的葫芦、胡瓜和豆角。看到这迥异的画风,落春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能做出此决定的除了邢三姨之外不作第二人之想。 “你们总说大姐这些年在荣国府的日子不好过,可是我看她过得还是很惬意的嘛,而且明显长进不少。这才多长时间,全哥全然忘记了当年大姐卷走邢家所有财产的事情,就这么被大姐笼络过去了。手段真是高明,实在令人佩服。”邢三姨出现在落春的身后,语带嫉意的说道。 落春回望了邢三姨一眼,笑了一下,语带嘲讽的说道:“舅舅那边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是三姨你这边心心念念着邢家财产倒是真的,毕竟女孩子要想嫁个好人家,丰厚的嫁妆应该是一个必要条件。”顿了一下,又道:“其实这话本来不该说,算我多嘴了。虽然母亲将邢家的家财把持在手,但是数目真的没有三姨你想象的那么多,连带母亲的嫁妆算在里面,不过几千两银子,而且若是拿去折变,能够折出一半的价钱都算是好的……” “这不可能!”邢三姨厉声打断落春,怒道:“你以为你在这里花言巧语就能欺骗得了我?你又想弄什么鬼?难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了你的鬼话?我告诉你,我不信,你不要以为能骗得了我,当年收支账本邢家可还是留着呢,而且在邢家上一辈在的时候当差的老人还是有几个的,人证物证皆在,岂是你在这里轻飘飘几句话就能否认得了的。” 落春轻笑出声,说道:“邢家当年的收支账本应该是外祖父在世的时候的吧?当年外祖父为官一方,身为地方父母官,虽不至于像俗语中‘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所言,但是想必地方的孝敬,冰敬、碳敬……这些收入不会少。但是账面上自然不会如此显示,只会写入店铺和田庄收入中去,这其中的缘由,想来三姨应该明白。” 恋耽美 分节阅读_15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这些收入就算有些是约定俗成的,但是终究是俸禄之外的收入,所以除非是傻子,不不然不会有哪个做官的明火执仗的把它堂而皇之的记录在帐本上,自然要改头换面一番,否则若是落到外面,被人告个贪污受贿,届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这个道理,早将自家账本研究无数遍的邢三姨还是明白的,因此她点了点头,进而疑惑的问道:“你说的不错,但是那又怎样?”这和邢家的家财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落春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三姨知道这个道理,就该明白,这账册是不能作数的,因为这里面的收入很大一部分是‘浮财’,也就是说外祖父在,就有这钱,若是人不在了,也就没有了。外祖父病逝于任上,只剩下外祖母带着母亲你们几个孩子,官场上‘人走茶凉’,邢家族里在官场上又没有其他姻亲臂助,所以你觉得在那时邢家在任上置办下的家财还能保留多少?不要以为回到老家就没事了,族里若是不觊觎其家财,那为什么母亲会说外祖母过世的时候留下话来说不要相信族里,所以母亲才会把家产都带走,而不是交由族里代管?” 邢三姨被落春的反问噎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落春岿然一叹,说道:“就算外祖母能干,为人精明厉害,但是作为一名女子,没了丈夫,家里唯一的男丁还小,外面的事情上不得不处处要仰仗管事们办理,这种情况,自然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有的时候明知道他们说的是假话,拿主家之财牟夺私利,外祖母又有什么办法?何况,我听母亲说,外祖母秉性柔弱,管家理事上并没有什么大才,有的时候压服不住下面的人,还得外祖父出面才行。等到外祖母去世,留下你们几个,其中母亲年纪最大,也不过十六七岁的闺中少女,她虽然跟着外祖母学了些管家的本事,但是那都是‘纸上谈兵’,更何况,外祖母带你们扶灵回乡之后不久就开始缠绵病榻,这种情况下,母亲又能学到什么?之后,家里的管家下人欺负邢家只剩下几个孩子,年轻不谙世事,更是趁机拐骗起来,而族里不说帮着弹压,反而也挤上前来狠狠的‘咬’了一口。三姨,你觉得邢家到底有多厚的家底,能够经得起这么折腾?所以我说,最后还能剩下几千银子已经是烧高香了。” 驳倒物证后,落春又和邢三姨说起来人证。“至于还留在邢家的那些老人,他们不过是个下人,主子的事情又能知道多少?何况,在外祖父和外祖母相继去世,只留下最大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几个孩子的邢家完全是‘树倒猢狲散’,这种情况下,在邢家捞够了的,或者有能力的全都选择出府了。母亲出嫁的时候又遣散一批,带走一批,剩下的,还留在邢家的,则是离开邢家就要很有可能饿死的老实头,而且没有一个是当年外祖父和外祖母身边的人,甚至连府中的管事都没有,皆是一些粗使仆役,这些人连二门都未必能接近,根本接触不到事情真相,他们的所知完全是道听途说或者自己臆想而来。三姨,你觉得他们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落春的解释虽然有“洗白”邢夫人的嫌疑,但是却也是当时邢家的现状。这些事情当然不是邢夫人告诉她的,而是她从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那里听到的,之后七拼八凑出来的,虽然不是全部事实,但是也八/九不离十。随着落春的诉说,邢三姨的脸色越来越白,到了最后已经惨白一片,再没有一丝血色,这期间她曾经几次翕动嘴唇,想要插话进来,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来京的日子已经不算短了,这段日子足够邢三姨了解京里的水有多深。邢家宅子所在左邻右舍都是小康人家,期间有一位丈夫在衙门里作积年小吏的陈嫂子和邢三姨来往密切,两人常坐在一起说话。陈家是京城土居,而且因为丈夫在衙门里做事,所以陈嫂子知道不少大户人家的秘闻八卦。就是从这位陈嫂子的口中,邢三姨才弄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世在这个龙盘虎踞的京里根本不入流,何况,原来一直被她挂在嘴边充作炫耀资本的邢夫人在他们入京之后的表现上看出,明显不能作为她的依靠。 真要依邢三姨原来的想法,想要嫁个好人家,那么一笔丰厚的嫁妆是少不了的,有了这个,她才有那么一丝丝嫁入高门的可能。但是,原本被她寄予厚望,以为被邢夫人吞没的家财在被落春说破,其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邢夫人手里所有的资产还不如她想的一个零头。有那么一瞬间,邢三姨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原本对未来美好的希冀全都化为了泡沫。 看着邢三姨白着一张脸,颤抖着嘴唇,眼里浮现着绝望,一脸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样子,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事以母亲的个性,她不好跟你说,毕竟这其中涉及到已经故去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邢家族里,实在是即不好听也不好说。或者就算她说了,你可能也不会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如果你要是还不信,我可以将母亲的嫁妆单子拿来给你看。如果这样做,你要是还有所怀疑的话,那我可就真没办法了。至于三姨你的嫁妆,放心,你的那一份母亲会给你预备出来的。只是真实情况如此,所以绝对不会达到你所期望的那样,因此还请三姨‘安贫乐道’。” 面对落春后面带点嘲讽的言语,邢三姨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她,拼命的摇着头,恍如游魂一般呓语道:“我累了,我要回房休息。”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的,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 看着邢三姨“落荒而逃”的背影,落春长叹了一口气,其实邢三姨心里已经相信了落春的话,只是打击太大,从情感上她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罢了。海市蜃楼虽然美,但是那是虚幻的,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地方,希望她早一点接受现实,从而脚踏实地,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吧。 ☆、第26章 落春和邢夫人从邢家出来,坐车回府。进了大房的黑油漆大门,至仪门前方下了车,邢夫人挽着落春的手进入院中,就见王保善家的一脸焦色在三层仪门来回踱步,并且不时的往门口这边张望。她一看到邢夫人和落春两个,眼睛一亮,立刻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来到两人面前,因为跑的急,王善保家的胸脯上下剧烈起伏,她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喘着粗气说道:“太太,你可算是回来了,我想着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打发人去邢家报信去了。” “王大娘,出了什么事?”落春看到王善保家的一副“出了大事情”的神情,不等邢夫人开口,抢先问道。 王善保家的拿出帕子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说道:“琏二奶奶这会正搬家呢。”偷着觑了一眼邢夫人和落春的脸色,接着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好像是二太太和老太太说琏二奶奶如今怀着孕,又要管家,每天在大房和她这边两边来回跑,实在是折腾人。荣禧堂后面正好有所空屋子,虽然不算大,但是也足够琏二爷和琏二奶奶住了,因此就提议让他们搬到那里去。这样的话,琏二奶奶不仅免于奔波劳累,而且到二太太那里也方便,两下里都便宜……” “所以我们的好琏二奶奶就一口应下了?”邢夫人沉着脸打断王善保家的,“老太太会同意并不奇怪,至于我,我的意见对这府里人来说一向无足轻重,所以我在不在府里,问不问都没关系,但是老爷呢?难道他们都不问一下老爷吗?又或者是老爷也同意了?” 王善保家的看着邢夫人黑如锅底的脸,使劲咽了一下吐沫,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那边也同意了。”对上邢夫人因为吃惊和不敢置信而倏地一下子睁大的眼睛,她费力的解释道:“看老爷的意思,应该是大房没有住进荣禧堂,但是二房起居却一直在荣禧堂,就算不是正房,老爷也一直耿耿于怀,如今琏二爷和琏二奶奶搬过去了,他们住的房子就在荣禧堂正后面,比二房在荣禧堂东边……” “哈哈!哈哈!”邢夫人听了王善保家的话忍不住癫狂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伸手一把抹去眼角的泪水,冷笑道:“老爷这是魔怔了,为了‘荣禧堂’,把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就这么送了出去,他也不怕把人弄丢了,再也要回不来了!” “老爷还说了,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就算搬过去,也是大房的人,这‘羊肉贴不到狗身上’,况且有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在二房那边立着,也就没人敢小瞧大房了。”王保善家的向邢夫人转达了贾赦把贾琏夫妻两个当作“钉子”安插在二房的意思。 哼!邢夫人冷哼一声,对贾赦的想法嗤之以鼻,说道:“老爷想得倒是美,但是事情却未必会照着他所想去发展,真要如了他的意才怪了!琏儿素日里被我们的二太太笼络的虽然人是大房的人,心却已经偏向了二房,至于我们的琏二奶奶,那和二太太可是亲姑侄。我们的二太太笼络人心可是一把好手,就算人是大房的人又如何,心在不在大房到时可不一定!其实这会子人家的心已经飞向二房了,不然,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答应搬过去,既然‘人在曹营心在汉’,强留下也没什么意思!随他们去吧!” 跟着深叹了一口气,邢夫人带着点无奈,气恼道:“算了,我在这瞎操什么心,反而我不过白担个母亲的名,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爱咋地就咋地,折腾出个花来又于我何干?就算有好处我也分不到半分,至于坏处,再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步,我在府里也就这样了,还能再坏吗?” 对于贾赦的想法,落春只能说愿望是美好的,至于结果,呵呵,她就不说什么了。听了后面邢夫人有些赌气的话,落春关切的问道:“母亲,你还好吧?” 深呼了一口气,邢夫人飞快的答道:“我没事。”对着落春挥挥手,撵她离开:“这会我累了,也没什么心情跟你说话,你也跟着我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去休息去吧。” “那女儿告退。”落春深深的看了邢夫人一眼,辞别邢夫人,带着品绣离开。回贾母院的时候,路过贾琏和王熙凤住的屋子,落春停下了脚步,看着半开的院门,驻足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 推开院门,里面已经搬空,只有几个粗使婆子在那里打扫,她们看到落春进来,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中拿着手里的家伙什给落春行礼,落春没有理会,直接迈步进了屋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知怎地,落春想到举行婚礼的那天,她过来看嫁妆的时候,这屋子里可是摆满了富丽堂皇的家俱,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人去楼空了,真是讽刺。 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落春对跟在身后的品绣说了一句“走吧”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走出院门,落春回头望了一眼,看着原本喧嚣闹腾的院子因为住的人离开而一下子变得沉默寂静起来,心生几分寂寥之感。她告诉自己,没事,过不了多久这里还会热闹起来的,因为她会搬过来。 回到贾母院自己的屋子,留守家门的纱织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说道:“姑娘,今天你不在的时候,琏二爷和琏二奶奶他们搬到荣禧堂后面的屋子去住了……” “我知道了。”落春神色淡淡的答道:“我和母亲回来的时候,王大娘就告诉我们了,而且我还知道,是二婶在老太太面前提议的,父亲也是同意的。” 纱织惊讶于落春的平淡反应,眨了眨眼睛,说道:“是这么回事,但是姑娘你不惊讶吗?今天上午二太太才把话说出口,回头琏二奶奶就指挥着人搬家了,到了下午就已经搬得干净利落了,一点也没拖拉,这得是多么迫不及待呀,而且据说像这种搬家不是应该要择个日子的吗?但是琏二奶奶说她向来是不信这个,只要她觉得好就是好,这话听了真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落春轻叹一声,在罗汉塌上坐下,转头看到塌上小楠木桌子上摆着的《玉匣记》,一面拿起来翻看,一面随口问道:“怎么会把这个东西翻出来?这是谁拿出来的?”翻到今天的日子,她轻笑出声,将手里拿着的那页指给纱织看,“琏二嫂子并没有说错,你看今天可不就是个搬家的好日子。” 纱织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是关嬷嬷吧。”她伸长脖子,探着头就着落春的手看去,见上面写着“xx月xx日利搬家、出行。”事实如此,但是纱织并不心服,她噘着嘴说道:“这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瞟了一眼落春,说道:“其实我听琏二奶奶房里的乐儿说,说琏二奶奶早就想搬了,因为她不喜欢那个院子……”顿了一下,觑着落春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琏二奶奶说那院子从头到尾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有点寒酸,不衬她长房长孙媳,当家奶奶的身份。” 那个院子是邢夫人和落春一起收拾出来的。落春因为知道最终贾琏夫妻会搬走,所以在设计院子的时候,是以未来自己居住的要求来安排的,特别是院子里树木的种植,更是她精心选择的。落春是个务实的人,所以她并没有种类似于梅花、玉兰之类只开花没有果实,或者青松翠竹这类风雅的植物,她种的全都果树,桃、杏、梨、樱桃、苹果、石榴、柿子……既可以看花又能吃果,经济实惠,又一举两得。这些果树虽然是从外面采买回来的,但是都已经被她拿空间里的换过了,而且这里最重要的是几棵在冬天结果的冬桃。 在这个世界,冬天除了类似于桂圆干、龙眼干这类的干果或者各色水果蜜饯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新鲜水果可吃。就算偶尔得到宫里赏下的一点新鲜柑橘之类的水果,府里这么多主子,各房分分,能不能摸得着还不一定呢?再说,就算分到头上了,总共就那么点东西,又能分到几个? 虽然落春可以躲进空间大吃大嚼,但是吃完之后,有的时候身上不免会留下水果的气味,曾经有过几次她没有注意,被品绣嗅到了。对此,品绣心生疑惑,虽然被她给打哈哈给糊弄过去了,但是今后再吃完“独食”的时候不得不想办法清除掉身上的味道才敢出来。落春不想总是偷偷摸摸,想堂堂正正的在外面吃,而且更想让邢夫人尝一尝,所以这次帮贾琏和王熙凤收拾新婚院子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到时就算院子的果树出了什么“问题”,也没人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落春也不是胡乱种植的,她也是请府里的花匠帮着设计安排,看起来还是很有美感的,但是最后却被王熙凤所嫌弃,不知道她是真看不上这个院子,还是因为它是由邢夫人和她收拾出来的而心生不喜?不过不管哪个理由,刚开始听纱织说的时候,落春确实有点心塞,但是很快她就想开了,因为贾琏和王熙凤已经搬走了,这个院子从某方面来说,已经属于她了,王熙凤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她喜欢就行。 看着落春一脸无动于衷,纱织既是试探,又是好奇的问道:“姑娘你不生气?”落春抬头扫了她一眼,平静的说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各花入各眼,琏二嫂子不喜欢她不是也在那里住了那么长时间嘛。既然不喜欢,如今正好随了她的心意,搬出来了。想必现在这个住处,她应该是喜欢的很。” 最后一句落春是带着一点嘲讽的语气说的。因为贾琏和王熙凤他们现在住的这个院子,除了地位位置在荣禧堂的正后面,算是处于整个府里的中轴线上之外,其他地方,无论是大小还是屋子格局等方面都不如大房这边为他们准备的新房,但是奈何贾琏夫妻两个愿意,这是谁都没办法的事。 就算王熙凤不喜欢新婚的院子,但是落春也相信她不会堂而皇之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说出来,一定是在背后私下里议论的,而且身边的人应该都是心腹,确保不能外传,因为这屋子虽然是经邢夫人和落春收拾的,但是最后却是由贾母看过的,所以这话若是传出来,得罪的可不仅仅是邢夫人和落春,还有贾母。对前两位,王熙凤可能不在意,但是对后者,目前正处于“抱大腿”状况下的她,是万万不敢的。想到此,落春摇头叹道:“这个乐儿这么大嘴巴,就算这话是琏二嫂子说的,又岂是她能传的?若是她不改掉这个毛病,恐怕将来说不定要为此吃苦头了。” “姑娘还有闲心担心乐儿,看来是真没把琏二奶奶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姑娘也别怪乐儿大嘴巴,要不是她,我们哪里会知道这些,能知道真相总比被蒙在鼓里要好吧?”纱织手脚利落的帮落春换下身上出门的大衣裳,跪地上帮她换鞋,听了落春的话,抬起头说道:“琏二奶奶整日里笑脸迎人,待姑娘更是亲亲热热的,一副你好我也好的模样,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的人。这应该就是姑娘说的什么‘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了,能够借着这宅子的事情认清琏二奶奶这一点,确实不值得生气。相反,应该庆祝才是,免得姑娘回头被琏二奶奶的假象给蒙蔽,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呵呵。”落春失笑,说道:“难道在你眼中我连谁是真心对我,谁是虚情假意都看不出来,我有那么傻吗,还没有笨到那个地步吧?” “姑娘可不就是个傻瓜。”纱织撇撇嘴,大着胆子说道:“姑娘看似待人冷淡疏离,但是心其实最是柔软,别人对你的一点点好都会让你忘记他(她)的不好,而且会一直记在心里,并且十倍、百倍的回报回去。这样的你不是傻瓜,不是笨蛋,又是什么?” 落春轻轻一笑,转过头看向窗外,望着天上的白云悠悠,轻声说道:“但是能让我记在心里的人这府里却没有几个。”转过头看向纱织,“所以你不用太为我担心,因为只有打开我的心门,进入我的心里才能伤害到我,但是我的心防是很重的,不然,所有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浮云。” 纱织听了落春的答案愣住了,呆呆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不在乎,所以也就无所谓伤害不伤害吗? ☆、第27章 落春家常打扮,坐在炕里面,伏在几上,和品绣一起描着花样子,听见外面小丫头传话,说是四姑娘来了。随着话音,里间的门帘跟着一挑,惜春带着入画从外面走了进来。落春见她进来,赶忙放下笔,转身笑着让座:“四姐姐,过来坐。” 坐在炕边的品绣和入画一起服侍惜春在落春对面坐下。落春笑问道:“前天我去看你,说你回东府还没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这回在那边住的日子可不短,原本不是说顶多三五天就回来的嘛,结果呆了有小半个月了吧?可是什么事绊住了你的脚?” 惜春笑笑,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神情说道:“是被事情给绊住了,不过是件好事。”东府能有什么好事?不是落春看不上东府,别看这边乱,但是东府比这边更加的乌烟瘴气,糟乱不堪,不然惜春的母亲临死时也不会托孤给贾母,因此落春绞尽脑汁想着那边府里能有什么好事发生?想不出来,于是好奇的问道:“好了,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是什么好事?” “荣儿要娶亲了。”惜春也没有藏着掖着,向落春公布了答案。秦可卿要来了?落春顿时一怔,跟着诧异的说道:“确实是好事,只是我记得蓉儿的年纪好像不是很大吧,不过才十三四,怎么这么早就说亲了?” “也不算小了。”惜春满是不解的看着落春,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定下婚事,也没有急急忙忙成婚的道理,走完‘六礼’怎么也得要一两年的时间,也到了成婚的年龄。琏二哥不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和凤姐姐定下的婚事嘛,怎么到了蓉儿身上你就觉得他年纪小了呢?” 恋耽美 分节阅读_16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虽然贾蓉的身世和贾琏相似,但是贾珍和尤氏这对夫妻比贾赦和邢夫人要更靠谱一点。虽然贾珍对这个儿子教训起来是又打又骂,毫不留情,但是尤氏没有生育,贾蓉毕竟是贾珍唯一的儿子,并没有和他争风,而贾琏虽然也是荣国府大房的继承人,但是贾赦自己都住不得正房,二房执掌府内大权,而且府里还有一个比他更受宠的贾宝玉,所以贾蓉的生长环境要比贾琏好的多,不仅仅是年纪大上几岁的问题,就算是同一年龄,贾琏看上去也要比贾蓉大,更加成熟。 不过这一点当然不好当作理由说给惜春听,落春干笑两声,转动脑筋,想着合适的说辞。她打着哈哈说道:“这个,这个嘛……这不是整日看到琏二哥嘛,但是蓉儿一年到头我也见不了一两次,所以在我的印象里,他还是个孩子样,况且,一个是我哥哥,另外一个虽然年纪比我大,却要称呼我为姑姑的,所以无形中我把自己代入了长辈的角色里,因此才觉得他现在谈婚事有点早。” 一番话引得惜春发笑不已,落春跟着问道:“蓉儿议亲确实是好事,但是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大关系吧?你有不能插手,至于在那边耽搁这么长时间吗?”落春虽然知道贾蓉最后娶的是秦可卿,但是却不代表贾蓉一开始议亲的对象就是她,因为秦可卿的身世实在是有点配不上贾蓉,所以最开始应该不是她。像这样的婚嫁大事,最开始男方和女方都有很多家可供选择,筛选之后,再挑几家接触,然后最终确定说亲人家。只是不知道最后秦可卿是怎么进入贾珍视线里的,因此好奇的问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和蓉儿议婚的都有哪几家?” 惜春也知道哪怕贾蓉是她侄儿,但是她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孩,是不该掺和进去的,但是虽然她住在荣国府,却无法将荣国府当作她的家。宁国府虽然才是她的家,但是在这个家里,她也感受不到什么温暖。贾珍虽然和她是骨肉兄妹,却也没亲密到哪去,至于尤氏,待她不过面子情。,所以她甚至比宁国府里其他人更盼着贾蓉娶一个好女孩,若是这个女孩能够和她亲近起来,当然更好了。哪怕贾蓉娶进来的人是她的侄媳妇,但是在这方面她不论辈分,只看年纪,讲感觉。因此她破天荒的长时间逗留宁国府,为的就是打听消息。 “我才没有掺和进去呢,好不好?”惜春红着脸否认落春的指控,解释道:“我只不过是听下面的人说那么一耳朵而已。”因为知道落春这里百无禁忌,所以惜春这才大着胆子和她说这个,但是被落春这么一说,她有点羞恼了,嗔道:“人家拿你当知心人,什么话都和你说,你倒好,竟然笑我,真是的。要不是在你这里,我才不会说这个呢,你要是在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我再也不和你说了。”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还不成嘛。”落春见惜春脸上已经有了薄怒,赶忙认错求饶,不过听惜春的话音,好像事情已经定下来的样子,因此她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和蓉儿议婚的人家确定下来了?” “嗯,定下来了,是现任营缮郎秦家的女儿。”惜春点头说道:“说起来这个秦家和我们家还有点瓜葛呢,似乎已经过世的秦太太和我祖母那一辈是老亲。只不过因为上一辈人都已经不在,所以渐渐的不走动了,关系也就淡了下来,若不是这次议亲,谈论起来,还不知道两家还有这么一层瓜葛呢。” 落春眼睛一闪,装作不经意的说道:“营缮郎?那是个什么官?似乎和我们府里根基家世上不是很匹配吧?” 惜春白了她一眼,不耐烦的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会俗了起来,根据门第富贵来看人,这可不像你素日的风格。”跟着耐着性子解释道:“议亲的时候我哥哥就说了,不论家世门第,只看姑娘的模样性格。这位秦家女儿,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温柔平和,模样和性格都是难得好的,一等一。不是我偏着她说话,若非蓉儿是自家人,不然我都觉得蓉儿配不上她。” 见惜春对秦可卿赞不绝口,落春笑了,调侃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媒人嘴里两扇皮,就算是癞蛤蟆也能把它夸成一朵花’,所以这媒人的话是最不能相信的。看你这个样子,把人这顿夸呀,知道的是蓉儿说亲,不知道的还当是你呢,就真这么满意?说的好像是见过人家家里的女孩子似的,希望你不要被媒婆的巧嘴给糊弄了,不然等回头见到真人,大失所望就糟糕了。” 见落春似乎不相信她的话,惜春急了,说道:“我才不是信了媒婆的话呢,我是真见过真人。你还别不信,她人甚至比我说的还要好。府里派人去秦家谈婚的时候,我装扮成小幺的模样跟去了,看到真人了。是我亲眼所见,才不是道听途说。你要是不信,等回头她嫁进来,你亲眼看到就知道我没有所言不虚了。” 对于秦可卿是好还是坏,落春无心和惜春争执这个,她的注意力全被惜春话中的透漏出的另一个信息而吸引,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惊道:“什么,你竟然扮成小幺去了秦家?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珍大哥和尤大嫂子竟然也允许你跟着胡闹?” 大家同住一个贾母院中,贾府就是个筛子,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就算落春和她身边的人能做到守口如瓶,邢夫人那边的人也难,所以惜春对落春出格的言行还是略有所闻的。因此面对落春的指责,惜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说道:“胆子大还不是跟你学的。我不过是扮个小幺,你做的比这更出格的事也不是没有,哪有资格说我?”旋即又安慰道:“放心吧,没事的。我现在好好的坐在这里,不就说明什么事都没发生嘛。其实像我们这么大的人,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而且奶娘帮我改装的好,要不是从秦家回来的时候我主动说破,大哥和大嫂子根本没看出来。” 落春没想到惜春竟然会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苦笑了一下,如此一来,这个话题就不好继续说下去了。叹了口气,落春张口欲言,想问一下惜春在秦家的经过,忽然一个问题涌现脑海,秦可卿固然出类拔萃,非一般女孩可比,不过以她的家世是不可能被媒人放在贾蓉联姻人家的备选里的;就算秦家和贾家有些瓜葛,但是贾家向来是鼻孔朝天看人的,应该也是看不上寒微的秦家,而且秦家大小也算是官宦人家,秦可卿作为闺中少女,也不可能随意抛头露面,那么宁国府又是如何看中秦可卿,进而把她订给贾蓉来的呢?落春把她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本来落春没指望惜春会知道答案,但是没想到惜春竟然真的清楚。惜春一脸兴致勃勃的说道:“我听大嫂子说过这事,说大哥哥带着蓉哥出城看望老爷,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秦家女眷出门上香的马车。因为前几天下了雪,秦家的马车陷入泥坑里,怎么都弄不出来,当时天色已晚,又是在郊外,根本没有什么人路过,就在秦家着急找不到人帮忙,束手无策的时候,大哥哥和蓉儿正好打马过来。大嫂子说合该两家有缘……” 落春一听就明白了,这里的秦家女眷想来应该有秦可卿,在贾珍和贾蓉出现,不管秦家女眷中的谁央求两人帮忙,贾珍和贾蓉都应该看到了秦可卿。毕竟在把马车弄出来时,秦家女眷是不可能坐在马车里端然不动的,因为那样做的话,不仅仅是给将陷入泥坑中的马车弄出来增加难度,还因为要是期间马车翻了,倒了出现什么其它的意外,坐在马车里的人岂不跟着遭殃。 于是,就这样,秦可卿的绝世容颜被贾珍和贾蓉注意到,从而秦家走进了宁国府的视线,最终秦可卿被许给了贾蓉。如果落春不知道后面上演的桥段,真心觉得这是一段佳话,但是……只是就算秦可卿美如天仙,品格出众,但是就这么轻率的把她许给贾蓉,落春还是觉得有些蹊跷。 毕竟贾蓉不仅仅是未来宁国府的继承人,而且她将来还会接任贾珍贾家族长的位置,秦可卿将来可就是“宗妇”,他的婚事关系重大,怎么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定下?就算这边府上不知道秦可卿是秦家养女的身份,把她当作秦家亲生女儿,但是秦太太早亡,秦可卿可是“丧妇长女”,位于“五不娶”中的第一位,这在议亲中可是大大的不利,但是这边似乎对这个丝毫不在意,难道真如后世人们所猜测的一样,秦可卿的真实身世上有什么猫腻? 就在落春胡思乱想之际,惜春见她只是发呆,不说话,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并大声问道:“嘿,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刚才落春脑子里想的东西明显是不能告诉惜春了,因此回过神来的落春,忙摇头说道:“没什么。”惜春狐疑的看着落春,摆明不相信她说的话:“是吗?可是你刚刚……” “我只是在想,虽然蓉儿议亲,是你们府里的私事,按道理说这边府上是不该过问的,但是蓉儿将来是贾家的族长,他娶妻绝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所以不知道这事要不要过问老太太。”落春怕惜春继续追问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此忙岔开话题,转移惜春的注意力。贾家上下都长着一双富贵眼,从来都是向上看的,秦可卿千好万好,唯独家世寒微,有些拿不出手。 果然,听了落春的话,惜春一下子蹙起了眉头,跟着担心起来。呆了一会儿,惜春坐不住了,起身下炕,说道:“不行,我要回去看看去。”尽管身份上是贾蓉的姑姑,但是惜春在这件事上,插不上手,也没有她说话的地方,但是她还是想守在一边,看到一个结果,才能安心。 落春知道秦可卿最终一定会嫁入贾家的,因此正想开口劝惜春不要着急,刚才她的话不免有点危言耸听了,毕竟婚姻大事,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要贾珍拿定了主意,不松口,其他人又能奈何? 惜春也不仔细想想,这边府里贾赦是个只管在家高乐,万事不肯操心的,何况这又不是自家府里的事,才懒得理会;贾政那个假道学,就算反对也不会拿“家世”来说事,因此也不成问题;邢夫人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意见,王夫人是惯会作老好人,自然也不会反对,而唯一的问题就在贾母这边,但是就算贾母身为贾家辈分最高,诰命最高的老封君,连贾宝玉这个亲孙子的婚事她都没有决策权,又何况贾蓉这个隔着好几层的重孙子?再说,贾母也是个聪明的人,如果贾珍执意定下秦可卿,那么她才不会去讨这个嫌。 结果不等落春开口,惜春就急急忙忙下地,走了。看着惜春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落春无语了,这也太心急了吧?真是的,至少等她把话说完呀! ☆、第28章 秦可卿和贾蓉的婚事开始走流程的时候,本来按照世家豪门的规矩,至少也得一年之后才能把人娶进贾家,但是在两家刚开始议婚的时候,朝堂上就传来老皇帝身体不好的消息,跟着消息越来越坏,都开始疯传说皇帝的病越来越重,没准哪天就“大行”了。 都说“女大三,抱金砖”,秦可卿比贾蓉大三岁。若是这两人订婚期间皇帝驾崩,国丧三年,出了国孝之后,秦可卿的年纪就比较尴尬了,成了这个时代的“大龄剩女”。而且每当上一代皇帝驾崩,新皇登基,朝堂上都会有一番动荡,这期间也不好办婚事,这样的话,秦可卿还要耽搁下去。所以为了避免这一情况,两家一商量,决定缩短日程,加快脚步,若是担心贾蓉尚未到可以行房事的年纪,等秦可卿过门,和她有了夫妻之实,伤了肾水,从而有碍子嗣和身体,可以先将人娶进来,之后再择日圆房也不迟。 虽然加快流程,但是该有的步骤一点都没有省,累得媒婆几乎天天在宁国府和秦家之间穿梭。不仅秦贾两家如此,京中很多正在议婚,年龄上现在合适,但是真要有了国孝就尴尬的人家都有同样的担心,于是不约而同的和这两家一样采取了同样的方法,闹得京中最近鞭炮喜乐之声不绝于耳,甚至在同一吉日,有好几家办喜事,弄得一些和这些人家有瓜葛的人家,恭贺和吃喜酒的时候分身乏术。 终于赶在老皇帝“病逝”之前,三书六礼齐备之后,秦可卿和贾蓉完成了婚礼。虽然事情赶得急,但是喜事办得很热闹,并不输于贾琏和王熙凤的婚礼,而且令人惊讶的是,秦可卿的嫁妆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寒薄,相反,虽然比不上王熙凤的丰厚,但是也配得上贾珍大手笔下的不菲聘礼。 之后,落春听说了从两府内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秦家的秦家老爷虽然官位不算太高,但是主管的是皇家宫廷、陵寝建造、修理等事,俸禄颇丰,而且其中大有藏掖。听了这个对秦可卿殷实的嫁妆的注解,落春心中忍不住冷笑连连,若是秦家真的家资丰厚,后面也不会因为秦钟到贾家的家学附学,为了准备二十四两贽见礼而东拼西凑了。 再说,就算秦家有些家底,秦业也不可能拿出多少给秦可卿作嫁妆,要是秦可卿是他的亲生女儿还有那么点可能。但是很可惜,秦可卿不过是秦业从养生堂抱来的一个养女,而且他膝下还有秦钟这个亲生子。哪有家财不留给亲生儿子,反而给养女的道理,秦业又不是老糊涂了。所以,秦可卿的那些附和她宁国府贾蓉媳妇身份的嫁妆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必宁国府当家主事的贾珍和尤氏最清楚,至于两府里的其他人,知道不知道,呵呵,这些人个个都是天生的演员,所以落春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没有找到答案。 能让落春确信秦可卿的嫁妆有“水分”的,正是府里流传的这个小道消息,若是其中没有猫腻,怎么会突然在府里传起来这个来,而且不同于以前的流言,五花八门,各种说法都有,这次好像被统一了口径一般,众口同声,有志一辞。这种情形,反而透露出一种心虚的味道,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至于传言里说的秦业官位不高,让落春忍不住失笑。其实五品官也不算低了,他们也不想想,贾政的工部员外郎才从五品,而且还是今年上面看着他在六品的主事上熬了这么多年,按照资历,很多比他进衙门晚的后晋都升迁了,论资排辈,怎么也该轮到他了,所以贾政这才得以升职。不过背靠荣宁两府的背景,又有王家和林家这两门得力姻亲臂助,贾政作了十多年的官,才升了半品,也够无能的。 在秦可卿嫁进来后,落春终于见到了这位被惜春赞不绝口,被贾母称为“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之人”,引得贾珍不顾道德伦理,从而与之偷欢的佳人。在见到她的第一面的时候,自诩除了天然美女之外,还见识过不少通过高超的化妆技术、灯光背景以及整容和ps手段成就出的美女的落春不得不承认她被秦可卿的绝世容光送惊呆了。 不仅仅是容貌的问题,还有秦可卿身上透露出的那种味道,落春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搜肠刮肚之下,最终还是觉得曹公对她的那个判词“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确实精准无比,太恰如其分了。 尽管秦可卿比贾蓉大三岁,但是女孩子通常是比男孩子早熟的,而且秦家没有当家主母,秦可卿又是养女的身份,所以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加早熟。这样一来,对比站在她身边脸庞还露着稚嫩的贾蓉,像年龄比较大的姐姐领着一位小弟弟的感觉更大于夫妻。面对这副景象,看到大家竟然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什么两人宛如金童玉女一般,最是相配,落春实在无法认同,只能在一旁低头不语。 目光落到突然出现在贾蓉和秦可卿画框里的贾珍和尤氏,落春无意中发现,秦可卿望着贾珍的眼神中似乎有那么一点别样的东西,但是再看过去,似乎和看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哪怕尤氏就站在旁边,但是秦可卿和贾珍站在一起透露出的画风却给她一种更有夫妻的感觉。意识到了自己脑海中这个诡异的想法,落春赶紧使劲的摇了摇头,轻声呸呸了两句,将脑海中的念头驱逐出去,觉得自己一定是受了曹公的影响,从而先入为主,这才胡思乱想起来。 因为担心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突然驾崩,所以宁国府不得不匆匆忙忙将本来计划等一两年后贾蓉迎娶秦可卿的计划提前。为了这两人的婚事,两府的人跟着忙前忙后,用心尽力,忙了足有大半年,累的人仰马翻,真是人人力倦,个个神疲。在秦可卿过门不久,府里刚办完一场喜事,又准备迎接一场丧事,开始偷偷准备起国丧的丧服来的时候,让人觉得讽刺的是,被判了“死刑”的老皇帝的身体突然奇迹般的好转起来,虽然不能说活蹦乱跳,但是思维清晰,走路什么的并不需要人搀扶,上朝理政是没有一点问题的。只是不知道这场病是不是让老皇帝领悟到了什么,或者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突然不对劲起来,在一次大朝会上,老皇帝突然宣布让位给太子,自己退位上阳宫做太上皇。 老皇帝的这个决定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各方势力和党派为此纷争不休,但是尽管荣宁两府虽然分属“四王八公”之列,实际上这个事情在两府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纷争,因为贾赦和贾珍在朝堂上没有实职,只有个空头爵位,荣宁两府的风光和权势早已不在,只是府中的自己人还沉溺在旧日的荣光中不愿意醒来;因此他俩的态度如何,根本无足轻重;而在工部任职的贾政官阶不高,他连说话发言的余地都没有。至于这件事会对府里有什么政治影响,对缺乏政治思维,目光短浅两府的人来说,他们看不到那么长远,只知道龙椅上的皇帝换了,但是老皇帝并没有驾崩,而是退位作了太上皇。 在人们把更多的目光投注到朝堂上和皇帝更替上的时候,两府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王熙凤的身上,因为她要生产了。王熙凤怀孕之后并没有听从邢夫人的建议,放下管家大权,反而为了更好地管家,从而进一步抓住当家理事大权,她连同贾琏这对夫妻从大房搬了出去,搬到了荣禧堂正后面的一所小小的屋室里面。之后,宁国府贾蓉娶亲,算是两府的大事,因为时间赶得急,再加上贾珍不放心尤氏的办事能力,从而请求王夫人帮着办理,这样一来,荣国府的事情就全都落在了王熙凤的身上。 王熙凤本性要强,不肯落人褒贬,而且觉得王夫人把府里的事情全都交付到她的手上,完全是看重她的意思,因此更想着要把家当好,让王夫人回来的时候觉得她不负她所托,因此挺着个大肚子忙里忙外的,整日不得闲,以至于几次大夫过府诊脉,都告诉她此刻最好不要操心,专心养胎为上。但是王熙凤自恃身体强壮,将大夫的话当作耳边风,依旧忙着筹划计算,最后累得出现了流产的征兆,但是就这样,依旧没有吓住王熙凤。在一碗碗的灌完保胎药,确定孩子没事后,她不顾身边人的劝说,又精神抖擞的投入到理家事务当中去。 在秦可卿过门,老皇退位,新皇登基之后,王熙凤早产了,挣扎了一天一夜,在七月初七生下一名女婴。对于生下的不是男孩,王熙凤稍微有些失望,不过王夫人对此结果倒是喜闻乐见,毕竟王熙凤生个女孩要比男孩对二房更有利。贾母收到消息之后,失望归失望,但是她会做人,还是赏了不少东西,并说了一些诸如“先开花后结果”安抚的话,让王熙凤对贾母感激涕零。而原本底下因为王熙凤管家手段严苛,对其产生不满的仆从们,本来是想看她笑话的,但是在看到了贾母的态度,知道王熙凤这棵树并没有倒,于是继续上前巴结奉承。 贾赦听到王熙凤生了个女孙而不是希望的男孙的时候确实是大失所望,哪怕有贾母的态度在前,他也没有跟风,而是在早就准备好一大堆东西包括药材及其贵重玩器中随便捡了几样命人给王熙凤送去,下剩的就又都收了起来。至于邢夫人,既然王熙凤不待见她这个婆婆,自然也不会再去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这样的蠢事,因此只是依例送了几样东西过去。贾赦和邢夫人的这种“轻忽”态度,自有那看热闹不怕楼高,想着从中架桥拨火进而牟取好处的小人和趋奉凤姐的告诉了王熙凤,让还在月子中的王熙凤很是生了一场气,使其心中对公婆又添了一层不满。 比起贾赦和邢夫人的态度来,王夫人的表现则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不仅仅三番五次的亲自过来探望问候,更是给王熙凤带来不少补身的药材,并且还特地为刚生的大姐准备了不少东西,而且面对王熙凤表露出的生的是个女孩,可惜不是男孩的遗憾加以闻言宽慰,让王熙凤的心越发偏向王熙凤,觉得王夫人到底是她亲姑姑,知道疼她。 看到王熙凤傻了吧唧的被王夫人笼络过去,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落春真心是不忍看,都说王熙凤精明强干,在她看来,其实就是被亲情迷住了双眼的傻子一个,在这个府里,明了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她竟然还会觉得王夫人是真心待她,真是天真的可以。都说生产对女子的身体损伤极大,但是落春看着王熙凤不说好好保养,一出了月子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继续管家。 王熙凤的这种拼搏精神令落春叹为观止,在她来的那个“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硬生生的把柔软的女妹子逼成女汉子的时代,像王熙凤这种拼命三郎似的好员工,一定非常受老板喜欢。其实落春一直搞不懂王熙凤在想什么,是的,她现在看似是管着家,大权在握的模样,但是据落春所知,其实王夫人依旧把权力牢牢地攥在手心,大帐还在她手里,目前王熙凤的角色不过是“姨娘管家却不拿钥匙”,看起来风光,其实不过是纸糊的,只要王夫人一出手,就破。 那么落春就不明白了,王熙凤这样劳心累力,其实最终还是为王夫人“打工”。那她这养不顾身体,累死累活的,到底图的是什么呀?若是为了能够从王夫人那里把权力全都夺过来,落春还能理解,但是就现在的情形来看,王熙凤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她很满足现在的状况。所以落春真的是看糊涂了。只能说这宅门的“水”深了,她脑子不够用,看不懂。 ☆、第29章 恋耽美 分节阅读_17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随着新皇登基,落春不由自主的在心中升起一种紧迫感,因为她知道,故事的剧情应该就发生在现在这个皇帝当政时期。一想到一大家子人最终的结局,哪怕落春再冷情,也不由得心生悲戚,更何况,哪怕很多罪孽并不是大房作下的,但是谁让贾赦继承了荣国府的爵位呢。 上面的人才不会理会平日里这府上由谁来代表府里对外交际应酬,只知道出了事找贾赦这个继承了爵位的当家人就是了,所以最终罪责大部分都会由他承担。贾赦的死活,落春可以不在乎,但是邢夫人她不能不在乎。不管贾赦如何待邢夫人,邢夫人在府里地位如何,她是贾赦的妻子这个身份毋庸置疑,夫妻一体,从来没有丈夫倒霉,妻子不跟着吃挂落的。 如果想邢夫人不被牵连进去,那么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邢夫人和贾赦脱离关系,但是不管是从贾赦这边,还是从邢夫人这边,落春都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相信贾家宁愿让邢夫人“病逝”,也不会休掉她的,至于和离,还是不要做这个梦吧。 让邢夫人自发逃离贾家,别看邢夫人平日里对自己在府里的生活有诸多不满和抱怨,但是她骨子里依旧是一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古代封建女子,所以不管她对贾家的生活怎么失望,她都不会肯离开贾家。如果非这样做,等于是让她去死。 对落春来说,这是个无解的难题,太愁人了。但是更愁人的是落春一点都不想等着贾府被抄家,进了大狱,然后等着上面大赦,从而出来,顶着个罪眷的名头讨生活。平民百姓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但是作为罪眷,哪怕身上的罪名被赦免了,但是依旧要低人一等,需要夹着尾巴生活,而且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落春可不打算过这样的日子。 如果想避免这种情况,两个办法,一个是避免贾家被上面抄家的命运,这个落春已经分析过了,她没这个能力,行不通;另一个就是能在贾家落罪之后,想办法全身而退。这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行,但是执行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至少目前她还毫无头绪,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才好。每次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都深恨曹公为什么没有把书给写完,让她在这里东想西想的,胡乱琢磨。至于后面高先生补完的那部分,对不起,只能当同人来看,做不得准。愁归愁,落春也没有太过着急,因为还有时间让她慢慢去想。 这会落春正摆弄个荷包,纱织满脸泪痕的从外面跑进来,一进屋就急急的叫道:“品绣姐姐,我们屋里备着的伤药可还有?要是有的话赶紧拿给我,我有急用。”坐在落春下首帮着她摆线的品绣看到纱织这副样子,缓缓的站了起来,一边起身去给她找药,一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乐儿被琏二奶奶打了二十大板。”纱织带着哭腔说道:“我刚才去看她,她人看上去很不好,奄奄一息的,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 “呸呸呸,胡说什么。”听了纱织的话,品绣使劲啐了两口,没好气的说道:“你也不用脑子想想,要是乐儿快要死了,早就让人给带出去了,怎么可能还留在府里?”跟着恍然大悟,“我说这两天没看到乐儿呢,原来她挨打了,可是她乱说话惹祸了?”想起乐儿的大嘴巴,品绣将乐儿挨打的理由归咎于此。 纱织摇了摇头说道:“我没说瞎话,她人是真的不好了。乐儿这副样子都是被琏二爷给害得。喜儿偷偷告诉我,说琏二奶奶将琏二爷的屋里人全都打发了,至今也没给补上,琏二爷在乐儿晚上上夜的时候调戏她,乐儿不愿意,挣扎的时候吵醒了琏二奶奶。琏二奶奶不问青红皂白,明明乐儿已经说明了缘由,但是她还是认定是乐儿不安分,勾引琏二爷,因此就让人把乐儿拖了下去,打了二十大板。等乐儿挨了板子之后,琏二奶奶也没说怎么处置她,所以平儿和喜儿就把她安排了后罩房里面养伤,因为有她俩出头顶着,所以乐儿这才没有被带出去。但是因为受伤的地方尴尬,所以不好请大夫来看,而且乐儿惹恼了琏二奶奶,能让她在府里养伤已经是平儿和喜儿想尽办法的结果了,哪里还敢向琏二奶奶说给她请大夫。再说,乐儿挨打的时候是晚上,她根本没穿外面的衣裳,就这么被拖下去打板子,院子里的人也都吵起来了,在一旁围观,看的人可还有男的呢,这让乐儿今后还怎么做人?乐儿又羞又气,又急又委屈……心中窝着一团火,所以除了身上的伤之外,又发起烧来,但是因为不能请大夫,所以平儿和喜儿只能悄悄的在府里帮着寻药……” 品绣听到这里,转头又打开柜子,拿出几瓶伤药来,将手里的伤药一股脑塞到纱织的手里,说道:“喏,都在这里了,还不赶快给那边送去。”纱织拿起药就要跑,被落春给叫住,说了一个退烧的偏房给她:“乐儿发烧了,既然不好请大夫,那你让平儿或者喜儿到厨下要点像烧刀子那样烈烈的烧酒,用干净的棉布蘸酒,擦拭她脖颈、腋下、脚心这些地方,有退烧的效果。” “谢谢姑娘。”纱织听了,赶忙向落春道谢。落春抿嘴一笑,说道:“就算要谢也该是乐儿,你在这替她谢个什么。再说,这不过是个小偏方,到底能不能帮乐儿退烧还得看她的命,我可不敢保证什么。”纱织没有说话,深深的看了落春一眼,拿着伤药转头出门。 等纱织离开,落春长叹一口气。王熙凤身边四大丫头,平安喜乐,安儿一家子已经被送回王家,这种跟着主子陪嫁,结果被送回去的奴仆,就算不被打死,下场也好不到哪去。如今乐儿又出了事,是死是活还未可知,但是就算人好了,结果也如意不到哪去。平儿倒是最后留在了王熙凤的身边,还被开了脸,成了通房大丫头。落春不由得想到平儿曾经和李纨说过的一句话“先时陪了四个丫头,死的死,去的去,只剩下我一个孤鬼了。”不知道这个喜儿的命运如何,是死的那个,还是去的那个? 想到乐儿的遭遇,品绣忍不住替她报起了不平:“乐儿跟着琏二奶奶这么些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琏二奶奶应该很清楚,既然乐儿说她没有勾引琏二爷,那必是没有,相反,琏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琏二奶奶和他也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应该也看出来了,怎么就不肯信乐儿,反而冤枉她呢?再说,就冲在两人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琏二奶奶行事也不该这么不留情面,这让乐儿好了之后怎么见人呀!” 落春不以为然的说道:“又有什么不好见人的,乐儿又没有做错什么,若是觉得府里不好呆,正好离开。说不得这还是福分呢,不知道有的人想离开都没办法呢。”冷笑了一下,又道:“至于你说琏二嫂子不信乐儿,信琏二哥,那你倒是错了。她绝对相信乐儿没有勾引琏二哥,是琏二哥撩拨乐儿,但是那又怎样?前不久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打发了琏二哥的屋里人,如今琏二哥就守着她一个人,她气虚理亏。何况,琏二哥就算和乐儿怎么样了,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根本不算什么,她要是和琏二哥闹起来,那就是她的错了,别看老太太疼她,二太太也站在他这边,但是如果那样,不会有人说琏二哥的错,只会指责她。所以无法向琏二哥发脾气的她只能把怒火发泄到乐儿身上了。而且她之所以不顾多年主仆情意,下这么辣的手,并且将院子里的人都吵起来围观,未尝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告诫她们院子里的人,这就是和琏二哥亲近的下场,起个威慑的作用。” 啊?品绣被落春的分析吓呆了,楞了半晌才苦涩的叹道:“虽然知道我们做丫头的人微命贱,在主子的眼里甚至不如一个昂贵的物件,但是到底乐儿忠心耿耿的跟了琏二奶奶这么多年,就是养条狗也该有几分感情吧?”物伤其类,品绣的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 落春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王熙凤的狠辣固然让她很快的在当家理事上打开了局面,但是同样也失去了人心。在这方面,她比秦可卿可是远远不如。秦可卿自嫁入宁国府后,和婆婆尤氏相处的很好,而且很快就像王熙凤一样,在贾珍的建议和支持下,帮着尤氏当家理事起来。 秦可卿的行事风格和王熙凤正好相反,平和温厚,但是又不失精明。她知道好多事情并不对,但是有的事却装作没理会。比如说,她看出下人贪弊,帐目小有不符,秦可卿总是微微一笑,那种笑容足以显示她并没被蒙在鼓里,不过她不说什么。比如说,她在采买上看出猫腻,虽不点穿,但是在之后发放对牌,领取银钱的时候,她对款项就会有所削减,不过卡得并不死,不至让下面的人一点油水都捞不到,但是绝没有以前那么足。 下面的人还不敢抱怨,不仅仅是因为后面有很多人眼红他这个差事,巴不得把他顶下去,还因为秦可卿知道其中的奥秘,若是不服管理,她分分钟钟就能揪出你的小辫子,将人处置了。久而久之,下面的人都变得服服帖帖起来,就这样,秦可卿不动声色的就让下面的人对她是又敬又怕。 其实在身份上,秦可卿要比尤氏这个继室更加明正言顺,而且荣国府这边还有个邢夫人作比较,但是秦可卿在帮着尤氏管家的时候,虽然一些日常琐碎小事都自己裁夺了,但是一些大事从来不肯自专,为了显示对尤氏这个婆婆的恭敬,都要报给尤氏,由她来决断,或者婆媳两个商量着来。而且她管家的时候,虽然表现的轻松,但是却从来不肯把家事管理的比尤氏管理时显得更好。秦可卿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尤氏并不瞎子,更何况,有邢夫人和王熙凤这对婆媳在前面做例子,所以尤氏对这个儿媳可是满意得不得了,满口称赞。 论能力,秦可卿并不输于王熙凤,但是她这种和风细雨,周到细致的行事作风明显要比王熙凤更加深入人心,所以很快赢得了两府人的喜欢。不过落春总觉得秦可卿表现的太完美,完美的就好像不是一个真人似的,她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藏了起来,一切以别人的感官为主。这样的活法,让落春都觉得她累。不过这是秦可卿自己的选择,她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东府的事,因为和自身关系不大,所以落春大多听听就算了,不去多打听,但是有一件事不能不引起落春更多的注意力,那就是秦可卿和贾珍的关系。明明秦可卿和贾蓉是夫妻,但是从惜春的口中,贾珍和秦可卿一起出现的频率要比这小两口多的多,让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扒灰”事件已经有了端倪。想是这样想,但是落春却不不能只是因为惜春的只言片语就这么确定,而且无缘无故的她也不可能跑到东府去住一段日子,查证这些,所以只能在心里暗自猜测着。 其实抛开伦理道德不谈,凭心而论,外表道貌岸然的贾珍这个人看起来要比脸上犹带稚气的贾蓉和秦可卿更相配。而且,不是落春疑心,虽然她只是看过几次,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她总觉得贾珍和秦可卿两人之间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点什么,或许他们之间并不是简单的公公和儿媳“扒灰”,而是有真感情的。不过这个想法,落春只能在脑子里想想,却不敢说出来。 只是每次看到惜春从东府回来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和她说这个,说那个,三句里有两句不离秦可卿,落春就觉得很糟心,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自从秦可卿嫁入东府,惜春回去的次数明显增多,而且秦可卿待惜春也真心不错,三五不时的送东西过来。此时的惜春一点没有曹公笔下那个冷心冷肺的冷冰冰的模样,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故让惜春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落春心中纳闷,不由得猜到了秦可卿身上。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她只能说一声造孽哟! ☆、第30章 落春闷在屋里看了半天书,一时渴了,连唤两三声,都不见品绣和纱织应答,她又连叫了几声,都不见人,没奈何,她只好将手里的书放下,自己来。端着茶盅,落春来到房门口,一面吃茶,一面向外看去,院里的小丫头们也不在,落春很是诧异,不禁摇头自语道:“大的大的不见人影,小的小的也偷跑出去了,真是没规矩。” 将手中的茶盅放下,落春出了贾母的院子,随意闲走,迎面看到纱织眼睛红红的走了过来,不禁问道:“你这是去哪了?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又或者是你挨训斥了?”纱织只是低着头拿帕子擦着眼里止不住往下流的眼泪,没有说话。落春急了,催促道:“哎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说呀!” 纱织抹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来,露出哭得红肿的眼睛,哽咽道:“姑娘,乐儿死了。”闻言落春一怔,有些意外的说道:“不是说人养好了伤,回家去了嘛,怎么突然就死了?” 靠着落春提供的退烧偏方,以及平儿和喜儿在各处讨来的伤药,乐儿终于好了起来。王熙凤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而且既然贾琏已经对乐儿动了心思,也不好把人继续留在身边,因此就把乐儿放了出去,于她父母自便,并且除了允许乐儿把这些年积攒的东西带走之外,又额外赏了三十两银子。乐儿离开的那天,当时品绣和纱织她们还特意送了一趟呢,这才几天的功夫,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 纱织抽泣着说道:“听喜儿说,乐儿回去后,她父母就给她择了一门婚事,据说男方家里有房子有地,而且还有个铺面对外出去,人物也很出挑,乐儿也很满意,两家都已经下定了,可是不知怎地突然有一天男方那方态度坚决的上门来退婚。后来乐儿的父母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那天乐儿挨打的事情传到了男方的耳中,而且明明当时乐儿只是没穿外面的大衣裳而已,可是不知道怎么传的,变成了脱了裤子挨的板子……” 后面的话不用纱织说,落春也猜到了,就因为当时围观的人中有男的,乐儿都觉得难为情,没脸见人,何况又被传的这么不堪,而且好好的一个姑娘被退婚,这事在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是对女孩子极大的侮辱。哪怕退婚的错处不在女方身上,但是在世人看来,就是女方有什么不好,所以男方才宁愿悔婚而不肯娶她。女孩子被退婚,一家子都跟着抬不起头来,不知道背后要受多少指指点点。流言杀人,这其中的压力,就如同金钏被王夫人撵出去一般,乐儿除了一死再没有其他出路。 纱织恨恨的说道:“……乐儿的父母也是,知道缘由后不去怪那些乱嚼舌头的人,反而怪起了乐儿,觉得她给他们丢脸了,甚至还大骂了她一顿,乐儿不知怎么地就想不开,寻了短见。”伸手抹了一把泪,哭道:“原本我们大家听说了她定亲的事,凑了点钱,买了些礼物,让喜儿带过去算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结果喜儿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乐儿的父母抱着她的尸体在哭,旁边还放着乐儿没绣完的嫁衣……” 一个如花般的生命就这么凋谢了,落春轻叹一声,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叹着气走开了。落春觉得或许今天她就不该出门,就该躲在屋子里呆上一整天才是。本来来邢夫人这边是想转换一下心情,没想到又遇到糟心事。 前些天,自从生了贾琮,染上月子病,一直病怏怏的张姨娘终于没有熬过去,死掉了。尽管张姨娘也曾貌美如花,很长时间内独得贾赦的宠爱,并生下一子,但是自从她病倒之后,容颜不再,贾赦再也没来看过她一眼。健忘的贾赦早已经把她丢到一边,若非人提醒,几乎连她这个人都想不起来了。因此张姨娘的死,在贾府里没有激起一点水花,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原来贾琮是养在张姨娘身边的,但是如今张姨娘死了。邢夫人作为贾赦的妻子,不管是谁给贾赦生的孩子,她都是他们的母亲,因此在张姨娘没了之后,贾琮的事情就由她操心。其实贾琮已经不是嗷嗷哺的婴儿,而且他身边有奶娘,有丫头,有婆子们照顾,并不需要邢夫人在他身上投入多少注意力,只要平时稍微关注一下,不要让他被下人怠慢了就行了。 贾赦和邢夫人关系冷淡,他一年除了年节或者重大祭祀之类这种必须给正房太太面子的日子,几乎不登邢夫人的房门。因此别看王善保家的在邢夫人遗憾落春能干归能干,却不是个男孩,不能作为她后半辈子依靠的时候,宽慰她,说邢夫人年纪还不算大,总有一天会生出个男孩来的,但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一句空言安慰的话罢了,不是希望渺茫,而是根本没这个可能。 在邢夫人再一次发出这样的感慨之后,王善保家的想到没了姨娘的贾琮身上,心中一动,脑海里涌现出一个主意,于是找了个时机就把这个想法说给了邢夫人。落春来的时候,正好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在商量这件事情。为了在事情未成之前保密,两人将屋里屋外的人都远远的赶走了,让落春再一次作了一回“偷听党”。 “……怎么,太太还没拿定主意吗?”王善保家的见邢夫人依然犹豫不定,忍不住劝道:“太太,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这可是一双两好的好事,你想想,你将琮三爷记在名下,从此他就是你的儿子了,将来就算六姑娘出嫁了,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对你不恭敬,你还有这么他可以指望。而且琮三爷如今年纪还小,还没到记事的年纪,张姨娘又已经没了,只要太太好好待他,他的心必然会向着你的,何况,你可是帮他提了身份,从庶出变嫡出,这是多么大的恩情,足以让他感激你一辈子,就冲这一点,他都不敢对你不好。” “可是……”邢夫人还是有些迟疑,虽然贾赦待她冷淡,但是只要是作妻子的,不管和丈夫的感情怎么样,没有谁会喜欢围在丈夫身边的另外可以替他生儿育女的女人,邢夫人当然也不例外,因此对她们生的孩子也喜欢不起来。虽然贾琮现在也称呼他为母亲,但是和记到她名下又不一样,因此邢夫人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天然排斥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邢夫人也说不出原因,总觉得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但是到底哪有问题,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太!”见邢夫人迟迟不肯松口,王善保家的急了,带着点劝诱的口气说道:“太太,就算不为别人,你也要为六姑娘考虑考虑,将琮三爷记在你名下,不仅仅是为了你后半辈子考虑,对六姑娘可是大有好处的。你不是一直担心将来六姑娘出嫁后,娘家没人给她撑腰嘛,若是琮三爷成了她弟弟,六姑娘就算有什么委屈,琮三爷就可以替她出头了呀……”以邢夫人对落春的在乎程度,打出这张牌,应该能劝邢夫人同意了。 在外面偷听的落春原本是不打算出面的,但是听到王善保家的拿她做理由劝说邢夫人,忍不住了,迈步进屋,出声打断王善保家的:“母亲,别听王大娘在这瞎扯,要不要把琮儿记在你名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不要什么事情都扯上我。” 进了屋,落春在邢夫人身边坐下,斜了一眼王善保家的,转头对邢夫人说道:“如果要我发表意见,我不赞同母亲把琮儿记在你名下。”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还记得母亲曾经和我说过‘羊肉贴不到狗身上’,怎么这会母亲反而忘了呢?是,琮儿现在是还不怎么急事,但是他不记得,不代表这府里的人不记得。母亲把他认到自己名下,或许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但是也说不定好事会变成坏事,因为谁知道府里那些心怀叵测的小人他们会不会给琮儿灌输些什么呢?到时别张姨娘明明是正常病死的,到了他们口中,却成了母亲意欲夺子而上演的一出狗血大剧,倒是收获的不是琮儿的感激,反而是仇恨,就糟糕了。” 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听了落春的话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落春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的有可能变成事实。落春看了两人的反应,显然这两位,谁都没往那想,这脑子,她真是无语了。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还有,我不赞成这事,还因为琏二哥。母亲虽然是继室,但是也是正房太太,你名下的孩子自然也是嫡出,都说将庶出的孩子记在名下充作嫡出,不过是骗骗前人和后人,当下谁还不知道谁,话是这么说,但是琏二哥却未必这么想。本来父亲膝下只有琏二哥是嫡出,将来父亲的爵位自然是他继承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母亲你把琮儿记在名下,说不得琏二哥会怀疑你的用心,毕竟你和琏二哥的关系可不怎么好,而且继母联手庶子夺了原配嫡子的爵位这事也不是没有过。所以哪怕母亲你本身没有这个想法,但是却有很大的可能被解读成你有这个意思。现在母亲你和琏二哥的关系不怎么样,但是到底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如果把琮儿记到你名下,你觉得你和琏二哥从此还能和平相处吗?” 落春的话再一次震惊了邢夫人。本来王善保家的提议的时候,邢夫人心里就一直隐隐约约觉得不妥,但是到底这个不妥的原因是什么,她却说不上来,如今听落春这么一说,她恍然大悟,确实是这么回事。想到此,邢夫人忍不住对王善保家的怒目而视,要不是知道她对自己的忠心,她都要怀疑王善保家的出这个主意是来挑拨她和贾琏之间关系的。王善保家的被看的缩了一下身子,低下了头,将身体不引人注目的稍微往后退了退。 落春无语的看了看两人,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母亲没有夺爵这个念头,但是母亲想要将琮儿记到名下,必然要把这事和老太太还有父亲说,母亲,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相信你呢?你觉得他们会答应你吗?” 邢夫人没有说话,答案很明显,不仅不会答应,而且说不定让本来就不喜欢她的两人对她更增添了一层厌恶。邢夫人叹了一口气,拉着落春的手说道:“好孩子,幸亏你提醒,是我考虑不周了。这可不单单臊一鼻子灰的事,别说事情最后成不了,只要我把这话说出口,在这府里的处境只怕越发的艰难,到时说不得又要带累到你……” “看母亲这话说的,哪里还用得着母亲和我这么客气。”落春摆摆手打断邢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想传达给她力量,让她安心:“我知道母亲担心什么,不仅仅是我出嫁后在婆家的生活,还担忧自己的后半辈子,但是母亲你放心,就算我出嫁了,我也不会不管你的,我会养你……” “才觉得你聪慧,不像个孩子,怎么这会又说起这样孩子般的傻话来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让出嫁女赡养母亲的,真是孩子话。”邢夫人笑着打断落春,慈爱的伸手拍了拍落春握着她大手的小手,笑道:“不过只要有你这句话,母亲就心满意足了。” 落春笑笑不语,她是无法赡养荣国府的大房太太,但是如果有一天不是了呢。目光转到一边缩着身子,努力想缩小自己存在感的王善保家的身上,落春没好气的说道:“王大娘,今后你就干好你手上的事就得了,没长那脑子,就比在这里乱出主意,免得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还需要别人在后面帮你描补。”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王善保家的忙不迭的答应着,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让你乱出主意,让你乱说话,都是你的错。看我不抽你,不抽你才怪……”邢夫人看到这一幕,心有不忍,出声阻止:“好了,落春也不是怪你,你打自己做什么,我知道你也是好心,只是一时没想那么远。” 恋耽美 分节阅读_1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看了看脸被打得红肿,在一旁嘿嘿笑着,装傻的王善保家的,再看看邢夫人,心中暗自叹息,邢夫人脑子反应慢,在府里多年如一日的吃亏下来依然没有什么长进,绝对和她身边的这些“猪队友“有关。落春已经不盼着邢夫人身边有个机灵的军师或者狗腿子出现了,只要正常水平就行,能不能不要总是来拖后腿的呀! ☆、第31章 掌灯时分,听得院门前有一群人进来。纱织隔窗悄视,笑道:“查上夜的人来了,等这一伙人一走,咱们就好关门了。”等这一伙人各屋查看过,领头的管家媳妇被品绣请进屋吃了杯茶,又和落春闲话了两句,因为这些人还要去查别处,所以管家媳妇并没有在落春这里耽搁多长时间,很快就带人离开了。 为了表示亲近之意,品绣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留纱织在屋里带着小丫头们服侍落春脱衣卸妆。品绣回转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两人进屋后,品绣说道:“姑娘,琏二奶奶身边的喜儿来了。” 坐在妆台前的落春一怔,给身后的纱织打手势,示意她停下来,转过头看向喜儿,纳闷的问道:“这么晚了,你跑过来可是琏二嫂子那边有什么事或者什么话?”什么事这么要紧,连明天都等不了。 喜儿没有说话,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落春面前,跟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跟前,恭恭敬敬的给落春磕了个头。落春被喜儿的举动吓了一跳,忙示意一旁也被吓住的品绣和纱织将喜儿搀扶起来。喜儿直起腰,对品绣和纱织挥挥手,示意她们不要上前,跪在地上说道:“六姑娘,你就让我跪着吧,我这是替乐儿跪的。” “乐儿?”提到已经死去的乐儿,落春更是纳闷,迷惑不解的问道:“怎么,你这次过来不是因为琏二嫂子?无端端的怎么又和乐儿扯上关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明白。” 喜儿将缘由向落春娓娓道来:“乐儿出府的那天,因为时间紧,所以她没能过来向姑娘道别,并感谢姑娘对她的救命之恩。对此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曾经想着,等二奶奶不生她气了,哪天她找个机会进府来看二奶奶,并向姑娘磕头道谢。只是……”说到后面,想起乐儿的死,她哽咽了:“可惜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我和她自小一起长大,而后又一起在二奶奶身边当差,如同亲姊妹一般,最是要好,如今她人不在了,但是她的心愿我能做到的自然要帮她做到。更何况,我也想谢谢六姑娘。乐儿挨打之后,平儿和我在府里帮她找药,几家加起来的堵没有六姑娘这边一家的多,像六姑娘这边这么大方的还是独一份。而且若非六姑娘告诉我们帮着乐儿退烧的法子,就算乐儿的伤好了,她身上的烧没有退去的话,因为没办法请大夫帮她诊治,回头这也是个愁事,所以真的要谢谢六姑娘的帮忙。” 面对喜儿的一连串感激,落春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她赶忙说道:“快别这么说,我不过就是随口说了一个法子而已,管用不管用还不知道,更何况,最后为乐儿忙里忙外的还不是你和平儿,我可不敢把功劳都揽在身上。” 喜儿摇摇头,含着泪,语带悲凉的说道:“不是这样的。我们是琏二奶奶身边的大丫头,看似风光,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奴才,那点体面也不过是主子给的,主家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死,命如草芥。哪怕我们跟了二奶奶这么些年,这么些年的主仆情意,最后还不是……”喜儿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叹了一口又道:“不管六姑娘是怜悯也好,还是有其他什么想法,但是到底救了乐儿一条命,只可惜……之后二奶奶放乐儿回家,我们本来以为乐儿逃过了这一劫,但是没想到最终她还是送了命。” 对于乐儿的命运,落春也不胜唏嘘,示意喜儿站起来说话。喜儿又给落春磕了个头,这才起身说道:“刚才那个是我替乐儿谢谢六姑娘的,这个是我的。我这次过来不仅是给六姑娘道谢,还是来拜别的,明天或者后天我就要离府了……” “什么,你要走?”闻言落春十分惊讶,她想了一下,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家生子,你要走,去哪?琏二嫂子肯放你出府吗?” “六姑娘没有记错错,我确实是王家的家生子,但是我不同于安儿,一家子都跟着二奶奶过来了。我们一家只有我跟着二奶奶陪嫁过来,父母兄弟姊妹都还在王家当差。”喜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当初,二奶奶是属意我的家人跟着一块陪嫁过来的,之所以没让我的家人跟过来,除了因为跟着二奶奶过来的陪房已经够了的缘故,还因为我家人的差事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代替,如此一来倒是救了我一命。” 闻言,落春心中纳闷,很是不解的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救了你一命?”喜儿涩涩的一笑,说道:“二奶奶撵了二爷身边所有的通房,只让二爷守着她一个人,到底说不过去,而后又发生了乐儿的事,因此二奶奶就着将我给二爷开了脸……” 听说王熙凤选中了喜儿给贾琏作通房,落春顿时一愣,不是是平儿嘛,怎么成了喜儿?旋即反应了过来,平儿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在府里没根没基,比不得喜儿家人都在王家,好拿捏,所以如果在两个人中选择一个的,首选人选当然是喜儿。之所以后面变成了平儿,自然是其中出了变故。 “……虽说当年我们跟着二奶奶陪嫁过来的时候,就有这方面的意思,但是我和我的家人都不愿意。我家从祖辈起就在王家当差,看多了这样的事情,做人家屋里人的就是太太脚底下的泥,想怎么踩就怎么踩,还不如个体面点的奴才风光呢。我家人不想让我受这个委屈,在我跟着二奶奶过来的时候,就悄悄告诉我,让我跟二奶奶说,等我到了年纪,将我许给府里的管事,我给二奶奶做管家媳妇。二奶奶回门的时候,我家人怕我被二爷迷了眼,不放心,又把这话和我说了一遍。其实就算家人不说这话,我也是不肯的。我自小跟着二奶奶一起长大,二奶奶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最清楚不过了,她眼睛里是不揉砂子的,更何况,有了安儿和乐儿的前车之鉴,我又怎么会跳这个‘火坑’。所以我在二奶奶把要给我开脸的意思点给我之后,直接拒绝了。为了表明态度的坚决,我甚至跪在二奶奶面前发了毒誓。” 落春看着一脸刚毅的喜儿不由得幽幽一叹,说道:“虽然是这样,但是你也用不着离府里。你的家人不是说让你给琏二嫂子做管家媳妇呢嘛,你把这个意思告诉琏二嫂子,完全可以继续留在府里,想来琏二嫂子应该很乐意的。” 喜儿落寞一笑,说道:“六姑娘到底不够了解我们家姑娘,若是一般人,觉得自己身边的丫头不觊觎自己丈夫,并且愿意嫁给府里的管事,帮着拉拢人,是好事。若是二奶奶没把这个意思说破之前,她听了我这话会欢喜,但是在她已经说破之后,我拒绝,则被她认为不识抬举。我不愿意,虽然她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只是我到底违逆了她的意思,惹她不高兴了。二奶奶是个自信甚至可以说自傲的人,就算不用身边的人拉拢管事,她如今不也将府里的事一把抓了,所以我这会和她说这个,她会觉得我是在给自己找退路,甚至有看低她能力的意思,但是二奶奶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能干,所以我一不小心,触犯了二奶奶的好几个逆鳞。因此,二奶奶已经派人送信,让我的家人把我带回去了。” 原来如此,落春听了之后恍然大悟,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意外,但是细细想想,这倒也像是王熙凤的行事作风。喜儿轻叹了一口气,向落春施了一礼,说道:“本来是向六姑娘道谢,顺便告别的,但是没想到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也亏得六姑娘有耐性听我磨叨。耽误六姑娘休息了,都这会子了,我也该回去了。” 见喜儿要走,落春也没有虚留她,对一旁的品绣说道:“品绣,你替我送送喜儿。”看着喜儿跟品绣一起离开,落春靠在引枕上发愣,喜儿走了,如今王熙凤身边的四个大丫头只剩下平儿一个了,就算平儿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王熙凤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所以应该很快就听到平儿被开脸的消息了。 果然,被落春猜中了,在喜儿离府堪堪月余,袭人来落春这里讨教针法,顺便挑选花样。和品绣说话的时候,说着说着,话头渐渐扯到别的事上。袭人含笑说道:“我昨儿个去给琏二奶奶那边,不想却听了件喜事,二奶奶要将身边的平儿给琏二爷开脸收房,为了表示对平儿的看重,要请人特地择个好日子呢。” 虽然喜儿那天来的时候没说为贾琏开脸的最后人选,但是品绣她们不用想,也知道最后会是谁,因此听了袭人的话,并没有表示什么太大的意外,神色淡淡的说道:“是吗?” 袭人放下手的花样子,充满欣羡的叹道:“要不是平儿平日里行事温柔平和,对二奶奶忠心耿耿,这事也轮不到她。难为二奶奶肯抬举她,平儿她这也算终身有靠了,这可是旁人再修也修不到的福分呢。” 在一旁穿线的纱织听了,斜瞟了一眼,一把将手里的东西丢到簸箩里,说道:“哼,什么福分,狗屁福分!”袭人被纱织的动作吓了一跳,跟着听了她的话又是一愣,正想要说什么。品绣狠狠的白了纱织一眼,抢在她前面说道:“你给我闭嘴,不会说话就别开口!一边呆着去。”转头笑着跟袭人说道:“别理她,她脑子不清楚。等回头定下日子之后,我们一起去给她道喜。” 袭人笑笑,答应了。见落春从里屋走出来,忙起身,向她问好,并笑问道:“才我和品绣说到琏二奶奶要择个好日子给平儿开脸收房,我们相约一起去道喜,六姑娘可要一道过去?” 闻言,落春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还是你们自己去吧,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跟着出了门,带着纱织去了邢夫人处。在邢夫人处呆到日暮时分,落春准备去贾母处吃晚饭,这才回来。因为从邢夫人那里出来的有点晚了,所以落春下了车直接带着纱织抄近路。 穿过夹道,进了西角门,拐弯的时候,落春正要继续往前走,听见前面传来说话声,忙停下脚步。是李纨和平儿在说话,而且好像是李纨再向平儿恭喜什么,落春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顿时就明白了,虽然平儿还没有正式被开脸,但是她将要被收房的这个消息应该已经在府里被传开了,所以李纨才会在这里遇到她的时候向她贺喜。 落春虽然看不清平儿的神态如何,但是从她和李纨的说话声音和语气中可以听出,言辞之间不像平日的机灵爽利,很是含糊。看到平儿的这个表现,李纨笑道:“不过说了两句,你就害羞成这样,这才哪到哪,要是这样的话,今后让你害羞的地方多着呢。” 面对李纨的取笑,平儿只是笑着,没有应声。因为李纨的身份是个寡妇,稍微过火一点的话她也不好说,而且看了平儿的反应,再想想自己,她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因此笑了一下,就带着素云她们离开了。 等李纨她们走远了,平儿这才提起头来,四下看去,旁边花墙里面,满园芳菲,一枝红杏出墙来,花蕾满枝,尽皆怒放,望之如天边云霞,如锦似缎。一阵微风吹过,米分红的花瓣随风飘落,平儿伸出手来,几片花瓣掉落在她的手中。将手中的花瓣捏在手指中,感受着指腹之间的滑腻,平儿一时心有所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不觉落下泪来。 落春看着平儿哭得满脸泪痕的模样,真心不想打扰,但是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过来了,如果被平儿知道自己在这里“偷听”,估计她会很尴尬吧,所以蹑手蹑脚的后退了几步,然后又故意加重了脚步,并提高声音和身后的纱织大声说道:“快点,不然到老太太就迟到了。” 平儿听到落春的声音,顿时吃了一惊,赶忙拿出帕子擦拭脸上的泪痕。说话间,落春和纱织来到平儿眼前。平儿虽然极力想掩饰,但是微微红肿的眼眶和她手中来不及收起帕子无不暴露出她刚刚哭过的事实。不等落春说话,平儿强笑着抢先对落春解释道:“这天,才刚到初夏,就热得不得了,满头是汗。刚才觉得眼角刺刺的,想来是汗珠浸渗到了眼睛里,真是难受。” 落春明知道真相不是这样,却没有点破,再说,就算说破了又能怎样,她又没有那个能力为她排忧解难,因此只能顺着平儿的话茬点头附和道:“嗯,确实挺热的,看来今年夏天凉快不了。” 平儿笑笑,转身离开。看着平儿有些落寞的背影,落春一声长叹,心中感慨万千。或许以前平儿跟着王熙凤陪嫁过来,对贾琏曾经有过憧憬,但是在见识到了贾琏的“无情”和王熙凤的“善妒”之后,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好,但是命运却让她无从选择。从刚才平儿的眼泪来看,其实她也是不愿意的吧,只是她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只能迫于无奈接受王熙凤的安排。 抬头看着犹在枝头怒放的花朵,又低头看看地上的落花,落春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在她身后的纱织听到她的叹息声,忍不住说道:“姑娘,平儿真是可怜……”落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连带几个婆子的说话声,忙打了个手势让纱织闭嘴。 等这几个婆子过去,落春回头瞄了一眼纱织,长叹一声说道:“你也别整天看着这个可怜,那个可怜,其实你们家姑娘和她们比起来,也挺可怜的。所以你也就别去可怜别人了,来可怜可怜你们家姑娘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纱织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去。 ☆、第32章 时光荏苒,转眼间落春又长大了一岁。这一年,除了发生平儿被开脸,秦可卿和贾蓉圆房这两件稍微值得一提的事情之外,剩下都是些鸡毛蒜皮,零七碎八的琐事,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落春的绣技经过这一年的学习,在几位姑娘中她后来居上,位于翘首,只是照府里的针线上人的手艺还差着那么点火候,至于外面的顶尖绣娘更是不敢比了。 这日,几位姑娘下了学,往贾母院走去,进了屋,只见从贾母、到邢王两位夫人、凤姐和李纨以及一干伺候的下人都满脸带笑,似乎有什么喜事的样子。偎依在贾母怀里的宝玉见到迎春她们,从贾母怀里坐起来,笑着说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六妹妹,刚才接到扬州姑妈家的来信,说是不日要带着表妹和表弟进京来。听老太太和太太说,姑妈当年可是位极脱俗的人物,姑父也是极出色的,姑妈家的表妹和表弟定时有姑妈和姑父两人的风采,不知该是怎么样的钟灵毓秀呢!” 看着宝玉一副心向往之,恨不得人马上就立在他眼前的模样,落春注意到了王夫人听了宝玉的话那一瞬间僵硬在脸上的笑容,心中暗笑。知道贾敏要带着一双儿女要进京的消息,让落春有点吃惊,虽然在和林家的书信往来中,她早就知道贾敏还在世,而且林家唯一的男丁也还活着,但是让她想不到的是,既然林家一切都安好,他们一家四口不说好好在扬州生活,竟然还要分离两地,挺让人意外的。或许其中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原因吧,落春转而一想,目光落到正和探春说话的宝玉身上,暗道,贾敏带着一双儿女进京,那么就是说黛玉要来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剧情就要开始了? 自从贾敏的信一来,府内上下就忙活开了。贾母和贾敏这对母女经年不见,而且贾母有口口声声称所生的子女中最疼的就是这一个,因此要留贾敏他们在府内小住,并且把他们的住处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于是,落春就整日看到一帮人在眼前进进出出,又是打扫屋子,又是搬家具,安置摆设的。 看着府内外为之上下忙乱,想到丧母的黛玉孤身一个人进京的场面,落春心中暗自腹诽,这府里真是有意思,那个时候可是巴巴的写了信要求黛玉来京的,但是直到黛玉进府了,连贾母在内,府里都没一个人想着给她准备屋子,就连衣裳也是人进府了才想起该预备几件;对比现在这个忙乱的场景,可真是讽刺,看来“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这话还真没说错。只是不知道,这次有贾敏在,在他们进府时,贾政还会去斋戒,宝玉去庙里还愿去吗?进而想到贾赦的身上,落春赶紧把纱织叫来,让她去找在贾赦身边伺候的雕版,将这么一番话说给他听,等贾敏他们来了,以便见机行事。 虽然府里知道贾敏他们上路的确切日期,但是这个时代的交通是不能确切估算的,只能估摸着个他们乘坐的船大概抵达通州的日子。这会府里派去接人的可不是几个三等仆妇,而是由贾琏亲自带人去码头接人。贾琏接到人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将消息送到了府上,落春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如果中间没什么耽搁的话,贾敏一行大概后日到京。 到了贾敏进京的日子,落春一早起来,不见有人通知她不必上学,更衣洗漱完毕,指着桌上的书本包袱说了个“走”字,带着品绣和纱织去了学里。一面走,落春心里一面暗暗思忖,贾母年老健忘,可能一时疏忽,没有想到此节,但是王夫人却不可能想不到,只是她却没有吭气,而且惯于讨好贾母的王熙凤竟然也没出声,看来贾母在这府里威势是比不过执掌府里大权多年的王夫人了,难怪贾母会在王熙凤嫁进来没多久,就迫不及待的让她接手管家,为的借着王熙凤和王夫人打擂台,从而重新树立府里老封君的威严。 不过让落春纳闷的是王熙凤的反应,以她目前紧抱贾母大腿的态度和玲珑八面的手段,她就算知道王夫人讨厌贾敏,顾忌着自己的这位姑妈,不好直接提醒贾母,但是也应该通过一些其它手段告诉贾母才是,比如通过贾母身边的丫头鸳鸯什么的,可是王熙凤却什么也没做,这不像她的行事风格,看来应该是年纪轻,并没有想到这块。 贾母这边派人来请迎春她们去见贾敏一行的时候,迎春几个正在学画画,听说姑妈一家已经到了,几人忙把手中的画笔放下,辞了先生,带着丫头婆子奔向贾母的上房。待到进了屋,落春第一眼落处自然是端坐中央的贾母,然后就看到了被贾母拉在身边坐着的黛玉,以及坐在她下手抱着一病弱男孩在怀的中年美妇。她微不可察的用目光悄悄扫视了一下屋里,寻找宝玉,没有看到宝玉的身影。宝玉是个爱热闹的,而且又一直心心念念的姑妈一家的到来,若是此刻他在府里,必然会在此,此刻不见踪迹,想必是被王夫人支出去了。 想到此,落春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坐在那里如同一尊菩萨般慈爱笑着的王夫人,心中暗自佩服,真是够胆,够厉害。看到王熙凤也赫然在场,站在贾母的身边捧果奉茶如同丫头一般侍立在侧的时候,落春心中暗叹,果然有了贾敏,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其实她还是很想看到“丹唇未启笑先闻”王熙凤最后赫赫扬扬出场的那一幕的,只是……贾敏可是贾母口中最疼爱的孩子,身份上又是她的姑妈,王熙凤再妄自尊大,想着展现自己府里“大管家”的身份,也不好在贾敏面前摆谱,自然是要提前到的。或许收到贾敏她们到府的消息,她还迎了出去。 这样说起来,倒是显得迎春她们失礼了。想到此,落春的目光落到低头吃茶的王夫人身上,忽然明白了,这应该是王夫人的策略。毕竟不管王夫人以什么理由将宝玉打发出去,她能糊弄得了贾敏她们,但是蒙混不了府里的人,所以王夫人才会拉迎春她们跟宝玉“陪绑”。但是王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样不是明摆着招致贾母的不喜吗? 恋耽美 分节阅读_1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目光再一次落到贾母身边的黛玉身上,落春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不管有没有贾敏,王夫人都把宝玉支了出去,恐怕就是为了向贾母表明态度。正是因为王夫人所表露出的这种态度,所以在原来的世界里,纵使贾母有撮合“双玉”的想法,却碍于王夫人的不喜,不好直接硬性做主,毕竟媳妇不讨婆婆喜欢这可是个大问题。只是不知道,今天贾政是不是在家? 电光火石之间,落春竟然想了这么多,以致于王熙凤将她推到前面向贾敏他们三口介绍的时候,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显得人傻愣愣的。直到手里被贾敏塞了个金线葫芦荷包,落春这才彻底回神,忙向贾敏道谢。可能是因为当初全靠大房送来的药材救了自家儿子的性命,又可能是落春呆呆的样子戳中了,贾敏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头,对邢夫人笑道:“大嫂,你这个女儿真好玩。”跟着随手塞了一块玉雕的小鱼给她,“拿去玩去吧。” 邢夫人看到落春比别人多了一样东西,觉得贾敏在这几个姑娘中格外看中自己的女儿,心中一下子就对贾敏亲近起来。在随后众人的闲聊中,她不像以前一样,不怎么说话,只是坐在一边当“壁花”,而是多次主动和贾敏搭话。只是邢夫人并不擅长与人搭讪,而且和贾敏也找不到什么可聊的共同话题,反而因为她的多次突兀插话引来贾母的频频侧目。尽管邢夫人的态度有些失礼,但是贾敏的态度很好,每次在邢夫人说话的时候都仔细倾听,并笑着回话。不管贾敏的心里是什么想法,但是至少贾敏现在所表现出的这种态度让落春不由自主的对她心生好感。 当下茶果已撤,黛玉和林朗该去拜见两位母舅了,贾母正要安排人,邢夫人毛遂自荐,主动要求带两人去大房。有邢夫人带领自然更好,贾母颔首对邢夫人的行为表示赞同,贾敏对此也没有异议。邢夫人带着黛玉和林朗离开,贾敏目光一直落在自家儿女身上,人都已经走了,还继续张望着,久久不肯收回。看着她这副不放心的样子,贾母笑道:“放心吧,你的这对宝贝儿女回来的时候一定一根头发都不会少的完完整整的。若是真有什么闪失差错,到时你尽可以找我这个老婆子算账。” 贾敏这才收回目光,笑道:“且不说有那么多的丫头婆子跟着,还有大嫂子带着,我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只是有点担心,这两个孩子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都养在家里,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也没见过这么多的人。这里虽然是我娘家,但是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个陌生的地方,所以我担心他们会害怕。” 贾母笑道:“这你更不用担心,我们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就算没见识过什么大场面,也不会胆小到这个地步。更何况,你刚才也说了,这里是你的娘家,都是两个孩子的亲人,亲近他们还来不及,哪里会难为他们,你真是瞎担心。只是你刚才说起两个孩子的身体,确实一个个看起来怯弱不胜,似乎并不怎么康健,还有你……”贾母打量了瘦弱的贾敏一眼,又是心疼,又是埋怨的叹道:“为了不让我担心,你在信上总是说你一切都好,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都好的模样吗?” 在邢夫人带着黛玉和林朗离开后,王夫人、凤姐和李纨也各自散去,只留下迎春几位作陪。落春见贾母和贾敏在这里叙母女深情,她们坐在这里有些别扭,因此拽了拽身边的探春,给她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指了一事辞了出来。出了贾母的屋子,落春谢绝了探春的邀请,和迎春三姊妹分开后,她就把纱织派出去打听情况去了。 落春坐在窗前的躺椅上听着纱织的回禀,待听到贾政果然没有在家的时候,不自觉的冷笑了一声。虽然落春对贾政这种“道德伪君子”没什么好感,但是这次她倾向于是王夫人向贾政隐瞒了贾敏一行今日进府的消息,不然作为道学家的贾政不会弄出这种纰漏。不过就算是这样,那又能怎样呢?不在家就是不在家。落春笑了一下,进而问道:“那父亲那里可见了表妹和表弟他们?” 纱织笑道:“一切都像姑娘预想的那样,表姑娘和表少爷过去的时候,老爷和姨娘们正在喝酒听戏,原本太太派人去请的时候老爷本来是不想见的。但是姑娘你不是早早就让我告诉雕版了嘛,所以当时在身边伺候的雕版和老爷说,说表姑娘和表少爷来拜见母舅,但是二老爷今天没在家……后来老爷就和表姑娘、表少爷见了面,还给表姑娘一块玉佩,表少爷一块砚台做见面礼。” 落春嗤了一声,从躺椅上坐起,带着几分无奈,笑道:“就知道把二叔拿出来比什么都管用。只是父亲都已经这般年纪了,胡子都开始花白了,性子怎么竟然还跟小孩子一般,跟二叔‘较劲’较个不停。”叹了一口气,“不过估计这也是他一辈子的心结了。若非如此,父亲又怎么会和表妹表弟见面。” 对于贾赦,落春这个做女儿的可以抱怨,但是纱织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能说,只是静静的垂首站在一边。落春将腰间的玉佩拿在手边把玩,想着晚上宝玉和黛玉的见面,心中暗自琢磨着,虽然这次多了个贾敏,但是宝玉癫狂的性子并没有改,所以“摔玉”那一幕精彩大戏应该会继续上演吧?只是这次有贾敏在,不知道又该是怎样了局,落春突然万分期待晚上的到来了。 ☆、第33章 夜深人静,留住在娘家,卸了残妆,换过衣服准备要入睡的贾敏先是去看了一下儿子,见这个小家伙已经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看着他香甜的睡脸,贾敏笑了,伸出手来帮他掖了掖被角,跟着叮嘱了服侍林朗的人几句,然后离开,去了隔壁的套间暖阁看望黛玉。 一进屋,贾敏就见黛玉身边的立春、立夏还有贾母给的鹦哥儿围立在床前,黛玉正坐在床边上淌眼抹泪,三人正在劝解。见贾敏过来,三人赶紧让开,黛玉看到母亲,觉得更委屈了,贾敏走了过来,坐到黛玉身边,一把将黛玉搂在怀里,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你又没做错什么,在这哭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表哥摔玉到底是因为我说的那一句‘想来那玉是个稀罕物,又岂是人人都能有的’。就算我自认没说错话,但是别人却未必这么看。”黛玉当时可是注意到了当宝玉摔玉的时候屋里众人的一干神情,特别是贾母。“我这才刚来,就让表哥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去拜见二舅舅的时候,二舅母还特意叮嘱我不要睬他,免得最后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故事来,结果……” 贾敏叹息黛玉想得太多,知道自家女儿心思细,忙开解道:“放心吧,没事。就算是你的错又怎么样,你才多大年纪,哪能想那么周全?没人会怪你。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你这位表兄顽劣异常,他也不过是小孩子脾气上来,胡闹而已,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再说,就算有什么事不是还有我呢嘛,你安心睡吧。” 将黛玉哄睡着之后,贾敏沉着一张脸将立春和立夏相继叫了出去。刚才她注意到了黛玉话里透出的王夫人让她远离宝玉的言语,因此询问跟着黛玉一起去拜见舅母的两人当时的详细情形。待听完两人的表述,贾敏火冒三丈,气得浑身发抖,觉得王夫人实在欺人太甚,竟然这么难为黛玉,表面上是向黛玉表明宝玉是个惹祸的根苗,让黛玉让着点他;实际上是暗示黛玉远着点宝玉,不要去招惹他。 贾敏气坏了,王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好像黛玉能把宝玉怎么着似的?难不成她还担心黛玉“勾引”宝玉不成?且不说两个孩子还小,还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就算到了年纪,就她那个顽劣,连女孩子的“字”不是随便个人就能起的都不知道的,不学无术的儿子又有哪一点配得上她的女儿?贾敏不是傻瓜,这是黛玉第一次来贾府,以前和王夫人又从来没见过,王夫人对她竟然是这种态度,因为什么贾敏只要一想就知道了。没想到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如今两个人孩子都这么大了,王夫人甚至都抱孙子了,竟然还这么放不开,一直记在心里面。 想着过来时哭花了一张小脸的黛玉,贾敏就是一阵心疼,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她在怪宝玉行事疯疯癫癫的时候,也不由得暗叹王夫人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记恨她,有什么冲着她来就好了,难为个孩子算什么本事!可怜黛玉还以为是自己哪个地方做错了以致于王夫人不喜欢她,却不知道是她母亲和王夫人的旧年恩怨带累了她。虽然知道王夫人心里依旧惦记着当年的那点恩怨,但是贾敏并没有放在心上,像她们这样的人,早已经学会和人来往的时候掩饰自己的喜恶了,装腔作势个个都是好手。 林家到了黛玉祖父那一代是爵位的最后一代,她父亲是从科举上来的,因为没有了爵位,所以当初随着爵位恩赏下来的宅子已经递交回去,但是林家在京还是另外有宅子的。只是那宅子因为林海除了科举后入翰林院当差的那几年居住过,之后他一直带着妻子儿女在外任职,再没回京。虽然那宅子里也一直派人看守,但是到底多年不住人,凋敝的厉害,想要住人的话,必须要好好收拾一番,但是林家的宅子收拾出来了,贾敏带着一双儿女却没有搬走,而是在娘家继续住了下去。 之所以贾敏和孩子们继续住在娘家,也是不得已。因为贾敏、黛玉和林朗三人身体都不怎么好,其中黛玉算是三人中身体最好的,最差的却不是林朗,而是贾敏。贾敏回京,一路上舟车劳顿属于勉强支撑,等回到京中,见到贾母,悲喜交加,之后因为王夫人和宝玉又生了一场气,所以身体上又添了一层症状,跟着又操心房舍收拾的问题,终于支持不住,病倒在床。 贾敏的身体就如同一个破败将要倒塌的房屋,所谓的请医吃药,不过是找个裱糊匠将房子漏风漏雨的地方裱一下而已,治标不治本。看到躺在床上的贾敏还要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连病都无法安生休养,贾母又听了过府为她诊治的王太医对贾敏身体的论断,心疼的要死,不容许贾敏反对,态度非常坚决的要求贾敏带着孩子住在贾府,不许她搬出去。 面对贾母的要求,贾敏坚决不肯答应。贾母看着躺在床上,一脸病色的贾敏,想到王太医的话,带着哭腔说道:“刚才王太医过来替你诊治,他说的你的身体现在不能操心,不能受累,不能……若是安心休养还能有几年好活。以前你为了不让我担心,总是跟我说你一切都好,这个‘都好’就是现在这个好法吗?” 贾敏咳嗽了几声,声音虚弱的说道:“到底是让母亲跟着担心了,都是我不好,是女儿不孝。只是我不肯和母亲说,就是怕母亲偌大的年纪还为我操心,我实在是羞愧难当。但是母亲,我真的不能带着孩子住在娘家,林家又不是……” “你给我闭嘴!”贾母厉声打断贾敏:“刚才太医说你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所以你的身体什么情况,你心中应该也有数。你回林家,黛玉和朗儿年纪还小,根本帮不上忙,所以里里外外全都要由你来操持。这种情况下,你还怎么养得成病?可怜我这么大的年纪,你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把自己累死了,你让黛玉和朗儿这两个孩子怎么办?难道你就不想着看他们长大成人,各自婚嫁?你住在这边,不知省了多少事,少操不少心,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你的名声重要,还是你的身体重要?再说,出嫁女带着孩子住在娘家的又不是没有,姑爷现在不是不在京城嘛,等他回京,那时你要搬回去,我绝不拦着,但是现在你要搬走,就等于让我看着你去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要走,除非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 被贾母一番疾风暴雨的训斥之后,贾敏沉默了良久,终于点头答应留下来。看到贾敏答应下来,贾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担心贾敏和她扭了起来,不肯答应。贾母笑道:“既然留下来了,那你就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调养身体。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你只管打发人去找凤丫头去要,又或者让你们家的人采买进来就是;至于黛玉和朗儿,有奶娘还有丫头婆子们,你也少操点心。” 面对贾母的叮咛,贾敏一一点头答应下来。对贾敏一家能够留在府里,最高兴的要数宝玉了。自从府里收到贾敏一行要进京的消息,宝玉从贾母口中听得许多自家这位姑母的旧闻,见贾母将贾敏夸成了一朵花,他就不自觉的开始畅想黛玉的风姿,觉得姊妹中多出如此一位妙人,实乃一大美事。日盼夜盼,终于见到真人后,宝玉发现新来的这位妹妹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好,堪比神仙一般的人物,而且最重要的是对黛玉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熟悉感,好像故友一般,不自觉的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因此在听说黛玉要搬走的时候,对宝玉不亚于五雷轰顶,很是不舍,但是他知道这事贾家的人说的不算,做决定的是贾敏。宝玉能闹贾母,却不敢在贾敏面前造次,不知道为什么,宝玉在贾敏面前,莫名的心虚气短。虽然贾敏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也没说他什么,待他很是慈爱,但是宝玉就是怯怯的。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要跟着黛玉去林家的时候,忽然听到贾敏一家留下来的消息,宝玉高兴的手舞足蹈,言语无措了。 与之相比,王夫人则是气恼非常,因为哪怕她那么暗示黛玉离她儿子远点,但是黛玉似乎不识相,先是在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弄得宝玉摔了他的“命根子”;跟着后面勾着宝玉整日里围着她转,嘘寒问暖,体贴万分。看着此情此景,王夫人只是在心里暗骂黛玉一声“狐媚子”,心中暗恨不已,盼着林家的房子赶紧收拾好,滚蛋,结果,事与愿违,人最后留了下来,气得当时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夫人将卧室里供着的那尊菩萨打了个米分碎。 落春对贾敏一家是不是住在贾府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对黛玉这个人倒是有几分兴趣。和黛玉这个人接触下来,落春觉得或许是因为衣食无忧,或许是因为父母还有老师都具有文人情怀,在他们的影响下,或许是其它落春说不清的原因,反正黛玉是个心很重,感情细腻,具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浪漫诗人情怀,追求精神沟通的一个人。对更注重实际的落春来说,像黛玉这样的人是漂在天上的,两个人不是一路人。所以,她和黛玉并不亲近。 迎春是个木头人,属于一扎才一动弹,这种被动型的性格,注定她不会主动去结交黛玉。探春倒是有心和黛玉打好关系,但是奈何王夫人不喜,窥探出嫡母心思的她自然不会冒着得罪王夫人的风险去亲近黛玉。惜春年纪小,见识浅,和黛玉说不到一块去,而且这个时候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秦可卿的身上,往东府跑的次数比较多。 或许这就是注定的,虽然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黛玉和宝玉之间是以黛玉的不愉快结束,黛玉对宝玉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但是在宝玉的赔礼,以及之后的殷勤小心体贴之下,黛玉原谅了宝玉的“鲁莽”,随着宝玉往黛玉这边越跑越勤,两人越走越近。最后府里这么多姊妹连带宝玉,黛玉和宝玉最为要好。 对这种情况,贾敏处于无所谓的态度,贾母则是乐观其成,但是王夫人却是气歪了嘴,但是不管她对宝玉怎么明示暗示,宝玉只装听不懂,回头依旧故我。对此,王夫人不怪宝玉不听话,反而恨黛玉勾了宝玉的魂。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想什么法子让两人远一点的时候,王夫人收到了在金陵的妹妹薛姨妈的来信,说她将带着儿子和女儿一家进京。想到妹妹家有个和宝玉年龄相仿名唤宝钗的女儿,而且每次提到这个女儿,妹妹都是一顿夸,几乎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虽然不知道人物是不是像薛姨妈说的那样真那么出色,但是想来就算有些言过其辞,应该也不会太差。想到贾母的打算,王夫人眉头一皱,有了主意。 ☆、第34章 “姑娘,我父亲和林家的人套了好几天近乎,又和他们这才来京的大管家喝了几次酒,这才打听出来。姑太太他们进京是因为新皇登基,好像新出了一个什么措施,造成江南那边有点不稳。姑老爷负责的又是盐政这一摊,是最容易出事的,因此他怕出什么乱子,姑太太他们跟他一起担惊受怕,担心姑太太他们的安危,又想着京城毕竟是皇城,好大夫要比其他地方多,姑太太她们三个全都病歪歪的,特别是表姑娘和表少爷,他们年纪还小,总这么病怏怏的不是个事,所以想找个医术高明的好大夫彻底调治一番,因此这才进京来的。”纱织将父亲这些日子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像落春说来。 落春手托着腮,一边听,一边点头,等纱织说完,颔首道:“原来如此。”不过听起来,似乎前面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后面看病不过是顺带的。就说嘛,无缘无故的,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干嘛要分离两地。而且当时她看书的时候,虽然书上说林海是病死的,但是她就觉得林海死的很突然,好像没有任何征兆就告诉黛玉他病了,跟着将黛玉接回去他就死了。竟然对黛玉的未来一点安排都没有,难道他就对贾家这么放心?这委实不像一个主持盐政多年,在宦海中沉浮多年的人的行事作风,除非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安排,只有这样,才算是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说得通。 只是江南又能出什么事呢?落春很想知道,到底林海感受到了什么样的危机,让他不得不把家眷送到京城避风头?落春很想知道个究竟,只是……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感到消息不对等的坏处了。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是落春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那你父亲可打听到了皇帝在江南出了个什么措施没?” 纱织摇摇头,见落春面露失望之色,于是说道:“姑娘若是想知道朝堂上的事为什么不去老爷的书房看邸报呢?我虽不清楚朝堂的上的事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知道,不管什么事,只要经过好几个人的嘴,最后很有可能变得与原来的意思大不相同。雕版说老爷书房里的邸报写着不少朝堂的大小事,姑娘也是读书识字的,只要拿过来一看不就清楚了,何必四处打听,道听途说。” “邸报?”经纱织这么一提醒,落春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到这个,不过跟着疑惑的问道:“我父亲也有邸报吗?他,他不是只有爵位,没有官职……”话说到一半,落春停了下来,轻摇了一下头,暗笑自己傻了。贾赦虽然没有官职,但是朝堂上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者举行什么典礼仪式之类的,他还是要出席的,毕竟拿着朝廷的俸禄呢。京城中大大小小那么多官员,若是没有邸报,真要有什么事,难道还要皇帝派人挨家挨户通知不成? “邸报就放在我父亲的书房吗?有谁管着呢?”落春想到自己竟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信息来源,一直在这里“抓瞎”,非常懊悔。真是的,幸亏没出现什么大事,不然要是耽误了,岂不得悔死。既然知道邸报存在,落春并没有急着去看,反正东西在那,又没有长腿,跑不了,而是好奇的问道:“平白无故的你怎么会和雕版说起这个来的?”雕版怎么会告诉你邸报的存在? 纱织忙解释道:“姑娘不是让我父亲打听过好几次外面的事嘛,其中有几回涉及到朝堂里的事,我父亲哪里有那个能耐打听清楚,只能在茶馆里将人家的议论学回来给姑娘听。有一次我和雕版说话的时候,他吹嘘他打听消息的水平一流,我就拿说你要是厉害能把国家大事打听清楚我就佩服你,因为他和我说起了邸报。因为他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对姑娘这么重要,所以我就把这事给忘了,若非今天和姑娘说话想起,我都不知道忘到哪个脑后去了。” 看着纱织说她把这事给忘了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模样,落春笑了,说道:“别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又没有怪你。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其实不需要你提醒,我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是我自己迟钝,要怪也该怪自己才是,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纱织见落春真的不怪她,长出了一口气,一脸余悸未经样子的拍了拍胸口。落春看到纱织放松的模样,笑道:“不怪你归不怪你,但是你既然早知道了,竟然直到这个时候才告诉我,还是要小小惩罚你一下的,也好让你长点记性。”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纱织听了落春的话,脸一下子就白了,惊道:“啊!还要惩罚呀?” 落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笑道:“那当然要罚了。”看着纱织紧张地模样,她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用手点着下巴,拉长了音说道:“嗯,我想想,要罚你什么,嗯……”做出一副恍然想起的模样,“啊,我想到了。就罚你去找雕版,把最近这两年的邸报给我拿过来。” 纱织的心随着落春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忐忑着,不知道自己会被落春怎么罚,待听完落春的话,见是这般不痛不痒的惩罚,忍不住使劲吐了一口气,斜睨了落春一眼,娇嗔道:“就知道姑娘在吓我。麻烦姑娘下次一次性的把话说完好不好,你这样说话知不知道会吓死人的?” 落春坐在窗前的桌子上,仔细的翻看着纱织从雕版那里拿来的朝廷邸报,神情严肃。品绣端茶上来,见落春沉浸在邸报中没有抬头,把茶盅放到她手边,没有打扰她,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并叮嘱纱织她们保持安静,免得惊扰了落春。 一直看到掌灯时候,落春这才扬起因为长时间低头也有些发酸的脖子,转动着脖颈,伸手揉了上去,品绣见状,赶忙走了过来,帮她捏起了肩膀。落春靠在椅背上,享受着品绣的伺候,目光落到已经看完的邸报上面,虽然还有三分之一没有看,但是从已经看完的这些,落春已经感受到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皇帝不同于已经退位坐了太上皇,只想着和稀泥,宁愿少一事,不肯多一事的的老皇帝,眼下的这一位,正是雄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事情的时候。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落春在这些邸报上看到了追讨国库欠款的字眼,这一条是新皇帝登基不久之后颁发的。 落春不知道贾家欠没欠债,但是从邸报上的透露出的信息,可以看出朝堂上但凡做官的大约有百分之八/九十都或多或少的从国库中借了银钱。如果真达到了这个数字的话,那么就算落春不能肯定,但是她下意识的觉得其中绝少不了贾家,只是不知道贾家到底从国库中借了多少银子。 恋耽美 分节阅读_2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家从主子到奴才,上上下下全都讲究排场富贵,日常用度又是这般铺排,奢靡,但是府中现在又有多少进项呢?贾赦只继承了一等将军的爵位,和荣国公的爵位差着好几个等级,其中不仅仅是俸禄多少的差别,皇庄更是要比原来的少好几个。贾政的那点俸禄更不值得一提,还不够他和几个清客吃几回酒的呢。不仅主子比原来多了不少,而且赚钱的本事没有,但是一个比一个能花钱,早已是外强中干之势了。 这一点,就连外人都看出来了。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和贾雨村谈及贾府的时候,就说荣宁两府,二宅相连,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看上去不像个衰败之家,其实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这皆是因为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更重要的是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府中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所以现今这荣宁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不过到底旧日的架子在那,所以只是表面上看上去没有先年那样兴盛,但是到底较之平常仕宦之家,气象不同。可叹冷子兴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都看得这么清楚,但是府里的人却每天醉生梦死,还沉溺在旧日的荣光中不复醒来,真是可怜,可悲,可叹! 自己暗地里琢磨了半天,最终落春找上邢夫人,想让她帮着打探一下,看看府里有没有从国库里借银子,借了多少。很快,她就从邢夫人那里得到了消息。当听到邢夫人嘴里吐出来贾府的借银数目的时候,落春只觉得心脏一下子就不好了,完全被下傻了。不说府里包揽诉讼,放高利贷,私和人命……这些桩桩件件的罪名,单这项欠银,落春觉得贾家就够被抄家的了。 “那父亲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还钱?”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是落春依然不死心的开口问道。当邢夫人知道贾家欠着这么多钱的时候也被吓傻了,这欠的的可是国债,于是战战兢兢的问贾赦是不是要还钱,结果被贾赦臭骂了一顿,那情形历历在目,至今让邢夫人想起来还很是恼怒,因此此刻听到落春的问话,没好气的答道:“还钱,还什么钱?” “当然是还钱给国库了。”落春一副“你傻了吗”的表情看着邢夫人,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家既然从国库里借了钱,总不能一直这么赖着不还吧?而且我看了朝廷的邸报,新皇登基后就发出了让朝臣们还钱的通知。” 邢夫人哼了一声说道:“还钱,拿什么还?库房的钥匙又不在我的手里,再说,你当这钱是怎么借的,大部分都是老国公在的时候欠下的。那个时候老国公为了安置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兵,可是没少从国库里借的钱。安置退下来的伤残士兵本来就是国家的事,所以老国公借的钱不用还……” 落春简直无语了,不管当初老国公从国库里借钱的目的为了什么,借钱就是借钱,谁会管你把钱借走后用到哪里?既然说安置退下来的伤残士兵是国家的事,那么当初老国公把这事抢过来又是为了什么?替当时的皇帝分忧,又或者收买人心?又或者……人已经死了,这个问题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但是他遗留下的烂摊子却不能不收拾。 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贾家或许在老皇帝眼里还有那么点份量,但是在现在这位皇帝眼中,呵呵……落春不相信,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听了贾家不还钱的理由,就能把欠债一笔勾销,而且人家会不会听这个所谓的理由还难说呢。 落春叹了一口气,犹自说道:“可是……”刚开口就被邢夫人粗暴的打断:“可是什么可是,你在这瞎操什么心,这事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她都没开口,可见没事。再说,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府里从上往下数,不管怎么数,也轮不到你来出这个头。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都装些什么,东想西想的,小心想太多,长不高。” 对邢夫人来说,虽然她不受贾母和贾赦的待见,但是他俩的态度就是她的“定海神针”,只要他俩觉得没事,她就觉得没事。邢夫人明显不想和落春再谈这件事,对她挥挥手,往外撵她:“行了,你也别想了。不管是还钱还是不还钱都轮不到你来做主,这事也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父亲那自有主张,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落春就这么被邢夫人给撵了出去,出了邢夫人的屋子,她长叹一口气。也怨不得邢夫人看不长远,这府里还不是一个个目光短浅的只看得眼低下的那点事,从来没有一个去想想府中的未来,只当这府中的富贵是永远的呢。那么大的一笔钱呀,怎么可以不还?何况皇帝已经提出要追缴朝臣的欠款了,而且贾府还是属于只拿钱不干活,顺便还给他添乱的那部分臣子。落春真心觉得府里被抄家一点都不冤,因为一直在往作死的路上奔着! ☆、第35章 惜春房里,迎春、探春、落春和黛玉团团围坐,你一言,我一语,正在闲聊。入画倒茶过来,惜春带着一点炫耀的语气笑让道:“你们尝尝这茶,这是蓉儿媳妇给我送过来的,说是云南制的白茶。和我们日常吃的不一样,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探春拿起茶盏,没有急着吃,先是拿在手上端详了一番,之后尝了一口,这才点头说道:“样子看起来有些怪,银白的芽头看着怪渗人的,谁知吃着却毫香清鲜,一点不输于我们日常吃的香片。” 迎春也道:“味道确实于我们平时用的茶不同,我吃着倒是觉得味道轻了些,不太合我的口味。”黛玉略垂了一下眸子,说道:“倒不是茶的问题,可能跟水有关。这白茶原是南边的茶,只合在南边儿吃,若是在北边泡制,因为北边的水质偏硬,沏出来的茶味道不免就有些变化,所以很多人一开始吃的时候不免有些不习惯。” 啊?探春听了讶然说道:“我以前只知道这沏茶的水有讲究,没想到原来我们吃的茶竟然也有南北之分。若非林姐姐今日说明,我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这回的茶没白吃,长见识了。” 面对探春的恭维,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也所知不多,不过是在家的时候翻看茶圣所著之书看到的那么一点只鳞片爪而已。”旋即有些遗憾的叹道:“那本书我才看了几页,之后因为要跟着母亲进京,收拾东西的时候竟然忘记带了。想要后面的看完,恐怕得等我们回去或者全家都搬到京里来,只是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见黛玉言语之间心心念念着她尚未看完的《茶经》,探春笑道:“其实林姐姐可能不需要等那么长时间,我们家里也有书房,里面收着从祖父那一代起收藏的藏书,六妹妹经常从里面拿书回来看,对里面的书比较熟悉,或许其中就有林姐姐你想看的那本茶经。那本书的名字是什么?让六妹妹帮你找找看,说不定书房里面就有呢。” 一直在旁安静吃茶不出声的落春见探春将她拉了进来,抬头说道:“林姐姐说说名字,回头我帮你找找看,但是能不能找到我可不敢打包票。里面的藏书太杂,而且又没有好好规整过,放得比较乱。我不过是翻阅了几本我个人比较感兴趣的,大部分都没动,所以若是找不到,林姐姐你可别失望。” 黛玉将书名报给落春,语带歉意的说道:“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要紧,我不过就是那么一叹。因为我一句话,累得六妹妹费心,倒让我挺不好意思的。” “林姐姐未免太客气了……”落春笑道,一语未了,宝玉掀着帘子从外面大步进来,笑着数落着:“好呀,你们聚在一起,竟然不带上我。”目光落到桌上的茶盏上,“哈,竟然在喝体己茶。有好茶吃竟然也不叫上我,哼,四妹妹,我记住你了,以后有什么好玩的休想我分给你。”转头吩咐入画,“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倒杯茶给我吃。” 有了宝玉的加入,屋里更热闹了。大家说着说着不知怎地说起了贾母的娘家——史家,进而说到了湘云。宝玉知道黛玉不了解情况,就向黛玉作介绍。除了给父母守孝的那段日子之外,以前湘云一年中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贾府过的,不过,在贾敏带着孩子进京之前,她就已经有一阵子没来了,这倒是有点反常,所以落春有些纳闷的问道:“对了,说起云姐姐,她好一段日子没过来了玩了,也不知道她在家里忙什么呢?老太太这边也没打发人去接吗?” 宝玉回道:“姑妈她们进京之前老太太曾经打发人去接云妹妹,当时云妹妹不在府里,说是去家庙给她过世的父母祈福去了。据说云妹妹之前似乎作了一个梦,梦见父母在阴间受苦,因此云妹妹就发了个什么心愿,要在其父母的忌日斋戒、跪经、祈福,以保佑她的父母早日超脱。据说为此忠鼎侯还特意找人算了日子,而且还要做满七七四十九天法事,这期间云妹妹要一直都呆在在家庙里。” 听了宝玉的解释,落春终于明白为什么湘云这段时间一直没来了。从湘云身上,落春想到了黛玉,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一旁倾听大家说话的黛玉身上。若论青梅竹马,其实湘云和宝玉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而且在黛玉未来之前,贾母最疼的女孩也是她,但是这一切在黛玉来了之后,全都变了,她的地位被黛玉所取代,不在是贾母和宝玉心中的第一。 纵使湘云再想得开,再豁达,气量再大,终究年纪小,想必心里应该还是有几分不甘的吧,所以言行中不由自主的带出了那么一点妒意,情不自禁的挤兑起黛玉来。只是这点小心思都被湘云平时的有口无心和天真浪漫而掩藏,而且也无伤大雅,所以对她的这点小心眼,大家大多对此一笑置之,并没有多加计较。整日说黛玉“小性”,给她扣了这么一顶帽子,但是落春却觉得有些冤枉,其实黛玉的小性只针对宝玉,对其他人还是很大度的,特别是对湘云。 话题从湘云身上带开,众人正聊得热闹的时候,王熙凤打发人过来告诉众位,说回头针线上头的人来给大家量身,要裁剪下一季的衣裳。等人走了,黛玉看了看时间,说要回去服侍贾敏吃药,起身告辞,因此大家各自散了去。 回到房间,落春来到窗前的书桌旁,盯着桌上画了一半的府内平面图发愣。品绣倒茶过来,看着这图,好奇的问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落春当然不肯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告诉品绣,笑了一下,说道:“不做什么,只是无聊,做着玩,打发时间而已。”见品绣睁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她指着平面图上的大片大片空白处说道:“别看我们住在府里,可是实际上能去的地方也不过就那么大。这是我的家,但是说起来,我却未必比一个下人知道的多,因此才想着把它画出来,也好知道哪是哪,免得真要讲起来,一问三不知。” 作为深闺少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是必须的,所以落春的活动范围被局限于内院二门之内,因此尽管荣国府很大,她能去的地方不到三分之一。 品绣听了落春的话,掩口笑道:“姑娘你的想法真奇怪。”落春笑了,反问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想知道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不应该吗?”品绣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不应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反正那种感觉我也说不出来,就是,就是觉得姑娘你和二姑娘她们不一样。大家都是一样都是住在府里,至少二姑娘她们不会去想这些。” 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去想这些。”对上品绣疑惑不解的眼神,她苦笑了一下,没有给出解释。 其实落春之所以画这个平面图,更多的是想知道府里的库房所在。自从知道家里欠的国债具体数目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邢夫人让她不要理会此事,但是她怎么可能不去想呢,这和她后面的生活息息相关好不好? 一想到贾琏所说的“再发两三百的财”,再想到修得美轮美奂、精致富丽的大观园,落春就觉得头大如斗。要她是皇帝,能忍到后面才抄荣宁两府的家才怪,分分钟钟她都等不了了。所以落春觉得这皇帝忍功真是非常了得,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落春对府里的古董珍玩之类的库房并不感兴趣,她关注的重点是府中的银库。别看那些古董、古玩、字画之类的东西说起来件件有来历,价值不菲的模样,但是却不好出手。就算她现在能把这些东西弄到手,可是手下却没有能干而又可靠的人去办这件事。若是留到贾府倒了的时候,那落春就要做好这东西就藏在她的空间里永不见天日的准备。 君不见,石呆子就因为几把破扇子差点弄得家破人亡,贾家珍宝库里的东西比石呆子的几把破扇子要好的多,“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届时若是被哪个稍微有点权势的人看上,已经沦为平民百姓的她拿什么反抗,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招灾惹祸嘛!所以,落春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放弃了打珍宝库里面东西的主意。 落春不知道府里银库里还有多少银子,而且因为邢夫人不管家的缘故,她也无法从帐本上查看究竟,但是从府里的情况来估算,大概到了寅吃卯粮,入不敷出的境地,这样的话,府里银库里以前积攒的银子应该被动用起来了。而且从当年老国公安顿退下来的伤残兵是从国库里借的银钱来看,那个时候贾府里现银应该不多。当然,不排除府里其实有钱,但是老国公却抱着想着让国家帮着买单的想法。不过,据落春从府里的老人了解到的老国公,他似乎不是这样的人,因此落春对银库里的钱并没有报太大的期望。 公中没有钱,不代表府里没钱,其实除了邢夫人之外,府里的其他主子,私房都是满满的。但是让落春比较为难的是,这些人的私房主意真心不好打。首先,她们的嫁妆都是单独收放的,外面摆的诸如什么铜的、锡的那些大家伙,不怎么值钱不说,而且又笨重,搬运不便,就算好不容易弄出去了,还要折价,实在不够折腾的。其次,那些贵重轻巧的,都被她们妥妥的隐秘收藏,想要把它们找出来,实在太难了。再次,别看这些人私房不少,但是大多是些头面首饰之类的,手里的现银并不多,因为那东西又占地方又不好存放。 落春估计了一下,从贾母到凤姐,所有人手里面的银子都加在一起,能有国债的五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前提是,落春能够把它们都弄到手里。虽然对银库里面所存的银钱并没有报太大的期望,不过还是要想办法进去看一看的。银库的钥匙就不要想了,一直在王夫人手里攥着,连王熙凤都没拿到手,落春连边都不会摸到。至于偷偷进去,当看守库房的那帮人是眼睛瞎了,还是不存在?找个人带她进去,落春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这么个人,而且就算找到人了,她也拿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解释她为什么非要去银库里面走一趟不可。 这事似乎就僵在这里了。落春杵着下巴,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一个解决办法。叹了一口气,落春从空间里掏出一把车厘子,一面吃,一面打量着空间。突然之间,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涌上脑海,落春用手点着下巴,越想越觉得虽然荒唐,但是似乎可行。 在府邸平面图上,落春从自己的住处到府中银库所在用指甲画了一条直线,估量了一下两者之间的距离,她无力的长吐了一口气。就算真要学“土拨鼠”去打洞,从这边挖个地道到银库,这么远的距离,哪怕有空间帮忙,帮着装挖出来的土,可是还要保证不被人发现,所以这事只能在夜半三更,夜阑人静的时候行动。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大工程,就耍她一个人,累个半死,值得吗?落春犹豫了,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心。 ☆、第36章 黛玉从惜春那里出来,来到贾敏的房间,正好看到月浓端着药碗服侍母亲吃药。云淡手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碟蜜饯侍立在一旁,上黛玉用牙签插了一颗蜜饯,递到喝完了药的贾敏口中。月浓手里拿着帕子,在把贾敏额间的汗细心的揩拭干净后,又将她身后的引枕调了调高度,让贾敏坐的更舒服一点。做好这一切,月浓带着人退下,将空间留给了贾敏和黛玉这对母女。 贾敏靠着引枕半坐在床上,慈爱的看着黛玉,对她招招手。等黛玉靠近,贾敏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轻拍着黛玉的手,柔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又跑回来了?我身边有月浓和云淡服侍,不用担心我,好着呢。不是说你去和你外祖母家的几位姊妹们玩去了嘛,怎么样,和她们相处的好不好?” 黛玉看着贾敏瘦削的脸上那两团病态的嫣红,不想她为她担心,垂下眼帘,玩弄着手指,说道:“我们相处得挺好的,几位姐姐和妹妹待我很亲近。”贾敏看到黛玉的样子,轻笑着摇了一下头,叹道:“傻丫头,你知不知道你根本不会撒谎,每次你一说谎,就低下头,不肯让人看到你的眼睛。我是你母亲,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拉着黛玉的手,用诱哄的语气说道:“来,告诉母亲,她们是不是欺负你了?或者……” “没有,她们没有欺负我,真的没有。”黛玉忙连声否认。叹了一口气,黛玉脸上带了几分为难之色,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贾敏说。因为林家一家人身体的原因,再加上林海职位的特殊性,所以黛玉以前的生活中除了林朗这个弟弟之外,没什么年龄相仿的玩伴,还是很孤单的。 等到了贾家,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姊妹,黛玉还是很开心的,很想和她们交好。只是黛玉自小是被家人千娇百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只有人来俯就她的,没有她去低就他人的,而且她带点小清高的性子也让她无法像宝玉那般千般小心,万般体贴的放下身段,弯腰待人,她以为只要有一颗真诚的心就行了。但是人与人相处并不是那么简单,所以在迎春她们身上,黛玉算是“碰了壁”。但是要说迎春她们待她不好,和她不亲近吧,也不是,只是那是一种感觉,用言语无法描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迟疑了一下,黛玉向贾敏讲述她和几位表姊妹相处时的感觉:“我,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要说不好吧,我们相处的很和气,大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也挺开心的;但是要说很好吧,我又觉得和她们有隔膜,好像哪里差了那么一点,不管是迎春二姐姐还是探春三妹妹、惜春四妹妹以及落春六妹妹都感觉交不了心,做不到亲密无间。真要论起来,和二哥哥相处则更舒服自在。” 虽然贾敏回娘家时间不长,而且大部分都卧病在床,和迎春他们接触不多,但是作为一个有阅历的成人,还是能看透的迎春她们这几个锁在深闺里的稚嫩少女的,而且对自家孩子的毛病也很清楚,因此听黛玉这么说,她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只是有些话她不好和黛玉说,而且说了,黛玉也未必明白,她想了想,说道:“你们之间有隔膜,想必是彼此不了解,都说‘天长日久见人心’,等日子久了,彼此熟悉了,也就亲近起来了。不过这凡事都讲究一个‘缘’,人与人之间相处也是这样,纵使最后做不成交心的朋友,大家不还是亲戚嘛。” 恋耽美 分节阅读_2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黛玉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我明白,有些事强求不来。迎春二姐姐木木的,我不是很喜欢她的性子。我和探春三妹妹倒是蛮合得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三妹妹对我的态度忽远忽近,让我捉摸不定。惜春四妹妹还小,一团孩子气,可是落春六妹妹明明比四妹妹小,但是说话行事却又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而且母亲,我曾经问过迎春二姐姐她们关于五妹妹的事,但是她们对此含糊其辞,只说是惜春的一位庶出的妹妹,详细的就不清楚了。而我问其他人,他们似乎对此讳莫如深,好像其中有什么不好说的样子。” 黛玉一脸好奇,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贾敏,纳闷地说道:“可是这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左右不过是庶出和嫡出之分,而且不是说是惜春妹妹的‘庶出’妹妹了嘛,好像没什么问题呀。嗯,既然有所忌讳的,那么是不是说五妹妹的出身有点问题?啊,难道是‘外室女’……”黛玉一脸恍然大悟的猜测着。 贾敏急急的打断黛玉,否认道:“什么‘外室女’,瞎说什么。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话,在这里瞎猜起来。那都是没有的事,别在这里瞎揣测。” 其实黛玉所猜虽不中亦不远已。五姑娘的出身比外室所生还不堪。当年贾敬在玄真观修道,为了修炼有成,曾经采买不少稚龄少女作为“鼎炉”。正是因为贾敬这个时候修道还没有绝了人伦大道,所以贾敬的夫人贾敬过年回家祭祖的时候,才能怀上惜春。但是因为贾敬夫人属于高龄产妇,再加上丈夫和儿子都不省心,所以她这胎怀的格外不稳,曾经出现过好几次流产征兆。 贾敬的妻子在请大夫过府诊治的时候,同时将擅于弄鬼做妖的马道婆也请了过来,结果也不知道马道婆说了一些什么姊妹相克之类的言语。当时,两府中除了已经怀孕的贾敬夫之外人,就只有邢夫人。一开始,贾敬的妻子也以为是邢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克到了自己的孩子,因此就想着让马道婆摆出法阵破解破解。“为母则强”,邢夫人怎么肯让自己的孩子还未出生就背负着刑克姊妹的名头,贾敬在玄真观的所作所为她也所有耳闻,于是就说,她和贾敬的妻子没有任何冤仇,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相反,玄真观那里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倒是非常大。 对此,贾敬的妻子半信半疑,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派人去玄真观查看了一番,结果发现观里一名十三岁葵水刚至,被作为“鼎炉”采补的少女怀了身孕。后来这名女孩被接回了府,在贾敬的妻子生产后的第三天也开始生产,因为年龄小,骨盆窄,所以足足生了两天两夜,才生下一名皱皱巴巴的女婴。因为孩子在母亲肚子憋得时间太长了,刚出生的时候浑身青紫,哭声低不可闻,排序为五。 孩子的生母因为怀孕年龄太小,怀孕前期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心情不好,后期又补过了头,生产时又是难产,所以在强自挣扎着将孩子生下来就去了。五姑娘本来就顶着个“刑克”惜春的名头,而且生母又是那么个出身,而且又没活下来,虽然在出生后,也按照府里的规矩配了奶娘、丫头和婆子,但是谁知道,这个五姑娘不招人待见,因此服侍得不是很尽心,再加上从母体里乃至出生都多灾多难,所以先天不足,因此只活了不到六个月。因为在这期间落春已经出生,所以她的排序就是六姑娘,之后也没有因为五姑娘的夭折排行而有所更改。 因为五姑娘的来历未免有些不光彩,所以在她死了之后,两府虽然没有明令禁止谈论此事,但是一旦有人提起,被上面的人听到就会被重罚,久而久之,关于五姑娘的话题在府里就成了一件不能提及的事了。关于五姑娘的出生和死亡,这里面年纪最大的迎春那个时候也不过蹒跚学步的年纪,并不记得,所以她们所知道的都是经过删减之后“官方”给出的说法。 不过落春却是知道真相的,是邢夫人告诉的她。邢夫人是在向落春控诉王夫人的“恶行”的时候提及此事的。尽管这事没有明证是王夫人做的,但是邢夫人就是认定了,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凭证,仅仅因为马道婆是宝玉的“干娘”这一点不足以指证王夫人,确定不了她的罪名,但是邢夫人觉得除了王夫人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做这种事情的可能性。 其实原本在此事没有发生之前,邢夫人和王夫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僵,虽然邢夫人有些不忿王夫人掌管府中管家大权,但是因为以前自己闹出的笑话,以及王夫人待她还算恭敬,而且王夫人管家的时候她的待遇也都是按照府里大太太的份例来,所以两人相处的还算可以。 在邢夫人怀了孕之后,先是原本母子关系还算凑合的贾琏莫名其妙的和她疏远了不少,而且她还注意到他时常用复杂的眼神盯着她的肚子。虽然其中有邢夫人因为怀孕而疏乎了贾琏的缘故,但是邢夫人猜测更多的是应该是有人在贾琏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之后就冒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刑克”贾敬妻子肚子里孩子的说法,诸如此类种种,就算邢夫人再迟钝,也知道事情不对头,是有人在针对她。但是这人选,从贾母往下数,数来数去只有王夫人最可疑。确定了怀疑对象后,再细究下去,邢夫人就发现尽管没有证据表明就是王夫人做的,但是种种迹象都证明除了王夫人之外,再没有旁人。毕竟对其他人来说,做这些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心里有了这个疙瘩,自此邢夫人再也不能和王夫人做对和气的妯娌。 作为出嫁女,贾敏算是外人,她也是知道原因的。当初,她带着儿女回娘家,在见过迎春众姊妹时,不见五姑娘,曾经就此事问过贾母。贾母当然没有隐瞒贾敏,就把其中原委一五一十详细的和她说了个清楚。但是贾敏不可能将实情告诉黛玉,于是另外编了一番话说给黛玉听:“你也别乱猜,世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只是当初曾经你惜春妹妹的母亲敬大嫂子在怀她的时候,正赶上敬大哥的一房妾室也查出有孕。那名妾室不是个安分的,请神诅咒敬大嫂子‘一尸两命’。结果敬大嫂子胎像不稳,后来请了道婆过来看,查出是她在弄鬼,于是敬大嫂子就把她关了起来,直至生产。之后那名妾室难产,叫嚣着是敬大嫂子害的,结果她不仅把自己的命赔了进去,还把敬大嫂子气得够呛。因为她们生产的时间挨着,那个时候敬大嫂子还在坐月子,本就因为高龄产女,身子受损的厉害,再加上坐月子期间受了气,没养好,落了一身病,以至于在惜春周岁后不久就去了。这些陈年旧事老太太之所以禁止下面提起,就是因为不想让你四妹妹听到伤心。在你四妹妹的心里,她可是一直把她母亲的病逝归咎于她的出生上。” 贾敏的话真假参半,哄住了黛玉。贾敏伸手扶了扶腰后的引枕,说道:“至于落春,她比惜春早熟,则是因为大嫂子早年行事似乎不醒事,而且她外祖家似乎也不省心的缘故。”当然,其中还有邢夫人在贾府所在的处境的缘故,不过这其中涉及到了贾母和贾赦对邢夫人的态度,贾敏不好说,所以就没有提。 黛玉想起落春名字的由来,笑道:“我原来还觉得六妹妹的名字不好听,因为这个‘落’字听起来很是颓丧,就算从了‘春’字,前面可用的字那么多,比如:挽、颂之类的字眼都不错,觉得比‘落’字要好。谁知原来她的名字是由‘花落春犹在’化用而来,倒有几分刘禹锡秋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开阔之情。不是说大舅舅的学问一般嘛,我看还有不错的。” 贾敏笑笑没有说话。落春这个名字和贾赦无关,和贾母也无关,是邢夫人起的。若非黛玉今天说起,她还不知道这其中有这么个典故。贾敏在听到落春的名字后,也觉得有颓丧之气,不好,曾经和贾母谈及过这事。结果被贾母的一句“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哪有那么多的讲究,何况一个女孩子,叫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给堵了回来。从贾母的话中,贾敏窥探了贾母对落春的微妙态度,这期中到底怎么回事,又是怎么个原因,贾敏不好深问,因此也就把这事放在一边了。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贾母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就像她,虽然名字为“敏”,但是在家里,父亲和母亲一般情况下称呼她为“四丫头”,很少称呼她的名字,下人们称呼她“四姑娘”。出嫁后,人们对她的称呼改为“夫人”或者“太太”,几乎很少用到名字。所以女孩子叫什么,没有几个人会在意。那么她的名字是慷慨激昂,还是开阔大气,或者颓废消极,又或者有什么深刻的寓意……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贾家如今缺的不是女孩,哪怕那个女孩再精明能干,到最后,终究还是别人家的人,相反,缺的是能顶门立户,走出去的男丁。 ☆、第37章 落春在前面疾跑,品绣和纱织跟在后面,一面努力追赶落春,嘴里一面喊着:“姑娘,慢点,小心脚下。”一路狂奔来到邢夫人的院子,落春扶着门框喘着粗气,问闻声迎出来的王善保家的:“我母亲怎么样?” 王善保家的满脸担忧的说道:“太太现在还在昏迷中,没有醒过来。”闻言,落春心一沉,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慌乱之下拉住王善保家的衣袖让自己站稳,急急的问道:“可请大夫看过了吗?大夫怎么说?”王善保家的淌眼抹泪的说道:“我们一看到太太昏倒在地,就忙不迭的把大夫请过来了,可是大夫看了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开了副方子,说先吃吃看,然后就走了。之前是老爷将太太推倒的,而且当时老爷离开时是气冲冲的,太太又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询问的目光投向落春,没有主子发话,她们可不敢擅自做主给邢夫人灌药,能够想着把大夫请过来就已经不错了。 落春听了,气急败坏的叱道:“那还不赶紧照着方子去煎药,把药煎好了赶紧端过来让母亲喝下,还在这里蘑菇什么,这是能耽误的吗?”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内室,只见邢夫人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右额头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青紫色的伤痕,伤口边上还有已经凝固了的深红色淤血,看着触目惊心。 落春默默的从一旁侍立的锦屏手里拿过冰过的巾帕,轻轻的擦拭着邢夫人头上的伤痕。尽管落春已经把动作放到了最轻,但是冰冷的帕子接触到她的伤口的时,处于昏迷中的邢夫人的脸还是不可避免的因为疼痛而抽动着,嘴里发出低不可闻的呻吟声。将邢夫人额头上的淤血擦拭干净,伤口包扎好后,落春将锦屏叫到一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五福来找我的时候,说的含含糊糊,只说是父亲把母亲推到,以致母亲昏迷不醒,那么父亲和母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可知道?当时你在跟前吗?” “我在。”锦屏点点头说道:“老爷过来的时候,我就在太太身边服侍。本来一开始好好的,老爷过来的时候和太太说话也是有说有笑的,后来不知怎地老爷提起了一个叫什么贾雨村的家伙,好像是跟着姑太太一家进京来的,原本好像当过官,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免了职,就进了姑太太家给表姑娘和表少爷当西席。这次跟着姑太太们一家进京,除了担当护送一职之外,好像还想着借助我们府上的力量谋个官。老爷夸这位贾先生有才华,是位干员,说他已经谋了金陵应天府的一个缺……”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怎么说的,话题就扯到了二老爷和王家的身上去了。太太好像和老爷说,说别看贾先生找上的是府上,但是谋缺最后靠的却是王家的力量,是二老爷从中出的力,从头到尾和老爷没有关系……之后,反正老爷和太太不知怎地就吵了起来,然后老爷就很生气的使劲推了太太一把,太太没有站稳,一下子跌到在地,头就磕在了大理石软榻的腿上,人就昏了过去。”锦屏尽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把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一五一十的向落春讲述。 虽然有些地方可能锦屏不能完全还原,但是从她的述说中,落春已经把大概情况了解个七七八八,也明白了贾赦为什么对邢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对贾赦来说,贾政就是他心头迈不过去的一个结,哪怕他继承了府里的爵位,但是在这个府里,贾政比他更像府里的主人。邢夫人不仅拿贾政刺激他,而且还牵连到了王家,等于在瞧不起贾赦的同时讥讽他无能。贾赦哪里能容忍这个,更何况数落他的还是一直对他从无违逆,他一直瞧不上的邢夫人,所以他不大发雷霆才奇怪呢! 了解了贾赦和邢夫人争吵的缘由,落春又想起一事,于是问道:“母亲昏迷过去之后,可有人禀报给父亲,父亲那边怎么说?”见锦屏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落春不耐烦的催促道:“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但说无妨,我心里有数。” 虽然落春已经发了话,但是锦屏还有有些迟疑,她吃吃艾艾的了半晌,这才说道:“我们发现太太昏迷不醒后,就去禀告了老爷,结果老爷说……”用眼角偷觑了一下落春的神色,见落春板着一张脸,不辨喜怒,她心一横,眼一闭,将贾赦的原话复述了出来:“老爷说,若是太太死了,就通知他,若是还能喘气,就不要来打扰他吃酒取乐的兴致。” 听了锦屏转述的贾赦的话,落春神色复杂,抬头望天,无语中。原本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邢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并将锦屏的话听了进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一字一顿非常虚弱的说道:“夫妻做到这个份上,还真是悲哀……” 看到邢夫人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落春的心也跟着一痛,搜肠刮肚正想说什点什么安慰她的时候,帘子一动,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王善保家的亲自端着药碗进了屋:“六姑娘,太太的药熬好了。”目光落到床上邢夫人处,见邢夫人清醒过来,她欣喜的喊道:“啊,太太,太太,你醒了?” “有什么话等以后再说,先吃药。”落春示意王善保家的将药拿过来,准备服侍邢夫人吃药。五福和双喜上前将邢夫人扶起来,背后放好引枕,让她靠着引枕半坐在床上。在看到落春伸手准备拿药碗的时候,邢夫人说道:“落儿,你放下,还是让锦屏来吧。”落春想到自己并不惯于服侍人,因此也没争抢,起身将位置让给了锦屏。 等邢夫人吃完药,落春将人都屏退下去,然后说道:“母亲平日里不是一向顺着父亲的嘛,怎么今日却……那贾雨村是不是有才,不管是借了谁的力谋的职,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母亲又何必为了他而触怒父亲?”看着邢夫人额头上的伤口,一阵叹惋,“这真真是无妄之灾。” 邢夫人笑笑,说道:“谁知道贾雨村是哪颗葱,哪颗蒜?为了他,我犯得着吗?”对上落春迷惑的眼神,她长叹一口气,解释道:“我为的是你舅舅。全哥儿前几日来看我,我和他说起以后的打算来,毕竟他也老大不小的了,今后是务农还是经商也该考虑了。但是全哥和我说,这两样他都不想做,他说他想做官。可是你是知道的,就凭你舅舅肚子里那点学问和他的天分,哪怕他从现在开始努力,他就是念一辈子的书,也是无法送科举晋身的。” 听邢夫人这么一说,落春就明白了。朝廷里选官的途径除了科举之外,还有一种,就是捐官。邢德全要走的就是这样一条路。只是这条路也不是一般人就能走的,当然首先你得有钱,但是单单有钱还不行,更重要的是你要有门路。若是没有门路,你就是捧着个金山银海也没用。想来邢德全想走贾府的门路捐个官,但是…… 邢夫人露出一个悲凉的笑容,说道:“我这还没想怎么着呢,只是想让你父亲帮着问问看看有没有门路,结果被你父亲一点余地都没给我留的一口拒绝掉了。后来,我想着拿你父亲的帖子让管家帮着在外跑跑,结果……别看这府里是你父亲袭爵,可是你父亲的帖子却不怎么管用,人家外面认得是你二叔,甚至琏儿都比你父亲有脸面。全哥到底是我的亲弟弟,我是这府里的大太太,他可是府上实打实的实在亲戚,府里可以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贾雨村跑前跑后,怎么到了全哥这就不行了呢?我就是气不过这个,所以才会和你父亲吵了起来,结果气没出出去,反而自己差点把命给送了。” 落春明白邢夫人的心理,邢夫人想不通,和贾赦发脾气这很正常,但是这世上有些事有些人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而且和他们也讲不通道理,像贾赦就是这样的一种人,所以邢夫人碰上贾赦,就悲哀了。落春想了一下,说道:“好了,母亲,别多想了,先养好伤要紧,至于舅舅的事,以后我们再说。” 面对落春的安慰,邢夫人笑了一下,伸手搭上落春的手,眼中含泪,不胜唏嘘的说道:“我这一辈子,活到这个份上,也够悲哀的。幸好还有一个你在我身边,不然我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什么趣。”落春另一只手搭上邢夫人的手,轻拍了两下,无声的安慰着她。 从邢夫人处出来,落春回到自己的房间,借口劳累,想要休息,将屋里的人都撵了出去后,闪身进了空间。此刻,落春万分感谢自己的“收集癖”。自从有了空间后,落春很少扔东西,基本上将所有的用过的旧东西都放入到了空间,其中当然有她从小到大用过的课本。将从小学到初中的数学课本从空间中找出来之后,落春又费了一番气力,重新誊写了一遍,并且顺便将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改换成汉字。 完工之后,等邢德全再次从应贤书院休假回家,落春禀过依旧在养伤的邢夫人,坐车去了邢家。到了邢宅,见到邢德全,落春也不废话,直接把她特意为他准备的数学教科书拿了出来,说道:“这是外番的术数书,内容要比我们的艰深,但是语言直白浅显,很好懂,而且是层层递进的,所以舅舅从最简单的开始,慢慢学的话,学会它们应该不是很难。我着人打听过了,六部衙门每年都要招收‘笔帖式’,虽然官只有九品,但是还是有很大的升迁前途的,现任户部尚书钱大人就是笔帖式出身。关于笔帖式的招收要求我也打听清楚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有一技之长,比如擅刑名,擅律法,擅经济,擅术数……” 指着那一摞高的数学书,落春说道:“只要舅舅将这些书里面的术数知识全都掌握了,我想舅舅完全可以不靠贾家,单凭自己的能力就能谋个官来做。”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自学能力落春从不小看,何况,落春相信,应贤书院里的夫子应该也有懂术数的,邢德全若是不会的话,完全可以去请教他们。其实,落春觉得单小学数学就足够邢德全去考取笔帖式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把初中的也给加了进去。 如今的邢德全已经不是才来的时候那个莽撞无知的粗汉了,也知道邢夫人在贾家的处境并不像外头看到的那么光鲜,所以邢德全在和邢夫人提了那么一句,之后见邢夫人那边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动静,他也就死心了。没想到今日落春上演了这么一出,再细细琢磨她所说的话,邢德虽然不清楚内情,但是也能猜出几分来,于是问道:“大姐还好吗?” 就冲邢德全这句话,落春觉得自己没有白费功夫。邢夫人受伤虽然有邢德全的缘由,但是落春知道,他不会喜欢将这种“伤口”展示给邢家人,因而说道:“放心吧,母亲一切都好。只是因为这几日天气热,她贪凉,多用了一点冰,所以肠胃有些不适,因此就没和我一起过来。” 邢德全信没信她说的邢夫人不能来的借口落春并不在意,她这趟来的主要目已经达到,梯子已经给邢德全搭好,至于上得去上不去就看邢德全自己的了。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不需要努力就能够得到的好事,就算有,邢德全也不会是幸运的那一个,他想要得到就要付出。 邢德全将落春送上马车,在落春放下车帘的时候,他低低说了一句:“回去后帮我谢谢你的母亲。大姐她帮我找来这些书,应该费了不少气力吧,我会向大姐证明,她没有白费气力的。”车帘落下,遮住了车里落春莫测的神情。她没有接邢德全的话茬,只是拉了一下手边的响铃,提醒车夫赶紧赶车回府。 ☆、第38章 清早落春起来,更衣洗漱完毕,在房间里用罢早饭,指着书桌上的书本包袱对品绣和纱织说了个“走”字,起身就想向外走去。一旁的品绣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姑娘莫非忘了,学里的先生昨日已经辞了馆,回家去了,如今新的先生还没请来,姑娘暂时不用去学里了。” 落春醒过神来,笑道:“可不是呢,早晨起来的时候我还想着这事呢。谁想过了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给忘了。抬头看见窗前书桌上的这一包书,往日的习惯上来,就顺口仍说出上学来的话儿来了。” 品绣笑道:“那是姑娘本就喜欢念书,几位姑娘中虽然姑娘是最小的,但是却是最用功的,而且就算是下了学,除了学里的书,还时常到老爷的书房找书看,因此心里自然时时念着上学呢。不过姑娘也别急,回头等新的先生请过来了,有姑娘去学里的时候,这几天姑娘就当学里放假,好好歇歇吧。” 落春笑笑,没有说话。走到书桌前,摸着上面的笔墨纸砚,她微不可察的轻叹了一口气,不会再有去学里的日子了,因为府里不会再给她们请个新夫子来了。原本在府里教导她们的这位先生乃是当年贾母请托王府从宫里请来教导元春的一位嬷嬷。当年为了元春能够在宫里博个好前程,所以府里为元春一共请了四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来教导元春。等元春进宫之后,这四位嬷嬷没了用武之地,就有其他府里的人来请,之后,走了三位,剩下的这位不想再劳心费力,就留在了贾府,给府里女孩子和旁支的几位姑娘启蒙。凭心而论,这位嬷嬷的文化水平一般,不过人家本来擅长的也不是学问一道,所以迎春她们念书,并非谦虚,真的就如贾母所言,不过为的是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子罢了。 府里掌家的王夫人出身王家,王家的女子惯来都是不识字的,所以对府里的女孩读书识字这事根本不上心,更何况这里面上学读书又没有她的女儿,所以在教导迎春她们的嬷嬷年纪大了,起了归乡之念,和贾家辞了馆回家去了之后,就和贾母说,让姑娘们到学里读书,不过是为了识几个字,从而能够认得诸如《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这一类的教导女子德行的贤书,不至于失了做女子的本分。如今各位姑娘都可以吟诗作对了,说明字认得差不多了,学问已经足够用了,更何况姑娘们也一天天的长大,正应以女红针黹为要,所以也不必再请夫子了,若是怕姑娘们没了先生教导,失了管束,可以叫李纨帮着约束一二即。 恋耽美 分节阅读_2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孙辈中,贾母除了宝玉之外,其他人皆不怎么在意,因此对王夫人的话不置可否,只说她这个媳妇办事她是极放心的,这些琐事由她自定即可。所以这事就由王夫人一锤定音,几位姑娘再也没有学可以上了。昨天王夫人当着众人说这话的时候,品绣被落春派去邢夫人那里去了,所以她不在场,自然不清楚府里的姑娘以后没有学可以上的事情。 没有学可以上,落春又不想去串门,在屋子里临了一会儿帖子,写完满满一砚台的墨后这才罢手。洗了手,让纱织将写完的字收起来,落春不想动针线,左右瞧瞧丫头和婆子们都在忙,她也不欲寻事,随手取了本游记,靠着美人靠歪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起来,消遣时光。看着看着,落春只觉得双眼发涩,眼皮下耷,打了个呵欠,将手里的书丢开,便合上眼睡了过去。 “姑娘,醒醒,若是困的话,还是到床上去睡比较好,这阵子天气忽冷忽热的,你这么睡容易生病。”品绣上来轻轻推了推落春,低声劝道。 “嗯……”落春勉强睁开一双睡眼,在品绣的服侍下坐了起来,说道:“不睡了,这会睡多了,晚上走了困,该睡不着了。给我倒杯茶来吧。” 一旁的纱织忙奉个茶盅过来,落春喝了一口,递还给纱织,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人清醒了过来,笑道:“吃了午饭帮我预备热水,午后我想洗洗头。” 午后歇息了一刻,品绣和纱织服侍着给落春洗了头,将没人塌置于廊下,让落春半靠在上面,将落春乌黑亮丽的长发散开,晾在塌后的几上。落春正看丫头们给鹦鹉洗澡,络儿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说道:“姑娘,快去看看吧,宝玉挨打了,老太太正抱着宝二爷哭呢。” “宝二哥因为什么挨打?是二叔动的手吗?打的重不重?”落春一面连珠炮的问道,一面起身让品绣赶紧服侍她梳头,更衣,她要到上房去看看去。面对落春的问题,络儿摇着头,一个都答不上来。气得纱织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责备道:“你说你传个话都不弄明白究竟,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嘛!“ 品绣手脚麻利的边将落春的头发挽起,边说道:“姑娘不用着急,放心,没事的。不管是谁动的手,这府里谁都知道老太太最疼宝二爷,就冲这,也不敢对宝二爷下重手。” 落春撇撇嘴,没有说话。她才不是为了宝玉担心呢,若不是听说贾母都抱着宝玉哭了,她都未必走这一趟。正如品绣所说,满府里谁不知道宝玉是贾母心尖上的人,她之所以会去探望,就是做给贾母看的。 落春赶到贾母上房,还没有进屋,贾母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的儿,这黑心的老贼,怎么就下得去这么狠的手,看把你的手打的……”落春进了屋,只见贾母将宝玉揽在怀里,正在那里怒骂宝玉学里的夫子。落春悄悄的从上到下打量了宝玉一番,没见他有什么不妥,但是见贾母怒气冲冲的模样以及看着宝玉心疼的眼神,宝玉挨打应该是事实,但是是哪里挨了打呢? 这时鸳鸯手里拿着药膏走了过来,准备帮宝玉上药,被贾母把伤药接了过去。拉过宝玉的左手,贾母不肯不假手他人,亲自动手将宝玉那连皮都没破一丝,只是微微有些红肿的手心抹上厚厚一层伤药,然后又拿细纱密密地包了。边包边哭,在那里大声骂着夫子,说他心狠手黑、不学无术、教导无方……跟着不知怎么地又迁怒到了贾政的身上,说他这个做父亲的非要逼着宝玉读书,不把儿子逼死不罢休…… 看着宝玉整整大了一圈,被包的如同粽子一般的手,落春无语了,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伤呢,其实不过就是手心微微有些红肿,至于的吗?贾母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很快,贾政夫妇、迎春、探春和惜春、凤姐和李纨都相继过来探视。贾母大骂了贾政一通,重述了一遍“儿子要逼死孙子”的言论后,说宝玉这回不仅受了伤,更重要的是受了惊吓,所以要好好休养一阵子才行,因此暂时不去学里了。被贾母训得脸红皮涨的贾政不敢有半句反驳的言辞,只是在那里喏喏地点头应了,待贾母的怒气稍微平息,这才辞了出去。王夫人一口一个“我的儿呀”,捧着宝玉那包得严实的手掌不住的落泪,然后又不停地咛嘱着宝玉身边的丫头们要小心侍候。待到凤姐过来,一阵插科打诨,哄得贾母气消,这事才算揭了过去。 看到眼前这一幕,落春觉得宝玉能长成现在这副纯良的样子实属不易,已经是贾家祖上烧了高香的结果。不然,就贾母和王夫人这种溺爱劲,妥妥一个不学无术,飞扬跋扈,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培养过程,如果不信,可以参见薛蟠成长过程。而且就贾家这个环境,宝玉竟然没有长歪,真的得说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落春从贾母那里出来,又去了邢夫人处。邢夫人因为和贾赦起了争执,被贾赦失手推倒在地,头磕到了大理石塌的腿上,额头受了伤,伤口没有愈合长好之前不好出门见人,所以这阵子一直闷在房里不出屋,所以就算收到了宝玉挨打的消息,她也没有露面。落春过来的时候,邢夫人正命厨下做几样点心给宝玉送过去,表示她的问候关切之意。陪着邢夫人坐了一会儿,闲话一阵,在邢夫人处用了晚饭,落春才回去。 落春虽然是成人的灵魂,但是身体却是幼儿的。而且这阵子天气阴晴不定,落春顶着个半干的头发跑来跑去,不想身体支持不住,晚上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当下便觉得鼻塞目眩起来。品绣等见状,连忙招呼她躺下。原只说偶然吹了风,不妨事,喝碗热热的姜汤渥一渥便好。从厨下要了碗热姜汤,落春喝下后,就严严实实的盖好被子,躺到了床上。半夜的时候,品绣发现落春整个人已发起热来,面赤唇白,神智涣散的。吓得她赶紧禀了贾母,连夜请来大夫看诊,并送信给邢夫人。邢夫人收到消息,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守在落春的床前垂泪不已,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落春这一病,足足卧了三日的床,方渐渐回转得好些。只是虽退了烧,但是整个人身上绵软,似被抽了骨头似的没有力气,只得依然躺在床上歇着。只是整日躺在床上,落春觉得头昏沉沉的,于是让品绣扶她坐了起来。才坐起,落春便觉得头晕,身体不自觉的往后晃了晃,品绣赶紧拿了红缎绣富贵牡丹的软枕放在她的身后,让她靠着,忙完之后,又递了温热的茶水过来。 落春接了茶,抿了一口,屋里的门帘从外面被掀开,邢夫人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进了屋来,走到她床边坐下,伸手摸上落春的额头,又用手背感受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松了一口气说道:“阿弥陀佛,可算是退烧了。你简直没把我给吓死。” 落春虚弱的笑了一下,有气无力的说道:“累得母亲为我担心,是我的不是……”邢夫人没好气的打断她,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诚心来怄我的是不是?”对着落春无奈的摇摇头,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的说道:“大夫过来诊治的时候,说你思虑过多,以致心力交瘁。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不能帮你在府里争面不说,还带累你,而且什么烦心事都和你说,从来都没为你考虑过……”想起自己总对落春诉苦,邢夫人心里就涌起一股懊悔,忍不住哭了起来,从来都是做父母的为儿女遮风挡雨,但是她和落春却倒了过来。 “母亲,不关你的事,真的不关你的事。我不过就是洗完头,头发没干就四处乱跑这才生了病,哪有大夫说的那么严重。”落春自然不肯让邢夫人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何况她就算思虑过甚,也不单单是为了邢夫人的事,所以赶忙分辨道。 “行了,行了你的心我知道。”邢夫人拿出帕子拭着眼泪,指着身后丫头婆子们手里拿的东西笑道:“这是你父亲听说你病了让我拿给你补身子的东西,你父亲还让我告诉你有什么想吃的若是不好开口,尽管打发人跟他说去。” 看着邢夫人脸上的笑容,落春一怔,原本因为邢夫人对贾赦已经心灰意冷了,但是看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又死灰复燃了。不过也情有可原,落春目光落到那些丫头婆子们手上的东西,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别说邢夫人,连她对贾赦的言行不也是很意外嘛,所以在惊讶的同时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感动。 贾赦对他膝下的几个儿女都很冷漠,哪怕贾琏都没有太多的关注,因此落春虽然努力想和贾赦拉近关系,但是内心深处其实对贾赦这个父亲是没什么期待的,因为对贾赦没什么感情,所以在面对贾赦表现出来的温情,落春在不知所措的同时是有感动,但是更多的是窃喜,因为这证明了她平素里下的功夫没有白费。 可是邢夫人不同,邢夫人是典型的封建女子。对她来说,丈夫和孩子是她生活全部,是她生命的意义所在。当邢夫人对贾赦和她之间的夫妻之情失望之时,不免把重心全都放在了落春身上,当看到贾赦如此待落春,自然而然的对贾赦又有所期望起来。洞悉了邢夫人的心理,落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这场病生的实在是错误。 ☆、第39章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然落春的烧已经退了,但是要想痊愈还要细细调养些日子。本来大夫就说她这病有一部分是因为“耗神费力”,所以邢夫人死命要求她静下心来调养,一点耗神费力的事情都不许她做,因此针线和书本这些东西全都被收了起来,每天落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跟养猪似的。 因为邢夫人下了严令,品绣和纱织她们也都被落春这场来势汹汹的病给吓坏了,所以将邢夫人的话奉为圣旨一般,悉心照料之余,对落春的其他要求严防死守。若是落春不听,则搬出邢夫人这尊大佛来,落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依从。病中寂寞,害得百无聊赖的她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宝玉、迎春等结伴过来探病,能有人陪她说说话。只是因为她到底没有痊愈,所以宝玉他们恐扰了她病中清净,从而累到她,反而更添症候,故此每次来了之后都是略坐一会儿便走了。 这日,三春和黛玉一起过来看她。众人闲话起来,黛玉说道:“我听母亲说二舅母的妹妹家居金陵的薛姨妈一家近日就要进京了。姨妈家有一位年龄比我们略长几岁的姐姐,听说人物极其出色,这次姨妈一家入京就是为了这位姐姐待选的事情而来的。” “待选不待选的倒不清楚。”惜春撇撇嘴,不以为意的说道:“不过薛姨妈一家说要进京嚷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二太太老早就将薛家的院子就是东北角那边的梨香院都给收拾好了,可是至今也未见薛姨妈一家到来。据说因为薛姨妈家是皇商,各省都有她家的买卖,这次进京,顺便查验一下各省的买卖,并且浏览一下各地的风光,所以总是说快要到了,谁知道中途又拐到哪去了呢;又或者哪里的生意出了岔子,被耽误了;反正这个‘近日’是说不准的,也许是一天两天,也许是十天半个月,也许是一个月两个月,这都是没准的事,所以可能有的等了。” 惜春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大家曾经就这么被“近日“这两个字给“骗过”,结果薛家至今还在路上,不见踪影。黛玉被惜春的话唬的一愣一愣的,惊讶的说道:“啊,那薛家姐姐怎么办?她不是说要进京待选的吗?” “谁知道呢?”惜春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曾恍惚听蓉儿媳妇说了那么一句,说薛姨妈家的参加的这个‘待选’和我们家大姐姐参加的不是一样的,而且这次待选好像在年龄和次数上都放宽了限制,薛姨妈家的姐姐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离待选年龄限制应该差的远呢,今年不行还有明年。从金陵到京城虽然远,而且就算薛家在各省各地都有买卖,需要一一查看,薛姨妈一家也不可能在路上晃荡好几年吧。” 游山玩水的同时查验各地买卖这应该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商量好的给出的薛姨妈一家明明早早离开金陵,结果却迟迟没有进京“官面理由”吧?这理由真是够冠冕堂皇的,如果落春不明白真正的情由,恐怕也会像在座的诸位一样信以为真吧。不过王夫人米分饰太平,掩盖事实的功力真不是盖的,就贾府这什么秘密都藏不住如同筛子一般的情况,薛蟠打死人的事情竟然真的一丝风声都没有透出来,真是厉害。不过细细一想,也能理解,毕竟谈及此事是在两家来往的书信上,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知道信内容的除了王夫人,就只有她心腹的心腹,他们自然不可能把这种丢脸的事挂在嘴边,向外透露,所以府内外瞒得很紧应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尽管落春知道内情,但是她没有想在这些人面前说破薛家一直迟迟没有进京的原因,因为不久以后大家就都会知道了,因为薛家人会自动把事情真相曝出来,可惜了王夫人的一片苦心。薛蟠的行为在自诩为”慈善之家”和“一向宽柔以待下人”的贾家是难以接受的,是非常不光彩。可叹的是这边王夫人费力隐瞒,但是等薛家人一到,薛蟠打死人的事就会在府里传扬开来。因为薛蟠并不把这个当作一件丑事,反而把它当作一件荣耀,一件值得炫耀的功绩,主动向人宣扬。 不过这回惜春说错了,薛家这次应该很快就进京了。贾雨村不是已经到金陵应天府上任去了嘛,所以薛蟠的事应该已经解决了,薛家不用在路上漂着了。落春想到曹公所用的薛家进京时用的那一句“在路不记其日”忍不住要叹一句,用得着实是妙不可言。这薛家在路之途,本就不应以时日计,乃是命案了解之时,就是薛家到京投亲之日也。这期间不说贾雨村前任审理此案的时间,单贾雨村到任后,了结了这“葫芦案”,再又往京里贾、王两府投了消息,再由两府往薛家传消息,告诉他们,案子了结了,赶紧进京,嗯,这期间所花费的时日确实不好记。 由薛家身上,落春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黛玉,目光投向黛玉,心想,虽然父亲林海依旧远在江南,但是这回黛玉可是跟着母亲和弟弟一起居住在外祖母家,等薛宝钗入府之后,不知道会不会继续上演那出“怀金悼玉”大戏? 因为贾敏在贾府深居简出,大半时间缠绵病榻,又要处理林家的家事,所以落春和这位姑妈接触不多,况且贾敏经过多年修炼,早已是一位喜怒不行于色,轻易不会让人看出她内心想法的世家豪门贵妇,就她那点斤两想看出贾敏的心思实在是难。不过从贾敏对宝玉“顽劣”的评价可以看出她对宝玉的观感并不是很好,而且宝玉在和黛玉初见的时候又上演了那么一出,再加上王夫人和贾敏的陈年旧怨,贾敏未必愿意把黛玉嫁给宝玉。不过这都是落春的个人揣测,做不得数。 说起宝玉来,落春不得不说,虽然有的时候觉得他很烦,但是不得不说有他在,气氛会活跃很多。比如这会,三春和黛玉一起来探病,迎春除了刚来的时候问候了那么两句就坐在一旁不出声,一向善言的探春今日兴致不高,几乎成了哑巴,也甚少说话。只有黛玉和惜春说了那么几句,若是没人引导话题,眼看就要冷场了。若是宝玉在,这会儿绝不用落春费心。 落春知道,这几天因为学里的夫子家里有事,所以宝玉并没有去上学。如今府里的姑娘都聚在她这里,就算宝玉一开始没有和她们约好一起过来,但是以他喜欢和姐姐妹妹一起玩的个性,若是没什么事绊住,这会应该也跑过来了。因此落春轻咳了一声,纳闷的问道:“你们过来的时候可看到宝二哥了?他这会子在做什么,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不等别人说话,探春抢着答道:“宝二哥不在家。前几日舅舅升了九省统制,今日太太和琏二嫂子去舅舅家吃酒,宝二哥跟着一起去贺喜去了。”旋即叹道:“舅舅升了官,本来太太很是为之高兴,不过听说舅舅不日就要奉旨出都查边,因此太太少了娘家亲亲往来,觉得有些寂寞。如今姨妈一家进京,正解了太太之愁,倒是意外之喜。” 听探春一口一个“舅舅”称呼王子腾,喊得极其亲热,而且王子腾升官她也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虽然落春知道探春这副表现才是一个合格的庶女正常的表现,但是不知怎地,她就是觉得不舒服。目光从一旁沉默的迎春身上扫过,邢夫人的那句“羊肉贴不到狗身上”涌现在落春的脑海,这句话说的不仅仅是迎春和邢夫人,其实探春和王夫人之间也是如此。虽然探春不认赵姨娘,狠踩赵姨娘娘家,竭力向王夫人靠拢,把王家当成自己的舅家,一副同喜同悲的模样,但是王夫人不过把她当做对付赵姨娘的工具,何尝把她放在眼里过?若是王夫人真的想抬举探春,类似像王家这样的喜事,怎么也应该带她一起去吧?但是很可惜,并没有。落春忽然明了探春今天郁郁寡欢的原因了。 说话间,屋外响起脚步声,小丫鬟打着帘子,向里面喊道“宝二爷来了。”话音未落,一身大红箭袖金梅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的宝玉从外面走了进来。黛玉见到他,拍手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才说起你,你就来了。这人真是不经念叨。” 宝玉笑道:“可是说我什么坏话来着?”纱织早早的搬过一个绣墩给宝玉坐。宝玉没有入座,而是走到落春床前,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点头说道:“看着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只是脸上却还是白得很呢,不能掉以轻心,看来还需要好好调养一阵子。” 落春微微一笑,抬高了声音说道:“听二哥哥这话说的,好像你是大夫似的,只是大夫的‘望问切诊’似乎二哥哥就只掌握‘望’,就此下断言,实在不能让人信服。脸白还不好?姑娘家谁不喜欢生得白?” 宝玉听见落春声音虽高,却是带着颤声的有气无力,笑着辩解道:“虽说姑娘家生的白当然好,但是你的白不是搽了米分的白,而是病里的白。你明知道我说的什么,却非要曲解我的意思。不过看你还有心思和我抬杠,可见这病大有好转,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探春看着宝玉身上时出门做客的大衣裳,眼睛一闪,问道:“二哥哥,你这是从舅舅回来没有换衣服就过来了?”宝玉点点头,说道:“嗯,我今天在舅舅家的席上尝了几样细点心,味道很是不错。其中一道芙蓉饼我想着落春很是爱吃,因这个东西乃是时令糕点,而且我们家的厨子总也做不好,所以就和舅母说了,特地给你带了一些回来。” 闻言落春赶忙向宝玉道谢:“多谢二哥哥惦记,二哥哥有心了。”忽想起一事,问道:“今天二哥哥去吃酒,史家人应该也到场了吧?二哥哥可见到云姐姐了?前阵子她因为要为父母祈福,举行法事,这会儿应该已经结束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过府来玩?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我都有些想她了,不如二哥哥和老太太说说,去接云姐姐吧。自从林姐姐来了之后,云姐姐就一直没过来。林姐姐只是闻其名,和她还没见过面呢。” 宝玉嗨了一声,说道:“忠鼎侯和忠靖侯两家倒是都去了,不过云妹妹没去。我听忠鼎侯夫人,云妹妹她婶婶说妹妹从家庙里回来后就病了,请医吃药,这会子还没好呢,所以一时半会恐怕不能到府里来了。” “云姐姐身上也不大好?”落春闻言一怔,叹道:“这倒是巧了,没想到云姐姐竟然也病了。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怎么应该也打发人去看看才是。”转头吩咐品绣:“回头派个人去史家瞧瞧,只说我和府里的姑娘、宝二爷打发人来给史侯和史侯夫人请安,然后去探望一下云姐姐。问她是什么病,吃的是什么药,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若是不方便和叔叔婶子说,尽管和来人说,我们张罗不来还有二哥哥呢。” 探春闻言笑着为宝玉鸣不平:“你要派人去探病,挂上我们倒无妨。原以为不过是个顺手人情,原来你在这里等着二哥哥呢。好人你来做,受苦受累的却是二哥哥,你也未免太会占便宜了吧。” 听起来,探春的话似乎是在戏谑落春,但是落春还是感受到了其中的认真。她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的说道:“没办法,我现在是病人,病人最大。现在说我占便宜未免太早了点,毕竟还不知道云姐姐有没有要求呢。再说,横竖不管是谁的人情,最后得了好处的是云姐姐,而且宝二哥都没有异议,三姐姐你想打抱不平似乎打不出去呀。”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吗? 被落春这么不软不硬的刺了一句,探春忍不住横了一旁的宝玉一眼,只见宝玉坐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她俩打嘴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本来只有几分嗔怒的探春不知怎地,一下子怒气涌了上来,她强压着怒火说道:“是了,是我多嘴了。我想起我房里还有事,先走了,回头再来看妹妹。”也没和在座的诸位打招呼,直接起身离去。 恋耽美 分节阅读_2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见探春拂袖而去,迎春、惜春、宝玉和黛玉面面相觑,神情有些尴尬,略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告辞。送走了众人,品绣和纱织上前收拾东西,纱织忍不住说道:“姑娘,不是我多嘴,三姑娘这气未免来的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落春笑笑,不以为意的说道:“她其实不是和我生气,只是真正生气的对象她惹不起,也不敢惹,所以只能冲着我发了。”眉毛微挑,冷哼了一声,“不过,我也不是软柿子,不是她想捏就捏的。” 品绣见落春面露疲累之色,上前将她腰后的靠枕拿开,服侍她躺下。想起探春离开时难看的脸色,落春冷笑一声。真当她平日里不声不响就能随意欺上头来了,这府里当家作主的是二房不假,但是不代表二房里所有的人都能在大房面前挺着腰杆说话! ☆、第40章 落春虽然好了,但总是病体方愈,精神不免有些不济,因此身子懒懒的,窝在屋子里不爱动弹,等闲不出屋到外面吹风。这日邢夫人过来看她,见她神色倦倦的歪在炕上,示意跟在身后的五福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炕桌上,揭开盖子,取出一盅热腾腾香喷喷的山药枸杞鸽子汤来,笑道:“这是厨下刚炖好的鸽子汤,用的是刚满一年的成年乳鸽,最是滋补养人不过,正适宜你现在的情况,赶快趁热喝了它。” “我都已经大好了,我知道母亲心疼我,但是真的不用费心准备这些东西了。”落春摸着自己露出双下颏的脸笑道:“这些日子补下来,我觉得我胖了足有三圈。”话虽是如此说,但是落春还是端起鸽子汤喝了起来,不管怎么说,都是邢夫人的一番心意,不能浪费。 邢夫人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落春喝汤,一脸的满足,一时间温情满室。落春喝完汤,将汤盅放下,正要说什么,外面忙忙的来了个丫头传报道:“薛家姨太太带着薛家哥儿姐儿进京来了,老太太请太太和姑娘过去呢。” 落春闻言一怔,她知道薛蟠事情已了,薛家一家人不日将会入京,但是因为薛家和王夫人一直书信来往不断,这薛家人入府前,少不得送信过来,府里应该提前收到消息才是,但是……这么突然,倒有点邢家人那日突兀入府的意思。母女两个对视了一眼,带着丫头携手往贾母院子走去。 一进贾母院子,鸳鸯便迎了出来,笑道:“太太和六姑娘来了,刚老太太还念着太太和六姑娘呢。”然后招呼小丫头打帘子,请两人入内。邢夫人微微一笑,问道:“薛家太太可来了?”鸳鸯一笑,回道:“才二太太领着二奶奶迎了出去,这会还没接进来呢。”闻言,邢夫人轻笑着点了点头,领着落春进了屋。sk 进屋后,邢夫人和落春给贾母请了安,落了座。落春见贾敏带着一双儿女、李纨和三春皆在座,只是不见宝玉,心中纳闷,宝玉今天依然没去上课,在家呆着呢,这会不见人影,又跑哪去了?一旁的邢夫人替落春把她的疑问问了出来,贾母笑道:“那个猴被他母亲带着去接他姨妈一家了。薛家的哥儿年纪不算小了,不好到后面来,正好让宝玉带着去见见他父亲。他们表兄弟年纪相仿,纵使一时礼节上不周,也不存在什么怠慢不怠慢的问题。” 听了贾母的话,落春忍不住失笑,这话怎么听起来大有深意呢。正说着,外面的小丫头打起帘子喊道:“薛家姨太太和薛家姑娘并二太太、二奶奶过来了。”贾母正了正衣裳,轻咳了一声,端坐在榻上这才说道:“请她们进来吧。” 随着话音,王夫人和凤姐便引着一位中年美妇和一名女孩进了屋。一时之间,少不了互相见礼问好。薛姨妈带着宝钗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厮见完毕,各自落座,,丫鬟送了茶果上来,大家开始闲话起来。贾母一边品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薛姨妈说着话。指着王夫人,贾母笑道:“原来听我们家说,说你们一家近日会入京,我在心里估算着日子,谁承想计算好的时日已过,依然不见姨妈一家,我还当路上又有什么事耽误了呢,没成想姨妈一家忽然就到了。” 看着王夫人和薛姨妈脸上顿时僵硬的笑容,尴尬的神色,落春拿着帕子掩着口,遮住了嘴边的笑容。贾母这话细细品来,颇有意味,不动声色的就将了薛家一军,姜老儿弥辣,此言果然不虚。惜春对着迎春、探春和黛玉挤眉弄眼,迎春和黛玉禁不住抿唇一笑,低下头去。探春忍俊不禁,想笑的时候眼角余光落到王夫人身上,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拼命抑制住,以致于弄得面部表情非常扭曲。贾敏笑着将黛玉和年纪还小,确实没听明白贾母话里意思的林朗搂在怀里。李纨低着个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邢夫人则是用茶盏挡住了脸上的笑意。在满屋人因为贾母的话而暗中笑话薛家的时候,落春发现宝钗依旧一副嘴角噙笑,落落大方的模样,仿佛根本没听懂贾母话里的意思。 听说薛家到来的消息,王夫人就吩咐厨下治席接风。就在她和薛姨妈因为贾母的话觉得不自在,想着怎么转移话题的时候,厨下前来回话,说是酒席已经准备好了。王夫人听了,赶忙借梯下楼,张罗大家去吃席。薛家的接风宴,不仅仅是荣国府的人出席,王夫人连东府的人一并都请了过来。女眷们满满的坐了一屋,外厢男人们另设一席。听着席上薛姨妈不住口的夸着宝钗:“……说起我家的这个丫头来,那是个极懂事的,不比她哥哥,半点不用我操心。早年,她父亲在的时候,那也是读书识字,特地请了先生教导的,只是后来她父亲没了,她心疼我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就丢开那些诗书文章,帮扶着我管家,闲时只管些针黹女红。我一直发愁她没个姊妹一起玩耍,如今可好了,这么多姊妹,以后可要多亲多近……” 虽然宝钗是很优秀,但是像薛姨妈这样出来乍到,就这么夸奖自己的女儿,这样好吗?落春看着夸奖宝钗夸奖的得滔滔不绝的薛姨妈,还有在一旁帮着捧哏的王夫人,就不明白了,这两人这双簧唱得这么明显,真当这里坐着的都是傻子吗?再说,日久见人心,这人到底好不好,时间久了大家就知道了,用得着这么夸吗?落春忽然想起“金玉”一说,目光在宝钗的胸前停留良久,并没有看到那枚和宝玉的宝玉是一对的金锁。 当然,落春没看见,并不代表宝钗身上没有,也许是被她藏在了衣服里面。比如“比通灵”那一节,宝钗不就是解开衣服扣子将里面的金锁拿出给宝玉看的嘛。只是落春想起薛家送宝钗入宫的打算,在听王夫人附和薛姨妈夸赞宝钗的言语,心中忍不住暗笑,这两个人虽然都是在贾母面前夸宝钗,但是打得主意却不一样,只是不知道她们彼此知不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呢?这算不算是“速途同归”呢? 洗尘接风宴已毕,众人各自散去。落春送走了邢夫人,这才回房歇息。见落春回来,屋里的小丫头忙递了热巾子过来,给她擦脸。纱织也迎了上来,一面帮她更衣,一面说道:“薛家这顿接风宴未免吃得太长了点,姑娘这么一去,就去了好几个时辰,走的时候天还大亮着,回来天都已经黑透了。而且姑娘的病才好,哪里支持得住这么长时间的闹腾,看姑娘神疲力倦的模样,何必勉力支撑,就算早点告退也没关系。想必薛家应该能谅解,不会怪姑娘失礼的。” 落春坐在榻上,伸了一个懒腰,长吐了一口气说道:“确实是够闹腾的。撤了席面,又摆茶果,大家坐在一起闲话,直闹到现在才散,的确够累人的。我倒是有心想早点告退,但是不好开这个口呀,姑妈比我的身体还差,她还在那,我哪好意思走,所以只能勉力支撑了。” 纱织站在落春背后,捏上她的肩,好奇的问道:“听说新来的这位薛家姑娘人物生的极出色,跟天仙似的,是真的吗?”不等落春说话,品绣走过来,闻言说道:“怎么,你真的老老实实在家看屋子来着,没亲眼去瞧一瞧?这可不像你素日里的行事风格呀。”平日里你早屁颠屁颠的跑过去看个究竟了。 “我虽然好奇,但是我行事也是有分寸的好不好?”纱织不服气的说道:“什么事什么时候能做,什么时候不能做,我还是清楚的。我倒是想去,但是我若是走了,品绣姐姐你有不在,这屋里的事谁管?你又不是不知道下面这些丫头婆子们,要是没人管束,一个个都能造起反来,到时姑娘回来,要什么没什么,被问起来我这差事怎么当的,我可没脸回答。” 哈!品绣笑赞道:“竟然有长进了,我倒没发现。不错,不错,就该这样。”纱织没好气的白了品绣一眼,说道:“好了,快和我说说,薛家姑娘人物到底如何?今天你要不告诉我,我这心里总是惦记着这个,放不下。我们家的姑娘就不用说了,林姑娘可是宛如仙子一样的人物,不知道这位薛姑娘和林姑娘相比,她俩哪一个赢?” 品绣想了一下,这才说道:“这不好说,两位姑娘各有各的美,春兰秋菊,各有各的特色,分不出高下来。若是真要争个输赢的话,端看人喜欢哪种罢了。其实你何必心急,薛家一家已经安排在我们府梨香院住下了,回头总有你见到她的时候,到时这人到底什么样,你一看不就知道了嘛。” 纱织叹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急性子,让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越发的痒痒,恨不得立时就见到才好。”顿了一下,她忽然反应过来,惊讶的说道:“咦,薛家太太是王家出嫁的女儿,王家又不是没有地方,她带着儿女不回王家住,怎么跑到我们府里来了?” 落春低头思索了一下,推测道:“大概是因为王子腾不在京里的缘故吧。”当日贾雨村了结了薛蟠的案子后,不独给王子腾去了信,也是写信给了贾政的。贾政虽然不清楚薛蟠的脾气秉性,但是单看他为了个丫头就能打死人的行为,就知道不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京城乃天子脚下,豪门权贵集中之地,若是薛蟠到了京城之后,不知道天高地厚,仗着自家和贾王两家是姻亲关系,继续胡闹,难说他会不会惹出什么祸事来,从而殃及贾王两家。本来由王子腾这个娘舅管束薛蟠最为合适,但是偏不巧,他升迁后离了京城。薛蟠是个男子,是要在外面跑的,就算王家有内眷留守京城,到底不方便管外面的事,因此只能把这个责任交付给贾政这个姨爹了。因此贾政才传话给王夫人,留薛家在府里居住。想着他虽不好明着管教薛蟠,但是到底可以讲他留在府中,从而好歹有个拘束,不至于再惹事生非。只可惜贾政一向不理会外务,也不清楚自家子弟糟污成什么样子了,所以虽然想法是好的,但是结果,呵呵,真的很可惜。 纱织不是很明白落春所说的薛家不去王家,而是选择在府里常住和王子腾在不在京里有什么关系,不过一想到薛家就在长留府中,再一想邢夫人这边的娘家,不免替落春担心起来:“姑娘,不是我多嘴。如今这府里什么情况不需要我说姑娘也是知道的。太太本就被二太太压了一头,如今薛家一家到来,恐怕二太太更是了不得了。偏太太这边的娘家人不能给太太和姑娘作脸,到时……” 落春莞尔一笑,纱织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邢家虽然不堪,但是却没有作奸犯科之人。何况,薛家看起来风光,其实是个什么境况,连娶亲都不肯搬出去,赖在亲戚家里操办,求靠贾府还来不及,哪里还能替王夫人添光增彩。再说,就薛蟠那个人,人称“薛呆子”和“薛大傻子”,出了名的败家子,就是他自己主动将王夫人辛辛苦苦替他隐瞒的打死人的事情曝出来的,不给王夫人抹黑已经不错了,还想着给王夫人长脸,作梦吧。 落春笑着打断纱织:“现在才来担心不觉得有些迟了吗?如今人已经来了,都已经在府里安居下来了,难道我还有那个能耐把他们撵出去不成?”跟着意味深长的说道:“再说,这府里说到底是姓贾的,不是姓王,二婶上面还有个老太太呢,而且二叔虽然平时里不声不响的,看似都由二婶出声,但是到底‘出嫁从夫’,这三从四德在那呢,真正做主的可是二叔。” 在贾母和王夫人在对宝玉的未来媳妇人选有分歧的时候,实际上掌握了府里大权,女儿又是皇妃的王夫人按道理说应该是占据上风的,但是却一直和贾母僵持不下,落春才不相信是因为有一个“孝”字压着。若是这样,怎么不见王夫人遵从孝字,听贾母的。仔细琢磨后,她更倾向于贾政不愿意,他不想给自己的儿子娶个有个打死过人的哥哥的姑娘,哪怕这个案子已经被了结。当然,同样,贾政对由成为孤女的黛玉作儿媳妇也不是很满意。因为他的这个态度,所以才造就贾母和王夫人为此拉锯多年。 品绣将纱织拉到一边,将今日薛姨妈一家到来,贾母的态度讲给她听。纱织听了之后,立刻欢喜起来,笑道:“还是姑娘瞧得明白,倒是我糊涂了。可不是嘛,二太太在这府里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呢,上面还有老太太呢。瞧我这愚脑子,倒把这茬给忘了。” 府里营造的贾母说一不二的形象根深蒂固的烙在了纱织的脑子里,她下意识的将贾政的作用忽略掉了。对此落春只是笑笑,没有多加言语。或许这其实就是贾政的道德君子形象一直保持的很好的缘故吧,他总是躲在背后,从来不正面出手。其实,贾政和王夫人这对夫妻很像,都惯会伪装,这或许就是俗话所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第41章 这日清晨起来,品绣正要伺候落春梳洗,却被纱织将差事抢了过去;开柜子准备拿衣服替落春更衣,又被关嬷嬷把活计揽了过去;想要去厨下催早餐,又被小丫头络儿抢了先;不管品绣想要做什么,总有人过来把她手里的活计抢过去,一时之间,人人手里都有活计,都在忙着,只有她无所事事的闲在那里。 就在品绣呆愣愣的看着别人忙,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已经梳妆完毕的落春笑着对她招了招手,将她喊到妆台前,指着桌上打开的首饰匣里的首饰说道:“喏,今天我心情好,大发利市,你可以在这个首饰匣子随便挑一件首饰,算是我赏你的。” “姑娘别在这里拿我说笑了,我可受不起。”品绣站在那里不动,只当落春在和她开玩笑。落春斜挑眉毛,笑道:“没和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还不赶快挑一个,机会只有一次,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品绣不动,落春又催了她一次,她见落春是说真的,这才动手从首饰匣子里拿了一枚不起眼的珍珠戒指出来,戴在手上,说道:“我挑好了,就要这个。” 落春看到品绣挑的戒指,顿时一愣,说道:“我记得前些日子薛家来了后,府里上下大小都有礼物,其中给你们这些大丫头的是一枚珍珠戒指。那个虽比不得你现在挑的这个,不过是银戒底,但是上面镶的珠子虽不算大,倒也还圆润,虽看不出什么出色的地方,但也挑不出什么瑕疵,还算不错,你怎么又挑了这个?难不成你喜欢珍珠?平日里倒是没看出你有这个喜好来?”一旁的纱织神色有些惊讶的跟着说道:“咦,说起薛家送的戒指来,倒是没看到品绣姐姐你戴呢。” “姑娘猜错了,对珍珠我倒没什么偏好。”品绣神色淡淡的说道:“薛家的那枚戒指送来的当天就让我随手给了下面的小丫头了。”对上落春诧异的眼神,她笑了一下,解释道:“这府里谁都知道薛家有钱,号称‘珍珠如土金如铁’,来了这么些日子,府里上上下下这么些人,竟无一漏过薛家好处。只是到底是商家出身,行事未免透着小家子气,就算想着拿些小恩小惠做好事赚好名儿,也不该看人下菜碟。不说其他,单一样的一等二等的丫头,还要按照地位分个厚此薄彼出来,像我、鸳鸯、彩霞、金钏、袭人、琥珀、还有几位姑娘身边的司棋、侍书、入画、紫鹃……这些人本来是一样的,但是在薛家人的眼里却给分出了三六九等,这行事实在让人看不上。” 纱织拍着手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一样的香袋,我和翠墨、绣橘、五福、双喜她们还有着差别,看了让人生气,所以我的那个也不知道被我丢到哪里去了。更可笑的是薛家住在府里,说什么‘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竟然还宣扬的满府皆知,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嘛。薛家如此这么一来,好像姑太太一家住在府上,吃用都是府里似的,其实人家花的也是他们林家自己的钱,只不过人家行事低调,不像他们一丁点事情恨不得嚷嚷得满府都知道。那么张扬,要说薛家也传了几代了,怎么如此这般行事,没个大家风范,跟着暴发户似的,就算沾了个‘皇’字,到底是商户人家,行事做派还差得远呢。” 冷笑了一声,品绣又道:“多一点少一点,薄一点,厚一点也无所谓,我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跟着姑娘好东西也见识了不少,还不至于去计较那么一点东西。只是不知道这薛家把这府里的人当作了什么,行事如此上不得台面?再说,原来二太太说薛家之所以迟迟未进京,是因为他们要查验各省各地的生意,并要游山玩水,结果呢?哼,原来是薛大少爷打死了人,所以不敢进京,只能在外游荡。”自从薛家在梨香院住下后,薛蟠因为和人争买一个丫头打死人命的消息没几天就在府里传开了,让王夫人之前辛辛苦苦的隐瞒化为乌有。 品绣语带愤恨又带着几分怅然的说道:“姑娘只知道我是府里从外面买来了的,我从来没有和姑娘提起过我以前在府外的日子。其实原本我们家在京里有房子,还有间祖上传下来的杂货铺,日子还是蛮不错的。我上头还有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小户人家,比不得府里的姑娘藏在深闺中,抛头露面出去讨生活是家常便饭。本来我们一家五口,日子过得颇为和乐,却不想天降横祸,姐姐上街被一位纨绔子弟调戏不说,他还带着人闯入我们家,丢下二十两银子和我父母说是我姐姐的卖身钱,跟着就要带姐姐回家。我父母不同意,他就命手下人将我父母打个半死,然后强抢了我姐姐而去。姐姐被抢回去之后当天就撞墙而死了,那个王八蛋将姐姐的尸体派人丢了回来,还说什么人他不要了,让我父母把银子还他。父母又是伤心,又是恼怒,都吐了血,又因为被打伤,铺子是开不了了,在家里养伤养病之余,还要发葬姐姐,还有一家老小的吃饭钱……最后杂货铺被抵了出去,我被卖进了府里……” 忆起往事,品绣双目含泪,忍不住哭了起来:“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但是每每忆起,我都是噩梦连连,伤心不已,父亲至今因为当初挨得那一记窝心脚而做不得重活。薛大爷的所作所为和当年害我家的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看着薛家一家人我都觉得恶心,谁愿意要他们家的东西谁要去,反正我不稀罕!” 听了品绣的故事,落春拿出帕子,起身帮着品绣擦去脸上的泪水,叹道:“没想到你进府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么悲惨的故事,你口风倒紧,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一丝风都没透,若非今日薛家的事触动你的心事,恐怕这事就要烂在你肚子力量了。不过也是,若是没个故事,谁愿意和家人分离,被当作货物一样发卖,从而给别人为奴为婢呢!” 说话间,去厨房催饭的络儿回来了。落春笑着对背对着门口的品绣说道:“好了,大好的日子哭哭啼啼的,未免太煞风景。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应该高高兴兴的才是。厨下的寿面已经做好送来了,我们吃面去。” “生日?”品绣又是惊愕又是疑惑的重复道,旋即反应过来,可不是,今天是她的生日,这些日子忙得她竟然把这个给忘了。纱织走上来,一面推她往餐桌上走,一面笑道:“品绣姐姐,姑娘可是从昨天就计划了,跟我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不过碍于身份不好大肆庆祝,所以我们大家商量了一下,你今天什么都不用做,就好好休息一天,算是我们大家送你的生日礼物。当然,我们另外各自又有寿礼,只是到时品绣姐姐别嫌寒薄就行。”品绣听了,脸上带笑,眼中含泪,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听纱织这么一说,早起的时候,众人为何是如此反应,她也就明白了。 吃过品绣的寿面,落春带着纱织到贾母跟前凑趣。薛家在贾府所住的梨香院另有一门通街,薛蟠家人就走此门出入。原本担心住在贾家受贾政拘束一心想收拾房屋搬出去居住的薛蟠见贾政对他并不多加管束,在认识了贾家的纨绔习性子弟之后,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薛蟠玩得放意畅怀,遂将移居之念渐渐打灭。在这些人的影响下,人变得比当日更坏了十倍。 梨香院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边了。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姨妈便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或与王夫人相叙;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乐业。薛家进京的目的之一就是送宝钗“待选”,因此薛姨妈更多的时候是在贾母跟前趋奉,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落春到贾母房间的时候,薛姨妈陪坐在一旁,王夫人正和贾母说话,“……宝丫头为人稳重,行事大方,我们府里的这几位姑娘性子也都是极好的,正好可与宝丫头一处伴着,而且宝丫头年纪大上那么几岁,是个懂事的,还能帮衬着看顾些……”听这话风,似乎想让宝钗也搬到贾母的院子里来住呢。这是想让宝钗也落个曾经受贾母“教养”的名声吗? 这落春就有些不懂了,原本她以为王夫人一再在众人面前抬举宝钗,是想撮合金玉姻缘,但是薛家现在的目标是“待选”,如果说王夫人一开始因为薛家初来乍到,她和薛姨妈两姊妹没沟通好,所以不知道,还情有可原。那么她不相信,这会王夫人还不清楚,既然这样,那么王夫人依然如此推崇宝钗,又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元春在宫里久久不能出头,所以送宝钗入宫算是给元春做个臂助?又或者……落春忽然想起,虽然在宝钗不能入宫之后,府里一时间“金玉”一说尘嚣甚上,但是王夫人却从来没有明确的表示替宝玉聘娶宝钗的意思,那么她到底是有意让宝钗做她的儿媳呢,还是只是把她推出来和黛玉打擂台,其实宝钗从来不是她儿媳妇的第一人选,只是她扔出来的“烟幕弹”罢了,只是后面贾家败落了,才不得不选择了宝钗?这个问题落春想了半晌也没想出答案,很是头疼,算了,这些人精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她猜不透,不难为自己了,干脆的把问题丢到一边不予理会。 面对王夫人的话,贾母依旧像以往的态度一样,只是坐在上面打哈哈,要么装傻,当做没听懂王夫人的潜台词,要么就是故左言它,反正就是不接王夫人的话茬,最终王夫人和薛姨妈又一次无功而返。不过在贾母这里虽然碰了钉子,但是在府里,薛家的银子到底没有白花,再加上王夫人的态度,薛宝钗的名声立起了来。夸她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 恋耽美 分节阅读_2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虽然这其中没提府里迎春几位姑娘她们半句,好像只有黛玉跟着“躺枪”,但是在宝钗未来之前,府里其实已经比过一遭了。那会的言辞都夸林姑娘人物品格出众,要比府里的姑娘出色的多,迎春几位姊妹没有一人比得上。如今宝钗比黛玉还要好,那迎春她们岂不是更不能及了? ☆、第42章 薛家自从在贾府的梨香院住下后,将贾家上上下下,甚至连个看门的婆子都没有放过,里里外外可谓人人都有礼物馈赠,再加上当家主事王夫人的态度,一时之间府内对宝钗多有赞誉之声,风头一时无人能及。只是夸人的同时贬低旁人,难免让人不舒服了。对此落春还没有说什么,她身边的人先为其鸣起不平来。 纱织语带不屑的说道:“呸,一个商户家出来的女儿,就算沾了个‘皇’字,也还是商家,‘狗鼻子里插大葱——装象’,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被下面那些眼皮子钱的家伙捧了几句,就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了,还真把自己当颗蒜了,也不想想夸她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不过‘有奶便是娘’的主,所谓的赞誉不过是拿钱‘砸’出来的,竟然还真当真起来了,凭她也是能和正经的大家门第出来的千金小姐能比的?亏姑娘们性子宽厚,不稀得和她计较,不然……哼哼,在人家的屋檐下做客反倒欺负起主人家里的人来了。还‘品格端方,行为豁达’,我呸,若是这种行为称之为端方和豁达,那还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品绣走了过来,说道:“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呀,不过是出去一趟,回来竟然这么多牢骚。”伸手拍了纱织一下,“一天到晚就属你话多,没看到姑娘在那边看书呢嘛,扰了姑娘的心神回头姑娘罚你可别怪我不给你求情。”纱织探着头,看了一眼坐在窗前看书的落春一眼,对品绣作了个鬼脸,笑了一下,低声认错:“好姐姐,是我错了。”跟着不服气的为自己辩解:“其实也不怨我,你是不知道外面的议论有多气人,我不过是替姑娘抱不平这才发了几句牢骚,我不信品绣姐姐你听了那些话就不气。” 品绣回望了一眼静静读书的落春,无奈的叹道:“生气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还能把这些人的嘴巴一个个给封了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府里的这些人的德行,不过是被现下薛家的小恩小惠迷了眼睛,只是薛家再有钱,难道还能天天撒不成?这薛大姑娘就算再好,也没有天天挂在嘴边的道理,过阵子就没事了。” 见纱织张口欲反驳自己,品绣抢在她前面说道:“你也别不服气,薛大姑娘能得这么多得赞誉也不仅仅是薛家的银钱在前面开道的缘故,连林姑娘算在里面,我们府里的姑娘和薛大姑娘比起来,薛大姑娘确实有一样本事胜过众人。你可能没有注意到,自从薛家在梨香院住下来后,薛姨太太就带了薛大姑娘在府里各处拜见,将府里上下各处要见的,能见的,可以见的,都见了个遍。不过几日的工夫,薛大姑娘就将咱们府里这些个人的关系认了个明白,并且连带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各房的丫头、媳妇、婆子们虽不说认了个十成,也知道了个八/九成。但凡她见过的,便没有忘记的,而且不仅能够叫出这些人的名字,并且她们在府里的关系也能说出个四五六来,因此在后来薛家的还席宴上,薛大姑娘的这份本事便表现了出来,那些人她可是没有一个叫错的。当初琏二奶奶为了弄明白这些,可是费了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单这份博闻强记的能力,薛大姑娘就让人不得不佩服。至少府里的其他的姑娘都做不到这一点。” 尽管品绣说的是事实,但是依旧无法让纱织心服。纱织不满的小声嘀咕着:“那是姑娘们都没上心,不然做的绝不会比薛大姑娘差。再说,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谁闲着没事捋这个,也只有薛大姑娘这种讲究‘和气待人,笑迎天下客’商户出来的,才能费心费力的去记这个。” 见纱织一副不以为然,话反而说的越发难听的模样,品绣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说道:“越说越离谱了哦,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给姑娘招灾惹祸。姑娘这头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着什么急,上什么火,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薛大姑娘人到底怎么样,她这才来府里几天,哪里就是现在就能下结论的,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到时这人是好是坏,是忠是奸,终极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没有谁能装一辈子,或者被骗一辈子。” 冷哼一声,“更何况,真要生气,也该是林姑娘那边,毕竟府里行事还算厚道,对家里的几位姑娘可是只字未提,可是把林姑娘单拎出来和薛大姑娘来比的。姑太太虽然重病在身,但是人家只是身子虚弱,不代表脑子也跟着出了问题,我不信姑太太就这么一言不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被人当作‘垫脚石’,任人欺上头来。再说,就算为了不让病中的姑太太烦心,隐瞒姑太太不让她知道,不是还有老太太呢嘛,一个嫡亲的外孙女,一个儿媳妇的外甥女,谁亲谁疏,老太太还没老糊涂呢,她会分不清?”这回纱织被品绣说得心服口服,连连点头笑着说道:“也是,也是。” 落春虽然坐在窗前看书,但是品绣和纱织的话不由自主的往它耳朵里钻。听了品绣的话,她忍不住掩卷沉思。品绣的话确实有道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迎春她们和黛玉并不亲密,倒也情有可原。但是以宝钗的圆滑、八面玲珑的个性住在贾府的时候和府里的几位姑娘关系也一般,这不免就让人深思了。 和黛玉是竞争关系,纵使因为一时“剖金兰语”,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但是最后到底也没能亲密到哪里去,所以两人亲近不起来正常。但是作为贾府里的姑娘,和宝钗是没有竞争的,所以两下里交好不是应该的吗?但是通篇看下来,哪怕最是应该和宝钗走得近的探春,和其关系也不过平常,是宝钗看不上迎春她们,还是迎春她们不肯和宝钗亲近呢?应该是后者吧。或许一开始因为宝钗“踩”着众人扬名的行为而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迎春她们并不是小心眼的女孩子,知道这事虽然有宝钗的影子在,但是大多是由薛姨妈和王夫人操控而来,随着时间的逝去,心里的芥蒂也就淡了,但是依旧和宝钗亲近不起来,可见应该是看透了宝钗的为人,知道不是可以深交的对象。所以宝钗只能蒙蒙偶尔到贾府来做客小住的湘云,而不是和她朝夕相处的贾府里的姑娘们,但是就算是一开始对宝钗发出了“哪怕有这么个姐姐,就算父母不在了也好”的湘云,最后还不是说出了“可恨宝姐姐,天天姊妹说亲道热,最后却弃了我们而去”之言,最终看破了宝钗骨子里的冷情,和原本因为宝钗的到来而疏远的黛玉又重新要好起来。 在府里的流言抬薛压林的时候,落春想过贾母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出手处置此事,但是没想到自己会受到波及。其实被被牵连进去不仅仅是她,还有迎春、探春和惜春。本来几个春是伴着贾母住的,为的是落个被贾母教养长大的名头。自从薛家来了之后,薛姨妈和王夫人三五不时的到贾母处闲话,话里话外透着把宝钗也送过来的意思,打得什么主意,彼此心里都清楚,贾母对此一直不置可否。 按道理说,既然对贾母有所求,那么就该在事情未达成所愿之前不要做出惹恼贾母的事情来,但是不知道薛姨妈和王夫人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为了增加宝钗的筹码,以便达到让贾母松口的目的,但是夸赞宝钗就夸赞宝钗吧,实在不应该拿黛玉来给宝钗做“反衬”。不得不说,薛姨妈走了一步“臭棋”。对此,落春深切怀疑王夫人的用心,你说你这是盼着宝钗好呢,还是想着她倒霉呢? 果不其然,贾母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在府里一致夸赞宝钗,几乎要将她捧上天的时候,趁着早晨请安,大家都在之际,贾母以“孙女儿太多,也长大了,如今一处挤着倒不方便”为由,独留了宝玉在身边解闷,发话将几个春移到王夫人院内小抱厦中安住。至于黛玉,则跟着贾敏,继续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自然也留在了贾母的身边。 听了贾母的话,王夫人傻眼了,本还想推说她看顾不过来,没想到贾母早有安排,将李纨拎了出来,说知道王夫人事务繁忙,身体又不好,所以也不用她劳心,俗话说“有事女媳服其劳”,又说“长嫂如母”,让李纨代为照管看顾。王夫人被贾母的一套套的说辞说得哑口无言,这下可好,本来想将宝钗送到贾母没送成不说,自家这边还要接收几个,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虽然落春对自家和迎春她们挪院别住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光景。她们这是贾母和王夫人婆媳斗法,被殃及池鱼了吗?贾母院里的上房,和太太处小抱厦,这个差别,可谓是天上地下,实在是太大了,不知道收到消息的迎春她们埋怨宝钗,觉得是她带累了她们,又或者嫉妒黛玉依旧能够留在贾母院中?真的很想知道她们此刻的心情如何?…… 落春摇了摇头,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到一边,对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收拾东西的关嬷嬷、品绣和纱织说道:“关嬷嬷,你去大房那,向母亲要人手,将原本琏二哥和琏二嫂子成亲时住的房子收拾一下,回头我们搬到那去住。品绣,你到二姐姐那里走一趟,就说我要搬到大房去住,问她要不要一起搬回去?” 听了落春的话,关嬷嬷、品绣和纱织顿时一愣。纱织最先反应过来,惊道:“什么,搬回大房?姑娘,老太太不是发话让姑娘搬到二太太那边去吗?你不去,可以吗?” “笑话,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落春微微一笑说道:“当初之所以住到老太太这边,不过为了日后有了被老太太教养长大的名头,好听。如今老太太都发话了,说她如今上了年纪,精力不比从前,何况孙女们也都大了,也该放回去孝敬几年父母,从而全了彼此之间的情分。这话可是老太太亲口说的,我回大房难道不应该吗?我自有父亲母亲,大房那边又不是没有地方,我不去和自己的父母住也就罢了,反而去仰二叔二婶的鼻息,又不是脑子坏掉了。再说,难道你们愿意去二房那年挤挤查查的?” 关嬷嬷、品绣和纱织一致摇头。纱织拍手笑道:“这小可好了,刚才我还担心要是搬到二太太那边可怎么住的问题呢。原本在老太太这里我们住的挺宽敞的,但是自从姑太太一家来了之后,我们就没了自己的屋子,只能赖在姑娘的屋子里头。若是搬到二太太那边,姑娘的屋子就那么点大,东西恐怕都不能全都摆出,哪里还有我们呆的地方,我这正发愁呢,如今姑娘搬回大房,这下可就什么都解决了,而且太太也一定非常高兴姑娘搬回去。” 因为贾母这边的房子多,在贾敏一家没来之前,原本落春她们住在这里的时候,像关嬷嬷、品绣和纱织这样有点体面的嬷嬷和大丫头,都是有自己的屋子的。但是贾敏一家来了之后,院子里除了多了三个主子之外,还有不少奴仆,这居住空间一下就被压缩了。舒服的日子过惯了,一下子没了自己的房间,自然有些不适应,但是幸好,对迎春她们这些姑娘的居住环境影响并不是很大。可是要是搬到王夫人那边,影响的就不仅仅是下人的问题了。 落春也知道因为贾敏一家的到来,影响了下人的生活,所以在下人那边对他们一家不免有那么一点埋怨,不过到底无伤大雅,而且对此她也没有解决办法,所以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会被纱织说破,她轻笑着摇摇头说道:“行了,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你还在这里惦记着不放。我们很快就搬离这里了,琏二哥和琏二嫂子的那处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大,就我们这些人随便住,怎么宽敞怎么来,只要你不害怕,到时你一个人住一个屋都行。行了,别在那废话了,该干嘛干嘛去,利索的,收拾好了,我们就搬家。” 纱织心情大好,调皮的笑道:“遵命。”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忙活了起来。关嬷嬷和品绣也满脸堆笑的按照落春的吩咐做事去了。落春不会搬去二房,反而要搬回大房的消息很快就被纱织告知了她院子里的丫头和婆子们。本来一脸愁容的下人的心情一下子从地底爬上了云霄,一个个笑得喜逐颜开,变得干劲十足。看到众人脸上的笑容,落春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其实谁都不是傻瓜,都知道哪边才是好选择。 ☆、第43章 贾琏和王熙凤原本在大房的屋舍现在成了落春在大房的住处。因为房子在贾琏结婚的时候才重新米分刷过,而且在这对小夫妻搬走后,院子里还是留了几个粗使婆子看屋子,所以收拾起来并不费什么大事,关嬷嬷只是简单的带人清扫干净,换了贴墙的锦幔。从库房里搬家俱的时候,落春不喜欢现时流行的这种描金绘彩的家俱,觉得刺眼,而且本来屋子就黑,家俱又被涂成满眼黑漆漆的颜色,不仅压抑的要死,而且显得屋里更不亮堂。 在贾琏和王熙凤尚未成亲,落春帮着收拾屋子的时候,曾经在库房里看到了一套不知道哪年打就的由黄花梨打造的,但是尚未上漆,还不曾作镶嵌、雕刻、绘彩等等后继工作的“半成品”家俱。落春把这套家俱挑了出来,只让府里的工匠将家俱涂了一层清漆,保持木料的原色,再没有多做装饰后就将这套家俱搬到屋子里使用了。 这是个三合院,青瓦白墙,收拾得十分整齐雅致,院中早早的被落春种了不少各色果树在里面。如今落春搬过来,更是按照她的心意安排,西墙边那边要再种上一架蔷薇,院子里再栽上一颗葡萄,葡萄架下靠东间的方向窗下还要添一套石桌石凳,又让工匠用木料在角落里做了一个秋千架。对于落春的种种要求,陪着落春参观新房的关嬷嬷都一一记了下来,然后好让工匠按照落春的要求实施下去。 院中有正屋三间,正中一间是小花厅,落春将其布置成待客的地方。东间是起居室,靠着南窗修了个宽大平整的炕,春夏秋的时候上面铺的是合着炕尺寸打的木塌面,冬天的时候则改铺毡毯,炕上有炕桌,炕柜,屋子中间有鼓钉圆桌凳一套。靠墙放了几个书架与多宝格。这里是她日常做针线、算账、玩耍或者和亲人闲话的地方。西间则是卧房,里面用月亮门型的落地罩分隔成南北两个空间,靠窗是暖阁,西面挨墙则放着一张精致的架子床,床前摆着一张镂花三面屏风,屏风中间是落春手绣的牡丹图。冬夏两季,她可以挑着地方睡,不惧冷热。架子床靠南方向放着梳妆台和大衣柜,北面则是用碧纱橱隔出的小隔间,这里是夜晚放马桶的地方。隔间有小门出去,沿暖廊向西,则到了西耳房。这里被落春布置成了浴室净房。 东耳房是两个大丫头品绣和纱织的住处,独立开门。屋里有两份一样的架子床、小梳妆台、衣柜衣箱和洗漱用品,左右分开,中间有简易的屏风相隔,这样的话,有一定的独立空间。把品绣和纱织美得不行,安置好落春的东西,就迫不及待的去收拾自己的小屋去了。 东厢房两间,也被充分的利用了起来,大的一间做了书房,摆了好些书架书柜,正中间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十分宽敞,墙根下一溜儿的架子、柜子,都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画纸、笔和颜料等绘画用品。窗下还有琴案与棋桌,样样都摆得井井有条。 小的那一间是绣室,窗下支着一张和桌案大小差不多的绣架。地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绣架绣绷十几个。这些绣架有的空着,有的绷着空白的绢布,有的绷着描好了花样的绢布,不过没有一个是动了针的。靠墙立着如同药铺的药柜一样的柜子,落春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发现里面分了一排排小格,整整齐齐地收着各颜各色的丝线。落春数下来,大概有百来种颜色,其中单单绿色就有二十来种。看着落春手指在丝线上掠过,关嬷嬷笑着在一旁说道:“太太知道姑娘爱这个,这些都是太太特地给姑娘准备的。” 落春含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关上抽屉,四下里又重新打量了一番屋子,因为刺绣最费眼睛,所以屋子里的采光要好。看着绣架前窗子里洒进来的阳光,她想了一下,说道:“嬷嬷,回头让你在西墙花这边开扇窗,若是可以的话,最好屋顶也能头下光来最好。” 关嬷嬷点头记了下来,准备回头找工匠照着落春所说的整改。西厢房被分配给值守的丫头婆子们住,至于怎么分配,落春就不管了,她相信在这方面关嬷嬷会做的很好。南边开院门,角落里还建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关嬷嬷指着这屋子向落春介绍道:“这个茶房是太太命人新建的,预备姑娘这边日常生炉子煮茶用。这院子没设小厨房,大厨房离这不远,府里哪怕是老太太用的都是大厨房,只不过是用流水牌点菜罢了,所以太太担心惹眼,也就没给姑娘另设小厨房,不过这茶房里炒菜不能,但是炖个汤、熬个粥或者热个点心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落春在关嬷嬷的带领下,将自己的住处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她走出茶房,看到邢夫人带人站在院子中间。邢夫人见她出来,含笑问道:“怎么样,还满意吗?”落春上前一把抱住邢夫人的胳膊,摇晃着,满脸堆笑的说道:“这世上只有母亲是最知道我心意的了,所有的事情都想在了我的前头,满意,当然满意,这么好的屋子,这么宽敞的地方,收拾又是这么的整齐利落,我哪里还敢不满意?”旋即叹道:“可惜不知道二姐姐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明明我搬回来之前都已经打发品绣去问过她了,她却不肯跟我搬回来。就算是不愿意和我一起住,这边也不是没有别的空屋子,何必要去二房和三姐姐、四姐姐挤呢。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父亲的女儿,难不成住在二房真就比大房舒服自在?” 听落春提起这个,邢夫人也是一肚子气,哪怕不用落春派人去问,迎春按道理说也应该搬回来才是,但是她却不肯回来,反而真搬去了二房,这不等于啪啪打贾赦和邢夫人这做父母的脸嘛。邢夫人冷笑一声,用讥讽的语气说道:“哼,说不定人家还真是这么想的呢,甚至恨不得自己是二房的女儿,你二婶待人多慈爱宽厚呀,只可惜她到底没这个福气!”跟着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哈,落儿,你不知道,你父亲听说二丫头搬去二房的时候那个脸色黑的哟,他没被气出个好歹来算是他后面想的开,身体够强健。琏儿和他媳妇之所以搬去二房,那是因为你父亲是另有想法,但是二丫头她跟着凑什么热闹?本来就已经不讨你父亲欢喜了,不想着和父母多加亲近,却反而还反其道行之,真是怪了。真是让人想不通,二丫头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巴结老太太还能让人理解,但是巴着二房不放这又是为什么?难道她不清楚你父亲在这府里最厌恶的就是你二叔和二婶这两口子吗?难不成她以为这样巴着二房,就能被二房当成自己人了?老太太原来骂我蠢笨,我看二丫头还不如我呢。” 虽然邢夫人表现出一副没事的模样,但是落春还是有些担心,于是问道:“二姐姐这样做,不仅打了父亲的脸,也等于把母亲你的脸扔到了地上。二姐姐实在是很不应该,母亲,你是不是很生二姐姐的气?气她行事不为你和父亲考虑……” 啊!邢夫人打断落春:“我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对上落春担忧的眼神,她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开始我知道消息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生气,但是看到你父亲阴沉的黑锅脸和知道你要搬回来的消息我就不气了。她又不是我生的,而且我待她又没有多好,所以她不给我留脸面我虽然觉得有些难堪,但是也能理解,可是父亲总是亲的吧,但是她行事还不是一丝一毫没有为你父亲着想过,有你父亲作比,我这心里就舒服多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呢吗,二丫头没心,可是我自己生养的却是最贴心不过了,哪怕二丫头称呼我一声母亲,但是我知道,她心里未必真把我当成她的母亲,不然他不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为了一个心里没我的生这个气,不值得,所以我不气。” 虽然邢夫人口口声声说不气,但是落春还是从中听出了那么一丝怨尤。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至少邢夫人能这么说,说明她已经想得很开,不需要落春的安慰。落春叹了一口气,对迎春她真的是无话可说了。或许迎春说她之所以搬到二房去,是因为贾母发话了,用贾母的话来做借口,但是贾母还说放她们回到父母身边尽孝呢,这她怎么不听了?就算贾母是那么随口一说,当不得真,但是也不能将父母排在叔叔婶婶后面吧?为了过清净的日子难道连父母都不要了吗?更何况,就算搬回大房,谁说就不能过清净的日子了? “对了,你就这么搬了回来,老太太知道吗?她就没说什么?恐怕老太太未必高兴你搬回大房来吧?”贾母将几位春挪出自己的院子,不过是她以此为借口推却王夫人和薛姨妈想要塞宝钗到她身边的目的,但是落春没听贾母的话搬去二房,却搬到了大房这边,邢夫人有些担心落春此举会惹恼贾母。 贾母当然不会高兴了,她虽然说放几位春各回各家,但是从她后面又说让她们搬到二房,由李纨管束就知道,她前面的话不过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当不得真,但是落春却以此为由,搬回大房。这种行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违逆了贾母的意思,自然让贾母的心情愉快不起来。对此,落春满不在乎的说道:“就算事前不知道,这会我搬回来了,她也该知道了。要是老太太不高兴就不高兴好了,我又不指望她高兴而活着。反正原本我在老太太院子里住着,不过是图一个受她教养的名声罢了,如今她都已经发话让我们挪出来了,那么我回我父母身边不是应当应分的嘛。你和父亲都在,再不济还有琏二哥和琏二嫂子呢,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让二婶和珠大嫂子来管教我呢?这个道理不管拿到哪里都说不通,所以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顶多就是因此让老太太不喜欢我罢了。不过我本来也不讨老太太欢喜,所以无所谓。” 见邢夫人张嘴欲言,落春抢在前面说道:“母亲,事已至此,你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你不用想着让我去讨老太太的欢心,既然已经不讨老太太的欢喜了,再想要翻转过来,太难了。再说,你看看这府里,老太太的眼里除了一个宝玉,还是谁?更何况,除了府里的二姐姐、三姐姐和四姐姐之外,如今府里又多了个姑妈家的林表姐,还有老太太娘家的云姐姐,这么多人争抢宝玉剩下来的那点目光,我可没那个能耐,所以你还是放过我吧。” 邢夫人定定的看着装出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的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别在这里装出一副可怜样,我还不知道你,倔头倔脑的,再加上我这个做母亲的给你拖后腿,所以自然不入老太太的眼。”想到自己现在的日子,她叹道:“算了,正如你所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们也就不去争这个了,今后我们就在好好的过日子。哪怕没有老太太的宠爱,我们也一定会过得很好。” “会的,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落春上前拉住邢夫人的手,语气坚定的说道。落春坚信,就算她现在没有空间,就她的安排也能把日子过得不错。 ☆、第44章 邢夫人和落春在在大房这边谈论贾母,岂不知贾母和贾敏在贾敏处也正在说起落春。作为贾母的亲生女儿,哪怕母女两人已经多年未见,而且贾母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表露,看上去和平常一样,但是她还是觉察出贾母对落春擅自搬回大房的事很是不悦。 恋耽美 分节阅读_25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对此贾敏倒是颇不以为然,于是和贾母说道:“母亲可是生六丫头的气?其实母亲大可不必,大哥大嫂都在,六丫头搬回大房理所应当,倒是二丫头没搬回去,反而搬去了二嫂那边倒让我挺惊讶的。”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是气这个,我是气……”对上贾敏投注过来的眼神,她摇了摇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跟着叹道:“说起她们姊妹两个都是让人头疼的主,一个就是太有主意了,另一个则是没有一点主意,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对贾母所说的“说了你也不明白”的言论,贾敏忍不住笑了,贾母这是把她当作当年那个未出嫁,依旧待字闺中的单纯小姑娘了。经过这多年的历练,作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妇的她怎么会不明白呢。尽管大部分时间贾敏都在养病,但是并不代表她消息闭塞,府里发生的事情她大多还是清楚的,因而笑道:“其实要我说,有主意怎么也比没主意要好。我听说六丫头搬走之前可是去和二丫头打过招呼的,但是二丫头却没理会,反而依然搬到了二嫂那边去和三丫头、四丫头挤,这怎么能算是没主意呢?” 哼!贾母对贾敏的话嗤之以鼻,不屑的说道:“这算什么有主意?不过是明白我的意思,不想惹我不开心,所以乖乖的听我的吩咐罢了。她要是有主意,就不会跑到你二嫂子那边去了,就算你大哥大嫂再怎么不好,那到底是二丫头的父母,这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你看看二丫头干的这叫什么事,都说你大哥大嫂待她冷淡,不喜欢她。你就看她这行为,就能推测到她平素里的行事做法,就这样,还想讨人家欢心?难!” 听了贾母的话,贾敏忍不住失笑道:“看母亲这话说的,二丫头听你的话搬到二嫂子那边你觉得不对,诸多挑剔,但是六丫头搬回大哥大嫂那边,你又不开心,生六丫头的气。只是你这边你又不让人家住了,不管怎么样,人家怎么也得选一边吧,但是到了你这里,是这么做也不对,那么做也不对,反正不管怎么做都是错,母亲,你这也太刁难人了吧?不住大房,也不住二房,又不能住在你这里,府里就这么几处地方,都不能住的话,那你打算让她们住在哪里,难不成你想让她们住到天上去?” 贾母一时语结,半晌才叹道:“没想到我们母女多年未见,你的口齿见长呀。其实我没有说六丫头搬回大房不对,只是这个丫头从来都是自说自话,惯来我行我素,听不进去其他人的话,主意正的很,她就不是个安分听话的主……回头你在这府里呆的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这个丫头大错没有,小毛病一大堆,为人实在是不讨喜的很。” 贾敏笑笑不语,她在府里呆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再加上对贾母的了解,对贾母为什么不喜欢落春自认有几分认知。她觉得贾母对落春态度微妙,其中有贾赦和邢夫人的缘故,再就是贾母喜欢听她的话的孩子,不喜欢落春行事自有主张,觉得落春不肯顺从长辈,冒犯了她作为长辈的尊严,再加上重男轻女的缘故,所以贾母才会对落春如此态度。 其实贾敏只猜对了一部分,落春和贾母之间的问题很复杂,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的。贾母的态度是贾家的“风向标”,人人都盼着讨得贾母的欢心,但是落春对此虽没有表现得不屑一顾,却是淡淡的。这种特立独行让一直处于趋奉中的贾母觉得很不舒服,进而对落春的态度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老人嘛,喜欢孙男孙女围绕膝下,欢声笑语,爱个热闹,但是落春在贾母面前一般情况都是很安静的,她对贾母从来没有巴结奉承过,就连用恭维的语气说话的时候都很少,更不要说撒娇了,从来没有过,甚至她待贾母还有那么一点陌生和疏离在里面。她和贾母说话的态度非常平静,好像贾母不是她的亲祖母,她们之间就是一个普通的晚辈和长辈似的。这种态度其实本来并没有什么,但是在其他人的对比下,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显得贾母和落春之间格格不入。 贾母在贾府的地位处于金字塔最顶端,虽称不上唯我独尊,但是也可以说威权赫赫,就算下面的小辈并不赞成她的意见,但是也不会直接违逆她,而是选择迂回的态度来对抗。但是这一切在落春这里就不是这样了,贾母的话她觉得对,她自然会听,并且会按照贾母的意思行事,不过如果她觉得不对,那么她就不会顾忌贾母的态度,直截了当的表达出来,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思来行事。落春这种做法并不算是错,只是考虑到她的年龄,如果是个成人如此行事,没问题,但是一个孩子,就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觉得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主意这么正呢。更何况在贾家,贾母一向是众人围绕的“中心”,所以落春的做法,自然招致了贾母的不快,让她对落春喜欢不起来。 女儿家长大出嫁是两个家族的联姻,作为联系两个家族的“纽带”,贾敏觉得就算落春有些“瑕疵”,但是还是有成长空间的,可以好好雕琢一下,因此说道:“其实我觉得六丫头还好,毕竟年纪小,而且她可是‘嫡出’,找人好好教教,将来说不定有大造化……” “大造化?什么大造化?”贾母冷笑了一声,对贾敏的话嗤之以鼻,说道:“这嫡出和嫡出还不一样呢,不过就一个继室所出的女儿,她能有什么大造化?”叹了一口气,贾母又是心酸,又是无奈的说道:“你回来也有一段日子了,家里是什么个模样以前在信里不管写得多么详细,到底没有亲眼看到的清楚。如今家里不过勉强支撑着个架子罢了,要是六丫头现在和二丫头一般的年纪,就算我不喜欢她这个性子,我也会找人回来把她好好雕琢一番,在宝玉能撑起这个家之前,说不定她还真能有一番‘大造化’,可惜……”她年纪太小了,等她长大,黄瓜菜都凉了。 想到落春的年纪以及贾府的现状,贾敏沉默了。贾母吐了一口长气,神色颓然,喟然长叹道:“当年府里在元丫头身上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心血,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送进宫去,还不就是盼得不就是她有大造化,本指望……这都多少年了,至今都没有熬出头,还是个女史。若是府里想着是让她当差伺候人去的,当初又何必费那么大的气力?这将来怎么样,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听贾母说起多年前背负着家族期望被送进宫去的元春,贾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费尽心思的筹谋成了一场空,这个打击对贾家来说,特别是现在急需一个支柱的贾家来说还是挺大的。她只能尽量捡好的说来宽慰贾母:“没关系,本朝制度,宫女和女官不再老死宫中,一旦满了二十五周岁就会放出宫来,元丫头眼看就到到年纪了,她到底在宫里呆了多年,见了不少世面,应该也历练出来了,等她回来了,母亲给她择一门得力的婚事就是了。” 哼!贾母轻笑着,摇头说道:“得力的婚事?元丫头出宫都已经二十五岁了,这个年纪的男子哪里还有没成家的?就算是填房继室,元丫头能嫁出去都已经不错了。再说,就算元丫头满了二十五岁也出不来了……”对上贾敏诧异而又疑惑的眼神,贾母苦笑道:“前些日子元丫头托人捎信出来,说皇帝临幸了她,但是至今她依然是女史,没有被册封……”被皇帝睡了,却没得任何名分,说明皇帝对她根本不上心。 成了皇帝的女人,却没有名分,就如同府里的丫头们,被男主人拉上了床,但是却连通房大丫头都没有混上,依旧是伺候人的丫头。但是元春比这些丫头们还可怜,因为这些丫头们虽然被破了身子,但是却还有被放出府,被配人的那一天,元春却不可能出宫了,被皇帝碰过的女人怎么可能允许再嫁人?既然不能出宫,那么摆在元春面前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想法设法让皇上把她册封了,从而成为皇帝的后宫妃嫔之一,不然就等着以女史的身份老死宫中吧。 贾敏想了一下问道:“元丫头送信出来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告诉家里,说她被皇帝临幸了,这不可能吧?”报喜吗?不像。还是说她想着让家里帮着出力,从而在后宫谋得一席之位?只是这种事哪有那么简单,如果贾家有这个能力,也不会一直都任由元春在女史的位子上呆着了,早就想办法了。贾敏忽然想到男主人那边没办法,可以走女主人路线,于是问道:“皇帝的后宫向来是由皇后统御的,皇后也能替元春做主,何况元春还是她宫里的女史,所以皇后是什么个意思?” 贾母咳了一声这才说道:“嗨,元丫头被皇帝临幸的时候皇后并不知道,之后虽然知道了,但是皇后也没什么表示,而且还不让元春近身伺候了。” 贾敏一听,愣怔了,旋即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皇帝主动临幸了元春呢,还是元春偷偷爬上了皇帝的床?她想问贾母,但是犹豫于一下,到底没开这个口。不过不管怎么样,从贾母的说法里面可以看出似乎皇后那边的路线也走不通了。既然宫中两大巨头都没这个意思,那么这可就难了,看来元春的后宫之路漫漫呀。 ☆、第45章 从贾母口中得知元春遭皇帝临幸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册封的消息,贾敏知道元春是不可能出宫了。作为元春的主子,皇后不曾为她出面向皇帝讨封不说,反而疏远了她,让贾敏觉得这其中似乎有故事在里面,只是不好问贾母,况且就算问了,贾母也未必有答案给她。 叹息家族在这上面帮不上元春什么忙,贾敏忽然想起宝钗“待选”一事,于是说道:“不是说薛家进京来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送他家女儿入宫吗,薛家大丫头模样可谓是出类拔萃,一般二般的都比不过,更重要的是小小年纪不见半点浮躁,心思很是沉稳,显然是经过调教过的,非常适合入宫。她若是进宫和元丫头会和,应该会成为元丫头的好帮手,而且以她的出身,倒也不用太担心会越过元丫头去。” 贾母对宝钗小小年纪表现得早熟老成,不见这个年纪的少女天真活泼很是不喜,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的个性是最适合在宫里生存的,长叹了一口气,非常郁闷的说道:“你说的很对,若是薛家丫头能进宫当然好,只可惜她的待选资格被革了。”进不了宫了。 “咦,为什么?”贾敏很是惊诧,前些日子王夫人和薛姨妈还上蹿下跳想着把宝钗送往贾母身边,为的不就是借助贾母的身份提高宝钗的身价嘛,说出去,侯门出身的贾老太君掌眼过的人,怎么说都是件长脸的事,给宝钗的身份镀了一层金,这待选还能不入吗?虽然最后被贾母给巧妙的拒绝了,但是贾敏并不认为这会影响到宝钗的待选资格。 “还不是因为薛家那个大傻子打死人那件事。”贾母叹道:“就因为那件事,薛家一家在外面风餐露宿不知道晃荡了多长时间,拖了那么久,最后还是你们家孩子的先生那个贾雨村上任才把案子了结。这事虽然最后被压了,但是到底被记录在案,成了薛家洗不去的‘黑料’。就算咱们家买人,都要求身家清白,更何况宫里进人?有这么个哥哥,就算薛家丫头是天仙下凡也没用!” 对于宝钗失去了待选的资格,贾母也很扼腕。“其实以薛家丫头的容貌品格,再加上薛家肯花钱,若真去选,没有不中的。若没有薛家大小子这码事,你二嫂和她妹子打得把薛家丫头送到我身边的主意我也就依了,反正不过是顺水推舟,锦上添花的事,谁知道薛家丫头进宫之后会有什么造化,不就是借个名头嘛,没什么不可以。但是当我知道了薛家大小子的事,我就知道这事不成,一个杀人犯的妹妹去待选?这可不是花多少钱就能抹平的事情。所以我不能把我的名声垫进去。” 这炮仗竟然没等点就先自己哑了。闻言,贾敏懊恼的拍了一下脑门,笑道:“看我这脑袋,我倒把这个给忘了。”跟着她又纳闷起来,这事薛姨妈不明白内情不奇怪,毕竟她虽然是皇商,到底是商家,不混这个圈子,可是王夫人没有理由不知道呀?那他前一阵子跟着跑前跑后,忙来忙去的为的是什么?贾敏忍不住把她的疑惑问了出来。 为了什么?贾母瞥了贾敏一眼,没有回答。王夫人当然知道,但是她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个事当作一个事,把事情给想简单了,以为靠着贾王两家的力量和薛家的钱财就能把这事给解决了,谁知道最后不成。只是王夫人比薛姨妈老早就知道事情就不成了,但是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告诉薛姨妈,而是选择了隐瞒,看着薛家为了宝钗的应选资格源源不断的继续砸银子。薛家在立足,靠的就是贾王两家的势力,办事自然走的也是贾王两家的门路,王子腾不在京中,经手人就是王夫人,因此后继薛家的银子就被王夫人截留了。 王夫人之所以“贪污”自家妹妹银钱,不仅仅是见钱眼开,被薛家的银钱晃了眼,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元春。元春在宫里的花销就是个“无底洞”,虽然公中也提供一些,但是随着元春进宫日久不见出头,再加上家里银钱吃紧,这钱供给的就不那么畅快了,而且一年比一年少,王夫人心疼元春,但是也知道关于元春的事,是公中的决议,这是荣宁两府一起商量下来的决定,她违逆不了,因此只能自己掏私房钱补齐。 薛家到来后,一开始王夫人是诚心诚意帮忙,想着送宝钗进宫帮元春一把的,但是在宝钗的待选资格被取消之后,跟着就传来元春被皇帝临幸却没有被册封的消息,王夫人的想法就变了,这个时候,元春的事情排在最前面。可是除了银钱,她在其它地方也帮不了元春什么忙,但是就算王夫人嫁妆丰厚,也难以支撑元春持续的花费,谁知道元春熬出头需要多久呢?更何况,王夫人这边还有一个宝玉,她不可能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元春身上,什么都不给儿子留。而且如今王熙凤帮着管家,王夫人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去挖公中的墙角来补贴自家,偏偏这个时候薛家撞了进来,于是不可避免的就成了王夫人的算计对象。 这事贾母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两人多年婆媳做下来,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只是知道归知道,尽管贾敏是自己的女儿,但是王夫人的所作所为说出来不免有些令人不齿,所以贾母不可能把这么丢脸的事情说给贾敏听,于是贾母笑道:“你还不知道你二嫂子,在她心里,就没有他们王家解决不了的事情,特别是自从王子腾升了官之后,这人更加膨胀起来了,不过一个待选资格,她哪里会觉得是问题,恐怕当作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呢。” 对贾母给的答案,贾敏了然的点点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王夫人的性子的确是这样,这一点上,王熙凤和她很像,当然,王熙凤比王夫人更胆大,更猖狂。想到宝钗,贾敏不由得感到一阵可惜,忍不住叹道:“薛家姨太太将女儿教导得这么出色,却不免太过溺爱儿子了。薛家丫头本来是能被选中的,却没想到连宫门都没迈进去,真是可惜,恐怕薛家太太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吧。偏偏是自己的儿子拖累的自己的姑娘,让薛家太太想找人诉苦都说不出口,这算不算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呀。” 贾母嗔道:“你倒是心宽,想得开,还有心思替薛家丫头可惜。我不信前阵子府里传的话你一点都没听到?夸薛家丫头就夸薛家丫头呗,做什么非要‘踩’我的外孙女一脚,好像不这样,就显不出薛家丫头的好似的,你不心疼自家女儿,我还替我的外孙女委屈呢。” 贾敏笑了,说道:“谁说我不疼黛儿?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么会不心疼,但是这和我可惜薛家丫头又有什么关系?这事和那事是两码事。我这个人一向是对事不对人,更何况就算生气我也是生大人的气,和一个孩子生什么气?我犯得上吗?再说,我可没那么小心眼,跟她我计较不起来。她才多大年纪,就算再沉稳,再有心计,也不过是比同龄小姑娘强那么一点罢了,离能在这府里搅风搅雨,让府里的人对她众口一词的夸赞距离远着呢,我要替黛儿出气,找人算账,怎么也找不到她头上!” 听贾敏言辞中意有所指,贾母正要说话,贾敏又语带不屑的说道:“其实就算府里都夸薛家丫头又怎么了?就算容貌、品行、性格……样样出色,也不过一个出身商户的丫头,就算沾上了个‘皇’字,草鸡也装扮不成凤凰,就凭她的出身也配和我们家黛儿比?也就是看在二嫂子和王家的面子上,在这府里,她还有几分体面,若是出门,我们家黛儿坐着,她只能站着!府里下面的人不懂事,随口说说也就罢了,若是我们去计较这个,岂不是自降身份真的和她相提并论去了,那可真成笑话了。” 听了贾敏傲气十足的言语,贾母笑了,忍不住摇头道:“这你才刚夸赞完薛家丫头,转头又将人家贬得一文不值,一副瞧不上的模样,这人也是你,鬼也是你,翻过来掉过去都是你,话都让你说尽了,真真让我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 贾敏扑哧一声笑了,说道:“我夸她,那是因为她确实有可夸之处,就好比你身边的鸳鸯,确实是好,我夸两句难道还夸错了不成?但是若是拿鸳鸯和我家黛儿比,我当然不愿意了。一个丫头再怎么体面,难道还能尊贵过小姐不成?就好比薛家的待选,我们都知道不过是进宫里去做伺候人的丫头罢了,偏薛家姨太太还当作什么荣耀的事情整天拿来说嘴,我都不稀的说她,不过是把女儿送去作伺候人的活计,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们家黛儿那是不去,若是去了,真要被选上,可不仅仅是坐着和站着的事了,而是她家丫头要给我家黛儿跪地上磕头的。” 贾敏一番话将薛家光鲜的外衣剥了个干干净净,但是她就是有十足底气说这话。别看薛家是皇商,但是论钱财,林家未必就输给他家,更何况,论起底蕴来,薛家照林家差的距离可不是一点半点。不说其他,单说现下,林如海简在帝心,身居要职,薛家家主已经亡故,林朗虽然身体弱,无论是从文还是从武,都无法入仕,但是仍然远胜薛家只知道花钱,草菅人命的薛蟠。因此哪怕薛宝钗个人条件再出色又怎么样,其它的她无不弱于黛玉,更何况,黛玉的外在条件也一点都不输于她。贾母听了,叹道:“你这嘴呀,还是这么厉害,尖刻不饶人,刻薄得遭人恨。幸亏这里没有外人,不然被人听了去,不知道又生出多少事来。” 贾敏冷笑一声,非常硬气的说道:“哼,又能生出什么事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若是不服的话,尽管找我来辩就是。我才不怕呢,只怕她们没这个胆子!”顿了一下,取笑道:“听说薛家丫头这两天身子不大好,好像是病了,不会是因为当初嚷嚷的满府皆知,如今待选资格被革了,脸面上过不去,闷在屋子里躲羞呢吧?还有,这薛家的房子怎么还没有修好?我们一家没搬出去是有原因的,这薛家不会是想赖在府里不走了吧?” “谁知道呢。”贾母神色淡淡的说道:“不搬就不搬吧,反正梨香院的房子空着也空着,房子空着就算有人看守和打扫也凋敝的厉害,薛家住在那里,还有点人气,就当是给府上看房子了,何况一切费用薛家都自理,也不费什么。” 贾母猜度着薛家不会搬出去的,而王夫人恐怕也不愿意薛家搬出去,人家不主动开口搬出去,贾母也不能开口撵人,只能捏着鼻子默认薛家在府里长住了。不过,自从知道宝钗的待选资格被革之后,贾母就添了一层担心,担心王夫人和薛家又弄出什么幺蛾子,只是这期间涉及到黛玉,再看贾敏对宝玉的态度,她心里虽然存了一个念头,却不好和贾敏说,只能在背地里暗暗琢磨。 ☆、第46章 外头帘子一动,品绣捧着个荷叶妆的木制托盘儿,上面放着一个米分彩汝瓷小汤盅和一碟点心进了屋来,她把东西放到小炕桌上,对一旁看书的落春说道:“姑娘,厨下的红枣银耳汤做好,送来了。而且还饶了一碟葱花饼,孝敬姑娘。” 纱织在品绣端着东西进来的时候,就带着小丫鬟捧着水盆和巾帕等物过来准备服侍落春洗手,闻言笑道:“要说还是这边的厨子有眼色,服侍的精心,姑娘搬到这边想要用些什么,从来没有半点怠慢不说,而且还不用姑娘另外拿钱,并且不时的对姑娘还有孝敬。早知道这边这么好,姑娘早该搬回来,舒心不说,还能省下不少钱。” 品绣笑道:“这话你就不该说,你也不想想,我们现在是在哪,当初又是在哪。”跟着贾母生活和跟着父母生活能一样吗?贾母那边除了落春之外,还有迎春她们几个孙女,最重要的是贾母的心尖子宝玉也跟着贾母生活,落春又不得贾母青睐,厨下凭什么巴结她?但是在大房这边则不同,不管怎么样,邢夫人到底是大房的大太太,落春可是邢夫人的眼珠子,贾赦待落春也不是像迎春那样无视,大房这边正经的主子除了贾赦、邢夫人之外,就落春和贾琮两个,厨下只要不是傻瓜,都知道该捡哪个热灶烧。 落春笑笑不语,在小丫鬟手里捧着的铜盆里用香胰子净了净手,方端起汤盅,揭开盖子看了一眼,见里面去了核的红枣和大片大片的银耳在汤盅里浮浮沉沉,闻着便有一股子甜香,心知里头必是加了些蜂蜜,配上厨下送的咸香满口的葱花饼,正解了汤的甜腻,她不禁点了点头,拿起汤匙,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六姑娘在吗?”门外传来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声音。听到声音,纱织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道:“真是讨厌,这个老货过来做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好事。”品绣斜了她一眼,嗔道:“胡说什么呢。管好你的嘴,别给姑娘惹事。”说着笑着迎了出去:“哎哟,原来是周大娘来了。我们姑娘在屋呢,这天寒地冻的,外面冷,周大娘快进屋里呆着。” 随着话音,周瑞家的捧着个大匣子笑嘻嘻的进了屋,见到落春,说道:“六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给姑娘戴。”说话间,打开了匣子展示给落春看。两枝宫制的纱堆新巧假花躺在偌大的匣子里一个角落里,看着好不可怜。落春就着周瑞家的手扫了一眼,示意纱织把东西接过来,然后明知故问道:“这是单给我一人的,还是大家都有?” 恋耽美 分节阅读_26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周瑞家的答道:“府里除了珠大奶奶,各位姑娘和琏二奶奶都有,这两枝是姑娘的。”跟着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道:“六姑娘刚才这话跟我在林姑娘那和林姑娘的问题一模一样。只是林姑娘后面的话实在是太尖刻了,竟然说什么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给我,要说剩下,六姑娘这里才是剩下的呢。” 闻言,落春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的凝固了一下,瞟了下面站着的周瑞家的一眼,见周瑞家的神态自若,满脸笑容,似乎刚才的话不过是她随口一说,并没有其他意思。落春脸上挂着笑,笑道:“这话怎么说,什么挑剩下不挑剩下的。姨妈送的东西想来都是上好的,除了颜色和样式不一样,再没什么其它分别。再者,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本是小辈,姨妈家又在客中,姨妈特地送东西给我,我领的是姨妈的这份情,有什么好挑拣不挑拣的,再精美也不过两朵花,我又不是没见过,还不至于挑这个理。” “就是,就是,还是六姑娘大度,明事理。”周瑞家的笑道:“都是一样的东西,我从姨太太那里出来,不过是顺路先去了二姑娘她们那里,后到了林姑娘处,偏林姑娘不依不饶的,结果闹了我一身不是。要是都像六姑娘这样想,我们下面做事的就省事多了。” 懒着再听周瑞家的说话,落春丢给品绣一个眼色。品绣上前来请周瑞家的下去吃茶。等周瑞家的走了以后,落春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拿起手边的汤盅就要往地下摔,不等纱织拦阻,她又放开,拽过炕上的靠枕就摔在地上,然后起身在上面踩了两脚。 本来纱织和落春同仇敌忾,对周瑞家的也是一肚子气,但是看到落春的举动后,胸中的闷气虽然没有烟消云散,但是也没有刚才那么愤懑了,她扑哧一下笑了起来,问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这靠枕平白替汤盅作了你的出气筒不说,你还不解气,上去踩上两脚,你这行为是不是就是你平常说的‘柿子找软的捏’呀!” 落春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挺可笑的,不过面对纱织的取笑,生硬的辩解道:“这不是周瑞家的没走远呢嘛,我要是摔汤盅,回头动静被她听到,岂不是告诉她,她的言辞到底影响到了我,我才不上她的当。再者,不管靠枕怎么摔都摔不坏,顶多就是脏了,回头洗洗就好了。汤盅碎了,可就碎了,我这是爱惜东西。” 纱织忍着笑,点头说道:“是,是,姑娘说的是。”不过说起周瑞家的,本来压下的怒火又升了起来,她忍不住抱怨道:“看周瑞家的那个狂样,就算是二太太的陪房,有些体面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一个奴才,可是你看看她,刚才她是什么态度,待姑娘没有半点恭谨不说,竟然还出言挑拨,让你和林姑娘斗气。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不认错不说,竟然还把错处推到别人身上,真是好大的脸。这人狂得没边了,未免有点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姑娘就不该让品绣姐姐把她就这么领下去,怎么也该给她点教训才是。” 一语未了,送走周瑞家的品绣回来了,闻言说道:“说的简单,让姑娘教训谁呀?怎么教训呀?人家是二太太的陪房,是二房的奴才,是隔房的人,到底是长辈身边的人,姑娘见了她,看在二太太的面子上还要喊她一声‘周嫂子’呢,你让姑娘怎么教训她?偏你在这里生事,这是嫌大房和二房和睦是吧?更何况,人家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呀,只是对姑娘抱怨了一下林姑娘而已,难道就许林姑娘说得,就不许人家之后鹦鹉学舌?” 纱织被品绣说得张目结舌,一时之间无话可以反击,但是她不能反驳回去,不代表她认同品绣的观点,因此结结巴巴的说道:“不是那么回事,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行了,别争执了。不过就是周瑞家的仗着有些体面不按照规矩行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落春冷笑道:“二婶子管家多年,威势之下,她身边的人被捧得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们也看到刚才周瑞家的轻慢太毒了,连我这个正经的府里六姑娘她都没放在眼里,何况林姐姐还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不过是寄住府中罢了。再说,二婶子对林姐姐的态度在那,那就是她们这些跟着二婶子奴才的风向标,所以林姐姐不管怎么做,都能被她们挑出不是来,左也是错,右也是错,反正就没对的时候。” 听了落春的慨叹,品绣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姑娘说的很是。其实这事要说简单也简单,要说复杂也复杂。要是一开始姨太太指派一个普通的老嬷嬷办事,她肯定不敢不按规矩顺序送,但周瑞家的是谁呀?她可是二太太的陪房,在这府里体面的很,因此自恃地位高,懒得多走,再加上二太太对林姑娘的态度,所以也就怨不得她‘失礼’于林姑娘了。就算林姑娘得老太太偏疼有如何?这府里到底是姓‘贾’的,不姓‘林’。” 纱织接口道:“要不怎么说这府里都是些捧高踩低的势利眼呢。若是林姑娘被薄待,被藐视,选择忍气吞声,不言不语,人家就会觉得你好欺负,渐渐的届时就会像二姑娘一样被人欺上头来;但是若是不甘心,想保持尊严反击回去,又会被人说成‘尖酸刻薄’,‘难缠’,‘目无下尘’,名声被传得不好,所以这个地方不好站呀。这帮子看人下菜碟的东西,一个个不得好死,就是因为她们,闹得这府里乌烟瘴气的,主子不主子,奴才不奴才的。二太太也是,也不知道和姑太太到底什么解不开的陈年旧怨,至今难以释怀,弄得下面的人为了巴结讨好她而去难为林姑娘。林姑娘真是可怜,莫名其妙的被牵累其中,成了二太太和姑太太打擂的靶子。” “可怜?”落春喃喃的重复道。或许没有了母亲只能任由王夫人和她手下人欺负的黛玉很可怜,但是现在吗,却未必。病中的贾敏为了一双儿女不顾名声留住在娘家,她不相信贾敏知道此事会无动于衷,只是不知道贾敏又会做和反击呢?落春很是期待。 其实让她更为惊叹的是薛姨妈的老于人情世故和周瑞家的“狡猾”,且看她对周瑞家是如何吩咐的:“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对,剩下的六枝,送林姑娘两枝,那四枝给了凤哥罢”从这段话里,明显暗示着“剩下的”六枝,才能给林妹妹,可见薛姨妈心中,林姑娘终究不是贾府的正经主子可知了。否则何必写“剩下”两字!真佩服曹公的笔墨细致,也不枉了颦儿冰雪聪明,真真是“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再看同样的剩下得花的人中,凤姐独得四枝,是黛玉的两倍。比起黛玉,薛姨妈更不敢得罪掌权的二奶奶的。势利的周瑞家心领神会,果然是“顺路到了”三春之房,这还有理由可说,然而薛姨妈先提到了林妹妹,却没先提凤姐,而这位周瑞家的做的更绝,在凤姐院落里逗留了好多时,从发现平儿拿了大脸盆出来,到凤姐过了“半刻功夫”才出来吩咐彩明送花给可卿,周瑞家的对凤姐的伺侯真是到了巴结的地步。因为她是绝对不敢照着薛姨妈吩咐把剩下的最后四枝给凤姐的。这个管家婆心计真不简单,违背了薛姨妈嘱托不说,还顺带着捎上了自己的人情。 薛姨妈来贾府并不久,却能做出如此安排:当着王夫人的面把老太太的三个孙女儿名列第一,又把老太太的“心肝儿”黛玉放在凤姐之前;而做为这个大家总管的凤姐虽属最后,却所赠为他人两倍。对于一位确知自己在贾府的位置,而且眼下究竟应讨好谁、将来应依靠谁的薛姨妈来说,真是深明世故而又十分得体的安排,实在让人佩服。换成落春,再给她十个脑子她也绝对想不到这些。 ☆、第47章 半梦半醒间落春听到品绣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关嬷嬷,姑娘最近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每天都跟睡不醒的似的,眼圈发黑,早晨叫起的时候眼睛发涩,赖床不爱起来,白日里总是打瞌睡,很想睡觉,一副很累的模样,但是晚上我值夜的时候看姑娘睡的挺香的,因此我担心姑娘可能是病了,嬷嬷,你说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给姑娘瞧瞧?” 如今落春就生活在邢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若是她有什么异样,邢夫人早就发现了。落春真要生病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才给她请大夫,所以关嬷嬷迟疑了一下,说道:“应该不妨事吧。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只是姑娘平日里一副大人的做派,我们都习惯了,所以忘了姑娘还是个孩子。再看看吧,如果姑娘之后的日子还是这副模样,我们再告诉太太请大夫也不迟。” 这些日子里落春白日瞌睡是因为晚上她学“土拨鼠”,在挖门盗洞,辛苦的很,所以白天自然没精神。知道自己引起了品绣的怀疑,落春明白自己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决定把每天晚上都干活,改成干一天歇一天,这样的话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当然,相对的挖地洞的时间也延长了,但是落春并不在在意,因为现在她并不缺时间,还有时间可以浪费。想着挖到银库之后的事,落春又睡了过去。 “哎呀,真是可惜,没能亲眼见到这一幕,真是痛快,痛快!哈哈,这会周瑞家的可算是撞到铁板了,狂不起来了……”昏昏沉沉中耳边传来纱织的声音,处于睡眠中的落春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好吵。闭着眼睛,伸手将枕头底下的雕花珐琅怀表摸了出来,看了一下时辰,都这个时候了,可不能再睡了,落春睁开眼睛,撩开纱帐坐了起来。 在外间的品绣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忙笑盈盈的打起帘子进了屋来,端了红泥小火炉上温着的百合莲子汤来,让落春用两口。纱织带着外头的小丫鬟们打水进来,预备着落春梳洗更衣。邢芸扶额靠在榻上,一边用着百合莲子汤,一边说道:“刚才你们在外面说什么,我怎么恍惚听着纱织说起了周瑞家的,还说什么痛快,撞到铁板,到底是怎么回事?” 品绣听了忙道:“可是吵到姑娘了?姑娘是知道纱织那个性子的,兴致上来,嗓门不由自主的就大了点,以至于吵醒了姑娘……”落春笑着打断她:“没事,我没有怪她的意思,本来我也该起了。我只是听你们说起周瑞家的,所以好奇,不过就那么一问。 不等品绣说话,纱织扑哧一笑,抢着说道:“就算姑娘不问,我也要和姑娘说呢。”两手比划着,“今天姑太太因为周瑞家的冲撞了她,罚周瑞家的跪在老太太的院子正房前面,自打嘴巴,听说把嘴巴都打肿了,说不出话来。老太太的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周瑞家的这回可是丢尽了脸皮,真是大块人心。我刚才正和品绣姐姐惋惜呢,我们住的远,得到的消息晚,以至于没能亲眼看见。” 见纱织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落春微微笑了一下,略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汤盏,状似无意的问道:“可知道周瑞家的是怎么冲撞到了姑妈?”品绣一边让小丫鬟将汤盏撤下去,一边笑回道:“听说是周瑞家的对姑太太‘无礼’,至于怎么个无礼法,就没人能说清楚了。” 无礼?落春玩味的重复着贾敏给周瑞家的扣上的罪名,这个罪名扣得真是好呀,哪怕周瑞家的对贾敏恭恭敬敬,但是贾敏说她无礼,她就是无礼,让周瑞家的没有反驳的余地。贾敏手段真是简单粗暴,但是不得不说很管用。她明摆着是找周瑞家的茬,周瑞家的却没办法反抗,不得不把罪名认下,而且贾敏这一巴掌甩的够响,够脆,够及时,不仅给黛玉找回了脸面,更是彰告府里的人,黛玉的身后站着她这位贾家的姑奶奶,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让府里的人今后行事掂量着办!有魄力,手段直接,和暗地里行鬼蜮伎俩的王夫人比起来,落春更欣赏贾敏这种光明正大的行事态度。 闲话完贾敏和周瑞家的事情,落春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册绣谱,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才看了两页,无意间一抬头,看到外间小丫头络儿对品绣打着手势,来回看了她俩一眼,问道:“你们这是在弄什么鬼?” 品绣走了过去,打起帘子往外看了看,转过头来笑着对落春说道:“是东府珍大奶奶身边的银蝶来了。络儿叫我出去呢。”落春掩口打了哈欠,将手中的绣谱放在一边,纳闷的说道:“若是来找你的,直接过来说找你就是了,难道我还拦在里面不成?你把她叫进来,我倒要问问到底是有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不多时,银蝶进了屋来,上前给落春行了礼,笑盈盈的说道:“我这边来替我们家太太办事,顺便想着向品绣讨个花样子,本来没想着惊动六姑娘,却不想还是吵到了六姑娘,都是我的不是,我在这里给六姑娘赔礼了。” 贾敏笑道:“瞒谁也不能瞒母亲你呀。不过是我的一点小担心而已,三个丫头和她们身边的人都在一直长在江南,第一次在京里过冬,对北面冬天的寒冷知之甚少,虽然厚衣裳都预备下了,可是却未必能够穿的妥当,所以我跟出去悄悄的瞧瞧。若是没穿错也就罢了,若是错了,不仅要改过,还要着人提点一下才是。”大家规矩,不是天冷,穿的厚实挡风御寒就行了,什么时候穿风毛的,什么时候穿出毛的,什么时候穿翻毛的,……都有规定,若是穿错了,在自家还不妨事,出门的话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贾母听贾敏这么一说就明白了。贾敏怕三玉穿错了衣裳,在屋里看的话,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受不住。在外面,可以借口看身上衣裳的厚薄达到目的,进而挡了羞。只是贾母口上依旧不肯饶过贾敏,道:“咱们家的孩子这些个规矩都是从小就知道的,你在我身边长了许多年,纵使出嫁也不可能把这些个规矩忘了,难道你进京之后就不曾教导过她们?若是连这个也记不下来,将来出嫁后,要记的规矩更多,怎么作当家主母?那些丫头婆子们不中用,不撵出去,还留着她们做什么?再说,为了防着这个,你们来的时候,我不是每人指了个丫头过去吗?她们跟在我身边多年,大约的规矩都知道,难道她们眼睁睁的看着主子出错而不出声?……” “母亲!”贾敏赶紧打断贾母的长篇大论,叹道:“母亲说的我都知道,就算我不说,她们身边伺候的人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只是到底要我亲自看过才能放下心来。当年我在家的时候,身边的丫头嬷嬷还都不是服侍的妥妥当当,可是母亲还不是要亲自过问一遍。……养儿方知父母恩,母亲对孩子的关心,牵肠挂肚可不是听下面的人说声好就能罢了的,总是要亲眼看过才行。这个母亲你应该是深有体会的,你可是养大了我和大哥二哥三个孩子呢。” 三玉从贾母那里出来,跑到明华轩将那八仙过海斗彩壶具摆出来,吆喝着投壶玩。玩得兴起的时候,外面小丫头传声,言道迎春三姊妹来了。不等三玉相迎,探春打头,迎春和惜春跟在后面已经掀着帘子走了进来。黛玉看见她们三个,笑道:“迎春二姐姐你们来的正好,刚才漱玉还说,人少,玩着没趣,你们一来,可就好了。” 虽说冬日里可以赏雪品梅,但是到底因为天气寒冷,迎春三姊妹大多只能闷在房里做些静态游戏,看到三玉玩投壶,不由得眼睛一亮。探春笑着从见她们进来就捧箭过来的润叶手中挑一色箭,一面挑,一面道:“可是林大姐姐你们会玩。我们正说着,连日里闷在房中拆九连环、打双陆、赶围棋、……来来去去总是这些,怪没意思的。” 迎春也拿了几枝箭在手,细声细气的道:“也是明华轩宽敞,不然纵使想玩,地方不够大,两边有东西的话,也玩不起来。”明华轩是三间房子打通的,中间并没有用明光罩、博古架之类的给间隔开来,因此就是她们几个在房里玩老鹰捉小鸡这类的游戏都完全摆的开,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投壶的时候准头不好,扔到其他地方,打坏什么东西。迎春三姊妹不顾是住在贾母那里,还是在王夫人这边,都没这个条件。 漱玉将手中的箭塞到一边的惜春手上,让她去玩,笑道:“可是好些日子不见你们过来玩了。既然过来了,就玩个痛快,不用担心时辰,若是晚了尽可以住下。大家在一起,正好热闹一番。”自从迎春三姊妹搬到王夫人那边去住之后,三玉很少往三春的住处去找她们去玩。因为到了那,少不得要拜见王夫人。她们和王夫人相看两生厌,能少碰面自然少碰面。如此一来,大家在一起玩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三春虽然不知道王夫人和贾敏旧日恩怨,但是对于贾敏和王夫人之间的波潮暗涌还是所有察觉的。凭心而论,她们喜欢林家,愿意到林家来,可是如今她们从贾母那里搬到了王夫人处,在王夫人眼皮子底下生活。若是毫无顾忌,随心而来,总往林家跑,除了惜春之外,迎春和探春都做不到这一点。 六人玩了几轮,尽了兴,这才停手,围着团桌坐下。一旁伺候的丫头们忙送上巾帕。因尚未到饭时,釉玉忙让人上点心以补充大家运动过后消耗的能量。听到釉玉的吩咐,惜春笑着撒娇:“若是有奶茶煮上一壶,那个不仅好喝,而且更配姑妈家的点心。”釉玉听惜春这么说,笑着对站在一旁的朝容道:“按照惜春四妹妹的要求,你就到厨下吩咐去吧。让她们动作快点儿。” 朝容领命正要到厨房传话,迎春忙拦在前面,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厨房里有什么,我们随便用一些就罢了。四妹妹因为每日早晚都要喝牛乳,对那些个东西并不喜,……” “我是不喜牛乳,可是姑妈家的奶茶乃是一绝,兼具二者的优点,却没有牛乳的腥味,实在是好喝。我可不是糟蹋东西。”因为不像迎春和探春那么有顾忌,惜春往林家跑的次数要比她们多,和三玉的关系更亲密一些,所以她对于林家的一些风味独特的美食所知居多。因此听迎春如此说,惜春有些不高兴的打断她的话。 ☆、第48章 见纱织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落春微微笑了一下,略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汤盏,状似无意的问道:“可知道周瑞家的是怎么冲撞到了姑妈?”品绣一边让小丫鬟将汤盏撤下去,一边笑回道:“听说是周瑞家的对姑太太‘无礼’,至于怎么个无礼法,就没人能说清楚了。” 无礼?落春玩味的重复着贾敏给周瑞家的扣上的罪名,这个罪名扣得真是好呀,哪怕周瑞家的对贾敏恭恭敬敬,但是贾敏说她无礼,她就是无礼,让周瑞家的没有反驳的余地。贾敏手段真是简单粗暴,但是不得不说很管用。她明摆着是找周瑞家的茬,周瑞家的却没办法反抗,不得不把罪名认下,而且贾敏这一巴掌甩的够响,够脆,够及时,不仅给黛玉找回了脸面,更是彰告府里的人,黛玉的身后站着她这位贾家的姑奶奶,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让府里的人今后行事掂量着办!有魄力,手段直接,和暗地里行鬼蜮伎俩的王夫人比起来,落春更欣赏贾敏这种光明正大的行事态度。 闲话完贾敏和周瑞家的事情,落春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册绣谱,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才看了两页,无意间一抬头,看到外间小丫头络儿对品绣打着手势,来回看了她俩一眼,问道:“你们这是在弄什么鬼?” 品绣走了过去,打起帘子往外看了看,转过头来笑着对落春说道:“是东府珍大奶奶身边的银蝶来了,络儿叫我出去呢。”落春掩口打了哈欠,将手中的绣谱放在一边,纳闷的说道:“若是来找你的,直接过来说找你就是了,难道我还拦在里面不成?你把她叫进来,我倒要问问到底是有什么事,至于这么神神秘秘的嘛。” 不多时,银蝶进了屋来,上前给落春行了礼,笑盈盈的说道:“我这边来替我们家奶奶办事,顺便想着向品绣讨个花样子。不过这么点小事,本来没想着惊动六姑娘,却不想还是扰到了六姑娘,都是我的不是,我在这里给六姑娘赔礼了。” 银蝶一番言行弄得落春之前的行为好像无理取闹似的,落春听了,微微一笑,笑说道:“我还当是什么事找品绣呢,原来为的这个。其实也没什么扰不扰的,我倒盼着你们常过来说说话,不然我这边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张面孔,无趣死了。只是你们无事轻易不过来,今天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们那园子里的梅花开了,我们家奶奶商议着要请老太太、太太和奶奶们过去赏花,先打发我过来说一声,等过两日到了正日子,必是要亲自过来面的。”银蝶满脸堆笑,老老实实的把过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恋耽美 分节阅读_27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听了,笑叹道:“珍大嫂子未免也太过小心了,不过是大家坐在一起聚一聚,又是先行通知,又是要亲自过来面请的,虽然礼数上是周到了,但是一家子骨肉,这么做可显得生分。” 银蝶忙忙的解释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虽是一家子,但是这府里的老太太和太太们都是我们奶奶的长辈,按照规矩,是必须要礼敬的。更何况,也不单单是我们一家子,还有薛姨太太一家,因此不得不郑重其事一点。”礼出大家,不能让薛家小看了去。 听说请的客人里面还有薛姨妈一家,落春眼睛一闪,顿时明白了,其实这次东府请客,主客应该是薛家,荣府这边的女眷不过是陪客罢了,因此笑说道:“你这话倒也不错,珍大嫂子素来便是个有心的,行事这般妥帖绝对会赢得两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夸赞。” 银蝶抿嘴一笑,忙说道:“六姑娘这回可夸错人了,这都是我们府里小蓉大奶奶的主意,小蓉奶奶心思,虑事周到,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我们家奶奶有了这么一个儿媳妇可是省了不少心。” 听着银蝶提起秦可卿,落春顿时一愣,在听“儿媳妇”这个词,心中生出些许怪异感,虽然她并没有刻意关注东府的消息,但是不代表她真的就一无所知。前些日子她和邢夫人聊天的时候,提到惜春,进而说起了秦可卿,邢夫人非常严厉的叮嘱她,不经她允许不许去东府。这是邢夫人第一次对落春摆出这么郑重而又严肃的态度,并且对她提出要求,而且落春也没有忽略掉邢夫人提到东府的时候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厌恶之情。东府和邢夫人没有利害之争,而且因为尤氏也是继室的缘故,和邢夫人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情,所以待邢夫人还是很亲厚尊敬的。因此以前邢夫人对东府还是很有好感的,面对邢夫人骤变的态度,除了贾珍和秦可卿的“扒灰”事件,落春再想不出其他理由。只是落春心中别有想法,但是面上丝毫不露,笑着又与银蝶说了几句闲话,方让品绣送她出去了。 却说薛家来了京城之后,王夫人大张旗鼓的设宴为薛家接风洗尘,把东府的人都请了过去。等薛家在荣府梨香院住下后,人情土物各处酬献的时候也没有落下东府各人,皆是厚厚的一份,虽然外面贾珍和贾蓉已经和薛蟠不知道一起吃了多少次酒,但是女眷这边,因为薛家忙着宝钗待选的事情,尤氏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把人聚在一起。后来,秦可卿建议,借着花园里梅花盛开,以赏梅借口把人请了过来,也不说什么接风扫尘和还席之类的话,只当是邀大家过来坐坐,聚在一起乐乐。尤氏觉得此举可行,因此便和贾珍商议起来。 贾珍听了之后,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听着倒也不错,只是冬日寒冷,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两边来回的一走,少不得要吃不少冷风在肚子里,赏花的话又是在外面,回头若是受了风寒岂不糟糕?再者,我们园子里的这几株梅花也算不得什么名品,想来无人能提得起兴致。” 尤氏说道:“爷这话虽说得是,但是如果现在不请,总不能等得开了春、人已过来住了几个月再请薛家吧?我们主要请的是薛家,其实老太太来不来也无甚要紧,若是不来,我们捡些老太太素日里爱吃的东西命厨下做了给她老人家送去,算是我们的一片心,想来老太太就算不来也是高兴的。再说,虽说是在外面,但是蓉儿媳妇已经命人将梅林对面的亭子用帷幔围了起来,里面再点上炭盆和火盆,大家围坐在一起一点都不觉得冷。何况,就算是赏花,也不会一直呆在外面,不过是略坐坐罢了,最终还是要进屋的,所以应该不妨事的。” 听说是秦可卿的主意,贾珍立刻欣然说道:“蓉儿媳妇想得倒周全,既然如此,那么就照她的想法安排吧,不过蓉儿媳妇年轻,而且身子弱,经的事少,恐怕诸多事宜,仍要劳烦你来操持了。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家里又不是没有好皮子,你们都穿厚点,免得冻病了,还要请医问药的,麻烦。等日子定下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作为主人,我怎么也得和薛姨妈打声招呼才是。不过你放心,我打个照面就走,你同媳妇领着她们,且无拘无束的乐一日。” 见贾珍不仅应下了,而且还这么给面子,尤氏大喜,因听他提起秦可卿,想起一事,说道:“爷先前还说人皆冬日畏寒,又怕生病,所以懒怠往外头走动。只是到了蓉儿这里怎么就反了过来,整日里支使着他往外跑,并不曾因为天气寒冷而让他少跑一回。都说‘自家的孩子自家疼’,想来是爷有了冬日里在外面取暖御寒的好法子,悄悄的告诉了蓉儿,所以爷这才放心的打发他出去,蓉儿才能不惧严寒整日的在外面跑。可是前我恍惚看见蓉儿的手似乎生了冻疮,可怜见的,咱们家的孩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我想着,不知道爷这边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非得蓉儿这么整日不着家的在外面跑去跑去的,难道这府里就找不到人替一下他,又或者找个人帮帮他也行?看着他受这个罪,我不相信难道爷就不心疼?” 贾珍被尤氏说的无话可说,半晌尴尬的笑了一笑,语气生硬的说了一句:“外面的事你不懂。”跟着又补了一句“皆是你这当娘的太惯他了,需得让他受些磨练才好。”说着提脚便往外走,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尤氏捡了日子,问了管家的当日有什么好预备的,一一记下,便往贾母这边过来。因早前尤氏和秦可卿便一一面请过,所以尤氏向老人家叙了些温寒,便说起欲请大家往宁府赴宴之事。所以这日早上,贾母等用过了早饭,便一道儿去了宁府。 因为这次是一大帮人去宁府,而且邢夫人自己也去,所以她并没有拦阻落春过府,但是落春却因为晚上不睡觉,一直挖地洞,弄得身体疲累,所以懒怠着跟着一帮人去玩,想在家休息,况且她骨子里就不是个风花雪月的人,赏梅饮酒这种雅事对她来说,无趣的很,所以她就托辞身体不适不肯去。对此邢夫人并没有强制要求,不过在知道她身体不适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以为她是真的生病了,匆忙跑过来看她,并急急忙忙的要派人去请医生,而后知道落春乃是装病,这才罢了。 落春正在房里摆弄着她那盆只长叶不开花的单瓣水仙,就听见窗外黛玉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六妹妹在家呢吗?”落春忙答道:“在呢,在呢,林姐姐快进来。”边说边忙接过纱织递过来的湿巾帕擦干净手,迎了出去。将黛玉迎进屋里,两人分宾客落座,品绣端上茶果,落春一面让着黛玉,一面笑问道:“林姐姐怎么没去东府吃席去?”以秦可卿的行事,不可能落下贾敏一家。 黛玉端起茶盅,用茶盖轻轻坲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笑道:“六妹妹不也没去吗?一到冬天,弟弟就犯病,几乎出不得屋子。母亲本来身子就不好,她还要照看弟弟,哪里抽得开身,而且看到弟弟那个样子,她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去玩乐。母亲不去,我自己一个人去也没什么大意思,所以也就没去。” 贾珍和秦可卿的事情已经露出端倪,虽然目前流言只是小范围的流传,但是消息灵通的人士早已经有所耳闻。不巧,贾敏就是其中一位。一开始听到流言的时候,贾敏大怒,以为是下人们瞎编排的,但是之后据她派出去的心腹调查之后发现流言竟然是真的时,把贾敏气个半死,因此贾敏深恶宁国府。荣国府虽然贾赦贪花好色,但是到底还有些廉耻,只在自己的院子胡闹,上面又有贾母镇着,不像宁国府那般胡天黑地,不管是良家女子还是青楼楚馆出来的脏的臭的都往府里拉,全然不顾道德人伦,难道让人说“府里也就门口的都那两个石狮子干净罢了。” 但是这种事情,可谓是天大的丑事,遮掩还来不及,哪里能让外人知道,所以就算贾敏知道真相,她也不能说,哪怕是对着贾母也不行,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贾敏可以装糊涂,不露口风,但是在自己的一双儿女上却不能犯糊涂,她严格约束黛玉和林朗,和宁国府划清界限,绝对不允许他们去那边,哪怕是有人带着都不行,她不允许自家儿女清清白白的名声被带累了。因此这次宁府请客,就算没有理由贾敏也不会去,更何况她这边的理由随便找找就一大堆。 黛玉本就是孝顺体贴的孩子,就算贾敏不发话,见贾敏和弟弟这副样子她哪里能够安心去玩,更何况贾敏还发话了,所以自然更不会去。不去归不去,贾敏见不得她闷在屋里,守在她身边的样子,就把她撵了出来。今天府里的女眷都被东府请了去,宝玉是个好热闹的,也跟了去,无处可去的黛玉听说落春也没去东府,所以就过来找她来了。 ☆、第49章 听黛玉问她为什么不去东府,落春一面剥着栗子,一面说道:“那边府里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去了多少次,梅花年年都开,年年赏,再好看的花也看厌烦了。再说,今天席上的主角是薛姨妈和薛姐姐,我去不去又有什么要紧。我这个人怕冷不怕热,大冷天在外面顶着寒风赏花,就算有皮裘和碳炉,该挨冻还不是要挨冻,放着暖暖的屋子不呆,何苦找这个罪受。” 说起东府这次宴客,名义上是请府里女眷过去赏花,主客却是薛家母女,黛玉心里颇不是滋味,因为贾敏带着他们来的时候,东府可没有这么郑重其事,热情招待他们三口。想到两家的差别对待,想到自己被拿来和宝钗作比较,想到自己被周瑞家的怠慢……黛玉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在炕桌上划过,闷闷的说道:“薛姨妈一家待人和气,做事周到,会做人,当然比我们家要更受欢迎,所以珍大嫂子宴请她们是应该的。” 话虽说如此说,但是黛玉言语中间的那股酸溜溜的味道遮都遮不住,落春听了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都说黛玉心思剔透,可是到底年纪小,藏不住心思。不过黛玉觉得心里不舒服实属正常,毕竟从亲戚远近上来看,林家才是荣宁两府正经八辈的亲戚,而薛家,不过是荣国府二房的亲戚罢了,但是就黛玉看来,荣宁两府待薛家却比林家更亲近,这点自然让身为林家人的她觉得很是郁闷。 落春笑道:“林姐姐,你想多了。那边府里珍大嫂子她们正是把薛家当客人待,所以才这么郑重其事,恭恭敬敬的,让人挑不出一点礼数上的不是来,相反,她们则是把你们当作了自己人,自家人自然就不用那么客气拘礼,那么讲究了,随便一点想必你们也不会挑理。至于这边府里,你也在这府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府里是个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情况特殊,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所以就不能用平常的眼光来看这府上的事。” 见黛玉听得认真,落春想了一下,又说道:“更何况虽然薛家一直说自家也是大族名宦人家,但是到底是商贾传家,所以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做派都是商贾人家的那一套,行事讲究八面玲珑,不轻易得罪人,花钱办事,利益交换。所以在到了府上之后,不免把素日里行事的本事显露了出来,在府里广施恩惠,大结善缘。其实也不过就是对下面的奴才们语调和软一点,多几个笑脸,再赏赐些许微物罢了,至于主子们,则是酬献些风土人情土物。这点东西对府里的主子们来说,并不入眼,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自然也没人放在心上。但是下面的奴才们却是二婶子管家多年试出来的,他们自然看得出二婶对薛家的看重,自然少不得为了讨好二婶,顺着她的心思行事,再加上薛家又大方,所以他们得了人家的好处,说人家几句不要钱的好话也是应有之意,这不算什么,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办事罢了。究竟谁好谁不好,大家心里都有数,不是下面的人随便传几句话就能扭转印象的。至于拿林姐姐你和薛姐姐比,谁让林姐姐最最出色呢,人家是要进宫待选的,自然只能和这府里最好的相比了。从二姐姐到我,则都是提不起来的,连人家一个零头都比不过,和人家相提并论都不配,更不要说是和人家比了。” 其实类似的言语贾敏也曾经对黛玉说过,但是因为贾敏是她的母亲,是自家人的缘故,这话的开解效果远远不如从落春口中说出来,黛玉听了之后觉得心头敞亮多了。听到后面落春调侃迎春她们的话,黛玉忍俊不禁,笑道:“其实不用你这么贬低自己,二姐姐你们各有各的好,你们的优点我还是自愧不如的。我知道府里为什么不拿你们和薛姐姐比的真正理由,说到底不就是你们到底是这府上的姑娘,正经的主子,二舅母再怎么看重薛姐姐,薛姐姐终究是个客人,到底没有让‘客压主’的道理。”何况,这个客人还是有求于主人家的时候。 因落春说到府里的特殊性,黛玉想到自从进府之后的所见所闻,深有感慨的说道:“我来了这么些日子,府里面提起大舅舅来,都说在学问一道上大舅舅远逊于二舅舅,但是我看大舅舅待老太太的心和二舅舅是一样的,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听着黛玉字斟字酌,非常小心谨慎的说起贾赦和贾政,落春不由得暗自发笑。由不得黛玉不小心,就贾赦和贾政的表现,贾政绝对甩贾赦一条街。贾赦基本上除了黛玉所言的“孝顺”这一优点之外,其他方面根本都不值一提。 贾赦不住正房荣禧堂,并且府上由王夫人管家这种怪异之处,落春最开始以为是贾母为了奠定贾代善过世后,她在府里依然当家做主,为了平衡而起的主意。因为当今以“孝”治天下,贾赦为了前途,也为了孝顺贾母,所以就算内心不情愿也不得不答应了下来。在不知道内情的时候,落春的想法和黛玉是一样的,觉得贾赦就算有百般和千般的不好,至少他对贾母还是很好的,在孝顺这一点上他做的很不错,但是当落春从府里的老人口中知道真相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有些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很美好,但是实际上根本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内里的糟污和龌龊大大的颠覆了落春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这事说起来就要从坏事了的义忠亲王说起。当义忠亲王还不是义忠亲王,而是太子的时候,一开始,太子之位还是很稳固的,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他作了多年的太子,久久不能正位,下面的弟弟们渐渐长大,对他这个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不说,并且发起了冲击,而坐在皇位上的父皇随着一年年的变老,对他这个太子的态度也变得怪异起来,不再像以前那么信任,反而多了几分忌惮,太子的日子渐渐的不好过起来。内外夹击之下,为了避免被“废”,太子少不得暗中拉拢朝臣,以便拥有和弟弟和父皇对抗的力量,其中老一辈还在,在朝堂和军中都有一定势力的“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就是其拉拢的对象,特别是一门两国公的贾家,则是重中之重。 但是那个时候的四大家族掌舵人一个个都是老奸巨猾之辈,面对太子的拉拢态度暧昧,不肯明确表态,多方面下功夫无果的太子无奈之下把目光放到了四大家族的下一辈身上。“老子英雄儿好汉”这一定律并不适用四大家族的继承人,至少不适用贾家。很快,贾赦他们就被拉上了太子的“贼船”,等四大家族的掌舵人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陷得太深,拔不出来了。 在几位弟弟的联手挤兑下,误以为父皇有废他之心的太子不肯坐以待毙,决定奋起一搏,选择举事。本来“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应该是太子这次举事的助力才是,但是贾代善从贾赦口中得知太子的计划,分析之后觉得太子不会成功,就把事情告诉了皇上,从而把贾家变成了皇帝埋在太子这边的“暗桩”。 太子事败,皇上念及父子之情,虽饶恕了他的性命,但是却将他囚禁了起来,不过并不算苛待于他,太子名号撤销后改封他为“义忠亲王”,让他享受亲王的待遇。对于太子,皇上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是对于参与其中的朝臣皇帝却没有这么手软了,使出了霹雳手段。 “贾王史薛”四大家族这个时候虽然老一辈人还在,但是眼见下一辈没有出息的子弟,等他们这一辈去了之后,家族的衰败不可避免,这对盼着家族绵远流长、富贵永久的老一辈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富贵险中求,当初太子举事的时候,贾代善为了保护皇帝,身受重伤,为的就是给自家博一个富贵,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彻查太子一案的时候,贾赦和贾珍牵涉太深,若非他之前有救驾的功劳,恐怕这两人就要被丢进刑部大牢了。 因为自家的势力都在老子手里握着,所以这两人在帮着太子办事的时候,没少借住妻族的力量,随着太子之案的深入调查,两人的妻族都被牵涉了进去,罪名还不算小,贾家不仅没有出力帮忙捞人不说,反而两人的妻子先后“病逝”了。看在贾代善的面子上,并没有什么罪名落在贾赦的头上,但是等贾代善过世后,府里还未从贾政被额外赏了个主事之衔,并令其入部学习的欢喜中出来,就被贾赦所袭的一等将军爵位而弄懵了。 从国公府到一等将军,这是降了多少级呀。落差大的让人简直无法接受。原来皇帝不是忘记了贾赦的过错,而是在这里记着呢。而且这也注定贾赦以后前途无光,所以贾赦也就死了上进的心。因为这个,哪怕贾赦心心念念都是荣禧堂,但是他没有底气去那住,所以才会乖乖的听贾母的摆布。 关于荣宁两府两主子前两位夫人过世的原因府内外众口一词是病逝,其真正死因在府里是绝对禁忌,提都不能提,哪怕是只言片语,发现一个打死一个。府里为此雷厉风行的打死一批人,发卖一批人,之后又放出去一批人,进一批人……这么些年下来,这事渐渐被人遗忘,这才淡了下去。大家都把“谎言”当成了事实。若非落春为了查清贾家欠债情况,找寻当年的老人探问情况,将这些陈年旧事又翻了出来,七拼八凑之下,明悉了被掩盖的真相。 这事据落春所知,两府里现在知道真相的人不超过两只手,而且就算知道,也不敢说。就算是焦大那样仗着以前的功劳,在喝多了的情况下敢将“扒灰”堂而皇之的喊出来的他都没这个胆子提起此事。哪怕是贾敏,贾母都没有和已经出嫁了她说起过,她还一直以为自家的前大嫂是真病死的呢。因此就算落春知道了此事,也不可能往外说,只能咽在肚子里,所以面对黛玉不明真相对贾赦“孝顺”的夸赞,只能呵呵笑着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所幸黛玉不过就那么一说,并不是真要和落春谈论贾赦和贾政。况且就算说这个也不可能和落春说呀,且不说为长者讳,单贾赦是落春的父亲,就算他有多么不好,身为子女者,也不能说他一个“不”字,这对落春来说根本不是个好话题。黛玉和落春两个人就这个绣的好,那个刺的精议论了半晌,跟着又下了一回棋,看了两句书,谈讲了半天,一起用过点心,黛玉起身告辞,落春也不虚留,将她送到门口。 ☆、第50章 送走了黛玉,往回走的时候落春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事,转身叮嘱身后的纱织:“纱织,盯着点琏二嫂子那边,要是看见有个领着一个小男孩的穷苦老婆子拜见琏二嫂子,记得告诉我。”落春对质朴善良的刘姥姥心仪已久,不想放过结交她的机会。 闻言纱织愣了一下,迟疑道:“姑娘说的可是一个带着五六岁孩子的乡下婆子?”见落春点头称是,纱织奇道:“姑娘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么一个老婆子来了?不过是上门打秋风的一个穷乡下婆子,而且和我们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她女婿祖上曾经和王家连过宗。看在她年纪上,这才称呼她一声‘姥姥’。这个刘姥姥打听到咱们府上的二太太和琏二奶奶是王家人,因而厚着脸皮找上门来,姑娘打听她这么一个穷婆子做什么?”落春和刘姥姥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她又是从哪知道刘姥姥的? 啊?落春正要回答,忽然反应过来,问道:“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人已经来了?对上落春探询的眼神,纱织回道:“周瑞家的送宫花的那天正是姑娘所说的这个刘姥姥来府上拜见琏二奶奶,人还是周瑞家的带进来的呢,当天就被琏二奶奶给打发走了。这个刘姥姥和她带着的那个孩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是闹了不少笑话,差点没把平儿姐姐当成琏二奶奶,等人走后琏二奶奶房里的丫头和我们闲聊,将他们的笑料讲给我们听,笑得我们肚子都疼死了。”纱织不明白了,就这么一个穷乡下婆子又有什么好结识,值得关注的? 知道自己错过了刘姥姥第一次进府的落春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不过也没有太过纠结,因为她对结识刘姥姥并不是特别执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回到屋里,落春独坐静思,思绪不由自主的飞到今日设宴的东府上,进而想到秦可卿身上。虽然不齿秦可卿的品行,但是落春不得不承认从她去世后托梦给凤姐的言语中可以看出她是两府里难得的明白人,若是凤姐真的按照她所言去做,贾家就算败落,衣食亦无忧,家族亦能常远保全了。纵使满府的人落春只在乎邢夫人一个,但是真要到了贾家衰落的时候,就贾家这些人的德行,她想带着邢夫人冷眼旁观,独善其身都难。要想过清净的日子,只有把贾家这帮人都安排好了,不然他们一定会扒着她和邢夫人不放。想到此,落春眼珠一转,脑海中涌现出一个想法,纵不能助府中消掉一场大祸,但终究能挽回一些颓势。心念既起,落春立刻毫不耽误的行动起来,去了贾琏和王熙凤在二房这边的住处。 凤姐从宁国府回来,刚到自己的小院门口,就听见屋里自己的女儿大姐儿咯咯的笑声和落春的逗弄声。丫鬟丰儿迎了出来,低声提醒道:“奶奶,六姑娘在屋里等奶奶等了有一会儿子了。”凤姐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进了屋,和落春打过招呼,示意大姐儿的奶娘将大姐儿抱下去,一面在平儿的服侍下解掉身上的斗篷,一面问道:“六妹妹自打搬到老爷和太太那边,可是有一阵子没到我这里来了,今日贵脚踏贱地,可是有事?” 落春没有回答凤姐的问题,反笑问道:“我过来的时候去了老太太那里,听老太太的丫头说,老太太也没回来呢,这珍大嫂子请客赏梅,不知道这席上到底预备了些什么好东西,让二嫂子你们这个时候才回来,可用过晚饭了?” 凤姐脱下身上的大衣裳,在落春对面坐下,笑道:“珍大嫂子留了我们用晚饭,我们吃过了才回来。这个时节寒冬大腊月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左不过就是咱们家常用的那些,那边府里的厨子手艺你也不是不知道,也就那样。其实是宝兄弟午睡的时候贪睡,起得晚了,老太太看他睡得脸上红扑扑的,担心这人乍热屋子里出来到外面吹了寒风生病,因此就在那边多耽搁了一会儿,冬天日短,这一耽搁可不就到了晚上,干脆就在那边用了晚饭才回来,倒是累得妹妹在这边好等了。” 落春忙忙一笑,说道:“二嫂子这是说的哪得话,哪里用的着这么客气,我左右是个无事的,多等一会儿子又有何妨。再说,我也没干等,大姐儿玉雪可爱,二嫂子没回来之前,我们姑侄俩玩得好着呢。” 恋耽美 分节阅读_2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你来我往,落春和凤姐彼此之间客气来客气去,落春不说来意,凤姐竟然也不把话题往正题上引,两下里就这么寒暄客套着。若论心眼和口齿,十个落春也不是凤姐的对手,终究最后还是落春耐不住性子,说出了她的来意:“前几日我去看望姨母,路上的时候恍惚看见好像安平侯家里的一家老小凄惶的被官差拉着从街面上走过,好奇之下我停车派人询问,才知道,安平侯家犯了事,引得皇上雷霆大怒,一家子都下了大狱不说,还被籍没家产,家人奴仆充公发卖……我看到的那天正是他们一家子被抓的时候。我还记得去年府上请吃年酒,安平侯一家还曾过府,当时光鲜亮丽的模样和现在,真是鲜明的对比。” 别看贾府请吃年酒的时候曾经宴请过安平侯,但是实际上贾府和安平侯家交情平平,不过是因为都是京中勋贵,所以有些往来罢了,但是世家之间,纵是平时疏于往来之人,彼此间的消息总是不曾断了的。安平侯家犯事被抄这样的大事,王熙凤还是知道的。不过听说归听说,她顶多叹息几声,感慨几句也就丢开手去了,因此此刻听落春提起安平侯家,心中纳罕,觉得落春不会无缘无故说起他家,不由得挑起细眉,凝神细听起来。 “原本我以为安平侯家就此败了,再无翻身之日,谁知又听说安平侯家在祖籍有近千亩祖茔之地,这些土地都是祭祀产业,虽然家产被圣旨抄没,但是这些土地却是管家律令不得抄检的。因此虽然安平侯家倒了,但是这千亩祭祀之地,到底是条后路,子孙衣食读书都有供给,祭祀仍可永继,香火得以延续,这样一来,保不定家族哪一天又振兴起来了呢。由此可见这安平侯家可谓是深谋远虑,未虑胜先虑败,只有这样,家族才能得以永继,所以这过日子,不思以后,终非长策。我打听了一下,咱们家祖茔四周的田地并不多,而且这祖茔的供给地亩是不消出税赋的,既然这样,何不趁今日富贵,在祖茔附近多多的置办些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如此一来,不仅省下好多钱粮,便是将来家族有个万一,也有个退路。” 凤姐笑道:“妹妹这话未免太小家子气了,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差那几个赋税小钱?祖茔的供给地亩是不消出税赋,但是我们家现有的世袭庄子,五六千亩地都是祖辈们在太/祖的时候封赏的,子孙承继,也是不需要交赋纳粮的。祖茔附近不过是几亩薄田,没什么好出产,何况附近的田地都是有人家的,要是买下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精神和多少人家打交道,有这个功夫,外面不知道多少肥田熟地都弄到手了,没得去盘算那些小虾米,累心又伤神!” “再说,安平侯家有此番祸事,那是他们家犯下了大错,不好好为皇上尽忠效力,这才有此一劫。我们家可不比安平侯家根基那么浅薄,乃是从祖辈起跟着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出生入死,这爵位是拿性命拼来的,一家子皆是赤胆忠心,这样的功劳就是告我们家谋反都没什么要紧,哪里会有这等祸事?况且,无缘无故的做起这等事来,也未免太晦气了,好像巴不得招祸一般,谁不是盼着自家平安呢?” 落春听了,忙道:“二嫂子说的是哪的话,我自然是盼着家族昌盛,绵远不断,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不过是一个美好希望,可有成为现实的可能性?若是家族真的能永继不断,就不会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之句了。我之所以想着在坟茔之地多多置办地亩以作祭祀之田,并不是为了那个减免的税赋。正如二嫂子所言,那规矩不过是照拂小户人家的,于我们这样的人家而言,无论交与不交,都不过是一点小钱,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瞧着,往年一到清明或者先祖们的日子,四时祭祀的时候,府里上下都忙得不得了,不单要忙活这边的事情,还要安排采买金陵祖茔祭拜的时候所要用到的东西,一样一样备齐了再拉过去,每每都要忙乱好几日才得齐备。因此我便想着,倘或金陵那边能自有出息,不需要这边再出供给之费,直接就备下,岂不是能省很多事?家里这边也就不用那么忙乱,二嫂子届时也可以减免些差事,稍微休息休息,不至于到了那几日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凤姐听了落春后面的话,心中动疑,以为她意有所指,笑道:“六妹妹想的真是周全,连我到时该歇歇都想到了。我倒要谢谢妹妹替我着想的这份心了。其实每年也不过就忙乱那么几日,根本不算什么。”跟着长叹一声,似假还真的抱怨道:“我这个人呀,就是个操心的命,让我累点我倒不怕,真要让我闲下来,恐怕我反而会闲出病来。” 落春见凤姐一直不肯答应,无奈之下进一步劝道:“二嫂子你再考虑考虑,这真是一件利于子孙的大好事。而且那边置办起来,虽说要费些功夫,而且一时花了大项出去,但是长久的算下来,从此每年祭祖的花销就能减免好些,而且自此之后,四时供给也都有了出处,不用这边再拨给,算下来,其实是省钱的,还省了不少心。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凤姐笑笑,不以为然的说道:“好妹妹,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这边心里有数。”说完也不让落春在说话,直接端茶送客。见状,落春只能无奈的叹息着离去。 ☆、第51章 站在贾家空荡荡可以跑老鼠的银库里,挖地洞挖得灰头土脸,满头大汗的落春无语了。不说金山银山,至少也该有个金箱银箱吧?东西呢?看着偌大的空旷的在里面说话都能听见回音的银库,落春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凤姐不答应她置办祭田的计划了,不说其中要花费的心力,单说银钱都不知道从哪里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因为银库一事,落春这几日一直提不起兴致来,无精打采的。她屋里的人看在眼里不由得担心起来,只是不知道缘故,所以无法可劝,因此总是鼓动落春到其他人处走动,借着姊妹之间的笑闹分分她的心。落春不爱动弹,但是却不过关嬷嬷、品绣和纱织们的劝说,最终带着几样精巧细点去贾敏处探病。 问候了贾敏几句,叙过寒温,落春就被贾敏打发和黛玉去暖阁另坐去了。落春和黛玉分宾主隔着小炕桌在炕上坐下,立夏端来刚刚沏好的茶过来,知夏则在炕桌上摆上配茶的细点,一碟是厨下送来的刚出锅热腾腾的小包子,另外两碟是仿内制的金丝酥和千层酥,还有一碟是新制的松子糖。 黛玉指着那碟包子笑道:“这是正宗的淮扬口味的五丁包子,看似简单,却是最讲究不过。首先包子的面皮要洁白胜雪,吃起来则软中带韧,食不粘牙。所谓的‘五丁’则是从其‘三丁’的基础上发展而来。三丁又称三鲜,即鸡、肉、笋;鸡丁选用隔年母鸡,既肥且嫩;肉丁选用五花肋条,膘头适中;笋丁根据季节选用鲜笋。三鲜一体,津津有味,清晨果腹,至午不饥。以这三丁作馅,鲜、香、脆、嫩俱备,肥而不腻。传说本朝太宗皇帝南巡驾临淮扬的时候,要求早点‘滋养而不过补,美味而不过鲜,油香而不过腻,松脆而不过硬,细嫩而不过软。’本地厨师别出心裁,在三丁的基础上又加上两味:青虾和海参,从而变成了‘五丁包子’。这可是我们家厨子的拿手手艺,快趁热尝尝。” 落春依言尝了一口点心,果然鲜美无比,五丁中的五味合掺,则补、鲜、香、脆、嫩皆备,满口鲜香。看落春吃得香甜,黛玉又道:“吃这包子配这‘魁龙珠’茶才更是令人叫绝。这种茶乃是选用浙江龙井、安徽魁针、江苏珠兰等名茶搭配窨制而成,取魁针之色,球兰之香,龙井之味,头道茶,珠兰香扑鼻;二道茶,龙井味正浓;三道茶,魁针色不减,色香味俱佳,乃是淮扬‘春来茶社’的秘制。你倒是有点口福,现在喝的这是父亲派人新送来的,早前我们上京带的那点早已经喝完。” 落春听了黛玉的话喝茶配点心,只觉得满口生香,唇齿留芳,对黛玉的推荐忙不迭的表示感谢,笑道:“嗯,如此说来,倒是我偏了林姐姐家的好东西了。”一语未了,外面传来脚步声,“这几天天气突然变得很冷,妹妹可还习惯?”说着掀帘而入,正是宝玉。 黛玉见是宝玉,一边让座,一边面带微笑的说道:“还行,多谢宝哥哥惦念。”落春见宝玉缩着肩,笼着双手,把手放到嘴边不住的呵气模样,很是奇怪的说道:“看宝二哥你这副冻得哆哆嗦嗦的模样,外面有那样冷吗?就这副模样,还来动问林姐姐,真不知道你和林姐姐到底哪一个才是在南边长大的?你这身上不是穿着大衣服呢嘛,就算没穿大毛的,难道袭人没给你带手炉?”边说,边将自己的手炉递给宝玉。 宝玉接过来,笑着说道:“其实没那样冷,只是有点冻手!袭人原本是想给我带手炉来着,我想着从老太太那到这边总共也没几步路,嫌麻烦,就没带。”目光落在桌上的茶点上,笑道:“你们倒是会乐,闻着香气,我这食欲倒上来了。”转身正想吩咐一旁侍立的丫头拿碗碟筷箸过来,紫鹃已经把东西都拿了过来,放到他跟前。 看着宝玉在那里大吃大喝,落春忍不住笑道:“宝二哥慢着点,小心别噎着。看你这副样子,若是老太太和太太看到了,还以为服侍你的人几天没给你吃东西呢。我说,宝二哥你也差不多点,这桌上的点心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还有我和林姐姐两个呢……”不等落春把话说完,站在下面的黛玉奶娘王嬷嬷笑道:“没事的,宝二爷尽管放心用,难得对了宝二爷的胃口,这么点子东西算什么,不够的话厨下还有呢。”落春在旁凉凉的补了一句,“我可不是怕宝二哥你吃,是担心你吃多了积了食,回头肚子痛,被老太太和二婶怪到我和林姐姐身上,届时除了我俩,只怕这屋子里的人都有不是,说不定还要怪到姑妈的身上。”一句话堵得下面伺候的人说不上话来。 被落春取笑奚落宝玉也不生气,只是嘻嘻的笑着,不过在听了落春后面的话之后不由得放慢了筷子。知夏又送来消食的陈皮酸梅茶来,宝玉痛喝了两盏,这才罢了。三人坐在炕上慢慢的闲谈起来。落春又坐了一会儿,见时辰不早了,就起身告辞,正要往外走的时候被黛玉叫住,知夏捧着一只洒金妆彩手箱过来。 黛玉指着手箱说道:“家里来人,带了一些南面的物件过来,也没什么新奇的东西,只是到底和北面的风格不一样,看个新鲜吧。这些是准备分送到你屋里的,既然你过来了,干脆就直接带回去,也省的我这边的人再跑腿了。” 在落春身后的品绣在落春道完谢后,走上前从知夏手中接过手箱。一旁的宝玉不让落春走,起哄非要见识一下黛玉送她手箱里的东西,无奈之下,落春只好将箱子打开给他看。里面左不过一些荷包、丝络、胭脂和花样子等物。唯一特殊的是有一套刺绣专用的套针,装在一个牛皮鞣制的皮套里,如果落春猜的没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特意给她准备的礼物。 落春正拿着一叠透着香味的花笺欣赏,眼角的余光看到宝玉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盒,正把里面香甜红艳的胭脂往嘴里送去。她手疾眼快的拍上宝玉的手背,“啪”的一声打落宝玉快要放到嘴边的手,挑眉质问道:“宝二哥,你这吃胭脂的毛病多早晚能改?”见宝玉垂眸不语,她没好气的斜睨了她一眼,说道:“你要是不愿意改也没关系,你喜欢吃,哪怕把它当饭一样,一日三餐混个饱,只要离了我的眼前你就是吃下个大天来,都无所谓,但是在我眼前,不行。我可不想回头被二叔知道,闹起来,我跟着垫背去。”说完,劈手夺过宝玉手里的胭脂盒,丢到手箱里,和黛玉打过招呼就带着品绣离开了。 至晚间到贾母处吃晚饭的时候,落春发现黛玉和宝玉之间气氛怪异,宝玉一直在找话题和黛玉搭话,但是黛玉却神色淡淡的,十句话里回不了一句,也没个笑脸。想来在她走后,这两位不知道因为什么,拌起了嘴,斗起气来。不过府里的人都知道,纵是在人前,这两人一贯是这般吵吵合合的,因此对于此情此景,贾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随他们两小自去闹去,并不作真。 王夫人看不得自家儿子在黛玉面前如此低声下气,被“作践”,于是就把他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只是宝玉的心全都在黛玉的身上,口里虽应着她的话,但是眼睛却恋恋的望着黛玉,如此分心之下,在和王夫人的对答上不免上句不接下句,驴唇不对马嘴。王夫人哪里看不出宝玉是在敷衍自己,他的心神根本不在这边,顺着宝玉的视线看去,落到黛玉的身上目光忍不住带了一股恨意。 落春看到了王夫人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恨意,目光落在正在和凤姐、探春及贾母说什么,没有丝毫察觉的黛玉身上,心中幽幽一叹。这世间,没有一个母亲愿意看到自家儿子被人勾了魂,对其言听计从,不过一个“外人”,却远比她这个母亲在他的心里更重。不说王夫人和贾敏的旧日恩怨,也不谈黛玉和宝钗两人的家世、身子康健与否和品貌,单在这一点上,黛玉就输给了宝钗。对于已经失去贾珠,只剩下宝玉一子,将其视为后半生依靠的王夫人来说,她怎么会允许她的儿媳在儿子心目的地位在其之上,如果是那样,那么该把她这个母亲放在哪里? 不过说也奇怪,明明不关黛玉的事,其实是宝玉不争气,王夫人要恨,要怪,对象也该是宝玉才是,但是她却不会去怪自己的儿子,反而把责任都推到了黛玉的身上,或许这就是人性的矛盾之处吧。落春的目光再一次的落到宝玉的身上,看着他对着黛玉俯就讨好,渐渐的将黛玉哄转,心里也不由得感叹宝玉的“没架子”。坐在上首的贾母笑呵呵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凤姐在一旁插科打诨,笑闹不已,王夫人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看向黛玉的目光却越来越冷。落春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有趣,让人兴味盎然。 却说次日落春吃过早饭来贾母处问安,没见到凤姐和宝玉的身影,觉得有些奇怪。凤姐和宝玉算是贾母身边的“哼哈”二将,一般情况下,早晨总有一个是必在贾母身边的,如今两人都不在,可是有什么事体?询问之下,才知道凤姐今日去了东府串门,宝玉听了之后,想起在那边府里秦可卿房里午睡的时候做的“春/梦”来,闹着要跟了去,所以两人在落春没过来之前坐车去了东府。 ☆、第52章 因凤姐带着宝玉去了宁府,少了这两个人在身边凑趣,贾母一天的兴致都不高。吃过晚饭,虽然几位春和黛玉留下来承奉贾母膝下,只是迎春是个闷性子,惜春年纪小,落春是不肯趋奉贾母的,黛玉也不是个奉承人的性子,所以只剩下一个探春在那里极力找寻话题,活跃气氛。但是看着贾母半倚在塌上懒懒的模样,落春在心里都替探春捉急和尴尬。 “琏二奶奶和宝二爷回来了。”随着外面小丫头的声音凤姐和宝玉掀帘进来。这句话如同一剂灵丹妙药,一直恹恹的贾母立刻精神大振,坐了起来,招呼宝玉坐到她身边来,一迭声对他嘘寒问暖,对宝玉爱不释手,一副生怕他冷了,饿了的模样。几位姊妹对宝玉也相继表示了关心之情。 看到宝玉被众人围在中间,一旁凤姐笑嘻嘻的插言道:“老太太这话可是打我的脸呢,我若是冷到饿到宝兄弟哪里还有这个胆子来见老太太。珍大嫂子和蓉儿媳妇也没这个胆子,若是她们敢,不用老太太去和她们算账,我就先饶不了她们!”跟着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酸溜溜,带着一点妒意,似假还真的说道:“我知道宝兄弟讨人喜欢,只是我和宝兄弟一起出去,一起回来的,都去关心宝兄弟去了,却没人问我一声。可怜我是个没人疼,没人怜的。” 一番话逗得贾母哈哈大笑起来,一迭声的喊鸳鸯赶紧给凤姐上热茶,拿手炉,指着凤姐说道:“可怜见的,鸳鸯,快帮我疼你们琏二奶奶一下,免得她在这里抱怨。”因着凤姐和宝玉的到来屋里一时热闹起来。 本来宝玉去宁府的时候鼓动黛玉跟他一起去,但是因为贾敏有话在前,所以黛玉拒绝了。宝玉和黛玉一天未见,而且以他的习惯,有什么好东西和好事都想着和黛玉分享,所以此次在宁府见到了秦可卿的弟弟秦钟之后,心里满是结识了新朋友的喜悦,急着把这个心情和黛玉分享,所以在应答完贾母后,就忙不迭的和黛玉说起话来。 “……好妹妹,若非亲眼看见,你都不会相信,天下竟有这等人物!人物俊秀,形容出众,举止不凡,被他一比,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叹我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和他一比,我除了出身比他尊贵,再没比他强的地方了,偏这家世却非我自己所有……”宝玉把自己的这个新朋友秦钟夸得可谓是天上有,地下无。 落春懒得听凤姐奉承贾母,但是这会又不好离开,所以把注意力放到了宝玉和黛玉身上,因此把宝玉的话听个正着。作为一个男孩子,虽然宝玉不爱交际应酬,爱和女孩子玩,但是不代表他不出门,而且他交友的范围还挺广的,朋友中有冯紫英、卫若兰这样的世家弟子,也有柳湘莲这样的清寒人家之人。落春还从来没听过宝玉如此盛赞一个人,于是忍不住插言问道:“宝二哥,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呀?你就蒙我们没见过人,所以自然是怎么好就怎么说了。” “是蓉儿媳妇的弟弟,名为秦钟,字鲸卿。”见落春这话有疑他夸大之意,宝玉急了,忙道:“才不是这样。我在那边已经和鲸卿商量好了,回头他和我相伴要去咱们家的家学读书。到时等蓉儿陪他来见老太太的时候,你们就可以看见真人了,可叹我词汇贫乏,言语根本不足以描述他的风采,等你们见到了鲸卿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听宝玉说的这个人是秦钟,落春立刻没了兴趣,听到后面宝玉对秦钟的誉满之辞不由得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秦钟容貌如何,落春没有见过,不予点评,更何况,各花入各眼,人家觉得好的,她可能觉得一般,所以不发表评论。但是这人品吗?呵呵,可真不怎么样。且不说和宝玉一起读书去贾家家学时因为里面的“香怜”和“玉爱”闹出的风波,单说秦可卿死后出丧送殡,他竟然在此时和尼姑勾搭起来。那可是他姐姐的葬礼! 就算秦可卿是秦业从养生堂抱回来的孩子,和他不是亲姊弟,而且和他年纪相差比较大,所以两人感情淡漠,因此秦钟没有悲戚之心,但是也不该如此胡来,说到底他到底喊秦可卿一声“姐”呀!何况,若没有秦可卿,他也没机会结识宝玉。再说,他在贾家家学闯祸闹事向秦可卿告状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记得秦可卿不是真正的秦家人,和秦可卿感情疏离呢?更不要说后面他因为一个尼姑气死老父亲的行为,这秦钟的品行和现在落春听到的宝玉的夸赞之语对比起来,怎么那么讽刺呢! 落春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的微笑,语带嘲讽的说道:“我当是谁,原来宝二哥说的是蓉儿媳妇的弟弟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宝二哥这是和人家第一次见面吧,不过初见,宝二哥就这么了解他,知道人家这么好了?难得,难得,以前我日日听宝二哥说只有女孩儿才是极清极贵的,今日宝二哥终于夸起个男人来了,而且这回他在你口中不再是污浊的臭男人,反而能和我们女孩儿相提并论了?但是我怎么觉得这事这么不对味呢!” 面对落春的嘲讽,宝玉急急的辩解道:“这……这……有些人虽是第一次见,但是在心里却好像见过好多次一样。而且这秦钟可不同与其他人,就算比不得女孩儿,也不差什么,在男儿里,我从未见过像他这般清秀出众的,且又行止温柔,斯文腼腆,甚至比起一些女子来也是不差的……”目光转到黛玉处求援,黛玉笑着看他们兄妹两个打嘴仗,见宝玉的目光投过来,转过头,装作没看见,摆明不想掺和进去。 哼!落春见宝玉这般维护秦钟,想起秦钟的所作所为,心中更加的不屑,冷哼一声,说道:“我当宝二哥如此盛赞他是因为什么,原来就是因为这秦钟生的好。我真没想到宝二哥竟然是这么肤浅,说来说去,竟然是‘以貌取人’。宝二哥可是忘了还有一个词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不过是一个男人生的稍微清俊了些,而且又是第一次见,竟然让宝二哥将他和你平日里最看重的女孩儿相提并论,原来只要人生得好,其他都可以不论,原来宝二哥平日里所谓的对姊妹们的爱护之心也不过如此而已!” 落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宝玉素日里的言行回敬于他,将宝玉驳得哑口无言。想要辩,偏偏落春所言句句在理,就连脾气都发不起来,因为落春所说都是他往日所言,但是就这么让他认输,承认秦钟不是个好的,他又不愿意。半晌,宝玉才弱弱的说道:“我……我并不是以貌取人,我是真的和他相处过,觉得他是个好的……对了,他也是个极爱读书的……我想着他既然也是个爱读书的,若一处伴着读书倒是极好的,毕竟你们都是女孩子,到底不方便……”宝玉又拿出一个理由来,不知道是在说给落春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落春见宝玉到这会还放不下秦钟,犹自为他辩解,无语了,连白眼都懒得丢,面带三分嘲讽,三分不屑的打断他说道:“行了,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这个秦钟在你心中是好的不能再好了,那你就和他来往好了。反正我们女孩子藏在深闺,他究竟好不好终究和我们没多大关系。只是将来你要是在他身上吃了亏,可不要怨没人提醒你就行!”说到后面,落春不忘提前打好“预防针”。 落春和宝玉的一番唇枪舌剑不免落到了贾母的眼中。本来和凤姐说笑的贾母不由得分了几分心力到这边,正好听到落春后面对宝玉得警告之语,涉及到宝玉的问题,这可是大事,贾母立刻投注了十分的注意力,因而问道:“你们几个在说什么呢?我怎么恍惚听到什么‘吃亏’不‘吃亏’的,难道宝玉被人欺负了不成?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玉赶忙答道:“没什么,我刚才和林妹妹、六妹妹说起要到家塾去读书的事情,六妹妹担心我,因而说起来,我今日在那边府里见到了蓉儿媳妇的弟弟,说起来他正好也要找家学课读呢,因此我想着有他相伴一起去家学。” 见宝玉主动要求去读书,贾母顿时笑成了一朵花,摸娑着他的脸笑道:“敢是闲得不自在了?若是应了你,往后果真上学去了,只怕又要抱怨着来缠我替你说项告假。”实在是担心宝玉读书只是一时兴起,何况,在贾母的心里,并没有一定让宝玉读书出仕之心,因为靠贾王两家的势力,将来宝玉长大了,绝不会少他一个官做就是了,所以贾母并不十分逼他读书。但是见宝玉上进,她还是十分高兴的,觉得自己没有白疼他。 宝玉已经和秦钟约好了,自然不能失约,见贾母似乎不是很赞同,赶忙软语央告道:“老太太疼我,我也不能让老太太白疼我一场。先前只因为我一个读书上学,觉得孤单无趣,如今既有了陪同上学的同伴,家塾里又有蔷儿他们都是认得的,自然会相约着发奋用功起来。更何况我和蓉儿媳妇的弟弟已经约好了,老太太总不能让我失约吧。” 恋耽美 分节阅读_2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第53章 坐在窗前书桌前的落春一脸烦躁的将手里的书丢到一边,站起来探着头看向窗外,张望了一会儿,复又坐下来,拿起书来看。只是这一回,那字却老在面前晃悠,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坚持了一会儿落春觉得心烦意乱,索性丢开了手,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总是心潮难平,拿起赤金镶宝珐琅花卉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发现这么久了分针竟然还没走上半圈,觉得时间过得好慢。落春不去想是因为她心里存着事,焦躁之中所以觉得时间过得慢,反而怀疑起怀表的准确度来,询问品绣两三遍,确认时间无误后一脸郁闷的坐在榻上发呆。 煎熬之中落春终于将去邢家送东西的关嬷嬷盼了回来。关嬷嬷一进屋,不等她喘口气,落春就跑到她面前,双眼发光的满是期待的看着她。关嬷嬷看到落春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笑了一下,不待落春发问就说道:“姑娘,舅老爷这次书院放假依然没有回来,不过我这次过去碰到了跟着舅老爷去了书院的小厮。他是回来替舅老爷取东西的,听他说舅老爷自从得了姑娘送去的术数书就一直在苦读,只是据教导舅老爷的先生说,舅老爷的天赋一般,而且术数一道博大精深,虽然舅老爷肯下苦工攻读但是想要明年就能考取笔帖式可能性不大,毕竟眼看这今年就过去了,如果舅老爷不松懈,照这样下去,后年大概能有一半的把握考取。” “至少要到后年呀?”听了关嬷嬷带回来的消息,落春忍不住喃喃自语,有些失落,不过这个结果终究是在她意料之中,并没有让她太过意外。现在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最缺的也是时间。沉思了一下,落春对纱织说道:“纱织,让你表婶注意一下租赁在我们房子里的举子,让她和在那看房子的费婆子的儿子费大仔细打听一下他们的信息,越详细越好。” 纱织答应了下来,但是对落春的要求很是不解,好奇的问道:“姑娘打听这个做什么?我听我表婶说住在那里的举子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出身,而且他们只有过了会试才能得以授官,如今的他们就算姑娘有什么事,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落春微微一笑,说道:“若是有钱,就不会租住在我们那个分割的租赁宅子里面了。”对上纱织疑惑懵懂的神情,意味深长的说道:“没钱有没钱的好处,因为有些事情就是要出身贫寒的人才会去做。”因为乡绅官宦之家都是既得利益者,作为得利者,他们本能的去维护这一阶层的利益。当然,其中也不乏叛逆者,但是这种人很少,落春不认为锁在深闺中的自己能够那么巧的就会遇到一个。一般情况下,要触动和破坏一个阶层的人,只有另一阶层的人才能做到,而这方面的人要好找些。 纱织翘着小鼻子想了半晌,才摇着头说道:“姑娘的话说得好深奥,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看着纱织迷惑不解的模样,落春一笑,并没有要给她解释的意思,丢下一句“不明白就不明白吧。”走开了。有些事现在才开始埋棋子,落春不知道是早还是晚,而且也无法确定最终是否能用上,但是纵使最后发现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做了无用功,可是落春觉得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就当未雨绸缪吧,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埋下的棋子都用不上,因为这一意味着贾家平安。 用过晚饭,落春拿着一本棋谱坐在暖阁里打谱。“哗啦”一声,络儿掀起帘子前倾半身探进暖阁,见屋里只有落春并品绣和关嬷嬷在,呼了一口气,转身放下绣帘,两只小手就势捂住了冻得发红的耳朵。“小蹄子,乱闯什么!”关嬷嬷斥道,“也不看在什么地方,姑娘好性,平日里纵的你们一点规矩都没有,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这么冷的天从外面进来,怎么不等身子变暖就跑进来,带进来的冷风吹到姑娘怎么办?要是带累的姑娘就此病了,回头仔细你的皮!” 络儿放下手肃立,露出一双捂得米分红的耳朵,低眉顺眼的乖乖听训,小声的向关嬷嬷讨饶:“好妈妈,这不是外面在下雪嘛,我身上的衣裳不禁雨雪,所以一着急就出错了。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看着络儿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落春将手里把玩的棋子丢到一边的棋盒向关嬷嬷替络儿说情:“好了,奶娘,络儿都说她已经知错了,你就别再念了。我这不好好的呢吗,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关嬷嬷看了落春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好气的横了络儿一眼,说道:“这样的天,你还穿的这么伶俐往外跑,不冻你冻谁!还不赶快把身上被雪珠打湿的衣服换了去,看你刘海儿也湿了,记得擦擦头发,免得生病。你说说你,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雪,你不在屋里好好呆着,往外跑什么!” 听着关嬷嬷带着关切的数落,络儿知道已经雨过天晴,一面向小隔间走去去换衣裳,一面笑道:“我也想呆在屋里不出去,偏三姑娘身边的侍书派人叫我过去打络子,我这边闲着没事,哪里好意思推却,只好去了。” 进了隔间,络儿的嘴依然没停,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这还是头一次去二姑娘她们新搬去的地方,住的地方可真够挤的。我听侍书说,原本在老太太那住的时候摆出来的东西好多如今都收在箱子里没拿出来呢,因为摆不开。三姑娘本就是二房的人,搬到二太太跟前是应该的,四姑娘是当年被敬大太太托付给老太太的,而且尤大奶奶也没有接她回去的意思,所以不得不跟着搬过去,但是二姑娘不一样呀,这边有房子,老爷太太又都在,她却非要跟三姑娘和四姑娘去挤,真让人想不通。我听侍书说,四姑娘一开始搬过去的时候,天天晚上偷偷的哭,她还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呢,却没想到大家住的这么近,谁屋里有什么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晚上夜深人静的,听得更加清楚,只不过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没人说破罢了……” 听络儿提起惜春,落春忽然打断她,进而问道:“四姐姐还好吧?今天早晨去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没见到她,听她奶嬷嬷说她身体今天有些不适。今天你过去的时候可看到她了,她的神色怎么样?”络儿换了衣服从隔间里出来,回道:“我并没有看到四姑娘,但是看到四姑娘身边的入画了。听入画说,今天她们姑娘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落春听了之后沉默了半晌,然后吩咐厨房熬了几样细粥和准备好配粥的精致小菜带着去探望惜春去了。去惜春所在的王夫人抱厦路上路过凤姐的院子,落春一行正好碰到周瑞家的从里面走出来,两下里打了个照面,彼此打了声招呼,客气了几句就分道扬镳了。看着周瑞家的离去的身影,纱织不屑的呸了一声说道:“看见她就是气,你看她刚才鬼祟的模样,还不知道肚子里又憋着什么坏水,在哪里使坏呢。” “别瞎说。”落春不想惹麻烦,随口斥了纱织一句,然后继续往前走,去探望惜春去了。其实纱织这次还真没说错,如果落春不去惜春处,而是去了凤姐那里,就会发现周瑞家的使的坏水,只是这世间没有如果。 俗话说“年好过,节好过,平常日子不好过”,这句话适用于平民百姓之家,并不适用于豪门勋贵,或者说不适用贾家。每次每逢年节都是贾家花大钱的时候,因为和各府的交际应酬,礼品的馈送是重中之重。就算其中有些人家的礼物可以转赠,但是自家不能一点不添置,所以这钱就如同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因这几年操持家事,凤姐不觉渐渐在钱财上看得真了。且因见家中进项渐少,但诸般用度,仍皆按着先时祖宗留下的规矩,并不能俭省。虽一时倒还不愁,长久如此下去,只怕后手不接。但这事又不好向贾母王夫人等说,否则纵然长辈不怪罪,旁的主子和底下人未免又要嚼舌头,说她不会当家。 凤姐思量良久,想着或裁减用度,或另寻进项,好歹另能有个法子,能省出些银钱出来,因为有这个想法,所以在周瑞家的来说话的时候,不免露了些口风在里面。 那周瑞家的先是将夸赞凤姐能干不要钱的话现成话儿说了一些,然后又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生钱的法子,只说一桩:你不见外头多少人单靠放债发了大财的?这事只消有一点子积蓄便可做起来,利又高,手又狠,但凡被他沾上的,怕不刮进来一层皮肉呢。只是这事未免太损阴德,且也不好找人出面。那人既要有本事找得到急等钱用的,又能期满时全数将它收回来。再者,纵然有人可用,你焉能放心将本钱交与他呢?不怕他到时卷包儿跑了!二奶奶不过这么一听,我不过这么一说,当个笑话解闷罢了。” 等周瑞家的走了,凤姐靠在靠枕上闷闷的想了半晌,然后将平儿叫来,吩咐一番,又命她去将来旺儿找来。 当下趁这空当儿,凤姐先将几件要紧事料理了,等来旺儿来了后,摒退屋里其他伺候的下人,只留平儿在旁。先夸赞来旺儿一番,说道:“我素日便瞧着你是个有能耐的,这些年承派下去的差使,你也办得不错。我考察了你许久,如今要派你另为我做件事,不知你肯不肯?” 来旺儿虽得惑,口里却不得不应着。待凤姐说了请他出面放债之事后,方放了心。因思量一番,想到若做此这件事来,自己或也可得些好处。刚要答应,却听平儿劝道:“此事听着虽无不可,但究竟还不甚细备,奶奶再想想罢。” 凤姐听了说道:“天下的事,要是讲起细备周到,不细不行的话,这世上便再无可行之事。”说至此处,她瞅了平儿一眼,“你做的事情,难道也是桩桩件件细密筹备下的不成?若果真如此,我倒小瞧你了。” 这些事体平儿也不是很懂,见凤姐拿定了主意,而账上确实没有了银钱,想着这倒也不失是个来钱的好法子,因此也就不再劝了。凤姐遂命来旺儿道:“你今后得空只管去外头打听着,看谁要使钱了,不拘要多少,只管到我这里来拿。只是记得一件:放出去的钱务必要收回来,若有收不回的,便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来旺儿连声应,又听凤姐说了利钱几何、另吩咐些话后,才磕头去了。这边凤姐分派已毕,自回去继续料理家事不提。 ☆、第54章 从惜春处出来,落春站在屋檐下,看着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拿手接了两片雪花,看着它在手心慢慢的融化,感受着那股凉意,轻叹了一句:“好大的雪呀!” 那雪已经纷纷扬扬的下了半晌,屋檐树梢上均已镶了层精致的白边,地上也已经被覆盖住了。品绣见落春眉眼落寞,知道她心情不好,叹了一口气劝道:“姑娘你也别多想了,你根本无能为力。珍大爷和珍大奶奶要是有心,早就把四姑娘接回去了。自家的亲哥哥亲嫂子都冷眼旁观,你这个隔府又隔房的堂姊妹又能有什么办法。” 落春对着品绣苦涩的笑了一笑,没有说话,抖落掉手上的由雪化来的水珠,整了整身上的斗篷,快步往前走去。身后的关嬷嬷紧走几步,追了上来,提醒道:“姑娘仔细点脚下,慢着点,雪天路滑,小心别跌了跤。”见落春虽然没有回应,但是脚下已经慢了下来,她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既然过来了,是不是该往老太太那走一遭?”拜见一下贾母。 “嗯,那就去老太太那里看看吧。”落春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一行人掉转方向往贾母的院子走去,路过宝玉的房间,正好遇到茜雪和晴雯打闹。屋里茜雪不知道和晴雯说了些什么,被晴雯追着喊打喊杀的,茜雪见情况不好,撩起门帘就往外跑。茜雪猛的冲了出来,没想到外面有人,一个收势不及,正好撞到落春的怀里。落春被撞得一个趔趄,若非品绣眼疾手快,从后面扶住了她,非摔个仰天跤不可。追出来的晴雯看到这一幕,吓了一大跳,掩口将惊呼声咽了下去,呆呆的站在那里。 “姑娘,没事吧?”关嬷嬷先是紧张的询问落春是否无恙,得到否定答案之后,上前一步,叱道:“要死呀,死蹄子,没长眼睛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人来人往的,是能随意玩乐打闹的吗?不好好当差…… 晴雯和茜雪见闯了祸,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的低着头站在那里等待责罚。但是在见到落春安全无恙之后,晴雯暗自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这会再听到关嬷嬷的责骂,心情就不一样了,她不免有些不服气起来,骨碌碌的转动着大眼睛,张口欲辩。就在这时,落春的声音响起:“好了,妈妈,我这不是没事嘛,想来她们也该有了教训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吵到了老太太就不好了。” 落春一把贾母抬出来,本来见落春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晴雯和茜雪两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关嬷嬷立刻闭上了嘴,而不服气的晴雯也立刻没了话说。宝玉体贴爱护女孩子是出了名的,刚才的动静不算小,就算宝玉不在自己屋里,在贾母房里,听到是他房里的晴雯和茜雪闯祸,他也一定会跑出来帮她们说情,因此落春没见宝玉露面,因而好奇的问道:“怎么,宝二哥这会不在家吗?” 见落春动问,茜雪忙答道:“这几天宝姑娘身子不适,宝二爷下午去了梨香院探望宝姑娘去了。”落春“哦”了一声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凉凉的打趣道:“你们这差事当的,竟然呆在家里打混,只有袭人一个人跟在宝二哥身边伺候。虽说宝二哥这里差轻人多待遇好,但是也不能太放松了吧。难怪老太太不放心,特地把袭人给了宝二哥使,她的这份殷勤小心你们真的是差得远着呢。” 袭人虽然现在是宝玉身边的第一大丫头,但是她原来是贾母身边的人,是贾母特地给宝玉使的,属于是半路空降过来的。原来在宝玉身边服侍的人对于她的到来一开始并不是很是心服,只是碍于她是贾母指派过来的,不得不低头,而且袭人当差之后确实克尽职任,再加上袭人会做人,渐渐的宝玉屋里的人就被她给一一收服了,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茜雪。 茜雪跟宝玉房里原来的大丫头可人是一挂的,两人一起没挑进府里,一起学规矩,一起被分到宝玉的房里当差。因为可人年纪比茜雪大上几岁,所以她一直把茜雪当作妹妹一样照顾,两人很是要好。在袭人未来之前,可人就在宝玉身边伺候,是宝玉身边名副其实的第一大丫头,她在宝玉房里多年伺候下来,根基深厚,不是袭人轻易就可以撼动的。因此虽然袭人来了之后顶着个贾母指派的名头,但是她在宝玉面前的地位和影响力远不如可人。 本来袭人想要扭转这一局面绝非易事,但是后来突然爆出屋里的小丫头良儿偷玉之事来,最后调查下来,不知怎地,可人竟然和这事还扯上了关系。虽然最后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可人偷盗的罪名,当然,也没有证据证明她的清白。像她这种有“污点”的丫头是不可能再留在宝玉身边了,因此可人被撵了出去。虽然因为对于她被撵的理由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而对外的说辞含糊其辞,但是府里的人又怎么会不清楚,这些“八卦”的人早已经把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可人心性要强,感受着众人看她的异样目光,哪里肯背负着一个“贼名”就这么出去,所以最终她选择以死以证清白。 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因为茜雪年纪小,不过是宝玉房里的一个不上数的三等小丫头,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可人就已经被扣上了“偷盗主家”的帽子,还没等她打听清楚内情,事情就已经结束了。因为涉及到人命,府里对此事封了口,严令下去禁止府里的人再议论,何况,经办此事的那几个人,都不是茜雪能够随意询问的,因而让她更无从了解事情的真相。 虽然至今茜雪对当年的事依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只要知道可人是被冤枉的就行了。至于幕后黑手,她本着可人倒霉后谁得利的原则锁定了袭人。虽然她知道这个想法很可能会冤枉了袭人,因为不管袭人掺和没掺和其中,只要可人倒了,作为贾母指派过来的她上位是一定的,但是经过茜雪仔细思考,终究还是觉得袭人的可疑性要比旁人更大些。只是这么多年下来,茜雪并没有找到什么证据证明袭人和当年的事有关联,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怀疑错了人。只是不是袭人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的事虽然茜雪依然记在心中,但是想要查个清楚已经不太可能了,况且,可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查清楚又有什么意义呢?渐渐的,这个事就成了茜雪的一个心结一直梗在她的心里,就是因为这个,她和袭人的关系一直亲近不起来。这么些年,茜雪冷眼旁观,不得不承认袭人的差当得很好,克尽职任,殷勤小心。本来茜雪以为她和袭人两个就这么维持着淡淡的关系直至其中一人离开,没想到在宁府赏梅宴那天,她无意中发现了袭人和宝玉竟然有了首尾,虽然当时她是又羞又臊,忙不迭的跑了出去,但是冷静下来后,她惊诧于袭人的胆大的同时对袭人也暗暗警惕了起来。 经此一事,茜雪发现袭人自此之后渐渐和以往不同起来,凡是在宝玉跟前出挑露脸的活计都被她揽了过去,而且也开始慢慢的拿起架子来,只是因为行事不明显,再加上言语温和,所以大家都没发现,而且袭人也开始推托一些原本属于她的活计,并将其指派给他人,想来是因为和宝玉经了人事,自视不同起来。因为对袭人有了重新的认识,这会听落春这么说,茜雪冷笑了两声,说道:“我们本也比不了袭人,这屋里的人谁又能比得了她呢!只可惜就算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所以六姑娘口中一向勤勉的袭人这会也偷懒了,正在屋里歇着呢,宝二哥身边只有他的奶嬷嬷李嬷嬷和几个小丫头跟着。”扬起下巴对着屋里点了点,“不信的话,六姑娘尽管进屋去看,看看在里面坐着的是不是袭人!” 被茜雪这么一呛声,落春顿时一怔。她打量了茜雪两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晴雯,确认眼前的是茜雪无疑,都说宝玉房里的晴雯脾气燥,是块爆碳,她看茜雪这性子也不多让,就刚才的那个语气,妥妥的晴雯口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绝对不会想到会是茜雪,难道这脾气还能相互影响不成?落春不明白为什么一提起袭人,茜雪就是这般口气,她无心也无意去理会宝玉房里丫头们的倾轧,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回头看了身后的品绣和关嬷嬷一眼,示意走了,一行人越过茜雪和晴雯迈步向前。 来到贾母的房里,贾母尚未用过晚饭,落春心知是在等宝玉,轻笑着说道:“我才刚过来路过宝二哥的屋子,看他身边的几个大丫头正在屋里淘气,询问之下才知道宝二哥去了梨香院薛姨妈处探望薛家姐姐。只是连带着袭人、晴雯、麝月……这些大丫头们宝二哥一个都没带,只有李嬷嬷一个人,还有两三个不关痛痒的婆子,以及两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跟着伺候,虽然梨香院就在府里,但是跟着的人不中用,而且这外面又下着雪……” 不等落春说完,本来歪在榻上的贾母“噌”的一下坐了来,沉声问道:“六丫头,你说的是真的?”落春被贾母的动作吓了一跳,闻言忙不迭的点头,说道:“看老太太说的,难道我还因为这个特地撒谎不成?宝二哥这会还没回来,你让鸳鸯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要是说这种谎话,派个人过去一看不久戳穿了。 贾母气得使劲拍着座下的塌,叠声说道:“这是怎么伺候的,这是怎么伺候的!”跟着骂道:“袭人这个小蹄子,素日里看着还好,所以我才把她派到宝玉身边,没想到如今竟然跟着主子拿大起来……” “老太太,这其中应该有误会,袭人素日里最是小心不过,又怎么会拿大呢?”一向和袭人交好的鸳鸯见贾母发起了脾气,壮着胆子帮袭人说起话来。贾母没有理会鸳鸯的说辞,而是让她赶紧派丫头婆子们去梨香院接宝玉去,并叮嘱她们小心伺候,不要跌到或冻到宝玉。鸳鸯忧心忡忡的扫了贾母一眼,又深深的看了落春一眼,这才答应着下去忙去了。 ☆、第55章 恋耽美 分节阅读_3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其实落春在贾母面前告了袭人一状,并不是针对袭人,目标还是宝玉,袭人不过是受其所累罢了。落春从惜春处出来心情不是很好,之后遇到晴雯和茜雪,不由自主的想到宝玉的悠哉,对比惜春的眉宇间的落寞,心情越发的舒展不起来。到了贾母处,落春知道贾母把宝玉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哪怕宝玉身边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当成头等大事来看待,她还知道,其实宝玉挺不耐烦贾母和王夫人从关心的角度出发的念叨的,因此起意给他添点堵,袭人则是恰好赶上在其中扮演一个角色。 贾母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没有得力的人跟着服侍的宝玉身上,哪里还有心思搭理落春,而落春也没兴致看贾母和宝玉在她面前上演祖孙情深的大戏,所以她在贾母这里稍微坐了一会儿,没等宝玉从梨香院回来就离开了。 坐在回大房的车上,品绣忧心忡忡的说道:“姑娘何必和袭人过不去,别看袭人是从外面买回来的,但是她可不像我这么不中用,她和老太太身边的鸳鸯、琏二奶奶那边的平儿、二太太身边的金钏、彩霞交情莫逆,好得不得了。姑娘今天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又没避着人,到时袭人一定会知道是姑娘在老太太面前说她的坏话……”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一旁的关嬷嬷冷笑着打断品绣,轻哼一声,说道:“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在这府里又没根没基的,只是因为伺候的是宝二爷这才入了主子的眼,不然谁知道她是谁?何况,她当差懒散是事实,姑娘又没冤枉她,不过一个伺候人的丫头,当好自己的差事是本分,如今这个本分出了错,还不许人说了,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脸?不要说姑娘背后说她,就是当面说她,她还不是得乖乖得听着,能拿姑娘奈何?姑娘还怕得罪她不成?” 关嬷嬷伸手拢了拢鬓边的头发,冷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你也太高看袭人了,她和周瑞家的可是两码事。袭人拿什么和周瑞家的比呢,别看她好像很有脸面似的,其实还不是看在她服侍的宝二爷的份上,鸳鸯背后是老太太,平儿身后是琏二奶奶一样。她交好的这些人,看似都很有脸面,但是实际上都是从各自的主子身上得来的,到她这里再打个折,这基础宛如空中楼阁,一点都不结实。周瑞家的背后站着的可是二太太,而且手里也分管着府里的一摊子事,是正正经经有实权在手的。袭人的老子娘都在外面,只有她孤身一人在府里,经过这么些年的折腾,也不过结交下几位主子身边的得力大丫头罢了,而周瑞家的可是二太太的陪房,从二太太嫁进来就进了府,刚开始也是二太太身边的得力大丫头,之后为了帮二太太拉拢府里的管事,嫁给了周瑞。府里的家生子关系庞大,不知道哪根藤上连着哪根瓜,而且周瑞家的跟着二太太帮着管家这么些年,经营下来,根基哪里是袭人那点关系能比的?袭人不过是服侍的好,但是比她强的又不是没有,这会把她带出去,马上就能找出替代她的人来,但是想要换下周瑞家的却非一朝一夕之事。”意味深长的叹道,“所以品绣,这看事呀,可不能单看表面。你知道替姑娘担心是好的,但是要是因为袭人,那大可不必。” 听了关嬷嬷一席话,品绣露出一脸受教了神情。坐在中间的落春微微一笑,笑着说道:“妈妈好啰嗦,简单一句话,袭人势单力薄,不值一提,我得罪的起;而周瑞家的在府里根深叶茂,姑娘我目前胳膊腿还小,惹不起,只能避而走之不就行了,哪里用得上说这么一大篇子。” 面对落春的直白,关嬷嬷面露几分尴尬之色,微笑着不语。这话落春自己说得,她却说不得。说话间,大房到了,落春下了车,回了屋,到邢夫人处陪他说了一会儿话,才回房休息,一夜好眠。次日清晨,落春梳洗完毕,跟着邢夫人一起用过早饭,然后到贾母处请安。邢夫人陪坐了一会儿,留落春和李纨带着的迎春、黛玉众姊妹一起说话,先告辞离开。 落春和众人连带着宝玉围坐在贾母身边,没说几句话,就听院外的小丫头来报:“东府里小蓉大爷带了秦相公来拜。”坐在贾母身边的宝玉一听,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涎着脸向贾母笑道:“老祖宗,我去接一接。一会儿人来了,你帮我好好看看,看看他是不是像我所说的那样,看看我有没有夸大其词。”说这话时,宝玉的目光溜向落春,显然,那天落春所说的话至今让宝玉耿耿于怀。坐在上首的贾母呵呵笑着,轻拍宝玉的肩膀笑道:“去罢去罢,可不许淘气。把人领过来,我让鸳鸯给我拿眼镜匣子来,一会我帮你好好看看。” “那老祖宗我去了。”宝玉得了贾母的允许,立刻迫不及待的起身赶了出去。秦钟虽然是秦可卿的娘家弟弟,但是在李纨看来,依旧是外男,所以她对迎春她们示意,准备躲进里间。贾母拦了下来:“很是不必,你们大家都见见。这个秦家孩子年纪比宝玉还小呢,不过是个孩子,而且从辈分上说,你们都是他的长辈,不用这么避讳。”于是李纨带着人又留了下来。 一语未了,便见宝玉和贾蓉一道,笑嘻嘻引了位面生的小相公进来。见他温柔腼腆,神色间还带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涩,落春便知道这是秦钟了。贾蓉向贾母请过安,就推着秦钟上来,让他先向贾母行过礼,之后宝玉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将迎春和黛玉一干姊妹介绍给秦钟认识。一时叙礼毕,贾母带着眼镜,命秦钟上前来,细细看过一回,果然凤姐说得不错,人容貌出众,不单生得秀气斯文,举止也极是温款有礼,正堪陪宝玉读书,更兼是秦氏之弟,心中便更喜欢他,遂拉着手着实赞了几句。 等复又落了座。见贾母喜欢,惜春因为喜爱秦可卿,爱屋及乌,知道秦钟腼腆害羞,怕他觉得拘束,因笑道:“以往在我面前可是没少听蓉儿媳妇提起你,但是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直到如今才得一见,而且还是借宝二哥的光。”秦钟低头赧然一笑,说道:“姐姐但凡家去,也时常和我及父亲提起姑姑来呢。说姑姑时常过府陪她,引她解闷,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贾母笑着插言道:“偏这四丫头,知道你和蓉儿媳妇要好,因此只要和蓉儿媳妇相关的事情,兴致便上来了,这会话倒多了起来。平素在我面前,可是轻易不吐一个字。”闻言,惜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秦钟也是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那腼腆的笑着。正为难间,黛玉向宝玉使了个眼色,又伸手悄悄拉了拉宝玉的衣袖,对着门外用下巴轻点了一下秦钟。宝玉心领会神,忙笑道:“老祖宗,我领钟哥儿见太太去。”说罢,起身拉着秦钟就往外走,打破了刚才因为贾母的话而引起的凝滞气氛。秦钟忙应之不迭的去了,李纨见状也带着迎春她们辞了去。 落春出了贾母的房间,不见本来在外面和琥珀说话的纱织踪影,品绣喊了几声,没听到纱织的应答,正要向小丫头们询问的时候,落春指着远处两个穿红着绿的身影说道:“不用找了,那边和晴雯说话的不是?”品绣张望过去,见远处她和晴雯正站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两人走了过去,见晴雯和纱织都红了眼圈,晴雯还一副咬牙瞪目地模样儿,落春见状,因而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晴雯转头见是落春,不等纱织答话,愤愤然的说道:“正好请六姑娘评评理,不过为了一盅子茶的小事,昨天晚上我们那牛心左性的宝二爷吃醉了酒,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弦,摔了茶盅也就罢了,当下拉下了脸就将茜雪撵了回去,任凭旁人怎么劝,都不肯依,当下就让人把茜雪给带了出去。要真是茜雪的错也就罢了,原不干茜雪的事,偏真正的罪魁祸首宝二爷没胆子去惹,反而迁怒到茜雪身上,可怜她无辜受累……”说起昨天晚上宝玉回来之后茜雪被撵的事,晴雯忍不住眼圈又红了起来,伸手抹去眼角泪痕,面上深有愤然之色。 听晴雯这么一说,落春想起了,这应该就是宝玉醉酒撵茜雪那一节了。要说这个茜雪也是倒霉,本来宝玉在薛姨妈那里就被奶娘李嬷嬷弄了一肚子气,虽然最后被薛姨妈、宝钗和黛玉给岔了过去,但是到底存在了心里,之后回来,先是晴雯的豆腐皮包子,跟着是枫露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宝玉的脾气,宝玉不发火才怪。只是可怜茜雪受了无妄之灾,不过眼下看茜雪是不幸,但是等贾府出事的那一天,她的不幸则变成了幸运! ☆、第56章 且说秦钟在贾蓉的带领下来到荣府见过贾母,贾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正堪陪宝玉读书,心中十分欢喜,便留茶留饭,又命人带去见王夫人等。众人因素喜秦氏,及又见了秦钟这般人品,自是喜爱。温言相嘱一番,各有表礼相赠。虽然贾母对秦钟比较满意,但是到底有些不放心,因此又嘱咐他,“你家住的远,或有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只管住在这里,不必限定了。只和你宝叔在一处,别跟着那些不长进的东西们学。”随后又派人叮嘱迎春众姊妹,“秦家那孩子以后陪宝玉读书,少不了要在府里常走动,你们见了他,也别简慢了他,免得被人说咱们家的人轻狂。” 听话听音,哪怕秦钟的姐姐是东府里的嫡长孙媳,但是落春从贾母后面的叮嘱中似乎对秦钟也没多看重。不过也是,在贾家人的眼里,秦家和贾家的婚事本就是秦家高攀了,纵使秦可卿再出色,也掩盖不了秦家官卑职小的事实。更何况,从年纪上看,秦钟乃是他父亲秦业五旬以上才得的,但是秦业夫人那个时候已经去世,之后又未曾续弦,因此可以推断出秦钟不过是庶出。不过一个寒门薄宦之家的庶子,贾母对其这般客气慈蔼,已经是很给他姐姐的脸面了,不然,和府里的贾环和贾琮比一比,那还是正经贾家的血脉呢,连站在她老人家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根本都不入她老人家的眼! 贾母表现出的客气不过是侯门出身的休养,一个“陪”字可见她对秦钟地位的定位。这其中的弯弯绕,明白的自然明白,糊涂的就在那里糊涂着,还当贾母很重视秦钟呢。落春不知道府里有多少明白人,又有多少糊涂人,但是她知道,至少宝玉就没弄明白贾母的真正心思。不过宝玉也不在意这个,他因为急于要和秦钟相遇,亟不可待的择定了后日作为上学日子,时日一到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叔侄便一道往家学去了。 宝玉去家学上学对落春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她的日子依旧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这日落春从邢夫人处回来,一进院子,就见纱织、络儿和几个小丫头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不时的还有惊呼声传出,“啊!怎么会是这样?”“要是不说还真是不敢想象!”“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真让人不敢置信!”…… 关嬷嬷走过去,板着脸,厉声训斥道:“你们这些人不好好当差,偷懒也就罢了,还在这乱嚼什么舌头根!说什么呢,说得这么热闹,干脆说出来也给姑娘听听……”众人回头看到落春带着品绣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不知道落春来了多久,听去了多少,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顿时如同缩头的鹌鹑一般,老实了,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不说话。关嬷嬷见状,瞪着眼睛训道:“一个个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做活去!”众人闻言如同大赦一般像鸟雀一般散了。 看着纱织弯腰弓背,躲在人后,跟着大家一起散开,一副极力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让人看见的模样,被落春叫住:“纱织,过来。”纱织想道刚才大家谈论的话题,心中胆怯,抬起头偷觑了落春一眼,从落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中更慌,左右瞟了一下,见刚才还围在一起说话的众人一个个早已经在落春叫住她的时候跑的远远的,极力摆出和刚才的事情撇清干系的模样。找不到援手,纱织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但是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慢慢的拖时间,盼着其间出现什么转机,一下一下的挪到落春的面前。 纱织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蹭到了落春面前。落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调侃道:“蜗牛爬学得不错,但是很可惜,没有蜗牛壳让你可以躲。”纱织勉强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讨好,几分讨饶的语气说道:“我都快要被吓死了,姑娘还有闲心取笑我了。” “只是快要,到底最终不是没被吓死嘛。”落春笑了一下,问道:“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说得这么热闹?”纱织闻言立刻苦了一张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就知道落春一定会问这个,所以才害怕。见纱织半晌没应声,落春想到了其中不可说的诸多理由,神情不由得变得严肃了起来,说道:“怎么,不能说给我听吗?但是我看你们刚才议论得挺欢的呀!” 不等纱织说话,落春想了想,让纱织跟上,迈步进了屋,将屋里伺候的人屏退,只留下关嬷嬷、品绣两人,这才对纱织说道:“行了,现在可以说了吧?”看了站在一边的关嬷嬷和品绣一眼,又补充道:“若是你觉得有必要,关嬷嬷和品绣也可以退下,只剩下我们俩也可以。” “不用,不用,这样就行了。”纱织赶忙摇头,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就算这会儿我不说,过几天姑娘也该听到类似的流言了。”顿了一下,进而解释道:“前几日宝二爷不是去梨香院薛姨妈家探望宝姑娘去了嘛,宝姑娘赏鉴宝二爷的玉的时候她身边的丫头莺儿透漏出宝姑娘有一块金锁,上面的话和宝二爷玉上的话是一对儿,并且还说宝姑娘这金锁要捡有玉的才能配……” 落春听了纱织的话不由得暗自想到,这就是那“金玉”流言的由来了,只是正如纱织所言,就算她今日不说,过几日待流言传扬开来,她也会知道。就算这些丫头们消息灵通,提前知道议论几句也犯不上害怕呀?心里有了这个疑惑,因而落春问道:“既然说的是这个,那你刚才又有什么好难启齿的?” 纱织吃吃艾艾了半晌,才说道:“我们刚才说的不仅仅是这个,还有……还有……”还有了半天,最终纱织心一横,眼一闭,壮着胆子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在谈论原来一直没看到宝姑娘的这个金锁,原来是贴身佩戴着呢。宝二爷不明究底,要求看,这宝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不说拒绝,竟然将金锁拿了出来。就算宝二爷和宝姑娘是亲姨表姊弟,但是到底是个男子,这姑娘家贴身佩戴的东西哪能就这么拿出来给一个男子看呢?更何况,还是当场解开的衣服排扣,这,这……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做派!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竟然还说些什么相配不相配的话,这让外人听了,还当这姑娘想嫁人想疯了呢……” 见纱织越说越不堪,不等落春说什么,关嬷嬷抢先一步,站了出来厉声喝道:“闭嘴!满嘴胡沁什么呢!你还想不想活了,你要找死你去招灾惹祸,不要带累姑娘,刚才这话要是传出去,十个你也不够打死的!” 落春听纱织的话时在觉得话说的难听的同时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总没翻过这个闷来,不过被关嬷嬷这么一骂,她立刻就明白了。以现代的思维看宝玉和宝钗赏宝玉,识金锁这段自然没什么,但是以古代的思维来看,就是大问题了。在这个讲究男女大防的封建年代,宝钗及莺儿的言行绝对是出格了,甚至比后面黛玉看《会真记》、《玉匣记》之类的禁书还要严重。因为这可是涉及到女子品性和德行方面的问题。 宝钗给人的一向是以恪守女子四德,在这方面能作为表率的人物形象,若是刚才纱织所说的话被传扬开来,她就成了一个“无德失节”之人,那她素日的言行可就是笑话了,名声恐怕较之日后的尤氏继母所带来的两个妹子好听不到哪里去。不要说宝玉如今还养在内帏,又是嫡亲的两姨姊弟,所以不需要太多避讳。姊弟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确实无妨,但是考虑到宝玉到底是个男子,一些该避嫌的言行举止还是要避嫌的,况且这会的宝玉可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他可是在东府秦可卿的房间里做过春梦,并且和袭人已经有过男女之事的男子了,所以宝钗在这上所表露出的言行确实很是不妥。 落春想明白后,立刻反应过来,就算薛姨妈他们要传“金玉”的流言,想着撮合金玉姻缘,只有夸赞宝钗的,没有抹黑她的道理,这是怎么一回事?想到此,她心思一动,忙问道:“这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是梨香院传出来的还是有人特地说给你们听的?”在“特地”两个字上落春特别加重了语气。 纱织不明所以,老老实实的答道:“是林姑娘身边的知夏和立夏暗地里议论的时候,络儿去那边送东西听到的,然后……”落春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自家被人当枪使了。要说这背后有靠山和没靠山到底不一样,让你当初踩着人家,看这脸打得多响,多狠呀!只是你们争你们的,斗你们的,何苦要把她拉下水!是的,大房和二房是不合,但是不代表她愿意掺和进去他们这一摊子破事里面去!再说,就算和二房有什么积怨,她也宁愿选择自己动手报仇,而不是去做人家手里的“刀”! 要是觉得大房势弱,邢夫人这个当家大太太名不符其实所以好欺负,好利用,那就错了!落春轻吐了一口气,冷哼一声,立即吩咐道:“妈妈,品绣和纱织你们现在,马上把院子里的人传齐,然后吩咐下去,关于梨香院的事情我不想听到从我院子里的人吐一个字,如果有不听话者,打死不论!” 见落春敛眉利目,神色不同以往,关嬷嬷、品绣和纱织也不是傻的,就算没看破事情关窍,但是从落春的态度中也看出事态严重,当下也不敢马虎,立刻应答了下来,转身按照落春的吩咐不敢打丝毫折扣行事去了。 ☆、第57章 落春禁住了自己院内下人的嘴,过了没几日,府里慢慢传开了金玉之说,但是却没有关于宝钗德行和操守的流言。听说了府里的传言,落春冷笑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人家打得就是她的主意,幸亏她只是看着年纪小,实际上有着成人的心智,不然非掉坑里去不可。原本落春还把贾敏当成好人,想着要多亲多近,如今看来,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捧着手炉,落春懒懒的坐在榻上。纱织从窗子向外看去,说道:“这天阴阴的,似乎又要下雪的样子。”品绣端着一盏白玉椰子盏和一碟翠玉豆糕、一碟牡丹卷进来,摆放在落春面前,接着纱织的话茬说道:“倒也未必下雪,这两日天气一直都这样,也不见掉半个雪珠。这天阴沉沉的蛮讨厌的,这都好几天没看到太阳了。” “是呀,这天一直阴着,不见太阳,让人心情也跟着舒展不起来。”落春端起椰子盏慢慢的喝着,随声附和道。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王保善家的捧着大红销金缎的包袱进了屋来,满脸堆笑的说道:“这是姑娘这季的衣裳,针线上刚刚送过来的,姑娘要不要试试,若是有什么不合身,好让她们改去。” 品绣见了,忙接了过来,并客气道:“这种小事,怎么好劳动王大娘,何况又是这样糟糕的天气,随便派哪个小丫头送过来就行了。”王保善家的笑道:“方才针线上的送了东西到太太那边,我想着我多日不曾向姑娘请安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过来看看姑娘,又怕小丫头不经心,所以就主动像太太讨了这个差事。” 说话间,品绣将包袱放到了炕上。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品月色缂丝海堂紧身袄儿,翠色缎绣金银荷花的皮坎肩,胭脂红缂丝八宝缠枝莲花纹的褂子,银红绣花棉裙,雪貂皮滚毛镶边缂丝雪青色平金牡丹金累丝串珠的蝴蝶扣子大氅,端庄富丽,流光溢彩,耀眼夺目。落春看了之后,心中有些纳闷,衣裳的数目是对的,但是品质可比旧年好了可不止一点半点,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正要说话,却见帘子一动,宝玉拉着秦钟匆匆忙忙的进了屋来,急急的说道:“六妹妹,快,快拿药膏来,鲸卿受伤了。”落春看见宝玉和秦钟就这么冒撞的闯了进来,对站在一旁刚才似乎有话要说的王保善家的使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然后命品绣拿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过来给宝玉。 品绣拿过药膏给秦钟上药,宝玉在一旁看着,一面不住的命品绣上药的时候手要轻点轻点,不要弄疼了秦钟,一面心疼不已的望着秦钟,关切的问道:“鲸卿,还疼不疼呀?”随即自言自语叨咕道:“也不知道这药膏管不管用,不如我去凤姐姐那里讨西洋药膏子去,她那里的西洋药见效快,说是包治百病跌打损伤的……” 落春被宝玉弄得气急而笑,忍不住说道:“宝二哥,你也差不多点,先是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带着人冒冒失失的跑到我这边来,跟着就如同主人一般在我这里使唤我的人,这也就罢了,结果你竟然还嫌弃起来。既然这样,那你带着人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干嘛不直接去琏二嫂子那里?这样的话,我们大家都省事!” 宝玉唉了一声说道:“我倒是想直接去凤姐姐那里,可是去凤姐姐那就要路过老太太的屋子,鲸卿这个样子哪里敢让老太太看见?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还不知道又要被老太太念叨多长时间呢。单单念叨几句也就罢了,若是被老太太知道我和鲸卿在学里打架,恐怕就不让我和鲸卿一起去学里了。” 已经上好药的秦钟拿着品绣递给他的镜子看了看,拉着宝玉的手息事宁人的说道:“宝叔,不用另外拿药了,我已经不是很疼了,这药很灵验的,现在伤口应该已经不肿了,只是还有点红些罢了……”秦钟一张白玉似的脸,额头那里被砚台打得那一下子当时就见肿,现在红彤彤的一片,看了更令人心疼。 宝玉看了秦钟红肿的额头一下,叹道:“哪里见好了,分明是更红,更肿了。”使劲跺了一下脚,说道:“不行,还是得去凤姐姐那里讨药去!鲸卿,你在六妹妹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来!”说着起身就往外跑,秦钟在后面拦人没拦住,帘子一掀,宝玉一阵风一般跑了出去。 落春喊了宝玉一句,宝玉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理会,反正就这么将秦钟留在她这里。落春看着呆愣愣的坐在一边的秦钟,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声,命品绣给秦钟端来瓜果茶点,让了几句。和秦钟,落春根本没什么和他可谈的,而且她也不是一个能够主动找话题擅于和人攀谈的人,更何况两人又有辈分在那,再加上秦钟也不是一个能挑起话题活跃气氛的性子,因此两人不咸不淡的扯了几句闲话就无话可说了。 恋耽美 分节阅读_3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两人一直就这么沉默的吃吃喝喝,落春觉得蛮尴尬的,因此搜肠刮肚找话题,最后实在无话可说了,为了表示关心她问了秦钟一句头上的伤。秦钟支吾了几句,含糊其辞,不肯详说,而且秦钟说话,娇娇怯怯,声音又低,让落春听得费劲的很。就在她不知道拿秦钟如何是好的时候,宝玉回来了,让她大松一口气,忙不迭的将秦钟还给了他,这种羞怯腼腆如同女孩子的男孩子还是让给待人体贴周到,没个刚性的宝玉吧,她接受不能。 宝玉手里拿着枚小小的银盒,递给品绣说道:“凤姐姐说了,这药只需薄薄的抹一层用绢蒙住,伤势不是很严重的话明天早晨差不多就能消肿清毒了。品绣,你快给鲸卿上上。”品绣接了过来,命纱织打水过来,将秦钟刚才头上上的药洗掉,涂上宝玉从凤姐那里拿来的西洋药。 落春在一旁看着,凉凉的说道:“宝二哥,其实我这边的膏药不比琏二嫂子的西洋药差,这药虽然不是西洋来的,但是是为跌打损伤专门配的方子。前些日子林姐姐屋里的春芊淘气被狗抓了一下子,用了我这药,第二天胳膊上就只剩了浅浅的印子,不细瞧也看不出来,三天后皮肤就恢复光滑如初,好得不能再好了。” 秦钟的伤势还是比较严重的,因此就算用了凤姐的西洋药,明天早晨应该还不能痊愈,到时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宝玉心里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听了落春的话之后,觉得落春是耍他玩呢,气得直跳脚,指责道:“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早说?看我这么着急的跑去凤姐姐那里讨药,大冬天的跑了一身的汗,很好玩吗?” “我倒是想说,但是你也得有时间让我说才行呀。”落春不接受宝玉的指责,反驳道:“一进门,你就让品绣拿药,等品绣拿来了药,上药的时候,你就开始说这药不好,不如琏二嫂子那的西洋药见效快,然后不等我这边说话你就跑了,我在后面喊你你都不听,这种情况下,你让我说什么,怎么说? “我知道宝二哥你是关心则乱,只是常言道‘病去如抽丝’,我这药虽然是好药,但是它到底也不是神仙炼的,不可能涂上了就马上见效的,所以这伤了也不是那么快能好的,除非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不然哪能药到病除的?是宝二哥你心急,等不得,这会反倒怪起我来了。罢罢,看来这好人真是做不得,我这里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菩萨,你还是该去哪就去哪吧。”落春本来就不高兴宝玉带着秦钟到她这里躲贾母和王夫人,因此借机对宝玉下起了逐客令。 “哎呀,好妹妹,我不过就那么一说,你也就那么一听,怎么就撵起我来了呢。”宝玉见落春撵人,立刻换了嘴脸,一脸讨好,笑道:“除了你这,我还能去哪呢?” “这话我可不敢当,你自己又不是没有屋子,赖在我这里做什么?”落春才不吃宝玉这一套,微微一笑,说道:“除了我这里,我相信这府里随便你去哪,哪都欢迎。再说,你那屋里从袭人往下,哪个伺候的不比我这边的好,你不回去,干嘛非要赖在我这里看我的冷脸呢!” 宝玉拿起一块翠玉豆糕吃了起来,满不在乎的说道:“六妹妹,你别在这里说这风凉话,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我和鲸卿不去别的地方,不敢回我屋子的原因。这事若是让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我可讨不得好。” 啊!落春不乐意了,说道:“你既然知道要瞒着老太太和二婶,那为什么还要跟人家打架?再说,你跑到我这里来躲着,有没有问过我愿意不愿意帮你一起瞒着老太太和二婶?我好端端的在屋子里,天降灾祸,平白无故的就让你把我跟着你们陪绑了起来。若是瞒过了,大家无事,自然是好,但是若是瞒不过,最后被老太太和二婶知道了,你可想过我该如何自处吗?你是老太太和二婶的心尖子,左不过被说上两句,可是我呢?”落春非常讨厌宝玉这种不负责任,不考虑后果的做事态度,越说越气。虽然她不在乎贾母和王夫人对她的观感,但是也不想让她们对她的印象越来越糟好不好。 宝玉见落春生气了,先怯了,小声的辩解道:“这不是没办法嘛,除了你这里,不管是二姐姐她们,还是林妹妹那里,都在老太太和太太的眼皮子底下,只要我一露面,就会被看到,哪里瞒得过。其实只是你屋里的人不说出去,老太太和太太那就不会知道。”落春无力的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这屋里的人自然不会出去乱说,但是你当这府里的人都是傻子吗,你刚才急急忙忙的跑去琏二嫂子那里讨要跌打损伤的药,好端端的若是无人受伤,你怎么会去要这个药?届时……” “凤姐姐那里她不会说的,我已经叮嘱过她了。”宝玉忙忙的说道。落春指着秦钟红肿的额头说道:“那他这头上的伤怎么办?若是明早还不好可怎么办?届时带着个明晃晃的幌子,你当这府里的人都眼瞎了吗?就你和他两人现在好的如同一个人似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时刻黏在一起的样子,若是回头秦钟在府里不露面依旧会惹人怀疑,到时一盘问,还不是要露馅。” 宝玉苦着一张脸说道:“啊,那可怎的好啊?总不能让鲸卿躲在家里直到养好了伤才过来吧?”跟着眼睛一亮,说道:“好妹妹,你刚才不是说你的药效果非常好嘛,那鲸卿要是用了你的药,明天额头就该消肿,不仔细看的话就看不出来了吧?到时让鲸卿再涂点米分遮一下就没问题了。” 说着,宝玉就吩咐品绣,重新给秦钟抹药。看着宝玉这一番重新折腾,落春无语了,她无力的叹了口气,也懒得吐槽了。等秦钟再次上完药,宝玉再三叮嘱了落春要帮他俩保守秘密这才离开。送走了这两个捣乱的家伙,落春长吐了一口气,真不容易,终于将这两个烦人的家伙打发走了,至于这两个人会不会觉得委屈,找人告状,从而找回场子就不是她所能管的事情了。 由于宝玉和秦钟的到来将王善保家的到来这事给岔了过去,因为外面的事情还是府里的一摊,王善保家的现在忙得很,如果没事,她不会跑到自己面前,所以落春让品绣将王善保家的请了过来。 王保善家的过来了,落春让品绣搬个绣墩放在她下首,然后请她坐下,又命纱织倒茶,一系列客气的举动让王保善家的受宠若惊,直呼不敢当,最终虽然在落春的要求下落座了,但是到底不敢坐实,屁股勉强占了绣墩的三分之一。 落春手里拿着一碗茶,并不喝,只是拿着碗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茶碗,说道:“外面的买卖虽然忙,但是已经步入正轨,账面上没有什么问题,府里的一摊如今母亲身边的锦屏、五福和双喜也都历练出来了,也不需要你太过操心。才刚你过来我看你是有话要跟我说,我想来想去,既然府这边风平浪静,那么有事的只能是邢家那边了,但是前几日我屋里的关嬷嬷还去了一趟邢家,舅舅在书院里还没回来,如此看来,应该是三姨出了事。说吧,她又弄什么幺蛾子了?” 王善保家的笑着恭维道:“要说姑娘就是通透,我这话还没说,姑娘就想到了。”跟着解释道:“其实也不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太太如今不是养花种草,怡情养性嘛,这种出来的花草有不少都被太太送到邢家去了,后来,三姨奶奶总是派人来要,太太也没当回事,只要三姨奶奶要,就给。我家大郎和大郎媳妇不是在三姨奶奶跟前当差嘛,结果发现三姨奶奶和常来家里走动的钱嫂子合伙,贩卖太太种出的花木……” 落春听明白了,原来邢三姨将邢夫人当成了“花木供应商”,不过邢三姨的举动倒是让她吃了一惊,给她打开了新思路。原本她让邢夫人养花种草,不过是为了给邢夫人找个精神寄托,并没有想到创收这块去,要不是这会王保善家的说起,她都没想到,她这脑袋真是在大宅门李呆久了,僵化掉了。落春想了想,问道:“我母亲知道吗?” 王善保家的迟疑一下,不敢十分确定的说道:“太太应该不知道吧?因为三姨奶奶跟太太说,左右无事,她跟太太学,在家里也养花种草,只是没有太太有天分,养什么死什么,而且虽然三姨奶奶要的勤,但是她都把花盆还了回来。再说,这些小事。太太都不过问的,都是由下面的人打理。我知道这事后,还没跟太太说呢,想着先和姑娘打声招呼,然后看姑娘的意思,再要不要和太太说。” 落春将手里的茶碗放到一边,沉吟了半晌,这才说道:“三姨也不容易,攒点私房钱还要偷偷摸摸的,这事先不用和母亲说了,以前怎么样,今后还怎么样,一切照旧。不过回头派人到花市去察探一下,将花市里的行情报给我。” 王善保家的答应着下去了。落春手指敲着桌面,思来想去,觉得这事邢夫人不知道的可能性非常小,邢夫人又不是傻子,就算一开始心里没数,但是随着邢三姨要的勤,数目增多,她要一点都不起疑才是奇怪呢。只是不知道邢夫人基于什么样的理由装作不知道,那么她也就没必要戳穿,维持原状好了。不过这事倒是给她增加了一个新思路,她这会正缺钱呢!希望花市的行情能够不负她所望才好! ☆、第58章 阖府的娘们儿都在贾母处说笑,几个姑娘坐在贾母跟前,贾母拉着黛玉的手坐在榻上,皱着眉抚着黛玉的手,带着一点嗔怪的语气责备道:“你这丫头看起来怎么瘦了好多,这阵子可是没好好吃饭,如今你弟弟在病中,你母亲又病了,你还不好好照顾自己,岂不是让你母亲更加操心。” 黛玉轻声说道:“哪有,我一直都在努力吃饭。我也不想让母亲忧心,只是,只是……”涉及到亲人,自然是要跟着担心的,因此一直担心贾敏和林朗,再加上黛玉本身身体就不是很好,而且又是吃不胖的体质,所以自然胖不起来。 坐在贾母下首的惜春接口说道:“也怨不得林姐姐消瘦,说起来姑妈和朗表弟的身子实在是让人忧心,这才多长时间,就病了好几次,府里的大夫来来去去的,一直都没断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季节生病的人好多……” 一语未了,外面传来蹬蹬的脚步声,跟着听门口的小丫头往里通传“宝二爷来了。”随着话音宝玉掀帘进来。贾母看到他,顿时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然后拉着他的手,笑问道:“不是说去上学去了吗,怎么这会儿子就回来了?又偷懒了,可是忘了当初你说去上学时跟我说的话了,仔细你父亲知道捶你,早前我可是说在头里了,到时我可不会护在里面了。” 宝玉将鸳鸯递过来的手炉接在手里,说道:“老祖宗可是说错了,我才没有偷懒,今天学里太爷有事,放了我们一日假。”贾母听了喜笑颜开的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歇歇,这阵子一直读书想必累了。”想起一直和宝玉黏在一起,宝玉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形影不离的秦钟,问道:“对了,秦家那个小子呢?他没跟你一起过来,可是回家去了?”提起秦钟,宝玉有些无精打采的说道:“他去东府看他姐姐去了,蓉儿媳妇病了。” 贾母听了宝玉言语中透漏出的信息有些吃惊的问道:“怎么,蓉儿媳妇病了?我说怎么许久不见蓉哥儿媳妇过来说话呢,原来是病了,怎么都没人告诉我?蓉儿媳妇的病怎么样?要不要紧?” 面对贾母的质问,坐在贾母左下首的邢夫人答道:“倒不是有意瞒着老太太,之所以没和老太太说就是不想让老太太偌大的年纪跟着担心。蓉儿媳妇这病原也不严重,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只是心里烦躁,身上不爽利,想着吃一两剂药发散发散就好了,谁知道竟然拖到了现在,弄成了大症候。老太太也知道,现今咱们家走的这群大夫,哪里要得,一个个都是听着人的口气儿,人怎么说,他也添几句文话儿说一遍。可倒殷勤的很,三四个人一日轮流着倒有四五遍来看脉。他们大家商量着立个方子,吃了也不见效,倒弄得一日换四五遍衣裳,坐起来见大夫,其实于病人无益。” 贾母听了,想到了贾敏和林朗身上,深有感触的说道:“这话说的很是,现在的大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做得一手好官样文章,开得方子四平八稳的,治病之前总是先以不出错为准。只是蓉儿媳妇这孩子也糊涂,何必脱脱换换的,倘再着了凉,更添一层病,那还了得。衣裳任凭是什么好的,可又值什么,到底身子要紧,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怕就是一天穿一套新的,也不值什么。现在蓉儿媳妇那怎么样了?” 邢夫人连忙点头表示赞同:“老太太这话说的很是!我也是这样和珍儿媳妇说的,治病要紧,几件衣裳又算什么。我听珍儿媳妇说珍儿得冯紫英推荐了一位好先生过来,姓张名友士,学问最是渊博,更兼医理极深,已经拿着珍儿的名帖派人去请了。后面的事,我还没派人过去问,所以不是很清楚。” 听说得了一位好先生,贾母心中一动,想起贾敏和林朗,心里存了一段心事在里面,因而说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若是冯紫英推荐的这位先生真的有真本事在身,蓉儿媳妇也算是有造化了。” 正在这时,凤姐儿风风火火的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小丫头,两个人都捧着一个荷叶状的大托盘,每个托盘里面并排放着两个浅底白瓷描金边的盘子,盘子上堆放着几个水灵灵红润润的桃子,那桃子显然是刚刚清洗完毕,上面还带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更衬得桃子水灵可爱。 凤姐儿进了屋,就拍手大笑着说:“哎哟哟,我这边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老太太这回多疼我一点,也便宜便宜我!” 贾母见了这个开心果来了,也笑起来,指着凤姐说道:“你个馋嘴猴儿,又是因为什么流了口水,你说,要我便宜你些什么?”随着凤姐身后的丫头进来,目光落到这两个小丫头捧着的桃子上面,笑问道:“这又是哪里淘换来的好东西?你倒是能干,也怨不得你嘴馋,这个时节市面上这个东西可是难见,难得的很。” 凤姐儿宛如一阵风似的吹到贾母面前,对贾母欠了欠身随意行了个礼,抬手用帕子捂着嘴大笑道:“可不是我能干,我可不敢把这个功劳领在身上。今天一早儿还没起床我就听见外面枝头上的喜鹊一直叫,这俗话说‘喜鹊叫,喜事到’,当时我心里想着不知道这会应到什么事上呢。没想到琏二就传回来好消息来了!这些桃子是宫里的大姑娘托人带出来的,是上贡的蜜桃,笼共加起来也不过十几筐,分散给宫里的人,听说有的妃嫔都没摸到。我们家大姑娘倒是得了不少,因想着老太太,所以托人给老太太带回来。” 元春如今不过一介女官,竟然超越一些妃嫔得此恩赏,这可是喜事,贾母听了立刻笑了起来,只是笑到一半,她想到了什么,又皱起了眉,神色严厉的说道:“胡闹!这宫里宫外私相传递可不是闹着玩的,怎么这样没有成算?元丫头这是得了赏,得意忘行了,竟然犯了像她这样在宫里呆了这么久的老人不该犯的错误,这不是把‘小辫子’往人家手里送嘛!琏二把东西拿回来的时候可有人看见?”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个错误给弥补过去。 凤姐听出贾母的忧心,忙连忙回道:“老太太放心,不妨事的,大姑娘在宫里那么久了,怎么会这么点规矩都不知道。这东西虽然难得,但是留不住,根本放不了几天,大姑娘得了不少,吃不了,想着家里,所以就求了皇上,得了皇上的开恩,许了可以送回家去,而且大姑娘为了不引人注目,一并为一起得了赏赐的几位女官求了旨意,所以不独我们府里,其他府里在宫里当差的,得了赏的都可以送回家去。” 贾母听了转怒为喜,点头说道:“这事做的很是妥帖周到,看来元丫头历练出来了。只是怎么送来的时候事先怎么一点信儿也没有?这一惊一乍的,惊喜交加,可是被元丫头吓了一大跳。” 听了贾母的抱怨,落春在下面笑了一下,恐怕元春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效果。毕竟当年背负着家族的期望进了宫,熬了这么多年不过一个女史,看不到一点出头的曙光,想来府里对元春已经失望了吧。一旦被家族放弃,失去了家族的支持,靠元春一个人在宫里单打独斗,想要出头的机会更小了,所以这次得了赏,忙不迭的向家族展示她是得皇帝恩宠的,告诉家里的人,她还是有上位机会的。这份心理,想来贾母不会不明白。 凤姐笑笑说道:“其实是大姑娘不想声张,得了皇上的赏虽然是件极有脸面的事,但是这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前我们府里又不是没得过,大张旗鼓的四处宣扬那是那起子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的做派。听说大姑娘向皇上求旨意的时候还特特的提了老太太你,这桃子可是还有一桩极好的寓意在里头,皇上听说大姑娘惦念着老太太,感叹大姑娘的孝心,这才格外开恩的。这桃子其实是大姑娘特地送回来孝敬给老太太的,我呢,跟着老太太,也想要尝尝鲜,沾沾光,不敢向老太太讨要,只能恳求老太太发发慈悲,赏我几个。” 贾母被凤姐儿的一番话哄得老怀大慰,面上笑着,嘴里却说:“亏你还是大家小姐出身,这会子见了点好吃的,就什么也不顾忌了。看你这副装乖卖巧的模样,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谁愿意笑话就笑话去,我能吃到东西才是正经。”凤姐满不在乎的说道,跑到贾母身边,摆出一副撒娇耍赖,不拿到东西不罢休的模样。 贾母被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说道:“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为了一点吃的连脸面都不管了。行了,我把分配的权力交给你,你看着给各房分一分罢,分剩下的都归你,所以拿多还是拿少就看你怎么分了。我老了,虽然看着桃子水灵,心里喜欢的很,可是牙口和胃口都受不了了,给我留两个尝尝鲜就行了。” “老太太这话看似是疼我,其实是坑我呢。”凤姐听了立刻苦了一张脸说道:“这府里不是我的长辈,就是我的小姑,再不就是老太太和太太们心尖上的人,我哪里敢跟他们抢东西吃呀!若是老太太分派,我还能得两个,若是让我分,只怕分到最后,我能捞到一口尝尝味就不错了。” ☆、第59章 邢夫人房里,邢夫人端着一碗茶数落着坐在她对面的落春:“四丫头的父亲过寿,珍儿将他以前注的《陰骘文》刻印了一万张出来散人,这是积功德的好事。老太太跟着凑热闹,为了给自己积福添寿,所以要将一部《高玉观世音》依数印一万张出来散人。你二婶为了讨她欢心,于是说让你们这些小辈抄写《心经》,以证功德。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事,没看见连老太太最看重的宝玉和林丫头也不过随便抄写了几份应付了一下,偏你当了真,闷在屋子里整日抄写起来,累得眼睛都眍了,也没见老太太说你一个好字。真是个傻瓜,老太太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恋耽美 分节阅读_3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面对邢夫人的嗔怪,落春不加反驳,面带微笑着享受着邢夫人的这种另类的关心,忽然听到外面帘子响,传来一阵脚步声。不见外面小丫头的通禀,能够这般旁若无人的闯入邢夫人房间的除了贾赦再无旁人,落春赶忙丢给邢夫人一个眼色,示意她止住话头。虽然贾赦心里对贾母也有意见,但是这不代表他愿意听邢夫人在背后讲咕她。 邢夫人也听到了脚步声,和落春一样猜到了来人,忙命锦屏撩起屋里的帘子,贾赦的身影便露了出来。贾赦一进屋,扫了给他见礼的落春一眼,便忙忙的和邢夫人说道:“前些日子我拿回来的那几只老参我不是让你收起来了嘛,你放在哪了?快寻出来,派人给东府送过去。” “那东西老爷自从给了我,我就没动,好好的收到柜子里了,如今只怕还在柜子里放着呢。只是无端端的往东府送什么参?前几日我和珍儿媳妇坐在一起,说起话来,因说到配药要用人参,珍儿媳妇还送不少过来,想来东府是不缺这个的,还用得找我们这边巴巴的给送过去吗?”邢夫人有些纳闷的问道。 贾赦闻言一跺脚,嗨了一声,叹道:“这就是你们常说的‘卖油的娘子水梳头’,用不着的时候偏有,用着了的时候,再找不着。”他见东西有了着落,眉宇之间的焦急之色渐渐敛去,这才有闲心缓缓的向邢夫人解释道:“刚才东府的珍哥派人过来说,说蓉儿的媳妇病得厉害,好不容易得冯紫英推荐得了个好大夫,开了药,吃起来倒还有些效验,只是那药里需用到人参。偏那府里遍寻不到好的,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出去采买,只是那个采买也是个不中用的,花大价钱买回的好参竟然是用不得的。再打发人去买,时间上紧得很,况且要是再买不不到好的怎么办,所以珍哥就寻到了我这里。我想着,这是救人一命的东西,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者咱们府上又不缺这些东西,因此就想着赶紧派人给他们送过去,也省得他们派人在市面上四处寻摸,着急上火的了。” 邢夫人听了忙吩咐锦屏:“既是这么回事,我记得库房里还收着几支手指头粗细的参,锦屏你带着小丫头去找找,找到了连同柜子里收着的一起给东府送过去。顺便代我问候蓉儿媳妇一声,让她安心养着,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吃不起参的人家,不要说只是当药吃,哪怕是当饭都不妨事,只要病好了比什么都强。我知道她和琏儿媳妇要好,回头我叫琏儿媳妇过去瞧她,娘们间说说笑笑,心里舒坦了,病也好得快些。” 锦屏答应着,领着丫头们出去了。贾赦皱着眉头说道:“如今这帮子奸商实在可恶,卖的人参都没好的虽有一枝全的,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掺匀了好卖,看不得粗细。这种参买回来哪里中用,他们也不想想,若是因此耽误了病症,死了人可怎么办,这些人的心肠也未免太黑了,怎么官府也不说管管?” 邢夫人冷笑道:“哟,我们的大老爷什么时候这么慈悲,有了一副菩萨心肠起来了?”面对邢夫人的嘲讽,贾赦沉着脸没有说话,邢夫人笑笑说道:“不过是采买的人推卸责任的言语而已,你们还真当真外面是如此行事呀?再说,糊弄谁也不敢糊弄我们府里呀,我虽不怎么管事,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采买这东西,都是有熟悉的参行来打交道的,人家拿出来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真货。老爷可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谁知道珍儿的那个采买跑哪里弄来的鬼东西来哄银子来的,那是珍儿使的人有问题,和人家参行不相干。你这话在咱们屋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出去的话,可就成笑话了!”当然,也不是没有敢像贾赦说的那样干,但是敢那样做的,必然背后有支撑,这个邢夫人自然不会和贾赦说明了。 贾赦被邢夫人说的脸发红,过了好一会儿,强自说道:“什么笑话?老爷我不笑别人,他们已经烧高香了,谁敢笑我!这些事本来就是由你们女的来管理的,我一个大男人当然不可能掺和进来,不清楚犯点错误又怎么了?懒得和你一般见识,我去前头了。” 见贾赦恼羞成怒去了,邢夫人对着贾赦离开的背影冷笑几声,啐道:“屁本事没有,就长了一张鸭子嘴!”转头对上落春投过来的目光,邢夫人这才记起屋里还有落春呢,没想到被落春看到这一幕,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说道:“也不知道这人参送过去蓉儿媳妇的病能不能好?要说蓉儿媳妇这病也真是蹊跷,我听珍儿媳妇说,本来是小病,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就弄成了大症候。为了她这病,那府里的大夫如同走马灯一样变换,两府里都跟着闹得人仰马翻的,这么大张旗鼓的,小小的人,不过一场病症就这么折腾也不怕折了福寿。” 对秦可卿的病症落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懂医理,无法判断秦可卿病症的凶险,而且她更倾向于秦可卿的病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但是秦可卿的心病所需的心药哪怕在现代也很难找到,毕竟这涉及到社会伦理问题,是道德层面上的事情了。落春没有接邢夫人的话茬,反而说道:“母亲,咱们这边的人参都给那边府里送过去了,回头自家要配药可怎么办?公中的账上可没有人参。” “纵使有,也轮不到咱们娘俩。”邢夫人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有银子还怕买不到东西不成。京城里的药铺不少呢,捡着几家有声名的老字号,派人上门让他们把东西送过来就是,至于银子从我的账上走。”如今邢夫人也算“财大气粗”了,在这救命的药材上面毫不吝惜。 邢夫人说到做到,果然过了些时日,京里一些老字号的药铺管事陆陆续续的上门来。邢夫人除了人参还买了不少其它珍贵的药材,而落春作为帮手,不仅参与其中,更是在邢夫人买下的药材中掺杂了不少“私货”进去,以至于事后邢夫人查点的时候,惊呼这次药材可是买得物有所值,原本以为花费不菲,但是计算一下买下得东西,竟然便宜的很。 落春和邢夫人清点完库房,将各色药材在库房里妥当收藏好,回到屋里两人正在喝茶吃点心,锦屏禀道:“后廊上老太太来了,太太可见是不见?” 邢夫人手里拿着一块红豆麻糬,听了锦屏的回禀,不觉奇怪,看了她一眼,纳闷的问道:“老太太?哪家的老太太?廊下的亲戚多,我竟记不起是谁家的了?”虽然邢夫人在贾府的地位并不衬她贾府大太太的名头,但是除了贾母,邢夫人不觉得还有谁能在她面前称老太太。不仅邢夫人如此,其实落春也是满眼问号。 锦屏被邢夫人的话逗得扑哧一笑,她忙忍着笑小声说道:“怨不得太太不记得,怕是学里老太爷家的,学里老太爷最是个年老德高的,家里人也不大过来走动。”贾代儒的老婆?邢夫人还没想起来是谁,落春已经反应过来了,忙低声告诉邢夫人。“哦,原来是她呀!”邢夫人这才恍然大悟,蹙起眉头问道:“我这边平素里和他们家也没什么来往,她这会子上门来是为了什么?” 锦屏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那老太太面带焦色,想来是有事求到太太头上。”邢夫人轻哼一声,笑道:“呵,我竟不知我什么倒成了那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了。算了,你把人给带进来了吧。” 不过一会儿,丫鬟们便扶着个老妇人进了屋来,只见得那老妇人着了一身深绿色绸缎衣裳,衣裳虽然合身,但是款式还是早些年的旧样子,而且还有着深深的褶皱,带着一股陈旧的味道,似乎压箱底很长时间了,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梳成髻,插着几支金银簪子,但是款式老旧,颜色暗沉,面容干瘦,眉心几道浅浅痕迹,虽然极力的打扮得光鲜,但是还是让人一眼便能看出,这老妇人日子过得窘迫,并不是很顺心。 邢夫人带着落春起身迎上前去,扶了那老妇人坐下,又亲捧了茶来笑道:“老太太可安,我不曾远接,礼数不周,还请老太太见谅。” 贾代儒的老婆这会有求于人,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不要说邢夫人待她客气,就算不客气,看在能就唯一孙子命的独参汤的份上,她都不会计较。 ☆、第60章 宁府得冯紫英推荐得了位好大夫给秦可卿看病,因为药方里有人参,为了给她配药,贾珍都求到了贾赦处,只是秦可卿吃了药,没见添病,也不见甚好。虽然人人都说这个症候,既然不见添病,那么就有好大的指望了。 期间落春随着邢夫人去探望过一次秦可卿。因为人美,虽在病中,但是秦可卿看上去依旧有着楚楚风姿,因为瘦,显得一双大眼睛越发的大,衬得巴掌大的雪白小脸上更加惹人怜惜。落春看到秦可卿脸上身上的肉都瘦干了,又听秦可卿的丫头向邢夫人禀报秦可卿的饮食情况,对众人所说的秦可卿会痊愈的言语深表怀疑,果然,在之后邢夫人和尤氏的谈话中,她听到了尤氏已经开始暗暗料理啊一应后事要用的东西了。 虽然秦可卿生病了,但是落春和秦可卿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两人的关系平平,甚至还可以说有点生疏,所以她从来没想过秦可卿生病这件事会对她有太大的影响,但是事实上,确实影响到了她,而且还不算小。这份影响主要是惜春和宝玉带来的,这两个和秦可卿都很是亲近,所以探病也探得勤,因此心里满是对秦可卿的担忧,然后就常常跑到落春这里倾吐一二,于是落春莫名其妙的就成了这两人倾诉他们心情的对象。 对惜春选择自己,落春能理解,因为两人生日只相差几天,幼时在贾母身边的时候,众人常常将两人放在一起,可谓是同吃同睡一起长大,因为落春的身体里有个成人的大脑,所以尽管她比惜春小,但是处处礼让照顾惜春。在成长中,惜春是有些依赖落春的,两人的关系也比其他人更亲密。 但是宝玉也选择向落春倾诉,一开始落春很是纳闷,不理解,但是将宝玉周边的人一划拉,她就明白了。宝玉和府里众姊妹的关系,一视同仁,都很亲近,哪怕探春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也不比其他人更近一点,但是要说亲密嘛,还差着一点,远不到说心事的地步。至于宝钗,这个大姐姐,在宝玉的心里总是差着一层。黛玉嘛,倒是亲密无间,只是黛玉是个悲观的性子,再加上贾敏和林朗的身子不好,最近心情一直处于低落中,宝玉逗黛玉开怀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和她叨叨秦可卿的事。剩下的秦钟,人家已经在担心了,自然不能再加重他的负担。像冯紫英、卫若兰等人,虽然宝玉和秦可卿之间清清白白的,并没有什么,但是那毕竟是他侄媳妇,他在这些人面前提她未免不合适,至于薛蟠之流,呵呵。经过上次家学打架,到落春这里上药躲避,并请落春为之保密的事,宝玉自觉和落春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而亲近了不少,所以在没有其他人可选的情况下,落春就这么浮出了水面。 对惜春和宝玉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对落春来说,就不怎么美妙了,何况说的又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所以弄得落春的心情一直郁郁的。无奈之下,落春借口去邢家探望舅舅和姨妈躲了出去。到了邢家,邢德全还在书院没有回来,只有邢三姨一个人和邢忠一家。邢三姨和落春两看两相厌,对着邢三姨这张脸,落春觉得自己一点食欲都没有,所以她和邢忠一家说了会儿话,并没有在邢家用饭就告辞离开了。 坐在马车上,落春透过纱窗看着热闹的街面,看着在街面上走动的人群,心血来潮,命车夫停下车,她要下车走走。跟着落春一起出来的关嬷嬷和品绣听到落春的想法简直快要被吓死了,身为侯门公女,怎么可以在大街抛头露面?看着大惊失色的关嬷嬷和品绣,落春目光落到死命拽着自己衣袖不放的两人,神色平静的说道:“你们跟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我既然拿定了主意,那就一定会去做,无论如何你们是拦不住的。” 自落春懂事会说话开始,在邢夫人的力挺下,落春就在她房里建立了说一不二的权威,所以在落春的积威之下,关嬷嬷和品绣下意识的想松开拉住落春的手,但是一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俩不寒而栗,打了个哆嗦,本来要松开的手抓的更紧了。落春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俩。在落春目光的威慑下,两人有些挺不住了,胆怯的相互看了一下,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落春,依然没有松开手。 “松手,不然今天我们就停在这里不走了。”落春也不和她们废话,直接喊停了马车,然后对两人说道。两人当然知道自己劝说不动落春,所以只是摇头不说话,死命攥着落春的衣服就是不肯放手。为了讨好邢夫人,不突显邢家和贾家门第上的落差,所以落春每次去邢家都极力往简朴方面打扮,落春长出了一口气,抖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给关嬷嬷和品绣看,笑道:“你们看看我的打扮,不过普通的小家之女,哪里有半分侯门公女的模样,再说谁会往那去想呢,所以你们不用太担心,没事的。再说我只是随便逛逛,逛一会儿就回去了,纵使回头被府里的人知道了,也没关系,一切有我呢。其实只要你们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到街面上了呢。” 落春都这样说了,关嬷嬷和品绣知道再拦也拦不住了,腿在落春的身上长着,她俩总不能为了不让落春下去抱住她的大腿吧,那也太难看了。关嬷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和品绣跟着姑娘一起下去。”落春笑着拒绝:“你们就不必跟着下去了。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你们跟着的话就不像了。本来我看起来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但是你们一跟在后面,就让人起疑了,一般的小户人家可使唤不起丫头和嬷嬷。”见关嬷嬷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落春退了一步,“好吧,你们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坐在马车跟在后面。” 落春都这样说了,关嬷嬷知道这是她的最后底线,和品绣无奈的对视了一眼,松开了拉住落春衣袖的手。落春命令赶车的马三将车赶到不引人注意的僻静处停下来,整了整衣服,下了车,悠哉悠哉的开始逛起街来。这可是落春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逛街,街面上的很多风俗人情都是她不曾见过的,所以落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如同一个好奇的孩子一般兴致勃勃的走在街面上。相比于落春的兴奋,关嬷嬷和品绣则煎熬的坐在车上,跟在落春的后面,目光焦灼的盯着落春,恨不得落春马上就逛够上车回家才好,心里更是在祈祷,这事千万别被府里的人知道,不然她们可落不得好去。虽然落春说真要被府里的人知道了,一切有她,但是关嬷嬷和品绣都知道,贾赦或者邢夫人真要因为这个发起脾气来,落春真的未必能保得住她们。 贾赦和邢夫人因为对落春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所以没到他们发脾气的时候,但是宁府里贾珍对尤氏却很是发了一顿脾气。因为和秦可卿要好,这会秦可卿生病,所以惜春三五不时的就过府去探望她。因为听凤姐提起秦可卿说贾母赏下来的枣泥馅的山药糕倒像是克化的动似的,吃了几块,所以惜春让厨下做了山药糕,带着去探望秦可卿。 虽然是过府探望秦可卿,但是尤氏才是这府里的当家女主人,所以惜春不能不过来和她打声招呼。不想惜春带着入画刚走到正院子前儿,就瞧见堂屋里头黑压压跪了一屋的人。仔细一打量,不独管家婆子、媳妇和小丫头子们,还有贾珍的一干侍妾皆跪着,将贾珍与尤氏团团拱在中心。 惜春抬头看见尤氏取帕拭泪的模样,立即晓得他们这是有故事了,她不肯掺和进去,便带着入画悄悄往旁边耳房里来。能挑到正院里侍候的丫头婆子皆是伶俐的,哪怕只是在耳房,不是在正房服侍,见惜春进来,也不声张,只小声儿请了安,默默上来伺候着让坐,又过去取了好茶过来斟上。只是这些人手中虽作着事,心神却皆放在外头,悄悄留神着正房里面的动静。 等了半日,正房里没了声音,然后就听得一串靴子笃笃声,打窗下过去,后头又有几个忙乱脚步,跟着出去了。听得渐渐去远了,一个婆子方长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大爷今日总算不曾雷霆震怒的发作起来。” 虽然没和贾珍生活在一起,但是惜春却也听人说起自己的这个哥哥脾气不怎么好,火气一上来,动鞭子下狠手皆是常事。只是据说那多半是冲着贾蓉,或几个管事并小厮们的发作,并不曾听说贾珍如此待过尤氏,反而人们都说贾珍待尤氏很是敬重,曾经还有人拿邢夫人来做比,说一样都是继室,邢夫人还有个女儿,但是这两边的待遇却是天上地下。因此惜春心中很是纳闷,不知道,今日是为个什么,竟向他素来敬重的尤氏发作起来?难道是尤氏做错了什么以致触怒了贾珍? 虽然贾珍走了,但是惜春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在耳房又坐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估摸着里头人都散了,尤氏也该打整好,这才带着入画慢慢进去。进了屋,屋中却不见尤氏,只有几个丫头在。其中银蝶见了惜春,忙过来请安,待惜春应了,便高声向里面说了一声,又向惜春笑道:“姑娘先坐着略等一等,奶奶这会儿正洗脸呢。” 等了半晌,尤氏方出来。惜春虽然心中存疑,但是这是贾珍和尤氏夫妻之间的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子不好多问,故一字不提方才之事,只是和尤氏闲谈起来。两人说了一会儿有盐无油的闲话,惜春便提出要去后面探望秦可卿去。尤氏听惜春说去看望秦可卿,脸上的笑容不为人察的凝了一下,跟着恢复正常,满脸堆笑的说道:“即这么着,那我就不留你了。知道你和蓉儿媳妇好,这会儿只怕人在我这里,心早就飞过去了,你就快去吧。我这边还有事,就不陪你过去了。” 面对尤氏的打趣,惜春笑而不语,起身带着入画去了后面秦可卿的住处。尤氏将惜春送到正房门口回来,银蝶窥着脸色,心中忐忑,壮着胆子过来问道:“眼看大节快要到了,百般事情,也该一一预备起来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还预备不齐。只是爷方才那番话……依奶奶看,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是今年要俭省些?” 方才贾珍过来,尤氏先还当有什么事——近来贾珍总不往她房里来,故不曾往那上面想去。不料话未说上两句,贾珍便拍起桌子来,派了一堆不是给她。说来说去不外乎四个字:花销过大。以此责备她掌家无方,不知节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沉着脸离开。 ☆、第61章 落春可不知道她不在府里,宁府生了这么一场风波,不过就算在府里也没关系,她对荣府都没多少归属感,更何况宁府。这会她正悠哉悠哉的走在街面上,路过一家首饰摊子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被摊子上的一支红珊瑚的猫戏蝶钗吸引住了目光。 其实这钗的珊瑚明显是用碎珊瑚镶嵌的,而且颜色似乎有浸染的嫌疑,但是不得不说这支钗做的很是精巧可爱,那只猫憨态可掬,蝴蝶栩栩如生,翅须纤毫毕显。落春拿在手里端详再三,心里赞叹这制钗人的手艺高超,除了用料比不了贾府里所用的之外,手艺完全不输于府里的工匠,所有的瑕疵不是掩藏在镶嵌的银托下面,就是将瑕疵巧妙的利用起来,变废为宝,比如猫的眼睛就是珊瑚上的一个黑点雕刻而成,还有蝴蝶翅膀上的花纹。 摊主见落春爱不释手的模样,仔细打量了落春一番,笑道:“姑娘,可是看中了这支钗?”竖起了大拇指,“姑娘可真是好眼光,一眼就看中了我摊子上最好的东西,姑娘手里的这支钗可是京里出名的大师傅的手艺……”就在摊主大肆吹嘘落春手里拿着的猫戏蝶钗,落春身边挤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穿着普通的少年,摊主看到那少年,瞳孔忍不住缩了一下,嘴里停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落春。 落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过在那少年挤过来的时候,以为停在摊子前的人多,所以稍微往旁边挪了挪,想着给人让一点地方,没想到那少年随着落春的挪动也跟了过来,让落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那少年生就一副非常普通的模样,属于丢到人群里找不着的。 “这个要多少钱?”落春打断了摊主的吹嘘,直接问价。口沫横飞将这支猫戏蝶钗几乎吹成天上有地下无的摊主被落春问得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伸出两个指头在落春眼前,满脸堆笑的说道:“不贵,既然姑娘诚心要,我也不虚报,给了实在价,二两银子。” 虽然落春从刘姥姥到府里打秋风的时候知道二十两银子够庄户人家过一年的,但是因为一直长在深闺中,就算用钱也都是她屋里的品绣、纱织和关嬷嬷操作,她对这个时代的物价还真没有深刻的认识。如果是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落春说不定真被摊主给唬住了,但是逛了这么久,虽然她什么都没买,不过遇到感兴趣的小摊的时候就算她没有直接去问价,可是在旁边驻足的时候曾经看到他们的售买,对这条街上的物品价格心里大概有了一点底。当然,如果这钗真如摊主所说是出名的大师傅的手艺,就算材料差点也值了,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摊主要是真有这个本事弄来大师做的首饰,他也不会在街面上摆摊了,显然他是将落春当成冤大头来宰了。 落春摇摇头说道:“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摊主笑嘻嘻的说道:“不过才二两银子,哪里贵了?姑娘,这俗话说‘有钱难买心头好’,你看看这钗,除了材料稍微次了一点,其它地方就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不管落春怎么讲价,摊主就是死咬着“二两”的价格不放。对上他狡黠的眼神,落春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应该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被他识破了自己并非小户女的身份。但是正如摊主所说“有钱难买心头好”,谁让她就是打心底里喜欢这钗呢,落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荷包拿出一个五两的锭子夹了半边的递给摊主,就在她将荷包正要收起的时候,旁边突然伸过一只手来,劈手将她手里的荷包夺了过去。 恋耽美 分节阅读_3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等落春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一空,原本和她挤在一起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落春看了一下空空如许的手,再看了一下飞奔着远去的少年,下意识的追了上去,并指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抓小偷呀,抓小偷!”但是很可惜,市面上并没有随着落春的喊声出现见义勇为之人,大家只是好奇的看了一下,然后就漠不关心的该作什么继续作什么了,当然,也有那闲极无聊的人把眼前这一幕当热闹一样看。 作为大家闺秀,落春的身体在贾府的众多女孩子里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但是和抢了她荷包的少年比,她就是废物一个,跑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那少年显然是个地头蛇,地面上熟悉的很,看着他熟稔的七扭八拐的钻巷绕街,不熟悉地形的落春追得非常吃力。落春追到一个穷巷子,眼前出现一个岔路口,左顾右盼,都没看到人影,正在犹豫要不是继续追下去,要是追的话朝哪个方向追的时候,旁边一家蓬门荜户的房屋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腰间佩剑的俊美青年男子,这是一种男人的英气的俊美,和宝玉那种脂米分气的漂亮不同,和贾琏那种轻佻的英俊也不同。一身宝蓝实地熟罗衫,腰系玉色宫绦,两色交织,愈衬得他相貌俊美,顾盼生辉。 就在落春纳闷这么一个寒酸破落的地方怎么会走出这么一个与之格格不入的人来的时候,对面的男子看到落春这个非常明显的闯入者,也是小吃了一惊。落春的五官堪称精致端庄,最引人瞩目的是她的一双眼睛,有这么一双眼睛,哪怕其它的五官非常平庸都不会有人在意。一头青丝比一般人要浓密上一倍以上,一丝不乱的用一对象牙梳,一只镶嵌白色珍珠的鹿叼灵芝银钗挽起,皮肤雪白细腻如同官窑的白瓷一般。耳畔一对珍珠耳环,虽然那珍珠不算大,但是浑圆无暇;身上湖水绿的重缎宽袖褙子,月白的满绣留仙裙,清淡的一身装扮,衬得整个人在阳光下如同白玉雕成一般。 本来追过来的时候就没看见人,这么一耽误,还不知道人跑哪去了,落春心里想了一下,就熄灭了追小偷的心思,想回家了,但是举目四顾,发现了一个悲惨的事实,她迷路了。无奈之下她小跑着追上那名已经举步离开的青年男子,并且口里喊着:“公子,公子,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那青年听到喊声,停下脚步,看着落春,用手指着自己,有些纳闷,有些疑惑,有些惊讶的问道:“姑娘刚才是在叫我吗?”落春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里是我第一次来,刚才我是追一名小偷过来的,谁知把人追丢了不说,我自己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带我出去?小女子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说着含笑对那青年施了一礼。 听了落春的解释,那青年没有说话,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看得落春面上虽然强自装作镇定,但是心底都有些发毛了,想着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的时候,他这才说道:“不知道姑娘想让我把你领到哪里?” “荣……”落春张口刚想报出荣国府的名字,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但是除了荣国府这么明显的地方,自己熟悉的地方,眼前这个人未必知道,想了一下,改口道:“送到宁荣街就行了。” “宁荣街?”那青年重复了一遍,怪异的看了落春一眼,问道:“不知道姑娘和荣宁两府有什么关系?”听了青年的问话,落春心里涌现一个疑问,难道眼前这男子和荣宁两府有什么瓜葛不成,旋即又从心里否定掉了,就府里男人的那副德行,和眼前这男子明显不是一路人,因为不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落春又不想对眼前这个青年谎言相欺,所以含糊说道:“我家里的人在荣国府。”那青年“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在前面带起路来。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保持沉默,落春觉得气氛很是尴尬,于是搜肠刮肚想要找些话题打破静默。只是她本来就不擅长这个,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终于想起一事,将自己在逛街的时候如何看中一直猫戏蝶钗,但是摊主却死活不肯降价的事情说了出来,跟着又把自己被小偷抢了荷包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然后非常纳闷的说道:“我就不明白了,我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户人家的女儿,怎么就被人盯上了呢?” “普普通通的小户人家女儿?”那青年瞥了落春一眼,目光在落春的满绣的裙子上停留了一会这才说道:“姑娘或许自认为打扮得简朴低调,但是却不知道看在我们这些常在市面上走的人眼中却是处处破绽。且不说小户人家的女儿穿得起穿不起满绣的绣花裙子,就算穿得起也舍不得像姑娘这样日常穿着上街,都是留待大节日穿的;其次姑娘的首饰虽然看着简陋,没什么花哨,但是应该是象牙的吧,我们国家象牙产量稀少,大多是贡上的,所以能用象牙作首饰的绝不可能是小户人家,还有姑娘的……” “好了,不用往下说了,我知道了。”落春被青年这么一点穿,大囧,赶忙打断他,不让他再说下去。本来以为自己装扮的很好,实际上却是很糟糕,落春终于明白自己被盯上的原因了。 ☆、第62章 落春推开紧闭的窗子,清冽的冷风吹来,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享受着寒冷的空气进入身体中的那种荡涤污垢的感觉。“姑娘,这么冷的天你还开窗,而且竟然还站在风口吹冷风,这要是被吹病了,你让我们怎么办才好?回头太太怪罪下来,我们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品绣端着一盏红豆花生炖牛奶进来,看到此情景,赶忙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忙不迭的走过来,拉开落春,关上窗子。 “别全关上,稍微留一点缝,透透气,不然屋里满是碳气,闷死了。”面对品绣的抱怨,落春好脾气的笑笑没说什么,见她要关紧窗户,赶忙提出要求。 落春看了一会儿绣谱,觉得无聊,拿起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玩。品绣走过来,看到这一幕无奈的摇了摇头,从落春那里要过手炉,取出两个梅花香饼儿来,添到手炉里,盖好后放回落春的怀里。嗅着手炉里焚开的梅花香饼儿传来的淡淡梅香,落春忽然想到其实内院内书房后面种着一棵白梅树,如今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她心念一动,突然上来雅兴,决定去赏梅去。 说动就动,落春身披大红羽缎斗篷,带着品绣和纱织就往内书房这边走来。出门后,对着迎面吹来的寒风,落春刚上升起来的那点子雅兴立刻就被吹没了,但是刚才是她兴致勃勃的说要出门赏花,这会子才出门就打退堂鼓未免有些不好意思,没奈何落春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来到盛开的白梅树下,落春没心情欣赏其坚韧高洁的姿态,而是直接领着品绣选了几枝带着花苞比较多,枝桠比较好看的梅花折了下来,递给后面抱着瓶子的小丫头,然后去了邢夫人处。 邢夫人看到落春拿过来的梅花先是赞了一声,跟着诧异道:“这是你带人折回来的?你竟然起了这个雅兴,真是难得!”对于落春这个女儿,邢夫人深刻的知道,比起折梅赏花来,还不如梅花糕对她的吸引大,所以听说是落春亲自带人折回来的,她很是吃了一惊。 “看母亲这话说的,好像我只会焚琴煮鹤似的,难道就不兴高雅一回?”落春看到邢夫人诧异的模样,有些不高兴的抱着邢夫人的胳膊,撒娇道。 邢夫人呵呵笑着,正要说什么,外面的小丫头回道:“姑娘,老太太那边打发人来说史大姑娘来了,让你过去呢。”不等落春有所反应,邢夫人听了这话,退了她一把,说道:“既然老太太叫,还不赶快去。”跟着叹道:“虽然你搬过来了,但是也不用整日守在这边,就算和二丫头她们玩不到一块,不是还有林丫头和薛丫头嘛。早知道你搬回来落了单,我倒宁愿你和二丫头她们一块搬到二房,也不至于弄得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说来说去,都是我这个不争气的母亲带累了你。”在邢夫人的心里,像落春这样的年纪正是憨吃憨玩的时候,偏落春却表现的正相反,让邢夫人看了很是心疼,少不了把缘故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看母亲说的,我不过是这几日天冷懒怠着动弹,所以这才呆在家里没出去,结果却让你这么说,等回头我玩过了头,不着家的时候你又该急了。”开解劝慰的话落春不知道和邢夫人说过多少回了,但是这是邢夫人的心结,她自己解不开,不管落春说什么都没用,所以面对邢夫人的又一次自艾自怨,落春干脆不劝了,选择转移话题。 本来眼圈有些红了的邢夫人让落春说得破涕为笑,她笑着轻打了落春一下,说道:“有什么好急的,要是那样我倒是求之不得,巴不得呢!行了,别贫了,史家丫头可是好一阵子没来了,她是老太太娘家人,不冲别的,就冲这个,你也得赶快过去,快去吧。” 落春来到贾母的院子,还未进屋,就听见史湘云诧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咦?爱哥哥没在,是因为去了学里,我没听错吧,爱哥哥竟然转了性,主动要求往学里去了?真不敢让人相信,若非你们言之凿凿,我都怀疑这天上是不是下红雨了……” 听着史湘云这大嗓门调侃宝玉,落春满脸黑线,待进了屋,看到赫然在座的竟然还有王夫人,心里忍不住为史湘云抹了一把同情的辛酸泪。当着王夫人的面,这样说宝玉,好吗?就算你为人再怎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也不该这么大而化之吧?落春不清楚王夫人听了湘云这话是怎么样个具体心情,但是知道王夫人绝对不会喜欢湘云这么说宝玉就是了。 湘云看到落春眼睛一亮,跑过来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说道:“六妹妹,谢谢你前一阵送去的桃子,难为你想着我。我有一阵子没来这边,今过来发现好些事情都变了样,你和二姐姐她们怎么不住在老太太这边,都搬走了?而且二姐姐她们搬到了二太太那边,你怎么不跟着搬过去,反而搬到大太太那边去了?你搬到那边多窎远呀,来去一点都不方便。好比我这次过来,派人叫你,我这边都和林姐姐、宝姐姐还有二姐姐她们说了好一阵子话了,你才过来。” 面对湘云的抱怨,落春没有罗里吧嗦的向她解释原因,只是神色淡淡的说了一句:“来去不是坐轿就是坐车,我倒没觉得有多不方便,至少那边宽敞。” 宽敞两字将湘云后面的言辞全都堵了回去,她刚才去过迎春她们所在的王夫人的抱厦,当然无法和在贾母这边比,而且三人住在三间抱厦里,自然也谈不上宽敞。虽然落春在大房的住处她没看到,但是落春是大房的女儿,而且她也知道,邢夫人很是疼她,居住条件一定差不了。湘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搬屋子的事不仅涉及到很多事,而且还涉及到了很多人,所以落春的一句话弄得屋里的气氛好不尴尬,因为事情是由湘云引起了的,所以虽然湘云不明所以,但是感觉到凝滞的气氛,她也知道事有不妙,自己似乎碰到一些不碰的地方,因此有些下不来台,呆愣愣的站在落春的面前,干笑着,不知所措。 宝钗见状,笑着上前拉着湘云到一边,一面走,一面亲切的说道:“云妹妹,老早就听说府里的人提起你,却在一直没机会见面,今日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也好让我们姊妹多亲近亲近。来,我们到这边说体己话去。” 湘云赶紧借着宝钗给搭的梯子下来,两人到一边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湘云就这么被宝钗拉走一事上,或许有的人可能还在心里感叹宝钗懂事,将尴尬的气氛化解开来。落春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宝钗的话,或许他们只是听听就过了,但是她听了之后,却满心不是滋味,心中生出一股非常荒谬的感觉来。 迎春、探春和惜春这三姐妹,外人看来估计认为十分融洽,因为只要有事的时候,哪怕家里一个小宴,过个什么节气,都是一样的衣服首饰,去老太太,太太房里或者宴会地点似乎永远都是同出同入的。其实不然,当她们终于有了大观园可以分开住的时候,除了在长辈面前出现的时候,要在门口聚集起来造成同出同入的表象外,其实并不经常相互来往。起码不比和黛玉、宝钗她们的来往多,基本是一样的。 这个时代的不经商的有钱人家的有形财产的主要形式,一部分就是不动产,就是田地,房舍,这个也是收入的来源,起码是来源之一;另外的就是住宅里的东西和仆人了。那时代的东西好像都存在家里,要不一场火灾就有人倾家荡产了,其中最有名的不就是香菱的父亲甄士隐家不就是一场火灾就败落了。对了他家住在寺院边上,从风水上讲可是不好的。贾家应该也不例外,不动产就是田产和房宅,剩下的就是各个房里的古董珍玩,金银积累,名贵家具,书籍字画那些东西了。书籍字画这次搬家看了,好像都在;古董珍玩,名贵家具等,有些是摆了出来,有些是收在库房。金银这些钱财就不知道了。他们的收入主要是地租,当然还有俸禄和做官的灰色收入。贾府也是这样的,地租是大头,以贾府的开销,俸禄那几百两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们的官职小,有没实权的问题,所以灰色收入状况不明。 黛玉是豪门珍苑里的一株名花,不经风不经雨,没见过高墙四角外的天空。而落春本人,就是如今被命运抛弃,身份贱如草芥,也是一株劲草,经历了时空身份的巨变,哪里是风吹雨打能动摇的。所以不能以自己的标准要求黛玉。 ☆、第63章 落春翻看着从贾赦书房里拿出来的近日的朝廷邸报,不禁掩面沉思,朝堂上近日似乎并不平静呀,黄河决堤,江南土地兼并,漕运,盐税,贪腐……桩桩件件都是大事。而且虽然邸报上没有明确写明,但是落春还是从中看出江南不是很稳当。从江南的这一堆事上,她想到了在扬州当官的林如海身上,进而想到了如今在府里的贾敏和黛玉。 “姑娘,姑娘?”纱织低声轻唤,将落春从神游中拉回现实。“嗯?”落春回过神来问道:“什么事?”纱织回道:“姑娘,你不是让我父亲找人盯着给小蓉大奶奶看病的那位张友士的行踪嘛,刚才我父亲传消息进来了。说这位张先生现在在冯紫英将军家里住着,作息比较规律,每天上午如果没事雷打不动的到前门大街的一家名为茗香的茶馆去听书,然后在外面用过午饭回冯家,下午或是吏部查问消息,或是去访友,或是去拜客,或是逛街,……因为只是远远的盯着,而且姑娘再三叮嘱不得惊动对方,所以我父亲找的人不敢靠近,因此对张先生去的人家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姑娘如果想要的话,只要给一些时间,想必应该能查清楚。” “不需要。”落春摇摇头说道:“我对这位张先生的交友情况并不感兴趣,知道他身后有个冯家就够了。”纱织好奇的问道:“姑娘,无端端的为什么要盯着这位张先生呀?就算这位张先生不错,老太太还特地请他过来给姑太太和表少爷、表姑娘看病,但是这和我们似乎没什么关系吧。姑娘这么做是因为什么?” 落春长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未雨绸缪吧。有些事我现在只是先落子,但是之后用得到用不到我现在也说不好。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心希望是能够用不到的。”落春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纱织更糊涂了,她满眼问号,疑惑不解的说道:“姑娘说的话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是怎么一连起来我就听不懂了。” “听不懂才好呢,我希望你能一直不懂下去才好。”落春意味深长的说道。“好了,不懂就别去想了,也许以后你会有懂得那一天,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你会觉得还是不懂最好。去,给我倒杯茶来。”纱织带着满心的疑惑去给落春倒茶去了。落春把目光重新落到手中的邸报上面,轻敲桌面,想着心事。 王善保家的捧着个匣子悄悄的进来,纱织见落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理人,以倒茶作掩饰上前轻轻唤道:“姑娘,王大娘来给姑娘请安来了。”落春回过神来,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王保善家的,不等她开口,王善保家的抢先笑道:“我家大小子在外面赶巧得了些新鲜的橙子,我特地给姑娘送来让姑娘尝个鲜。” “难为嫂子心里记挂着我。”落春示意纱织上前将王善保家的手里的匣子接过去。王善保家的满脸堆笑说道:“其实这个除了给姑娘送几个橙子尝个鲜之外,还有点事想请姑娘示下。”落春闻言笑了一下,调侃道:“嫂子果然不是没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说吧。” 王善保家的左顾右盼了一下,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张口。落春见她面露为难之色,心下明白几分,先是让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全都退下,又命纱织守在门口,这才说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难以启齿?”王善保家的依然没有说话,面露犹豫之色,见状,落春不耐烦的催促道:“究竟是什么事,你倒是说呀。这般黏黏糊糊的,不痛快,这屋里除了你我再没旁人,出的你口,入了我耳,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按理说这话其实是不该和姑娘说的,姑娘毕竟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只是这事兹事体大,若是不说,将来若是真有个万一,我绝对是百死莫赎,所以只能壮着胆子,也顾不得合适不合适说了。”在说之前,王善保家的先是罗里吧嗦的说了这么一篇子话,然后才说道:“我家大儿媳是在邢家伺候的,三姑奶奶知道大郎媳妇是太太的人,所以并不怎么让她到跟前服侍。我家大儿媳虽然不在三姑奶奶跟前伺候,但是宅子里面服侍就那么几个人,而且他们两口子又负责府里的采买,所以府里发生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我曾经和姑娘提过,三姑奶奶和住在左近的钱家嫂子来往密切,两人甚至合伙做起了贩卖花木的生意。三姑奶奶售卖的花木是从太太这里搬去的,这根本是无本的买卖,但是三姑奶奶却说做生意蚀了本,将宅子的东西往当铺里送。前些天舅老爷回来,我家大儿媳妇还听到三姑奶奶向舅老爷要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房契……” 关于邢三姨卖花木攒私房钱的事落春是知道的,因为她怀疑邢夫人也知道,但是邢夫人却对此听之任之,所以她也就没管,但是听说邢三姨往当铺里送东西,并且向邢德全索要房契,忍不住说道:“三姨这是疯了吧?她这是要干什么,我知道她要攒嫁妆,但是也没有这么个攒法呀,卖了房子她让舅舅和大舅舅他们一家住哪?她不会是觉得和我母亲生分了,我母亲不会管她,所以想卖了宅子招女婿上门吧?” 后面一句落春完全是为了缓解心中的怒气开玩笑的,但是王善保家的听了她的话却面露古怪之色,落春顿时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不是吧,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王善保家的说道:“听我家大儿媳说,三姑奶奶和钱嫂子说,说太太不给她银子,也不给她备嫁妆,她只能这么一年一年的拖着,坐等年华老去,如今也是没法了,所以这才打算卖了宅子招婿上门。” “啪!”落春听了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怒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管她?母亲要是真不理会她,哪里会把她接到京中,不给她银子,那进京这么长时间,她的衣食住行都是从哪来?招婿上门?邢家的男人又不是死绝了,用得着她招婿上门吗?她这么做,把舅舅放在哪?”旋即落春想起一事,进而问道:“既然三姨都说出这话来,该不会人选都找好了吧?” 王善保家的面露尴尬之色,吃吃艾艾的说道:“钱嫂子倒是给介绍了一个,据我家大儿媳妇说人物倒是挺出挑,至于家境如何倒是不知道,但是听钱嫂子说好像有房子有地……” 听了王善保家的话,落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是男方皮相太好,迷得邢三姨五魂三道的,以至于忘了礼义廉耻;还是这邢三姨是想嫁人想疯了,所以遇见了一个合适的男子就不管不顾了;又或者是她思想就这么前卫;……不过不管哪个理由,传出去,届时声名扫地的可不止邢三姨一个人,而且不管是在老家,还是在京城,一旦出了这种事,邢夫人和落春都会跟着受累。 落春终于明白王善保家的为什么一开始吞吞吐吐的不敢说了,因为这事在这个时代实在是不好启齿。同时,落春也庆幸邢夫人对她乱七八糟的教育,若非这样,王善保家的也不可能把这种事和她这个养在深宅大院未曾出嫁的闺中少女说。落春也理解王善保家的为什么选择第一时间告诉了她,而不是邢夫人。就邢夫人那个脾气和脑子,知道了,指望她消无声息的把事情解决掉,难。要是闹大了,被府里的人知道,那可丢人了。解决不了,邢夫人只能找人商量,但是这事又不能和旁人说,最终商量的对象只能是落春,因此王善保家的干脆直接先把事情透露给落春。 恋耽美 分节阅读_3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呸!”落春冷笑着打断王善保家的,说道:“人物出挑,家里有房子有地却肯上门去做赘婿,这话糊弄鬼,鬼都不信!”王善保家的听了落春的话,扑哧一声忍不住想笑,旋即想起场合不对,赶忙将到了嘴边的笑容憋住,以至于弄得脸色诡异无比,落春看到王善保家的脸色,立刻明白她为什么发笑了,是呀,本来鬼都不信,但是现在偏偏有个不过脑子的白痴却信以为真了。 落春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问道:“这个钱嫂子我以前恍惚听你提起过,说她家世居京城,丈夫在衙门里作小吏,是这样吧?”王善保家的忙回道:“是的,姑娘记性不错,正是如此。”落春用手托着下巴,沉吟半晌问道:“那知不知道她为人如何?”王善保家的啊了一声,有些诧异落春会问这个问题,揣摩着落春的心态,说道:“姑娘,这个我倒没派人打听。”吐了一口长气,干笑两声,说道:“姑娘,我说句实话你可别生气。就三姑奶奶那个性子,能和她走得这么近,而且交情莫逆的……” 后面的话王善保家的不肯往下说了,但是落春已经明白了。本来落春还想着,如果这个钱嫂子靠谱的话,那么她介绍的那个人说不定除了穷困之外,其他方面应该还过得去,人既然邢三姨已经看定,就她那个恨嫁的心态,不管是招婿还是出嫁,都随她吧。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旦邢三姨成家了,她再做什么,和邢夫人这边的牵绊就远了。届时日子是好是坏,左右选择是她自己做的,怨不到旁人的身上。 不过让王善保家的这么一说,落春就知道自己的打算不成了,因为她可以看着邢三姨被骗无所谓,但是邢夫人不行。邢夫人凉薄归凉薄,但是心里还是念着那一分姊妹之情的。不管怎么说,邢三姨到底是她的亲妹子,如果一开始不知道就被蒙在鼓里那是没办法,但是既然知道是骗局还让她眼睁睁的看着邢三姨往里面跳,邢夫人做不到。 落春无奈的长叹一声,就怕这样的亲戚,因为血缘关系是无论如何都割不断的,所以甩,是甩不脱的。思绪发散,不知怎地,落春忽然想到了探春和赵姨娘的身上,每次看到探春提起赵姨娘那种怨恨、厌恶中夹杂着其他复杂情绪的面孔,她总是替赵姨娘不值,觉得不管赵姨娘怎么不好,怎么提不起来,怎么给她丢脸,但是到底是她的生身母亲,但是这会她忽然有些理解探春的心情了,有些事情还真不是简单的就能用血缘就能解释的。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没有邢三姨这门亲戚。不然的话,最好躲得远远的,两两不见才好。 ☆、第64章 王保善家的把邢三姨的事情和落春说了之后,眼巴巴的看着她,盼着她想出一个解决办法。落春沉默片刻,问道:“钱嫂子知不知道邢家有贾家这么一门亲戚?” 虽然贾家已然不复当年一门两国公的威赫,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市井小民的眼里它依然是不能触碰的庞然大物,落春无法理解,丈夫只是个小吏的钱嫂子怎么会骗到荣国府大太太的娘家亲妹子头上?难道她不知道,一旦事情败露,等待她的是什么吗?她并不是那种四海为家的专门骗子,是定居在京城的,丈夫又在衙门里供职,所以落春倾向于钱嫂子应该不清楚邢家有这么一门亲戚。 被落春这么一问,王善保家的一愣,迟疑着,不敢确定的说道:“这个,应该……应该知道吧?”落春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因而又说道:“或许她不知道,但是……难道三姑奶奶没告诉她?这不可能吧,以前……以前三姑奶奶最爱将太太的身份挂在嘴边了。” 邢夫人和落春去邢家,因为邢家所在的地区乃是小康居住之地,为了不让邢家引人注目,给邢家的生活带来不便,所以她们上门的时候都是往简朴了打扮,而且面对邻居对身份的探询,并不肯说破身份,只说是亲戚。像王大郎和他妻子这样知道底细的仆役也都被警告过,不得把邢家和贾家的瓜葛漏泄出去。但是邢三姨竟然也没向人说,倒是挺让人意外的。因为她以前可是一直把这个当作炫耀和提升自己婚嫁市场的资本,时时刻刻都挂在嘴边,动不动就我那个嫁进国公府,成了府里的大太太的姐姐怎么怎么着,此刻忽然变了一个样子,对贾家和邢夫人闭口不提,真是出乎人意料。 落春不知道,其实之所以变成这样,和她大有关系。邢家刚一到京,就被她以霹雳无情的手段镇压了,邢夫人对此听之任之。邢三姨不去检讨自己的错误,反而觉得邢夫人待她疏远,因而心凉半截。等后面落春向她揭露了邢家的家产,告诉她不要指望太多的嫁妆时,邢三姨那个时候心里已经不把贾家和邢夫人当作婚嫁市场的资本了,反而当作是“拖后腿”的存在。她羞于启齿自己有这么一个姐姐,因为她觉得如果被人知道她有这么一门嫁入高门的亲姐,对她的嫁妆必然会充满期待,但是等她出嫁时,寒酸的嫁妆不仅会使她丢人,说不定还会引起夫家的嫌弃,所以自此之后,她对贾家和邢夫人绝口不提,以至于和她来往密切的只知道她有一个已经出嫁,似乎嫁得还不错的姐姐,并不知道这个人却是荣国府的大太太。 落春越想越觉得钱嫂子不知道邢家和贾家的可能性极大,听了王善保家的话笑道:“你也说那是以前,三姨以前喜欢将母亲挂在嘴边,可不代表她现在也这样。这样吧,一会从我这里出去,你就赶紧打听去,看看那个钱嫂子到底知不知情?如果不知情那也就罢了;若是知道,还如此胆大包天,不管怎么说母亲都是府里的大太太,三姨是她的亲妹妹,是不能任人这么欺负的,该怎么做,就不用我说吧,你斟酌着来,但是切记一条,不可把事情闹大,要悄无声息的,明白吗?” 虽然王善保家的不过是邢夫人陪房,一个奴才,但是自从跟着邢夫人进了荣国府之后,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仗势欺人的事,王善保家的不是没有做过,所以邢三姨这事真要处理起来,如果不是邢三姨的身份在那里碍着,对她来说并不是太难,至于落春所说的无声无息,以贾家的势力碾压钱家,就如同一头大象对阵一只蚂蚁,小菜一碟。所以落春一发话,王善保家的立刻说道:“没问题,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就在王善保家的退下去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落春面前:“姑娘,这是我家大媳妇记录的三姑奶奶送往当铺里当当的东西清单。”将那张写满字的纸放到落春手边的桌子上,王善保家的站了一会儿见落春没有其它的吩咐,这才退了出去。 等王善保家的离开,落春将那张清单拿在手里,看了起来,看着上面列举的物件,以及送当后当的价钱和赎当期限,越看越生气,除了笨重的家俱和宅子,邢三姨几乎是把家里能当的全都送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败家毁业呢!不耐烦看下去了,落春将手里的清单重新丢到桌子上,因为力气使得大了些,纸张飘飘荡荡的从桌面飘落到地面上。进屋来的关嬷嬷弯腰将清单捡起,扫了一眼,咦了一声。落春看到关嬷嬷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解的问道:“怎么了?这清单有什么问题吗?” 关嬷嬷抖落着那张清单,问道:“姑娘,这单子是怎么回事?”落春撇了撇嘴说道:“三姨为了攒私房钱都疯了,借口花木生意蚀本,将家里的东西送去当铺当当,这是在邢家当差的王善保家的大儿和儿媳记录下的单子。记得倒是很详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照着当票抄录下来的呢。从这单子上,三姨这是要把家都搬空的节奏。说起来,也不知道三姨是怎么想的,东西只要送往当铺,至少十倍压价,为了这么点钱,竟然连脸面都不要了,至于的吗?”东西送当之后,还是要用的呀,又得买新的,就算是最差的那种,还不是要花钱的,但是邢三姨把这些事情交付给王大郎和他媳妇,她又省下了采买上的钱。 “姑娘自小在府里长大,吃的用的都是公中的,又有太太补贴,一点苦都没吃过,更没尝过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瓣花的滋味,所以才能把话说得这么轻松。”关嬷嬷将手里的清单放到桌子上,笑道:“不过三姑奶奶把东西送当,倒不是为了这几个钱。” 落春闻言瞪圆了一双眼睛,不解的问道:“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关嬷嬷指着清单上当得年限和后面备注的“活当”两个字说道:“奥妙就在这上面。”笑了一下,解释道:“三姑奶奶宅子里用的东西除了家俱之外,其余的摆设用具都是太太这边给配备的,当时太太把事情交代给了府里的采买,然后就丢开不管了。采办们并没有把东西分开,而是和府里的东西一起买回来的。因此三姑奶奶送往当铺里的东西不要说自家用,就算拿到我们府里用都不丢份,所以这些东西若是给三姑奶奶他们作日常使用,还是奢侈了点。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三姑奶奶出嫁,置办的日常用具恐怕都不如家里使的,姑娘也说,三姑奶奶为了攒嫁妆简直疯了,三姑奶奶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又怎么会不打它们的主意呢?” 不仅落春听入了神,品绣和纱织也都听住了,关嬷嬷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虽然三姑奶奶惦记上了东西,但是她不可能把东西就此收拾起来不让使了,毕竟这举动不仅太难看,而且被问起来,三姑奶奶总不能说要把这些东西当作她的嫁妆吧?因此三姑奶奶就想了一个办法,把这些东西送到当铺去,借着当当的名义,实际上是让当铺帮着保管,所以三姑奶奶才把送当的东西赎回的年限定得那么长,而且是活当。一般情况下,像三姑奶奶这种情况,都是死当,因为摆明是赎不回来了。三姑奶奶这摆明是将当铺当作物件寄存地点,这其中的蹊跷若非明了其中关窍,其他人很难明白,这种事情,就算是当铺都百不遇一。” 听了关嬷嬷的解释,落春恍然大悟,再看这清单,终于明白自己刚才觉得别扭之处的地方了。品绣和纱织如同听天书一般,不约而同的叹道:“这,这人也未免太会想了。若非嬷嬷说破,就算再给我一个脑子,也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纱织抢在品绣前面问道:“妈妈,既然你都知道,难道那当铺就不知道吗?它就心甘情愿的帮着保存吗?” 关嬷嬷笑道:“别以为这事我知道,所以就以为很多人都知道,其实我当年不过机缘巧合,碰巧了才会知道此种关窍,事实上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这事。不说当铺的当差的伙计,就算是掌柜的都未必明白。当然有些积年的老人说不定能看破这事。但是就算看破了又怎么样?这开当铺的就是打开门做生意的,难道有人上门当当,还放着生意不做不成?不然届时闹了起来,理亏的是当铺,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这两个字,若是名声坏了,那这生意还没做,就先亏了一半,所以就算明知道人家不过是借你的地方保存东西,也只能认下。不过还好,这种事情,十年八年都碰不上一件,毕竟这么做,需要满足很多条件,至少赎回的差价要远远小于保存东西的价值,不然,这当铺就不要开了,直接改成寄存物品处好了。” 听了后面关嬷嬷的调侃,品绣和纱织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落春没有笑,因为她想到邢三姨。对邢三姨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要说聪明吧,偏偏做出的事情大多是让人不忍目睹的傻事,但是你要说她傻吧,她又会时不时的蹦出点惊喜来,给人一点意外,一般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她都能想到。对此,落春只能说她这个人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而且那点小聪明还没用对地方。 ☆、第65章 茗香茶楼,张友士遵循旧日的时间来到三楼,却发现往日宾客满座的三楼空无一人,顿时一愣,从楼上往下望去,只见一楼和二楼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一楼大厅中间的说书先生正在口沫横飞的书接上文,在说着昨日他听的书。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将三楼一隔两半的山水石刻十六扇屏风后面走出一个身着苍青色暗花织锦比甲,头发抿得一丝不露,只在脑后简单的挽了个圆髻,除了一支八宝碧玉簪别无其它饰物,眉目端和的嬷嬷出来。 那嬷嬷来到张友士的面前,施了一礼,作了个手势,说道:“张先生,我家主人有请。”张友士闻言看了空荡荡的三楼一眼,心里暗自寻思,这应该是面前这位嬷嬷口中的主子的手笔了,只是他摆出这样的阵仗找自己做什么?看这情形,似乎人家盯着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找上自己,说明对方应该不惧怕自己背后的冯家,只是自己自从入京之后虽然称不上深居简出,但是来往的皆是有底细的人家,而且自己不过一个普通乡绅,虽然和冯家有些瓜葛,这次入京更是借住冯家的力量为儿子捐官,但是官还没谋到手呀,而且自己随身所携带的钱财大部分已经交由户部,……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被图谋的。张友士收拾好慌乱的心情,示意那嬷嬷头前领路,他跟了上去。 绕过山水屏风,张友士看清屏风后的景象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没想到找上自己的竟然不是男的,而是一名女子。屏风后只有一张桌子,桌子前坐着一位戴着面纱妙龄少女,少女身后站着两位娇俏明丽的丫头,不远处站着一位中年男子,看身上的打扮,似乎是一名车夫。因为从仆从的穿戴和言行举止的中张友士已经判断出坐在桌前的应该是位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所以他只扫了一眼,不敢多看,但是那少女的露在面纱外面的如画般的眉目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那双如深潭一般的眼睛,他长到这般年纪,也见过不少人了,见了之后也不由的赞一声真是一双好眼。在茶楼约见张友士的少女正是落春,关嬷嬷、品绣和纱织还有上次落春逛街时驾车的车夫麻凡都被落春拖下了水,成了她的“帮凶”。 落春在张友士来到之后,示意关嬷嬷他们全都退到远处,然后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对面,说道:“张先生,请坐。”张友士将自己的惊讶之情收好,坐到落春对面,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径自问道:“看姑娘身边的人衣着打扮,举止谈吐想来姑娘应该出自名门,姑娘这般抛头露面,似乎不合适吧?姑娘小小年纪,如此行事,不知道你的家人是否知晓?难道他们对你的行为不加管束吗?既然姑娘都不顾体统这般出头了,又何必藏头露尾呢,看样子,姑娘似乎对老朽知之甚深,但是老朽却对姑娘一无所知,这未免有些不公平,不知道姑娘你能不能告诉老朽你的来历?还有,让老朽不解的是,我不过一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自忖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图谋的,不知道姑娘大费周章摆出这样一个阵势见老朽所为何事?” 面对张友士的咄咄逼问,落春不疾不徐的答道:“事急从权,所以小女子不得不冒昧出面,至于姓名以后张先生就会知道,但是这次就不用通名报姓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告诉张先生,而是正如先生所说,我现在所作所为不符合闺训,所以虽然碍于情势,有些事不得不为,但是如果能晚一点给家人丢脸还是晚一点的好。至于我的家人方面,这个就无需张先生操心了。其实摆出这样大的阵势,也是没办法的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我是个女子,行事不是很方便,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你见面,所以在派人打听清楚张先生的作息后,就把这个场子包了下来。我约见张先生,其实没什么想图谋的,只是想询问一下张先生的行程安排而已?” “张友士听了落春的话不敢置信的问道:“就只是询问一下行程安排?”落春这么大费周章见他一面,竟然只是问他的行程安排,张友士根本不相信落春的话,怀疑的看着落春。落春眉眼含笑,说道:“因为问清楚张先生的行程安排,我才好说出我所求呀!” 这才对吗。听了落春后面的话,张友士这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的说道:“我这次上京本来是为家里的不肖子捐官而来,走的是冯家的门路,如今钱已经兑到户部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晚一两个月内吏部的任命就会下来,所以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等吏部文书下来之后我就会带着官碟等物回老家。”这些事,张友士知道自己就算不说,对方应该也能查得到,因此他也就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如果我请求张先生在京城在停留一年,不知道张先生意下如何?”落春见张友士选择开诚布公,自己也就没有绕圈子,直接把要求说了出来。张友士一怔,问道:“为什么?”落春笑笑说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张先生原因,因为目前我也不知道留张先生在京城的理由到底存不存在,毕竟有些事情还没有发生。当然,张先生停留在京城中的一切花销全都由我负责,而且我这里还有一点小东西,算是对耽误张先生的一点弥补。” 说话间落春打了个手势,远远站在一旁的麻凡抱着几个盒子走了过来,放到了桌子上,然后退到后面。落春将摆在自己面前的盒子对张友士推了过去,说道:“这是定金,张先生看看,可满意?”在麻凡抱着盒子过来的时候,张友士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打开最上面的盒子,顿时觉得心脏被人揪了起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根婴儿手臂粗细已经成了人形的百年人参,再看后面几个盒子,皆是可遇不可求传说中活人命,生白骨的珍贵药材。张友士被落春的大手笔震住了,他使劲咽了一口吐沫,将炙热的目光从盒子上收回,双眼发红的看着落春,带着颤音怀疑的问道:“这,这些都是给我的?” 张友士的这番表现让落春很是满意,她点点头说道:“不错,如果张先生肯答应我的请求,在京城中停留一年,这些就送给张先生了,而且这只是一小部分,是定金。”张友士努力将恋恋不舍的将贪婪的目光从盒子上移开,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在京里多呆一年倒是无所谓,待拿到吏部颁发的官文之后只要派个得力的家人送回去,不耽误我那个不肖子上任就行了,但是姑娘你总得告诉我让我停留在京城中的原因吧?没有理由,让我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不明不白的留在京城,若是届时姑娘让我为非作歹……” “放心,绝不会让张先生做什么坏事。”落春打断张友士,说道:“其实不是不告诉张先生,而是因为我现在也说不好。不过我可以先向张先生透露一点,之所以让张先生停留在京中是看中了张先生的医术,但是能不能用得上,还说不准。” 虽然落春这话说得古怪,但是张友士一听对方看中的不过是他的医术,顿时放下心来,也恍然大悟,为什么对方会拿出这么多的好药材,猜想落春家里应该是有常年用药的重症病人。至于落春口中所说的能不能用得上他,他已染不理会,此刻他眼里心里全都是那几个装着顶级药材的盒子,笑着将几个盒子拿到自己面前说道:“那我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就这样说定了,我答应姑娘,在京里多停留一年,只是不知道这时间是从哪天算起?” 落春想了一下,问道:“从吏部行文下来的那天算起,不知道可不可以?”张友士点头表示没问题。跟着落春将麻凡叫了过来,介绍给张友士认识,说道:“这是我家的仆从麻凡,因为我出门不是很方便,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会派他和张先生联系。张先生目前住在冯家,我的人不好上门,所以联系地点就定在这个茗香茶楼如何?” “没问题。”张友士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他目前住在冯家,是因为他走冯家的门路为儿子捐官,但是等官职派下来,他就该离开了,但是现在他和落春的约定要在京城中停留一年,虽然这期间,他继续住在冯家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张友士不想那样,所以那个时候他会搬出冯家在京城另找住处。 就落春目前表露的意思来看,是她这边会找张友士,而不是张友士找她,而且很明显,从落春的表现来看,关于她的资料对张友士都是保密的,尽管落春留下麻凡和张友士联系,但是张友士也不觉得会从麻凡嘴里问出落春的底细。像他们这种单线联系,如果把联系地点定在张友士的住处,张友士换了地址,就等于换了联系地点,偏偏他这边还无法通知到落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等于断线了,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把联系地点定在这个茶楼。这样的话,就算期间住址有什么变动都不会有影响。 送走了张友士,落春满腹惆怅的叹了口气,在座位上坐了良久。关嬷嬷他们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人出声打扰她。走到茶楼临街的窗前,落春看向窗外,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动了游兴,她不急着回府,而是要下楼去逛逛。 早在落春出门约见张友士的时候,关嬷嬷他们就已经想到了落春不会这么老实回府,因为知道劝不动,而且她又有前例在前,这事有一就有二,关嬷嬷他们如今已经被落春拉上了船下不来,所以只能听之任之,但是还是要落春再三做出保证,绝不会出现类似第一次那样“失踪”的事故来,才放她出去。 ☆、第66章 说是去逛,但是落春并没有去街上,而是去了银楼,因为她在下楼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涌向出一个想法。来到街面,落春看到一家银楼招牌,非常随意的走了进去。银楼的伙计看到来了客人,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作为一位没带任何仆从的妙龄独身女客,还蒙着面纱,落春不免显得有点怪异,但是作为一位笑迎八方客的伙计,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飞快而又不引人注目的稍微打量了一下落春的衣着打扮,评估完毕,把落春请到了楼上。 来到楼上,接待落春的是一位生着团团脸的伙计,那伙计也对落春的面纱视而不见,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指着摆放在柜台里的精美首饰说道:“客官,要买点什么,这些都是我们店里的大师傅精心打造的首饰,你看一下,看看有没有合意的?我们这里不仅售卖成品首饰,而且还可以按照客户的要求定做。” 落春对着伙计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向琳琅满目的柜台。就在落春欣赏店家陈列出来的精巧别致的首饰时候,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上来一位身材秀颀匀称,眉如刀裁,目凝秋水,腰里还带着剑,端是个玉树临风,英俊挺拔的青年。落春随意扫了来客一眼,顿时愣住了,因为这位青年她曾经见过,正是她上次去抓小偷无果,却迷了路遇上的那位带她出来的青年。 那青年上了楼来,看到楼上有一位戴了面纱的姑娘,顿时一怔。和落春看过来的眼神对上,一下子认出了落春那双停留在他记忆深处的眼睛,忍不住惊道:“是你?”心里涌出一股自己都不知道的狂喜,笑道:“姑娘这是从荣……” 恋耽美 分节阅读_35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没想到自己不过和对方见了一面,而且现在自己还蒙着面纱,竟然还被对方认出,有些诧异,听到对方的言语中提起荣国府,忙打断他,说道:“是的,我这是又从府里出来了。好巧,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到。” “是呀,好巧。”那青年被落春打断了话茬,立刻明白对方不想提荣国府,赶紧停了下来,接着落春的话头笑呵呵的说道,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傻,和他的外表有些不搭。 落春被这种反差逗笑了,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了生,旋即觉得这样笑话对方有些不妥,赶忙止住笑容,有些不好意思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笑你的。”那青年看着眉眼中犹自带着几分笑意的落春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 店铺里的伙计托了一个放着一枚黄澄澄的如意头状的长命锁的托盘插话进来:“柳公子,这是你在我们店里定作的长命锁,你看看,可有什么差错?” 那金锁正面是浮雕式“双鱼嬉水”吉祥图案,反面铭刻着“长命富贵”四个篆字。柳公子将金锁拿起来细细看过,然后满意的点点头,掏出银袋,付了钱。交易完毕,柳公子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和落春打了声招呼,这才下楼离开。 送走了柳公子,那伙计转身招呼落春:“不知道姑娘可有看中的首饰?”落春摇了摇头说道:“这些首饰都很好,但是都不是我要的。你刚才说你这里的首饰可以按照客户的要求定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伙计毫不犹豫的答道:“这可不是随便说说,能骗人的,否则岂不砸了招牌?刚才出去的柳公子,看样子,姑娘你和他应该是认识的,他刚才拿走的长命锁就是店里按照他的要求定做的。” “既然这样,那我在你这里定做些首饰,簪子、镯子或者臂钏之类的随便哪样首饰都行,没有什么特殊的样式要求,但是要求是空芯的,就是里面可以藏东西的那种。打造的时候不用金的,用银的,铜的也行,总之越不起眼,看着越不值钱越好,而且人拿在手里最好还能不被看出来。我想打制的就是这样的首饰,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落春很担心自己没有表述明白,但是她已经尽力了,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说了,她充满期待的看着银楼的伙计,希望对方领会了她的意思。 曾经在影视剧里,落春看到过有中空的镯子簪子什么的,虽然她有空间可以无限量的藏东西,但是贾家真要出事的话,为了不暴露空间的存在,还是得有个遮掩,这种首饰就是很好得掩饰,而且不仅她可以用,还可以推荐给邢夫人。贾家的头面首饰固然是好的,可惜没有这一功用。落春也从其他人那里看到有这样类似的首饰,所以她不知道这里的技艺能不能打造出来。其实她可以去询问贾家工匠的,如果贾家的工匠师傅有这个手艺,打造的话还是免费的,但是落春不敢用,也不能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既然想到了此事,落春就抓紧把能办的事都办了,下回出来还不定能不能呢。 银楼的伙计是见过世面的,落春这么一说,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落春的意思,非常痛快的说道:“没问题。”跟着提醒道:“不过姑娘,虽然你用的材料不是很贵,但是你打造的首饰对技艺要求非常高,我们店里的几个师傅只有大师傅有这个本事,所以哪怕这首饰所用材料低廉,但是价钱方面也不会便宜到哪去。” 落春称不上财大气粗,甚至可以说在银钱方面并不宽裕,但是这些首饰对她是大用的,而且有些钱是必须要花的,所以尽管落春知道花费不菲,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说道:“钱不是问题。”和伙计商量好了首饰的数量之后,付了定金,落春走出银楼。 一迈出银楼门口,落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柳公子,她眼中闪过惊讶神色,问见她出来迎上来的柳公子:“柳公子,你怎么还在这?”是在等我吗? 柳公子的脸上闪过一抹红色,显得有点羞窘的说道:“哦,我确实是特地在这里等姑娘的。”怕落春误会,赶紧解释道:“姑娘你千万别误会,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上次我遇到姑娘的时候,姑娘不是说被小偷偷走了钱袋嘛,我想问一下姑娘可还记得那名小偷的模样,我在街面上还是有几个朋友的,说不定能把姑娘的钱袋给追回来,并且抓住这个小偷。” “不用了。”对于柳公子的说辞落春只信一半,她更信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作为一名生的还算漂亮的单身妙龄女子,哪怕柳公子留给的她的印象不错,她也不能不生出几分戒心,因此神色淡淡的拒绝:“多谢公子费心,不过那事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无须再提,因此也就不用麻烦公子了。那钱袋里没有几个银钱,丢就丢了吧。” 闻言柳公子立刻反驳道:“姑娘这话大谬。怎么能就这样听之任之呢?姑娘可知你这般作为等同于放纵了那小偷,因为姑娘这种想法,可能会造成了更多的人因此受害。或许姑娘不在乎那几个银钱,但是你不在乎,不代表其他人不在乎。” 被柳公子这么一说,落春立刻从善如流,直接认错,对柳公子施了一礼,说道:“柳公子嫉恶如仇,小女子很是佩服。我知道错了,但是我真的记不起来那小偷是什么模样了,言辞贫乏,也描述不出来,只依稀记得他年纪和我相仿,是个容貌普通的少年,可是仅凭这一点,想要在偌大的京城抓住人应该很难,所以我觉得可能最后费心费力还是一场空,因此……” “这就是我的事情了,不劳姑娘操心。”落春给柳公子留下的第一印象表明她不同于一般规规矩矩,一言一行都好像在框架里的姑娘,为人不拘小节,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但是刚才落春“乖顺”的表现又让他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而且他还感觉到落春言语之间似乎要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受到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柳公子一下子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望,一下子生起气来,所以他非常生硬的打断落春。 “既然这样,那我算我多嘴了。”感受到柳公子突如其来的怒气,落春有些莫名其妙,她有些纳闷的看了柳公子一眼,无所谓的笑笑,没有和他争辩,也不想和他争辩,施了一礼,告辞离开。 “姑娘!”见落春要离开,柳公子忍不住出声叫住了落春,问道:“姑娘可是在荣国府当差?或者你的家人在那府里执事?”你是那府里的大丫头,还是府里管事的女儿?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落春回头从上到下打量了柳公子一番,最终对上柳公子复杂难辨的眼神,莫名一笑,直接反问了回去。 落春这次去见张友士,是精心收拾过:一头浓密的乌丝梳成垂鬟分肖髻,正面一只翡翠赤金篦子,斜插一支镶嵌绿宝石的流云金簪,脑后是小小的点翠的步摇钗;耳朵上配了一对镶绿宝石菱花纹金耳坠,和头上的篦子、簪钗虽然不是一套,但是却相互呼应。茜草色的满绣夹袄,外头碧色缂丝的窄袖褙子,墨绿色的暗花长裙,看上去不夺目耀眼,却是实打实的低调的奢华,而且既展现了她出身名门大家闺秀的身份,又让人无法从这穿着上猜测出她具体的身家背景。 柳公子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复杂的落在落春的身上。“其实是与不是公子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落春没有等到柳公子的回答,又问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落春远去的窈窕背影,柳公子幽幽一叹,落春没有说错,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哪怕是第一次见面,虽然落春言语含糊,但是正如他所言,落春看似低调简朴的打扮实际上处处都是破绽,但是一向精明的他选择去忽视那些破绽,一厢情愿的去认知落春的身份。这次两人再次见面,对于知道她是荣国府的人的他来说,落春的打扮已经完全彰显了她的身份,可是他就是掩耳盗铃,不想承认,也不愿意去承认,至于是什么原因,他现在不想知道,也不想去探究,不愿意探究,更无力去探究。 ☆、第67章 冯家校场前,冯紫英一身劲装,引弓撘箭,手扣动弓弦,一只箭飞射出去,正中百米之外的靶子红心。啪!啪!场边不知何时来了位英俊的年轻公子,看到眼前这一幕,击掌叫好:“好箭法。”边说边冲着冯紫英走来,“多日不见,冯兄的箭法越发精进了。” 冯紫英看清来人,喜笑颜开,将手里的弓往旁边小厮的手一丢,大笑着迎了过去,伸手给了对方一拳,笑道:“这是哪阵风把你吹来的?你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们家的这些下人也不知道怎么当得差,幸亏柳老弟你不是外人,不然岂不让人笑话我冯家的待客之道?” 一面说,两人一面携手进了花厅,分宾主落座,冯紫英一面让茶,一面笑问道:“湘莲,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来打算在京里呆多久?” 柳湘莲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回道:“已经回来有些日子了。能在京里呆多久我也说不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没脚的蟹,孑然一身,没有牵绊,说不准哪天兴致一起,还不是说走就走。” 闻言冯紫英无奈的摇摇头,叹了一句:“你这家伙。这样天南海北的乱跑,什么时候是个头呀。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难道就没想到说一门婚事,安定下来?” “成家?”柳湘莲若有所思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旋即回过神来,笑道:“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的我多自在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无拘无束的,多好的。一旦成了家,哪还能像现在这般自由,所以还不着急。” 冯紫英取笑道:“哈哈,你这话可是口是心非了。今年正月我们在一起吃酒,当时你可是说过要娶个绝色的呢,怎么这会就变成不着急了?” 柳湘莲笑笑,说道:“不过一时醉话,岂能当真?”苦笑了一下,说道:“像我这样文不成,武不就,家计败落,父母皆丧,就算说亲,又能有什么好亲事!” 冯紫英听柳湘莲这话带有颓丧之气,未免有些不像,不符合他一向万事不放在心上的豪爽性格,忍不住说道:“湘莲,你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你。平日里你可是从来都不计较这些的,和我们来往的时候也没见你因为家世败落而有什么不自在,但是这会听你这话……”他起初些疑惑不解,不过细细琢磨了一下柳湘莲的话,脑子一转,想到了什么,忽然间恍然大悟道:“难不成你在游历中遇到了可心的姑娘,不过这姑娘的家世不凡,而且她的父母很是嫌弃你……” “别瞎猜,都是没有的事。”柳湘莲急急的打断冯紫英,矢口否认道。他不想和冯紫英在谈论这个,转移话题:“我这次回来,大家还都不知道,我也懒怠着一个个通知了,想着不如定个时间,大家聚一聚,这事你帮着操办起来吧。” 冯紫英本来心下有所猜疑,并不敢确定,但是看柳湘莲急急否认的态度,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没错,因此心里很是替柳湘莲感慨,只是这事他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办法解决,不是他能插手的,而且柳湘莲摆明不想说,他识趣,没有再继续揪着原来的话题不放,避免在柳湘莲的伤口上撒盐。听柳湘莲这么说,他忙不迭的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宝玉下了学回来,袭人将一张帖子交给他,说道:“二爷,这是二爷上学走后,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派人送来的,请你后日赏光一聚。”宝玉接过帖子,一看,惊喜交加,笑道:“太好了,柳兄回来了!”对一旁的秦钟说道:“鲸卿,后日你跟我一起去赴宴,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他的名字也风流别致的很,姓柳名湘莲,其品貌绝对值得一见。本来我早就想介绍给你认识,只是他人如闲云野鹤一般,喜欢四处游历,这段日子并没有在京城,所以一直无缘介绍你们认识,这会他回来了,冯紫英又下了帖子,正好一见。” 秦钟一开始因为老父要求严格,又是在家里读书,接触的年龄相仿的外人并不多,等和宝玉相遇后,在宝玉的引介下,认识了不少世家子弟,因为容貌出众,在世家弟子中很受欢迎,随着众人的吹捧,再加上所见者及自己的寥寥无几,因此心中颇为自傲。如今见宝玉这般推崇这个柳湘莲,心中既有那么一点不服气,想看看对方是不是有宝玉说得那么好,又盼着能够结识一名品貌出众的子弟,以便今后又多了一个同伴来往,所以很是兴奋。 到了赴宴的日子,可喜那日家学里的老师贾代儒家中有事,学生们提早散学,宝玉和秦钟遂兴兴头头的跑回贾府。秦钟在宝玉处换过衣裳又派人带话儿给他父亲秦业,只推说要用功,今日仍旧还在贾府住下。安排妥当,便跟着宝玉一道出门赴宴去了。 两人带着小厮来到约定好的酒家,一时二人到了酒楼前,早有店家伙计候在门外。看见过来,忙代为牵马引缰,却不往正门去,进了后院一扇乌木小门内。宝玉和秦钟等下得马来,又另有人来迎着,将跟随来的几个小厮招呼去别屋吃酒。因见马厩中已栓满了马匹,还有三四匹脾性不合的正互相嘶鸣着要咬。宝玉看了之后,跌足叹道:“哎呀,可是糟糕,不知道是不是来迟了?若是来迟了,少不得要被他们拿住罚酒了。” 秦钟见他这般模样,笑道:“就算被罚酒不过多喝两杯罢了,你又何必如此?”宝玉苦着一张脸说道:“哎,你不知道,他们喝酒和我们自家喝酒是不一样的。”说话间,已有仆役将二人领到一所小楼上。这原是单独辟出的一处小院,专供喜好清静的客人单包自用,雅间设在楼上。见他俩上来,门口侍立的人忙打起帘子来。宝玉和秦钟尚未进去,便有人满面笑容相迎出来:“可算是来了!” 那人正是冯紫英,秦钟自从跟宝玉相交之后,宝玉所来往的世家子弟,除了他口中的这个柳湘莲,已经全都认识遍了。所以这会秦钟见到冯紫英并不觉得陌生,三人站在门口互相寒喧一番,便听里头一个声音说道:“既然来了,还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若是有话,进来坐下有多少话说不得。快来喝酒。” 三人这才进去。在座之人是与冯紫英一般的世家子弟,秦钟皆是认得的,当下一一招呼过,就是有不认得的,宝玉也悄悄告诉了他。忽见主位左边坐着个面生的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虽然宝玉还没说,但是秦钟莫名的认定,这人就应该是宝玉想要介绍给他的柳湘莲,因此贴近宝玉耳边悄声说道:“你说要引荐于我的,可是坐在左手边的那位世兄?” 宝玉笑道:“不错。鲸卿好眼光,不等我介绍,一眼就先认了出来。”说着和柳湘莲打过招呼,然后就秦钟和柳湘莲相互介绍起来。柳湘莲神色淡淡的从座位上站起,拱手向秦钟见礼,秦钟自是还礼如仪。而后众人落座,大家有一搭没一搭,说一回风物人情,品一回菜肴酒品。 因为宝玉和秦钟来晚了,被捉住罚酒,虽然经过宝玉讨价还价,最终商定,人喝一杯,他喝两口。饶是如此,一桌上轮流敬下来,也不够有了两三分酒意,只觉两颊炽热里发飘。喝了两轮酒,宝玉已经不胜酒力,双颊晕红,眼神发飘,口齿不清起来。 在席上柳湘莲看到宝玉这般模样,心中一动,起身往外走,卫若兰拉住他,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柳湘莲说道:“我这会儿不想吃酒,头疼的很,这屋里吵闹得很,需得寻处清静地方去歇一会儿子才好。我出去歇一歇。”路过宝玉的身边,笑问道:“我看宝兄弟酒意上来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歇一歇?” 宝玉这会正觉得头晕目眩尼,闻言忙点头道:“好呀,好呀。”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不过因为喝醉了,脚下发飘,一个趔趄,若非柳湘莲手疾眼快拉住了他,非扑到在地不可。冯紫英看到宝玉这个样子,也知道他喝大了,忙说道:“我记得这边有处暖阁,湘莲,你带着宝玉去那里歇歇吧。” 柳湘莲带着宝玉来到外面,并没有直接去暖阁歇息,而是在外面吹了一会儿风,等门口的下侍端来醒酒汤,服侍宝玉喝了下去,两人这才来到旁边的暖阁小歇。两人进去的时候,暖阁已经摆好了茶点,柳湘莲屏退屋里服侍的仆役,问道:“怎么样,要不要让人拿醒酒石或再端一碗醒酒汤过来?” 宝玉用手揉着太阳穴,摇摇头说道:“刚才已经喝了醒酒汤,再呆一会就没事了。其实我没喝醉,只是因为喝得太急,而且又是空腹,酒气上脸,所以看着像醉了,实际上我一点事都没有,再喝一轮也没问题。” 柳湘莲看宝玉脸红得如同涂了胭脂一般,双眼发涩,却在那里强说自己无事,知道他在逞强。和醉鬼讨论醉不醉的问题是最没意义的事,因此他没有和宝玉辩驳。以前和宝玉来往的时候,从宝玉的话风中可以听出家里对他管得还是很严的,想到今日宝玉喝成这般酩酊大醉的模样,柳湘莲忍不住关心的问道:“一会儿散了之后你这样回去没事吧?” 宝玉无所谓的挥挥手说道:“没问题。”对上柳湘莲关切的眼神,他咧着嘴笑了一下,说道:“放心,没事,不用担心。大不了我跑到六妹妹那里躲一躲,等酒气散了再回去就是了。” 恋耽美 分节阅读_36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六妹妹?”听到宝玉听起他的妹妹,柳湘莲的心不由得一紧,低声喃喃道。宝玉打了个酒嗝说道:“是呀,你不知道,我家的姐姐妹妹出色的很,天地间的精华毓秀生出了这些人上之人来,现在的这几个都是有一无二的,无人能比。宝姐姐端庄娴雅;林妹妹飘逸灵幻;二姐姐温柔可亲;三妹妹精细聪慧;四妹妹清淡平和;六妹妹内慧外秀,可惜和三妹妹一样,受生母所累,以至于虽然和四妹妹同龄,但是却思虑甚多,少年老成……”想到那次学里打架,秦钟受伤的事情,宝玉呵呵的笑了起来,“六妹妹虽然看起来待人冷淡,实际上外冷内热,嘴硬心软,而且胆子实际上大的很……”后面的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不可闻,宝玉靠在榻上睡着了。 在宝玉说起他家里的姊妹的时候,柳湘莲脑海中浮现那双美丽的眼睛,有些事明知道不是自己该想的,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那颗驿动的心,听到宝玉谈起他的姊妹,明知道这不是他该听的,而且在宝玉开口的时候,不管是从社会规矩方面,还是从宝玉的朋友方面出发,他最好阻止宝玉说下去,但是他没有,反而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细细听了起来。 随着宝玉的描述,柳湘莲努力排除,猜测着对方的身份。只是宝玉说的太笼统,而且都是溢美之词,实在不好判断,并且到了关键之处,宝玉忽然睡了过去,卡得柳湘莲不上不下的,他特别想将宝玉摇醒,问个清楚明白,但是仅存的理智提醒他,闺中女儿的事不是他一个外男能够打听的,所以到底没有做出什么不智的行为。 端起一杯已经放凉的茶,柳湘莲一气喝了下去,凉凉的茶水入喉,让他火热的心稍微冷却了一点。他叹了一口气,上前扶住宝玉,将他放倒在榻上,让他睡觉的姿势更舒服,然后静静在一旁看着宝玉的睡颜,从宝玉的容貌中努力寻找着那份相似的地方,默默的想着,不知道自己可还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第68章 站在贾赦的外书房,看着书房里的一切,落春不由得幽幽一叹,虽然她对朝堂上的事不是很懂,但是至少她知道作为朝臣,像外书房这样的地方,如贾赦这般松散,是不对的。纵使不看守严密,这里使用的仆役也应该是有保密意识,不是任何人随便都能来的地方。但是贾赦的外书房在这方面的意识……呵呵,落春能站在这里,已然说明一切。 虽然贾赦只有爵位,没有官职,但是朝堂上有什么庆典,比如祭祀大典、皇帝千秋之类的事情,他还是要写折子庆贺的。落春将一摞空白的奏折放到一边,终于翻出几份贾赦写废了的奏折。看着手里的废奏折,落春不由得慨叹一声,找点贾赦写字的东西真是不容易,这东西没扔,竟然保存了下来,也挺让人意外的。 拿着废奏折回房,落春开始学习模仿贾赦的字体,她希望在计划开始之前,就算仿不了十成,有个七八分就可以了,但是如果真的来不及,只好蒙在贾赦的字体上影写了,只是那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落春不想用这个办法。仿贾赦字这事是个秘密,所以落春怕被府里的人发现,不敢在外面书写,每次写字的时候都躲到空间里去。 虽是冬日,但是落春院子里一株株桃树傲然挺立在风雪中,树冠上疏朗的绿叶间,缀满了绿里透红的累累硕果,洋溢着一派昂然生机。惜春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桃树,死死的盯着藏在叶子里的桃树说道:“旧年你和我说你这院子里的桃树冬天结果,我还不信,如今眼见为实,不得不信了。只是这桃子还有多长时间才能熟呀,我这馋得口水滴答的,恨不得马上吃到嘴里。” 落春看了外面的桃树一眼,说道:“这有什么不信的,这冬桃又不是我栽培出来的,早就有了。虽然我们以前没见过,但是古人的书上早有记载。《尔雅释木》:‘旄,冬桃。’郭璞注:‘子冬熟。’晋傅玄《桃赋》说:‘亦有冬桃,冷侔冰霜。’宋范成大《桂海虞衡志果》:‘冬桃,状如枣,深碧而光,软烂甘酸。’这些书皆有记载,后两本你没看过还情有可原,《尔雅》乃是我们启蒙之书,不要和我说你没读过。” 惜春打着哈哈说道:“那个时候不是还小嘛,只顾得认字,哪里记得上面写些什么。我可不像宝姐姐和林姐姐那样博闻强记,过目不忘,读过的书上面的内容都记得,这会我早就忘了上面都写些什么了。”又向窗外看了一眼,叹道:“别看你这里一共六棵树,挂的果子也不算少,但是自从府里知道这桃子是冬天熟的,这可是个稀罕物,惦记的人就不少,不知道等熟了的时候,上上下下可未必够分,你这边也不知道能落下多少。” 落春冷哼了一声说道:“什么落下多少?我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又是怎么安排的,既然是我院子里的,就是我的,熟了之后除了孝敬老太太、老爷和太太的,剩下的不管怎么分,反正我是要吃个够的。不然,若是让我不痛快了,我就让人把这树给砍了,我吃不好,那么大家也都不要吃了。” 惜春听了落春这带着几分蛮横,几分霸气的言语,强笑着说道:“这话从二姐姐算起,这府里只有你有这个底气说。不过你也是多虑了,有大老爷和大太太在,琏二嫂子也是你们大房的人,难道还会让你吃亏了去不成?” 落春笑笑不语,看到惜春有些伤感自身,正想出言劝慰一番,品绣走了过来,说道:“姑娘,扬州姑老爷那边来人,带了书信来,说姑老爷身染重疾,让姑太太带着表姑娘和表少爷赶紧回去呢。姑太太看过书信之后,急得眼前发黑,顿时就晕了过去,忙乱了好一阵子才把人叫醒。” 惜春听了,忙起身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说:“走,六妹妹,我们过去看看。”落春跟着惜春来到贾母上房,只见贾敏坐在贾母旁边正在拭泪,黛玉和林朗两个怯生生的偎依在贾敏身边,满脸惊慌。贾母拍着贾敏的肩膀说道:“放心,没事的。”收到消息早就赶过来的邢夫人也从旁宽解道:“别看信上写得严重,但是姑老爷命大福大,一定会逢凶化吉的。”虽然话说得不伦不类,但是意思是好的,贾敏这会也无心计较这个,只是含着泪,对邢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转头对贾母说道:“母亲,我先回去收拾行囊去了。” 等贾敏他们离开,贾母皱着眉头说道:“姑老爷到底怎么样虽然不清楚,但是从信上看,若非支持不住,想来绝不会写信过来。可是他们娘三,从敏儿起,一个个都病病殃殃的,这一番折腾说不定会折腾出个好歹的来,让他们就这么上路我不放心,更何况,若是姑老爷真有个万一,就敏儿那个身子骨,只怕事情操办完了,她也起不来了,所以我想着咱们家得有个妥当人跟着走一趟才行,就算别的干不了,跟着跑跑腿,打打下手,也能让敏儿省不少心不是。” 贾母这话一说出来,王夫人和凤姐就听出意思来了,贾赦这个人,不用指望了,他自己还需要人伺候呢,想让帮着贾敏跑腿办事,那是不可能的,真让他跟着去,纯属添乱;不管贾政的职位是大还是小,到底是个官,这一去扬州还不知道要多少时日,衙门的假不是那么好请的;东府那边毕竟和这边远着一层,而且这边府里又不是没有人,所以数来数去,这差事除了贾琏之外,再无旁人。 虽然凤姐不愿意让贾琏去,但是满府上下只有贾琏最合适,想到此,凤姐想着与其让贾母指派还不如自己主动站出来,这样的话,还能在贾母这里博个好印象,因此说道:“琏二整日里也没什么大事,不如让他跟着姑妈走一趟扬州吧。”王夫人在一旁附和道:“凤丫头这话正是我要说的,我也想着,不如让琏儿跟着姑太太回扬州,这样的话,姑太太他们一路上若是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差遣。” 贾母本来就是这么个意思,如今王夫人和凤姐都这么说,她自然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因此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邢夫人和落春回到大房,进了屋,邢夫人就气冲冲的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明明琏儿是大房的人,老太太、你那个好二婶,还有你那个赫赫扬扬的嫂子商议事情,做决定的时候可想过征询征询我和你父亲的意见?我这边也就罢了,反正人家也看不上眼,但是你父亲那边呢,若是届时他万一有个差遣呢,找不到琏儿的人,又该责骂我了,说我拿琏儿做人情去了。实际上,你是在场的,你看到了,从头到尾,可有我说话的余地?” “好了,好了,母亲,别气了,气大伤身。”落春赶紧哄起了邢夫人,见邢夫人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这才说道:“母亲,我知道你只是担心被父亲迁怒,实际上对琏二哥去扬州的事情是赞同的,但是你这一生气,传到老太太的耳朵,一定会变了样。至于父亲那里,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琏二哥这次被派的是正经差事,而且姑妈是父亲的亲妹妹,两家走的也挺近的,所以父亲应该不会生气,因此你也不用担心父亲冲你发脾气。” 顿了一下,落春说道:“我觉得母亲你与其计较二婶那边的态度,还不如想想姑妈这边的事。”邢夫人愕然道:“你姑妈这边还有什么事?不是已经商定让琏儿护送了吗?”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太太为什么让琏二哥跟着,不就是不放心吗?为什么不放心,还不是因为姑妈他们的身体都不好,老太太担心姑妈他们忙着赶路,毁了身子,所以母亲你这边不如预备些药材什么的,还有路上吃的,用的等等给姑妈他们送过去,毕竟姑妈他们收拾行囊这么匆忙,可能有些东西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我们这边提前给他们预备好,岂不是能让他们省很多事。这不仅仅是做给老太太看的,还是因为姑妈一家和我们大房一向很好,姑妈待母亲也很亲热,这次她有事,我们帮点忙也是应当应份的。” 邢夫人听了,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有理,回头我就预备些药材什么给你姑妈他们一家送去。我这么做,倒不是为了老太太,我早已经不想着讨好老太太了,只为了你姑妈。你姑妈自从来了之后,是真正把我当成嫂子来看待的。不为别的,我就冲她这份心。” 从邢夫人那里出来后,落春叫来纱织,吩咐道:“去告诉麻凡,让他速去找张先生,然后告诉他,说我这边要求他跟着姑妈他们走一趟扬州。我知道姑妈一家身体的情况,而且此行,恐怕对他们的身体损伤不小,我知道张先生到底只是医生,不是神仙,而且药医不死人,所以告诉张先生,我没别的要求,让他尽力而为就是。” 看着纱织领命而去,落春又跑到邢夫人那边,借口帮着准备送给贾敏的药材和路上所用的东西,从空间偷渡出大量珍稀的药材,再加上各色滋补品,还有一些路上用的东西,满满当当的收拾了好几个大箱子。收拾好东西后,落春并没有送到贾敏处,而是派人直接把这些东西送到了贾敏他们要坐的船上。 ☆、第69章 “姑娘。”品绣轻手轻脚的掀帘子进来,看见落春坐在炕上,伏在炕桌上正在描花样子。看到她进来,落春放下手中的笔,问道:“麻凡回来了,他可有话说?”作为车夫,麻凡担负着送贾琏和贾敏娘三到码头的差事。品绣笑道:“麻凡亲眼看到琏二爷和姑太太他们上了船,张先生和他们碰了面。张先生还让他带句话给姑娘,说他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只是有些事非人力所及,因此职能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落春重复着这句话,冷笑一声,说道:“其实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句话,因为这意味着命运并不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而是交付给虚无缥缈的天意,我觉得这是一句很不负责的话。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人定胜天,事在人为’,我喜欢这句话,但是最后在铁的事实面前,你不得不承认,有的事,真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姑娘?”品绣感受到落春低落的情绪,开解道:“姑娘未免想太多了,这人在世上,想要一直顺心如意,难,谁没有个三灾八难的,难道还不许人生病了?姑娘也别太担心,说不定姑老爷吉人天相,等姑太太她们回扬州的时候,他已经痊愈了呢;就算依然在病中,但是姑娘别忘了,这次跟着姑太太他们一起回扬州的,可是有张先生,张先生的医术可是有目共睹的,甚至比宫里的太医还要好,在他的妙手回春下……” “这可说不准。”纱织插话进来,泼了一瓢凉水:“品绣姐姐,你不能把事情竟往好处想,万一事情不如你所料怎么办?就算张先生的医术高那有怎么样,难道你没听过‘阎王让人三更死,谁人能留到五更’这句话嘛,张先生就算医术再高,他也只是个凡人,没能耐和阎王抢人!” 品绣本来看到落春情绪低落,心情不好,因此才把事情往好了说,为的就是宽慰落春,但是纱织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没好气的白了纱织一眼,气急败坏的数落道:“你个死丫头,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你就算不说话,这屋里也没人把你当哑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你……” 落春摆摆手,止住了品绣对纱织的训斥:“好了,品绣,你也别说纱织了。纱织不是故意捡不好听的说,而是因为她担心我抱着很高的期望,结果却不如我意,担心我失望承受不了落差,所以让我提前有了心里准备。她和你的心思虽然不同,但是也是一番好意。” 纱织见落春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胆子立刻壮了起来,在一旁忙不迭的说道:“就是,就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不是不会说话,还是姑娘明白我。”品绣看到她这副得瑟的模样,飞了个白眼过去,没有说话。 “你们都退下去吧,我想静一静。”落春对品绣和纱织之间的眉眼官司无意掺和进去,心绪烦乱的她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人。听了落春的吩咐,品绣和纱织相互看了一眼,担心的看着落春,想要说什么,但是蠕动着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屋里的小丫头退了出去。 给贾母请过安后,落春陪坐了一会儿就退了出来,来到了贾敏一家的住处。一进院子,紫鹃就迎了出来,落春看到紫鹃,顿时一怔,诧异的问道:“紫鹃,你怎么没跟着姑妈一家去扬州?” 紫鹃垂首答道:“姑太太说他们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我老子娘都在这边,不忍我和家人分离,况且姑娘身边并不少人服侍,所以姑太太留我在这边看屋子。” 在原来的世界里,黛玉从林家只带了一个奶娘王嬷嬷和一个小丫头雪雁过来,这两人进了贾府后两眼一抹黑,在贾府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不如贾母给的紫鹃中用。如今是贾敏带着孩子们进京,有贾敏带着,几乎把林家大半个家都搬了来,黛玉和林朗是贾敏的心尖,他们身边的人都是贾敏千挑万选的,和宝玉房里一样,一群人伺候一个,差轻人多。黛玉不缺使唤的人,而且她身边的大丫头知夏和立夏怎么肯让紫鹃一个外人夺了位置去,所以虽然紫鹃依然被贾母指给黛玉使,但是在地位上就没有原来那么超然了,而且虽然黛玉待她很好,在待遇上和知夏她们这些大丫头平齐,不管是赏赐还是份例什么的都是上上份,但是紫鹃并没有被黛玉特别倚重。因此这次贾敏一家回扬州,她被留下也理所当然。心念电转之间,落春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在黛玉的房间,落春拿着玩双陆的骰子,在手里把玩着,陷入了沉思。不管是记忆还是空间,都是她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作弊器,只是原本的世界并没有她这个人物的存在,虽然一直说蝴蝶效应,但是落春不知道她目前所做的,到底改变了多少原来的命运?邢家是在老家还是在京城,似乎没什么差别,或许邢德全的命运有所改变,但是目前还不是看结果的时候。虽然多留了贾敏几年的性命,但是这次回扬州,就算有张友士在身边,贾敏的身体也未必能支撑得住。还有,林如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做了这么多,落春此刻犹不敢确定林家的命运改变与否。 贾家这边,尘封的往事被她打听清楚,因而也对贾家为什么落得那样一个结果有了大概的认知。可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有些事情依然是那么的顽固走在命定的轨迹上。她救不了秦可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宁府开启造衅开端。虽然她已经布了很多暗手,但是她不想就这样呆呆的等到事发,说不得就要寻些事出来,瞧瞧命运到底被她摆弄成了什么模样。是以现下,落春打算逐渐将几件布好了引子的事全都给做实了……清清楚楚地瞧一瞧自己这多少年的积累,看看到底做不做得成这翻云覆雨手……不管是刑部大牢,还是山神狱庙,反正她都不想去。 抓紧时间,打通了通往贾政外书房的地洞,夜深人静的时候,落春来到贾政的外书房。落春曾经吐槽贾赦外书房的松散,但是到了贾政这里,她该说不愧是兄弟嘛,虽然府里一直都说贾政远胜贾赦,但是就冲外书房的布置和守卫情况,她觉得这两人半斤八两,只不过贾政的面子工夫做得比贾赦好而已。不过作为府里的“读书人”,贾政比贾赦要好的是,想找他写字的纸张要比贾赦容易的多,落春挑拣了一下,拿了一叠贾政的文稿回去。虽然早就知道,就外书房那个情况,贾政不会发现有人进了他的书房,并且动了他的东西,但是当落春真的发现府里风平浪静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很失望。 怪不得黛玉说宝玉“我知道你心里有妹妹,只是有了姐姐就忘了妹妹”。这话从某个程度上来说还真没说错。因为黛玉的离去,宝玉确实郁郁寡欢了几日,不过在宝钗和秦钟的陪伴下,很快他又恢复到原来精神满满的状态。宝玉白日里要上学,黛玉不在,贾母待宝钗和四春平平,可能是觉得膝下寂寞,所以接湘云过府的日子不免多了起来。 落春听说湘云来了之后,来到贾母的正房,正赶上湘云穿着宝玉的袍子和靴子,抹额也勒上,打扮成小子的模样,站在椅子后面,贾母老眼昏花,误以为是宝玉,忙道:“宝玉,你快过来,仔细那上头挂的灯穗招下灰来,迷了眼。”鸳鸯笑道:“老太太可是忘了,宝二爷这会子还在学里呢。” “看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这茬了。”贾母扶额叹道,指着湘云问道:“那这又是哪个?”宝钗笑吟吟的说道:“是云妹妹。”湘云笑呵呵的跑了过来,转了一圈,得意洋洋的说道:“怎么样,我这身打扮不错吧,连老祖宗都瞒了过去。”宝钗笑着点点头,说道:“猛的一看确实有几分宝兄弟的影子,只是前提是你先得把耳边的两只坠子摘下来。”让宝钗这么一说,湘云摸上耳边的红宝石吊坠,惊道:“哎呀,我把这个给忘了。”一时间屋里笑声一片。 等到了宝玉放学回来,屋里更热闹了。惜春就坐在宝玉下首,嗅到宝玉身上传来的一丝酒气,忍不住好奇的低声问道:“二哥哥,你身上的酒气是怎么来的?别告诉我家学里摆起了筵席来了?我听兰哥儿说你最近这段时间可是常常请假,不等家学放学就说有事跑掉了,你在外面到底有什么事?” 宝玉听了惜春的话,歪着头嗅了一下自己,悄声说道:“你鼻子倒尖,为了不让老太太和太太发现,我回来后就洗了澡,换了衣服,袭人她们都说没问题了,没想到竟然还被你闻到一丝酒气。” 湘云看着宝玉和惜春在那边低语,笑着插言道:“爱哥哥,四妹妹,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也不说理我一理,竟然躲在一边说悄悄话。你们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也听听。” 一席话把大家的目光都引向这边,宝玉一时之间张口结舌,他刚才和惜春说的话显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探春看出宝玉的窘状,忙出言为其解围道:“这话很是,云姐姐可真是好久没来了。自从林姐姐来了之后,云姐姐来的就少了。而且自从林姐姐来了之后,宝哥哥心里只有林姐姐,把我们这些姊妹都忘到一边去了。如今林姐姐走了,宝哥哥这才记起了我们这些姊妹,这才想着和老太太说把云姐姐接来……” 面对探春似假还真的抱怨,因为涉及到黛玉,宝玉神色有些不满的打断她:“胡说,我哪里忘记你们了。这根本关林妹妹什么事,而是因为我上了学,所以没太多时间和你们玩了而已。三妹妹你不也常劝我,说我一个男子,不该常在你们堆里混着,这会我出去了,你怎么反而抱怨起来了。” 落春知道,探春将原因全都归咎到黛玉身上是不对的,固然有黛玉的一部分原因,但是正如宝玉所言,还有他如今要上学读书的缘故,当然,其中秦钟也是一部分理由。只是身处内宅的探春,只看到了黛玉的存在,或许她不是不知道还有其它的理由,但是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内心深处对黛玉的怨念吧。 恋耽美 分节阅读_37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黛玉不仅夺去了宝玉的关注,她的出现还抢去了贾母对府里孙女们的宠爱,以至于她们被贾母从她的院子“赶”了出去,而黛玉作为外孙女,却可以和贾母住在一起。住在贾母这里和住在王夫人处,意味着生活在两个天差地别的世界,明明孙女要比外孙女近,但是在贾母这里,孙女比不得外孙女,反而成了外人,若说对黛玉没有意见,那是假的,所以就算黛玉待人真挚,极力想和她们搞好关系,她们和她也亲近不起来,探春更是在这会真真假假的抱怨了起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史湘云听了探春的话,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不由得闪了一闪。落春将湘云的神色变化收到眼底,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心中暗自为黛玉叹息,她这算不算无辜受屈?其实真正害大家从贾母院子里搬出来的罪魁祸首是宝钗,那时府里上演的一幕幕大戏,就算一心想躲清静的迎春和年幼所经世事不多的惜春看不出背后的交锋,但是落春不相信聪慧的探春会看不出来,但是在王夫人手底下生活的她不能去埋怨宝钗,所以不需要迁出,继续跟贾母住在一起的黛玉不可避免的“躺枪”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湘云被宝钗邀去和她同住。看着湘云和宝钗离去的背影,落春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原来的世界,原本最开始明显和黛玉要好的湘云后面却和宝钗交好了。除去贾母和宝玉这方面的原因,宝钗自身的功劳也不可小视。如果不考虑其他,单从照顾人的角度来说,府里的姑娘全都算上,捆在一起也不是宝钗的对手。对于年幼失怙的湘云来说,一个体贴入微的大姐姐让她根本无力招架,所以很快,湘云就被宝钗笼络过去了,甚至说出了“有这么一个姐姐,便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的话。 ☆、第70章 落春从银楼里出来,品绣提着个装着定做的首饰的捧盒跟在身后。落春指着前面一家点心铺说道:“这家点心铺乃是百年老店,手艺好的不得了,奶卷乳酪和琥珀糕非常有名,上回我带回去的核桃酥母亲很是喜欢,我们买点回去。” 看着点心铺前排的长队,品绣知道落春所言不菲,但是这么长的队伍,意味着停留在外的时间更多,她有些头疼的抚上额头,叹了一声,虽然心中不愿,但是她知道自己劝不动落春,也不白费那个唇舌了,点点头说道:“听姑娘的。” 落春看着品绣无可奈何的模样笑笑,拉着品绣排到了队尾。这一排,快中午的时候才轮到落春,让落春欣喜的是,这个时候店里的招牌点心奶卷乳酪和琥珀糕竟然都还有剩,她一气买了两大包点心这才罢了。品绣看着落春手里拎着两大包点心,伸过手来:“姑娘,给我拿着吧。”落春将手里的点心分了一半过去,见品绣有话要说,忙抢在她前面说道:“行了,别和我争竞了,你若是不急着回去的话,我们还可以逛逛。” 听了落春的话,品绣忙道:“着急,着急,我当然着急。”抬头看了一下太阳,“姑娘,这都快中午了,我们还是回去吧,等回到府里,正赶上午饭。若是姑娘想逛,等回头哪天再出来逛也不迟。”这次不同以往,落春是扮成丫头的模样,带着她从后门溜出来的。以前好歹还有个关嬷嬷、麻凡和纱织帮着分担压力,这一回就她自己,实在是快要吓死了,她这一路上一直提心吊胆,心都吊在嗓子眼了,恐怕只有回到府中,这心才能放下。 看着品绣惶恐的模样,落春笑了笑,取笑道:“看你这个胆小的模样,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品绣嘟着嘴说道:“姑娘这话大谬,太阳足够大了吧,不是还有照不到的地方,所以就算是天子脚下,也不代表没有藏污纳垢的地方。”落春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从荣国府到街面上这段路程,都是大路,而且这边的人都是非富则贵,所以一旦出事的话就是大事,又因为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一旦出点什么事,就有风闻奏事的御史禀报给皇帝,所以京兆尹担不下来,因此五城兵马司巡查的非常严,以至于这块地区的治安比较好,如果落春不乱跑,只在这块地区活动的话,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不过关于这一点落春并不想告诉品绣,品绣诚惶诚恐的模样她还没看够,但是落春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所以逗弄完品绣,满足了她的一定恶趣味之后,她眉眼含笑,笑道:“好,听你的,我们回去。”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走在后面的品绣加快两步,追上落春,神色透着几分慌张,压低声音,颤声说道:“姑娘,我们身后有人。”闻言落春一惊,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转身悄声问道:“品绣,你确定吗?会不会看错了,我可是什么都没看到。”品绣非常确定的说道:“绝对没有看错。这个男的在我们从银楼走出来的时候就跟上我们了,等我们排队买点心的时候,他就在对面的茶水摊喝茶,等我们买好东西离开,他又跟了上来。” 本来落春对这块地区的治安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是她一想到自己从银楼出来就已经被盯上了,而且自己竟然一直没发觉,想到此,落春心里有些发慌,心里暗叫倒霉,前两次她打扮的虽然低调,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她大家闺秀的身份都没出事,这次扮成丫头,是比照府里的三等丫头打扮的,确确实实的简朴,竟然出事了,真是不走运。 落春一面装作没事的模样和品绣往前走,一面心中琢磨着对策。前面是个拐弯,看到前面的地形,落春眼睛一亮,她在品绣耳边低语几句,不等品绣发表意见,斩钉截铁的丢下一句“就这么定了,按照我说的去做。”,无论是语气还是姿态都流露出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品绣虽然心里还有几分犹疑,但是面对落春的强势,也只能无奈的选择乖乖配合。 落春和品绣快走几步,拐过拐角。品绣口中所说的跟踪的男子远远的看到两人拐过拐角,赶忙快走几步,跟了上来,但是等他拐过弯之后,发现前面笔直的大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他慌乱的向四处看去,也没看到落春和品绣的身影。就在他四处寻觅的时候,身后响起落春的声音:“你是在找我吗?” 那男子闻声立刻回头,看到眼前的落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等那男子转过身来,落春看清他的面容,忍不住惊道:“是你?”这人正是曾经两度和落春碰面的那位姓柳的公子。虽然是认识的人,但是落春并没有放松警惕,她跟着说道:“如果你想要动什么坏心思的话恐怕要落空了,因为我的同伴已经去喊人了,而且五城兵马司的人一会儿也会巡逻过来。我虽然是个弱女子,但是绝不会束手就擒,所以这位公子你想要做什么,一时半会也恐怕难以得逞,因此我劝公子还是早早打消念头,离去的好。” 柳公子苦笑了一下,说道:“姑娘,你误会了。我之所以跟着你,并不是想打什么坏主意,而是不放心。”落春一怔,诧异的说道:“不放心?”柳公子点头解释道:“是的,不放心。姑娘刚才也说自己是个弱女子,你一个弱女子走在街上,我担心会出什么事情,所以跟在后面,若是有个万一,我虽不才,但是到底是个男子,或许能帮上什么忙。当然,不出事更好。本来我不想惊动姑娘,只想跟在姑娘身后,把姑娘安全送回家,但是没想到姑娘竟然如此警觉,发现了我的存在。” 虽然柳公子这话里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是事实上已经什么都说了,落春听了之后沉默了良久,施了一礼,说道:“公子有心了,小女子在这里谢过公子好意。其实公子不必如此,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这边都是勋贵有爵之家的宅邸,那些魑魅魍魉宵小之辈也知道什么人家能招惹,什么人家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因此纵使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在这边撒野,所以我并不担心这个。倒是公子的所为吓了人一跳,我还以为真有胆大妄为之辈铤而走险了呢。” 感受到落春疏离的态度,柳公子神色一黯,喃喃自语道:“招惹不起吗?”强笑着说了一句:“姑娘所言极是,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落春笑笑,没有接话,说道:“若是无事的话,小女子先告辞了。”说罢,对着柳公子又是一礼,转身要走。 “姑娘,请等一等!”柳公子见落春要走,赶忙出声将落春喊住。等落春站住,回过头看向他时,他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要和落春说,但是对上落春清澈明媚的眼睛,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犹豫了半天,柳公子才开口,声音发涩:“姑娘,在下姓柳,名湘莲……”本来他想询问落春的姓名来的,但是一想到女子的闺名不可以轻易告诉外人,再者,落春的身份虽然他没有十分确定,但是绝对是荣国府里名门闺秀中的一位,想到此,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变成了:“我不日就要离开京城了,这次离开不知道什么才会回来,虽然和姑娘只是见了几面,而且是偶遇,但是说句唐突姑娘的话,在下却觉得和姑娘很是有缘,在心里把姑娘当作了朋友,因此在这里向姑娘辞行了,希望我们以后有缘再见。”说完,对着落春拱手一礼,然后不等落春说话,转身大步离去。 落春站在原地定定的望着柳湘莲的远去的方向出神,品绣从暗处走了过来,刚才落春和柳湘莲的对话她尽收耳中。其实她之所以记住有人跟踪,也是因为柳湘莲足够出色,在一群人中,柳湘莲如同鹤立鸡群,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的缘故。她走到落春身边,悄悄的偷窥落春的神色,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姑娘。”落春回过神来,看着怯怯的品绣一眼,神色淡淡的说道:“走,我们回府。” ☆、第71章 落春和惜春携手往贾母的院子走来,迎面便见丫鬟婆子簇拥着进来两个披着一式大红的猩猩毡的人进来,待走近了脱下风帽,方认出一个是宝玉,另一个却是秦钟。对秦钟,因贾母早先曾有“或有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只管住在这里”的言语,且宝玉和秦钟玩得好,亲密无间,恨不得一刻不离,所以时常留秦钟在荣府中歇下,并常带他到贾母跟前。府里的几位姑娘承欢贾母膝下,一来二去的,时不时的和秦钟碰面,渐渐的同他熟稔起来,又因他辈分小,且温柔腼腆,像个女孩似的。故而在秦钟来了之后,当下见面,并不如何回避。 那边宝玉见到惜春和落春两个,便笑嘻嘻过来打招呼:“四妹妹,六妹妹,你们可是去老太太那?”秦钟跟在宝玉身后,分别向落春和惜春行过礼,然后垂手站到一边。在宝玉和秦钟靠近,惜春和落春就嗅到扑鼻而来的酒气,随着宝玉和秦钟说话,酒气越发浓郁,再看两人,脸红的如同涂了胭脂一般,眼眉饧涩,显见是从外面吃了酒回来。 秦钟打了个酒嗝,口齿缠绵的说道:“宝叔,我今日不留宿这边,要回家,家那边有点事。”宝玉遂说道:“既然这样,那我让人派车送你回去。”说着就吩咐身后的婆子送秦钟出去。惜春看到秦钟离去的身影,看到他的醉态,再想到犹在病中的秦可卿,心中微有不喜,盘算着改日去东府探望秦可卿的时候,同她说说,教她好好管管秦钟才是,他到家学里是来读书的,可不是去吃席的。 等秦钟去了,宝玉、惜春和落春一起往贾母院里走去。落春看到醉醺醺的宝玉,忍不住说道:“宝二哥,你怎么喝这么多呀,也不说节制着点,酒喝多了伤身,跟着你的人怎么不劝着点。”宝玉挥挥手说道:“啊,他们倒是劝来着,但是今日给柳兄践行,心中伤感,所以不知不觉喝多了。” “柳兄这人豪爽仗义,身手好,心有沟壑,难得的我们投契,偏他那个人性子不拘,不肯好好安居一处,喜欢四处游历。不过四海为家,遍览各地山水倒也是一件风雅的事,可恨我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虽身份比他尊贵,但是却不如他自由。古人曾云‘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若是如柳兄那般走遍大江南北,看过四山五岳,该是何等的惬意呀!”宝玉言语间流露出了对柳湘莲能走遍天下深深的羡慕。 能够不用守闺门而走天下,对于曾经有过这样经历的落春来说,因为经历过,所以才知道可贵,因此深有感触的点头叹道:“是呀,确实不错。”难得宝玉说的话赢得落春的赞同,他兴致勃勃的说道:“柳兄这人不但为人品性好,而且名字也好,风雅别致。我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就觉得他绝非俗人,一见之下,果然不出我所料……” 惜春闻言插话道:“难道你单为人家名字好听,便同人来往不成?朋友之间交往,终究还是要看内在的。”宝玉忙辩解道:“哪里是单看名字来着,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柳兄他不单名字好,为人品性更好。相貌俊美、智计过人、身手了得……”如果说一开始落春还不知道宝玉说的人是谁,那么现在她已经确定他所说的就是柳湘莲了,那天和柳湘莲分别的情形不由自主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宝玉正想继续夸耀,惜春神色不耐的打断他:“宝二哥,你在外面愿意和哪里些人交往是你的事,这些话你还是留在外头和别人说吧,将一个大男人的事体带来我们闺阁女儿中,这算什么?”宝玉听了,连忙呸呸了几声,道歉道:“哎哟,是我一时忘形,莽撞了。还请四妹妹和六妹妹不要介意。”说话间,三人来到贾母正房,进屋后,围坐在贾母身边说话凑趣又是另一番情形。 次日惜春想起秦钟之事,想着要同秦可卿说一声,好令她心里有数。本来她是隔几日去探望一次秦可卿的,此刻想起,便等不得了,立刻动身带着奶娘和入画往那边府里去。因为惜春本就是宁府的人,平素也是常来常往走得惯熟的,门上的婆子丫头等晓得她脾气,也不去替她引路。只是未免在心中嘀咕几句,四姑娘不是昨儿刚来过,怎的今日又过来了? 秦可卿所住的天香楼在宁国府的会芳园中,惜春带着奶娘和入画过来的时候,一开始还是正常的速度,随着秦可卿的接近住处,她想到秦可卿的病弱模样,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觉得秦可卿现在以静养为主,还是不要拿秦钟的事让她烦心的好。只是秦钟这边也不能不管,但是怎么管,让谁管呢?就在惜春犯愁的时候,贾蓉从另一边走来,进了秦可卿的屋子。惜春看到贾蓉,眼睛一亮,作为秦钟的姐夫,由他来管束一下秦钟正好,免得让病中的秦可卿再操心。 看着惜春跟在贾蓉后面进了秦可卿的屋子,惜春的奶娘手疾眼快,拉住了要跟上去的入画,丢给她一个眼色,低声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姑娘。”惜春不知道奶娘和入画的眉眼官司,来到了秦可卿正房,发现屋里伺候的人一个都不见,正在纳闷的时候,听到屋里秦可卿和贾蓉的说话声,凝神细听两人的对话,花容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屋里,望着贾蓉那冷漠的容颜,腰后靠着引枕半坐在床上的秦可卿心酸无比,双眼含泪,颤声说道:“……大爷,心里若怨,就骂妾身几句吧!”贾蓉盯着秦可卿半响,冷笑道:“做出这副可怜的模样给谁看?心疼你的人又不在跟前。骂你,你是想让父亲揍我一顿,踢我几脚?” 秦可卿闻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贾蓉瞧着眼前这张楚楚可怜的脸,心里没得腻歪起来,淡淡说道:“有些事我虽不说,但是不代表我不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父亲虽然贪花好色,但也不是卑鄙到强迫女人的地步,他若会强迫女人跟他,那二姨、三姨早就入宁国府了,母亲可从没生育过,父亲若想纳她们,母亲要拦也拦不住。你若不弯下腰来,别人怎会骑到你背上。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当初看中了父亲,为什么嫁给了我?你可知道如今这府里都传成什么样了,我就是那个活王八,偏偏给我戴帽子的那个是我的父亲,你让我怎么办?” 贾珍和秦可卿的事情虽然一开始府里的人不知情,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不管他俩再怎么严密遮掩,事情终究有败露的那一天。在焦大醉酒说破之前,这事在宁国府还遮遮掩掩,若隐若现。在焦大喊破之后,就逐渐成了宁国府半公开的秘密! 只是这种事情,终究不是可以随便议论传播之事,因此最开始只是从下人中流传,慢慢的一层层往上传播,传到各房主子身边伺候的下人那里,最后传到消息灵通的主子们的耳中。“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这种难以启齿的羞耻之事。知道的各位主子,必然言令死防,禁止下面议论。因此在焦大醉话之后,在各个主子的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下虽然这事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却不敢再谈论。 贾蓉双眼发赤,怒瞪着秦可卿,心中满是怒火,恨不得拿刀将给他带来耻辱的这两个人杀死,但是他没这个胆子,不敢,因此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是什么样的父亲,什么样的妻子,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对待他?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如此苦苦相逼?难道他不是父亲的儿子,一个女人比儿子还重要?秦可卿啊,秦可卿,难道你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你公爹?你置丈夫于何地?焦大没骂错,他就是那活乌龟,媳妇被老爹霸占,有家不能归。他都当了活乌龟,父亲还不肯放,宁国府这次是真得要养小叔子小姑子了。 贾蓉冷冷看着秦可卿说道:“被我说中了吧!从今以后,我们是路人,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管我的事!”说完就打算离去,他不敢在这里多呆一会儿,父亲若知道他同可卿在房里说这样长时间的话,指不定又要找什么由头,责打他。对秦可卿的生死,贾蓉并不放在心上,但是他知道,如果秦可卿死了,他想再说一门好亲事,难! 荣国府看着还行,宁国府就坏大了!出了个神仙老太爷就不用说了,填房又是个管不了家的娘家也是一塌糊涂,这已让人瞧不起了。更兼贾珍空袭了爵位却是没什么作为,整日里胡闹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一个主儿,他不但是精通,还好坐个庄拉人到他那府里混闹。据说母丧也不能让这位爷消停,上层圈子里知道的不免要说一句‘禽兽不如’,只没说到贾家面子上罢了。宁国府的名声已经臭了半条街了,宁国府这等门风史鼎夫人哪敢乱说媒落埋怨? 无论如何荣国府还算门禁森严,没开赌场也没招鸡鸭,贾珠、贾宝玉纵使承不了宁国府也有个好舅舅可以拉一把,倒是贾蓉,除了宁国府,什么也没有了。这宁国府到了他这里,又要再降一级,一四品虚爵,有什么好巴结的?哪里就值得去结亲坏了自家名声? ☆、第72章 “六姑娘。”落春从贾母的房里出来被早就等在外面的入画拦住。落春见入画满脸焦灼之色,想到今早向贾母请安的时候惜春没有来,说是身子不舒服,因此急急的问道:“可是四姐姐有什么急事找我?”入画左右看了一下,欲言又止,落春见她面露为难之色,命令身后跟着伺候的人站在原地不动,跟着入画远走几步,远离了人群,这才说道:“她们应该听不到我们说什么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入画忙道:“六姑娘,求你去看看我们姑娘吧。我们姑娘昨天从东府探望完小蓉大奶奶之后就不对劲,沉着一张脸,回来后把门从里面关得死死的,不让我们进屋,我们站在外面听见屋里面噼里啪啦的打砸声还有哭声,我们在外面喊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也不理会,直到这会子我们姑娘的房门也没有打开,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六姑娘,你和我们姑娘一向要好,所以请你过去看看她吧。” 落春一听惜春是从东府回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立刻反应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忙忙的问道:“你们没把这事告诉老太太和二婶吧?”入画摇摇头答道:“没有。本来我看着姑娘这副样子,想去禀告二太太来着,被我们姑娘的奶嬷嬷给拦住了。今早姑娘在屋里没出来,无法去给老太太请安,是我们姑娘的奶嬷嬷拿的主意,借口姑娘身子不舒服给搪塞过去了。” 听了入画的话,落春眼前闪过惜春奶嬷嬷的平凡无奇的面容,平日里没有注意到她,没想到她倒是深藏不露,想必她应该是是知道惜春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拦住入画,不让入画往上报,不然谁知道情绪不稳的惜春会不会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说出什么惊世骇闻的话来,这府里有些事就算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有些事做得说不得。 “走,去看你们家姑娘去。”落春跟着入画往惜春的住处走去。一面走她一面问道:“昨天四姐姐去探望小蓉大奶奶,你们没跟在身边吗?”作为惜春的随身大丫头,按道理说是应该随时跟在惜春身边的,但是入画却不知道惜春在探望秦可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显然那会她和惜春是分开的,难道是惜春屏退了入画,但是想想绝对又不太可能,因为惜春事前又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落春对此很是好奇。 恋耽美 分节阅读_3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入画老老实实的答道:“本来我是想跟着我家姑娘来着,但是姑娘的奶嬷嬷看到小蓉大爷在我们姑娘之前进了小蓉大奶奶的屋子,就把我拉住了,说我们在外面等姑娘,因此就没跟上去。” 真是老奸巨猾!一听又是惜春的奶娘所为,落春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句。作为宁国府家生子出身的奶嬷嬷,贾珍和秦可卿的事已经是东府府里上下皆知的事,她虽然身在荣府,但是家人却都在东府当差,因此应该从家人那里知道这事了,所以才会在看到贾蓉进秦可卿的房间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拦下了入画。哪怕贾蓉只是单纯的探望秦可卿,并无其它,她也不想冒这个风险。毕竟有些事就算惜春知道了,她到底是主子,无妨,但是作为奴才的她们,若是知道了,小命可能不保,所以以防万一,惜春的奶娘选择谨慎从事,果然,她的老道救了她的性命。 说话间,来到惜春的住处,惜春的奶娘和彩屏她们迎了出来,大家都是一脸忧虑,毕竟主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跑不了。惜春的奶娘给落春见过礼后说道:“六姑娘来的正好,我们家姑娘这会子不知道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呢,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的,你快劝劝她。” 见惜春的奶娘和入画一样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虽然落春知道她这样表现是对的,但是落春恼怒她没有拦下惜春,冷着脸横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径自从她身边走过,来到惜春房前。 落春见惜春将房门关得死紧,便敲门高声说道:“四姐姐,你在吗?我今早给老太太请安,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来看你来了。”敲了一回不见动静,遂又继续敲着。半晌,终于惜春不耐烦落春的骚扰,有些嘶哑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六妹妹,我没事,略躺躺就好了。我这会儿身子不适,无法招待你,你先回吧,等我好了你再来罢。” 落春见惜春这会子还和她打马虎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四姐姐,入画都把事情告诉我了,你开开门,有什么事我们屋里说。”只是这次任她再怎么敲,屋内却总是悄无声息,再无动静。见惜春在屋里不出声,也不给开门,落春看到身后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的入画彩屏她们,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四姐姐,你快开门,我这么站在外面可是够难看的,回头被二姐姐和三姐姐看见,我可不好说。”见屋里依旧没动静,她无奈之下,只得使出杀手锏,“四姐姐,你现在这个样子入画她们都急得不得了,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她们就要去禀告老太太和二婶了。我想你应该是不想惊动她们的吧?” 屋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沉寂了良久,久到落春在外面站得腿都有点酸了,这时从屋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门缓缓的被打开了,蓬着一头乱发,肿着双眼,趿拉着鞋的惜春出现在众人面前。惜春木着一张脸,看了落春一眼,丢下一句“只准你进来。”又转身进屋。落春丢给入画她们一个眼色,跟在惜春后面进了房间,然后转身关好门,把门外好奇、担忧、探询等诸多视线关在外面。 屋里宛如台风过境一般,一片狼藉,触手可及的杯碟碗盏全都被扔到了地上,摔成碎片;摆在窗下的棋坪和黑白棋子也都被丢在地上;地面上还有一些被撕碎的纸张以及被剪碎的绫罗绸缎。惜春走到一边,将脚上的鞋甩到另一边,一屁/股坐到榻上,冷言说道:“你非要进来做什么?要是想看看我好不好,那你可以放心了,我好的很,且死不了呢!” 落春没有接话,提着裙子,踮着脚,尽量挑碎片少的地面落脚,她今天穿的是软缎绣花鞋,若是一不小心被地上的碎片割到或者扎到可就是糟糕了,好不容易走到惜春面前,将摔落地面的紫檀螺钿小炕几捡起,在地面上随手捡起剪得七零八碎的一块绸布将炕几上的尘土擦拭干净,然后放到榻上,隔着炕几,在惜春对面坐下,这才说道:“什么死不死的,四姐姐这是说的哪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见惜春板着一张脸,不说话,落春又道:“我听入画讲,四姐姐自从昨天从那边府里回来就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的,四姐姐这是怎么了,就算那边府里有人惹你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种置气方法倒是挺别开生面的,没伤到别人,伤的却是自己。再说,那府里都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哥哥嫂子就是你的侄子和侄媳妇,就算是天大的事,也没有解不开的,四姐姐又何必这么作践自己……” 一席话说得惜春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晶莹的泪珠滑过惜春的脸颊,她哭道:“就算作践了又如何,伤不伤的又有谁在意?左右我不过是个有家不能回,没人理没人管的孤魂野鬼,就算有个什么,谁又会在意?我终于知道母亲临终前为什么将我托付给老太太了。什么亲人?有这样的亲人还不如没有,一群糟污之人,没得让人恶心!” “四姐姐这话未免有些伤人心了,谁说你没人理没人管?入画彩屏还有你的奶娘她们可是非常担心你呢,还有我,还有蓉儿媳妇。”窥着惜春的神情,落春说道:“蓉儿媳妇待你亲厚无比,什么吃的,穿的,玩的,乐的……全都张罗在前面,送到你跟前,以前你不是还常拿这个到我面前炫耀来着嘛,你们俩好得更一个人似的,怎么这会子四姐姐反而不提了,不会给忘了吧?” 听到落春提起秦可卿,贾蓉和秦可卿的谈话顿时涌现在惜春的脑海,惜春心中立时涌出一阵厌恶,面色一沉,满脸嫌恶的说道:“今后别在我面前提她,知人知面不知心,哼,或许这人平素里看着或许是好的,但是实际上……”想到秦可卿做的事,惜春只觉得脸面上一阵难堪,暗恨自己竟然和这样没人伦的人交好,不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的名声还不知道被带累成什么样呢!自那天知道秦可卿同贾珍之间的龌龊事后,惜春对秦可卿便由依恋喜爱急转为厌恶,曾经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恨,她恨恨的说道:“我只恨我自己瞎了眼!” 看到情绪激动的惜春,落春知道惜春的心并不像她嘴里说的这样,毕竟她和秦可卿曾经那么要好过,那几年的情份又岂是说一声就能丢开手的?贾珍和秦可卿的事落春知道归知道,但是她不可能在惜春面前挑明,她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蓉儿媳妇哪里做的不好惹了你厌,但是纵使这会她有十二分的不好,看在她以前待你的情分上,都抵消了吧。蓉儿媳妇如今在病中,而且听我母亲说,那边府里将后事的东西都预备下了,她如今只是挨日子罢了……人死万事皆空,所以都忘了吧。” 惜春听说秦可卿要死了,非常惊讶,不敢置信的的睁大眼睛,问道:“什么?你说她要死了,可是不是说请了好大夫过来了吗?”落春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大夫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落春默默打量着惜春的神情,见她由嫌恶转为震惊,又自震惊转为茫然,便知道自己这一剂猛药下准了。留下惜春默默的呆着,她出了屋子,对上入画她们,说道:“放心吧,没事了。” ☆、第73章 “姑娘,姑娘,醒醒,姑娘……”睡梦中落春听见品绣的喊声,她睡眼朦胧的睁开双眼看了站在床前叫她的品绣一眼,带着浓浓的困意问道:“什么事呀?”品绣推了落春一下,说道:“姑娘,快起来,东府传来消息,小蓉大奶奶没了。” 小蓉大奶奶没了。这几个字刚开始传到落春的耳中时,因为困倦,大脑反应迟钝,她没反应过来,打了个呵欠,拉了一下身上的被子,翻个身准备继续睡。等落春明白这几个字的含义时,激灵一下,睡意全消,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穿衣下床,和邢夫人一起赶到东府,才进门,就听到哭声震天。因为尤氏犯了胃疼旧疾,躺在床上无法理事,女眷这边暂时由早早赶来的尤氏的继母及两位继妹接待,邢王两位夫人和凤姐来了之后,将这事从尤氏继母和继妹手里接了过来。 因为操办秦可卿的婚事,两府都忙乱的很,落春跟着邢夫人日日过来,发现惜春没有来参加秦可卿的葬礼,从迎春和探春口中得知,惜春在听闻秦可卿去世的那天夜里,因为心慌意乱,起得急了,不小心从床上跌了下来,伤到了腿脚,所以无法过来。听了惜春缺席的理由,落春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从东府回来,落春去看惜春。进了惜春的房间,惜春正在书案上写字,她看到落春进来手里的动作没有听,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落春坐在一旁等她一会儿。入画端茶上来,落春坐下四处打量,忽见屋里多了一尊弥勒佛像,佛像不算大,不足一尺高,佛像的造型端正,法相庄严,嘴角略翘,稍含笑意,充满了睿智慈祥的气息。一双眼睛,眉如新月,眼皮微微下垂,有一种俯视芸芸众生的气度,又透出悲天悯人的神态……佛前供着几盘果点,紫金香炉里供着一注已经快要燃尽的清香,青烟袅袅,给本来带着几分尘世烟火气息咧嘴微笑的弥勒佛增添了一份圣洁缥缈的感觉。 看到这个佛像,“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这句惜春的判词不由得涌向落春的脑海。落春起身走了过去,盯着佛像看了半晌,又走到惜春身边,看到她正在抄写的是《往生经》,心中又是一惊。等惜春写下最后一笔,落春指着供在屋中央的佛像,迫不及待的问道:“四姐姐,你怎么信起这个来了?你什么时候开始供起这个东西来的?” 惜春等纸上的墨迹晾干,将抄好的经叠放在一起,扫了一眼落春指着的佛像,不以为意的说道:“前几天水月庵里的师傅帮我请的。你知道弥勒佛代表着什么吗?这是‘未来佛’,所谓的未来是来世的意思。家里老太太和太太都信佛,我信这个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其实我供奉他,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希望下辈子能投给好胎,最起码是个干净的地方。”后面一句话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 落春听了之后一阵沉默,半晌才道:“何必呢,人这会都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不管怎么说,就算她的品行有被诟病的地方,你们要好的那几年,她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待你……” “我已经放下了。”惜春粗暴的打断落春,一瘸一拐的走到塌边坐下,说道:“正如六妹妹你所言,人死万事皆空,如今她都已经死了,我还和她计较什么,更何况我们到底有着几年的情分。”指着放在书案上的抄得《往生经》说道:“这就是我给她抄的,回头等她出殡的时候烧给她,能帮着赎一赎她的罪孽,从而能早点投胎。”目光落到自己伤了的腿脚上面,冷笑道:“不管六妹妹你信不信,这伤并不是我不想去参加她的葬礼而故意摔的,确实是我收到她去世的消息慌乱中弄伤的,但是这会儿我反倒非常庆幸有这个伤,让我不用去那边,因为我丢不起那个人。” 惜春两眼含泪,愤慨的叹道:“《礼记》上说‘创钜者其日久,痛甚者其愈迟。三年者,称情而立文,所以为至痛极也。斩衰,苴杖、居倚庐、食粥、寝苫、枕块,所以为至痛饰也。’我虽没有过去,但是我对那边的情形也不是一无所知。蓉儿媳妇死了,不见蓉儿有多少悲痛,我的好大哥可是哀毁骨立,连拐杖都柱上了,‘可不就是苴杖’了。一副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样。知道的是死了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老婆或者母亲呢!葬礼恣意奢华,我虽没亲眼看见,不过也听说了,为了葬礼好看,大哥不仅给蓉儿捐了个前程,还将薛家存着的原来义忠亲王的寿材拿来给她用。不吝钱财,只要好看,就是当年我母亲过世,葬礼排场都远逊此番。打量着人都是傻子呢,就算不知道的,看到这般架势,心里恐怕也免不了嘀咕,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经不住人家的讲究,所以真要感谢这伤,能让我躲在这边。” 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蓉儿媳妇死了,不管是怨,是恨,还是怒,或是爱……我对她的所有情感,都已经随着她的死亡尘归尘,土归土,烟消云散。可是这不代表着这事就此完结,因为还有人在,而且他们也是我最亲的人,我,我……”颤抖着嘴唇,惜春想要说什么,最终只说了一句“古人说得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我只希望保得住我自己就够了。” 居丧尽哀,形毁骨立,扶而能起,杖而能行,是这个时代普遍的伦理要求,被认为是孝心的体现。但是宁国府死的是秦可卿,是小辈,作为公公贾珍的表现确实是过了,而且他根本不加掩饰,来吊丧的都不是傻瓜,何况,就贾珍和贾蓉的表现,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有蹊跷来了。对宁国府的名声为什么那么臭,落了个“除了门前的两个石狮子还算干净”的名声,落春终于明白了一点,除了下人大嘴巴之外,当主子的作死也是一个原因。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对惜春心情,落春还是能理解几分的,这种情况下,她无言以对。 在惜春这里又坐了一会儿,和她说了些空话,落春就告辞而去。出了惜春屋子,迎面看到迎春披着个青缎披风,脸色惨白,眼中珠泪滚滚,在司棋和绣橘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本来落春想迎上去的,但是看到迎春的身形被偌大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风中还飘来司棋断断续续的安慰声,里面提到了凤姐,还有什么会给她一个交代之类的言语,她心念一动,躲在廊柱后面,等迎春主仆三人过去之后才从廊柱后面走出来,看着她们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当天晚上,落春就收到消息,迎春病了,之后,在秦可卿的丧礼上,迎春再也没有出现。 想到当时她听到的只言片语,落春觉得迎春这病应该另有内情,果不其然,受贾珍所托,帮着料理东府内宅事务的凤姐在百忙中对迎春的病情关切的很,嘘寒问暖,请医问药,无不亲自过问。对凤姐对迎春态度的一反常态,落春没有心情去探究,也不想去探究,如果能说,相信,邢夫人早就告诉她了,既然邢夫人闭口不谈,说明这事属于不可提及。在这个府里住久了,落春知道,这府里的,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些事,揭开之后就是伤疤,都是血泪!何况,有些事,清楚又如何,只会凸显自己的无能,除了会让心情变得更加不好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不想让自己想太多,落春拿着在银楼里定做的首饰向邢夫人献宝,举着一个银镯子对她说道:“母亲,你看,这个镯子中间是空的,但是拿在手里跟正常的镯子重量一样,根本感觉不到这中间有中空的暗格,而且不知道操作的人根本找不到那暗格,链扣紧密严实,戴在手上不容易脱落……” “这东西倒是挺有趣的。”邢夫人从落春手里将镯子拿到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说道:“这好像不是我们府里工匠的手艺,是外面银楼打制?”落春点点头,说道:“是的,是我专门让外面银楼打造的。母亲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花钱到外面银楼打造这个有什么用呢?”邢夫人纳闷的问道:“之所以打成中空的,要么是嫌太重了,要么是装阔,我的头面里头也有这样的,可是你这个是银的,本来就不算贵重,而且又因为不想让人看出里面是中空的,所以掺杂了不少其他金属,份量应该还不少,这样的话就更不值钱了。那做成中空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藏东西呀。”落春用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竟然连这都想不到的目光看着邢夫人,用卖弄的语气说道:“这个里面可以藏银票,房契和地契,即隐秘又不容易让人发现。有了这个能收纳东西的首饰,就算有什么万一,也能有个退路,好吧?” ☆、第74章 落春在邢夫人处吃点心,往嘴里放了一块五仁糯米球,拿起一块奶酥饼递给邢夫人,两人吃得正香,厨下送来一盅虫草花黄精炖鹌鹑。锦屏把汤接了过来,放到落春面前。落春便就着桌子喝了一口,然后张着嘴巴,手不住的在嘴边扇着风,大叫道:啊,好烫,好烫!” 邢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道:“至于的吗?虽然因为蓉儿媳妇的事这段日子不怎么见荤腥,但也不至于馋成这样呀。”落春拿起汤羹,在汤碗里慢慢的搅动着,面对邢夫人的取笑,答道:“咱们家厨子的手艺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怕炒个青菜,都恨不得用十几只鸡来配它,让他们来做素席,你不觉得太难为他们了吗?” “手艺应该没有差到那个地步吧?”邢夫人对落春的话表示怀疑:“你二婶可是每个月都有几天要吃斋的,他们要是做的不好,哪里轮得到你来嫌弃。”早就被王夫人给打发了。 落春撇撇嘴说道:“做的豆腐面筋倒是挺拿手的,我估计每个月二婶吃斋的那两天就吃这几样,除此之外,不值一提。但是就算豆腐和面筋再好吃,像二婶一样,中间隔断日子偶尔吃吃还无妨,天天吃的话,再好吃的东西也都吃腻了。” “那边府里厨子做素菜的手艺倒是不错,你既然嫌弃家里做的不好吃,就留在东府里吃了饭再回来,偏你不肯,所以你这是自讨苦吃,活该。”邢夫人伸手点了一下落春的额头,嗔道。 提起东府,落春就觉得心塞,她叹了口气说道:“敬大伯出家作了道士,是要吃素的,府里的厨子做素菜的手艺不好怎么行。据说我们府里厨子这两手还是从东府里学的呢。”顿了一下,“虽然那边的厨子手艺不错,但是府里乱糟糟的,满府的烟火气,呛得人脑瓜仁疼,而且哭声、念经声、木鱼声……震天,再加上满眼的白,出来进去的人一个个耷拉着脸,一脸哀伤的模样,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呀?就算是给我吃龙肝凤髓,我都吃不出滋味来,所以还是回来吧。虽然回来东西做的不怎么好吃,但是至少我心情没那么郁闷,而且能吃出滋味来。” 听了落春的话,邢夫人忍不住摇头笑道:“偏你事多,你这个孩子也是够挑剔的……”双喜从外面进来打断她的话,回禀道:“太太,姑太太身边的白嬷嬷来拜见太太。”邢夫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从扬州回来人了?这个白嬷嬷是贾敏的陪房,是贾敏身边最得用的人,只是她来见她做什么?是代表贾敏的吗?……邢夫人心中纳闷,想不通缘由,但是面上不露声色,说道:“让她进来吧。” 双喜领命出去,一会儿领着一个身着青灰色长马甲的老嬷嬷进来。白嬷嬷进屋之后,扑通一声跪在邢夫人的面前,连着磕了好几个头。邢夫人吓了一跳,赶忙让锦绣将白嬷嬷扶了起来,说道:“这是做什么,我可当不起这大礼。快,锦绣,快将人扶起来。” 白嬷嬷伸手拦住了锦绣上前扶她的手,直起身对邢夫人说道:“舅太太,这几个头是舅太太应得的。若非舅太太,我们家太太、姑娘和小爷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本来应该是我们家太太亲自来向舅太太道谢的,只是我们家老爷过世,我们太太带着姑娘和小爷回姑苏老家守孝,短时间内无法回京,所以我们太太打发我过来,替她向舅太太表示感谢。我口拙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太太和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对舅太太的感激,所以只能在这里给舅太太磕几个头表示一下心意了。” 在收到林如海病重的消息后,贾敏和贾琏一行收拾停当,急急忙忙上路赶赴扬州。落春以邢夫人的名义,预备了不少吃穿之物还有很多珍贵的药材送到贾敏他们的船上,并且随行的还有医道圣手张友士。事关丈夫,贾敏心急如焚,一路上催船快行,昼行夜宿,很是艰苦,因为走得急,所以她们带的东西并不是很齐备,而且贾敏、黛玉和林朗身子都不甚康健,幸亏落春事前准备了一大堆东西,又有张友士尽心尽力帮着开方调养,所以抵达扬州的时候,病弱的贾敏娘三身子并没有垮下来。 到了扬州之后,林如海已经病入膏肓,虽然张友士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救得了他的性命,但是因为他的存在,使贾敏在丧夫之后虽然病倒在床,但是到底撑了过来,免去了林家在办过男主人丧事之后再操办一场丧事的危机,黛玉和林朗在失去父亲之后再失去母亲,成为孤儿的可能。虽然贾敏能够撑过来,还有放不下一双犹在稚龄的儿女的缘故,但是这其中张友士的功劳是不可抹杀的,而张友士又是“邢夫人”给她请来的,所以贾敏对邢夫人可是满心满眼的感激,几乎都要把自己这个大嫂早晚三炷香给供起来了。因此在贾琏派昭儿回京报信的时候,她将白嬷嬷派了回来,替她向邢夫人表示感谢,顺便向贾母回话。 虽然落春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向邢夫人一一说明,但是邢夫人曾经接受落春的建议,也帮着贾敏他们准备了不少东西,因此对白嬷嬷的感谢并没有感到突兀和意外,说道:“姑太太是个细心周到的人,若非因为姑老爷的消息乱了思绪,人虽然在京城,心却不在这里,早就飞到了扬州,也轮不到我来准备。都说‘长嫂如母’我身为长嫂,本就该事事想到前头,做点什么还不是应当应份的,一家子骨肉,姑太太要是这么说,可就生分了。快,锦绣,扶白嫂子起来。” 拿了个小杌子让白嬷嬷坐下说话,邢夫人打量着白嬷嬷一身素净的打扮,问道:“你们是哪天到的扬州?刚才听你说,姑老爷过去了,是哪天的日子?姑太太可有什么打算?”白嬷嬷稍微往前欠了欠身子,说道:“我们是八月十九那天到的扬州,老爷是九月初六日巳时没的。在扬州操办完老爷的丧事后,琏二爷陪我们太太扶灵回苏州。我们家太太的意思是,虽然苏州这边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与我们家老爷俱是堂族而已,没什么亲支嫡派,但是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去,而且姑苏是林家世居之地,林家祖宅也在这里,因此想着带着姑娘和少爷在苏州守完老爷的孝,再进京,所以派我过来和老太太说一声。” 恋耽美 分节阅读_3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因为林朗已经被判定无法从文习武,所以注定无法出仕,而且又是孤零零一个,没个兄弟帮衬,所以贾敏的意思是想借着给林如海守孝的机会和林家旁支的子弟亲近起来。邢夫人听了点点头,说道:“姑太太所虑极是。”叹了一口气又道:“姑老爷这一去,姑太太就成了孤雁。我知道他们伉俪情深,姑太太一时之间可能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你们这些身边的人要多劝着她点,让她不要过于悲痛,凡事多看着孩子,黛玉和朗儿都还小,可都还指望着她呢。” 白嬷嬷敛眉肃容答道:“谢谢舅太太提点。”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如今我们家朗少爷也是有前程的人了,我们老爷故去的时候有遗本上奏,皇上念我们家老爷尽忠职守,辛劳勤勉,病逝于任上,又念着林家乃是功臣之裔,特地恩赏了朗少爷一个‘奉国中尉’的爵位。” 邢夫人闻言笑道:“哟,这倒是一桩喜事。回头等姑太太进京来,一定要好好恭贺一番……”话说道一半想到这爵位的由来停了下来。 “苏州去的人昭儿来了。”凤姐急命唤进来昭儿打千儿请安凤姐便问:“回来做什么的?”昭儿道:“二爷打发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就回来二爷打发小的来报个信请安,讨老太太示下,还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衣服带几件去。”凤姐道:“你见过别人了没有?”昭儿道:“都见过了。”说毕,连忙退去凤姐向宝玉笑道:“你林妹妹可在咱们家住长了。”宝玉道:“了不得,想来这几日他不知哭的怎样呢。”说着,蹙眉长叹。 “苏州去的人昭儿来了。”凤姐急命唤进来昭儿打千儿请安凤姐便问:“回来做什么的?”昭儿道:“二爷打发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就回来二爷打发小的来报个信请安,讨老太太示下,还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衣服带几件去。”凤姐道:“你见过别人了没有?”昭儿道:“都见过了。”说毕,连忙退去。 ☆、第75章 宝玉送殡回来跑到落春处,絮絮叨叨的嘀咕着秦可卿出殡的一干事宜,说起路途中遇到一个农庄,在那见到了锹,镢,锄,犁等农庄动用之物,又谈起在农庄遇到的一名名为二丫头的纺线少女,后面又说起了水月庵里做得好馒头和里面的尼姑智能儿,把落春烦得不行,见宝玉谈兴正浓,无奈之下,只得随口发出“嗯,啊”这样的单音节敷衍他。 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地从秦可卿身上偏到了林如海身上,进而又说到了黛玉身上,宝玉想到准备转赠于黛玉,珍藏于袖袋中北静郡王所赠的鹡鸰香念珠串,眉飞色舞的说道:“这次路祭以北静郡王水溶身份最高,我早前听人说,说北静郡王年未弱冠,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情性谦和,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原以为不过是人们看在他的身份地位上的溢美之词,然后见了之后才知道传言并没有夸大其辞,形容秀美,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 落春皱着眉头打断他:“宝二哥,上次因为那个柳公子你已经被四姐姐呛了一次,怎么没长记性呢?而且你以前只是道听途说,根本不知道北静郡王是个怎么样的人,如今不过和北静郡王在路祭时匆匆见了一面,就因为人家长得好,从而觉得人好,你怎么又犯了这个以貌取人的毛病?原本因为这个毛病,我们可是争辩了很长时间,如今你和秦钟相处多时,应该对他已经有所了解,那么你告诉我,他现在给你的印象还和你和他初遇时一样吗?” 宝玉被落春问住了,秦钟看似腼腆羞涩,实则胆子并不小,想到这次秦可卿出殡时,秦钟在水月庵的所作所为,虽然宝玉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也无法违心说秦钟做得对。宝玉因为不想谎言相欺,所以答不上来落春的问题,干笑两声,顾左言他,但是落春追着不放,无奈之下,他指了一事,从落春处落荒而逃。 见终于将宝玉这个扰人清净的人打发走了,落春轻叹了一口气。听宝玉说起“馒头庵”和智能儿,落春忽然想起一件被她丢到记忆角落里的一件事,似乎凤姐就是在这次秦可卿出殡的时候,在水月庵姑子的牵头下,做起了包揽诉讼的事体。只是想起归想起,但是落春除了记起这事是凤姐主导,具体到她指派了谁去办理此事,又是谁经办的却不记得了。况且就算记得又有什么用,这会秦可卿的丧事早已经办完,这事恐怕已经拦阻不下来了。一想到将会有两条人命因此无辜而亡,落春心情立刻变得郁卒起来,作孽呀!看着将宅子圈起来的四面高墙,她忽然觉得墙倒府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落春知道可能于事无补,但是她还想努一下力,说不定到时柳暗花明呢,因此让纱织告诉他父亲,盯着点凤姐的陪房,若是有动静的话赶紧告诉她。因为这个,落春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和她同病相怜的还有一个宝玉,不过宝玉心情不快是因为秦钟。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外书房,宝玉约定与秦钟读夜书。偏那秦钟秉赋最弱,因秦可卿出殡时在郊外受了些风霜,又与智能儿偷期绻缱未免失于调养,回来时便咳嗽伤风,懒进饮食,大有不胜之状,遂不敢出门,只在家中养息。宝玉扫了兴头,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静候秦钟大愈时再约,所以心情很是不畅。 因为知道落春最近心情不好,所以品绣和纱织她们在服侍的时候一个个都小心翼翼,进出的脚步和做事的时候都尽量做到又轻又好,说话声音都不由自主的降了几个声调,……生怕扫到“台风尾”。 这日落春从外面进来,看到品绣和纱织她们聚在一起说着什么。众人一看到落春,就赶忙如鸟兽一般散了,落春纳闷的问道:“我又没长一副吃人的模样,有那么可怕吗?”见落春还有心情和她们说笑,知道她没生气,纱织大着胆子说道:“倒不是怕,只是姑娘这些天眉头紧锁,不明缘由的脸上就没开晴,难说会不会波及到我们,要是像茜雪似的无辜遭殃怎么办,我们当然害怕。不知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你们别瞎想,我能遇到什么难事,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而已,过几天就好了。”落春笑笑,转移话题,问道:你们刚才聚在一起在说什么呢?” 品绣站出来说道:“梨香院里薛姨妈要给香菱开脸,香菱将明堂正道的给薛大爷作妾,已经定下日子摆酒请客,我们想着平素和香菱处得不错,这是她的喜事,商量着合伙在她大日子那天送她件礼物,贺一贺她。” “摆酒请客?明堂正道的做妾?”落春闻言一怔,她虽然知道香菱是跟了薛蟠,但是对她是不是明堂正道的给薛蟠做妾,落春记不清了。不过想到薛姨妈要还要摆酒请客,虽然是看重香菱的意思,但是就事论事的话,此举大为不妥,关键在“明堂正道”这四个字上。 落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说道:“不是开玩笑吧,薛姨妈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而且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薛家也是有底蕴大族之家,家里虽然行着商贾之事,却也是读书人家,既然这样,怎么行事会这么没规矩?哪有有规矩的人家,家里男丁正妻未娶,就先纳一房美妾在房里的?何况,就算是纳妾,也该悄无声息的才是,哪有像她这般摆酒请客的,还明堂正道的,她在想什么?”还想不想给薛蟠娶一房好媳妇了?这样的话,将来大奶奶进门,让香菱怎么自处?况且这样做,对宝钗婚嫁也是有影响的。 “薛家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不过是为了抬高自家的身份,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他们的话听听也就罢了,姑娘怎么还当真了呢?”关嬷嬷笑道:“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薛太太虽然出身王家,是大家出身不错,不过她已经嫁进薛家,薛家不过商贾人家,哪里还讲什么规矩。”纱织撇了撇嘴说道:“要不怎么人们都瞧不起商户人家呢,不就是因为他们没规矩嘛,所以呀,别看前面有个‘皇’字,就算沾上皇家也没超凡脱俗到哪去,行事做派到底还是脱不了商贾那一套。” 品绣在一旁叹道:“虽然薛家行事没规矩,但是正如薛姨妈所说,香菱模样儿好还是末则,其为人行事,却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赶她不上呢。这话不错,据说香菱乃是幼时被拐,度其容貌品格,想来真实的出身不错,可惜她已经记不得幼时的事情了。若非命不好,给薛大爷那样的人做妾实在是委屈了她。” 香菱给薛蟠做妾,绝对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对品绣的话,众人深表赞同,不胜唏嘘。关嬷嬷长叹一声说道:“当初拐了香菱的那个拐子将她卖于两家,其中一家是薛家,另一家就是被薛大爷打死的那家。听说,那个被打死的,也是个乡绅之子,家里颇过得,看到香菱时,一眼就看中了,立意把香菱买回去,并且发誓不再娶第二个了,所以郑重其事要等三日后过门。谁想到这期间又被拐子偷卖于薛家,若是香菱当时就被那户人家领回家去,她不仅能过上安心的日子,而且那户人家的子弟也不必枉死,薛家大爷更不用摊上人命官司,可谓是三下便宜。唉,这都是命呀,命中注定,这三人都有这么一劫!人强抗不过命,虽然我们觉得可惜,但是或许香菱命就该如此!薛大爷虽然不好,但是香菱明堂正道的开了脸之后,只要安分守己,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以她的品格,就算回头薛大爷娶了大奶奶,也应该能有一碗安稳的茶饭吃!” 见品绣、纱织和屋里的众多丫头纷纷对关嬷嬷的话表示赞同,落春心中忍不住冷笑。从来妻妾之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况且香菱才貌俱全,又是得薛姨妈开口,明堂正道开脸摆酒给薛蟠做妾的,而且又在薛家生活多年,对薛家上下脾气秉性都非常熟悉了解,就算薛蟠日后娶的不是夏金桂这个“河东妇”,对任何一位薛家大奶奶来说,对香菱,都会起“宋□□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所以,香菱想要吃口安乐茶饭,难! 只是这事,落春怎么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呢!就算商户人家没规矩,但是薛姨妈毕竟是王家出身,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就算她因为溺爱纵容薛蟠而不得不依从,也不必这么大张旗鼓的呀,那么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想抹去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的影响吗?可是这和她把香菱给薛蟠做妾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落春怎么想,都想不通。她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丢开,既然想不通就不想了。 这个念头放下,另一个念头又浮现在脑海,薛蟠未娶亲先纳妾,这事传出去,绝对会对薛蟠和宝钗的婚嫁有影响,薛姨妈表现的却没有丝毫顾虑,想来是觉得不过是在贾府内部摆几桌酒,只要锁紧笆篱,不让消息泄露到外面去就不妨事。至于宝钗,薛姨妈应该是觉得她已经预定了宝玉的宝二奶奶位置,所以才这么无所顾忌吧。可惜贾府里的事都在下人的嘴边上,想要消息不外漏,那是不可能的。至于宝钗这边,落春觉得薛姨妈未免高兴的太早了。 薛家想把宝钗嫁给宝玉,甚至弄出个什么金的要捡有玉的来配的说法,而这个说辞,可能也有王夫人的影子在里面,因此薛家才觉得宝钗的宝二奶奶位置只要搞定了贾母,就板上钉钉了。但是落春却觉得,宝二奶奶的位子对现在的薛家来说不过是空中楼阁,水中月,镜中花。 是,王夫人待宝钗在态度上是亲近,但是不同于贾母和凤姐在宝玉和黛玉事上曾经露口风,她可是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有过什么明确的表示。金玉良缘闹的满府皆知,但是就只见薛家的话和下人的说道了,这荣国府里的主子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王夫人更是吭都没吭一句,所以这个亲近也可以理解成只是单纯的姨妈对外甥女的亲近。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想,王夫人虽然现在将宝钗推出来和黛玉打擂台,但是实际上,她并没把宝钗列为儿媳妇的人选,不,应该说是第一人选。所以虽然最后宝钗确实成了宝玉的妻子,但是那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但是现在,没这个可能。 贾母不想让宝钗做她的孙媳妇,理由多多,诸如宝钗出身商家,还有个不能提供助力,反而招灾惹祸的哥哥;不喜欢宝钗的脾气个性;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如果她嫁进来,整个贾府就全都被王家女人所把持,她这个老封君可就真成了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和孙子孙女调笑之外万事不管的“老废物”了。但是,除此之外,落春觉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宝玉是宝钗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点让贾母很是不喜。 在贾母眼中,宝玉是头一等的好人家,只有人家配不上他的,断没有他配不上别人的道理。因此就算哪天宝玉娶了公主来家,只怕贾母还要担心公主骄横,给宝玉委屈受。所以宝钗进宫不成,这才把目光放到了宝玉身上,让贾母很是不满意。贾母不高兴宝玉成为宝钗的“备胎”,难道王夫人就高兴了?落春同样不觉得王夫人会对薛家的选择满意,只不过是因为她还要用到薛家,用到宝钗,所以只好将不满藏起来,虚以委蛇。不然,不管薛姨妈因为什么,在薛蟠未娶正妻之前纳妾是极为不妥的,王夫人为什么不规劝,阻止呢? 不要说,王夫人不知道个中坏处。后面她取中袭人,暗里把她给宝玉做屋里人,在凤姐说开了脸明放在宝玉屋里的时候,可是一口拒绝了的,而且是一直瞒着贾母和贾政行事的,就算后面将晴雯撵出去的时候,将袭人的事情在贾母面前说破,她都没敢和贾政提,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大家的规矩,如果和贾政说了,他绝对不会答应。 薛姨妈可是王夫人的亲妹妹,纵使她不想替宝玉聘娶宝钗,单从亲戚的角度上,她也该提醒一下薛姨妈,劝说薛姨妈打消了明堂正道把香菱给薛蟠做妾的念头才是。落春不相信,王夫人真要和薛姨妈仔细剖析了厉害之处,薛姨妈还会坚持己见。比照袭人的例子,悄悄行事又不碍着薛蟠将香菱要到手,但是王夫人却冷眼旁观,一声未吱。 这里头的事情,初初看来,似乎没什么,可细细一品,中间总总,却是让人讶然不已,都是姓王的,一家子亲骨肉,和探春所说的乌眼鸡好不到哪去,横竖不是你算计我,便是我算计你,这其中有没有旁的,却是谁也看不清……到底是道行高深的主,落春只觉得脑子不够使,人家不过普通的家常行为,她都要寻思好久才能反应过来,所以如果人家真要出招对付她的话,就她这个脑子,估计用不上一招就被人秒杀了。落春不由得叹口气,若是在这府里再这么住下去,她怀疑有一天会为自己的智商而担心,觉得自己成了傻子。 ☆、第76章 邢夫人和落春坐着马车来到邢宅,进了门,王善保家的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笑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舅爷考中了笔帖式,可是出头了,太太的一番心思总算没有白费。”邢夫人满脸喜意,脸上带笑,眼中含泪,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全哥儿没有辱没邢家门楣,有了出息,我也算是对得起父母临死之前的托付了。” “这才哪到哪,舅老爷这官可不比那些仗着爷老子的势或是花大钱捐来的,完全是凭舅老爷自己的能力实打实的考上去的,而且舅老爷这才刚刚进了衙门,才开始,将来还有得升呢,太太且有的乐呢。”王善保家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恭维道。 荣国府内贾赦的爵位承袭父亲,有爵无职;靠祖荫得了个主事职位的贾政蹉跎十多年不过升了半级,现今位居工部员外郎;贾家下一代,贾珠早死,贾琏捐了个同知身份在身,在家帮着料理家务,被贾母寄予厚望的贾宝玉整日在女孩子里厮混,还看不出什么;王善保家的这话正好搔到邢夫人的痒处,她心中越发欢喜,于是吩咐道:“去,派人到前门叫一桌燕翅席来家,家里的厨子手艺上不得台面,这样的喜事,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邢德全从屋里迎了出来,看到邢夫人,立刻跪了下去,十分激动的说道:“若没有大姐,断没有我邢德全今日,在这里,弟弟谢过大姐的多年抚育教导之恩。”说完,砰砰的磕起头来。 邢夫人赶紧上前将邢德全扶了起来,打量着眼前神情坚毅,目光灼然有神的邢德全,想起他刚入京时轻浮稚嫩的模样,真是天翻地覆的改变,眼中含泪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祖宗,你跪我这么一个出嫁女这不是在折我的福寿嘛。你如今也是做官的人了,大姐也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就要靠你自己了,大姐只希望你今后行事不要坠了邢家的家声即可。” 邢德全用力的点点头,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会的。”说话间,燕翅席被送了来,一家人入席,席间杯筹交错,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从邢家回来,带着几分醉意的邢夫人笑着吩咐锦屏:“今天在邢家吃的酒尚未尽兴,晚上吃饭的时候,再给我取一壶陈酿来,我要好好乐一番!”落春闻言抿嘴笑了笑,吩咐锦屏服侍邢夫人上床安歇。 虽然邢德全说他参加这次笔帖式考试,原本只是想去试一把,体验一下气氛,根本没想着能考中,能够被取中不过是侥幸。打听过后才知道,因为皇上登基,大肆整顿吏治,朝堂上位高权重者因为有太上皇护着,不好动手,所以只能拿中下层官吏开刀,从而空缺出很多低级官员职位,以至于今年加大了招收笔帖式的名额。若非如此,以他吊车尾的成绩,根本考不中。话是这么说,过程怎样不重要,看中的是结果。不管是不是天上掉馅饼,反正邢德全现在就是户部的一名八品的笔帖式了。 笔帖式是国家正式官员,有品级,因为升迁较为容易,速度较快,是除了科举入仕之外的士子们的另一条晋身之路,而且因为笔帖式虽然文章可能输于科举士子,但是也是有真本事在身,而且朝堂上很多官吏都是笔帖式出身,所以通过笔帖式入仕的官员在朝堂上并怎么受歧视。邢德全凭着自己的真本事成了户部的笔帖式,不管品级如何,意味着邢家如今终于又步入官绅这一阶层了,邢夫人兴奋的不能自已,但是这个消息在贾家没有引起丝毫波澜,甚至一丝涟漪都没起,让她深受打击。 对此,落春早有心理准备,秦业的官职品级还在贾政之上呢,结果贾家还不是瞧不起人家,觉得秦可卿是“贫女得居富室”。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通过贾府走门路得了一个七品的知县官职。自家门下的一个奴才秧子都是七品官,一个八品的笔帖式,在贾家的人眼里,根本不入流,和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哪里会当回事。 看到邢夫人为此郁郁不乐,落春叹了口气劝道:“母亲何必如此,府里人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舅舅如今品级是低,但是将来如何还未可知,说不定哪天风水轮流转,府上就有求到舅舅头上的那一天,到时,母亲就扬眉吐气了。” 扑哧一声,邢夫人被落春的话逗笑了,觉得落春在说笑话,笑道:“这怎么可能?”落春笑笑,反问回去:“怎么不可能?”见邢夫人还是一副你在说笑的神情,她笑笑,说道:“就算不可能,那我们想想总可以吧。”邢夫人听了落春的话,不由自主在脑海里臆想了一番,经过这一畅想,她心情虽然依然有些不开心,但是到底不至于那么郁卒了。 贾政的生辰这日,传来元春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为贤德妃的消息,贾母等听闻后喜气盈腮,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按品大妆,一共四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于是宁荣两处上下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众人忙着谢恩应酬,另有一番得意。唯有一人怅然如有所失,成日的闷闷不乐,此人就是宝玉。 一夜缱绻,万般柔情。水月庵的智能忍不住相思之苦,私逃进城来,找至秦家寻秦钟,不意却被情郎的父亲秦业发觉,秦业大发雷霆,将智能赶了出去,又将秦钟鞭笞了一顿。秦业见寄予厚望的儿子不争气如斯,气得老病发作,三五日光景一命呜呼。 被宝玉派去探望秦钟的茗烟回禀道:“秦相公本自怯弱,又带病未愈,受了笞杖,今见老父气死,此时悔痛无及,更又添了许多症候。”宝玉闻言跌足长叹:“鲸卿……”知悉缘由后,宝玉不知该如何说这个事情。作为知情人,他本来应该帮助秦钟解决这些麻烦才是,但是他除了在这里暗自叹息之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些麻烦,心中怅然如有所失。 虽闻得元春晋封之事,亦未解得宝玉的愁闷贾母等如何谢恩,如何回家,亲朋如何来庆贺,宁荣两处近日如何热闹,众人如何得意,独他一个皆视有如无,毫不曾介意因此众人嘲笑他越发呆了,而且本来宝玉想要出门就不容易,再加上元春晋封的事情,他被困在府里,想出府探视一次秦钟殊为不易,心里担心秦钟的病情,越发闷闷不乐。前日,听闻贾琏捎信到府,说明日抵家,想着黛玉归来,这才露出几分笑意。 恋耽美 分节阅读_4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琏归府的前一晚,宝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一炷香一炷香的估算黛玉到家的时间,一夜就没怎么好生睡,次日早早的起来,打扮得整整齐齐去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请安,神态上更是一扫往日的沉郁。探春见他神色不复往日,忍不住问道:“宝哥哥,今日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宝玉笑道:“没什么喜事,今日琏二哥回来。”跟着自语道:“近一年未见,不知道林妹妹出落成什么模样了?”探春闻言一怔,诧异的问道:“宝哥哥,林姐姐和姑妈在苏州守孝,没跟琏二哥一起回来,难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宝玉嗖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问道:“这是真的吗?”看到宝玉的表现,王夫人心道瞒下消息是对的,她提高了声音喝道:“宝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宝玉没有理会母亲,跑到贾母身边,问道:“老祖宗,三妹妹说林妹妹没回来,这是真的吗?”贾母拉着宝玉在自己身边坐下,摩挲着他的肩膀说道:“是真的。你姑妈带着她和你表弟在苏州给你姑父守孝,等守完你姑父的孝,他们再进京。” “在京城也可以为姑父守孝呀?”宝玉对贾母的说辞不满意,拉着贾母的手,央求道:“老祖宗,你派人把姑妈他们接进京来吧,让他们在京里守孝就是了。好不好吗,老祖宗?”宝玉抓住贾母的胳膊使劲摇晃着。王夫人看着宝玉拉着贾母撒娇的样子,说道:“宝玉,别胡闹。你姑父家祖籍苏州,祖宅和坟茔之地都在苏州,不在苏州守孝,跑到京城来算是怎么回事?你姑母他们又不是不到京城里来了,等你姑父的孝期过了,他们就会上京,到时你就见到林丫头了。” 宝玉对王夫人的话置若罔闻,拉着贾母的手,满脸哀求之色,说道:“老祖宗,好不好吗?”贾母无奈的笑了一下,用诱哄的语气说道:“乖,听话,你母亲说的是,等你林妹妹守完他父亲的孝他们一家就进京来了,而且如果没意外,他们一家以后就永居京城。” 见宝玉撅着嘴,拉着她的手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贾母板起了脸,非常严肃的说道:“听话,你要是再闹的话我就告诉你老子去了。”见贾母搬出了贾政,宝玉知道事情不可为,松开了贾母的手,满脸郁闷的坐到一边去了。 ☆、第77章 中午时分,贾琏还没有到家,落春跟邢夫人一起吃午饭,邢夫人用筷子点着桌上的一道酥炸麻雀不无感慨的叹道:“到底让元丫头一朝飞上枝头,从麻雀熬成了凤凰。”跟着满脸喜意的说道:“原来府里整日嚷嚷着元丫头和老国公一日的生日,有大福气,结果你二婶就存了心思,和老太太商量着把元丫头送进了宫。这么些年下来元丫头一直都是个女官,虽然老太太和你二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她们心里应该都对元丫头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元丫头到底是有那么一点后福,临到了快要出宫的年纪却爆出个大惊喜,成了娘娘,我们家也成了皇亲国戚了。” 落春想了一下,纳闷的问道:“我听赖大禀告老太太时说宫里的夏太监传话大姐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这个是女官的职位,后面这个才是正经的妃嫔名号,这个主次到底是怎么分的?好像在前面的女官的职位才是主要的,嫔妃的封号反而落后一等,这是什么意思,有这样的封法吗?而且正如母亲你所说,大姐姐进宫多年都没好消息,老太太和二婶都快对她没指望了。三年一选,五年一挑,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孩,大姐姐都多大年纪了,都要到出宫的年纪的她哪来的资本和那些年轻鲜嫩的女孩争呀,她怎么就突然成了娘娘了呢?” 虽然二十多岁在现代来说还年轻,但是在这个十五六岁就出嫁做母亲的这个年代,那已经是老的不能再老的姑娘了。元春生得漂亮不漂亮,落春说不好,因为在她记事之前,元春已经入宫了。元春或许生得不错,但是绝对没有到艳冠群芳,出类拔萃的地步,不然,作为女史的她见到皇上的机会还是很多的,若是真是美得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她也不会蹉跎到今时今日。 还有,虽然宫里向外通消息不便,但是贾家在宫里还是有点门路的,所以偶尔还是能收到元春从里面传出的消息。元春自从进宫,就如同小透明一般存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就忽然成了娘娘,对贾家的人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虽然让人欢喜不已,但是还有惊吓好不好。落春可没忘记贾政生日那日,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来降旨时,唬得贾赦贾政等一干人心惊肉跳的,在贾政被宣至临敬殿陛见后,贾母等合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报信。众人心神不定,忧虑不已,直至传来元春的好消息这才放下心来。这说明荣宁两府上下事前皆不知情,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对一个“老”女人感兴趣,并且一下子就封妃,那么元春若大年龄突然蒙获圣宠的原因是什么?这是个谜团,落春没到这个世界之前就非常好奇,如今身临其境,自然想了解个清楚,只是事前府里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贾府里的人无一知道,就算落春想打听都无处打听,不知道事后,贾府的这些人知不知道原因? 邢夫人被落春问得一时语结,半晌才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只要知道你大姐姐成了娘娘就行了。”给落春夹了一块排骨,又道:“都说喜事成双,你大姐姐这才成了娘娘,皇家就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轮中之至性。你大姐姐要回家省亲了,听说周贵人家的父亲已经在家里动了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往城外踏勘地方去了,咱们家里说不得也要预备起来,准备迎接你大姐姐了。等省亲别院盖好后,你大姐姐一回来,届时家里该是多么风光富贵呀!” 邢夫人说着,满脸憧憬之色,似乎看到了府中拜访者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的样子;自己更是被人前拥后簇,巴结奉承的景象;目光落到落春的身上,心中更是欢喜,成了娘娘的妹子,落春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再加上自家女儿这般品貌,到时说不得屋里的门槛都会被来说媒的媒人给踏破了,届时,自己一定要好好挑选寻访一番,给自家挑个家世品貌都无与伦比的贵婿……邢夫人脸上挂着笑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畅想起美好的未来来。 就算没有“预知”的本事,落春也能分析出元春封妃对大房弊大于利,她冷哼一声,说道:“风光?富贵?这和我们大房有什么相干,还不都是二房的。要知道大姐姐可是……”邢夫人笑嗔着打断她:“你这孩子又在这里胡说,什么大房、二房,就算你大姐姐是二房的,可是府里没分家,当初你大姐姐可是以荣国府嫡长女的身份入宫的,这府里挂得可是荣国府牌匾,承袭爵位的是你父亲。再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若是没好处,那边府里珍哥和蓉儿这些日子跑前跑后,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图什么?” 听了邢夫人的话,落春只觉得好笑,原本她以为这个时代的人宗族观念强,大房的人身在局中,又一叶障目,所以才看不清,但是在邢夫人举出贾珍和贾蓉爷俩的例子,她觉得应该是富贵迷人眼,被元春封妃的消息迷住了心窍,想着从中牟取好处,因此脑子才没转过弯来。 摇了一下头,落春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正色说道:“就算大姐姐顶着荣国府的嫡长女名义入宫又如何,这难道就能改了她是二叔和二婶女儿的事实?真要争起来,你觉得大姐姐会偏向哪房?府里是没分家,父亲承袭了爵位,可是那又如何?府里还不是二婶掌着管家大权,府外二叔在外面走动的时候难道代表的不是荣国府?别的不说,单看大姐姐封妃,宫里宣召的是谁?” 不等邢夫人回答,落春自问自答道:“是二叔,不是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府里现在的情势母亲不是不知道,虽然父亲袭爵,又占着正统的名分,琏二嫂子帮着管家,但是还是二房占上风。如今大姐姐成了皇妃,二房那边的筹码一下子变大了。本来二房就不怎么把我们大房放在眼里,你觉得今后这府里还有我们大房的位置吗?你们觉得大姐姐成了皇妃,只要她在皇上那边吹吹‘枕头风’,皇上只要略松松手,从手指缝里漏出的好处就够府里用的了。且不说□□皇帝立国之初就立下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也不说大姐姐是否有这个胆子敢冒着触怒皇帝的危险为自家讨好处,就算她有这个能力,二房里二叔官职不高,还有个在家里姊代母职教导的宝玉呢,就算要给也是先给这爷俩,等轮到父亲,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顿了一下,落春又道:“母亲你曾说爵位传承只要还能承继,就好比铁杆的庄稼,不比科举考试那么不保险,可能考到七老八十都未必考中,这话不错。其实母亲也说,二婶以前和我们大房的关系还算可以,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恶化的呢?是在珠大哥过世之后。因为珠大哥的死,二婶不仅迁怒到珠大嫂子和兰哥儿身上,还怪到了父亲头上。怨父亲这爵位不是二叔的,不然,珠大哥就不用死了。有些念头,就好比一粒种子,一旦起念,就开始在心里生根发芽。二婶以前或许只敢在心里想想,如今女儿成了皇妃,你觉得她的心会不会变大呢?……” 邢夫人一听说王夫人可能会起了谋算爵位的念头,顿时色变,厉声说道:“她敢!”只是声音虽然高,但是神色间却带着色厉内荏的意思。落春一笑,说道:“为什么不敢?不管是府里还是府外,二叔的形象都比父亲好得多,弟承兄爵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再说,就算二叔不成,还有宝玉呢,虽然老太太对宝玉寄予厚望,认定他是将来振兴家族的人选,但是宝玉不喜读书母亲是知道的,就他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读书状态,指望他从科举入仕几乎是白日做梦。当然,靠着府里和王家的力量,为宝玉谋个官还是不难的,但是这样靠祖荫来的官职,一般升迁比较难,而且在朝堂上也会被同僚们瞧不起,但是如果宝玉又爵位在身呢?二叔和父亲争爵,虽然老太太偏心二叔,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未必会站在二叔那边,但是如果是宝玉和琏二哥呢?老太太会偏向谁?至于大姐姐,则不用说了吧。” 其实从元春端午节的节礼赏赐就可以看出她对大房的态度,不说宝钗,连薛姨妈这个属于亲戚的姨妈都得了赏赐,可是大房除了迎春和凤姐之外,贾赦和邢夫人则是什么都没有。至于东府,只有惜春因为是在荣国府居住,所以在赏赐众姊妹的时候和迎春一样,跟着顺带了一份,除此之外,其他人是提都没提,更不要说赏赐了。贾母、邢王两位夫人进宫觐见,元春说的也都是二房的种种,对凤姐也只是道一句管家辛苦,再无其它。凤姐能得这一句话,不是因为她是大房的儿媳,而是因为她姓王,和薛姨妈一样是王家人。 听落春这么说,邢夫人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不由得放下了筷子,陷入了思考中。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盖省亲别院,迎接大姐姐回家,听起来是风光,是热闹,但是盖房子是要钱的,这钱从哪来?虽然大姐姐是二房的女儿,但是这钱二叔和二婶必是不肯出的,只能公中掏了,说是公中,其实还不是我们大房掏大头!母亲虽然没掌着府里管家大权,但是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当过家,理过事的,府里是什么个情况我不相信你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 嗤笑了一下,落春继续说道:“府中现在生齿日繁,事务日盛,日用排场费用,不肯将就省俭,偏花得多,进得少,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恐怕内囊却也尽上来了。盖省亲别墅,花费不菲,这钱从哪里来?我可是知道库里可是没有存银了,账面上更是捉襟见肘,全靠凤姐四处张罗,拆东墙补西墙的,勉强支撑。为了筹钱盖园子,少不得要卖地卖铺子,要是这样的话,府里可是就要伤筋动骨了,而且,这钱若是有机会找补回来还好,但是母亲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这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买个虚热闹,值得吗?最终,风光和富贵都是二房的,我们大房费钱又费力,又能得到什么?顶多几句好听的客气话而已,说不定,人家还不满意,反而落得一身埋怨呢。想要听好听的,拿钱到大街上,找那说书的,二两银子听一个时辰,还不带重复的。何必在这出力不讨好,没准自家还要被人家谋算去了呢!” 邢夫人彻底听住了,将落春的话翻来覆去的琢磨个半晌,一拍桌子说道:“正是这样,若非你说破,我这还犯着糊涂,被你二婶牵着走呢。还有你那个好二嫂。整日跟在你二婶后面忙前忙后的,却不知道她那个好姑妈已经连她都算计上了。只是你二婶聪明,我们这也不都是傻子,也有明白人,想让我们大房出钱出力为他们二房做嫁衣,做梦!我这就和你父亲说去。”说着,邢夫人饭也不吃了,起身就要向外走。 “母亲!”落春赶紧叫住她,神情带着几分悲哀摇头叹道:“没用的。这府里除了我们娘俩,又有谁肯听我们说话?这么些年了,你在府里说的话,又有谁听进去过?”贾赦现在就如同一头蒙上了眼睛的驴子,除了吃喝玩乐,其它的全都不想。“就算你去找父亲,且不说父亲有没有耐心听你说下去,就算他听下去了,他也会觉得你在危言耸听,因为爵位传承从来都是由长房嫡子继承,这是规矩,不然,当初父亲那么不成器,不肖,哪怕是连降几级,还不是由他来继承,而不是二叔,所以他只会觉得你没事找事。至于琏二哥和琏二嫂子,更是把二叔和二婶认作好二叔,好二婶,而且有些事我们空口无凭,说了之后说不定人家会认为我们污蔑二房,进而挑拨离间,所以空口白牙的想要让他们相信,难。” 贾赦当年可是卷进去义忠亲王的事情里去了,最后还不是有惊无险的继承了府里的爵位,所以他只是不满他们把持府里的大权,但是不会将贾政这一房视为威胁,何况,元春封妃,还是给贾家带来一定好处的,所以就算贾赦听了邢夫人的话,只会觉得邢夫人心眼小,头发长见识短,只看到眼前的难处,没看到长远,所以找贾赦没用。贾赦已经是大房里邢夫人和落春找到的唯一同盟了,如果他都不站在她们这一边,那么已经被二房笼络过去的贾琏和凤姐就更不用说了。 贾琏和凤姐,已经被二房洗脑,所以除非有确凿的明证,不然,不管说什么都没用。特别是凤姐,在凤姐的心里,王夫人可不仅仅是她二婶,还是她姑妈,和她一样都是王家人,是自己人,而凤姐本身又不待见邢夫人,所以邢夫人去说王夫人的‘坏话’,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因此纵使贾琏心生疑虑,但是已经被凤姐拿下的他,当不得大用。至于贾母、贾政和王夫人,呵呵,想让他们占在她们站一边,说笑呢吧。 至于贾珍和贾蓉,事不关己,他们不会多掺和,但是如果被他们知道,元春封妃,没有太多好处可捞,必会缩到后面去,单靠荣府一府之力盖省亲别墅,那岂不是雪上加霜,而且就贾珍和贾蓉那副德行,那钱与其被他们拿去吃喝玩乐,去嫖,去赌,还不如帮衬这边府里一把,所以落春没打算把这些话说给他们听。当然,人家也肯听她一个小姑娘说才行! 邢夫人不知道贾赦当年义忠亲王的旧事,听落春这么说,不死心,依然要去试试。落春见状,没有再劝,任由邢夫人去碰壁。因为事关重大,邢夫人一个人未带,去找贾赦,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她头上湿淋淋的回来了。落春看到她这个样子,赶忙让锦屏拿毛巾来给邢夫人擦脸。 “不用给我拿衣服,不用换。我身上这身就左肩膀这边溅了一点茶渍,这衣服颜色深,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就不折腾了。”邢夫人拦下了准备去取新衣让她换下身上这一身的五福,看着落春关切的目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慰道:“我没事,只不过被你父亲拿茶泼了一下而已,那茶都放久了,已经凉了,就算泼到头上没事。”跟着苦笑道:“不过也是我活该,谁让我扰了你父亲和小老婆吃酒看戏的兴头不说,而且还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把你大姐姐好好一桩封妃的大喜事差点说成了大房的祸事。只是真让你给猜中了,你父亲果然听不进去,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白跑这一趟了,也免了这一泼。” 祸事?真要花大钱盖省亲别墅才真是祸事呢!想到府里欠国库的银钱那巨大的数目,府里对此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落春心中冷笑连连,被皇上知道,还国库欠银没钱,但是却有钱该省亲别墅,这让皇上怎么想?听说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心眼可不算大,很是能记仇,而且记性良好,十年前的小事都记得,这样看来,贾家这不是在找死,是在做什么! “其实父亲听不进去听得进去都无所谓,大姐姐已经封妃,皇家就省亲一事已降谕,如今家在京城的妃嫔人家大多都已经动了起来,我们家怎么可能落人于后。老太太、二叔和二婶是必然要盖省亲别墅接大姐姐的,琏二哥和琏二嫂子应该也是支持的,他们都已经决定了,就算父亲和我们反对,恐怕也于事无补。”落春神色淡淡的陈述一桩事实。府里二房当家,如今再有元春封妃之势,更是水涨船高,再加上贾母,哪有他们大房说“不”的余地。 邢夫人神色颓丧的叹了一口气,灰心说道:“算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只要这府里不少我们娘俩的吃穿,我们又何必咸操萝卜淡操心,管那么多。反正我膝下只有你一个,这个爵位让谁得去和我也没太大关联。连皇上都说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所以才会有上谕准许宫妃省亲,琏儿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到底叫我一声母亲,我就不信了,难道他没了爵位,就不管我这个母亲了不成?至于府里的嫁妆,有当然好,没有咱们也不指望。你给我出的好主意,生意虽然不起眼,但是收益不错,等你长大成人出嫁,母亲手里也能攒一笔好钱了,届时就算公中没钱,我也能给你置办出一份厚厚的嫁妆,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何况,就算公中没钱,这府里谁手里的体己都不少,你出嫁时,他们总不会一毛不拔吧,还有你父亲那里……” 话题一下子被邢夫人给带偏了,落春无奈的笑了一下,娇嗔着打断她:“母亲!”看到落春这副模样,邢夫人笑了,摸上她的头,笑道:“好了,好了,我的落儿害羞了,母亲不说了就是。”叹了一口气,看到只吃了几口的饭菜,吩咐道:“桌上的饭菜都凉了,拿下去重新摆一份上来。” 下面伺候的丫头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饭菜收拾下去,跟着一份热腾腾的饭菜端了过来。邢夫人在饭桌前坐下,伸手招呼落春,“落儿,快过来吃饭。”见在她对面坐下的落儿面色凝重,她起身盛了一碗老鸭汤递给落春,笑道:“好了,别去想了,想也没用,何必呢。这事现在和我们不相干,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吃饭,然后等着看戏就是了。” 落春接过汤碗,笑笑,没有说话。或许以前她有心情可以看戏,但是看着贾家往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不回头,虽然是没办法,不得已只能尽力让自己想开,但是她可不比邢夫人,有这个闲情逸致去看戏,她可不想给贾家陪葬! ☆、第78章 且说贾琏自回家参见过众人,回至房中。正值凤姐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见贾琏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房内无外人,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面对如此娇妻,贾琏惟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半点风月场上的气概都没有了。一面平儿与众丫鬟参拜毕,献茶。贾琏遂问别后家中的诸事,又谢凤姐的操持劳碌。凤姐少不得又是得意又是狡黠,又是卖弄又是讨好的将平日里的辛苦和这次秦可卿丧事的功劳一一与夫君说了。口里说的是请贾琏帮自己在贾珍那里描补,实际上就是等贾琏多夸夸自己精明能干。贾琏知她心思,正待满足老婆的心愿,却被贾赦找了出去。 ☆、第79章 且说贾琏回家后参见过众人,回至房中。正值凤姐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见贾琏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房内无外人,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 面对如此娇妻,贾琏惟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半点风月场上的气概都没有了。一面平儿与众丫鬟参拜毕,献茶。贾琏遂问别后家中的诸事,又谢凤姐的操持劳碌。 凤姐少不得又是得意又是狡黠,又是卖弄又是讨好的将平日里的辛苦和这次秦可卿丧事的功劳一一与夫君说了。口里说的是请贾琏帮自己在贾珍那里描补,实则是正话反说,道尽自己的辛苦。贾琏看破了凤姐是希望自己夸她精明能干的心思,笑了一下,正待满足凤姐的心愿,却听见外间有人说话,询问之下,因平儿提起香菱,把话题岔了过去。 在贾琏被贾赦找了出去后,凤姐和平儿说话才知道原来是旺儿嫂子送利钱因此过来,平儿知晓凤姐的心思,她放债一事是不想告诉贾琏的,所以借香菱撒了个谎。说话间,贾琏进来,两人忙止住这个话题不提。一时酒馔已备,贾琏凤姐夫妻对坐,连带着进来想帮两个儿子找个差事的贾琏乳母赵嬷嬷三人就省亲的事说个不停。 在凤姐和贾琏为省亲大事马不停蹄的忙个不停的时候,落春这边也紧锣密鼓的张罗了起来。纱织来到落春的跟前,说道:“姑娘,早晨父亲传话进来,说旺儿昨天把利钱银子收了上来,刚才我看到旺儿媳妇进了琏二奶奶的院子。”落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问道:“琏二嫂子在外面放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几分利,由谁操持,期间可生出事来……这些事体你父亲可都打听清楚了?” 纱织忙回道:“具体什么时间说不好,大概就是姑太太进京来的那段日子开始的。外面放债的利息有三分,四分,五分、六分的都有,甚至还有七分的,琏二奶奶放债对外说起来是五分加五,不过来旺最后算账的时候,大多是按照六分算的,七分的时候也有。这一两个月来单我父亲打听到的因为还不上利钱被来旺逼得人家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的事就不止一件,前面的更不用说了。其间,也不是没有苦主到官府告状,只不过都被来旺倚仗府里的势力给压下来了。” 做官的人家就算再想办法捞银子,一般也不会去放高利债,不只是因为名声不好听,而是因为高利债这个东西,但凡有点办法的人家都不会去借,既然借了,除了突然之间发了大财,不然到了还债的日子大多还不起。为了还债卖房子卖地,卖儿卖女,……所以但凡高利债,大多会和人命牵连在一起,虽然因为做着官,可以想办法把事情压下,进而抹平。但是私和人命是犯法的,而且但凡做官的,官场上哪能没一两个对头呢,若是一朝被敌人当作攻击的手段,轻则罢官,重则可能连性命都丢掉,所以为官的人家一般不会沾染这种事。 这还是邢夫人告诉落春的呢,当时落春听了之后才明白,为什么邢夫人那么贪财,而她身边的王保善家的和费婆子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而且就算邢夫人没听过高利债,但是她俩绝对听说过,她们怎么就没鼓动邢夫人去作这无本的买卖呢。或许她们不是没和邢夫人说,只是邢夫人从父母那里知道这事的厉害,没去做。当然,这可能也和邢夫人在贾家没地位有关,因为她知道,若是出了事贾家绝对不会帮她兜着,所以她没这个胆子。 虽然知道纱织不会编造谎言,但是落春还是进一步确认道:“确定消息没错吗?”纱织拍着胸脯保证道:“回姑娘,我父亲虽然是找外面的闲汉盯着的,但是收到消息后,他怕不准,都一一核实过确认无误才让我报给姑娘的。” 恋耽美 分节阅读_4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手指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沉吟半晌说道:“纱织,帮我问问你父亲,能不能在不惊动来旺他们两口子的情况下,拿到放债的账本?这期间你父亲不要出面,要暗中进行,而且要快。” 纱织听懂了落春的意思,作了一个手势,问道:“姑娘这是想拿下来旺一家?”落春点点头,问道:“能办到吗?”纱织笑了,毫不犹豫的答道:“没问题。”落春见纱织连个磕绊都没打,直接替他父亲答应下来,轻叹一口气说道:“你在这里大包大揽的替你父亲答应下来,回头和你父亲一说,要是办不成可就耽误我大事了。我这可不是和你玩笑,这会也不是玩闹的时候,你还是回去问过之后再来答复我好了。” “姑娘,放心好了,不用问我也知道绝对没问题。”纱织笑着解释道:“这放债也是有规矩的,大家都有默契,各自在各自的那一片活动,而且这期间若是有人想做这一行,也是要和做买卖一样,要拜码头的。来旺大模大样的就掺和了进来,不仅没有拜会诸位前辈,更是不理会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越界了不说,而且还仗着府里的势,强迫人家借他的钱,抢了不少生意。偏来旺身后就是咱们府,所以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捏着鼻子忍了。前街的倪二就是做这一行的,听说我父亲打听来旺,上门请我父亲喝了好几次酒,话里话外就是只要父亲肯出手,将来旺收拾了,他们愿意每年另外出些孝敬,关于来旺的好多消息还都是他提供的。父亲拿不准姑娘的意思,所以一直没吐口,只是和倪二打着哈哈,如今得到准消息,根本不用父亲做什么,只要找倪二他们一说,他们保准不动声色的就能帮着把事情办得漂亮又妥当,届时姑娘就擎好吧。” 落春听了恍然大悟,笑着用手点了点纱织说道:“我说呢,原来有这么个巧宗在里面,这倒是意外之喜。”纱织撇了撇嘴说道:“哼,姑娘也别把这倪二当成好人,但凡这放债的人心黑着呢。他们之所以肯出力,不仅仅是来旺做得过分,其实还不是却不过一个‘利’字,毕竟这肉少一个人吃,他们就能多得一点。再说,他们也没安好心,知道自己小胳膊小腿弄不过府里,知道父亲也是府里出来的,所以鼓动着父亲出头,让父亲和来旺厮杀,他们躲在后面捡便宜。” 落春听了纱织一番话,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太史公曾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听了你今日这番话,明晓一个‘利’字,可见你是长进了。倪二想把你父亲当刀,借你父亲的手拿下来旺的心思很正常,可以理解,他是不是好人我并不在意,我也没想着以后长久的和他打交道,只要这次他真能如你所言,将事情办得漂亮就好。你去和品绣说一声,就马上出府回家去和你父亲说,让他去找倪二,尽快把账本给我送来。” 啊?纱织看了一下天色,惊讶的说道:“这么急,这会都申时三刻了……”纵使马上走,到家之后,等和父亲交代完毕,时间实在太紧了,未必能在府里落钥之前赶回来。落春知道时间紧,但是她也没办法,实在是消息传得迟,而且事情又赶在了一起,她这边想着在省亲定下来之前把事情办好,所以要得很急,因此笑道:“没事,你回去不必急着赶回来,在家住一晚明日再回来也使得。” 纱织见落春这么说,虽然不知道落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要,但是她知道落春应该是急着拿到账本,因此当下也不多言,一分钟也不敢耽误,急匆匆的和品绣打过招呼就走了。品绣端着个漆盘,上面放了一盅茶,从外面进来,将茶盅放到落春面前,笑问道:“纱织这丫头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姑娘这是交代了她什么事,让她好像后面有狗撵她似的,跟我说完话就火上房似的跑了。” 落春透过窗子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闻言嗯了一声说道:“我让她父亲帮我办点事,她应该是急着回家吧。”一语未了,院子里传来凤姐身边的丫头丰儿的声音:“六姑娘在吗?”品绣听了,忙应答着迎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丰儿手里捧着一堆东西进了来,她给落春见过礼后,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说道:“六姑娘,这是琏二爷在苏州采买的一些土仪,我奉我们奶奶的命,给六姑娘你送来。” 落春扫了一眼,见不过是江浙一带风格的香囊扇带,香珠胭脂,各色笺纸,泥人土偶等物,没什么出奇稀罕的,远不如贾敏派来的白嬷嬷送的,神色淡淡的说道:“放那吧。”丰儿依言将东西放下,就要告退,落春心念一动,将她叫住:“二哥和二嫂子这会应该忙得很,你是二嫂子身边的人,想必也要跟着忙,怎么还有闲暇做这个?” 丰儿笑答道:“姑娘说对了,这会我们那真是忙乱不堪,每个人都恨不得有两个身子,八只手来。我们家二爷别看刚回来,可是连顿安生饭都吃不好,不过吃顿饭的功夫,就被叫出去好几次;我们奶奶更是才端起碗来,回事的人就来了,络绎不绝,还要应酬二太太那边,可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只是再忙,这作哥哥和嫂子的也不能忘了几位妹妹,因此捡着间隙,挤出时间将二爷带回来的东西收拾了出来,派人给几位姑娘送来。” 丰儿这话说得漂亮,但是落春却不相信,贾琏和凤姐会惦念迎春她们,可是笑话。转而想到这夫妻俩现在忙活的事情上,落春忽然明白了,元春这一下子成了皇妃,迎春她们虽然现在待字闺中,但是将来的前程却未可说,谁知道她们其中有没有再有大造化呢,特别是惜春和落春,都是嫡女,反正东西已经买了,本来就是要给她们的,早给晚给还不都是给,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卖个好,所以贾琏和凤姐虽然忙,还是选择第一时间把东西送过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落春心中暗自发笑,没想到元春封妃对她们这些女孩来说,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处。转念一想,发现这既是好处,也是坏处,贾琏和凤姐都存了这样的心思,想必府里的其他人也都有类似的想法,落春忽然明白,为什么比宝钗还大的迎春一直在府里蹉跎青春,到了最后才被贾赦五千两银子“卖”给了孙绍祖。宝钗那是特例,人家是盯准了宝二奶奶的位子,所以在贾母不松口,王夫人没有拿定主意的情况下,无奈之下,只能静等年华增长。至于迎春往下探春她们,和迎春迟迟没定下婚事的理由一样,而且没个迎春这个长姐没议婚,就说下面妹妹的道理,没这个规矩,因此众姊妹就这么一天天的耽误了下来。 虽然想明白了理由,但是落春没有说破,笑笑问道:“早前听琏二哥派回来报信的昭儿说,姑父是九月初没的,虽然琏二哥帮着姑母操办姑父的丧事,并且跟着扶灵到苏州安顿好姑母一家才往回赶,但是算着日子,怎么也该早到家了才是,怎么这么会子才回来,可是路上有什么事耽误了?” 在原来的世界里,因为林家只剩下黛玉一个孤女,没人了,贾琏在操办林如海的丧事之余,还要处理林家的家产以及和官府打交道,所以才在元春封妃的消息传来,都定下省亲之事了才赶了回来。如今贾敏还在,贾琏虽然也需要帮着料理一二,但是肯定不用耽误那么长时间,可是他还是在原来的大概时间里回了府。别人是醋坛,醋瓮,她是醋缸的凤姐可是在睡觉前都计算着日子呢,在昭儿回来报信,给贾琏捎衣服的时候,都不忘了添上一句“劝他少吃酒,不要勾引他认识外面的混账老婆”。落春不相信凤姐会算不出其中有时间差,并且在贾琏回来后不加以询问,贾琏要是不给凤姐一个明确而又无法反驳的理由,凤姐是绝对不会安生的,但是这会府里安安静静的,凤姐并没有闹起来,说明贾琏拿出的理由很充分,安抚好了凤姐,对此落春很好奇,于是问了出来。 这其中没什么不好说的,因此丰儿笑道:“六姑娘是没到前面去,所以不知道。原本二爷收到府里传来的大姑娘封妃的消息是想着尽快赶回来的,催着马上开船,是姑太太拦在了里面。说大姑娘封妃是件荣耀的事,江南这边收到消息的士绅一定会恭贺一番,让琏二爷不要急着走。二爷因此就多停留了几日。二爷这次回来,后面可是跟着好几艘大船,里面装的都是这一路上路过的各地官员和乡绅送的贺府里出了娘娘的‘土仪’。二爷到家之后,和老太太、老爷太太们一说,他们都夸二爷会办事呢。” 原来如此,落春点点头,笑着赞道:“到底姑妈是经过事的,想在了前面,二哥脑子也是转得快。”在金陵作为护官符之首的荣国府,在江南还是能唬一唬那些不明内情的中下层官员和本地乡绅的,何况如今家里又出了一位皇妃,自然声势更高。 想来,这次贾琏在路上收的“土仪”应该很丰厚。这种从天而降的意外之财对现在需要拿出一大笔钱来盖省亲别院拮据的贾府来说,可谓是“及时雨”,难怪凤姐没吭声。这算不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过就算贾琏收受的土仪价值不菲,但是想来,和林家几代积累的家财还是无法可比的。不过,有总比没有要好。 丰儿走后,品绣兴奋的说道:“听鸳鸯姐姐说府里已经拟定不另寻它处,就在府里盖省亲别院迎接大小姐。鸳鸯姐姐还说,比起靠着女儿裙带暴发的周家,和将城外别庄改建的吴家,……满京城里恐怕只有我们府里能在内城两座公府中开辟出如此宽阔的地方盖园子,纵使旁人的家园子盖的再花团锦簇,也比不得我们府里的世家气派,尊贵非凡……” 落春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品绣在耳边叽叽喳喳,望着窗外,心中冷笑,想盖园子接元春回府,也要问问她答不答应! ☆、第80章 品绣睡到半夜突然惊醒,下意识的往落春的床上望去,只见床帐掀起,床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她激灵一下,赶忙起身,四处找寻,见窗前站着一个身影,正是落春。品绣将一件蓝缎绣花披风给落春披在身上,并没有询问落春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窗前站着来,只是说道:“姑娘,夜里风大,你站在窗口,被风吹到,小心明天头疼。而且这么晚了,你还不睡,明天眼睛该眍了。” 让品绣这么一说,品绣也觉得手脚发凉,有点冷,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推开窗子,遥望月色,诡异的笑了笑,叹道:“夜深人静,正是好梦正酣的时候,可是品绣你知道吗,从来好梦易醒,易醒是好梦,今天晚上或许是府里人做的最后一个好梦了。” “姑娘?”品绣被落春说得心里毛毛的,不明所以,睁大了眼睛轻声唤道。落春对上品绣担心的眼神,轻笑着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无事,转身回到了床上。品绣服侍落春睡下,放下帐子,又往香炉里扔了一把百合香,然后也自去睡了。 御书房里,皇帝正在翻看京中有重宇别院之家,诸椒房贵戚递上来的迎宫里嫔妃才人归家省亲的谢恩折子,折子里歌功颂德,感念皇恩浩荡,全都是一个套路,看过一本,再看下一本,除了臣子的名字和妃嫔名号不一样之外,几乎没什么不同。看了几本下来,皇上就觉得腻了,只是又不能不看,所以强自耐着性子翻阅着。 元春虽然是顶着荣国府嫡长女的名号入的宫,但是晋封的时候宣召的是贾政,所以这次谢恩折子,作为荣国府袭爵者贾赦和皇妃的父亲贾政两人一起上了谢恩折子,贾赦的折子和大家的一样,都是些官样的套话,皇上粗粗的扫了一眼,在后面批了“知道了”三个字就丢到一边,然后拿起了贾政的折子。 一拿起贾政的折子,皇上顿时就是一怔,因为贾政的折子明显比其他人的要厚几分。打开之后,本来皇上以为贾政的折子没什么不同,上面写的也是那些冠冕堂皇的文章,谁知看了头几个字,就让人一愣。皇上嘴角含笑,饶有兴致的将贾政的折子看完,又回过头来看了一遍,合上折子,一手拿着折子,拍打着另一只手,自语道:“朕一直觉得贾存周虽然还算忠心,但是为人迂疏肤阔,迟钝糊涂,不堪大用,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份决断,让人不得不另眼相看。就他这份心性,倒还能驱使,是朕被偏见所蔽,让宝珠蒙尘了。” 一语未了,外面的小太监禀报道:“户部尚书陈大人觐见。”皇上闻言,放下手里的折子说道:“宣!”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苏公公知道陈大人乃是皇上心中第一心腹干吏,他和皇上情分非比寻常,是皇上老师的儿子,作为皇上的伴读,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是从潜邸的时候就跟在皇上身边出谋划策的老人;而且从亲戚上论,两人还是连襟,陈大人的妻子是皇后娘娘的堂妹,多年的情分和多重关系之下,深得皇帝的信重,因此不敢怠慢,亲自迎了出去。 陈大人进了御书房,做足了臣子的礼节,态度恭敬的大礼参拜皇上,被皇上喊过免礼平身之后,才站起来,然后说道:“禀皇上,砂石砖瓦等物臣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京里省亲别墅兴建的时候放出去,届时趁着物价腾起的时候放出去,赚的钱用在黄河决堤救灾之上,臣核算过,应该略有盈余。” 皇上叹了一口气,说道:“父皇将皇位传给朕,朕的兄弟们都羡慕朕,却不知道朕反而羡慕他们。自从朕坐上了这个位子之后,就吃不香,睡不好,偌大的国家处处需要钱,但是户部却没钱,外面欠银有近千万两,朕登基伊始就下旨追缴欠款,可是至今响应者寥寥。欠钱的大都是父皇偏爱的老臣,碍于父皇,朕不能使用雷霆手段,只能动用内库。只是纵使内库有些积蓄,但是不仅要供养皇家,还要支撑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使费,若是不解决户部的问题,又能支撑多久?真是难呀,朕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朕在作了皇帝之后,竟然会利用户部操商贾之事,真是天大的笑话,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会信。” 陈大人神色惶恐的跪下请罪:“都是下臣无能,无法为陛下分忧,以致陛下受辱,臣有罪。”皇上赶忙摆手,起身离开御案,走上前将他扶起来,说道:“好了,好了,这都是早就有的问题,和你又有什么相干,朕知道你的忠心,你也不用把什么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回身从桌案上将贾政的折子拿来,递给陈大人说道:“爱卿,你看看这个,荣国府的贾存周关于省亲一事上的谢恩折子。” “贾存周的谢恩折子?”相比于皇上,曾经在工部担任过主官的陈大人对贾政了解的更深,因此见皇上特意将他的折子拿出来给他看,又是意外,又是惊讶,伸手接过折子,看了起来,看了头几句,不由得惊讶的挑了下眉头,直至将折子看完,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皇上,语带怀疑的问道:“陛下,这真是贾存周上的折子?” 皇上微挑一下眉毛,笑着看向陈大人,说道:“意外吧?朕看了之后也很是惊讶,没想到贾存周会上这样的折子。朕看了之后也有些不敢相信,甚至生怕自己看错了,所以又看了一遍。”回身指着书案上放着的一大摞折子说道:“若是这些人都像贾存周这般识大体,那朕就不用发愁了。” “陛下,”陈大人将贾政的折子从头到尾的又看了一遍,面色凝重的说道:“这折子有问题。”皇上听了,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陈大人非常肯定的说道:“陛下,这折子臣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出自贾存周手笔。”他将折子展开给皇上看,指着上面的字迹,解释道:“臣曾经做过贾存周几年上官,对贾存周的字迹很是熟悉,这折子上的字猛的看上去和贾存周的字迹很像,但是仔细看下去,就会发现,虽然写折子的这个人已经极力模仿贾存周的笔记,但是这个模仿者模仿贾存周的字迹时间并不是很长,所以在字体的转折之处,偶尔不自觉的会泄露出自己的书写风格。”将折子上的几个字点给皇上看,“陛下你看,这字体转折之中带有一种柔媚之意,而且腕力不足,如果臣所料不差,臣手里这封折子应该是出自一名女子之手。” 虽然陈大人这么说,但是皇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陈大人看出皇上盯着折子不说话的窘状,遂又说道:“陛下若是不信,尽可以将贾存周以前的折子拿出来比比看,一比就能看出个所以然来了。”皇上听了,大手一挥,吩咐道:“苏全,将贾存周以前上的奏折拿几份过来。” 皇上一句话,下面的人跑断腿。贾政官职不高,而且他的员外郎属于辅官,他又是个眼高手低之人,真给他分配点差事,添得乱至少需要三个人在后面帮着收拾,远比他干的活多得多。时间长了,大家知道他这么个秉性,也就不劳动他了,把他晾在了一边,随便他干什么去吧。这种情况下,贾政当然升职无望,因此也就轮不到他上折子了。至于荣国府,虽然日常是贾政出面,但是真要朝堂上每逢节庆典礼,还是贾赦出头。苏全带着人,在书房存档的地方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两份折子,一份是当年贾代善去世,临终上了遗本,贾政被赏了个主事的头衔,令其入六部学习,贾政上的谢恩折子;一份就是前不久元春封妃,贾政在临敬殿觐见后上的谢恩折子。 苏全将这两份折子拿过来,皇上将手里的这份折子和它们放到一起,果然,如陈大人所说,单看或许看不出什么来,但是放在一起,就看出差别来了。贾政的这份省亲谢恩折子不是出自他手,而是由旁人模仿他的字迹写的。看着面前的“仿折”,皇上沉吟半晌,说道:“朕不管这个折子是不是出自贾存周的手里,既然后面署的是贾存周的名字,朕就当这奏折表述的就是他的意思。何况,就算折子是伪造的,被替换,问题也应该出在他们荣国府,不可能是递上来之后出的问题,这是他们荣国府内部的事,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朕才不替他们兜着。” 陈大人面无表情的在一旁听着,对皇帝的决定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其实皇上做出这样的抉择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户部欠银自从皇帝登基以来,就被皇上排在重中之中要解决的问题中,但是欠银的大头都是朝中的重臣权贵,其中“四王八公”所欠的银两就占户部欠银的一半,但是这几家拧成了一股绳,再有太上皇护着,让皇上轻不得,重不得,束手束脚,无法实展手段。其实不仅是追缴户部欠银问题,在朝政上也是如此,太上皇虽然退位,但是朝堂上大多是太上皇时期的旧臣,这些老臣仗着老资格,和太上皇的偏爱,倚老卖老,所以太上皇对朝堂的影响力依然存在,皇上虽然是皇上,却是儿皇帝。如今贾政自动送上门来,等于在这个小团体里撕开了一道口子,只要皇上不是傻的,当然要抓住机会。更何况,这其中可是涉及到一大笔银钱呢,正如皇上所言,如今他为钱所愁,都不惜动用国家手段,行商贾之事了,如今眼前有这么一大笔钱,只要伸伸手就能拿到,他怎么可能放过。 皇上将桌案上的放在一边的几张写满蝇头小字的白纸拿了起来,递给陈大人,说道:“你看看这个?”陈大人接了过来,看到上面罗列着的古董玩器,珍宝字画,古籍铜鼎,……愣住了,晃动着这几张纸,疑惑的问道:“皇上,这是?” “贾存周的折子你不是也看了嘛,他上面不是说了嘛,子孙不肖,经营不善,以致家中经济拮据,几乎没有隔夜之银,但是他身负皇恩,知晓家中欠银心中一直不安,左思右想之下,苦无解决良方,于路上回家之际路遇当铺,心有所感,想着家中还有一些祖辈留下来的老东西,折变后应该可以换上所欠国债。这是随着贾存周的折子递上来的夹在折子里的芯子,上面列的就是他们家里值钱的东西,这后面还写了,因为若是送到外面折变,还要被压一层价,因此不如直接请皇家折算。”皇上笑了一下,说道:“你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你在衙门里找几个老手,或许到外面的当铺借人也行,朕不管你怎么做,你带着人评估一下这单子上物品的价值,然后给朕报上来,若是没问题的话,朕就命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协助你去荣国府办事。” 陈大人看了一下这单子,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答应着,拿着那单子下去行事去了。等陈大人退了出去,皇上仰着头,心里暗自琢磨着,不是贾存周的手笔,那么会是荣国府里的谁呢?陈爱卿说是出自女子之手?会是贾代善夫人吗?皇上脑海中浮现贾母的面容,摇摇头,否定了,继续想下去。 ☆、第81章 在陈大人对贾政的奏折提出异议后,皇帝独自一人的时候曾经暗地里猜想到底是贾家的谁换了贾政的折子,只是贾家早已经不复当年一门两国公时的兴盛,贾家男丁皆是庸碌无为之辈,他不关注已久,更何况陈大人还明确提出这折子是出自女子之手,对贾家女眷除了还健在的贾母有点印象之外,他更是一无所知,所以想了半晌,也没得出结论。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每天需要他操心的国家大事那么多,虽然皇上对换了贾政折子的人有几分好奇,但是在想不出人选之后,他也就把它丢到一边去了。 对皇上来说,这事不过芝麻芥豆般大小,可以不予理会,但是对贾家来说,可就是天大的事。陈大人在得到皇上的命令后,很快就到户部点了几个积年的老手,然后又到街面上大当铺里借了几个眼力极佳的朝奉,汇合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浩浩荡荡的就往贾府来了。陈大人带人过来的时候,贾蓉带着贾蔷,正和贾琏和凤姐说到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商议着这笔银子从哪里出的事。 这段时日因为操持省亲大事,不断地往外支银子,看着大笔大笔的银钱流水般的往外淌去,凤姐心疼的直抽抽,深知自家底子的她不免忧虑起来,因为元春封妃而带来的喜悦已经被发愁银钱不够用的问题而取代,偏这是府里的大事,耽误不得。凤姐几次和王夫人提起过这个问题,王夫人开始只当听不懂,装糊涂,后来见凤姐急了,这才暗示她可以变卖府里的铺子以及田地。 别看王夫人在管家的时候没少借机中饱私囊,但是因为上面有贾母看着,有大房在一旁虎视眈眈,她还没有胆大到变卖府上产业的地步。所以这么些年下来,只能看着府里的产业垂涎三尺,却不敢动手,这次凤姐因为银钱的问题找上她,让王夫人意识到这是一个将府里的产业弄到手的机会。 凤姐弄明白王夫人的意思后,吓了一跳,她的本意是想着让王夫人掏点私房出来,却没想到王夫人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虽然凤姐和二房更亲近,而且她和贾琏还搬到二房这头来住,但是凤姐可没忘记她是大房的人。别看现在大房和二房住在一起,没有分家,但是凤姐知道,大房和二房矛盾已久,水火不容,之所以现在依然住在同一屋檐下,是因为贾母还在的缘由,但是一旦贾母去了,二房立刻就会被贾赦扫地出门。 作为长房,分家的时候,将会得到府里大部分的产业。贾琏作为贾赦膝下唯一的嫡子,将来是要承继府里的爵位的,这府里将来是属于贾琏和凤姐他们俩的。这也就意味着,这府里的产业大半都是他们夫妻两个的。变卖府上的产业,那不就是等于卖自己的东西嘛,凤姐舍不得,而且凤姐也知道,比起省亲别院来,这田庄和商铺才是府里的根本,这会儿为了盖省亲别院筹钱卖了,省亲别院是盖起来了,那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若是过,没了田庄和商铺的产出,府里的日子拿什么维持?虽然王夫人说的好听,说这会外面捧着银子和田契和商铺来投的人不要太多,哪里还用担心这个,但是贾家的这些商铺和田地,都是老国公那一辈置办下来的,商铺都处于最热闹繁华的地段,就算自家不用,放在那里半点不愁租,而且租金还不低;土地都是最肥沃的,连成一片的;出手容易,但是再想买这样的,却难了。更何况,因为急用钱,现在出手的话,一定会被压价,十分的价钱卖出七分就已经不错了,不划算,所以凤姐一直犹豫着,没松口。 恋耽美 分节阅读_4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可是这会贾蔷过来,一说又要支几两银子的使费,凤姐立刻发起愁来,账面上倒不是拿不出这笔钱,但是这钱给了贾蔷,回头府里这边再要用钱,就拿不出来了。自从落春将贾政的奏折换了之后,为了探听消息,她借口找大姐玩,大部分时间都逗留在凤姐这里。这会听贾蔷和贾琏、凤姐商量下江南采买小戏子的使费,见凤姐为难,几个人商量着从哪里挪出这笔款项的时候,落春心中纳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笔钱,在原来的世界里好像是没从家里拿,而是说江南甄家收着自家的五万两银子,支取的是这笔款子,但是他们现在提也没提甄家,这说明现在的甄家应该没有这笔钱,那这钱哪去了? 目光从贾蔷的身上移到贾蓉身上,最后落到贾琏的身上,进而想到贾琏才从江南回来不久,落春恍然大悟,终于明白甄家收着的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了。想来在原来的世界里,贾琏在林如海故去,处置林家产业的时候,因为要扶灵回姑苏,在这期间内,应该有一些来不及出手,或者不好出手的产业,无法处理,所以贾琏就把这些事体托付给了和贾家是老亲的甄家来办,因此最后就成了甄家还收着贾家五万两银子。但是现在林家林如海虽然死了,贾敏这个当家主母还在,所以林家的产业就轮不到贾琏来处置,那么甄家还收着贾家五万两银子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了。 几人商量了半天,依然拿不定主意,最后贾琏一锤定音,说道:“账面上的钱不能动,需要置办的东西还多着呢,哪能都给你支去了。既然蔷儿你是要到姑苏去,姑妈一家正好也在姑苏给姑父守孝,你带着人去姑苏,拜访一下姑妈,向姑妈借钱,并借些人手。由本地人领着,熟悉的人好办事,而且还省钱省时间。” 贾蔷虽然不情愿,但是贾琏和凤姐不给钱,他也没办法,没奈何的答应了下来。就在凤姐想要将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的两个儿子塞到贾蔷手下的时候,平儿急匆匆的从外面跑来,进了屋,面带焦色,喘着粗气大声说道:“二爷,户部尚书陈大人带着一堆人来了,老爷和二老爷已经迎了出去,让二爷你快出去呢。” “户部的陈大人?”贾琏疑惑的问道:“我家和陈大人素无交情,这个时候他带人上门来做什么?”平儿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大老爷和二老爷让二爷赶紧过去,而且我听说,跟着陈大人来的人有五城兵马司的人。” “五城兵马司的人?”听说有五城兵马司的人,贾琏、贾蓉和贾蔷的脸色立刻变了。贾蓉神色慌乱的问道:“琏二叔,该不会出了什么事了吧?”贾琏按下慌乱的心思,强自镇定的说道:“怎么可能?我们家的大姑娘这才刚被封为皇妃这才多久,能出什么事?”说着就急急忙忙的忙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说道:“我出去看看,你们在这里不要乱,等消息。”虽然贾琏一直自我安慰没事,没事,但是心中还是惶恐,所以出门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没趴到地上。 见贾琏这样,凤姐和平儿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二爷!”贾琏往前跑了好几步,才站定,回过头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抚的说道:“没事。”然后就出门去了。贾蓉和贾蔷相互看了一眼,推辞府里还有事,回府去了。回到东府,赶忙将这边府里的消息说给贾珍听,然后忙着差人打听消息,商量对策,看风向。 落春在西屋和大姐玩,看到不仅凤姐和平儿在东屋不住的转着圈,担心的望着外面,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就连这边大姐的奶娘和小丫头们也个个惶恐不安,很是害怕的模样,她手拿金玲逗着大姐,波澜不兴的说道:“放心吧,天还没塌下来呢,没事的。”大姐的奶娘强笑道:“要是真如六姑娘所言就好了。”落春和抓住金玲不放手的大姐拉起锯来,闻言笑道:“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府里若是真要有事,早就鸡飞狗跳的了,也不会安静成这个样子,所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好了。” 或许是觉得落春言之有理,或许是落春的平静影响了她们,所以西屋里伺候的这些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各安其位,只是在忙活手里这一摊的时候,偶尔还是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一下,窥觑一下外面的动静。作为女眷,落春虽然躲在凤姐的屋子里没出去,但是外面的情况,她也能想象出几分,只是不知道替她背了“黑锅”的贾政这会心里是什么滋味? 贾琏急匆匆的赶到荣禧堂时,贾赦和贾政刚好把陈大人迎了进来。大家分宾主落座,上茶之后,陈大人也没有客气,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本来按照存周兄所奏是将户部当成外面的商铺看待,不合情理,但是皇上感叹存周一心为国,竟然宁愿放弃天伦团聚之念,于是破例为之,所以命我走着一趟。我为了这一趟差事,不仅将我们户部的几位老人都带了出来,而且怕他们眼力不足,所以又从京里几家大当铺的知名的积年朝奉也请了出来,一共十六人,有他们这些人在,想来事情应该很快就能办完了,届时我也好向皇上交差,而你们府上应该也能放下一桩心事了。” 贾赦、贾政和贾琏三人被陈大人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贾赦仗着胆子问道:“陈大人这话何意,我们怎么听不懂呀?”陈大人从三人的反应中早已经看出这三人果然一无所知,再一次确定了那奏折并非贾政所写,但是皇上已经下令,不管是不是出自贾政手笔,都要安在贾政身上,因此他捧着茶碗笑道:“怎么,恩侯兄不知道吗?令弟存周就省亲一事上的谢恩折子上,因为家中尚欠有国库银两,所以在没有还清欠款之前不敢盖省亲别院,迎贵人归省。又因此家中子孙不肖,只知安享尊荣,无运筹谋划者,所以早年祖辈所积皆备花销殆尽,以致没有足够银钱还债,但是幸而祖辈留下些老东西,而家里各房也有些私几,累计一下,应该够还债,所以存周兄在奏折上所请,折变家私还清国库欠银。” 一番话说得贾赦、贾政和贾琏三人目瞪口呆。贾赦和贾琏更是对贾政怒目而视,若非场合不对,贾赦早已经对贾政破口大骂了,你既然不打算盖省亲别院接元春回来,那你倒是提前说一声呀,弄得现在府里又是堪地,又是画图,又是采买这个,又是采买那个,……银子入水一般花了出去,结果你告诉皇上,自家不打算盖省亲别院,这不是拿他们当傻子玩呢吗?还有,谁说要还钱给国库了?而且还是折变家私,你们二房愿意出钱是你们二房的事,别把他们大房算上!现在好人全都由贾政做了,大房一点好处没捞着,反而要赔进去不少! 贾政被贾赦和贾琏看得心虚不已,他想要否认,但是陈大人都已经带人来了,而且是奉皇命,这岂是他想否认就能否定得了的?贾赦和贾琏生气,大不了大吵一架,老死不相往来,但是皇上的怒气,却不是他所能面对的!想到此,贾政抹了一把虚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正常的谢恩折子会变成这样,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下来,他干笑着,对陈大人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陈大人一起出去办差去了。 ☆、第82章 陈大人在贾政的陪同下将府里彻底“搜刮”了一番带着满满的收获离开。送陈大人离开的时候,贾政面色如土,在刚才跟随陈大人办差的过程中他除了带路之外,几乎再没有他说话的机会,而且陈大人的表现对贾家各房珍品物件的熟悉程度简直可谓是如数家珍。 贾政曾经听闻说皇上手下有一批暗探,专门替皇上监视臣子,以前,他对这一说法嗤之以鼻,觉得皇上英明神武,圣光独照,怎么会用这种不上为人所不齿的小人手段来窥视臣子,但是今日陈大人表现出的比他这个贾家人还要熟知自家所有的态度,让贾政不由得怀疑以前的流言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皇上手下是否真的有暗探对贾政来说并不是他当下急需要考虑的问题,他现在迫切需要解决的是该如何去面对府里的人。 这已经不仅仅是贾政上奏折拒绝府里不盖省亲别墅,不迎元春归省没有事先告知府内,以至于府里空忙一场不说,还花费了不少银子进去。因为府里欠国库的银钱是一笔数额非常巨大的数字,这笔钱,就算是老国公在,府里鼎盛的时候去还,府里都不免伤筋动骨,恐怕得几年才能恢复元气,更何况,如今府里早已经今不如昔,虽没到了寅吃卯粮的地步,但是账面上的每一分钱都被派上了用处,根本没有富裕,可谓是捉襟见肘。因为贾政奏折上提到了这一点,所以贾家这次是通过家里的物件折变,各房的媳妇们的嫁妆也都算在里面,来还债。尽管没走当铺,而是由户部直接接手,但是估算价值的时候,还是不免被压低了几分。按照陈大人的话说,就算是银子上交国库的时候,还有火耗呢,何况这些个东西,若是无法出手的话,价值连城是它们,一文不值也是它们,所以皇上这次对贾家可是破例又开恩。 话是这么说,但是因为东西的价值被低估,贾家欠银数目又大,所以这次府里除了贾母因为年老,又是在贾家最兴盛的时候过来的,几十年积攒下来,私房多多,还剩下些个东西外,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都损失惨重,几乎没剩下什么。贾赦本来就爱个古玩金石这些东西,所以大房的损失,除了凤姐的陪嫁之外,大多在他这里,因为邢夫人出身寒薄,陪嫁的物件里彰显底蕴身份的物件不多,而且价值一般,所以只被陈大人挑走一对青玉天球瓶,算是逃过一劫。至于二房,贾政、王夫人和李纨就不用说了,宝玉因为受宠,房里摆的都是贾母和王夫人给的好东西,陈大人在他屋里走一遭后,博古架上基本上就空了。……几乎称得上是雁过拔毛,刮地皮了。 虽然贾政从头到尾只不过是领个路,其它的陈大人都不用他做,但是贾家人的眼里不这么看,而且贾政因为皇上已经认定奏折是他所写,碍于欺君之罪,而且他也不搞不明白奏折怎么莫名其妙的会变了内容,所以只能哑巴吃黄连,认了下来。这么一来,贾政可谓是犯了众怒,所以在他送完陈大人,回到府中时,荣禧堂贾母、贾赦、邢王两位夫人、贾琏和凤姐还有李纨带着一众姊妹以及宝玉赫然在座。 贾母深知她在丈夫过世之后,还能在府里做威风赫赫的老封君,除了皇家提倡的孝道之外,还因为贾赦和贾政的无能,需要她这个饱经世情的母亲给予指点,也因为她在大儿子和小儿子之间玩的平衡,还因为她厚厚的体己。贾母虽然不清楚府里已经快要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但是出的多,进的少,她还是知道的。她还知道,如今二房和大房只是面上保持着那么一点客气,一旦她归了西,二房立刻就会被大房分出府去。 说起来,如今大房和二房之所以不和睦,闹到现在这副状况,贾母也是有很大责任的,如果分家,按照规矩,祭田和永业田不能动,二房能分到三成的财产就已经不错。宝玉虽然在二房,但是她并非嫡长子,贾珠虽然故去,但是留下了贾兰这个嫡长孙,所以,以后宝玉所得也不会多,因此贾母想着她的私房在她没了之后,大部分留给二房,实际上是补贴给宝玉。她曾经向王夫人暗示过这个意思,而且为了进一步拿捏住大儿子,她也把她的私房向贾赦透露了那么一点,因为有这个“胡萝卜”在前面吊着,所以在大房和二房中玩平衡她才能玩得如鱼得水,将两个儿子牢牢的捏在手心里。但是这一切全都被贾政这个她偏爱的儿子给破坏了。元春封妃,王夫人觉得腰杆子硬了,可以在她面前扬眉吐气了,她已经有点压服不住了,如今又没了钱,只靠着一个不靠谱的“孝道”制衡住王夫人,贾母心里没底。一想到此,贾母忍不住对贾政怒目而视。 至于王夫人,一想到,大女儿在宫里吃苦受罪,伏低做小熬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出人头地,皇家都已经降下圣谕,盖省亲别院,迎宫妃回家。这不仅是给元春长脸,也是给自家长面的事情,但是贾政却上折给拒了。而且国库欠银,就算要还,也该是继承了老国公爵位的大房来还,凭什么把他们二房算在里面?他一句话,就把自己这么些年管家,辛辛苦苦攒下的东西和嫁妆去了大半,王夫人心疼的滴血,原本她只觉得贾政没本事,整日只知道里和清客们谈文论画,其他什么都不干不了,凭借祖荫做了官,但是这么些年下来,靠着府里的背景和王家的势力,只升了半级,连个诰命都给她挣不来,实在是无能的很,但是现在看来,不仅不是个能成事的,反而是个坏事的,坑了她还不够,还要坑她的一双儿女,王夫人气得要死,明明贾政还和她谈起过元春归省的事情,怎么突然就变了想法,而且事先也没和她商量一下,就上了折子,这让王夫人怀疑,贾政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所以犯了糊涂。 至于李纨,自从贾珠死后,她关心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儿子贾兰,一个就是手里的银钱。只是因为是寡妇身份,不引人注目,再加上她行事低调,而且只要不损害她的利益,所以乐得做好人,因此以至于府里都觉得她跟个菩萨似的,忽略了她的吝啬,手紧到几乎一毛不拔的地步。如今贾政这一弄,李纨损失不小,这简直如同割了她的肉一般,对这个公公她可是满腹怨气,因此听到贾母说到荣禧堂议事的时候,破天荒的没有躲开,并且把迎春她们都带了来,面对贾母的询问,则以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几位姑娘的房里也被拿走不少东西,如今人心惶惶,未免几位姑娘瞎猜疑,所以才把她们戴了回来。 至于贾赦、邢夫人、贾琏和凤姐虽然对贾政的心思复杂,但是都有共同的情绪——愤怒。谁让贾政做事不地道呢…… 落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着贾政进了荣禧堂,她附在贾政奏折上的那份详单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那可都是她半夜不睡觉,辛辛苦苦挖地洞挖出来的。而且为了做到没有遗漏,万无一失,她可是又挖地洞到账房,将荣国府几代的账本全都翻出来,将府里贾母等女眷的嫁妆单子翻了出来,又一一到屋里去比对,她容易嘛!本来落春是想着把这些东西都收到空间,然后想办法变卖,只是因为东西太多,而且她又是一个稚龄弱女,实在是不好出手,因此想了又想,想到元春省亲这样的大事,贾赦和贾政这对兄弟应该会上折的,所以又偷偷跑到这两人的书房,找到两人写有字的纸,暗自模仿练习这两个人的字体,为了能够尽快练好,,落春在空间里练习得手腕都肿了。好在不负她一番辛苦,终于看到成果了。 贾政不等贾母开口,抢先向贾母请罪,然后说道:“今日只是,都是儿子莽撞,没有和母亲说一声就擅自做主才会如此。只是儿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家欠国库银子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问题,皇上一登基就下旨追缴欠款,作臣子的忠君体国,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乃是分内之事,所以儿子在知晓母和哥哥没有还银之意后,就没有禀告母亲,也没有知会大哥,偷偷上了折子。儿子惹母亲生气了,是儿子不孝,请母亲责罚。” 一番话,将贾母的问责堵了回去,让贾母说不出话来。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贾政在忠孝不能两全的情况下,选择了为皇上尽忠,这理由强大无比,冠冕堂皇,贾母只觉得半口老血堵在了嗓子里,生生的被噎住了,不能说贾政半个不字,还得强笑着赞道:“没事,没事,你做得很对,正该如此。”然后,嚯的一下从座位上起来,一句话也没说,拂袖而去。 作为贾家最高主宰的贾母已经把这事情定下了基调,下面的人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了。贾赦想到自己的损失,心疼得直哆嗦,用手点着贾政,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好!老二,你厉害!你牛!”对着贾政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气哼哼的走了。 落春看到本来应该众矢之的贾政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事情给化解了,又是惊讶,又是赞叹。不过转而一想,要是没有两把刷子,贾政又怎么可能鸠占鹊巢,以二房的身份牢牢的把握住府里的大权,并且以工部员外郎不过五品的官员身份在外面取代贾赦代表荣国府呢?所以像这种占在大义上冠冕堂皇的话应该是他最擅长的吧?只是以前他都用来对付大房了,现在则是在府里无差别对待了。 落春看着觉得松了一口气的贾政,不为人察轻笑了一下,以为这就结束了?错了,这才刚刚开始,后继还有呢,而且会比这个更精彩! ☆、第83章 贾政以为只要将府里的人安抚住就好,却没有想过上这个折子的后继影响。首先,虽然陈大人此次来府,并非抄家,但是陈大人和京兆尹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浩浩荡荡进府,可是外面的人都看到的,至于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也无法知道,只能凭着自己臆想去判断。在看到陈大人带着人拿着一堆东西从贾府里出来的时候,这副景象足够他们脑补了,所以很快,很多和府里有生意往来的商家就跑到贾府上门要账。 像贾家这样的人家,有些东西的采买是不直接付账的,而是一季一结,半年一结,甚至一年一结。就好像,府里请太医上门就诊,每常来了,也并没个给钱的,不过是每年四节大趸送礼,那是一定的年例。贾府日常生活奢华无度,所用的都是上好之物,所以,欠账数额自然不小,而能在京城里开铺子,并且将生意能做到公侯之家的商家背后都有靠山,真撕破脸,和荣国府要账的话,也未必惧怕荣国府的势。 更何况,贾政折变家产还国库的欠债,皇上特意在上朝的时候点了出来,并下旨褒奖,这让朝臣们恨贾政入骨,这让那些同样欠银没有还钱的朝臣们怎么办?原本“四王八公”是同步调的,但是荣国府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等于破坏了联盟,所以四王八公其他家相继派人上门来要个说法,让贾家焦头烂额。 那些上门要账的商家,虽然后来知晓贾家并没有出事,但是受背后靠山指使,继续上门要账,让本来以为已经把这些商家打发掉的凤姐头疼不已。一开始她还吵吵着要给这些不听话的商户一个教训,被在外面跑,知晓几分情势的贾琏给拦住了:“我的好琏二奶奶,你就省省事吧,还嫌咱们家不够乱呀!二叔一封折子几乎将满朝文武得罪个遍,我们家和这些商家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有些从祖辈开始,在你没嫁进来就有来往,且不说这么多年的交情,更何况还有一句‘民不与官斗’,若非背后有倚仗,他们怎么会突然变了嘴脸?他们既然是来要钱的,那你就将帐给他们结了不就成了。清了帐,想必他们就无话可说了,也省的日日堵门,闹得不好看。” 贾琏这么一说,凤姐就明白,拿势压人这一条路是走不通了。这种情况下,按照贾琏说的去做才是对的,但是凤姐性格强悍,在夫妻关系中,总是要占上风才行,因此觉得自己这次不能被贾琏压了下来,于是气哼哼的说道:“哎哟,我的好二爷,你说的倒轻松,上下嘴唇一碰,就说把帐给他们结了,可是钱呢?这钱从哪出?没钱,我拿什么给他们结账?”伸出手来,“要不,二爷将私房掏出来一点给我,好让我和他们结账去。” 见凤姐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想着压自己一头,贾琏没好气的说道:“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计较这个。我哪里有什么私房?你也比在这里和我打马虎眼,没钱,怎么可能没钱?账上原本不是有几万两银子打算盖省亲别墅用的嘛,当时蔷儿下江南采买的时候还议着了呢。如今园子不用盖了,这钱陈大人来的时候也没拿,暂时也没个其它要动用的地方,正好拿出来结账。” 凤姐冷笑道:“什么叫没个其它动用的地方?这府里的吃人马嚼,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风刮来的不成?再说,二叔闹那么一遭,将府里各处搜刮个干净,老太太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这么多年的积蓄没了大半,不找补回来怎么行?还有,老爷、太太……” 见凤姐摆出一副要和他“算账”的模样,贾琏头疼的挥挥手,说道:“算了,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你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随你安排。“说完,起身就往外走去,摆明态度,这事他撒手不管了。 凤姐见贾琏临阵脱逃,忍不住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呸”了一声,指使着一直在屋里的平儿:“平儿,给我倒杯茶来!”平儿依言倒茶上来,凤姐咕咚咕咚,一气喝了大半盏下去,拿出帕子擦去嘴边的水渍,说道:“要是再有商家上门要帐,就让账房那边把数目报上来,按照你二爷说的将帐给他们清了。” “可是奶奶刚才不是和二爷说了吗,这钱不是另有用处吗?”平儿闻言有些纳闷的问道:“奶奶这头把这帐给他们结了,回头府里要有另有用钱处怎么办?”凤姐叹了一口气,摆着手说道:“顾不得了,将眼前的事先糊弄过去再说。后面若是出了事情,再想办法吧。”见凤姐这么说,平儿依然出去吩咐去了。 因为要盖省亲别院,东筹西措,公账上一下子有了好几万两银子。虽然这些银子不足园子的一个零头,但是这还是凤姐当家以来,账上最富裕的时刻。本来凤姐以为和外面的商家结完帐后,怎么也得剩下不少才是,谁知等把帐全都结完,账上余银不足百两,凤姐吓了一跳,以为是长房弄虚作假,从中中饱私囊,但是一查之下,才发现,虽然外面的欠债零零碎碎,看着数额都不算大,大多几百两,最多不过千把两银子,但是架不住数目多,所以累计下来,账上的几万两银子一下子就这么没了。将缘由弄明白之后,凤姐郁闷无比,觉得经贾政这么一闹,这家越发的不好当了,又想到自己私房的损失,心里忍不住暗自埋怨起来。 府里经此一事,低气压了好些日子,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宝玉和落春了。宝玉是因为他觉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所以对贾政的做法是支持的,更何况,虽然屋里的古董摆件少了不少,但是他的吃穿用度,生活品质并没有因此下降,而且贾母和王夫人都把他当作小孩子看待,尽量向他隐瞒,极力向他展现好的一面,所以他就没把这个事当作一件大事看待,再加上此时他的心神全都放在了重病要死的秦钟身上,根本顾不得其他。 至于落春,眼前这一情况乃是由她模仿贾政的笔迹,偷换贾政的奏折而来,她在换下贾政的奏折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些,所以意料之中的事,也就没什么影响。更何况,对她的计划来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如今她正忙着下一步,哪里还会理会府里的气氛怪异不怪异。 纱织提着个大食盒向落春的小院走去,路上遇见府里的人,她们见了好奇的问几句,她笑答,因为落春喜欢吃府外一家名为飘香斋的百年老店的点心,她这次回家,特地从外面买回来孝敬落春的,边说,边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点心让人品尝。就这样,不紧不慢的纱织拎着食盒到了落春的院子。一进屋,落春就将屋里伺候的人全都撵了出去,品绣目光在纱织带来的食盒上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带着小丫头和婆子们退了出去,并将她们赶得远远的,自己坐在离屋门口不远处的廊下,一面做针线,一面守门。 纱织将食盒放到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可是吓死我了,我寻思着这一路上千万不要遇到人才好,谁知道,越不想什么就越有什么,这一路上不知怎地遇见的人就这么多。经过这一遭,我才知道,原来咱们府里的闲人可真是不少。” 落春见纱织还有心情说笑,就知道没事,但是还是问了一句:“没被人看出破绽,露馅吧?”纱织得意的笑了一下,说道:“怎么会?也不看看我是谁?放心吧,姑娘,没人看出来。”停了一下,替她父亲和母亲向落春表功:“多亏父亲和母亲想的好主意,父亲把账本放到食盒里,让我提进来,母亲更是特地到飘香斋买了糕点放到上面遮掩,路上我遇到人,还将上面的糕点拿出来请她们吃来着,大家都以为是我从外面带的是糕点,根本想不到里面装的是账本,所以这次事情隐秘的很,绝对没人发现。” 纱织边说,边将食盒打开,将上面的糕点拿了出来,将油纸下面的账册露了出来,说道:“父亲听倪二说,他们将来旺的账本一窝端,本来父亲想把所有的账本都给姑娘送过来的,但是账本太多,一个食盒根本装不下,所以只让我带来一部分。父亲说,姑娘先看着,若是还要后面的话,他再想办法给姑娘送进来。” 恋耽美 分节阅读_4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点点头,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账本翻看着,问道:“你带进来的有多少?”纱织想了一下,不是很确定的说道:“大概有三分之一。”落春看到账本上除了一行行数字外,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记号,她指着这些记号问道:“纱织,你知道这些记号的含义吗?”纱织看了一眼,说道:“哦,父亲说,这上面的记号有些是放债专用的记号。”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落春:“父亲都向倪二打听明白了,说给我之后,我担心记错,所以就都记在这张纸上了。还有一些记号,倪二也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不过据他所说,就和外面的当铺似的,每家当铺的当票都有自家标记的专用记号,不然,若是没有这个的话,岂不是就可以拿着这家当铺的当票到另外一家赎当,那样的话,不就乱了套了。所以他也不明白,若是姑娘想知道的话,只能问记账的来旺了。” “那倒不必。”落春接过纱织递过来的纸,说道:“我要看的只是账面数字,知道这些记号是什么含义固然好,不知道也没关系,应该没有太大的影响。” 虽然知道屋里只有她和落春两个,其他人都已经被落春赶了出去,但是纱织还是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凑到落春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倪二从来旺那将这些账册弄到手之后,他先看了一遍,然后给我父亲的时候说,来旺放债,这帐是两层的,一层是按照四分利来记的,另外一层是才是五分五,如果他所料没差的话,其中四分的那份才是报给琏二奶奶的,至于后面的那个,则是他从中牟利的账。” 落春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看来这倪二是生怕纱织的父亲对付不了来旺,所以才向纱织的父亲提供了这么一个“重磅消息”,有了这个“杀手锏”,只要报上去,就算来旺有三头六臂,也翻不了身了。不过也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这些在道上混的再明白不过了,他们自然不会犯这种错,既然出手了,就要一棒子打死!落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也给她上了一课,她也该谨记这个道理才是。 ☆、第84章 宝玉红肿着一双眼睛,语带悲意的说道:“秦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冲撞了什么,先是蓉儿媳妇无端端的病了,纵使请了大夫百般诊治,可还是年纪轻轻的就去了。鲸卿的父亲虽然年老,但是身子一向还算结实,只是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因女儿过世而伤心,伤了身子,后来因为点小事和鲸卿生气,竟然引动旧病,也没了。鲸卿本就因为送姐姐出殡的时候在外受了些风霜,正该在家安心调养的时候,偏偏和父亲生了一场气,跟着老父过世,一下子添了不少症候,以至于天不假年,萧然长逝。这才多上时间,谁想到当初安稳和乐的一家,竟然全都没了。”说着,说着,宝玉又忍不住垂泪痛哭起来。 虽然落春知道宝玉的言语不尽不实,但是看着宝玉凄恻哀痛的样子,她也懒得戳破其中米分饰的部分,见宝玉拿着衣袖擦泪,忙丢了一块帕子过去,说道:“知道宝哥哥你因为秦相公过世而伤心,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又是临终送别,又是去吊纸,又是去送殡,……你已经做尽了朋友之谊。知道宝哥哥你是个长情的人,因为和秦相公要好,所以犹自伤心不已,但是你也要体谅一下老太太和二婶,她们看到你整日里郁郁寡欢的模样岂不担心?老太太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宝哥哥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少让她操点心吧。” 对秦钟这么一个在为姐姐送葬的过程中和尼姑偷情,之后气死老父的风流种,落春没有什么好感。虽然秦钟在陪宝玉读书的时候没少在府里住下,两下里碰面的时候也不算少,但是因为一开始落春就知道秦钟是什么样的人,再加上秦钟虽然是小辈,但是到底是男的,而且落春忙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所以她和秦钟的关系停留在认识的陌生人上,因此秦钟的死真的引不起她的情绪。只是宝玉总跑到她这里向她追忆和秦钟相处时的点点滴滴,然后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得落春很是无奈,只得按着性子去劝解宽慰。 虽然知道宝玉不中用,但是落春一想到如今府里的情势,各处都乱糟糟的,可是宝玉却不闻不问,还在那里哀悼秦钟,让落春忍不住感叹,宝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虽然贾母和王夫人还将宝玉当孩子来看,但是如果没有贾政这个意外,明年正月元春省亲之后,端午清虚观打醮,荣国府的老国公的替身张道士可是流露出替宝玉说亲的意思,虽然被贾母一句“有和尚说了他命里不该早娶”给推了,但是也说明宝玉已经到了世人眼中可以议亲的年纪了,就算在家人的眼中还把他当孩子看,但是他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继续做他的“孩子”? 落春见宝玉虽然眼圈依旧红红的,但是已经止住了眼泪,叹道:“秦相公虽然过世,但是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如此为他悲伤倒也值了,也不枉你们相交一场。晋五柳先生曾做歌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可见这诗说得不对,‘他人’还是有为之伤悲的……” 宝玉闻言打断落春,跌足长叹道:“快别提亲戚了,秦家那帮亲戚真真不知道该让人说什么才好,我这次可真真算是长见识了。鲸卿父亲只他一子,他也没个亲支嫡派,京里虽有几个远房的堂叔堂兄弟,但是日常并不怎么走动,一年半载都未必上一回门。在鲸卿的父亲过世时,因为两边到底是亲戚,所以鲸卿倒是送了信过去,他们倒是来了,并且很是积极的帮着鲸卿操办丧事,之后见鲸卿在病中,几位远房堂婶更是不时过来照料。原本我以为他们是个好的,谁知在鲸卿死后就露出了真面目,不见半点戚色,在灵堂上几家人不顾体面,为了秦家的家私打了起来,原来他们之所以这么殷勤小心,不过是打秦家家财的主意。哪有这样的亲戚,他们这样的人怎么配做鲸卿的亲戚!真是气死我了!如果早知道他们的真面目,我一定在鲸卿面前戳穿他们,让鲸卿把他们都撵出去!” 落春看到宝玉愤慨的模样,冷笑了一下,宝玉觉得秦家远房堂亲在灵前争产,嘴脸难看,觉得他们不配做秦家的亲戚,难道贾家就好了?在原来的世界里,林家只剩下黛玉这么一个孤女,然后林家偌大的家产就这么落入到了贾家的手里,至少秦家的这些亲戚因为关系远,没什么感情,所以在亲家人死绝之后,做出贪图秦家家财的事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贾家可是林家至亲的姻亲,是黛玉的亲外祖母家,俗话说“娘亲舅大”,可是在吞没林家财产之后,又是怎么待黛玉的?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最后,一个妙龄少女就这么活生生的逝去了。 都说曹公惯会打哑谜,草灰伏线,落春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曹公笔下的秦钟一家最后死绝了,而且还恰巧安排在林如海过世这期间,不过是借秦家写林家罢了。那么见识到了秦家亲戚的嘴脸之后的宝玉,以他的聪慧,难道会想不到林家的事?只是想到归想到,但是正如他和黛玉说过的那样,“在他心里,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了。”可是却断没有为了“第四个”而得罪前三个的道理。 像林家这样大的事,老太太、老爷和太太是一定会知道的,他们既然没有发话,就说明选择了默认,那么宝玉自然也不能抛弃前三个,而就妹妹,所以他只能在黛玉面前装糊涂。管中窥豹,黛玉在贾府遇见过什么人,遭受过什么事,受到过什么委屈,……其所施恶行者,均为宝玉至亲之人,因此不知道在黛玉的心里有多少不能说,不能写,不忍写,不愿写之事……难怪黛玉每常泪眼不敢,不仅仅是因为“还泪报恩”的缘故,更是因为所有的委屈都只能咽在肚子里,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弥勒佛,恐怕也难开笑口了。 落春对秦家家产下落一案还是很好奇的,于是问道:“最后这事是怎么解决的?是几家平分,还是哪家拿了大头?”宝玉冷哼一声,得意的说道:“谁都没得手。我见他们并非真心为鲸卿,就让李贵他们把他们撵走了,他们本来还不愿意,后来还是李贵抬出咱们府里的名号,他们这才不甘的离开。只是这事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理,就让李贵将冯紫英请了来,冯紫英带人来,将后面的事连同鲸卿的丧事一并处理了。听冯大哥说,像秦家这样的情况,家产是要上交国库的。 “呵呵,这帮人在鲸卿的父亲过世之后就长在了鲸卿家,忙活了一场,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六妹妹,你是没看到他们在鲸卿出殡的时候听说秦家家财已经上交国库后那付如丧考妣的模样,心里真是痛快!”宝玉忽然想起一事,皱着眉头说道:“这次鲸卿的丧事,正巧柳兄从外地回来,赶上了,他也跟着帮了不少忙。本来我想着和他多聚聚呢,只是他这次回来,在京里根本没停留多少天,等鲸卿的丧事一办完,就又走了,真是可惜。” 柳湘莲这次回来,本来是想着打听清楚落春身份的,若是能见上一面更好,但是在听到贾府里元春封妃的消息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原本,他和落春在身份地位上就犹如云泥之隔,只是他按捺不住自己的痴心妄想,所以……元春封妃,贾家成了皇亲国戚,落春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原本相差甚大的门户越发拉开了距离,所以他在见到宝玉之后,什么也没问,帮着宝玉办完事,为了让自己死心,就赶忙远离了京城。 宝玉叹道:“自从和鲸卿相识以来,我们一直很投契,我更是一直把鲸卿当作知己,只是他临去了,人竟然也糊涂起来,竟然说什么‘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这话好不糊涂,想来鲸卿是临终人不清醒,说起胡话来了。” 听了秦钟的临终遗言,落春觉得这还像句人话,只是听了宝玉的话,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道:“宝哥哥岂不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且死者为大,你这般说,未免有些过了。再说,宝哥哥为未免太胶柱鼓瑟了。如果说要立志功名,荣耀显达,固然是为了微末名利,单是为了这个,固然不可取。只是难道做一番事业也是为了和别人置气不成?况且还有一桩,虽说显达功名未必就是所有学子所愿,可也是为了父母的一片慈心。父母总归生养我们一场,不说别的,这生恩总是要报的吧,二叔在你身上不知道寄了多少厚望,所以你不能,也不应该以偏概全的诋毁。” ☆、第85章 听宝玉对秦钟临死建议他求取功名,荣耀显达的言语是犯了糊涂,落春忍不住劝了一句,知道宝玉不喜欢诸如什么念好了书,将来出将入相,为官坐宰之类的言语,将之一概讽刺为“国贼禄鬼”,所以她将贾政和王夫人抬了出来,劝宝玉为了他们而读书。 宝玉听了落春的话,半晌不语,过了良久才道:“父母深恩当然是要报的,只是六妹妹为何非要将父母恩情和读书联系在一起,这分明是不相干的两码事。让六妹妹这么一说,好像我不读书,不去求取功名,就不孝似的,孝不孝看得可不是这个。” 落春本来也没指望自己那么一番说辞就能将宝玉劝得突然改换了一副心肠,听他这么说倒也没什么意外,叹了一口气问道:“宝哥哥说的也是,是我太过牵强附会了。只是不知道宝哥哥对将来又是怎么打算的?” 宝玉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唯愿此生能与姐妹们在一处,清清静静地过了这一辈子,也就罢了。只求姊妹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姊妹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姐妹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姐妹们爱那里去就去了。” 虽然早知道宝玉的一些“怪异”想法,但是这还是落春宝玉第一次在她面前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有些事,有些话,只得身临其境,方知其味。不然,就如同看书,看电影一般,看得都是别人的故事,终究无法感同身受。因此听了宝玉这般言语,落春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贾政被宝玉的不上进气得吐血的感觉了,她气极而笑,说道:“宝哥哥真是好志向,只是不知道谁整日里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是极清贵的;男人是泥做的,浊臭逼人。’既这么说,难道宝哥哥你就不是男人,不是泥做的了?按照宝哥哥的话,我们这些水做的女孩本是清净的人,好好的为何平白无故让一个你这么泥做的臭男人陪伴在身边,污了自己?” 落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将宝玉说得哑口无言,蠕动了嘴唇,喏喏的说道:“我,我不是……”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却又说不出道理来。看着宝玉怔忡无语的模样,落春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下,问道:“宝哥哥可知道,我们身边的日常用度都是需要用银子的?” 宝玉见落春不再揪着前事,转移话题,松了一口气,忙答道:“当然。”他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在炕桌上胡乱的画着圈,叹道:“生在咱们这样的家里,于这上面倒没什么可愁的,说起来,比起外面的清寒之家,我们家也就这么点好处了。” 听到宝玉莫可奈何的语气,一副自艾自怨生于侯门公府的模样,落春为之气结,冷笑道:“于银钱上没什么可愁的?”自问自答道:“确实,于宝哥哥而言,确实没什么可愁的,这府里短了谁的也短不了你的。只是这府里不是谁都像宝哥哥活得这般滋润的?怀璧其罪宝哥哥总是听过的吧?二叔让你读书固然是有希望你求取功名之念,但是何尝不是不过是希望你有一技防身。如今府里有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们护着我们,为我们挡去外面的风雨,但是他们终究有老去的一天。设若有一天他们都不在了,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届时若是有人与你为难,逼迫你做些不愿意做,或者让你去杀人放火,做些罪大恶极之事,到时,你该怎么办?老人给你留下万贯家财,你身怀如此家业,如有人心生觊觎之心,想要将家财谋夺了去,你无力维护,又该怎么办?” 面对落春的一连串“怎么办”,宝玉目瞪口呆,涨红了脸,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大不了一死了之。” 呵呵,落春没想到宝玉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目光如刀,拍手笑道:“真是好血性,好志气!”从炕几上拿起茶盏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冷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们是父母血脉的延续,宝哥哥如此轻言生死大事,可谓大不孝。我们暂且将孝不孝的先放一边,宝哥哥曾言‘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谈及自己的死时,更是曾言‘比如我此时如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姐妹们都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只是不知道像宝哥哥这样‘以死明志’的死法,算是死得好,死的得时吗?” 话风一转,落春跟着问道:“宝哥哥既然羡慕外面清寒之家的日子,只是不知道如果真要让宝哥哥过那样的日子,你可过得?” “这又有什么过不得的?”宝玉非常坚定而又不以为然的说道:“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不要也罢……” 呵呵,落春轻笑出声,觉得宝玉完全站着说话不腰疼,笑着打断他,说道:“宝哥哥慎言,没有经过的事还是不要说得那么斩钉截铁的好。”伸手指了指上面,说道:“老天可都听着呢,没准哪天就应验了。若是宝哥哥真有落魄那一天,在那个时候,你还能如此轻松的说出这句话,我才是衷心的佩服呢,这会儿,呵呵,宝哥哥还是说的这么绝对的好。” “宝哥哥,你方才说,你希望你这辈子若是可以,最好是能和姐妹们一处清清静静过一辈子。钱财虽是身外之物,但是没有这些阿堵物是万万不行的,毕竟这每日里的衣食住行,可是半点也离不得它。你不要它,却不知道你打算和跟着你的姐妹们如何度日,总不能让众姊妹和你一起喝西北风吧?又或者,让姐妹们养活你一个堂堂男儿不成?……再说句不好听的话,薛家大哥哥不过一介皇商之子,为了香菱,就能打死人,而且对方并非平民百姓,也是略有家资的乡绅之子。家里姐妹们都颇有几分姿色,若有时恶人窥视,你又该怎么办?你希望姐妹们长伴左右,可是你又拿什么维护姊妹们?还有,你若是死了,让跟着你的那些姐妹们如何自处?……你希望众姊妹长伴你身边,难道她们就不出嫁了不成?若是众姐妹因为陪着你而不出门子,等年华老去,你可想好她们老了之后的生活又该如何安排?” “……”宝玉被问得无言以对,半晌,发起痴来,说道:“六妹妹说得极是,原不该为了我这么一个俗人而耽搁了她们,是我痴心妄想了……”说时眼睛就有点直了。 落春被宝玉的表现气得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使劲了呼了几次气,慢慢的吐了出来,让自己的激当的情绪平复下来,说道:“宝哥哥,如果你有本事,护得住你在意的人,那么我刚才说的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到底什么样才算有本事,想来宝哥哥就不用我说吧?那时不论是老太太,还是二叔。二婶并众姊妹,一定都是高兴的。” 宝玉听了落春这话恍然大悟,叹道:“六妹妹费了这么多功夫,绕了这么一大个弯子,原来还是劝我读书,求取功名呀,你这又是何苦?”落春点了点头,表示没错,正是如此,说道:“只盼着宝哥哥能体谅我一片苦心。”宝玉叹了一口气,说道:“要让六妹妹失望了,我本就不是那块材料。再说,为了别人而为难自己,怪没意思的……” 落春听了宝玉后面一句话,只觉得一口血梗在嗓子眼。是了,虽然名字是“宝玉”,实际上不过是女娲补天炼就的一块顽石,而且还是没用上的一块破石头,怎么能拿来和宝玉做比呢!是她想错了。 其实落春之所以费劲唇舌劝宝玉读书上进,倒不是她圣母,而是因为按照她的计划,荣国府将很快不存在,将来府里这帮人的生活自然不能和现在比,届时众人沦为平民百姓,在落春问宝玉的一连串问题中,说不好或许有哪一个,或者她没想到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倒是没个倚仗,她也说不好,会出什么事。所以如果宝玉肯读书,考个功名在身,哪怕是个秀才,还见官不用跪,到底是个依靠。不过,就算落春早已经虑在那里了。其实落春之所以费劲唇舌劝宝玉读书上进,倒不是她圣母,而是因为按照她的计划,荣国府将很快不存在,将来府里这帮人的生活自然不能和现在比,届时众人沦为平民百姓,在落春问宝玉的一连串问题中,说不好或许有哪一个,或者她没想到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倒是没个倚仗,她也说不好,会出什么事。所以如果宝玉肯读书,考个功名在身,哪怕是个秀才,还见官不用跪,到底是个依靠。不过,就算落春早已经虑在那里了。 不是落春瞧不起府里的人,别看一个个厉害的很,真要变成平民百姓,这些人恐怕连怎么过日子都未必知道。如果宝玉读书有成,二房就不用靠着大房,这也是一个好处。 ☆、第86章 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落春劝宝玉读书上进,但是就算她将宝玉最怕的贾政和他最喜欢的姊妹们都搬了出来,结果还是失败了,白费了半天唇舌。对于宝玉的“顽固”,落春只能徒呼奈何,其实宝玉上不上进,对她的计划没有太大的影响,真正有影响的是二房,既然宝玉不听劝,她也不白费气力了,这个难题就留给以后的贾政和王夫人他们头疼好了,她要忙的事情多着呢。 茗香茶楼一楼和二楼依然高朋满座,三楼则空空如许,只有一张桌子有人。落春端着茶盏慢慢的喝茶,听着麻凡的汇报。麻凡弓着身子,恭恭敬敬的回禀道:“……我去了长安县之后,终于寻到机会和长安节度使云光云老爷身边的文书结交上了,请他吃了几次酒,将姑娘让我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琏二奶奶是打发手下的来旺儿来办的此事,拿的是琏二爷的书信,这云老爷久见咱们府里之情,又见所托的不过是这么点小事,所以满口答应了下来,并给了回书……” 落春看着茶碗中袅袅升起的雾气,打断麻凡,充满疑惑的问道:“像这种贪赃枉法之事,按道理说就算做了,应该秘而不宣才是,你这么容易就打听出来了,会不会云老爷或者那个文书发现了什么,所以故意设套给你?” 麻凡笑了一下,回道:“姑娘所言极是,小的也虑到这了。小的最开始听那文书说了事情缘由之后,心中欢喜,后来一琢磨,觉得不对,可能是个圈套,为了不耽误姑娘的事,所以又沉下心在长安县多停留了几日,打听了清楚才回来。这张金哥和长安守备公子殉情而死的事在整个长安县都传遍了,不仅这下面的老百姓都骂云老爷,听说就连云老爷的上司对云老爷也有不满。这张家没理,女儿死了就死了,况且他家有钱无势,闹不出什么来,也就罢了。可是原长安守备家他家如今虽然不做官了,但是到底在官场上还有几个朋友,而且这长安守备家在儿子死了之后,就举家迅速的搬离了长安县,让云老爷找都找不到……” “这云老爷帮府里办事,可是一个钱都没收,而且本来不过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退亲之事,却牵涉进去了两条人命。人们都把这两条人命怪罪到云老爷的身上,这云老爷觉得冤屈,涉及到官声及升迁大事,他一直想着洗清自己。小的去询问此事,不过是恰好赶上罢了,其实就算小的不问,这云老爷那边也正在琢磨着怎么放出风去呢。在小的从长安县往回赶时,整个长安县已经传遍了,这事并非云老爷主使,而是咱们府里派人所为。”麻凡将缘由一一向落春道来。 恋耽美 分节阅读_4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原来如此。”落春点点头,进而问道:“这么说来,云老爷把事情都推到了咱们府上?想来在长安县,咱们府上的名声应该不怎么好听吧?” 岂止是不好听,简直是臭大街了。麻凡在心里腹诽道,但是却不敢宣之于口,只是嘿嘿笑着,装傻不肯回答。落春见状,顿时就明白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对麻凡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等麻凡走上前,落春把手放在嘴边,靠着他耳边嘀咕了半天,麻凡的脸色随着落春的言语变幻不停。 在麻凡耳边讲完之后,落春把手放下,和麻凡拉开距离,正色问道:“我刚才讲的你都听清楚了吗?”麻凡忙答道:“小的都听清楚了。” “既然都听清楚了,那么就照我说的去办吧。”落春回头喊了一声“品绣”,品绣闻声上前,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放在桌子上。落春指着荷包说道:“这里面是一百两银子,你先拿去使,我希望你尽快成事,所以不要吝啬,大方的花,如果不够的话,派人送信到里面,我再拿钱给你就是。” 麻凡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第一时间上前把钱拿走,而是站在那里不动。落春挑高了眉,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麻凡迟疑了一下,吃吃艾艾的问道:“六姑娘,恕小的放肆,我能问一下,姑娘你想做什么吗?”不等落春回答,他忙忙的解释道:“不是小的不肯听从姑娘的吩咐从事,实在是,实在是……六姑娘你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合常理……” 虽然麻凡在府里以前不过是个车夫,但是他只是因为没钱打点,再加上他家属于荣国府老派的家生子,和王夫人这边的人不睦,所以一直被压着出不了头。但是在替落春赶了几次车之后,他迅速的抓住了机会,翻了身,如今成了单管大房出门事宜的一个管事。落春用他,也是因为他并非愚笨之人,而且口风紧,至今落春在外面抛头露面之事府里一丝不闻,再加上他是个男子,出门办事方便的很,而且将落春交代的事都办得很漂亮,所以落春很是倚重他,想着将许多大事交付给他来办。 一开始麻凡给落春办事的时候,虽然落春所作所为大多是针对凤姐和二房,但是他知道大房和二房不睦,而且府里虽然大房袭爵,但是却被二房一直压着一头,凤姐虽然是大房的媳妇,但是却心向二房,所以他以为落春所为不过是府中内斗,争权夺利而已。虽然府中二房势大,但是他和二房王夫人手底下的人有龌龊,就算他想往二房靠也靠不上,而且他如今跟着落春,是大房的人,当然盼着大房好,如果大房和二房在争斗中大房占了上风,他们这些属于大房的人自然也有不少好处,因此他不遗余力的帮落春做事。 大房和二房不管怎么争,怎么斗,都是荣国府的家务事,在外人眼中,这两房实际上是坐在同一条船上。但是刚才落春吩咐麻凡,让他办的事,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虽然麻凡不过府里的一个小人物,又不识字,不懂什么国家律法法规,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在府里多年的生活经验和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事不妥,甚至一个弄不好,荣国府这条船就会翻了。麻家一家老小,以及众多姻亲都在荣国府这条船上讨饭吃,这种情况下,涉及到饭碗,他必须要问个清楚。 落春没想到麻凡反应会这么敏锐,让她有些意外,不过她当然不可能把她的最终目的告诉给他,笑道:“麻凡,你想多了。其实我现在要你做的和以前做的一样,我的目的依然和以前没差。我这次之所以让你这样做,其实是因为大房现在处于一个很危险的境地,所以不得不置之死地而后生。” 见麻凡眼睛一眨不眨的听着,落春叹了一口气,神色缓缓的说道:“大姐姐成了娘娘,这是咱们府里的大喜事,但是这对大房来说,既是喜事,也是愁事。所谓的愁事,其实不用我说你也应该能想到。府里本来二房就压着我们大房一头,如今大姐姐成了娘娘,二叔和二婶可是娘娘的亲生父母,我父母不过是娘娘的伯父伯母,你说在大房和二房的争执中,娘娘会偏向谁?还有,前些日子,二叔虽然上折子拒绝了盖省亲园子迎大姐姐归省,但是并没有惹恼皇上,反而皇上特地颁旨嘉奖,并且就二叔折变家产还债之举恩赏了二婶一个敕命,可见在皇上的心里,对二房的印象很好。宝哥哥又是生而有异象之人,老太太整日说府里的希望全都在宝哥哥身上。……这种情况下,这府里可还有我们大房占的地?如果我们再不做些什么的话,此消彼长,只怕终有一天我们大房会被扫地出门。” “姑娘此言当真?”麻凡想了一下,觉得落春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因此半信半疑的问道。落春微微一笑,说道:“自然是真。你别忘了,我不仅是大房的姑娘,还是府里的六姑娘,府里若是真有个什么不好,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再说,我这个做主子的,怎么也该比你这个做奴才的更盼着府里好才是。” 麻凡一想确实如此,被落春给说服了。他哪里会想到落春的想法与众不同,不按理出牌呢。他举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陪笑着给落春陪罪:“是小的多心,瞎想了,还请姑娘见谅。姑娘尽管把事情交给我就是,你就擎好吧,我保管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而且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完成任务。”表完决心后上前拿了银子告退,他急忙着按照落春的吩咐去办事去了。因为有这么一个插曲,麻凡想着一定要把落春交代的事办得漂漂亮亮的,将功折罪,免得被落春记在心里。他可是好不容易爬上管事的位置,既然上来了,可不想再掉下去。 落春回到府里,来到邢夫人的上房,见邢夫人坐在炕上,炕几上摆着待客的果品,邢夫人座位的对面还摆着一盅喝剩下的残茶,有些诧异的问道:“母亲刚才这里可是有客?谁来了?”可真是稀奇,自从元春封妃的消息传来之后,府里客人络绎不绝,但是全都是拜访贾母和王夫人的,原本还有几个贾府旁支的媳妇婆子和邢夫人来往的,如今全都不见了,所以见到邢夫人这边这会竟然有客人上门,真让人惊讶。 邢夫人示意锦屏和双喜、五福将东西收拾下去,拉着落春在她身边坐下,笑道:“也算不得什么客,不是外人,是咱们本家的人。廊上芸小子的母亲过来替他儿子求个差事,在我这里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子话。”落春闻言笑道:“这可奇了,是来求母亲的吗?别是拜错庙门了吧,母亲又不管府里的事,应该去求二婶和琏二嫂子才是。” “调皮!”邢夫人拍了落春一笑,嗔道。跟着笑道:“你当她没去,只是如今府里是什么个情势你还不清楚?都是你二叔做的好事,以致府里元气大伤,昨天我去老太太处,还听见你二婶、凤丫头和老太太商量着府里要裁些人去呢,哪里还有差事安排人。我虽不管府里的事,但是我自己手里有买卖呀,而且生意红火,所以芸小子的母亲这才求到我这里,希望我给她儿子安排一个差事。” ☆、第87章 落春正在绣房内飞针走线,品绣和王善保家的一前一后从外面进来,品绣说道:“姑娘,王大娘来了。”落春嗯了一声,抬起头对王保善家的说道:“王嫂子且坐,稍等,我绣完这几针就好。”王保善家的忙陪笑说道:“不急,不急,姑娘且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品绣倒茶上来,然后退了出去,因为落春的习惯,她在刺绣的时候,身边是不留人的。 王保善家的吃了一会儿茶,见落春这边依然没有停手,心中好奇,起身走了过去。邢夫人可是没少在她面前夸赞落春的绣技,说她绣得精美典雅,栩栩如生,不仅形似,而且更具神韵。但是王保善家的知道除了落春卧房床前摆的那一张屏风是落春绣的之外,她再也没有在其他处看到落春的绣品。不过就她看来,落春房里那件绣品虽然绣得不错,但是还当不起邢夫人的夸。不过邢夫人说那是落春早期的绣品,如果以年纪论,倒是精品了,所以王善保家的好奇过了这几年,落春的技艺精进到了什么地步。 走到跟前,王保善家的见落春的这副刺绣是大幅的,大约有一米半长,宽近半米,还差一个边角没有绣好。绣绢上江面浩荡,烟波渺茫,两岸峭壁陡立,山势险峻延绵,山顶崖岸间树木葱茏,江中一舟顺流而下,舟中有三个人对坐舱中饮酒,中间一人执酒胸前,嘴微张,似乎在说着什么;右侧之人手握洞箫,屏息聆听;左侧是一僧人,受抚船帮,若有所思。旁置的酒壶、佐酒菜品已是杯盘狼藉。江水泛起微波,层层叠叠荡漾开去。 虽然还差一点没有绣完,但是并不妨碍赏玩,非王保善家的亲眼所睹,是落春所绣,若是但拿出来,她还以为是画的。山水人物活灵活现,虚实相生,石壁陡然而起,奇松倒生,山峰险峻,与开阔的江面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能够清晰的看出船上三人正处于酒酣之际,但是神态又有所差异,执酒者带有一种对生活达观的慨然神情,右侧之人则流露出的一种悲观情绪,而左侧的僧人则是超然物外的感觉中又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站在绣绢前,王善保家的觉得绣绢上的山水人物就立在她眼前,她似乎能感觉到峭壁之下,断岸千尺的陡立,带着水汽的清风徐来,抚过脸颊,江流有声响于耳边,……一一呈现于落春的针端。 “姑娘好绣技,这手功夫真是绝了。”王善保家的见识到了落春超乎寻常的绣艺,赞誉忍不住脱口而出,不由自主的抚上绣绢,说道:“怎么就能绣成这样,若非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好的绣工,都说老太太那里收藏的慧绣是天下第一,我虽没见过,不过觉得想必也不过如此。” 落春放下手里的针,用手抚上因为长时间低头而有些发酸的脖子,晃了几下头谦虚的说道:“王嫂子夸大其词了,哪有王嫂子说的这么好,也就还看得过去罢了。”王善保家的忙摆手说道:“姑娘这话可真是过谦了,我可是半点都没夸大。我在外面走动,曾经和京里的大大小小的绣坊打过交道,那些绣坊里的顶尖绣娘和姑娘一比,给姑娘提鞋都不配,而那些绣坊里的镇店之宝,和姑娘这副绣作一比,简直就是破砖烂瓦。就姑娘这份手艺,在外面足以撑起一家绣坊,养活一家老小更是绝对没问题。” 说完,王善保家的想到落春有这么好的绣技,这么多年,除了眼前这副,就只有她早前绣的一副屏风摆放在卧室,虽然在刺绣上天分高,但是显然不过是绣着玩的,因此一下子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呸呸了几声,解释道:“看我这个破嘴,胡咧咧什么。姑娘是什么尊贵的身份,哪能去干这个,不过是闲暇时绣着打发时间玩的。至于府里,哪里用得着姑娘来养活,那岂不成了笑话了。我这不过是话赶话,说顺嘴了,没有半点咒姑娘和府里的意思。” 落春笑笑,说道:“我知道,其实王嫂子不要惊慌,明天的事谁都说不准,也许真有那么一天呢。”王保善家的听了,从落春神色上看不出是否是开玩笑,心中猜疑落春可能对她刚才的话还是有几分介意,所以才这么说,忙满脸堆笑的说道:“我都说了,我不过是顺嘴那么一说,没有其他意思,姑娘怎么还在这里和我不依不饶的。就算是姑娘和我说笑,只是我这胆子小,经不起吓。” 本来落春想和她说,自己并没有和她说笑,不过见王善保家的诚惶诚恐的样子,而且她这边又说自己胆子小,不禁吓,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因此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微微一笑,说道:“我不过是和王嫂子你开个玩笑,王嫂子你又何必做出这般模样,这样的话,让我以后怎么和你说话?” 王善保家的只是嘻嘻笑着不说话,落春看到她这副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起身走到那一排排放丝线的柜子前,拉开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个黒木小匣,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递给王善保家的,说道:“王嫂子,这是品绣当时卖身进府的契纸,这东西你拿着,回头你去帮我到衙门将它销了……” “姑娘怎么会有这个?这东西不是应该在……”王善保家的见到落春手里的卖身契,奇道,话说到一半想到什么,嘎然而止。按道理说,向品绣这样外面买来的卖身契都应该在管家太太的手里。只是在品绣分到落春身边伺候落春时,邢夫人担心品绣不听管,或者王夫人拿捏着品绣的卖身契指使她对落春不利,因此从王夫人那里将品绣的卖身契要了过来。虽然这不符合规矩,但是邢夫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哪怕被贾母责骂,被王夫人冷嘲热讽,被下人讥笑,她还是死缠烂打,到底将品绣的卖身契从王夫人哪里要了出来,后来,更是将品绣身边伺候人的身契都拿到了手,这是邢夫人在贾府里对峙贾母和王夫人为数不多的一次胜利,王善保家的自然知道,但是她没想到,邢夫人竟然将身契交给了落春保管。不过这事即在她意料之外,又在她意料之中,就邢夫人疼落春的样,落春冲她要什么,只要她有,什么不给呀。 “品绣这丫头是犯了什么大错,惹怒了姑娘,以致姑娘竟然不念这些年的情分,要将她打发出去?”王善保家的听了落春的话,大惊失色,想到刚才品绣领她进来,和落春交谈之间并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再说她也没听说发生什么大事,她对品绣的印象不错,品绣对她也很恭敬,而且日常言语之间,品绣从来没有流露出一点想要出府的意思,反而曾经不止一次表态,她要长长久久的跟着落春,服侍她。因此她想着替品绣求一下情,说道:“品绣这孩子自从进府学完规矩后就分到了姑娘房里,一直跟着姑娘,这孩子是跟着姑娘一起长大的,她的品性什么样这么些年姑娘应该都看在眼里,很清楚。就算品绣一时脑子糊涂,惹恼了姑娘,她也不是有心的。不说别的,就看在她跟你这么些年的情分上,姑娘你就原谅她吧,若是姑娘还在气头上,让人打她两下,或者怎么罚她都行,只是别将她撵出去。” 想着落春将品绣的卖身契都拿出来让她去给她销籍了,用情分未必能打动落春,再说,据王保善家的了解,落春冷情归冷情,但是对她所认可的人一直很好,曾经品绣就是其中一位,如今落春做出这样的举动,想来品绣真的触到了落春的逆鳞,只是她不知道罢了,因此王善保家的又说道:“再说,不管怎么说,品绣都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这样的丫头,按照府里的规矩,一般都是长久的跟在姑娘身边的。纵使要放出去,要么是到了配小子的年纪,要么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要么是姑娘到了出嫁的年龄,定下亲事,不打算让她跟着陪嫁,……品绣的年纪虽然长姑娘两岁,但是和姑娘一样,离议亲还有几年。那就只能是品绣犯了大错,只是就算品绣犯了错,也不能就这么打发了,毕竟她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打发了,恐怕对姑娘的名声有影响,所以还请姑娘三思。姑娘若是拿不定主意,可以找太太,太太一定会做出妥善安排的。” 落春听了王善保家的话,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王夫人抄检大观园的时候,司棋和表弟潘又安的私情被发现,然后司棋就直接被撵了出去。司棋作为迎春的贴身服侍大丫头,曝出她和别人有私情,就算迎春对此一无所知,但是又怎么会不让人怀疑迎春的品行和操守?落春不相信王夫人会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也没见她有半点这方面的考虑,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迎春是大房的女儿,就算丢脸丢得也不是她的脸,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宫里做娘娘,亲生儿子就算有什么风流韵事,因为是男子,对其并没什么影响,至于还会不会影响到探春和惜春的名声,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谁在乎? “品绣并没有犯错。”落春笑了笑,见王善保家的张大了嘴,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等她将疑问问出口,抢在前面说道:“我这边有些事情需要人做,但是需要是自由身的良民,外面找的人我信不过,你和费嫂子手里都有事,忙不过来,所以我想着将品绣放良。” ☆、第88章 落春半真半假的将为品绣脱籍的理由说给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不疑有他,接过品绣的身契,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姑娘放心,这事我回去就去办,一定尽快办好,绝不耽误姑娘的事。” 品绣脱籍的事情还没办好,荣国府就发生一桩轰动全府的大事,贾赦上折请辞爵位。这消息传开之后,朝野震动,所有的人都怀疑贾赦是不是吃错药了?贾家男丁不争气,唯一在朝堂上有官职的贾政不过一个五品小官,荣国府如今立足京城,靠着是祖辈留下的人脉以及继承下来爵位勉强支撑着,没了爵位,荣国府还有什么?靠贾政?别说笑了,如果不是背后有荣国府和王家撑着,就贾政这样无能只会给人添乱,但又自傲清高的家伙早被撵回家吃自己去了。 皇上收到贾赦的请辞爵位的折子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经过仔细确认之后,就赶忙派人将户部尚书陈大人商议。陈大人匆匆赶来之后,皇上将贾赦的请辞折子给他看。陈大人接过折子后,看过内容,又是意外又是惊讶,对上皇上期待的目光犹豫起来。 自小陪伴皇上一起长大,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直至皇上登基,陈大人知道,皇上早就对朝中这些老牌世家勋贵不耐烦了,厌烦他们尸位素餐,仗势欺人,以权谋私,……这也就罢了,更让皇上不能容忍的是,这些人对他这个新皇并不俯首帖耳,反而依然对着已经退位的太上皇使劲,因为太上皇手里还有权力,还有他的几个兄弟虽然他已经登基为帝,但是他们犹不死心,在一旁虎视眈眈,挖空心思讨好太上皇,所以皇上为了拉拢这些老臣,不得不在后宫中封选了不少出自这些勋贵世家的女儿,这让自尊心非常强的皇上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在心里已经为他们记了一笔。 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上大部分都是太上皇时的臣子,这些臣子皇上使唤起来,总不如自己的嫡系使起来得心应手,偏偏碍于太上皇还在,不好动手,以至于在朝政上掣手掣脚。陈大人知道,皇上一直想拿这些旧臣勋贵开刀不得,如今贾赦送上门来,他自然想借着梯子下坡,顺水推舟,将贾家拿下。 陈大人思忖半晌才道:“陛下,臣知道陛下想着将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之辈撵出朝堂,以有能者而代之,从而使朝堂风气一清,自此君臣相得,打造一个盛世出来。臣的心和皇上的心是一样的,日日盼着如此,只是如今太上皇尚在,皇上想要大展拳脚,恐怕还需蛰伏,静待时机到来。荣宁两府如今早已经糜烂的不成样子,如今就靠着这两个虚爵撑着架子,没了这个爵位,他们拿什么在朝堂立足?况且无缘无故的,贾恩侯怎么想起请辞爵位来了?贾恩侯这个人可不是视名利富贵荣华于粪土之人,所以他这折子上的有些蹊跷,陛下还需慎重考虑。” 皇上叹了一口气说道:“爱卿说的有理,朕也知道自己心急了,不过朕无法不急呀,朕登基的时间已经不短了,都说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但是朝堂上的事至今朕依然无法做到如臂役使。坐在龙椅上向下看下去,大多是头发花白的父皇那辈的旧臣,朕一旦想做些什么,这些人就从来没有一次顺顺利利的答应过的,辩驳不过朕,就将父皇抬了出来,嚷嚷着什么就算父皇不在了,还要三年不改父道呢,更何况,如今父皇还好端端的坐在寿康宫。朕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是憋屈呀……” 听皇上诉苦,见皇上说到动情之处,陈大人知道若是让皇上再往下说下了去,还不知道皇上说出什么来呢。虽然他和皇上是总角之交,但是如今面前的这位已经是皇帝了,伴君如伴虎,君臣名分一定,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鸿沟,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在一起随意嬉笑怒骂,分享心事了,有些话不是他这个做臣子能听的,所以赶忙跪下请罪道:“都是臣无能,是臣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 看到陈大人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皇上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来,长叹一声,说道:“你,你这又何必呢!”不等陈大人说话,皇上抢在前面说道:“你说贾恩侯的请辞折子上的蹊跷,担心是那些老牌世家勋贵察觉到朕对他们的不满,将贾赦推出来试探朕的态度,朕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在仔细看过折子之后,朕就改变了想法,这不是试探,也不是一个圈套,更不是一个陷阱,贾恩侯确确实实是真心请辞……” 对上陈大人不敢置信的眼神,皇上笑了一笑,说道:“只是这个折子如同上次贾存周的折子一样,同样并非出自贾恩侯的手,而是有人模仿他的笔迹写的折子,而且如果朕没看错的话,这个人还是个熟人,和上次模仿贾存周笔迹写折子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陈大人闻言一怔,忙将手里的折子打开细看,果然,发现虽然看着像贾赦的笔迹,但是字体转折之间依稀还能看出一点不同之处,如果不是皇上点破,他还看不出来,因而笑道:“还是皇上目光敏锐,一眼就看破了,这个人模仿贾恩侯的笔迹要比贾存周的像多了,臣都没看出来。” 皇上笑着摆摆手说道:“在这方面,朕可远不如你,你都没看出来,朕可没那么高超的眼力,也没认出来。朕之所以辨认出这折子不是出自贾恩侯之手,而是从人心方面。正如你所言,贾恩侯并非视功名利禄为浮云之辈,他怎么可能放着好端端的爵位不要,请辞呢?所以朕在看完折子后,起了疑心,忍不住多看了几遍,这一看,就发现这折子从遣词造句上和贾存周上次的折子风格很像,再将贾恩侯旧年的奏折拿出来比较,虽然笔迹上非常相像,但是到底还是有差别,将它和上次贾存周的折子摆在一起,就能看出其中的相似之处,从而朕判断出,这两份折子出自同一人之手。” 边说,皇上边命身边的大太监苏全将贾赦的旧奏折还有上次贾政的折子拿出来,和手里这份贾赦的折子摆在一起,让陈大人看。陈大人将三份摊开摆在一起的折子一一看过,然后点头说道:“果然如皇上所言,贾恩侯的这份请辞折子并非出自他之手,和贾存周上次的谢绝省亲,归还国库欠银的折子出自同一人之手。这人模仿贾恩侯的笔迹已经有九分相似,足以以假乱真,皇上神目如电,竟然从遣词造句中看出破绽来,臣自愧不如。” 皇上得意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其实也不仅仅是遣词造句的问题,贾恩侯的这份折子还有一个大大的破绽,不知爱卿你可看出来了吗?”陈大人闻言,将三份奏折又仔细看了一遍,摇了一下头,老老实实的说道:“臣愚笨,看了半晌,没有看出来折子还有什么问题,还请皇上揭晓答案。” 确认陈大人并非故意藏拙,而是确实没看出来,皇上哈哈大笑,得意的说道:“荣国府的爵位乃是当年老国公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而来,当年的老国公可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赳赳武夫,后面的贾代善也是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上了战场,写的奏折都是大白话,没有一丝文采。到了贾恩侯和贾存周兄弟俩这辈,为了避免兄弟阋墙,或者从多方面考虑,贾代善为这兄弟俩定的道路是一武一文。贾恩侯作为将来承爵之人,接掌父辈留下的人脉,继续武道;贾存周则走文途。” 虽然现在皇上不派身边的密探盯着荣国府了,但是不代表以前没有,在贾代善还在的时候,皇上还是很关注贾家的。虽然那个时候密探的重点放在了贾代善的身上,但是作为贾家的下一代,贾赦和贾政也是有所关注的,因此皇上对荣国府中的贾赦和贾政还算有几分了解,知道他们都不是不堪大用之人才在贾代善死之后取消了对贾家的关注。果然,在贾代善过世后,荣国府迅速的衰落了下来,虽然多年没有再派人盯着贾家,但是就以前得到的资料,皇上已经足够知道贾赦的学问水平了。“贾恩侯这个人,虽然自幼请先生教导读书识字,但是因为早已经决定由他继承祖辈一脉,所以他的文章做的一般。” 恋耽美 分节阅读_45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皇上指着贾赦以前上的奏折说道:“别看这些奏折写得花团锦簇的,其实都是贾恩侯身边的文书先拟好了,然后他重新誊写之后再上奏的。而贾恩侯的这份请辞爵位的奏折,你看看,……”皇上指着奏折上的“……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蒙圣恩,舔据一等将军爵位,实在受之有愧……”又指着这句话下面几行中的几句话给陈大人看:“《礼记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臣德行本不足以为家主,勉而为之,以至无法约束家人,以致他们无法无天,竟然贪赃枉法,包揽诉讼,放债牟利……” 陈大人虽然看了皇上指给他的这句话,但是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皇上。皇上笑了一下,说道:“爱卿这是身在局中,所以依然处于糊涂之中。这几句话,可是不仅将贾赦,连带整个荣国府都骂了进去,可谓是鞭笞入骨,如果是贾赦身边的文书所写,他们端着贾赦的饭碗,可没有这个胆子,所以这折子绝不可能出自他身边的文书之手。既然这样,那么就只能是贾恩侯自己写的了。虽然这折子文采并不是特别出众,但是就贾恩侯的文采水平,文笔还达不到这么辛辣。况且贾恩侯多年不碰书本,当年就算曾经背诵过儒家经典,这么些年下来恐怕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你现在拿《大学》去问他,他都未必能答上一二,而这折子却是以儒家理论出发诠释的辞爵之意,贾恩侯走的是武途,这话出自他口,你不觉得违和吗?如果这个折子是出自贾存周之手,就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了。” 因为陈大人本身就是读书人出身,儒家经义张嘴就来,所以如果皇上没指出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这会听了皇上的解释,他恍然大悟,确实,如果是贾存周上这个折子,这内容才对,可是贾存周,哪里轮得到他上这个折子? ☆、第89章 皇上告诉陈大人,他从贾赦的请辞爵位的折子上看出两个破绽,从而断定这折子虽然不是出自贾赦之手,但是贾赦也绝对不是朝堂上的旧臣勋贵们推出来的“探路石”,这折子应该和前次贾政谢绝接元春归省,举家还债的折子出自同一人之手,乃是贾家内部人所为。皇上不想去理会其中的蹊跷,一直对朝堂老臣意见多多的他觉得可以顺水推舟,同意贾赦请辞爵位。 陈大人沉默半晌,才说道:“陛下,臣知道陛下的心思,只是虽然是贾赦上折主动请辞爵位,但是皇上如果就这么同意的话,实在不妥。诚然,贾赦无能,但是并没有太大劣迹在外,朝中众多从祖上袭爵者大多和贾赦类似。皇上如果毫不犹豫的同意贾赦的请辞,虽然是贾赦主动上折请辞,但是这些人绝不会这么想,相反,他们会怀疑是陛下在背后作了手脚,如此一来,不免心生恐慌,届时为了保住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还不知道这些人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陛下虽然已经登基,但是太上皇仍在,在朝堂上还没有达到一言九鼎的地步,所以臣以为,贾恩侯这折子陛下还是不同意的好。” “谁说贾恩侯没有太大劣迹?”皇上一直巴不得将父皇那辈的老臣换成自己人,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个机会,怎么肯轻易放过,冷笑道:“贾恩侯自己在折子上都承认他乃是无德之人,并且列举了自家不少贪赃枉法之事。朕已经命人调查了,这些事都是真的。就凭这个,朕削去他贾家爵位一点都不冤枉!” “陛下!”陈大人急了,忙说道:“贾家触犯国法,是该罚,但是前提是陛下主动派人去清查的,而不是由贾恩侯上折之后,陛下在根据折子上所说的查验。陛下,树大有枯枝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如果细究下去,每个家族都有违法犯纪之事,哪怕是臣,亦不敢保证自家就是干干净净的。贾恩侯的折子并不是直接递到陛下手中,而是由下面转呈上来的。不是臣妄言,恐怕贾恩侯的折子内容如今在朝堂上已经私下传开,朝臣们和一些‘有心人’都在看着陛下呢,所以陛下断不可轻举妄动,须知牵一发而动全身呀!” 陈大人苦口婆心的劝道:“陛下,答应贾赦的请辞爵位一事并不同上次荣国府变卖家产还债,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事不管拿到哪里我们都说得出理去。荣国府还国库欠银不过是还钱方式有点不同寻常罢了,但是这次可是涉及到爵位传承,涉及到国家法度。一个小小的荣国府不足为虑,如今的荣国府早已经不是昔日老国公还在的时候的荣国府了,但是到底传承了三代,在军中还有些残存的势力,而且朝中也有些交好的世家勋贵,无缘无故皇上就答应贾赦的请辞,对皇上的未来的大计有影响。“ 虽然知道陈大人言之有理,但是皇上很是不甘心,跌足长叹道:“如此说来,朕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好机会在眼前溜走,什么也不做吗?” “是的,我们眼前是按兵不动。”陈大人想了一下说道:“陛下,我们什么都不做,但是不代表我们没有眼睛看,没有耳朵听呀。而且陛下,贾恩侯的这个折子我们都知道乃是贾家有人仿照贾恩侯的笔迹所写,涉及到贾家内斗,臣以为这事不会就此完结,应该还有后继,我们不如稍微等一些时日,说不定他们的后招能替陛下将陛下所愁之事给解决了。” “真的?你能确定吗?”皇上闻言眼睛一亮,亮闪闪的盯着陈大人,确认道。陈大人看着皇上充满期待的眼神,只觉得无比头疼,这哪是他能保证的?想了一下,说道:“臣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过据臣所知,贾家虽然是贾恩侯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但是荣国府正房却由贾存周一房居住,贾恩侯不过是住在府东侧由花园改建的院子里。而且因为贾存周的幼子生下来时口中衔有一块宝玉,被贾老夫人认为是将来担负起荣国府一门荣耀之人,所以贾存周在荣国府的地位超然,再加上,因为贾恩侯的原配妻子早逝,后娶的继室出身不高,所以荣国府现在管家的乃是贾存周之妻王氏。好些年前,贾存周一房就代表荣国府出面交际应酬了,如今皇上新封的贤德妃贾氏乃是贾存周和王氏的亲生女,而贾恩侯又在这个时候上了这么一封请辞爵位的奏折,臣以为这其中可能大有关联。” 对于贾赦和贾政这对兄弟之间的事,皇上也有所耳闻,因此听了陈大人的话,沉吟了半晌,问道:“爱卿的意思,是说贾恩侯上折请辞爵位是假,实际上是为了试探贾存周一房的态度?” “臣不敢确定。”陈大人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臣私下揣测,贾存周这一房一直压贾恩侯这一房一头,在继承人方面,贾存周这一房更是有一位生而又异象之子,贾恩侯这一房的贾琏,似乎读书不成,习武无就,不过捐了同知在身,在家帮着管理庶务而已。贾存周这一房一直很得贾老夫人偏爱,不管是名声还是其他,贾存周远胜于贾恩侯,不过就是晚了贾恩侯出生而已,多年积累,如今携身为皇妃的女儿之势,思谋府中爵位实属正常。至于贾恩侯这折子,是真心请辞爵位还是试探贾存周一房态度,臣也拿不准,这要看模仿贾恩侯笔迹写折子的人心中偏向哪边了。” 陈大人觉得其实这人不管是偏向哪一房都无关紧要,因为这个人做的事情对整个荣国府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皇上登基之后,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追缴国库欠银,只是一直响应者寥寥。虽然好像皇上对此没什么表示,但是陈大人知道,皇上只不过是引而不发,其实一直都在心里记着呢,像荣国府这样的欠债大户,更是皇上重中之重的关注对象。 因此,前次贾家仿着贾存周的笔迹上的谢绝盖省亲别院,举家还债之折子可谓是上到了皇上的心里,讨得了皇上的欢心,虽然没有一下子扭转了皇上对荣国府的坏印象,但是至少再提起荣国府,皇上不那么讨厌了,甚至因为荣国府举家还债,为朝臣做出了榜样而表彰了它一番。这对荣国府来说,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这意味着,等皇上拿到大权后,对属于上皇的勋贵和老臣开刀,只要这期间荣国府不做出触怒皇上的事,说不定会因此逃过一劫,而且就算皇上要收拾荣国府,看在这事上,说不得网开一面,本该举家处死的,抬抬手,变成了流放,量刑轻判。 至于这次模仿贾赦上的请辞折子,陈大人更是在心中为其击掌叫好,这招金蝉脱壳的法子使得真是不错。皇上因为受太上皇和老臣束缚,一直没办法掌握全部的权力,对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贪赃枉法的勋贵老臣们恨之入骨,只是碍于太上皇,才没有动手铲除他们。在皇上的心里,“四王八公”都是他将来要铲除的对象,荣国府这时出头请辞爵位,虽然眼下皇上碍于一些理由不能马上同意,但是以皇上那个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只要这事存在这里了,他一定会想法设法把事情给办成。虽然最终,眼下荣国府失去了爵位,但是人没事,而且家里剩下的财产他们还都可以带走。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总比皇上掌了大权,收拾荣国府来的好,那时,可不仅仅就是丢了一个爵位的问题了,人能不能平安无事都难说的很!至于财产,更不用指望了,到国库里去找吧! 皇上“唔”了一声,点头说道:“爱卿言之有理。虽然弟承兄爵之事不是没有,但是那乃是特例,而且最终也需要圣裁的。这爵位继承朝中自有法规,哪里如农家分猪肉一般,自家人来说定的,荒唐!” 如果上次贾政的折子真是出自贾政的手笔,那么皇上心中不免偏向贾政几分,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那不过是贾家内部人模仿贾政的笔迹所为,所以皇上对贾政的印象依旧是迂腐无能,和贾赦半斤八两,因此他对贾政一房思谋贾赦爵位一事,表示不满。念头一转,皇上不由得想到了模仿贾赦和贾政笔迹上折子的这个人,这人,接连上了这两道折子,到底是什么用意呢?有什么打算?…… 在皇上琢磨落春的用意和打算时,荣国府表面上非常平静,但是暗地里波涛汹涌。因为贾赦请辞爵位的折子是有礼部转呈的,所以四王八公里的的其他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因此就派人上门打探,直到这时,荣国府这才知道贾赦上折请辞爵位。收到消息之后,府里的人一下子就炸了。 在皇上琢磨落春的用意和打算时,荣国府表面上非常平静,但是暗地里波涛汹涌。因为贾赦请辞爵位的折子是有礼部转呈的,所以四王八公里的的其他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因此就派人上门打探,直到这时,荣国府这才知道贾赦上折请辞爵位。收到消息之后,府里的人一下子就炸了。 ☆、第90章 贾赦请辞爵位的消息在荣国府传开,宛如一滴水掉进了沸腾的油锅里。最先按捺不住的是贾琏夫妇。原本在管家时,不管多苦多累都异常坚持,事无巨细都不肯放手的凤姐已经无心理事,大多交付平儿料理,这会正在屋里转着圈,不住的伸着脖子向门外张望。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到外面打听消息的贾琏终于回来了。 贾琏的身影一出现在凤姐的眼帘中,凤姐立刻迫不及待的三步并做两步的迎了上去,神色焦灼的问道:“怎么样?”贾琏没有回答,左右看了一下,说道:“进屋去说。”凤姐和贾琏一前一后进了屋,不等凤姐开口,贾琏就先将屋里伺候的丫头和婆子连同平儿全都撵了出去。等屋里只剩下贾琏夫妻两人之后,凤姐急急的问道:“爷,怎么样?打听的怎么样?”贾琏一面脱着身上的大衣裳,一面叹道:“但凡和咱们家有关系的人家我都去了,所有人都说既然父亲已经把折子递了上去,那么如今就看皇上是什么意思了。” 凤姐上前接过贾琏脱下的衣服,将衣服挂在旁边的衣架上,闻言,急道:“若是皇上准了老爷的折子,难道咱们家的爵位就这么没了不成?”贾琏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凤姐见状,急道:“难道就不能托人想想法子?”跟着眼睛一亮,想到一个主意:“咱们家大姑娘不是在宫里作娘娘呢吗,想办法给大姑娘捎给话,让她在皇上面前帮着说说话,怎么样?” “没用。”贾琏一口否决掉了凤姐的建议,说道:“当初,义忠亲王坏了事之后,太上皇一直没再立太子,在太上皇的诸多皇子中,皇上上面还有一位排名在他前面的兄长,下面还有更得圣宠的几位弟弟,整个朝堂几乎都没人想到太上皇会选了今上作皇帝,所以在今上身边能说得上话的臣子都是在潜邸时就跟着他的老人,和咱们家根本没什么交情,日常更没什么来往,这会就是求上门去,人家也不会帮这个忙。” 提到元春,想到为此花出去打点内监的银钱,而且在外面跑的这些时日,贾琏可是耳闻二房这边蠢蠢欲动,对这个爵位似乎也有想法。虽然没有实证,但是空穴不来风,再说,在拜见和自家交好的世家时,有些和他关系更亲密一些的言语中似乎也暗示了这一点,这让贾琏在请托元春上面存了疑虑,但是这些事暂时还不能和凤姐说。他可是知道,凤姐最是护着娘家了,听不得一个王家不好。二婶作为她的姑妈,一直待她很好,况且在自家母亲去世之后,贾琏在心里将一直关爱他的二婶视之如母,所以他对这事也半信半疑。在没有实证,他自己也没有确认的情况下,当然不会说给凤姐听。不然,凤姐不相信不说,反而还要和他吵起来,如今已经够乱的了,贾琏实在不想和凤姐再起争执,所以就将这事瞒了下来。 由元春想到二房,一股烦躁不由得涌上贾琏心头,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至于咱们家的大姑娘,你当我没想到吗?我早就和夏内监联系上了,让他帮我传话,不过夏内监告诉我,后宫不得干政,皇上最厌恶的就是后宫的嫔妃在朝政上指手画脚,宫里曾经有位很是得宠的美人,就因为在这上面犯了皇上的忌讳,以致失了宠。有此前车之鉴,娘娘恐怕不会在皇上面前说这个话。再说,我听夏内监的口风,咱们家的大姑娘虽然被封为娘娘,但是似乎咱们娘娘的并不怎么得皇上青眼,皇上十天半个月能想起去咱们娘娘的宫里一次就不错了。因此,在这种关系到爵位传承的大事上,娘娘恐怕帮不上什么忙,指望不上。” 见宫里宫外都使不上劲,凤姐气得一跺脚,恨恨的说道:“都是大老爷惹出的事!也不知道大老爷这是吃错了什么药,每日里在府里吃酒、看戏、玩小老婆,……也没人管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上什么折子请辞什么爵位?要是没了这个爵位,看他还怎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 虽然凤姐的话说的很对,但是到底贾赦是贾琏的父亲,因此贾琏眯了一下眼睛,说道:“怎么说话呢?大老爷是我的父亲,是你的公公,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哪有你这么说长辈的?”凤姐尖刻的讽刺道:“呵,倒是没看出来,二爷倒是孝子,都这会了还记着大老爷是你父亲,不过你怎么不问问大老爷心里有没有你这个儿子?若是大老爷心里有你这个儿子的话,怎么会是上折子请辞爵位,而不是把爵位传给你呀?恐怕在大老爷的心里,他房里猫和狗都比你有地位些!你也是个没用的,这么一点事都办不好,爵位本来是咱们家的,如今我们不过是拿回自家的东西罢了,怎么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你给我闭嘴!”在外面跑了很长时间,四处弯腰低头赔笑脸受冷眼,凤姐不说劝慰一下,反而满口责备埋怨,贾琏心火上来,怒气冲冲的斥责凤姐:“父亲身上的爵位传给谁是父亲的事,就算上折请辞又怎么了?难道没有爵位,还不吃饭了呢!” 凤姐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贾琏这样说她,她立刻反唇相讥道:“哟,我们好二爷可真是有骨气,听这话音似乎是不稀罕这爵位?既然这样,那我倒要问问二爷,没了爵位,二爷打算拿什么养活我和大姐,养活这一府的老老少少?”见贾琏不吱声,凤姐越发的不依不饶起来,进而说道:“我在这着急上火的是为了谁?二爷在外面办不成事,回来就甩脸子给我看。只知道冲娘们撒气,只会‘窝里横’,算怎么回事?刚才大言不惭的不稀罕爵位的人哪去了?我呸,我还以为是什么英雄呢,原来不过是个狗熊!” 见凤姐越说越过分,贾琏气恼的说道:“什么英雄狗熊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合着在你的眼里,我要是没了爵位,就是个连老婆孩子都养活不了的窝囊废?那你嫁的是我还是这爵位,难道我继承不了我父亲的爵位,当初你还不嫁了不成?” “废话!你要不是荣国府长房长子,就你这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我王家的女儿哪个不好嫁,凭什么嫁给你?”凤姐不假思索,伤人的话脱口而出。话一说出口,凤姐顿时就愣住了,其实她这话并没有毛病,这时的婚姻本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缔结两姓之好,门当户对最为重要,其实贾琏也知道这一点,但是这话这会说出来,因为时间不对,所以听起来就不对味。 贾琏脸色铁青,连声说了好几个好字,这才说道:“呵呵,王家的女儿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也别自恃过高,如果你是你叔叔家女儿,我这个不学无数的纨绔子弟确实是有些配不上王家女儿,不过,这其中可不包括你。就你这个身份,能嫁给我,要不是咱们两家祖上就有交情,哼,还是你高攀了!”说完,一摔帘子,出门而去。 凤姐被贾琏的话气得嘴唇发抖,本来她刚才的话不过是夫妻两个拌嘴,话赶话罢了。她说出来后,心中也很懊悔,正想着再说些什么描补一下,却没想到贾琏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直插凤姐的肺管子。凤姐的父亲王子胜是王子腾的兄长,但是和荣国府一样,王子胜这个做兄长的没有做弟弟的有出息,而且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况且王家并不像贾家这样,还有爵位承袭,到了凤姐父亲这一代,祖上的爵位已经没了。 王子胜不过是个白身,而且因为吃喝玩乐掏空了身体,早早就过世了,留下一子一女跟随叔叔王子腾生活。凤姐的个性之所以变得这么要强好胜,就跟父母早逝,随着叔叔婶子过活有关,她就是不想因为没有父母而被别人小瞧了。因为父亲不能给她作脸,所以凤姐很少对人提起父亲,言辞之间说起王家,口中自然提起的自然是位高权重的叔叔王子腾,但是不管王子腾待她怎么亲近,到底是叔叔,不是父亲,所以这对于处处要强的凤姐来说,有个提不起来的父亲,心中不是没有遗恨的。贾琏和凤姐几年夫妻坐下来,自然知道凤姐的心病,所以两人这会吵架,自然是怎么伤人怎么来。 凤姐和贾琏不仅没把事情讨论出个结果,反而弄的不欢而散,王夫人这边也被贾政气得够呛。且不说王夫人本来就有觊觎大房爵位之心,这会知道贾赦上折请辞爵位后,自然想着,既然这爵位你们大房不要,那么我们二房要了,因此就想着要把爵位弄到手。只是王夫人在内宅可以横行无忌,但是外面的事,不是她一个妇人就能随便行事的。以前外面有事都是由她拿主意,贾琏在外面跑腿,但是这事,显然不能由贾琏来办。宝玉还小,所以除了贾政之外,再无其他人选,谁知王夫人把这意思和贾政一说,贾政说了一番只要他忠于职守,勤于王事,皇上看在眼里,必然会对爵位有所圣裁冠冕堂皇的话,听得王夫人目瞪口呆。开始王夫人还以为贾政是作伪,后来才发现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把王夫人气得直哆嗦,觉得贾政真是木的可以,指望不上,从而把主意打在了贾母身上。 ☆、第91章 王夫人在知道贾赦上折请辞爵位之后,思谋府中的爵位,但是贾政觉得只要自己谨慎小心、尽忠职守、勤于王事,……皇上应该看得到他比贾赦优秀,对爵位必然有圣裁。王夫人被贾政的迂腐毫无办法,在发觉指望不上贾政后,把主意打到了贾母身上。只是在该怎么向贾母开口的问题上,王夫人为难了起来,因为她在贾母面前塑造的一直是忠厚老实的形象,她不想因为图谋爵位的问题,被贾母看穿她的内在,至少在爵位没有落到他们二房头上之前不行。想了又想,王夫人决定还是从贾母最疼的宝玉这边开口,况且只要将宝玉抬出来,贾母答应的几率更高。 和贾政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应该说王夫人还是不够了解贾政。贾政虽然迂腐,但是不代表他不代表他清高,视权力富贵如粪土。当初,贾代善过世,贾赦袭爵,贾政的心里就很是不服气,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比贾赦要优秀的多,爵位应该由他继承才是,但是最终不管贾赦怎么昏聩无能,只因为占了一个“长”字,所以爵位就成了他的。不过贾政最后也没吃亏,虽然贾赦承袭了爵位,因为贾母的偏宠,他们这一房掌着府里的管家大权,在外走动更是打着荣国府的旗号行事,除了一个爵位,其他的也不差什么。如今,贾赦请辞爵位,正是二房将爵位抢到手的大好机会,贾政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只是就算他想做,也无能为力。 首先,贾政不过一个从五品的小官,连单独奏本的权力都没有,在爵位传承上这种事上根本没有他说话的地方,他就算想出力都使不上劲。贾政不是没想过去请托一下和家里一向交好的世交亲朋,但是贾政在外面的形象一向维持着正直的正人君子像,哪怕贾赦在外面的名声多有不堪,他从来没有说过一个贾赦的不好,一直是个好弟弟,如今让他这个“好弟弟”去挖他一直维护的哥哥的墙角,实在和他在外塑造的形象不符,如果真能把爵位弄到手,就算毁了形象还无所谓,若是最后事情不成,他这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得不偿失。 再说,贾政虽然关不算大,但是到底也做了这么些年的官,知道这折子已经递到了皇上的面前,最终怎么样,就看皇上的意思了,除非请托到能影响到皇上的人跟前,不然,其他的门路都是白走,但是能够影响皇上决断的人物,他这边根本够不着。而有些人,就算他不去走动,该帮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会帮着他说话的,比如元春和王子腾,所以贾政干脆就不费这事,去走门路了。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可是一直注意着贾琏这个侄儿的动静呢。这些时日贾琏可是一直在外面跑,贾政从跟着贾琏出门的下人那里打听到了贾琏奔波之后的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全都白跑。 再者,贾政对自家有一种莫名的信心,他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忠于皇家,勤勤恳恳,清廉自守……皇家应该都看在眼里。而且自己的女儿又刚获封皇妃不久,再加上自己上折子举家还债才获得皇上嘉奖,……桩桩件件都表明皇上对自己这一房印象良好,所以皇上不将爵位给他,还能给谁?因为有这种莫名的信心,所以他才能在王夫人面前说出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来。 其实在整个贾府中,最重视家族荣耀传承的就是贾母,因为贾母是从贾家兴盛的时候过来的。她亲眼看到贾家自从丈夫过世后,开始慢慢的衰落,偏偏两个儿子都不争气,担负不起振兴家族的工作。好在还有个生而有异象的宝玉,贾母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在宝玉长成之前,为了避免家族继续衰落下去,她不惜将一向疼爱的孙女元春送进了宫。如今元春被封为皇妃,姻亲王家的王子腾位高权重,在朝堂上很有威势,贾母觉得只要维持住这个局面,静等宝玉长大成人,到那时荣国府重新崛起的日子不算远了。 谁知,在形式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先是贾政不知道犯了什么糊涂,上折子谢绝了接元春回家省亲这一荣耀给府里增光添彩一事,并且变卖家产还债;跟着贾赦也好像吃错了药一般也犯起了糊涂,竟然上折请辞爵位,如果这事成真,没了爵位,就没了荣国府,再谈振兴荣府,恢复家族昔日荣耀,不就成了一句笑话?这么大的事,事前贾赦竟然没有和她商量,竟然直接上了折子,而后也不曾告诉她一声,她还是从上门拜访想着从她这里探听消息的世家好友口中得知的。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贾母看到对方诧异的眼神,只觉得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没憋死她! 恋耽美 分节阅读_46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在将上门探听消息的故交送走后,贾母没有丝毫耽搁,让鸳鸯立刻去将贾赦叫过来,想着要大骂他一顿出气,但是在鸳鸯出门的那一刻,她又将鸳鸯叫了回来。对贾赦这个儿子,贾母自认还是了解的,不务正业,好色无能,但是请辞爵位这事,并不像是他的手笔,因为没了这个爵位,贾赦还有什么?但是偏偏贾赦却这样做了,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不由得令人深思,贾母觉得贾赦此举必有深意,但是贾赦明显和她这个母亲离了心,所以自己就算将贾赦叫到跟前,除了被贾赦认定她这个做母亲的更加偏心之外,恐怕也问不出来什么,若是大骂他一通,只怕是将这个儿子推得离她更远了,所以贾母将鸳鸯喊了回来。 虽然没问贾赦,但是贾母知道,贾赦此举恐怕和二房有关。其实贾母现在也正处于两难之际,对元春成了娘娘,她不是不欣喜,但是在高兴之余,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本为了维持在府里超然的地位而苦心孤诣维持的平衡因为元春封妃被打破了。大房这边有爵位,二房这边在自己的支持下,主持家政,和大房分庭抗礼。随着王夫人掌权日久,二房的威势渐盛,逐渐有压倒大房之势,不过因为大房到底占着礼法上的名分,所以彼此之间还有相争的余地,但是元春这一封妃,二房携其势稳压大房,大房很明显,再无翻身之地。 贾母也知道,在王夫人老实的面孔下面是对自己的不驯服。原本,在和大房的争斗中,王夫人还需要她的偏宠,但是随着王夫人掌权时间逐渐变长,在府里安插的亲信越多,府里的事务逐渐都掌握在手中,她在府里的地位渐渐稳固起来,对贾母的依赖渐渐变少,等到了元春成了皇妃,她的地位更加的稳固,就算没有贾母,大房也拿她莫奈何。二房变得不需要贾母也可以了,但是贾母呢,因为多年来偏心二房,和大房的关系疏远,隔膜时间太久,她已经和大房恢复不了母慈子孝的和乐关系,……这样一想,贾母对自己在贾府的地位不免担心起来。 虽然王夫人自认将自己对爵位的觊觎掩藏的很好,但是贾母久经世故,或许一开始没有看破,但是时日一久,不管王夫人怎么伪装,掩藏,言行举止中终究不免带出一星半点,被贾母看在眼里,而且贾母觉得大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在元春成了娘娘,在皇上嘉奖贾政之后,贾赦感觉到了爵位传承的危机,干脆破釜沉舟,使出了请辞爵位釜底抽薪这一招。 对贾赦这种,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让你得到的这种心态,贾母很是矛盾,一方面恨贾赦就这么狠心将祖宗传下来的家业断送,一方面又佩服他这种决绝的心态,她从来没想过自家大儿子竟然还有这一面。只是不管怎么矛盾,贾母都不会任由祖辈们传下来的家业就这么没了,但是她也知道,这折子递了上去,不是她说不请辞就不请辞的了,所以也在琢磨着如何将事情挽回。至于是否将爵位给二房,贾母则在犹豫了几天,想了又想之后,为了自身在府里的地位着想,还是决定爵位暂时留在大房。至于宝玉,等他长大成人,有元春和王家作后盾,再加上自身的才华,贾母对他有一股莫名的自信,觉得从贾琏手里将爵位抢过来,对他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 对贾母和二房的这一番心思,贾赦这边是没心情去探究,邢夫人和落春则是没心情。贾赦这会儿心情郁卒的连搂着小老婆喝酒都顾不得了。他现在满心纳闷,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一封正常的每月问候皇帝的奏折,怎么就变成请辞爵位的折子了呢?贾赦不是没怀疑过是二房动的手脚,但是转念一想,他就把这个想法给否定掉了,因为就算二房要动手脚,哪怕是将折子换成将爵位转由二房承袭他都可以理解,怎么也不该是请辞爵位呀,因为一旦没了爵位,二房还想谋算个屁!可是没了二房这个怀疑对象,贾赦真不知道该去怀疑谁去了。将府里的男丁扒拉来,扒拉去,贾琏?更不可能!宝玉,一个还没脱胎毛的小家伙,恐怕连怎么写奏折都不知道!贾珍和贾蓉,这对他们也没有半点好处,他们费这个力气干嘛?若非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上这份折子,贾赦真的怀疑这折子是出自自己的手笔了! 更让贾赦郁闷的是,明明知道这折子不是自己写的,不是自己上的,但是再找不到怀疑人选的情况下,这个黑锅他只能一直背到底。而且贾赦还不能告诉皇上,说这个奏折不是我写的,是被人替换了,又或者写错了,……这些都不能当作取消奏折的理由。不仅仅因为爵位传承是一件严肃而重要的国家大事,还因为,若是被皇上知道这奏折被人替换,岂不是说明他无能之极,在自己的家写的奏折都能被人悄无声息的给替换了,就算皇上本来没有撤销爵位的意思,知道这事之后,恐怕他这爵位也没指望了。至于写错了,呵呵,开什么玩笑,这是能写错的事吗?你把皇上当什么了?……所以贾赦在知道奏折递到了皇上面前之后,没有任何辩解,也没有去请托任何人,只是呆在家中静静的等消息。 邢夫人在知道消息后,一开始是惊慌的,她不知道贾赦这又是闹什么幺,偏偏她和贾赦感情并不好,而且贾赦对她一直没什么好脸色,她也不想去到贾赦面前去讨这个嫌,就命锦屏将落春请来,准备和她商议一下。落春过来后,见邢夫人坐立不安,问明白缘由之后,笑道:“不过就是父亲请辞爵位嘛,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算没了爵位,日子还不是照过,母亲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你这孩子话说的倒是轻巧,什么叫不算是什么大事?”邢夫人见落春轻描淡写的模样,忍不住嗔道:“你让我怎么不着急,没了爵位,我们可就是平民百姓了,你真当平民百姓的日子好过不成?” 落春不以为然笑笑,缓缓的说道:“我知道母亲话里的意思,我劝母亲不必着急,是因为这府里比母亲着急上火,更着紧这爵位的人多着呢,且轮不到母亲来操心这个。父亲把折子都递了上去,已经不是我们说了算了的,得看上面是什么意思。平民百姓家的日子好过不好过我并不清楚,但是这又有什么要紧。真到了那一天,没了侯门公府的身份又怎样,我又不想着靠这个身份去仗势欺人,所以没了就没了,就算今后在吃穿用度上比不上现在,也没什么,届时真要吃苦受罪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大家都是一样的。再不济,我还有一双手,难道还真的让自己饿死不成?” “胡说!呸呸呸,童言无忌!”邢夫人拍了落春一巴掌,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忌讳,什么话都拿过来说,怎么会饿死?就算在府里吃不上饭,还有你舅舅家呢,你舅舅大小还是个官,真到了吃不上饭那一天,我就带着你投奔他去,他总不会吝惜我们娘俩一碗饭就是了!” 让落春这么一说,邢夫人虽然还有几分忐忑不安,但是到底心里安定了几分,最坏的结果也就那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让落春这么一说,邢夫人决定将自己的嫁妆悉数转移到娘家去,免得府里出什么事,像上次变卖家产还债似的,将自己的嫁妆搭进去,又或者,府里真的没了爵位,功勋田什么的一交,届时府里吃饭穿衣恐怕真的成了问题,有嫁妆在,她就有底气,她和落春就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想到就做,邢夫人觉得近来府中多事,担心有个万一,所以在和落春商议完之后就开始着手转移嫁妆的相干事宜。 ☆、第92章 邢夫人转移嫁妆是为了给她和落春预留一条后路,行为很是隐秘,乃是瞒着府里人行动的,也没有告诉落春。落春并没有想到邢夫人竟然会有这个想法,再加上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面,所以她并没有发现邢夫人的举动。 不管府里对贾赦请辞爵位的行为抱有什么样的想法,但是在皇上将贾赦请辞爵位的折子拿到朝堂上公议之后,他们大多认为,就算皇上答应贾赦请辞爵位的折子,荣国府的爵位也不会就此撤销,毕竟府里当初可是跟着□□爷一起打下了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况且宫里还有元春,外面又有王家和史家作为臂助,而且朝臣们因为兔死狐悲之感,应该也不会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皇上就这么将荣国府的爵位收回去,所以荣国府的爵位不会就这么没了,但是最后会落到谁的头上就不好说了。 就在大房和二房为着爵位的归属而发力,四处奔走请托的时候,形势突变,突然御史台一名姓郑的御史上表弹劾荣国府,徇私枉法、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等诸多罪状。郑御史在朝上还特意举出薛家的案子作例子:皇商薛蟠因为和人争卖一个丫头,打死对方,原应天府知府贾雨村审案之后以“冯渊与薛蟠原系夙孽,今狭路相遇,原因了结。今薛蟠已得了无名之病,被冯渊的魂魄追索而死。”作为结语断了此案。但是明明已被冯渊魂魄追索而死的薛蟠依然活得好好的,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京城街头,连同母亲和妹妹寄住在荣国府。经查,贾雨村此人,乃科举出身,因被上官参奏“生情狡猾,擅篡礼仪”而丢官罢职,后皇上“起复旧员”而复职,经贾王两家之力,谋得应天府知府一职,初上任,就碰上薛蟠打死人一案…… 皇上闻言大怒,下旨让有司衙门、刑部和都察院共同勘察此案。皇上的态度就是朝堂的风向标,这种案子根本用不上三个衙门共同审理,皇上却做出这样的决定,摆明是想钉死荣国府。如果皇上在把贾赦的请辞折子拿到朝堂上公议的直接下旨撤去荣国府的爵位,朝臣们大多都会反对到底,但是如今摆明是要列举出荣国府的罪责,进而议罪,然后再削爵,虽然不少朝臣对此举依然有腹诽,不过反弹的情绪没有最初那么高了。 贾政不过从五品小官,还没有上大朝的资格,在散朝之后,收到自家被弹劾的消息,忙不迭回到府中,翻找当日薛蟠案子和贾雨村的书信往来。在书房里翻找了半晌,找到旧日的书信,贾政看了之后,面若死灰,一脸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以前贾政包揽诉讼都是以荣国府的名义出面,使得大多是贾赦的名帖,但是这次薛蟠的事,因为贾政和贾雨村谈得投机,而且很欣赏他,并且贾雨村的官,乃是借住府中和王家之力得来的,再加上薛姨妈乃是王夫人的娘家亲妹妹,所以在薛家的事上,他是直接以自己的名义和贾雨村通信往来的,这要查下去,她想要推赖都没办法推赖。 就在贾政在书房,绞尽脑汁想办法为自己辩解脱罪的时候,王夫人一脸焦色的闯了进来,急急的说道:“老爷,不好了,刑部的人来到咱们府里,不由分说的到梨香院将蟠儿抓走了,你快想想办法救救蟠儿吧?” “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贾政没好气的说道:“我自己都要自身难保了,你让我怎么救?”王夫人闻言又惊又怒,忙问道:“怎么了,老爷,出了什么事了?”贾政忙把郑御史在朝堂上参奏荣国府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唉声叹气的说道:“谁想到这事都过这么久了,竟然被翻了出来,而且还捅到皇上那里去了。皇上这会正要拿我们家的错处,这不是将把柄往皇上手里送嘛,丢官都是轻的,弄不好……”忍不住埋怨道,“都是你的好妹子养的好儿子惹出来的事,若非他,老爷我何至于此!” 王夫人见贾政这会儿还有心情埋怨人,急道:“都这会了,再说这个又有什么用?那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呀,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吧?看看是要请托人还是要怎么办?……”见贾政在那里不做声,她忽然想起一事,大惊失色的问道:“老爷,我哥哥会不会受牵连?” 贾政神色不悦的横了她一眼说道:“你问我,我问谁?”说完,拂袖而去。王夫人看着贾政离去的背影,使劲的绞着手里的帕子,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半晌,叹了一口气出了贾政的书房,薛姨妈还在她的房里等消息呢。 贾赦在贾政之后也收到了自家被参的消息,但是贾赦因为郑御史特地将薛家的事当作例子列举出来,以为他针对的是贾政,而且自恃薛家的事情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插手,所以乐得看贾政的笑话,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想到凤姐和薛姨妈同样出自王家,贾赦将贾琏叫了过来。等贾琏过来,他歪在榻上说道:“当初薛家那小子打死人的事是你二叔一手操持的,由始至终和我们大房没关系,如今被人在朝堂上翻了出来,薛家的那个小子被刑部的人抓走,这次是逃不过这一劫了。这次的事皇上都发话了,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千万不要因为你媳妇几句话,就到外面四处求人,当初我们大房不曾沾边,这次更不能参与进去,免得惹上一身臊。你听到没?” 贾琏在来之前,宝钗正在他们的屋子里求他到外面帮忙打听一下消息,凤姐虽然没有大包大揽的替他答应了下来,但是并没有反对,而是在旁帮着敲边鼓。他听贾赦这么一说,立刻打了战栗,忙不迭的说道:“儿子知道。”心想,等回去之后就找个借口推了宝钗的请托。贾赦见贾琏答应了,再也没有话可他说,挥挥手将贾琏赶了出去。 荣国府是这么一番情形,皇上那里则又是另一番景象。皇上下朝之后,回到御书房,想到经郑御史之事,再去掉贾家爵位,反对的声音应该很少了,很是高兴,眉飞色舞的说道:“精彩,真是精彩!果然有后继!出乎朕的预料,不过倒是解了朕的难题,这次朕无忧了!”陈大人在后面进来,见状,忙问道:“怎么,陛下,这郑御史不是陛下的人?” “当然不是。”皇上不假思索的答道,诧异的看着陈大人,说道:“爱卿,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贾恩侯的奏折你也看到了,上面半点可没有提到薛家,……”话说到一半,皇上听了下来,微挑了一下眉毛,恍然大悟,苦笑着说道:“恐怕不止你这么想,朝堂上应该有不少人都这么想吧?朕这次倒是莫名其妙背了个黑锅。” 皇上这次猜对了,确实有很多朝臣都以为郑御史是皇上安排的人,都在心里暗叹皇上这手毒辣。虽然朝堂上有不少一直跟着太上皇步伐走的老臣,但是皇上也安插了不少自己人,而且还有一些见风使舵,脚踩两只船之辈。见皇上已经摆出态度,而且从有司衙门、刑部和都察院那里露出的消息,薛家之事确有其事,这样一来,贾政在劫难逃。官场上,锦上添花的少,倒是不少落井下石之辈,何况皇上已经摆明态度,所以很快参奏贾政的折子如飞雪一般落向皇上的书案。 其中除了在薛蟠案子中徇私枉法之外,更多的是参奏贾政“私德不修,内闱不端,不知孝悌,无视人伦礼法”,这指的就是贾政窃据荣国府荣禧堂,贾赦这个袭爵反而居住在偏院一事。其实关于荣国府中贾赦和贾政之间的事,朝堂中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以前荣国府中贾赦有爵无职,贾政官卑位小,在朝堂上碍不着什么,而且身后有王家和史家作臂助,又是四王八公中的一份子,若是因为这个得罪贾家不值,更何况,贾赦这个当事人都闷不做声,他们这些做外人的又何必多这个嘴,所以就把这事当作荣国府的家务事,视而不见。如今皇上“摆明”要和荣国府过不去,朝臣中已经有人开了头,朝堂上皇上的人自然要坚定自己跟着皇上的脚步,那些首尾两端的见情势往一边倾斜,也跟着掺了一脚,所以参奏贾政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由贾政到荣国府,整个荣国府都被参奏其中,其中府里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的罪名渐渐的也都被揭露出来。 一开始贾赦这边还能优哉游哉的看贾政一房的笑话,但是随着形势越演越烈,贾赦这房也被牵扯了进来,虽然有些事是凤姐作的,但是凤姐是大房的人,而且她大多是打着贾赦或者贾琏的旗号行事。夫妻一体,这不是贾琏推说一句“不知道”就能推脱的了的。不管贾赦的名帖是他自用,还是被贾政、王夫人和凤姐拿去用,人家认得就是贾赦的名号,所以贾赦也推脱不了。 连宫里的元春也受到波及,因为元春是以“贤孝才德”选进宫里去的,她被封为贤德妃时,诏书中也有赞她“贤孝才德”之言,但是她在家中时,随着父母住在不该他们一家住的地方,对此熟视无睹,视为正常,被参奏,这样的女子怎配称得上“贤孝才德”?有这样德行的女子,哪里又有封妃的资格?……后宫那么多妃嫔,争抢皇上这么一个男人,大家都巴不得少一个对手,更何况,元春一个快要出宫的“老女官”,一下子就飞上枝头,被封为贤德妃,位居很多嫔妃之上,很多人心中都不服,如今看到机会,自然想办法往宫外送信,要将元春拉下来,所以宫外参奏荣国府的势力又多了一股。在这种情况下,开始元春还在皇上面前和到皇后那里哭诉委屈,……后面元春则被吓得躲在凤藻宫里脱簪待罪,最终,荣国府的处置结果还没下来,元春先被褫夺了贤德妃的封号,降为嫔。 收到元春降位的消息,整个府都慌了。他们认为这是一个信号,是皇上对自家不满的一个信号,所以忙着四处送礼,请托人情,希图减免罪责,府里一时人心惶惶。就在府里上下都忧心忡忡的时候,落春这里却波澜不兴,平静如水。其实落春不是不担心的,因为事情发展到这个情势,已经超出她的预料,这种情况下,她已经不敢确定最终府里会不会没事,皇上会不会将府中的人下狱,……但是这个盒子的盖子是她揭开的,是好是坏,她全都接着。何况她觉得,就算再坏,难道还会坏过原来荣国府的结果吗?这么一想,她反而不怕了,心情也就平静下来了。 ☆、第93章 落春正在绣坊描花样子,纱织进来,看到丢在地上大大小小绷着各色布样的绣花绷子,上面有的已经画好了花样,有的还是一片空白。纱织弯下腰,一面将绣花绷子分类收拾好,一面笑道:“姑娘虽然绣技出众,但是做活慢,而且姑娘平日里冗杂事务多闲暇时间少,没什么时间动针线。姑娘这会儿描这么多花样子,这是打算绣到什么时候去呀?” 纱织话说得很含蓄,落春闻言笑了笑,将手下花样的最后一笔描完,放下笔,起身和纱织一起收拾,说道:“你家姑娘我现在吃不愁,穿不愁,想要什么东西都有人送到面前来,自然可以偷懒。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有这样懒散的日子,说不得有我整日埋首绣架前,绣腻的那一天。趁着这会儿府里还有些底子,先做些准备,免得到了真的什么都没有的那一天,不仅手忙脚乱的,而且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现在提前预备好,真要到了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的时候,能省一点是一点。” 府里的情况纱织不是不知道,可谓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闻言她眼圈顿时红了,强笑着说道:“姑娘这是说的哪的话,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呢。” 落春一笑,正要说什么,司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六姑娘在吗?”纱织闻声,一面应声一面忙起身迎了出去,转身的时候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将司棋迎了进来。司棋进来向落春见礼后,含笑说道:“六姑娘,我们家姑娘说六姑娘要是有暇,请六姑娘过去她那坐坐,我们家姑娘有些刺绣上的问题想要请教六姑娘。” 听了司棋的话,落春一怔,虽然她和迎春在血缘上要比府里其他姊妹亲近,但是她俩还没有和探春、惜春亲近。以前小的时候,落春曾经想和迎春搞好关系,但是在主动靠近迎春几次,发现迎春似乎并不想和她亲近,而且隐约之间甚至感受到了迎春对她的敌意,落春也就死了和迎春做亲姊热妹的心,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可是落春记忆中生平第一次迎春主动请她过去说话。落春一面起身往外走,一面对司棋笑道:“难得二姐姐相邀,正好我这会无事,这就过去瞧瞧二姐姐去。” 纱织和司棋跟在落春后面,三人往迎春的住处走来。司棋一面走,一面低声问纱织:“怎么是你跟着你家姑娘呀?品绣哪去了,可是身上不舒服?”纱织也压低了声音:“我们姑娘派品绣姐姐办事去了。不就是没看到人嘛,也不至于在这里胡乱咒人吧,再说,我跟着我家姑娘怎么了,可是我有哪里服侍的不好?” 因为去王夫人处,是要路过凤姐院子的,两人正小声说话间,走过贾琏和凤姐的小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脆响,似是有什么器物被掼在地上摔得米分碎的声音。落春、纱织和司棋冷不防齐齐吓了一跳,一道转身透过大开的门,看向贾琏和凤姐的院子。此时院中并无他人,偶有鸟雀啁鸣扑翅之声,随着轻风一道掠过耳畔,却透不过合拢的门扉,只得打个转,从瓦脊上走了,一派静谧之相,仿佛刚才那声响,只是错觉而已。只是随即隐约传来的贾琏和凤姐的声音让人知道刚才的脆响绝不是错觉。 “这,这琏二爷是和琏二奶奶吵起来了?”纱织凑到落春的耳边,低声说道。落春看着贾琏和凤姐所住的房子门上随风微动的大红牡丹软缎绣花门帘,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走吧。”三人正要走开的时候,门帘一动,平儿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些碎瓷片低头从屋里走出来,一眼瞥见门口站着的落春、纱织和司棋,忙将手里的托盘放在石条子上,上前向落春问安。 见平儿走过来,落春也不好说走了,遂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笑道:“我刚才还在想,琏二哥和凤姐姐可能不在家呢,门口这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平儿左右环顾了一下,笑答道:“守在门口的小厮因为家里有事请假,我答应了下来。刚才二爷还说我呢,说我惯会做好人。”至于本来应该在屋门口守着的小丫头为什么也不见了,平儿则是提也没提,好像那里本来就没人似的。 平儿不提,落春自然也不会不开眼的去问着,和平儿又客气了几句,就告辞走开。平儿目送落春三人离开,听着屋里隐约传来的贾琏和凤姐吵架的声音,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了院子,进了屋。平儿掀开里屋的门帘,一个茶碗就迎面飞来,她下意识的侧了一下头,茶碗擦着她的耳边飞过,“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没钱?你放债的时候怎么有钱来着?你拿我的帖子到外面包揽诉讼的钱哪里去了?”贾琏急赤白脸的,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在外面这么辛苦跑来跑去,几乎都要跑断腿了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我这是在给你‘擦屁/股’!你当现在是什么时候,娘娘都因为这个降了位,府里已经是满头包,……何况你看谁家求人是两手空空,空口白牙的,这会子你倒跟我说没钱来了,这都什么时候,都快要火上房了,知不知道?这时候你还不赶紧把钱拿出来用,难道还留着下崽不成?行,行,你要是觉得去刑部大牢走一遭也无所谓的话,我这也没关系,我这边瞎跑他娘的腿子,正经那有事的人还在家里受用,……”贾琏一面说,一面往地下啐了一口,又骂平儿。 凤姐因为自己做的事被翻了出来,并且成了府里的罪名,虽然府里这会儿没人说她,但是因为心怀鬼胎,觉得没脸见人,所以一直在屋里装病。不过凤姐自嫁进贾家,就一直张罗操劳,哪怕怀孕都没有好生歇息,其实早就已经坐下病根,只是因为她以前身体强壮,而且又有一股精神气撑着,这才看着无事。 这会儿凤姐在屋里装病,但是外面的消息不时的传来,大房这边的罪责基本上都是凤姐一个人弄出来的。刑部的人抓走薛蟠的时候,凤姐正好在梨香院和薛姨妈他们说话,碰个正着,所以她不免提心吊胆,夜里觉都睡不安稳,一闭眼上就梦到自己被刑部的人抓走了。所以虽然凤姐是装病,但是到底也有几分症候在身。 凤姐面色蜡黄,背靠引枕,半靠在榻上。自从她做的事情曝出来之后,贾琏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白日里出门,晚上回来也不回房休息,都是在前面的书房睡的,难得来她这一里一趟,从来都是来去匆匆,连问她都不问她一声,过来就是要钱。凤姐不是不知道出去求人要花钱,但是她这会根本拿不出钱来,只是她把没钱这话说了好几遍,贾琏只是不信,觉得都这会了凤姐还在和他藏心眼,于是将狠话丢了出来。 听了贾琏的话,凤姐想到两人夫妻一场,在事发之前,还是那般恩爱,转眼间竟然变成这样,忍不住流下泪来,哭道:“事情轻重缓急难道我还不知道,若是真有钱,难道我还不拿出来?我和二爷也作了好几年夫妻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二爷还不知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又何苦骗二爷呢!” 恋耽美 分节阅读_47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哼!二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真不清楚!”贾琏冷笑道:“不过我知道我在二奶奶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我在二奶奶的眼里,就是个傻子,好糊弄得很!” 凤姐听了,气的干咽,要和他分证,想了一想,又忍住了。凤姐知道贾琏不信她,觉得夫妻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没意思的很,泪流得更狠了。 平儿见状,走上前来说道:“二爷,你就别逼奶奶了,但凡奶奶手里有钱,又怎么会拿不出来,实在是手里一个钱都没有。”贾琏冷笑道:“一个钱都没有?骗谁呢?平儿,你也别跟我说这话,谁不知道你们主仆两个从来蛇鼠一窝,一个鼻孔出气。没钱,难道你们二奶奶弄来的那些钱难道都长翅膀自己飞了不成,这会能不能别把我当成傻子看了?” “二爷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奶奶这边是真的没钱。”平儿急了,说道:“若是二爷不信,你尽可以在这里翻,但凡能翻出银子来,二爷全都拿走就是了。”贾琏一听,虽不吱声,但是目光瞟向榻上的凤姐。凤姐说道:“平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二爷动手就是。”贾琏冷哼了一声说道:“好,这可是你们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并没有叫人,而是亲自动起手来,将屋里翻了个遍,最后来到凤姐的妆台前,翻找之后,不见银子的半点踪迹。 费了半天劲,一无所得,贾琏气恼的将手中抽下来的抽屉摔到妆台的桌面上,碰倒了梳妆台上凤姐的首饰匣子,只见里面金银珠宝首饰一件皆无,只有些拆簪烂花。贾琏一看,顿时愣住了,拿起一朵半旧的宫花,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奶奶的首饰哪里去了?” “除了奶□□上戴的几样,其它的都送当了。”平儿哭道:“因为二老爷上了变卖家产还债的折子,所以户部的陈大人来府里走了一遭。因出了这事,以致和府里来往的商家全都上门要账,这些商家背后都有人,哪个是好相与的,所以账面的银子全都支了出去。可是府里这么些个人,吃穿马嚼,哪样都要钱。府里的田租因为之前要预备盖省亲园子,早提前支取了,后来虽然园子不盖了,但是这花掉的钱可找补不回来了。别处也支用不动,而且府里在和商家来往,人家都要求现银结账,之后又出了大老爷上折请辞爵位之后,然后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都出来了,府里走礼也是要钱的,……府里人要花钱的时候,就向奶奶伸手,所有的人都和奶奶要钱,奶奶又不是开钱庄的,哪里支应的起来,偏偏奶奶做错了事,心里有愧,说不得一个‘不’字,所以……” “当初陈大人来过之后,祖辈上留下来老东西差不多都被带走了,虽剩下了一些贵重物件,可是都是有宫里的印记在上面,这东西纵使值钱,也不好出手,而且就算出手,十分价钱能卖不出三四分都已经好的了。现在府里除了祖上传下来的功勋田因为不能变卖,还在之外,其余的田地和店铺之类但凡能出手的,已经全都变卖了;……奶奶的私房钱也全都填了进去。眼看着就要到发月钱的时候了,这一笔钱从哪里出,奶奶这还在发愁呢。”既然说了,平儿干脆将府里的情况都告诉贾琏。 贾琏一听,顿时傻了,不敢置信的喃喃道:“这怎么,这怎么可能?……府里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凤姐长叹一声说道:“府里一直出的多,进的少,全仗着祖上留下的那点底子,勉强支撑。二老爷来了这么一手,将祖上留下的那点子东西全都还了债,如今我这里已经是河干水枯,……”拭着眼泪,“二爷在外面因为我的事奔波劳累,这份情,我领。我这边是拿不出银子来了,不过还有些冬日的厚衣裳和几块尺头,值几两银子,二爷且等一等,等我收拾出来,料理完了,就让人把银子给二爷送去。” 想到刚才翻找银子时凤姐空空如许的箱子,再想到当初凤姐嫁进来时装得满满登登几乎都插不下手的箱子,贾琏心下不自在,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就那么几件衣裳,值什么,我到外面想想办法去。”说罢,抬腿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想起平儿说凤姐正在为家里下人的月钱着急,由回过头说道:“如今家道艰难,人口太多了。你回头拣个空日回明老太太老爷,把这些出过力的老家人,用不着的,开恩放几家出去:一则他们各有营运,二则家里一年也省口粮月钱。再者,如今不比从前,‘一时比不得一时’,说不得先时的例了,少不得的大家委屈些,身边留两个得用的够使就行了。这样各房算起来,也可以省出许多月米月钱来。” 在贾琏离开后,平儿倒了一杯茶给凤姐,劝慰道:“奶奶,二爷心里还是有奶奶的。”凤姐“唔”了一声,接过茶来,靠在靠枕上慢慢喝着,茶盅袅袅升起的热气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 落春和纱织、司棋来到迎春所住的抱厦。进屋,看到迎春坐在窗下一张靠椅上,倚着靠袱低头穿针。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到时落春,笑了一笑,说道:“六妹妹来了,快坐。”绣橘搬了一张绣凳过来,放在迎春面前,落春在迎春对面坐下,打量了一下屋子,顿时一愣,只见原本放着一些玩器的博古架上空空如许,屋里摆放的器皿,但凡值点钱的全都不见。 落春心中纳闷,一开始还以为是迎春的奶娘将这些东西偷出去变卖了呢,但是转而一想,不对,她没这么大的胆子,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但凡来迎春这屋的人都看得到,她若是动了,吃不了兜着走。司棋和绣橘也不可能让她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 这样一来,能做出这事的人选就呼之欲出了,落春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句,王夫人这“吃相”未免太不堪了,和她平日里宽厚慈悲的形象不符。落春是不知道,王夫人也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但是她没办法。贾政和元春接连出了事,需要打点,一开始还能从凤姐那里抠点银钱出来,但是后来,凤姐干脆把账本丢给她,没钱了,姑侄两个,为了这个还起了争执。可是为了给贾政脱罪,这钱还不得不花,所以王夫人只能动自己的私蓄。 本来王夫人的私蓄在陈大人来了府里一趟之后,只剩下一半,之后为了安慰不能回家省亲的元春和支应来府里打秋风的太监,又花用了不少,偏偏贾政这事,省不得,一开始王夫人还想着连元春一并保住,但是后面实在是支应不起来了,所以只能舍了元春,全力为贾政,最终手里捉襟见肘的王夫人没办法,只好打上了迎春和探春她们房里摆设的主意,最后,连宝玉房里的器具,她都拿走不少。 迎春不说,落春也不问,拿起迎春膝上的绣花绷子,细看她做的活计:只见一块未锁边的白底绫帕上,绣着一枝盛开的红牡丹,大红、品红、朱红、深红、……层层晕染,下面用青翠丝线绣了几针,虽只是个轮廓,却已知是花萼与枝叶。落春看罢称赞道:“二姐姐绣得可真是不错。” 迎春笑道:“当不得六妹妹的夸,比不得六妹妹的手艺。”说罢让道,“六妹妹可要绣几针?”落春忙摆手笑道:“还是算了,我和二姐姐用针的方式不一样,若是动了手,我绣的那块在二姐姐绣的中间必然看起来很是突兀,好好的一块帕子就毁了。”见落春不肯,迎春也没有深让,两人就着迎春手里的帕子说了几句,然后迎春神色惴惴的问道:“六妹妹,府里好像出了事,不知道你在父亲和母亲面前可听到什么风声没?” 如今府里人心惶惶,迎春自然感觉到了,但是从宝玉探春她们那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敢去问老太太、太太和凤姐们,所以迎春无奈之下,找上了落春,向她打听。落春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里面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何况,迎春胆子小,真要把真相告诉她,恐怕她吓得连睡觉都不安心,而且她身边的奶嬷嬷不是个省事的,从迎春那里得到消息,还不知道在府里怎么散播呢,因此落春笑道:“没事,二姐姐放心吧。真的没事,再说,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你就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好了。” 迎春半信半疑的确认道:“真的没事?”落春笑道:“能有什么事?再说,就算真有什么事,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管约束好房里的人,安静等消息就是。我和二姐姐你一样被关在宅子里,能知道什么,我估计,顶多就是老爷外面出了点事,自有老爷们和琏二哥他们处置,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二姐姐,你别自己吓自己,放心吧,真的没事。” 其实迎春虽然心有不安,但是她只想过清净的日子,并不想问这么多,这次她是在她奶娘的鼓动下,找上了落春。但是不管落春知不知道实情,反正她就是一个字都不肯向她吐露。不过正如落春所言,外面的事是府里男人的事,和她一个深闺女子又有什么关系,所以迎春听了落春这么一说,觉得言之有理,再没有深问下去。 ☆、第94章 依然是茗香茶楼三楼,这次落春并没有把整个三楼包下来,只是要了其中一个包厢,不过因为包厢不怎么隔音,她担心说话声被隔壁喝茶的人听到,所以挨着包厢的左右隔壁两间也被她占了下来。 落春手里拿着茶盅,站在窗前,慢慢的品着手中的茶,透过窗子看着街角,看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神情若有所思。品绣从外面推门进来,说道:“姑娘,麻凡来了。”落春侧过头,看着跟在品绣后面进来的麻凡,对品绣轻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品绣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落春和麻凡两个,并将门掩上。 “听纱织说,你最近总往她家跑,托她父亲传话进来说要见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落春从窗前走开,来到屋子中间,从桌子上拿起茶壶将手里的茶盅填满,漫不经心的问道。 麻凡看到落春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情绪激愤的说道:“六姑娘你这么聪明,走一步看十步,怎么会猜不出我为什么要见你?何必明知故问?” 落春将椅子拉开,坐下,拿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茶盏,说道:“怎么是明知故问呢?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六姑娘何必在这里和我装傻。”麻凡冷笑这打断落春,说道:“当日六姑娘让我和郑御史家帮闲的表亲拉关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有些事难道真要我把话说明白吗?那样的话可就没意思了。” 落春停下手里的动作,似笑非笑的凝视着麻凡,轻笑出声,说道:“我倒没想到麻凡你竟然还是个忠仆,倒挺让人意外的。只是你以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呢?” 麻凡见落春不再否认,气愤的说道:“果然,现在府里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你计划的……” “错,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落春微微一笑,轻啜了一口茶,说道:“我不过是个闺中的小女子,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影响外面的局势,我顶多是从中推一把而已,事情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也是我始料未及的。说到底,我是荣国府的六姑娘,有荣国府在,我才能当我的侯门公府的小姐。我是依附荣国府存在的,只有府中安稳,我才好。府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可那么大的本事搅风搅雨,你实在高看我了,你把事情都归咎到我的头上,我实在当不起。” 本来麻凡觉得荣国府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落春在背后捣的鬼,因为他被落春指使着作了些对府里不利的事,所以才找上落春问个清楚,但是这会儿听了落春的话,又觉得落春言之有理,确实不能把罪责都怪到落春头上。说到底,哪怕麻凡是个仆人,但是他依然是个男人,还是犯了一个在这个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常识性的错误,就是觉得落春是个女子,小瞧了她。再加上,正如落春所说,她是府里的大小姐,和府上又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恩怨,自然只有盼着府里好的,没有希望府里倒霉的道理,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落春这样的“怪胎”,反其道而行之。 见麻凡被自己忽悠糊涂了,落春笑了一下,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府中传出风声,好像要裁剪人手,你和你的家人有什么打算没?” 麻凡愣了一下,说道:“能有什么打算?我们一家子除了伺候人之外,也没什么其它的本事。如果能留在府里继续当差,当然好了;若是不能,看看离府后,能不能找个差事养家糊口吧,毕竟一家老小总是要吃饭的。” 还想留在府里?落春闻言很是惊讶,没想到在府里处于风雨飘摇的时候,他们一家竟然还想留在府里?是要和荣国府共同进退吗?真是忠心。一开始落春是觉得麻凡对府里忠心耿耿,但是转念一想,忽然明白,府里现在风雨飘摇,危在旦夕,这一情况,只是在贾赦、贾政、贾琏这些主子们和赖大、林之孝这些老资格的上层的仆役知道,因为知道事关重大,所以这一消息现在还在严密封锁中,下面的仆役根本不知道,因此虽然府里的人知道府里的老爷被弹劾,但是他们根本想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到了哪个程度,在他们的眼里,荣国府就是不倒的铁杆庄稼,是他们一辈子的铁饭碗。 平等和自由在这个阶级存在的社会本来就不存在,宰相门前七品官,作大户人家的奴仆的日子要比作平民百姓的好过的多,对他们这些在荣国府里当差的仆役来说,基本上没有人会放着已经捧着的好好的铁饭碗不要,到外面重新去讨生活。哪怕叛逆如晴雯,在宝玉说让她出去的时候,她都是“宁愿一头碰死也不出这个门”,所以对府里的人来说,脱籍出府并不是一件好事情,除非像赖家这样,家资富饶,所以让赖尚荣脱籍出去,让他去当官。像周瑞家的,知道在府里当差的小子是什么德行,也只是不想让女儿随便配了小子,所以把女儿脱籍出去,嫁了冷子兴,但是家里的儿子,依然在府里当差,并没有出府的想法。 本来落春想着如果麻凡有什么想法,看在他曾经帮她做事的份上,她可以帮一把,但是见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也就把心里的念头藏起,等府里裁人的名单下来再说。落春知道,像麻凡这样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定在被裁剪下去的人之中,因此说道:“你是知道的,我和我母亲并不管家,所以对于你能不能留在府上说不上话。”苦笑了一下,“何况就算我们帮你说话了,也要人家肯听才行。如果你们离开府的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去找纱织的父亲,让他送信给我,能帮的我尽量会帮。” 麻凡也知道自家能留在府里的可能性不大,本来想着求一下落春,让她帮着说说情,让他们一家留下,但是不等他开口,落春先一步把路给堵死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因此对落春后面所说的帮忙干巴巴的说道:“那我在这里先谢谢六姑娘了。”话说到这里,他和落春再也没什么话可说,转身告退。 等麻凡离开,品绣从外面进来,来到落春面前,低声唤道:“姑娘?”落春坐在座位上呆呆的出神,回过神来,起身向外走。落春在街面上随便的走着,漫无目的的逛着,品绣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直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她快走几步,和落春并肩,轻声提醒道:“姑娘,都这个时候了,该回府了。” 落春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说道:“走,去舅舅家。”带着品绣就往邢家走去。落春带着品绣前脚到了邢家,后脚邢德全就从衙门回来了。邢德全是特地回家吃午饭来的,看到落春,左右张望着,笑道:“你们过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也好早点从衙门处回来。你母亲呢,和你三姨在屋里呢?” “我是带着丫头自己跑过来的,我母亲没过来。”落春见邢德全问起邢夫人,赶忙说道:“舅舅,我是特地赶在这个时候过来等舅舅的,我有话和舅舅说。”邢德全看着落春板着一张小脸,神情严肃而认真,知道不能把她当成普通孩子看,想了一下,吩咐伺候的人:“将我和落儿的午饭摆到书房,我们爷俩一会儿在那吃。” 邢德全和落春来到书房后,落春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舅舅应该听说我们府上的事情了吧?”邢德全点了点头,说道:“略有耳闻。”落春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放到邢德全面前,说道:“既然舅舅已经听说了,那么我也就不多说了。这里有些银子,希望舅舅能帮着我们在京郊察对着买上几亩田地,田地的多少倒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在上面赶紧盖上一所房子才是最要紧的。现在的荣国府乃是御赐的,一旦没了爵位,府邸就会被收回,届时一家老小没了住的地方,总不能流落街头吧。” 虽然邢德全在衙门里听了不少关于荣国府的事,但是他官低职小,听到的消息已经不知道传了几手了,所以消息不免有些失真,而且他刚步入官场不久,对其中的弯弯绕并不是很清楚,所以对荣国府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皇上又是个什么处置态度并不是很清楚,但是看到邢夫人先是转移嫁妆,现在这会儿落春又上门求他帮着买田地,盖房子,似乎情况很是危急。虽然邢德全知道,宦海中沉沉浮浮很正常,连皇朝都有更替呢,何况不过一个荣国府。但是荣国府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自从邢夫人嫁进荣国府,荣国府就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一般,压在邢德全的头上,让他高山仰止。如今看邢夫人和落春的表现,这座高山似乎要倒了,让邢德全有些难以接受,忍不住说道:“怎么就会到了这个地步,不至于吧?” 落春笑了一下,说道:“就当我未雨绸缪,以防万一吧。若是无事,当然好,只当攒了一点小产业,修了个庄子。若是有事,正好派上用场,也省的到时手忙脚乱的。” “那好吧。回头我就帮你把这事给办了。”邢德全见落春这么说,也就没再说什么,将落春递过来的荷包接了过来。落春笑了笑,说道:“舅舅,你去买地和盖房子的时候,最好把你的官身露一露。对房子,我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就盖成普通的农家大院就行,房子要宽敞,还要够我们一家住就行了。” 落春的要求并不高,而且没有难度,邢德全满口答应了下来。舅甥两个一起用过午饭,邢德全去了衙门,落春和品绣离开邢家,回到府里。 ☆、第95章 御书房内,皇上在朝堂上因为就荣国府爵位一事上所遇到的反对声音并不是那么强烈,一开始还有些反对的声音,但是在郑御史参奏荣国府后,朝堂上对荣国府落井下石之辈越来越多,所以他喜笑颜开的说道:“果然不出朕所料,朕把荣国府的事略放一放,这时间一长,牛鬼蛇神全都跑出来了。不过这样一来,朝堂上的这些家伙,是人是鬼全都看出来了。朕还以为这些人骨头有多硬呢,准备一条道跟着父皇走到黑呢,原来真要动了真章,也不过那么回事。” 陈大人见皇上高兴,跟着笑了一笑,恭维道:“皇上圣烛高照,什么看不出来呀。”皇上笑着指着陈大人说道:“你别在这里拍朕的马屁,到底怎么回事,朕清楚,太史公《史记》上早就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朕算是看破了,最终这些人不过如太史公所言,利字当头罢了,荣国府的事算下来,弊大利,所以才一个个缩了头。”跟着有些纳闷的说道:“不过太上皇在这事上一开始就不置可否,倒是让朕觉得有些奇怪,贾家可也是太上皇爱重的老臣呢,朕还以为他老人家会护着贾家呢。” 恋耽美 分节阅读_4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皇上也知道,事情之所以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除了有郑御史出头,随后众多朝臣参奏贾家之外,太上皇在其中的态度也起了很大的态度。其实太上皇对荣国府爵位的事情会是这个态度一点都不奇怪,只不过皇上不明白内情而已。当年义忠亲王的事情,虽然贾代善事后作了补救,并且为了救太上皇,受了伤,以至于在不久之后,就因此逝去。当时,太上皇虽然因为贾代善的遗折,感念他的功劳,赏了贾政这个白丁一个官,但是不代表他不记得贾赦在其中做的事,所以在之后贾赦袭爵的时候,他借口贾赦无德无才,将贾赦继承的爵位一下子降了好几级。 义忠亲王曾经是太上皇最心爱的儿子,一出生还在襁褓中,就被封为太子。虽然后面义忠亲王逼宫,但是太上皇并没有杀他,只是将他的太子之位废掉,而且还封他为亲王。在义忠亲王抑抑而终之后,太上皇更是伤心的不能自已,病了一场不说,并且下令缀朝七日,虽然义忠亲王是以亲王礼的待遇下葬的,但是除了一个名分之外,其实处处都是太子的待遇。人上了年纪,越发的念旧,爱回忆旧事。义忠亲王已经死了,他所有的不好都随着他的死亡烟消云散,太上皇越发的怀念起他的好来。 正如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自家的孩子学坏,都是外面的人带坏的,所以太上皇就把责任都归咎于围在义忠亲王身边的人身上。当年,义忠亲王犯事的时候,太上皇对自家的儿子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舍不得下重手处置,但是对他的追随者们可是下了狠手,所以现在还活着的人寥寥无几,很不幸,贾赦就是其中一员。 本来,贾赦不过继承了个虚爵,在朝堂上又没有官职,而贾政官位不高,贾家在贾代善死了之后,在太上皇这里很没有存在感。如果没有请辞爵位这事,太上皇根本注意不到贾家,但是这事一出来,就有跟随太上皇的老臣向太上皇报告了,对皇家的人来说,你立了功劳他未必会记得,但是你得罪了他,他一定会牢牢地长久的记在心里,何况这其中还关系到太上皇曾经最心爱的儿子——义忠亲王。 不过当初太上皇之所以没有处置贾家,不仅仅是贾代善立下大功的缘故,何况,他也知道,把当年的旧事再翻出来,未免让朝臣们觉得他心胸狭小,再说如今他已经退位做了太上皇,虽然对朝政还能说上几句话,但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他终究不好越过皇上直接下令。不过太上皇也知道自己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所以在荣国府爵位上,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表示出对老臣的偏向来,而是一言不发,有的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态度,太上皇就是用这种方式隐晦的告诉跟随他的朝臣们,他对此事的态度。 皇上不知道个中缘由,但是并不妨碍他对太上皇的反应乐见其成。作为皇上,他是真的不愿意还有一人在他上面指手画脚,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一想到此,皇上忍不住对陈大人抱怨道:“若是在其它的事情上,太上皇也是这个态度就好了。” 对皇上这句话,陈大人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只能无奈的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做一尊雕像,心里催眠自己:“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话一说出口,皇上就知道自己失言了,见陈大人在那里装作不存在的模样,他尴尬的笑笑,转移话题,说道:“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朕在封赏后宫的时候,就不封贾女史了,浪费了朕的一个后宫嫔妃的名额。” 涉及到皇上的后宫妃嫔,陈大人无奈之下只得硬邦邦了说了一句:“臣乃是朝堂上站班的臣子,是在皇上的处理朝政,国家大事上分忧解难的,这是皇上的后宫家事,陛下应该和掌管后宫事务的皇后商议,和臣说这个,说不着。” 陈大人因为不想和皇上谈论后宫事务,所以拿话将皇上堵了回去,但是他是个聪明人,从皇上的那句话中就已经听出来了,元春失宠是一定的了。被皇上遗忘的妃嫔,哪怕是皇后,活的都不会很好,更何况,元春现在因为受贾家牵连,贤德妃的位子还没有坐热,就被降位成了嫔,而且贾家摇摇欲坠,恐怕不能再成为她的臂助。 正如陈大人所想,元春现在的日子确实不好过,艰难到甚至还不如她刚刚进宫时的日子。那个时候,虽然作的是女史,但是她进宫的时候身上可是带着一笔钱财入宫的,之后,贾家也是源源不断的送钱过来,虽然在后面几年,送进来的钱财逐渐减少,但是元春那个时候作为女官,已经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如果没有其他图谋的话,完全可以不需要贾家再送钱进来。 最初被封为贤德妃的时候,元春是志得意满的,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她盼着省亲和家人见面的时候,父亲贾政上了个折子拒绝盖省亲别墅,不肯迎她归省,让元春很是受打击,更是被宫里家里已经在盖园子,准备接她们回家归省的妃嫔上门来,好一番讥笑。本来元春还安慰自己,虽然不能归省,但是好歹每月逢二六日期,椒房眷属还能入宫请候看视,也算是一个安慰。没承想,咔嚓,一个大雷劈了下来,大伯父竟然上折请辞爵位,跟着,就宛如唱大戏一般,一出,一出的让人目不暇接,还没等元春将凤藻宫的主殿熟悉完毕,就被勒令搬离,主殿被封锁起来;她这边刚刚将跟前服侍的人认熟,人就被调走了,再被拨来服侍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老弱不堪一用之人,就这样,还都不服调用,时常看不见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吃用之物,都是差的不能再差,几乎和她在家里的时候,三等小丫头用的相仿。 “娘娘,早些安置吧。我今天把被褥都抱出去晒了一下,睡起来应该比较舒服。”当初在家里就服侍元春的抱琴,在元春入宫不久,就被贾家找个门路,将她也送了进来,她将床铺好,走到坐在妆台的元春面前,伸出手来,准备帮着元春卸掉头上的簪环。 元春看着镜子里的人影,黛眉青青,肤色白皙,依旧是当年入宫时的好颜色。忽然,她伸手抚上眼角处,急急的说道:“抱琴,你看一下,我是不是长皱纹了?”抱琴看了一眼,忙说道:“哪有,我怎么没看见。”跟着安慰道:“放心吧,娘娘,你还是那么年轻貌美,皇上一定不会忘记你的,他一定会来看你的。” “是吗?”元春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宫里或许有缺什么的那一天,但是绝对不缺漂亮的女人。就像院子的花一样,一年又一年,不等旧的凋零,就会有新的进来。抱琴,你也别安慰我了,我知道,皇上不会再来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凄凉一笑,“我后悔了,早知道是如此结局,当初还不如等年岁满了,回家的好。” 抱琴鼻子一酸,忍着泪意说道:“娘娘别多想,皇上一定会来的。”元春回头,看着抱琴,笑道:“你倒是对我有信心,可惜,我自己对自己都没信心。”抱琴终于忍不住,滴下泪来,劝道:“娘娘,人的心里终究要个念想,不然,不然……你还年轻,这宫里的日子这么长,黑夜漫漫,你要怎么过呀!” 元春伸手拭去抱琴脸上的泪,笑道:“抱琴,你知道吗,我想家了,想老太太、父亲、母亲、宝玉……我最近晚上做梦总是梦见我在家的时候的日子,醒了之后,就回忆在家里的点点滴滴,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美好,甚至就连赵姨娘撒泼耍浑现在回忆起来,我也不像以前那么觉得厌烦了,反而觉得很有意思……”看着元春嘴角带着一丝梦幻般的微笑,脸上因为回忆而流露出幸福的神色,抱琴心中一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悲呼出声:“姑娘——” 虽然身处深宫中的元春觉得赵姨娘闹事的时候很有趣,但是这会儿作为当事人的王夫人绝对不会这么想。贾琏在和凤姐要钱的时候,知道家中账上没钱了,所以让凤姐裁撤府中人手,从中节省。其实在贾琏这么说之前,凤姐已经开始这么做了,她和王夫人商量之后,最先裁下去的就是针线上的人。府里贾母和宝玉的东西都是不用针线上的人,而且这个时代,针线女红是女孩子必备的技能,每个房里都有丫头伺候,这些丫头有的时候也要做些她们服侍的主子身上的针线活计,所以裁撤针线上的人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对府里人的生活影响不大。 不过这个影响不大是相对而言的,比如贾环这样的,虽然是府里的爷,但是他跟赵姨娘两个人,连丫头带婆子总共没几个人,贾环的穿戴,大多是针线上的人做好了送过来的。但是这人以裁掉,就只能是赵姨娘带着人作了。可是赵姨娘白日里还要做些服侍王夫人的活计,晚上贾政过来,又要服侍贾政,没什么时间,而她和贾环身边的丫头呢,女红的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平日里赵姨娘都不敢让她们做活,免得糟蹋东西。因此忙不过来的赵姨娘拿着贾环的衣料找上了探春,探春正在给宝玉做鞋做袜,抽不出功夫来,面对赵姨娘的来意,一口拒绝了。 偏偏探春给宝玉做针线的事又被赵姨娘给发现了,赵姨娘见状,忍不住大闹起来,在探春的房里高声叫喊道:“……我肚子里怎么就爬出你这么个东西,看着哪边枝高,就往哪边跑。知道姑娘金贵,若是我的事,再不敢烦劳姑娘的,可是环儿乃是你正经的亲兄弟,看着他鞋袜蹋拉着难道就好看了?” 探春闻言气得脸色通红,哭道:“姨娘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环儿是没有份例的,丫头婆子一大堆,难道我就是那做鞋的不成?我不过闲着没事做那么一双半点,凭着我的心,哥哥兄弟,爱给谁给谁,……” 赵姨娘和探春的争吵惊动了正房的王夫人和正在和王夫人商议事情的凤姐。凤姐止住话头,凝神细听了一会儿,见赵姨娘言语之间攀扯上了宝玉,看到对面的王夫人一张菩萨面阴沉似水,她对一旁的平儿努努嘴,平儿会意,掀着帘子出去了。 凤姐赔着笑脸说道:“太太,那就是个糊涂人,连老太太房里的猫和狗都不如,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已让平儿去说她去了,她的话就当时耳边风吹吹就散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王夫人听了凤姐的话,面色稍霁,说道:“我倒是不想操心,可是也得让我省心呀。珠儿是个狠心的,早早丢下妻儿去了,元丫头又在宫里,宝玉还小,我这边又有家务缠身,实在忙得很,我原想着难为她服侍老爷服侍得很是得老爷的意,又给老爷生下了一双儿女,因此一般二般的不和她计较,没想到,我这边不理论,她却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了。其实若能不管,我倒乐得丢开手,自个儿清静保养去。可惜祖宗家法在,又由不得我。可是和她一般见识吧,正如你所说,就怕她那个糊涂心肠的,过后还反倒怨上我。” 在地下服侍的周瑞家的插话道:“哟,太太这说的哪的话,赵姨娘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配太太出面教导她,这屋里随便哪个丫头婆子站出去不比她强百倍呀。且用不着太太开口,我回头找人帮着太太排忧就是。”顿了一下,又说道:“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天没有个几百件,太太事事皆料理妥当,不单老太太、老爷看在眼中,赞在心里,合府也无不称赞的。至于有个把小人,不但不能体谅太太劳神照看,反要嘴里抱怨,暗里使绊的,那也忒昏愦得过了。早说太太是个好性儿的,宽厚待人,不然早就给一顿排头吃了。太太宽宏不计较,我们底下的,却很看不过眼呢。”说着,忙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表示替王夫人伤心之意。 这话说到王夫人心坎上去,王夫人红了眼眶,说道:“真要计较哪里计较得过来?这些年来,你看她挑三窝四的,可有安分的时候?往日我偶然说句话儿,那边尚还言三语四的。要是认真理论起来,哪里是理论过来的,只不过我因想着老爷日日为公事烦忧,一家子正该和和气气的,纵使有什么事,也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用家事再去烦扰老爷,让他跟着操心生气,故此才忍了。但是偏偏她却是个不懂事的,不明白这个道理,三五不时的因为点芝麻小事闹了起来,平白让人笑话,说我这个做太太的管不住人。”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眼圈红了起来,赶忙拿过一条手帕,上前递给王夫人,叹道:“这府里谁不知道太太有一副菩萨心肠,纵使笑话也是笑话那上不得台面的,哪里会笑话太太,只是有的人仗着太太慈悲得寸进尺罢了,依我说,太太就不该每次都心软,顾虑这个,顾虑那个,轻轻放过,很该给一顿教训,让其长长记性才是……” 这边王夫人、凤姐和周瑞家的在屋里因为赵姨娘闹事说着怎么处置她的时候,那边大房也收到了消息。落春听到赵姨娘又闹事了,正在算明细账的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可真是有闲心。正想着这样的画面上演的机会以后应该很少的时候,再想到王夫人和赵姨娘的性子,落春忽然觉得,真要到了府上一无所有的那一天,说不定不是很少,而是更多。赵姨娘的脾气秉性就是那个样子,到时是什么模样,能想象的到,只是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王夫人还端不端得起豪门贵妇太太的风范? ☆、第96章 品绣和纱织神色泱泱的从外面进来,看到落春站在院子里桃树下呆呆的出神,两人走上前,纱织好奇的问道:“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落春回过神来,看了两人一眼,指着躲在繁茂的叶子里半遮半掩的樱桃大小的桃子,有些惆怅的说道:“这树自从栽活之后,总共也没结过几回果子,今年这桃树花开得好,结的果子也多,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桃子成熟的那一天,有没有这个口福,能不能吃上?” 品绣和纱织闻言相互看了一眼,品绣上前一步,陪笑说道:“姑娘这话说的奇怪,这树好好的长在这里,也没人去糟蹋,等到了冬天桃熟的时候,到时姑娘还不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保管让姑娘吃个够,怎么就没口福了呢?只怕到时姑娘吃厌烦了,不想吃了呢。” 纱织在一旁拼命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这树就栽在姑娘的院子里,没虫没病的,才栽下没几年,正是结果的好时候,只要姑娘想吃,不要说今年,明年后年都没问题。” 落春笑了一下,品绣和纱织明知道自己话里的意思,偏在和自己装傻,她没有再深说下去,转身进屋,转移话题,问道:“你们去梨香院探望香菱,香菱的病可好了?” 两人沉默不语,落春没听到回答,诧异的回头看了一下,问道:“怎么了?香菱病得很重吗?”纱织赶忙摇摇头说道:“不是,香菱的病已经好了。”闻言落春不解的问道:“既然已经好了,那你们怎么是这个样子?” 品绣面色沉重的说道:“姑娘,薛家大爷的案子已经判下来了,秋后处决。我们去梨香院的时候,姨太太正在骂香菱呢,骂她是个灾星,是个祸害,勾人的狐媚子……姨太太认定薛家大爷落到这个田地都是她害的……听说,自从薛家大爷被刑部的人抓走之后,姨太太就没给过香菱好脸色,其实香菱的病就是由此而来。” 听品绣复述薛姨妈咒骂香菱的言语,落春不知道怎地想到了当初薛姨妈摆酒请客,给香菱开脸,给薛蟠明堂正道做妾的时候说的言语,心中生出滑稽的感觉。看到品绣和纱织一脸为香菱鸣不平的神色,她轻笑出声,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们也别为香菱抱不平了,骂上两句算什么?人家好好的一个儿子因为她下了大牢,而且眼看到了秋天就要送命了,纵使不是她的错,但是到底她也是那个‘因’,不怪她,怪谁?总不能怪自己养而不教吧?”虽然判决结果已经下来了,但是薛家绝对不会死心,一定会在秋决之前四处奔走,请托,想办法救下薛蟠,落春想到此,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薛蟠真救不出来了,因此丢了性命,这点磋磨算什么,以后有她受的呢。” 品绣和纱织听了落春的话,明了她话中的意思,顿时不言语了。其实就算落春不说,道理她们也都明白,但是就算众人皆知,香菱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作孽的薛蟠,可是涉及到薛蟠的性命,身为薛蟠的母亲,薛姨妈怎么会和香菱讲道理? 品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姑娘,我们去梨香院的时候看到薛家在收拾东西,我听他们家的下人说,好像薛家要搬走呢。” “搬走?”落春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笑了,点头说道:“是呀,薛家是该搬走了。”薛家入京之后之所以放着自家宅子不去住,借住贾家,有借助贾家的势力给自家靠山的意思,当然还有薛姨妈想着万一宝钗待选不成,就和贾家联姻,成就“金玉姻缘”的意思,住在贾家,和宝玉、贾母朝夕相对,不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吗。如今,贾家自己朝不保夕,不能给薛家作依靠不说,说不定他们还打着让薛家给自家当“钱袋子”的主意,但是薛家这会儿却未必肯把钱往贾家这个一看就不落底的“无底洞”里扔,这样一来,薛家再住在府里就尴尬了,所以搬走就成了上策。 “可是我听香菱说,说薛家并不是搬到姨太太娘家去住,而是搬到薛家在京里自家的宅子。而且薛家在薛家大爷被刑部的人带走之后不久,他们家皇商的资格就被蠲了。这没了皇商的资格,薛家不就和平常的商贾一样了嘛,如今薛家大爷又在牢里,他们搬出去,就姨太太和薛家大姑娘两个女的,家里没个男人支撑门户,这日子恐怕不好过。”品绣有些担心的说道。 “什么?薛家的皇商资格蠲了?”听到品绣言语中泄露的信息,落春非常惊讶,虽然她没有刻意去打听府里的消息,但是贾家上下就是个筛子,上房贾母早上起来打个喷嚏,用不到吃早饭的时候,府里的门房就已经知道了。薛家住在梨香院,虽然他们自家也带了人来,但是也有不少贾家的仆役在梨香院当差,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透出消息来,因此忍不住叹道:“薛家把消息瞒得倒是挺紧的。” 至于薛家并没有搬到王家,而是去了自家的宅子住,落春并没有感到意外,当初薛家刚进京的时候,按道理说,住在王家才合适,但是薛姨妈却放着正经的娘家不去住,反而借住在姐姐家,这已经说明了问题。如今薛家的情况还不如刚入京的时候呢,官司缠身,当初王家就不曾招纳薛家,这会更不可能让他们搬过去。 “品绣姐姐,你也忒操心了。”纱织在一旁插话说道:“姨太太家虽然没了皇商的资格,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只是取消皇商的资格,又不是关了京里的生意,家里下人仆役也不少,日子怎么就不好过了?虽然家里没有男丁,只有姨太太和薛家大姑娘两个女子,但是只要姨太太关紧门户,日子又有什么过不得的?姨太太的娘家王家还好好的站在那里呢!” 纱织的话在理,虽然王家不肯让薛姨妈带着宝钗住到自家去,但是不管怎么说薛姨妈都是王家的女儿,所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受欺负,还是会照看一下她们母女的。 落春见品绣和纱织就薛家的事说个没完,笑着打断她们:“好了,薛家的事自有薛家人理会,哪里用得上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在这瞎操心。我这会去母亲那里一趟,络儿跟着我就行了,你们俩呆在房里,将我旧日的东西翻出来理一理,归总一下。” 给品绣和纱织安排好活计后,落春带着络儿来到了邢夫人的院子。进屋之后,见邢夫人正带着锦屏、双喜、五福和丫头婆子们翻检冬日里的大衣裳,准备拿出去晾晒。见落春进了屋之后就要往里走,邢夫人忙道:“你就站在那别动,不用进来了,这屋里已经够乱的了,你再进来,则是乱上加乱。再说,摆弄这个,扬起不少灰尘,你干干净净一小姑娘,在这坐一会弄得灰头土脸的,回去还要洗澡洗头什么的,麻烦不说,还费事。”拉着落春往外走,“我们俩到隔壁去坐,把这里让给她们。” 回头叮嘱了锦屏几句,邢夫人挽着落春的手来到西屋,两人在炕边隔着炕桌坐下。小丫头在炕桌上摆上茶果,邢夫人摆摆手,说道:“这屋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都下去吧。”将屋里的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打发出去后,她笑了一下,说道:“你倒是来的巧了,就算你不过来,我也正想着打发人把你叫过来呢。府里要裁撤人手,凤丫头打发人跟我说,让我把留下的人和裁下去的人名单报给她,你帮我参详参详,看看我这院子里留谁,不留谁。” 落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将茶盅捧在手里,并不喝,盯着茶盅里的浅褐色的茶水,问道:“母亲是怎么个想法?”邢夫人捏了一块蜜饯放入口中,慢慢的嚼着,说道:“要依我的意思,当然是把伺候的好,得我心的留下了,但是这事并不是这么简单,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二嫂子,那么爱揽权的一个人,都主动把这事交了出来,就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了。”断了一下,又款款的说道:“这府里家生子从老国公那一辈开始,几代联姻下来,关系复杂呢,七大姑八大姨的,在这院子里不起眼的一个做粗使的,说不准就是府里哪个得力管事的亲戚,真要把人裁下去,就得罪人了。咱们府里的这些奶奶们你还不知道,素日里眼里都是没人的,心术利害,哪里看得上我这个大太太,真要是得罪了她们,还不知道他们暗地里给我使个什么绊子呢。” “是呀,二嫂子若是略差一点,就被这些个人治倒了。”落春跟着叹了一句,然后说道:“这事正如母亲所言不好办。”见邢夫人皱起了眉头,她又笑道:“不过母亲放心,这事若是放到平日自然不好办,但是今日不同往日,所以这事放在现在最是简单不过,而且最后办完了,母亲不仅不会得罪人,反而还能落得一个好呢。” 恋耽美 分节阅读_4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第97章 邢夫人拉着落春商议她院中裁撤人手之事,数落凤姐狡猾,知道这是个又麻烦又会得罪人事,所以一向爱揽权的她把事情交了出来。感叹这事棘手,因为家生子几代繁衍,谁也说不清一根藤上连着几颗瓜。落春对此不以为然,以如今府里的形势,纵使是下人,也未必愿意和府里这艘已经注定要沉的船同生共死,逃离府里才是上策,所以觉得这事很简单。 落春告诉邢夫人,这事就包在她身上,喊了外面等候的小丫头一声,让她送一份笔墨纸砚过来。等文房四宝送上来,落春沉吟了一下,挥毫将邢夫人这边需要裁撤的人手和留下的名单写好后,递给了邢夫人。 邢夫人接过名单,看了一下,满眼诧异,嗔道:“落儿,我这是在和你商量正经事,正发愁呢,你不说帮着我分忧解难,倒还有心思和我开起玩笑来了?亏你没将王保善家的和费婆子她们放在裁下去的名单中,不然,照着你这个名单,我这身边贴心的人全都被你给撵走了,我哪还有人使。” 落春笑笑,说道:“母亲,我没和你开玩笑,这名单可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才写下的。”顿了一下,抢在邢夫人问话前,解释道:“母亲也说锦屏她们是你贴心的人,她们服侍你一场,看在这么些年的情分上,总该落个好结果。趁现在府里的情势还没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赶紧把她们放出去,若是晚了,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邢夫人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惊讶的问道:“怎么,形势难道就坏到了这个地步?”伸手拉住落春的手腕,质问道:“真的无法挽回了?”落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邢夫人得到肯定的答案,仍旧不敢置信,她使劲的摇着头,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落儿,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吓我,若真到了这一步,为什么府里其他人都没反应?你父亲那里也没有半点消息?”不管怎么说,她和贾赦都是夫妻一场,真要不好了,贾赦总该告诉她一声。 “母亲,我没有吓你。”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府里的爵位确定是不保了,二叔的官应该也做不长了。我并不是无的放矢,说有根据的。士绅之家,哪怕是告老还乡之辈,朝廷的邸报都是有他们一份的,但是我们家最近几天可是没有邸报送来,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母亲你明白吗?” 京城这地方的地面儿一向比较邪门,很多事件,官方都还没得到正式消息,各种小道新闻已在街头巷尾满天飞了。各部衙门的大佬们因为做官久了,看惯了宦海沉浮,变得油滑起来,所以在没有官方确凿消息出来之前,对官场上的事嘴里是从来不吐准话的。但是衙门底层的小吏却没有这份功力,他们最是看风使舵之辈,若非府里不是真的已经到了糟糕透顶的地步,知道府里翻身无望,又怎么可能不把邸报给送到府里来? “邸报?”邢夫人不自觉的重复着,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这关邸报什么事?你就是从这个上面看出来府里的情势不好来的?”落春点了点头说道:“。事情虽小,但是见微知著。父亲和二叔平日并不关心这个,以前父亲那边的邸报送来,十天半个月也不见父亲翻看一次。至于二叔那里,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估计和父亲这边的情况差不多,所以他们没发现也很正常。其实不仅仅是邸报的事,还有很多事,都已经透出端倪。比如,如今我们府里在外面的商家买些什么东西,都是当日现银结账,概不赊欠。这些商家背后都有官方的势力,若是府里的爵位能得以保留,这些商家又怎么敢这么做?……其实府里的其他人,消息要比我们灵通的多,只是他们心存侥幸,在皇上的旨意没有下来之前,总是抱着那么万分之一的希望,所以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罢了。” 邢夫人被落春给说服了,失魂落魄的说道:“怎么会是这样?何至于此?”忽然眼睛一亮,拉着落春的手,抱着一线希望问道:“你会不会弄错了?”落春凝视着邢夫人的眼睛,叹道:“母亲!”邢夫人失落的松开落春的手,垂头丧气的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落春看到邢夫人这副样子,心中不忍,想了想说道:“或许是我想多了也未可知,之所以拟定这个名单,不过是作了最坏的打算而已。锦屏她们服侍的好,是分内应当的事,并不是什么奇功,纵使去了,又不是没有好的,若是我料错了,再挑好的补上来就是了,或者她们若是愿意回来,母亲再把她们叫回来就是,要不然,若是真有个万一……”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邢夫人打断落春,叹道:“正如你所言,她们到底服侍了我一场,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也不能让她们没个好结果。何况,就算府里没事,再过两年她们年纪也大了,到了配人的年纪,我也想着放她们出去,与本人父母自便呢,现在就当是把时间提前了罢了。”顿了一下,看着落春叹了一口气,眼圈红了,说道:“若是把她们放出去,她们倒是能落得个好结果,只是可怜落儿你了,好好的侯门千金……若是再等两年该多好,等你嫁出去,那时府里就算没了爵位我也不觉得可惜。” 听了邢夫人这话,落春忍不住笑了,说道:“母亲说什么呢,我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可怜的。”邢夫人慈爱的伸手抚上落春耳边的碎发,叹道:“傻丫头,你不懂。”落春笑笑,并没有像闺中女儿一样谈到自己的婚姻大事那般羞涩不敢开口,反而说道:“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是觉得我有这么个侯门千金的身份好议亲,但是女儿却不这么看,相反,没了这个身份对我未必是坏事。若是府里一直都好好的,倒还无妨。但是若是等我嫁了出去,府里反而出了事,那个时候,谁能说得准我嫁去的人家是个什么态度?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是侯门千金的时候看着好不一定是真的好,因为这不代表等我落魄的时候,待我依然如故。届时言语上刻薄,给我摆脸子,甚至休弃我这还算是好的,就怕是表面上待我如故,暗地里却想办法磋磨我折磨我,进而要了我的命都是有可能的……” “你别说了。”邢夫人听落春说到那种可能性,想想都接受不了,赶忙打断她。落春起身走到邢夫人这边,挨着她身边坐下,抱着她的一只胳膊,将身子靠在她的身上,说道:“母亲,虽然没了侯门公府的身份,沦为平民百姓,日子可能没有现在舒服,但是这不代表没有其它好处,比如说我们以后就不用受这个身份束缚。至少将来我若是出嫁了,可以将你接过来和我一起生活。这民间,丈母娘和女儿、女婿一起过日子的多着呢,也没见人家说什么,也省得你总是担心我,也免得我担心琏二哥和二嫂子对你不好,多好呀。” 如果真能和落春生活在一起当然好,让落春这么一说,邢夫人对府里丢了爵位一事反而没有那么失落了。她拍了拍落春挽着她胳膊的手,有心情和落春开起玩笑来,取笑道:“你也不嫌害臊,哪家未出门子的姑娘像你一样,将嫁人挂在嘴边的。哎哟,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养出个这么厚脸皮的女儿觉得没脸呢。” “母亲,你笑话我!”落春抱着邢夫人的胳膊摇晃着,娇嗔道。邢夫人被她摇得身子晃了晃,正色道:“好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们现在说正事。将锦屏她们裁下去我没意见,王保善家的,还有费婆子她们都是我的陪房,而且他们两家帮我管着外面的生意,这两家是要妥善安置的。不然等府里出了事,若是没有安排好她们,她们手里的东西可就跟着府里一起遭殃,拿不出来了。” 在府里的日子邢夫人过得并不如意,而且它又只有落春这么一个女儿,府里的爵位最终是要落到贾琏的头上的,落春不过是顶着个侯门千金的身份出嫁罢了,所以邢夫人对府里的爵位并没有那么在乎。以前在落春还小的时候,邢夫人曾经有过拿落春攀高的心思,但是随着落春长大,她和落春之间母女的感情一天天变深,再加上随着对落春性子的了解,邢夫人觉得落春的个性并不适合嫁入高门,而且她只生了落春一个,不管是贾琏、宝玉、还是贾琮,在邢夫人看来,将来落春出嫁了,他们都不是能给落春撑腰的人。 邢夫人在府里过得不好,除了是填房继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家世低微,嫁妆简薄。她吃过的苦,不想让落春再吃一遭,所以为了落春不受委屈,她对落春未来婚姻的安排是低嫁。至于嫁妆,虽然公中有一份,但是邢夫人早就不指望了,她早已经打算好了,自己一定要为女儿备一份厚厚的嫁妆,让她在婆家有足够的底气,能够挺胸抬头,大声说话。这其中,给邢夫人这个自信的就是王保善家的和费婆子手里的生意。 对这两家人的安排落春早就安排好了,将他们放良,是不可能的,听邢夫人这么说,忙道:“将他们转到舅舅名下就是了。”邢夫人一愣,半晌才道:“嗯,也对。那就这么办。” ☆、第98章 和邢夫人商议好了她院子里服侍的人处置结果,落春把自己身边的人也随之安排好了。品绣虽然早早的就销了身契,但是她不肯走,非要跟在落春身边,说要服侍到落春最后,因为这是她最后,而且唯一能为落春做的事。落春拗不过她,只好将品绣留在了身边,但是纱织、络儿还有关嬷嬷她们,因为是家生子,背后还有一大家子,所以不管怎么舍不得,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无奈的离开。 纱织她们走的那天,正好是薛家搬离贾府的日子。薛家搬走并不像来的时候那么大的声势,几乎称得上悄无声息。府里没有为薛家的离开举行饯别筵,薛家也没有到各处去道别,若非落春到贾母处,听鸳鸯向贾母回话时提了那么一句,她都不知道那天薛家要搬走。事后她听说,虽然府里各处在薛家走的时候没什么动静,但是王夫人和凤姐还是去送别来着,不过也是,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从王家出来的。 不同于邢夫人和落春是将身边得力的人裁了下去,其他各房留下的人手都是贴心的,裁下去的大都是粗使婆子和一些三等小丫头。对邢夫人和落春的“与众不同”,贾母、王夫人和凤姐他们虽然感到奇怪,但是邢夫人和落春在府里没什么地位,相比府里其他事,这点事根本无足轻重,何况不过是几个丫头婆子的去留,所以他们不过慨叹一声,就把注意力转移开来。 宝玉的房里人最多,哪怕贾母和王夫人的准则是苛待这府里的谁也不能苛待他,然而今时不同往昔,哪怕宝玉求情,甚至撒娇耍痴,除却袭人之外,晴雯、麝月等七个大丫头和佳蕙等八个小丫头依然被裁去了一半。因为平时不在他眼前做事,所以对小丫头的离开,宝玉倒还无所谓,但是碧痕、绮霰、紫绡和檀云四个大丫头的离开让他很是郁郁不乐,然则府里从贾母往下,每个人身边都裁了人,比较起来,还是他身边留下的人最多,让他想要抱怨都无处抱怨,只能暗自伤心郁闷。 宝玉房里大大小小的丫头有二十几个,落春其实也不过认识常在眼前晃的那几个,剩下的只是觉得眼熟,知道是宝玉房里的丫头,却叫不上名字。在宝玉房里裁人的时候,她忽然心血来潮,关注起其中一个叫做小红的丫头来,但是打听下来,发现不管是叫红玉还是小红都没有这个人。一开始她还觉得是品绣没有打听清楚,但是品绣言之凿凿,说宝玉房里没这个人,落春又问过宝玉,从宝玉口中得知确实没有这个人,才知道是自己弄错了。小红应该是大观园建成后,宝玉住进园子里,添人的时候林之孝家把她送进去的,这会省亲别院没有盖成,所以她也就没进来。 裁完在内院服侍的,开始对府里的外面的管事们下手了。这事更难做,有那机灵的,觉得府中情况不好,想着借此机会脱身;有的则是因为手里的事情无人替代,所以不能放;有的则是因为自家命运和府里的相连,而且知道府中众多隐秘之事,比如赖家,纵使想走也不能放;……一时府里请托求情的,贾母、王夫人和凤姐,乃至贾赦、贾政和贾琏处,络绎不绝。因为邢夫人在府里没地位,从来都没有插手管家之事,所以相比别人的繁忙,她倒落了个清净。 因为邢夫人把陪房全都转到了邢德全的名下,他们手里的生意跟着一并带走了。从国公府,到一个八品小官的家,哪怕这些人原本就是从邢家出来的,但是这么多年荣国府里的生活,早把他们的眼眶养高了,虽然邢家是他们的出身地,但是这会他们却未必把邢家放在眼里。更何况,虽然邢夫人把他们送到邢家的理由是府里如今情势不好,朝不保夕,让他们到邢家是为了他们好,但是这些人,只能看到眼底下三寸的地方,对邢夫人的说辞半信半疑。因此邢夫人担心邢德全和邢三姨压服不住,再加上操心生意,所以她三五不时的带着落春到邢家去。 这日邢夫人和落春坐着一辆大车,后面品绣和邢夫人的丫头坐一辆小车跟在后面,旁边跟着跟车的婆子和小厮。邢夫人和落春在车里正说着话,突然车被狠晃了一下,两人都被撞到了一边,邢夫人正撞到车壁上,落春撞到她身上。邢夫人被撞的忍不住痛呼出声。落春从邢夫人身上下来,赶忙去看邢夫人,邢夫人撞的不轻,脸色都白了,肩背都火辣辣的疼,好在头部后面是窗户,所以还好没撞到头。邢夫人忍着痛,询问落春,虽然落春一直说她没事,但是她还是亲自看过才放下心来。 等两人互检完毕,这才发现车子都斜了,外头一片喧哗。落春用手撑着车壁,勉强坐起来,将车帘撩开一道缝,从缝隙中看过去,发现原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面有一辆车正撞到自己的车上,马撞到辕上,车被甩到自己车上,撞坏了一个轮子,所以车就斜了。自己车的车夫被撞下车,倒在地上,生死未明。对方的车夫也受了伤,流着血。跟车的婆子赶忙上前,问道:“太太,姑娘,没事吧?”邢夫人出声:“我们没事。”向那婆子问自家车夫的情况:“老马没事吧。” “回太太,好像是摔晕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撞到头?”那婆子从查看老马情况的小厮口中得知情况,回答道。落春在车里听了之后,不等邢夫人说话,抢先说道:“那你们赶快把他送到附近里的医馆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去。”说话间,后面小车上的品绣和邢夫人的丫头下了车,走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落春让外面的婆子和小厮赶紧把车夫送医的时候,对面车上下来一名穿着墨绿色绣球花暗纹刻丝交领长袄的中年仆妇,只见她一出来,就气势汹汹的说道:“你们是怎么赶的马车,长没长眼睛呀?你们是哪家的,看到我们家的车过来,竟然不知道避让……” “呵呵,好大的气势!”一锦衣宝带的贵公子在一旁插口说道:“我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说你们家马车的马惊了撞上了人家坐的车,并且把车夫撞伤,车子撞坏,结果你这边却恶人先告状,把错处推到了别人的头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在贵公子开口说话的时候,落春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见他身旁站着宝玉和柳湘莲,猜想他应该是宝玉在外面交的朋友。那仆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说话的贵公子,见对方相貌堂堂,衣着不凡,不像是自家能惹得起的,迟疑了一下,问道:“不知道这个公子的姓名……” “本人不过是对你犯了错却倒打一耙的行为看不过眼,这才站出来说几句话,不知道这和我的姓名又有什么关系?”贵公子冷笑着说道:“在下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姓冯,名紫英,家父乃是神武将军。不知道这个回答你还满意?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冯紫英自报家门后,那仆妇脸上的肌肉不为人察的抽动了几下,知道自家惹不起,对着车里的邢夫人和落春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们家的车夫没有赶好车,以致撞到了太太的马车。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车夫就交由太太处置……”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邢夫人就打断她,说道:“不必了,出门在外,遇见一些突发事故也是常见。我们这边只是受了一点惊吓,也没怎么着,不过是一场意外,大家都不想的,所以人你还是带回去吧。”两边你来我往言辞交锋了几次,最终,邢夫人占了上峰,那仆妇将本来被推出来当作替罪羊的车夫带了回去,然后回身上车,掉转车头,从另外一个路口走掉了。 等对方马车离开,四周看热闹,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宝玉这才上前来,问道:“大伯母,六妹妹,你们还好吧?”落春没好气的在车里说道:“能好得了才怪?无端端的受一场无妄之灾不说,而且又被对方的下人指着鼻子骂,若非有人出来仗义执言,还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呢!” 柳湘莲走上前来说道:“宝玉,还是让你大伯母她们从车上下来吧,这车轮断裂了,坐不得人了,别时间长了,彻底折了,摔到人反而不好了。” 落春也觉察到车越来越斜,但是虽然贾府去爵是一定的了,可是这会还是荣国府,她还是侯门千金的身份,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而且还有邢夫人。虽然落春心里不认为有什么,不过邢夫人肯定是不允许的。果然,邢夫人开口说道:“谢谢这位公子的好意,只是我们都是女子,不是很方便……” “这车明显是不能坐了,不管怎样都是要下来的,总不能在这车上躲着一直不出来吧,事急从权,先拿这伞遮一下吧。”柳湘莲将手里的伞递给一旁的品绣,说道:“我看你们后面还跟着一辆车,从这车上下来到那车上去,总共没几步路,用这伞挡着,没问题。” 品绣道了声谢,把伞接了过来,递了进去。落春和邢夫人撑着伞在品绣和丫头的搀扶下,从车里走了出来。只见雪白的油伞上绘着泼墨牡丹,伞下的少女一袭米分衣,樱草色腰带束着不盈一握的柳腰,窈窕婀娜。伞挡住了容颜,只见露在外面的皓腕如雪;乌丝若水,亮可见物;步履纤纤,更显得婷婷袅袅。虽不见面貌,却是可谓见之忘俗。 冯紫英见了之后暗自喝彩,心中暗道,难怪宝玉对他家里的几位姊妹赞不绝口,果然不同凡响。等邢夫人和落春上了后面的车后,他把目光收了回来,转头和身旁的柳湘莲要说什么,却发现柳湘莲一动不动,眼神痴痴的凝视着邢夫人她们上的马车,目光炙热的似乎想要把马车的车壁烧出一个洞来,直至马车离开,依然远远的望着,不肯收回。 冯紫英喊了柳湘莲两声,都不见他回应,他伸出手来在柳湘莲的眼前上下挥动着,说道:“哎,回神喽!我跟你说话呢!”柳湘莲将他的手打落,问道:“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只是叫你一声。”冯紫英用肩膀碰了碰身旁的柳湘莲,挤了挤眼睛,脸上挂着我什么都明白的神情,一脸坏笑的说道。 ☆、第99章 冯紫英本来是请宝玉和柳湘莲喝酒来的,因此和柳湘莲开过玩笑,就转头叫宝玉,准备去酒楼,但是侧过头去一看,不见宝玉的身影,就在冯紫英四处寻找的时候,柳湘莲说道:“找宝玉吗?不用找了,他跟着她大伯母她们的车子走了。” 恋耽美 分节阅读_5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咦?”冯紫英闻言诧异的说道:“我怎么没看见?”见柳湘莲不答,转身就走,他跟在后面,一面走一面语带不满的说道:“这个宝玉,既然要送他大伯母她们,好歹告诉我一声呀。” 来到酒楼前,柳湘莲在小二的招呼下,一面往订好的楼上雅间走,一面说道:“还用说,他那么大个人跟着车离开,难道你看不到?” 来到雅间坐下,冯紫英说道:“呵呵,我看没看到你不是最清楚了吗?我要是注意到了,还用你来告诉我?”柳湘莲在他对面坐下,捡两个空的茶盅,拿起茶壶,倒满,一杯放到冯紫英面前,一杯端了起来,慢慢的喝着,说道:“你一直想上战场,抱怨叔父不许。叔父常说到了战场,刀剑无眼,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你这样,连眼前一个大活人不见了都不知道,你让叔父怎么放心的下?” 冯紫英吩咐一旁侍立的小二,让他捡拿手的好菜上,听了柳湘莲的话,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表现的大失平常,我的注意力都被你给吸引了,我会没看见?” 柳湘莲将手里的茶盅放下,神色淡淡的反驳道:“没看到就没看到呗,当时场面那么乱,围观的人又多,一时没看到也很正常,何必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冯紫英想要说什么,小二推门进来上菜,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下去,等小二把菜上齐了,退了出去,他转而说道:“柳兄,你要是真对宝玉的六妹妹有心思,现在可是个好时机……” “你瞎说什么呢!”柳湘莲神色不悦的打断他,带着几分怒意说道:“这话岂是能随便说的?我们不过偶尔见过那么一两次面,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一个家世败落的浪荡子倒是无所谓,可是人家冰清玉洁的一个姑娘,哪里得罪你了,竟然被你这么私下里编排,还要不要名声了?” “嘁,他们贾家还有名声而言吗?”听了柳湘莲的话,冯紫英不屑的说道:“就他们府里的那点破事还当遮掩得很好,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呢,其实……”对上柳湘莲异常愤怒的眼神,他赶紧改口:“……啊,那个,那个……当然,荣国府的名声还算可以……” 说到一半,冯紫英又停了下来,过了一会而开口说道:“行了,我们俩多少年的交情了,也不说那些虚的了。何必在这里绕弯子,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荣国府里的事多少我也知道一点,贾宝玉的这位六妹妹是宝玉的大伯父贾赦和现任太太的女儿,她母亲是填房继室,家世不是很高,似乎过世的父亲曾经做过一任知府,贾侯爷的原配没有生女,所以她应该是大房唯一的嫡女。荣国府里的姑娘都是在原老国公夫人贾老太太身边长大,贾老夫人身为一品诰命夫人,她的教养还是信得过的……” 见随着自己的诉说,柳湘莲脸色的神色越发的黯淡,冯紫英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心思,知道柳湘莲一直在外面,才回来不久,而且又不是官场中人,所以不清楚朝堂上最近发生的事,赶忙说道:“要是以前,以你的条件,想要求娶,恐怕会被笑一句‘癞□□想吃天鹅肉’,绝没这个可能,我若是知道了,也会劝你断了这份痴心。不过现下不同以前,你若是有心,还是有机会的……” “这话怎么说?”听冯紫英露出的口风,柳湘莲眼睛一亮,立刻迫不及待的问道,话一出口,对上冯紫英戏谑的眼神,想到自己刚才还言之凿凿的说落春和自己没关系,脸不由得红了。 冯紫英笑了一下,见柳湘莲神色渐渐变了,有恼羞成怒的架势,赶忙止住笑意,说道:“你不在京里不知道,宝玉的大伯父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想的,上折子历数自家的过错,请辞爵位。皇上将折子拿到朝堂上公议,然后有了姓郑的御史,一个?头青出面参奏荣国府不少罪名,朝堂上的那些人看出皇上的态度来,荣国府如今是墙倒众人推,所以摘爵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没了爵位,哪里还有荣国府,他们也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只是普通的去爵,不会有其它的罪名吧?”柳湘莲虽然在京里停留的日子不长,但是对荣宁两府的事情也有耳闻,虽然大多是宁国府的那些糟烂不堪的破事,但是因为落春,他也特地关注了一下荣国府,所以知道荣国府很是有一些触犯国家法律法规的事情,这些事不翻出来则吧,一旦翻出来,上达天听,很可能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削去爵位就能完事的。 冯紫英身处官场,自然明白柳湘莲担心什么,笑道:“没事。皇上就算有心,他也不好这样做,一则是这爵位是宝玉的伯父主动请辞的,之所以请辞爵位就是因为知道自家有过错,所以这是拿爵位赎罪呢,二则,这但凡做官的,谁家不敢说自己屁股底下干净。就算自家立身正,清清白白,可是谁家也不是光杆一个人,总有些亲亲故故,堂族旁支什么的,他们会不会打着自家旗号牟取好处的事谁也说不准。真要较起真来,说不得这朝堂上都空了,所以就算皇上想往下深究,这下面的人也是不肯的,这荣国府在京城立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已经有三四代了,真要挖根揪底,谁知道拔出哪家萝卜带出哪家泥来!” 听冯紫英这么说,柳湘莲神情一松,放下心来。看到柳湘莲这副样子,冯紫英取笑道:“看看你这副模样,还说和那位六姑娘没关系,这没什么关系,都这么担忧操心,这要有什么关系,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柳湘莲不好意思的笑笑,干笑着说道:“你就满嘴胡说八道吧,我说不过你,不和你说这个。”冯紫英摇摇头,正色说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们说正事。柳兄,既然你有这个心,而且眼下又有机会能让你达成心愿,那么小弟就不得不多说两句。这民间俗语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话虽粗俗,倒也有几分道理。你既然要成家,断不能像以前一样四处云游,天天萍踪浪迹,再者,你要成家,总得有份正经营生,置办些产业才是,不然,就算你上门求娶,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嫁你喝西北风吧?” 冯紫英之所以这么说,不仅仅是为柳湘莲的将来打算,还因为他可是看了不少,从富贵窝里掉下来的人的生活。这些人,一时半会适应不了巨大的落差,总想着回复原来的富贵日子,自己又没能力翻身,因此想了不少办法,把主意打到自家儿女的身上的也不是没有。他从父亲的口中了解到了一点贾赦的脾气秉性,所以觉得就算贾赦没了爵位,如果柳湘莲就现在这个样子,想要求娶落春,难。但是话不能说得这么直白,所以冯紫英拐弯抹角的从另一个方面劝说柳湘莲。 “你这话很是。”柳湘莲点点头说道:“倒是多谢你为我操心了,如果没意外的话,我不会四处跑了,至于生计问题,倒不需太过操心,好歹我也是世家出身,虽然败落了,但是家中还留下点小产业,只是因父母早亡,姑母见我手里散漫,所以把产业接了过去帮我暂管,这些年的产出姑母也帮我积攒了下来,等我成亲后,归还。日子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但是温饱没有问题。” 冯紫英听了眼睛闪了闪,说道:“原来你还藏着这么一手,和你相交这么些年你竟然一点口风都不透,瞒得真紧。”柳湘莲怕冯紫英误会,忙解释道:“倒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我父母过世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堂亲们欺我年幼无知,将父母留下的产业哄骗去不少,若非姑母出面,我真就一贫如洗,要露宿街头了。只是姑母虽然姓柳,但是毕竟是出嫁女,管理我名下的产业比不得我堂亲名正言顺,所以为了不起事端,不让堂亲们缠上来,让他们以为我把家产败净,我当初可是把家里的宅子都卖了。再说,也没多少东西,不过就是几倾地,几间京里地段一般的小铺子,还不如你们家里产业的一个零头。就这还是姑母这些年慢慢帮我置办下来的,当初交到姑母手里的更少。关系到当年丢人的事,我哪好意思提。” 柳湘莲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慢慢的嚼着,神情若有所思,然后有些担心的说道:“冯兄,荣国府只是简单的去爵,可是府里还有几门好亲戚,依然不能小觑,我真的有机会吗?” 看柳湘莲这患得患失的模样,冯紫英忍不住笑了,开玩笑的说道:“这我可说不好。”见柳湘莲的眉毛一下皱了起来,忙说道:“你不在京城,又不在官场,所以不知道,荣国府这次可把他家的几门亲戚坑惨了,当初郑御史参奏荣国府的时候,第一件扯出来的薛家薛大傻子打死人的事,如今薛家皇商的资格被蠲了,薛大傻子被下了刑部大狱,只等着秋决了。薛家薛大傻子的母亲可是出来的姑奶奶,当初,薛大傻子的事情出来后,荣国府和王家可都没少出气力,刑部从经手的贾雨村那里搜出不少他和贾宝玉的父亲和王家来往的书信,皇上特旨,命在外面查边的王子腾上折自辩,……最后王子腾上了请罪折子,虽然最后皇上并没有降罪,但是随后王家可是将欠户部的欠银全都还了。史家随后也都将户部的欠银还掉了。我可是听父亲说,王家和史家可是户部的欠银大户,这次还钱,可是伤筋动骨了,前些日子和五城兵马司裘良那小子喝酒,他家在京里开着当铺,听说可是收了不少王家和史家的东西。再说,这俗话说‘朝廷还有几门穷亲戚’呢,官场上的事又从来都是人走茶凉,所以荣国府一旦没了爵位,比外面的升斗小民强也强不到哪里,也就那样吧。” 只是话虽这么说,但是一想到从父亲口中了解到的贾赦的为人,冯紫英皱了一下眉头,总觉得柳湘莲的姻缘路不会很顺,想了想,他说道:“虽然有点小产业,生计无忧,但是你总不能坐在家中吃老本吧。既然打算以后长留在京中,你也该找个正经营生才是。” 柳湘莲举起酒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能做什么呢?我读书不成,经商,又没这个脑子,只有一身武艺还能看得过去,走武道,没有门路,总不能让我从大头兵做起吧?我还会吹笛弹筝,登台唱戏也还能听得过去,但是你总不能让我做个戏子吧?”世家子弟串个戏那叫玩乐,算是风雅之事,真要把这个当作正经营生,那可就说笑话了。 冯紫英卡壳了,他如今还是靠着父亲,他现在的官职还是当初父亲走门路给他弄来的呢,纵使他想帮柳湘莲谋个职缺,也有心无力。冯紫英和柳湘莲要好归要好,但是他们的交情到不了他父亲那里,所以冯紫英无奈的笑了一下,对着柳湘莲举起酒杯,一言不发。柳湘莲明白他的意思,也对着他举起了酒杯。两人同时干掉了杯中的酒,向对方亮出杯底,不必说话,一切都在酒里。 ☆、第100章 贾宝玉应冯紫英之邀,与才会京城不久的柳湘莲聚一聚,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去邢家,意外出车祸的邢夫人和落春。虽然事情解决了,但是看着邢夫人和落春坐在仆妇坐的车子里,跟车的几名婆子和小厮在出事的时候没有一点应变和处事的能力,宝玉不放心,想了想,决定跟邢夫人和落春她们同行,将她们护送到邢家。 到了邢家,宝玉、邢夫人和落春被迎进院里,因为邢德全在衙门还没有回来,邢夫人无奈之下只好将堂弟邢忠叫过来陪客。邢忠本是酒糟透了之人,宝玉和他哪里有什么话可说。勉强坐了一盏茶的时候,宝玉就起身告辞,邢夫人从里面出来,挽留道:“宝玉,这才刚来多大一会儿,怎么就要走了?再坐一会儿,吃过饭再走也不迟。” 宝玉忙说道:“可是不敢再留了,今出门的时候,母亲叮嘱我,让我到姨妈家去看看,姨妈自从搬出去了,只有她和宝姐姐两个弱女子过日子,母亲不放心,让我常上门帮着照料一二。我出门的时候就打发茗烟去了姨妈家,偏在路上遇到了几位很长时间不见的世交好友,和他们说了一会子话,然后又碰上了大伯母你们,两下里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若是我再不过去,恐怕姨妈该担心了。” 邢夫人一听宝玉要去薛姨妈处,笑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不虚留你了。”派人将宝玉送到门外。邢忠和邢夫人并肩而立,咂着嘴叹道:“往日里一直听大姐姐说宝玉这小子长得得人意,今日一见,果然不错,配我们家岫姐儿倒也还配得过。” “什么叫也还配得过?”呸!邢夫人听了邢忠的话,忍不住啐了一口,冷笑着说道:“可真够大言不惭的,青天白日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倒是真敢想,当你家岫姐儿是天仙下凡呀,你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那是你能高攀得起的?” 邢夫人这话说得邢忠不爱听了,他斜了邢夫人一眼,说道:“大姐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们邢家也是官宦人家,岫姐儿更是生得端雅稳重,也是读书识字的,哪里配不上宝玉了?若是荣国府好好的,我们岫姐儿确实高攀不上,可是如今荣国府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他父亲的官也做不安稳了。不过一个丢官罢职人家的次子,家产还全都用来还债了,若非看宝玉人生的不错,两家又是实在亲戚,他的为人品行知根知底,信得过,我又只有岫姐儿这么一个女儿,想着她将来的日子好过,不想让她受委屈,我还不肯呢!” 邢夫人在贾家遭殃的这段日子,没少在邢家说贾家的“惨状”,再加上,邢忠看到邢夫人又是往娘家搬嫁妆,又是将她的陪房送过来,……邢忠又不是有多大见识的人,所以无形中就把贾家小瞧了。不过小瞧归小瞧,但是他的小算盘打得还是挺精的。虽然邢德全现在谋了个小官,但是作为邢德全堂兄的他们家除了身份往上抬了抬,得的好处并不大。 邢忠没本事,夫妻两个靠着邢夫人和邢德全混日子,将来的指望就是女儿邢岫烟了。因此没事的时候,他们就考虑起邢岫烟的婚事来,想给邢岫烟找一门好婚事。但是邢三姨议亲遇到的种种让他们看清了不少事,想给邢岫烟找一门各方面都如意,让他们满意的婚事并不容易。一开始听到贾家出事的时候,邢忠是幸灾乐祸的,想着看邢夫人以后还有什么底气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但是慢慢的,看着邢夫人并没有随着贾家出事而变得萎靡不振,在他们面前依然“不可一世”,他的心里起了一个念头,开始琢磨起贾家来了。别看贾家丢爵去官,沦为平民百姓,但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贾家还有好几门好亲戚,而且宝玉的亲姐姐元春还在宫里做着娘娘,邢岫烟要是找这么一门婚事,邢忠在心里算算,觉得还是挺实惠的。 邢夫人和王夫人做了多年的妯娌,她对王夫人可谓在了解不过,她清楚的知道,两人多年来不过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罢了,豪门世家长大的王夫人从来就没瞧得起过她这个出身低微的嫂子。而且王夫人最是心高气傲,以她的心气,就算贾家沦为平民,她也不可能会给自己的儿子聘娶一个和她一直瞧不上的人出身同一家门的媳妇。这样的话,她多年来在邢夫人面前的自矜自傲算什么,不成了笑话了吗? 而且,从刚才宝玉离开的时候说的话里,邢夫人敏锐的察觉到一个信息,王夫人在打薛家的主意。贾家丢了爵位,贾政被罢了官,而且全部家产几乎都被拿去还了债,女儿在宫里被降了位,这一连串的变故都已经表明,宝玉的婚事再没有太多的挑拣余地。虽然贾母一直说,宝玉衔玉而生,聪明非凡,将来一定会有锦绣前程,但是王夫人知道,自家这些事,一定会连累到宝玉,所以宝玉以后的前程如何,还真不好说。 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来,王夫人更看重眼前的实惠。薛家虽然没了皇商的名头,但是他家的家财还在,而且最重要的是薛蟠眼看就要死了,薛家就只剩下宝钗一个女儿,这可是一大注绝户财,只要给宝玉娶了宝钗,哪怕宝玉将来就算一事无成,至少以后的衣食不用愁了。当然,王夫人也不是没考虑过黛玉,但是黛玉的条件并不比宝钗占优,林如海已经过世,林家还有个林朗,黛玉的身体又不如宝钗健康,……王夫人本来就对黛玉有偏见,比较来,比较去,所以最终还是倾向于宝钗。 哈!邢夫人想明白了王夫人暗地里打得主意,又听到邢忠一副“把邢岫烟配给宝玉他这边还委屈”的口气,忍不住笑道:“你肯也要人家肯才行?这话在自家人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只怕让人笑掉你大牙!贾家就算败了,宝玉的婚事,他母亲就算闭着眼数,也数不到你头上,还是别在这痴心妄想了,快死了这条心吧。” 邢德全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邢夫人后半截话,忍不住问道:“大姐,你和大兄在说什么?为什么让大兄死了这条心呀?” “没什么。”邢夫人不想和邢德全说邢忠的非份之想,转移话题说道:“你回来的正好,我这边正有事要和你商议,我们进屋去说。” 邢德全扫了邢夫人身边的邢忠一眼,也没有多问,跟着邢夫人进了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落座,邢夫人说道:“全哥儿,你帮我查兑着找间宅子。我们的府邸是御赐的,老爷的爵位一旦被收回去,这宅子也一并会被收回去,届时,总不能一大家子没地方住吧。纵使一时买不到合适的,暂时租一处也行。” 邢德全闻言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外甥女早已经想到前面了。我正要和大姐说呢,我在东郊离城二十多里的有个紫檀堡的黄叶村,买了六十多亩地,并且盖了一幢很是齐整的农家大院。只是因为盖省亲别院的缘故,市面上的木材不管好的还是坏的价格都涨了不少,而且居高不下,那么大的院子,要全都摆上家俱,所需木材不是少数,再说,这打家俱还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时日,恐怕来不及,因此我听同僚的建议,到当铺里收了不少死当的七八成新的整套家俱,找木工重新抛光,上漆,看上去和新的没什么大的区别,先暂时将就用着,等以后再换好的就是。” 邢夫人听邢德全说落春已经把事情想到前面了,忍不住深有感触的叹了一句:“这孩子!”听了他后面的话,忙说道:“还换什么,哪里用的着那么麻烦,这样就挺好。”跟着苦笑了一下,想到凤姐为了支应府里,筹钱,将府里库中但凡值一点钱的全都搬出去买了,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怕全哥儿在当铺里收的家俱就是我们府里出去的,这到外面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家人的手里了。早知道如此,又何必那么麻烦。” 邢德全装作没听到邢夫人的慨叹,建议道:“大姐若是有时间抽空过去看一眼,若是有什么不妥,我好找人修整。”邢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去看了,你办事,我放心。”迟疑了一下,说道:“虽然全哥儿你已经把房子已经预备好了,不过在城郊乡下,恐怕我们府里的人未必肯去,再说,住在乡下,确实处处不方便,我想着,还是在京里寻摸一处宅院的好。” 邢德全深深的看了邢夫人一眼,叹道:“大姐这话很是,确实乡里不如京中方便,但是你想过没有,贾家一旦没了爵位和官职,依然住在京里,碰到昔日的世交,这颜面上可下的来?我们现在这所房子是大姐你花钱买的,这京中的房价是个什么价钱大姐你是知道的,要是买一座能住得下你们一大家子的宅子,纵使地方偏僻,但是宅子大,所以这价钱便宜不了,这钱是府里出,还是由大姐你来出?‘京城大,居不易’,住在京里花费大,府里丢爵罢官后,不知道府里可能支持在京中的生活?……” 在邢德全说到京中的房子贵,如果要买房钱由谁出的时候,邢夫人已然色变,再听到后面邢德全的问话,不等邢德全再说下去,她非常急切而又干脆的打断他,说道:“乡居就很好。” 邢夫人在贾家养成了吝惜的性子,虽然这些年因为落春而改了不少,不过她的大方,还是要分人的,要看这钱花在谁身上,给贾家人花,她依然悭吝。再说,她手里是有几个钱,可是这些钱,是她的养老钱和给落春预备的,若是敞开给贾家人花用,就贾家那副德行,她这点钱可支应不起来。更何况,就算花了,贾家那帮人也未必领情,她才不要做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事。 ☆、第101章 邢夫人和落春在邢家停留到下午申时一刻时才回府,马车进了宁荣街后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急停了下来。邢夫人和落春措不及防,邢夫人的头磕到了车壁上,落春摔倒在了她的怀里。邢夫人想到去邢家路上遇到的车祸,一手揉着头上磕出来的大包,一手将落春紧搂在怀里,暗自腹诽,问道:“老马,出了什么事?” 恋耽美 分节阅读_5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车夫老马牙齿打战,颤抖着声音说道:“太——太,咱们,咱们府外面……好多,好多官兵,咱们府好像被官兵给围起来了。”邢夫人听了顾不得其他,猛的一下将车帘撩开,将头探了出去,望过去,看到荣国府门口站得不是门房,而是披甲执兵的兵吾。邢夫人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回过头看了身边的落春一眼,尖着声音说道:“掉头,马上掉头……” 落春发现邢夫人浑身僵硬,整个人都在发抖,瞳孔紧缩,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掌心满是汗水,轻声唤道:“母亲——”邢夫人用力握着落春的手,似乎使上了浑身的气力,将落春的手都握痛了她也浑然不觉,急急地说道:“落儿,不要怕,我们马上就离开这里。”然后催促车夫:“老马,磨蹭什么呢,快,掉头,掉头。” 车夫老马答应着,忙不迭的掉转车头。“母亲,母亲,冷静,冷静。”落春忍着痛,声音平缓的说道:“就算让马车掉头,我们又能去哪?”邢夫人神色焦躁的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就这么回府,自投罗网去?” 自从模仿贾赦的笔迹上了折子,落春就等着荣国府坏事的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她有一种“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在地上了的心理,端正了一下坐姿,安抚邢夫人:“母亲先不要自乱阵脚,虽然府邸被围,但是应该没什么大事。要是问罪的话,身为荣国府大太太的你和长房嫡女的我和父亲关系紧密,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如果真的有事的话,我们不可能优哉悠哉的在舅舅家呆那么长时间。” “你又不是没看到府邸都被官兵给围住了,怎么会没事呢?”邢夫人对落春的话表示怀疑。落春也有些拿不准,但是若是不弄明白,就这么逃之夭夭的话,她又有些不甘心,因此想了一下,说道:“要不,母亲,我们派人打听一下。若是没事则罢,若是有事,就算要逃,也要有个计划,至少身份文书的问题要想办法解决,而且还要不能连累到舅舅他们。” 邢夫人这个时候心慌意乱的,哪里还拿得出主意,听落春这么说,想了想说道:“行,听你的,不过我们要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从长计议。”邢夫人和落春现在的情况,客栈是不敢去了,至于邢家,则是不能去。就在邢夫人和落春商量着要不要找个那个道观或者尼姑庵的时候,后面车中的品绣自告奋勇的带着她俩去了她家。 品绣家在梁家巷,离城外要比城中近的多,地方虽然偏了点,但是是一路两进的院子。她父母和哥哥嫂子很是热情,特地将家中正房让出来给她俩住。邢夫人和落春他们一行人在品绣家安顿下来后,品绣就和她家人说了荣国府的情况,然后她父亲和哥哥就出门帮着打听消息去了。 邢夫人在屋里坐立不安,在屋中不住的转圈,转得落春都眼晕了,她扶着额,忍不住说道:“母亲,你坐下歇歇吧,你这样弄得我也跟着心慌起来了。”邢夫人在炕边上坐下,神色焦灼的说道:“我这心七上八下的,实在担心得不得了。你说,真的不会有事吧?” 落春笑了一下,说道:“这我可说不好,品绣的父亲和哥哥不是已经去打听了嘛,等他们回来之后就知道了。”邢夫人忙说道:“你刚才不是还说没事呢吗,怎么这会就换了口风,变成说不好了。”落春耸了一下肩,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我说没事,你不信;说有事吧,你又不爱听。那你让我怎么说?” 邢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母亲不用太担心,当初毕竟是父亲主动上折请辞的爵位,所以就冲这一点,哪怕府里真要议罪,皇上就算想拿府里开刀,到最后也会网开一面的。况且太上皇还健在,而且‘四王八公’中的其他家还都好好的在朝堂上,他们就算不冲着祖辈上的交情,为了自身利益,也不会拉我们家一把的,更何况,不是还有王家和史家嘛,他们也不会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不管的,因此,纵使有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落春来说,只要邢夫人无事就行,府里其他人的死活,她不关心,因此这会儿和邢夫人在一起的她,对府里是有事还是没事,真的无所谓,要不是邢夫人挂心府里,她都懒得派人去打听。 邢夫人长叹一声,正色说道:“落儿,如果回头打听到的消息,府里真的出了大事的话,你去找你舅舅,和他说,用我存在他那里的钱,让他找人想办法打通门路,把你救下来,之后不要理会府里情形怎样,风声紧不紧,你不要在京城里多做停留,让你舅舅尽快把你送出城去,以后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要再回京城……”说着,说着,邢夫人眼圈忍不住红了起来。 听到邢夫人的话里全都是对她的安排,落春打断她,问道:“那母亲你呢?你让舅舅为我做这个,做那个的,你在哪?你不要我了吗?” 邢夫人眼中含泪笑道:“我是你父亲的妻子,夫妻之间‘同富贵,共患难’,本是应有之意,自然是要回府里去。”跟贾赦一起吃苦受罪去。 落春听了邢夫人的话,顿时愣住了,她没想到邢夫人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贾赦待邢夫人好,邢夫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奇怪,但是贾赦这个做丈夫的,明显不合格,而邢夫人却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好半天,落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母亲,恕我说句不当的话,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父亲这样待你,屋里姨娘姬妾一大堆,你又何必如此?” 邢夫人笑了笑说道:“若说你父亲待我很好,是瞎话,不过也不能说他待我不好。其实京里大户人家的太太日子和我都差不多,有几个姨娘和通房丫头根本算不了什么。做填房的本就比原配低一头,我娘家不显,高嫁之后,嫁妆寒薄,又没生子,被人看不起,也是正常。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才修得共枕眠,我虽然是继室,但是到底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来的,死后也是要和你父亲同穴,共享祠堂烟火的,我也是读过《女则》《女诫》的,‘三从四德’也都懂,因为外在的条件被人小瞧,我没有办法,但是我不能在品性和德行上也被人小瞧了。那样的话,被笑话的不仅仅是我,连同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一并都会被笑话,笑话他们不会教女,而且你也会受到连累……” “我不在意,至于外祖父和外祖母,人死之后万事皆空,想来他们也不会在意这个。”落春飞快的说道。邢夫人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可是我在意。”对上邢夫人认真的眼神,落春一下子卡壳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本来,按照落春的打算,荣国府没事则罢,若是有事,凭她的空间,和邢夫人改名换姓,远走高飞,到其它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这也没什么不好,而且细想起来,就她们母女两个,没有贾家这一帮拖后腿的在旁边呱噪,日子会更舒服。这样看来,对落春来说,似乎荣国府有事要比没事还要好。但是听了邢夫人一席话之后,落春知道她的打算必然不成功,如果是这样,那么荣国府还是没事的好。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品绣的父亲和哥哥打听消息回来了。品绣的父亲和哥哥应该是在外面碰过头了,所以回来后,面对邢夫人的询问,品绣的父亲示意让她哥哥说。品绣的哥哥拿起陶瓷大碗,先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碗水,然后用衣袖抹去嘴边的水渍,这才对着等在一旁,神色焦急的邢夫人说道:“太太放心吧,我都打听清楚了,府里没事。之所以有官兵围府,是因为府里大老爷被去爵,二老爷被罢了官,因为没了爵位,府里就要把宅子和功勋田什么的交还给朝廷。但是不知道府里怎么花用的,把下一年的田租都支取了,因此来交接的内务府的官员让府里把这笔银钱给补上,不过府里账面没钱,那些个官员担心这账补不齐,所以就将带来的兵丁留了下来……其中还有防着府里的下人乱跑的意思。等他们和府里算完账,那些官兵就会撤走。” “消息确实吗?”邢夫人有些不放心,确认道。她对品绣的哥哥的话抱着怀疑的态度,品绣哥哥不过一个普通的平民汉子,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从哪里打听到这些消息,实在是太详实了。 品绣的哥哥点点头说道:“百分百没问题,我在打听消息的时候,有一位姓冯的公子过来说他是府里宝二爷的朋友,这些事是他和我说的,他说围住府里的兵丁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他和五城兵马司的裘大人是世交。” 闻言,邢夫人放下心来,没事就好。不过就是欠债还钱的问题,虽然府里账面没钱,而且库里的东西也都被凤姐变卖得一干二净,但是邢夫人知道,贾母、王夫人和李纨手里还是有私蓄的,而且大房和二房也还有些值钱的物件,折变一下,填不上账面的亏空应该不成问题。 ☆、第102章 在品绣的哥哥将打听的消息说出来,知道自家没事后,邢夫人并没有马上带落春回府,而是指派品绣的哥哥到邢府送信。等邢德全匆匆赶来,邢夫人和他在屋子里单独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之后落春和眼泪汪汪的品绣告别,母女两人在邢德全的护送下,回了贾府。 坐在车上,品绣看着一无所知的车夫老马和跟车的婆子和小厮,心情颇为复杂,虽然自家无事,但是不代表府里的仆役没事,这几个人跟她们回去,还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什么呢,没准做个逃奴反而比跟着她们回府要好。只是落春本身并不是悲天悯人的性格,对家人,除了邢夫人之外,其他人她都不怎么在乎,何况这些人,所以这想法她不过在心里想想罢了。 虽然荣国府门口有兵丁看守,但是邢夫人和落春本身就是贾家人,又是进去,所以并没有受到为难,很顺利的就进府了。邢德全并没有跟着一起入内,只是把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入府后就回转了。 邢夫人和落春从侧门入府,到了日常二门换轿的地方,不见轿子和人,邢夫人干脆带着落春下车,打发走车夫和跟着的婆子小厮,步行入内。一路走来,落春发现原本很多本来该班当值的地方都不见仆役的身影,本来觉得人多的院子忽然之间看不到人了,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明明和平常一样雕梁画栋的屋脊廊檐在富贵之余莫名给人一种寂寥的感觉。 到了贾母的上房,才看到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婆子,从她们的口中得知,贾赦、贾政夫妻和贾琏夫妻,连同李纨正在贾母跟前议事。邢夫人和落春在丫头禀报之后,进了屋,不等别人说话,贾赦看到她俩,跺了一下脚,唉声叹气的说道:“好不容易在外面逃过一劫,你们还跑回来做什么?” 落春看到因为她和邢夫人进来而神色复杂的众人,听了贾赦的这句话,看着他气恼的样子,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虽然贾赦这个丈夫和父亲做得不称职,但是有他这句话,至少邢夫人回来得不算亏。 坐在上首的贾母板着脸,说道:“老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还跑回来做什么?这里是你媳妇和孩子的家,她们不回来还能去哪?”训斥完贾赦,示意邢夫人在贾赦下首的楠木圈椅坐下,转头对落春说道:“好孩子,我这边和你父母还有叔叔婶子、哥哥嫂子们商量正事,你在这不方便,回房去吧,或者去找宝玉还有二丫头她们去玩也行。” 落春见贾母撵她离开,她没说什么,对贾母他们施了一礼,退了出去。虽然她刚回府,而且并没有留在屋里,但是她也能猜出贾母和众人正在商议的是什么事,左不过就是让众人掏私房填补亏空一事。看众人的神色,在邢夫人和落春进屋之前,已经在商讨中,而且应该弄得很不愉快。其实落春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不是那么容易办的。到了这会儿,谁都不是傻子,府里爵位没了,官没了,房子没了,田地没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谁不是将手里攥着的这点东西攥的紧紧的,肯拿出来才怪! 果然,屋里正如落春所料,在落春离开后,贾母就说道:“刚才我已经说了,内务府的人派人来说了,要是补不上账上欠的钱,就不准我们走,外面的官兵也不会撤走……念在以前的情分上,容我们一些时日,但是若是一直这么拖着,想赖账不还的话,说不得就顾不得给我们留脸面了。老婆子我这么大岁数了,再说,把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丢了已经够丢人的了,我可不想去再因为欠债不还而进了大牢,但是账上是一个钱没有,所以我把你们叫来,商量一下这事到底该怎么办,你们大家说说吧。” 贾赦摸了摸鼻子,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大房这边是个什么情况母亲也不是不知道。落儿她母亲嫁进来府里这么些年,连府里的账本都没有摸过,至于琏儿媳妇虽然说是帮着她二婶管家,但是钥匙和大帐都在二太太手里握着,她不过担个当家理事的虚名,实际上干的是下面管家媳妇的差事,所以这事,应该问二弟和二弟妹怎么办才是。” 这个时候,贾母已经顾不得偏向二房了,目光落到贾政和王夫身上。贾政板板正正的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王夫人见他不吭声,忙忙的说道:“我之所以掌家理事,不过是因为琏儿的母亲在病中无法理事,而后过世,大太太嫁进来后不明白咱们府中的行事规矩,所以老太太让我把这副担子挑了起来。可是我虽管着家,但是从来都是按照以前的旧例行事,从没有过逾越之举。这些年,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有大小事儿,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老爷们也受委屈,家里下人也抱怨克薄。我不过勉强支应罢了,所以这账上没钱,可不是我私下截留了。” 神色委屈的抱怨道:“因为我们是二房,为了不让大哥觉得我这边因为管家而怠慢了他们这一房,所以但凡大哥有什么要求我无不应。大哥一时要银子买古董,一时又要银子买丫头,一时又要银子请人吃酒看戏……我这边就怕让人说嘴,所以只要大哥来支取银钱,我因怕大哥多心,从来连问一声都不敢。就这样,有几次因为账上没钱,我应得略迟了些,怕耽误大哥使用,忙忙的将自己的嫁妆送去当了,凑齐了之后送去,大哥还不满意,反而和我家老爷说了不少我的不是,让老爷回来和我生了好几次气……” 王夫人言下之意,府里的银钱大多都是被贾赦胡乱花用了的。凤姐自嫁进来,就一直和王夫人走得很近,除了王夫人是她姑妈之外,更是因为王夫人这边受贾母青睐,掌着府中的大权,她不想像邢夫人一样被边缘化,所以极力讨好贾母,向王夫人靠近。在贾赦上了请辞爵位的折子后,府里府外形势突变,王夫人向她要钱打点外面,她拿不出来,以至于和王夫人生了间隙。而且现在府里的爵位没了,一大家子就要搬出府去了,届时,凤姐和贾琏将回到大房跟贾赦和邢夫人一起过日子。 贾赦和邢夫人手里还有些东西,凤姐是知道的,她因为管家,把手里的私房全都赔了进去,等一家子离府之后,靠的就是贾赦和邢夫人手里的东西过活了,他们手里的东西多留下一点,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一点,这个道理凤姐还是明白的。以前,没有涉及到利害关系,所以凤姐当然和王夫人亲近,但是眼下涉及到大房和她与贾琏自家的利益,凤姐自然要站到大房这边说话。因此凤姐说道:“二太太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前阵子二太太跟我支钱的时候,我因说账上没钱,二太太当时可是和我发好大一场脾气,说什么‘你若是不管家我也不和你要’,按照二太太和我说话的意思,大老爷和你这个管家的人要钱不是应当应分的嘛,怎么这会子二太太就换了说法呢?” 对王夫人投过来的愤怒的眼神凤姐视而不见,又说道:“蒙老太太抬举,让我帮着二太太管了几天家,家里的账本我也看了几本。大老爷这边花费是不小,但是二老爷这边也不逾多让。虽然二老爷不买古董,不买丫头,……但是二老爷这边养着不少清客,买古籍字画,写文论政,……二老爷和清客们在一起的花费比大老爷这边只多不少……” 贾政因为凤姐的话,紫涨了一张脸。凤姐拿出帕子揩着眼角,继续说道:“我知道我做了不少错事,本来是没这个脸在这里诉委屈的,但是有些事,有些话,我已经憋在肚子里很久了。今日在这里一并说出来,免得就是死了不过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能超生。刚才二太太也说了,府里进的少,出得多,一切又都按照旧事的规矩来,我自接手管家之后,虽然想了些省俭的法子,奈何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二太太说她一个做弟媳的,面对大伯的要求不敢不应,我一个小辈,蒙长辈看重,让我帮着管家,所以对长辈们的要求更是不敢不应。只是巧媳妇做不出无米炊来,账上没钱,我拿什么支应?无奈之下,我只能把自家的嫁妆填了进去,但是嫁妆是有数的,很快就见底了,于是我开始四处想法子筹钱……我知道我做错了事,但是我不过是万般无奈之下打错了主意。”凤姐极力为自己包揽诉讼,放债牟利的行为开脱。“府里出了事之后,因为这个,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不定多有钱呢,而我又因为犯了错,不敢说什么,面对来要钱的只能都应下,如今我那房里当得当,卖的卖,……已经不剩什么了,所以老太太说的事,就算我有心,也没那个能力。” 凤姐说完了话,没人接下去,一时冷了场。贾母看着下面神情各异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媳,最后目光落到李纨的身上。 府里举家还债的时候,虽然李纨出身的李家虽然是金陵名宦之家,书香门第,她父亲李守中国子监祭酒这个官清贵归清贵,但是俸禄并不高,额外的油水也不多,而且李守中又是个迂腐守旧之人,何况,她嫁的贾珠不过是荣国府二房之子,贾政不过从五品的小官,所以李纨的嫁妆并不丰厚,甚至在王夫人看来,寒酸简薄,这也是王夫人不喜欢李纨的一个理由。而且李纨又是个寡妇,带着贾兰,孤儿寡母的落春觉得很是可怜,所以她在给皇上的折子中誊抄贾府各房贵重之物的时候,对李纨就笔下留情,不仅放到了最后,而且只是少少的写了几样东西上去。 徐大人到府上,是按照落春写的顺序行事,李纨被放到了最后,落春在估算物品价值的时候,和徐大人带的人比起来,是低估了,所以到了李纨这里,本来东西就少,再加上已经差不多了,所以也没拿几件。等后面王夫人为了贾政的事请托人情,送礼的时候,不仅将迎春和探春的房里搜刮干净,甚至都动用了宝玉房里的东西,却没动李纨房里的东西。不是王夫人不想,而是李纨不肯。因为守寡的身份,李纨的屋里本来就素净,等徐大人来过之后,她更是将面上摆的值钱之物全都收了起来。 而后,王夫人找寻到她这里,一看,摆在外面的东西根本无法当作礼物送出去。在李纨这个儿媳面前,王夫人到底还要保存些脸面,所以并没有直来直去,而是绕着弯子委婉着说明来意,但是李纨只装作听不懂。不管王夫人怎么说,李纨宁肯得罪王夫人,无视王夫人的黑脸,就是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最终,王夫人到底拉不下脸面来,在李纨这里铩羽而归。所以,府里,李纨算是私房保留下来最多的那个。 李纨见贾母把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心中暗叫不好,扶着头装作头晕的模样,在鸳鸯的叫声中,晕倒了。李纨手里有钱,王夫人也清楚,在贾母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她正在琢磨,贾母若是开口的话,该如何驳回去,见李纨晕倒,一迭声的叫人将李纨扶回房休息,并叫着贾珠的名字哭了起来:“苦命的儿,若是你还活着,这个年纪也能支撑着起门户来了,又何至于让我和你父亲这么操心,你怎么就忍心丢下你媳妇和儿子,让他们孤儿寡母的在这世上受苦……” 王夫人、邢夫人和凤姐指挥着人将李纨送回房去,贾琏跑出去去请大夫。这么一来,人走掉大半,因此贾母弄的这出集思广益填补亏空的聚会无疾而终。贾琏将大夫请过来,送到二房后,回到他和凤姐的院子。凤姐坐在榻上,看见他进屋,说道:“回来了?”贾琏点点头,在炕上坐下,将炕桌上的茶壶拎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凤姐叹道:“原来我一直以为我是个聪明的,如今看来,这府里只有我最傻!”贾琏正端着茶盅喝茶,闻言,疑惑的问道:“这话怎么说?”凤姐看了贾琏一眼,呵呵笑道:“俗话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原本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这话还是颇有道理的,原来这府里不止我一个傻子,还有你和我作伴呢,我们俩果然是天生一对。” 贾琏没好气的将手里茶盅放到炕桌上,说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谜呀?无端端的说自己傻也就罢了,平白无故的干嘛还要带上我?” “说你傻你还不愿意听。”凤姐斜了贾琏一眼,问道:“珠大嫂子是真晕还是假晕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贾琏一愣,不敢置信的说道:“不是吧?这不可能,好端端的珠大嫂子为什么要装晕呀?” 凤姐冷笑道:“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今天老太太把我们叫过去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她掰着手指头说道:“珠大嫂子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是我们的两倍。就这样,老太太和太太还说她‘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兰儿,所以足足的又添了十两银子,和老太太、太太并肩;之后,又是给她园子里的地,各人取租子;又是年终分年例,她又是上上分儿。她院子里连主子带奴才共总没有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公中的。通共算起来,一年怎么也有四五百银子,珠大嫂子又没什么大花费,干剩。二老爷上折子还债,户部徐大人来的时候,总共也没从她房里拿几件东西,除了她的嫁妆外,当年珠大哥屋里的东西也全都在她手里。珠大哥在的时候,他在府里的地位和待遇可不比宝玉差,看看宝玉,再想想珠大哥,这珠大哥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呢。这珠大嫂子平素里不声不响的,原来还是我们府里的大财主,恐怕她一个人手里的东西就能填上亏空了。老太太想必也是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才看向她,只是不等老太太开口,珠大嫂子就晕了过去。”‘ 听凤姐这么一算账,贾琏不由得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若非凤姐提醒,他还真没想到李纨会这么有钱。凤姐叹了一口气说道:“看珠大嫂子多聪明,闷声发大财,我这边费劲巴力,臭了名声,弄了个河落海干,还不落好。和她一比,我这活成什么了!” 恋耽美 分节阅读_5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琏想了一下,问道:“这,这事二太太知道吗?”凤姐冷笑道:“二太太若是不知道,又怎么会在珠大嫂子晕倒之后那么恰巧的哭珠大哥,她们婆媳两个今天可是在老太太面前联手演了一场好戏,恐怕老太太和老爷们也都看出珠大嫂子是假装晕倒了,只有你这个傻子没看出来,还傻颠颠的去请大夫。” 贾琏没有理会凤姐的讽刺,低头不语,半晌才说道:“珠大嫂子装晕,摆明是不肯出钱,既然二太太跟着配合,就说明这钱她也是不肯掏的。老爷那里,也早早摆明态度,没钱,那这账上的亏空怎么办?” 凤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办?凉拌!反正我是一个钱都没有,你要是有能耐找到钱,你去还,我没意见,不然就抻着脖子等着呗,看最后谁着急!” 贾琏闻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无奈而又辛酸的说道:“这日子过的,真是,真是……唉!”他知道,凤姐虽然说的是气话,但是也是实话。现在大家比的就是耐心,等真到了火上房的时候,自然有人着急上火,内务府说还不上亏空,官兵不撤走,会下大狱,可不是说笑的。 ☆、第103章 邢夫人从李纨房里出来,本来是想坐车回大房的,但是日常当差的赶车的小厮和婆子不见半点踪影,打发跟着她身边的小丫头去找人,结果小丫头不中用,去了半晌回来说没找到人,邢夫人无奈之下,只得走着回了大房。 回到自己的院子,落春从里面迎了出来,说道:“母亲可算是回来了,母亲在品绣家吃晚饭的时候只是胡乱吃了两口,我估摸着这会儿应该饿了,所以命厨下做了宵夜送过来,我可是等了母亲好一会儿子了。” 邢夫人笑道:“到底是给我准备的,还是你想吃?”落春上前笑嘻嘻的挽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说道:“都一样,都一样。”邢夫人洗过手,在餐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的酿豆腐,炖菜核,八宝鸡,虾仁豆腐,小炒牛肉,豆豉蒸排骨,油焖笋,竹荪木耳鲫鱼汤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点心是白糖发糕和小笼包,问了一下包子是三鲜馅的,邢夫人吩咐一旁服侍的小丫头给她盛一碗南瓜小米粥上来,说道:“还是你想着我,我确实是饿了。今天在品绣家真是一点都没吃好,除了是因为心里有事吃不下去之外,更主要的是她家的饭食实在是没什么可吃用之物,我都不知道往哪下筷子。”叹了一口气,深有感触的叹道:“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受用几日。” 听了邢夫人这话,落春将手里的鸡汤馄饨放下,笑道:“母亲这话好笑,难不成没了爵位,成了平民百姓就不吃饭了不成?”邢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落春天真,把事情想简单了,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低头吃饭。 吃了七分饱,两人放下筷子,邢夫人命人端上消食茶来,和落春坐在一边说话。闲话两句后,邢夫人忍不住向落春抱怨起来:“今天老太太让大家拿钱出来填补府里的亏空,虽然最后因为珠儿媳妇的晕倒而不了了之,但是这事没完,公中没钱,最终不管大家情愿不情愿,总是逃不过的,只是掏多少的问题。你父亲那里因为上次你二叔举家还债而损失惨重,而且我听说,之前,你父亲在外面请托人情,又花用了不少,估计他那点私蓄所剩无几,正如和他和老太太所说,他没钱。琏儿和琏儿媳妇那里,因为琏儿媳妇闹出的事,体己是一点不存,最后大房这份八/九不离十就落到我的头上。府里但凡有好事,我是一点都沾不着,但是倒霉的事,总是有我一份,我这是什么命呀!” 作为“举家还债”的幕后谋划者,落春对府里这些人的家底心里有个大概,闻言冷笑一声,说道:“老太太嫁进贾家几十年,手里私房虽然因为二叔的缘故缩水了不少,但是剩下的填补账上的亏空就算不是绰绰有余,也所差不多,可是老太太却把得紧紧的,不肯拿出来,把主意打到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媳身上,也够可以的。”抱怨完贾母,又说道:“公中没钱,各房也是大伤元气,但是不代表这府里找不出钱来。府里的有头有脸的管家妈妈们哪个不是财主,连老太太都说,他们位份虽低,但是钱却不少。府里都到了这个地步,只要肯拉下来脸来,到几个管家家中抄检一番,什么都有了。再不济,父亲房里的那些个莺莺燕燕,等离了这府,哪里还养活的起,更何况,就算能养活得起,她们也未必愿意继续跟着父亲,还不如都打发了……”贾赦没了爵位,又没了钱财,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头子,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哪里还肯跟着他? 听落春说到对贾赦房里的姨娘和丫头的处置,邢夫人忙抬手拍了她一下,嗔道:“越发的口无遮拦了,你父亲房里的事岂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说的?况且她们的去留,也不是你能做主的,要看你父亲是什么意思……” 一语未了,就听到前面吵闹起来,邢夫人打发人问怎么了,一会儿小丫头回来,说道:“回太太,老爷房里的章姨娘她们闹了起来,和老爷正吵得不可开交呢。”邢夫人听了,想去看看,起身就要往外走,被落春一把拉住:“母亲,你这会儿过去父亲必然以为你是去看他的笑话,说不定会被迁怒。父亲抬举她们的时候也不曾告之你一声,所以这会儿他们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不管他们闹成什么样子,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前面贾赦那边闹什么,虽然回话的小丫头没说,但是邢夫人和落春都猜到了几分。正如落春所想,这些青春年少的姑娘们跟着贾赦这个连孙子都有了的老头子,有些是因为贾赦的权势的威逼之外,有些是则是贪慕富贵。如今贾赦没了爵位,钱财方面,府上因为账上亏空而被官兵围了起来满府皆知,这种情况下,人心浮动, 邢夫人想了一下,听从落春的建议,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其实落春提的抄检家里管家的建议对现在的贾府来说,是最便宜的方法,且不说本来,作奴才的,就不应该有私财,更何况,这些管家们,并不无辜,他们可是利用职务之便,没少贪污主家之财,所以一个个家财丰厚,不逊色于主家。只可惜,邢夫人和落春在这府里说话是没人听的,哪怕到了现在,邢夫人的地位依然没有改变,她把这个主意说给贾母听,反而被贾母啐了一口,很是责骂了一顿,王夫人更是在旁落井下石,数落邢夫人眼皮子浅,竟然和作奴才的争起财来。 前面贾赦那边闹什么,虽然回话的小丫头没说,但是邢夫人和落春都猜到了几分。正如落春所想,这些青春年少的姑娘们跟着贾赦这个连孙子都有了的老头子,有些是因为贾赦的权势的威逼之外,有些是则是贪慕富贵。如今贾赦没了爵位,钱财方面,府上因为账上亏空而被官兵围了起来满府皆知,这种情况下,人心浮动,闹出事故来很正常。 邢夫人想了一下,听从落春的建议,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其实落春提的抄检家里管家的建议对现在的贾府来说,是最便宜的方法,且不说本来,作奴才的,就不应该有私财,更何况,这些管家们,并不无辜,他们可是利用职务之便,没少贪污主家之财,所以一个个家财丰厚,不逊色于主家。只可惜,邢夫人和落春在这府里说话是没人听的,哪怕到了现在,邢夫人的地位依然没有改变,她把这个主意说给贾母听,反而被贾母啐了一口,很是责骂了一顿,王夫人更是在旁落井下石,数落邢夫人眼皮子浅,竟然和作奴才的争起财来。 ☆、第104章 为了补上府上账面亏空的事情,贾母和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媳商量了多次,都没个结果。李纨在第一次商讨的时候,面对贾母的查问,情急之下假装晕倒躲了过去之后,再有这种场合借口身体不好无论如何也不肯露面。对此贾政一声不吭,而王夫人更是一见有人把话题往李纨那带,她就哭贾珠,……最终无奈之下大家也就默认了李纨的缺席。只是谁都不是傻子,李纨富足却躲着,不肯掏钱,明摆着二房得利,所以大房这边不满,更是不肯拿钱出来,于是这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贾母他们不紧不慢的,不着急,但是不代表内务府的人有耐性,能等,所以就在围府半个月后,用过早饭,落春和邢夫人一起去给贾母请安,到了贾母院子门口,就见赖大媳妇飞奔过来,一面跑一面嚷嚷着说道:“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外面忠顺王爷带着不少兵丁进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 落春一听,拉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邢夫人就往大房跑,一面跑,一面说:“母亲,快,赶紧回房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到了路口,落春推了邢夫人一把,催道:“母亲,还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的。”话音袅袅,身子已经蹿了出去,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回自己的院子,进了屋,打开柜子,看也不看,就将里面的东西往空间里收,待柜子一空后,转身直奔梳妆台,将首饰匣和梳妆匣一并收进空间……在屋子中央站定,举目四顾,将屋里从里到外梳理一遍,觉得没什么遗漏了,转身往邢夫人处跑去。 顾不上理会路上遇上的惊慌失措,四处乱跑的下人们,她气喘吁吁的进了邢夫人的屋,见邢夫人正在将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打了好大的几个包袱。看着邢夫人收拾的都是现在正在穿的夏装,落春忍不住摇摇头,走上前,拦住邢夫人,说道:“都什么时候,母亲还顾着节气,这个时候,自然是什么值钱收拾什么了。”邢夫人恍然大悟,将手里的纱衣丢开,拿出一个玉色红青驼绒的包袱皮,包上冬天的皮毛衣裳。 在邢夫人忙的时候,落春也没闲着,将邢夫人的首饰盒打开,将压在匣子最底下的龙凤金镯拿出来就往手上套。将镯子套在手上后,落春开始使劲的往手臂上推,等它箍紧后,试着甩了甩手,见它没有掉下来这才罢了。 邢夫人眼角看到落春的动作,忙道:“你刚才还挺明白的,怎么这会儿倒犯起糊涂来了,这匣子里比这值钱的首饰多了去了,你不拿,偏偏将这劳什子翻出来,那东西除了是金子打的,有点重量之外,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知道。”邢夫人所说的落春当然知道,但是这会不能这么想。邢夫人首饰匣里的首饰比这轻巧值钱的确实多得多,荣国府作为侯门公府,不比外面那些没见识的土财主暴发户,日常戴的首饰讲究的工艺精巧,打造的技艺高超,嵌珠镶宝,时兴而又亮丽,看上去有底蕴,有内涵的样子。但是这些首饰值钱的地方大多是在制造的技艺上,如果要折变的话,根本卖不上价。这镯子是笨重不堪,正常情况下,戴出去绝对会遭人笑话,但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这镯子当首饰遭人嫌弃,可是却可以化了,当成金子使用呀。 时间紧急,落春也不好和邢夫人解释这么多,只是在首饰匣里翻检,往邢夫人头上横七竖八的插了不少金玉首饰,并且也没忘了自己。邢夫人见落春不听不说,而且还将以前总是被府里人嘲笑的首饰拿出来,插戴在头上,虽然邢夫人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是看着落春满满的一头首饰,金光耀眼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和她也差不了多少,无奈的叹口气,说道:“看看你的头,成什么样子了,好像一只刺猬。”边说边往头上摸去,想要把头上的金钗珠簪拔几枝下来。 落春将邢夫人的拦住,并顺势将一串七彩宝石珍珠手串套到邢夫人的手上,浑不在意的说道:“刺猬就刺猬,总比剥了皮的羊羔要好。”邢夫人听了之后不解其意,正要问落春是什么意思,几名官兵闯了进来,大呼小叫的将院子里的人都驱赶到一边,又在屋子里里里外外地翻检,邢夫人看到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忍不住质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其中似乎是一名小头领的人站了出来,说道:“我们奉王爷之命,抄检各房,以填补府里账上的亏空。”邢夫人看着小头领衣袋中露出的羊脂玉牌一角,又看看这几名兵丁自进屋以来,一个个就忙着往自己的怀里搂东西,指着一个怀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兵士,气愤的说道:“这是填补账上亏空的样子吗?恐怕都填补到自家怀里去了吧?” 那怀里塞满东西的兵丁斜着个眼,看着邢夫人,说道:“哟,这姿态,呵,感情还当自己是侯府夫人呢?”呸了一声说道:“我就是拿了,你又能把我怎么着?我告诉你,大爷拿你们的一点东西那是瞧得起你,不然,就是白送我,我都懒得看一眼!”说完,几名兵丁相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邢夫人被这些平素里她根本连正眼看都不看一眼的大头兵轻贱,气得直发抖,狠狠地瞪着那兵丁,说道:“你们,你们不要太过分了!”那小头领轻蔑地笑笑,说道:“哟呵,还来劲了,这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告诉你,像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早前你们算是侯门公府,高高在上,但是这会儿府里早就去职,还不如我们呢,还在这里给我们摆什么一品夫人的架子!”上下打量了邢夫人一眼,眼睛一亮,说道:“呵呵,刚才没注意,这才发现,原来你身上不少好东西呢。”说着,就走上近前来,伸手拔邢夫人头上的簪钗首饰。 面对那小头领伸过来的手,邢夫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尖叫道:“你,你要干什么?我家老爷只是去爵,并不是抄家,你们这样做事不对的,是违反皇上的旨意……”那小头领一面手疾眼快的将邢夫人头上的首饰拔下来,一面嗤笑道:“违反什么旨意?我们现在是奉忠顺亲王的命令,帮着你们府上补上账面亏空。本来皇上仁厚,已经宽限了你们不少日子,结果你们仗着皇上慈悲,竟然毫无作为,累得我们这些兄弟在门外站了这么些日子的岗。你们现在不过是平头百姓,何德何能使唤起我们来,我们兄弟不能白白受累,总得找些贴补吧,连王爷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唧歪个什么!再叽歪,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头,干得好!哈哈。”跟着小头领一起来的兵丁在后面竖起大拇指,跟着起哄道。“你,你们——”邢夫人气得满面通红,“你,你们实在欺人太甚!”那小头领忙着将从邢夫人头上取下来的首饰收起,或许是因为收获丰厚,心情好,所以多了一句嘴,冷笑着说道:“这就受不了了,也是,这从天上掉下来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呵呵,如果不赶快适应,以后还有的受呢。” “头,你吃肉,总得给我们喝点汤呀。”看着那小头领将从邢夫人那里得来的首饰全部收起,一起来的其他几名兵丁有些不满,于是说道。那小头领指着落春说道:“那不是还给你们留一个嘛,这个足够你们分了。”那几个兵丁把目光落到落春身上,笑嘻嘻的向小头领道谢,随即推出一人来,让他来摘落春头上的首饰。 邢夫人见状,气得眦目欲裂,大怒,正要开口,落春伸手拉了她衣袖一下,小声耳语:“母亲息怒,和他们除了白白生一场气,又能吵出什么来?形势不由人,识时务者为俊杰。”邢夫人一愣,反应过来了,咬着牙,目光不善地盯着这几名兵士,却再也没开口。 “不劳这位兵大哥动手,我自己来。”落春不等那位上前来的兵丁伸手,笑着说道,将头上的首饰全都拔了下来,放到那兵丁的手中。那小头领在一旁笑道:“小姑娘倒是挺识相的。”瞟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邢夫人,说道:“你母亲要是也像你这般识趣就好了。这样的话,你省事,我省事,大家都省事,也省着生气。”邢夫人在旁紧咬腮帮,一声不吭。 那小头领见邢夫人这个反应,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然后吩咐士兵:“好了,闲事干完,该干正事了。把院子里的分奴婢仆从则对照名册,都给我押好了,不许一个逃脱!雇来的人赶出去,买来的先入官,等候发卖。” 将院子里的奴仆归拢好了,那小头领对着邢夫人和落春,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道:“两位,请跟我过来。”走在前面领路,邢夫人表现得非常平静,拉着落春跟着后面,不过拉着落春的手青筋都迸了出来,泄露出她内心的紧张。半路上,两人遇见贾琮。贾琮小脸带着泪,满眼的惊慌,见到邢夫人和落春,眼睛一亮,怯怯的喊道:“太太,六姐姐。”邢夫人哼了一声,没理贾琮,落春对着贾琮安抚的笑笑,伸出手来,贾琮赶忙把手搭了上来。 邢夫人、落春和贾琮跟着那小头领来到荣禧堂前,见贾母、王夫人搂着宝玉,李纨拉着贾兰,凤姐身边站着抱着大姐的平儿,赵姨娘带着贾环,还有站在一起的迎春、探春和惜春,邢夫人带着落春、贾琮默默的站了过去。气氛凝滞而沉重。 看着众人皆是一脸惶惶不定的模样,落春神思缥缈,忽然想到了元春封妃的那一天的情形。那一日,人也是这么齐整,不过那天最后的结果是满府欢天喜地,今日么,则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然后又想到了在前面的贾赦、贾政和贾琏,不知道他们和忠顺亲王交涉得怎么样? ☆、第105章 贾母、邢王二夫人、李纨、凤姐、迎春姊妹以及赵姨娘等,心中惶惶不定,聚在在荣禧堂廊下伫候,等着前面贾赦、贾政和贾琏与忠顺亲王交涉的消息。落春站得腿都酸了,看着头顶上的太阳,偷偷的从怀里将怀表拿出来,看了一下时间,发现快到中午了。就在落春想着,到中午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完事的时候,贾赦、贾政和贾琏一脸灰败,神情颓丧的走了进来。 贾母人老,经的事多,见三人这般神色,就知道不好,不过仍然抱着一线希望,问道:“王爷那里怎么说?”贾赦叹了一口气,垂头耷拉脑的说道:“母亲,我们走吧。”说着就往外走。王夫人一听这话,急了,问道:“就这么走,那屋里那么多要紧的东西怎么办?”贾政横了王夫人一眼,一言不发,黑着脸走了。 王夫人见贾政不理她,伸手一把抓住贾琏,说道:“琏儿,到底怎么回事?”贾琏嗐了一声,说道:“二婶,别想着拿东西了,赶快走吧,能囫囵走出去就已经不错了。”王夫人一愣,就这么出去,她那些私房怎么办?辩驳道:“这是什么话?王爷让我们填补亏空,那把这亏空补上剩下的……” “磨蹭什么呢?怎么还不走?”一个内务府官员带着一干兵丁从外面进来,见贾母他们站着不动,出言赶人。王夫人陪着笑说道:“马上,马上,等我们拿了东西就走。”那内务府官员乜着眼,看着王夫人冷笑道:“拿东西?拿什么东西?这府邸已经交还给皇家了,还有什么东西是你们的?” 且不说王夫人自己的私蓄,还有李纨的以及宝玉房里的物件,这些东西可是他们二房以后安身立命的东西,为了能多留下一点东西,他们二房可是几乎将“孝道”丢到了一边,面对贾母拿钱出来的要求可是咬着牙不松口,如今一点都不让带走,那他们这些日子和贾母对着干又有什么意义?再说,没了这些东西,出府后,他们拿什么生活?王夫人想到此,忙向内务府的官员解释道:“我们补上府中账上的亏空,应该还有剩……” 贾琏在旁拉了一下王夫人的衣袖,打断她,满眼无奈的说道:“二婶,别说了。”一直躲在一旁不出声的李纨也急了,帮腔道:“琏兄弟,太太这话没说错,府里的资财把欠账换上之后还是有剩的,如今府里去爵罢官,这些东西或许往日不值什么,但是……” 恋耽美 分节阅读_5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王夫人和李纨做无用功,叹息这两人“财迷心窍”,看不清眼前的情势。从那个小统领带着几位兵丁到了大房后的行为,她就知道,这府里的人想把私房带出府去难了,邢夫人和她被带过来的时候,邢夫人收拾好的包袱可是在之后连边都没让她俩沾到。上行下效,从这些兵丁的行为中就可以看出这帮人是什么成色,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 那内务府官员微眯了一下眼睛,说道:“就算还有剩,你们也不看看,那也是你们能用的东西?还当你们是侯门公府的人呢,你们现在什么都不是,凭你们的身份也配用这些东西?”对着贾母他们这一群人不耐的挥了挥手,如同撵苍蝇一般说道:“皇上仁厚,手下留情,对你们网开一面,没有论罪,不然,就你们家做的那些事,进刑部大牢,抄家流放一点都不为过,如今能全头全尾的站在这里,阖家平安无事已经是烧高香了,竟然还得寸进尺起来,还想着带着东西出府?真是好大的脸,也不说拿镜子照照自己!快滚,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转头命令身后的兵丁:“将他们都给我赶出去!” 那内务府官员的话音刚落,那些兵丁就上前来,开始往外推搡着贾母他们。贾母一行惊呼出声,贾兰和大姐年纪小,被吓到了,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李纨想到自己这些年的私蓄全都化为乌有,心如同被刀割了一般疼痛,看着身边贾兰的小脸,想着自己和贾兰并不受贾政和王夫人的待见,就连贾母也不过是怜悯她年少守寡,稍微照拂一二,而她又不掺和府里的任何事,所以日子过得还算清净,但是出府之后,贾母的超然地位明显不保,她自己都自顾不暇,更谈不上照顾他们母子。婆家靠不住,娘家远在金陵,而且父亲又是个老古板,觉得出嫁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所以也靠不上,她和贾兰能倚仗的就是那点傍身钱了,所以李纨咬咬牙,挣脱兵士,跑出他们的包围圈,也顾不得其他,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倒在那内务府官员的面前,哀求道:“大老爷,求求你发发慈悲吧,小妇人的丈夫早已经去世,只剩下我和儿子相依为命,那可是我们仅有的傍身钱,求大老爷高台贵手,小妇人所求不多,只要一半就行,剩下的一半算是小妇人孝敬大老爷的。” 那内务府的官员满脸厌恶的看了跪在他面前的李纨一眼,转头对那些兵丁说道:“你们怎么办事的,还不把她给我拉走!”很快过来几个兵丁将李纨拖走,李纨拼命挣扎,但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是几个壮年男子的对手,所以不过徒劳挣扎而已。大声喊道:“大老爷,大老爷,求求你高抬贵手,放小妇人一马……”那内务府的官员对李纨的喊声充耳不闻,看着从自己眼前拖过去的满脸涕泪李纨,冷哼了一声,嘀咕道:“真是碍眼!哼,本来全都是我的,我还会稀罕你给的一半!” 李纨听了之后一震,看了那内务府的官员一眼,也不挣扎了,颓然的垂下了头,只是默默的哭泣着。 且不说王夫人自己的私蓄,还有李纨的以及宝玉房里的物件,这些东西可是他们二房以后安身立命的东西,为了能多留下一点东西,他们二房可是几乎将“孝道”丢到了一边,面对贾母拿钱出来的要求可是咬着牙不松口,如今一点都不让带走,那他们这些日子和贾母对着干又有什么意义?再说,没了这些东西,出府后,他们拿什么生活?王夫人想到此,忙向内务府的官员解释道:“我们补上府中账上的亏空,应该还有剩……” 贾琏在旁拉了一下王夫人的衣袖,打断她,满眼无奈的说道:“二婶,别说了。”一直躲在一旁不出声的李纨也急了,帮腔道:“琏兄弟,太太这话没说错,府里的资财把欠账换上之后还是有剩的,如今府里去爵罢官,这些东西或许往日不值什么,但是……” 那内务府官员微眯了一下眼睛,说道:“就算还有剩,你们也不看看,那也是你们能用的东西?还当你们是侯门公府的人呢,你们现在什么都不是,凭你们的身份也配用这些东西?”对着贾母他们这一群人不耐的挥了挥手,如同撵苍蝇一般说道:“皇上仁厚,手下留情,对你们网开一面,没有论罪,不然,就你们家做的那些事,进刑部大牢,抄家流放一点都不为过,如今能全头全尾的站在这里,阖家平安无事已经是烧高香了,竟然还得寸进尺起来,还想着带着东西出府?真是好大的脸,也不说拿镜子照照自己!快滚,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转头命令身后的兵丁:“将他们都给我赶出去!” 那内务府官员的话音刚落,那些兵丁就上前来,开始往外推搡着贾母他们。贾母一行惊呼出声,贾兰和大姐年纪小,被吓到了,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李纨想到自己这些年的私蓄全都化为乌有,心如同被刀割了一般疼痛,看着身边贾兰的小脸,想着自己和贾兰并不受贾政和王夫人的待见,就连贾母也不过是怜悯她年少守寡,稍微照拂一二,而她又不掺和府里的任何事,所以日子过得还算清净,但是出府之后,贾母的超然地位明显不保,她自己都自顾不暇,更谈不上照顾他们母子。婆家靠不住,娘家远在金陵,而且父亲又是个老古板,觉得出嫁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所以也靠不上,她和贾兰能倚仗的就是那点傍身钱了,所以李纨咬咬牙,挣脱兵士,跑出他们的包围圈,也顾不得其他,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倒在那内务府官员的面前,哀求道:“大老爷,求求你发发慈悲吧,小妇人的丈夫早已经去世,只剩下我和儿子相依为命,那可是我们仅有的傍身钱,求大老爷高台贵手,小妇人所求不多,只要一半就行,剩下的一半算是小妇人孝敬大老爷的。” ☆、第106章 贾家一帮人被忠顺亲王带着人几乎净身从府里撵了出来,站在大街上,一行人不知道何去何从。因为头上簪的和身上配的全都被那些兵丁粗鲁的站摘了去,所以这帮人穿着绫罗绸缎却披头散发,站在街头,行人路过无数站在远处旁观,指指点点地私下议论。 “我们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站在大街上,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贾母见众人站在马路上面对路人的围观,觉得羞愧难当,一副掩面茫然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做出了安排。 邢夫人一听,想到自家提前做出的安排,开口说道:“老太太,我们……”落春站在她旁边,听见邢夫人张口,一下子猜到了她的意思,赶紧从底下偷偷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开什么玩笑,就算事前有所准备,也不是这会儿能说的。这个时候哪怕府里人无处可去,但是一行人正是心火正盛,怒气满腔的时候,邢夫人把她的安排说出来,正好撞到枪口上,不讨好不说,说不得还会落得个原来她早就不盼着府里好的罪名。 被落春这么一拉,邢夫人诧异的看了落春一眼,不明所以,看到落春微不可察的对她轻摇了一下头,示意她不可以将事先的安排说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邢夫人还是听从了落春的意见,硬生生的将口中的话改成了:“……我们,那我们……要去哪里落脚呀?” 贾母没理会邢夫人的废话,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见贾赦躲到后面装鹌鹑,落到贾政身上,贾政在一旁不说话,心中忍不住涌出一股失望,最终看向贾琏,说道:“琏儿,你带着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之后怎么办大家再商议。” 贾琏双手一摊,说道:“住客栈倒是没问题,但是我们还有钱吗?”没有钱,说什么都没用。除了身上的衣裳之外,他身上的物件可全都被兵丁摘了去,但是夏装,哪怕是绫罗绸缎裁制的,也不值钱,送当铺去人家都不肯收。其他人和他的情况差不多,这么一大群人,衣食住行的花费总得预备出来吧,不然,住进客栈后却因为没钱付房费给赶出来,他可丢不起这个人,所以贾琏把话说到了前面。 贾琏的问话引起了一阵沉默,贾母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也别再跟老婆子藏着掖着的了,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赶紧拿出来吧,不然大家就等着流落街头吧。”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气氛凝滞。惜春左右看了看,站了出来,伸出紧紧攥着的右手,手里汗津津的攥着一个荷包,说道:“我只有这个。”贾琏接了过来,抽开系子,凑够里面倒出两个“笔锭如意”金锞子,每个锞子半两,这是年节的时候府里打着让大家带着玩的。 有了惜春贡献出来的金锞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客栈进发。尽管都已经落魄如斯,可是众人还是挑挑拣拣,最终在一家中等的客栈中包下了一个小院子。看着王夫人她们一脸嫌弃的模样,落春心中鄙夷,和邢夫人进了分给她们的屋子。 进屋之后,落春扶着邢夫人在床上坐下,看着邢夫人受伤的手臂,包扎伤口手帕上的斑斑血迹,关切的问道:“母亲,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瞧瞧?”邢夫人对她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不用那么麻烦,只是皮外伤,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落春见邢夫人坚持,她也就没勉强,说道:“若是有什么不好,母亲可要告诉我,不用担心银钱的事,我们有钱。”说着,将衣袖卷起,露出紧紧箍在手臂上的几只龙凤金镯,让邢夫人帮忙卸下来。四只沉甸甸的金镯拿在手里,黄澄澄的,金光耀眼,邢夫人伸手点了落春的脑门一下,抿嘴笑道:“你倒是机灵。”随即拿起一只,深有感触的叹道:“这东西,每个重四两八钱,这其中有个讲究,叫什么四平八稳。我们老家那边的规矩,每个新嫁娘,出嫁的时候只要家里置办得起的,至少都要打上这么一对,我因为是嫁到国公府,所以打了三对,犬六六大顺’的意思。不过自从嫁到府里之后,第一天敬茶的时候我戴了一对出去,遭了笑话,之后我再也没带过,出了开始溶了一对打了几只钗,剩下的就用来压箱底了,没想到还有它们重见天日的时候。” 落春听了之后,随手拿起一只,笑道:“既然这东西这么有意义,那就留着吧,我这里还有其它东西呢。”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一只金镶玉彩绘怀表来。邢夫人看到怀表,将手里的镯子放下,笑道:“不过是个金子打的笨东西,随便称几两金子都能照原样打出来,有什么意义,有什么好留的。”指着那怀表,说道:“倒是这东西,贵得很,市面上不常见,而且纵使有,也不及咱们府里出来的精致,用这个看时辰最准不过,你不太会算时辰,用这个正好,还是留着吧。” “没关系,我这还有一个呢。”落春从怀里又拿出一只珐琅珍珠怀表来给邢夫人看。邢夫人笑着摇摇头,眉眼弯弯的说道:“你个小鬼头,偏你会藏东西。”想到自己转移到娘家的嫁妆和生意,她说道:“乡下里有宅子还有地,再有这几个镯子就够了。这个也留着吧,这东西卖了之后,再想买,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可就不好买了。” 落春点了点头,顺着手里的怀表看了一下时间,说道:“都这个时辰了,午饭的时间都已经过了,母亲,你饿不饿?老太太那边没动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饭呢,母亲,你胃不好,要不我先给你叫点东西垫垫?”邢夫人就着落春的手,也看了一下时辰,惊道:“是呀,没想到都这会子了,难怪我觉得胃空空的呢。”对要不要叫东西吃,邢夫人迟疑了一下,对落春说道:“你去老太太那边看看,看老太太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嗯,那我出去了。”落春答应着出去了。 落春见邢夫人坚持,她也就没勉强,说道:“若是有什么不好,母亲可要告诉我,不用担心银钱的事,我们有钱。”说着,将衣袖卷起,露出紧紧箍在手臂上的几只龙凤金镯,让邢夫人帮忙卸下来。四只沉甸甸的金镯拿在手里,黄澄澄的,金光耀眼,邢夫人伸手点了落春的脑门一下,抿嘴笑道:“你倒是机灵。”随即拿起一只,深有感触的叹道:“这东西,每个重四两八钱,这其中有个讲究,叫什么四平八稳。我们老家那边的规矩,每个新嫁娘,出嫁的时候只要家里置办得起的,至少都要打上这么一对,我因为是嫁到国公府,所以打了三对,犬六六大顺’的意思。不过自从嫁到府里之后,第一天敬茶的时候我戴了一对出去,遭了笑话,之后我再也没带过,出了开始溶了一对打了几只钗,剩下的就用来压箱底了,没想到还有它们重见天日的时候。” 落春听了之后,随手拿起一只,笑道:“既然这东西这么有意义,那就留着吧,我这里还有其它东西呢。”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一只金镶玉彩绘怀表来。邢夫人看到怀表,将手里的镯子放下,笑道:“不过是个金子打的笨东西,随便称几两金子都能照原样打出来,有什么意义,有什么好留的。”指着那怀表,说道:“倒是这东西,贵得很,市面上不常见,而且纵使有,也不及咱们府里出来的精致,用这个看时辰最准不过,你不太会算时辰,用这个正好,还是留着吧。” “没关系,我这还有一个呢。”落春从怀里又拿出一只珐琅珍珠怀表来给邢夫人看。邢夫人笑着摇摇头,眉眼弯弯的说道:“你个小鬼头,偏你会藏东西。”想到自己转移到娘家的嫁妆和生意,她说道:“乡下里有宅子还有地,再有这几个镯子就够了。这个也留着吧,这东西卖了之后,再想买,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可就不好买了。” 落春点了点头,顺着手里的怀表看了一下时间,说道:“都这个时辰了,午饭的时间都已经过了,母亲,你饿不饿?老太太那边没动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饭呢,母亲,你胃不好,要不我先给你叫点东西垫垫?”邢夫人就着落春的手,也看了一下时辰,惊道:“是呀,没想到都这会子了,难怪我觉得胃空空的呢。”对要不要叫东西吃,邢夫人迟疑了一下,对落春说道:“你去老太太那边看看,看老太太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嗯,那我出去了。”落春答应着出去了。 ☆、第107章 贾琏和凤姐一大早就去王家和史家,众人知道后,热切而又眼巴巴的等他们回来。当贾琏和凤姐回到客栈的时候,吓了一跳,发现众人都在外面,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后来才知道原来都是在等他们。他俩一进院子,就被众人的火辣辣的目光盯上了。贾母看到王夫人他们看着贾琏和凤姐的目光,如同饿狼看见肉一般死死的盯着凤姐手里的包袱,本来想将贾琏他俩单独带进房里说话的,见状,她心中暗自叹气,让所有人都一起过来了。 落春和邢夫人夹在其中纯属看热闹,进了屋,众人坐好,凤姐将手里的包袱放到了屋子中间的圆桌上,在众人炙热的眼光中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东西,退到后面,一眼不发。贾琏轻咳了一声,指着里面的东西说:“最上面的三包银子,大的那包是王家婶子给的,里面装了二百两银子,另外两个小点的是史家两位嫂子给的,每包一百两。下面几个盒子里装的是点心和面果子,最下面的是几块尺头和绒线,有王家婶娘给的,也有史家两位嫂子给的,剩下的几个荷包,里面装的是香雪润津丹和香薷解暑丸诸如这类用来解暑降火的丸药。” 贾母没有像贾赦他们一样,死盯着包袱里的东西不放,目光落到贾琏和凤姐身上,问道:“王家和史家怎么说?”贾琏迟疑了一下,面带难堪的说道:“我们俩先去的王家,到了王家后,因为王家婶子忙,所以我们足足等了有一个时辰才见到人。王家婶子和我们俩很是说了一番家道艰难的言语,然后就命人拿了两百两银子和一些东西就把我们打发走了。至于史家,我们俩没见到嫂子,只是在我们上门的时候,是他们府里的管家接待的我们,据说两位嫂子出门做客去了,东西也是管家转交的。” 在座的听了贾琏的一番话,脸色精彩纷呈。落春看着站在一边神色黯淡,一言不发的凤姐,想到她往昔神采飞扬,快言快语的模样,从贾琏描述他们到王家的遭遇,不由得想到了刘姥姥第一次登门求见凤姐的情形,和今日他们去王家的情形是那么相似,风水轮流转,凤姐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有像刘姥姥一样,登门求人,打秋风的这么一天吧。更何况,刘姥姥所在的女婿王家和王家并不是真正的亲戚,当初不过是希图王家的富贵,所以祖上和王家连了宗,但是凤姐可是真真正正从王家出去的女儿,如今回去向娘家求助,却受此冷待,想必心里应该颇不是滋味吧。 饱经世情的贾母在贾赦上了请辞爵位的折子后,就已经察觉到了,以前和自家来往的世家亲朋宛如失踪了一般,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东府和自家还是一家子呢,还不是躲得远远的,王家和史家在这期间,也没有上门,所以对王家和史家的态度,她还是有几分心里准备的。人情冷暖,这些年,她不是没体会,只是以前,都是她躲别人,如今,换成别人躲自家了。贾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既然有了钱,琏儿你在受点累,到外面跑跑,将房子尽快租好,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吧。” 贾琏忙答应了下来。贾母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看到神色各异的众人,忽然觉得心力交瘁,她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说道:“行了,大家都散了吧。” 邢夫人和落春回到房里,刚进屋,邢夫人就笑道:“真是痛快,哈哈。以前,你那个好二婶和凤丫头,在我面前整天一口一个王家的,拿王家来压我。呵呵,王家好了不起,有钱又有势,结果呢,贾家出了事,作为姻亲的王家还不是躲得远远的。老太太也够厚脸皮的,自从家里出了事,王家就不再登门,摆明了是不想和我们家扯上关系,划清界限的意思,偏她不识相,还打发琏儿两口子过去,结果,这巴掌啪啪打得好响,看以后你二婶和凤丫头拿什么说嘴,可还有脸提王家不可?老太太的娘家更是不给老太太做脸,人家当主子的连面都没露,只派个奴才就把人打发了。哼,我娘家是式微,不起眼,但是至少出事后,不会对我这个从邢家出来的姑娘避之不及,比他们这些高高在上,有权有势的亲戚好多了。” 落春在邢夫人对面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的说道:“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没经过,没见过,其实她未必不知道王家和史家的态度,但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我们差不多等同于净身被撵出来,一大家子人衣食住行哪样都要钱,天上又不掉馅饼,又不可能马上就找到养活一大家子的生计,除了上亲戚家打秋风,还能怎么样?我们家亲戚就这么几家,不上王家和史家去,又能去哪家?” “也是。”邢夫人点点头,说道:“不过听琏儿话的意思,这事也就是一锤子买卖,下次再上门人家可未必让他们进门喽。”笑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四百两银子,也不算少了,要是好好谋划一下,以后一家子安身立命应该没问题。你舅舅替我们在乡下置办的田地和房子的花费也不过就这么多。” 落春拿起茶盅慢慢的喝着茶,听了邢夫人的话,摇摇头,不看好的说道:“我估计难。母亲你想想,咱们家都是些什么人呀,要论花钱,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但是要说挣钱的本事,我是一个都没发现,。但凡有一个能戳得出去,立得起来的,能运筹谋画的,家里也不至于闹出亏空来,变成这样。不信,母亲你且看吧。” 邢夫人想了一下,说道:“还别说,没准还真让你给说准了,说不定还真是这样。”落春笑着反驳道:“什么说不定,一定是这样。”果然不出邢夫人和落春所料,贾琏出去找房子,贾赦和贾政也跟着,有这两位大神在,这房子租起来可就难了,一连在外面跑了近半个月,京城里的牙子手里待租的房子基本上都被看遍了,不是嫌房子狭仄阴暗,要不就是嫌地方偏僻,再不就是嫌房屋破败,要不就是宅子小,住不开人,……在贾赦和贾政的百般挑剔下,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了。 最终在贾母的催促和压力下,三人无奈之下,“矬子里拔将军”,在柳树巷租下了一路两进半的房子,这宅子原是由一所被抄没的王府的花园改的,占地还挺大,引水绕的亭台,依山建的楼阁,山石花草俱全,还有活水,池水泛波,清风荡漾,里头外头都很是清幽。贾赦和贾政觉得宅子小了点,住不开,贾琏则是觉得是抄没的宅子,风水不好,但是贾赦和贾政都选中了,他拗不过这两位,就定了它。看定了宅子,又花了两日商议好价格,贾赦等人,跟着牙子到房主那儿,写契租下了这宅子,月租七两六钱,预付三个月的房租,牙钱五两银子。 写好契之后,贾琏又忙去买了被褥和日用品,然后贾母他们搬了进去。众人搬进房子里的第一天就出现了问题,到了饭点的时候,大家饿起了肚子,贾琏倒是将米面菜肉之类的东西买了回来,不过从贾母往下,说起饭菜的做法来,每个人都能头头是道的讲上摆满一桌子筵席的饭菜都不带重样的,但是到了动真章的时候,就成了叶公好龙,没有一个能用得了厨房里的大灶。落春倒是比其他人强一些,先一步点着火,可是烧火,她就不会了,灶膛里的火冒了出来,差点没燎到了自己,吓得邢夫人赶紧把她从厨房里拉了出来,死活不肯让她再进去。最终,面对着浪费了诸多材料,看着摆在饭桌上的煮出来的一坨坨的乌七八糟看不出是什么模样的食物,谁都没有勇气品尝,无奈之下,还是从外面的酒楼叫了一桌饭菜才算完事。 厨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好的,在众人学会做饭之前,大家不能不吃饭吧,而且以他们现在的经济情况,也不能一直从酒楼叫菜过来,吃用不起,所以贾琏又赶紧跑到人牙子那里买了两个厨娘回来。贾琏第一次买人,不熟悉,只当会做饭就行了,哪里知道其中有很多讲究,在牙人那里,捡看着干净利落顺眼的两个人就买了回来。结果,这两个人,饭倒是能作熟,但是这滋味就不用提了, 落春觉得她是这些人中最先做好心理准备,最能随遇而安的那个了,但是面对饭菜里切成两指厚的大肥肉片子,萝卜豆腐青菜白菜全都丢进锅里炖出来宛如猪食一样的东西,她真心无法说服自己下筷子,食不下咽。落春都这样表现,何况他人,所以贾琏又找到牙人,买了两个全灶的厨娘回来,再厨娘没买回来之前,大家又连续几天从酒楼叫饭回来。 所谓的全灶,就是做饭的丫头顶尖的全灶,家常菜做得,也能整治酒席。虽比不得大酒楼里的厨子出色,但寻常人家待客也足够了,不过和荣国府里厨娘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呢。但是这已经是市面上最好的厨娘了,纵使不习惯,大家也只能忍耐,强迫自己去适应。 饮食上的不习惯就不用说了,生活上更是处处有惊喜。荣国府里平时吃用的讲究只比皇家稍逊一筹,如今生活质量一下子掉了好几档。贾母这些人,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虽不至于像末代皇帝溥仪一样,身边要是没了伺候的人,连裤子都不会穿,但是动手能力差得要死,只能慢慢学起。偏他们这些人中,除了周姨娘和赵姨娘这两个半奴半仆的存在,还有一个平儿。不过她们三个,只有周姨娘,没进府之前受过一些苦,剩下的两个,哪怕是作奴才的时候,做的都是精细活计,如今她们三个一下子要服侍这么多人,累的要死,而且有些活计她们也干不来,多亏贾琏之前买的两个“废物”厨娘,她们做饭不成,但是在粗活上派上了用场。 恋耽美 分节阅读_5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落春这会对这话一点都不表示怀疑了,原本她自觉是这群人中最强的,但是这会她发现,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生活下来,她再也不是那个敢放言把自己丢到南极都没问题的女汉子了,至少,想要找回那个状态,还需要一些时日。落春都觉得艰难,更何况其他一直生活在富贵乡的人,所有人的都在不适应中,都在慢慢的强迫自己去习惯。就这样,贾母他们成为平民百姓的生活在磕磕绊绊中开始了。 ☆、第108章 贾家在新租的房子里开始了新的生活,所有人都在努力的适应生活上的巨大落差。虽然从王家和史家那里要来了四百两银子,但是这钱不可能花用一辈子,一家人总得有个生计来源,不能坐吃山空吧,所以家里的几个成年男子担负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而女眷们则拿起了针线,从绣坊里接了一些活计回来。 落春的针线好,府里的人都知道,但是跟着她的好手艺一样同时被府里人知道的是她做活非常慢,所以贾母分配给落春的主要任务是指点府里人的针线。贾赦、贾政和贾琏出门几次,都是黑着脸回来,虽然他们回来之后,对他们在外的遭遇闭口不谈,但是落春隐隐约约的能猜到一点。 这三位,除了贾琏因为料理家务,知道些世路之外,一位是死宅,基本上是在家小老婆喝酒看戏,要不就是找人来品评古董玩器;另一位则是且素性潇洒,不以俗事为要,每公暇之时,和清客们看书着棋而已。何况,这两位年纪都不小了,能找到什么差事?就算想为五斗米折腰,就他们的脾气秉性,也得有人要才行!再者,荣国府纵使在贾代善过世后,衰落了下来,但是靠着得力的姻亲和多年积累的人脉,在京中也算一号,如今一下子从天上掉了下来,心里的落差哪里是一下子就能调整过来的?要是在外面走动的时候再碰上旧日的世交和故友,再有那带着恶意的讥笑嘲讽几句,更难看了。他们的自尊心恐怕是接受不了,还不知道心里怎么憋屈呢。不过还好,这几个人还知道点分寸,虽然黑着脸,但是到底没有因为外面的不顺而回来冲家里人发火。 把负面的情绪憋在心里,不发泄出来,很容易生病,贾赦就因此病倒了,请大夫过来诊治,病因主要就是心思郁结。落春守在贾赦的病床前,听着他发高烧说胡话,一个劲的叨咕自己是罪人,将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丢了诸如此类的言语。落春拿着棉花不停的擦拭着贾赦因为高烧而干燥起皮的嘴唇,听着他痛苦的呓语,看着贾赦躺在床上紧锁着的眉头,落春感觉莫名。 对贾赦这个父亲的印象,说句实话,落春并不太好,不仅仅是因为他贪花好色,行为不捡,更是因为他对妻子和儿女的冷漠态度。在落春的心里,她一直觉得贾赦心里除了他自己之外,其它的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是对贾母的孝顺,用贾母的话来说,不过是表面功夫,若非有个“孝道”在那里作为衡量勋贵和官员的一个标杆,再加上贾赦自己做错了事情,以致自家爵位连降了好几级,不然的话,真不知道他会把贾母放在哪。至于贾琏、贾琮、迎春和落春这四个子女,也不见他有过半点关心,从来不见有过半点问候,这里面,除了贾琏因为管家的缘故,三五不时的和贾赦碰个面,其他的儿女,如果不是他们主动去求见他,十天半个月不见一次面实属正常。当然,相比每次见贾赦一次基本上都会挨一顿骂,甚至有时候还会挨板子的贾琏来说,说不定他更羡慕迎春他们三个呢。=========================== 但是这会儿看到躺在床上的因为发烧而陷入昏睡的贾赦,落春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很了解自己这位父亲。至少他对祖宗传下来的基业还是很在乎的,所以爵位从他手上而终,对他的打击应该非常大。若非这次贾赦病倒,听到他梦中的呓语,落春也没有想到,去爵一事对贾赦的影响竟然这么深,以前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邢夫人从外面进来,关切的问道:“落儿,你父亲的烧退了吗?”打断了落春的胡思乱想。落春闻言,忙伸手摸上贾赦的额头,然后用手背感受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这才说道:“退了,已经不怎么热了。”邢夫人看着落春发红的眼睛,心疼的说道:“都守了这么长时间了,看你的眼睛都熬眍?了,你去睡一会吧。你父亲这边有我呢。” 落春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到饭点了,要想休息的话,等吃过饭我再去休息也不迟。”邢夫人在落春旁边坐下,叹道:“也是,如今不比从前,以前在府里,不管什么时辰,只要你想吃,厨下就会做好了给你送来。现下厨房就那么两个人,而且这柴呀,碳呀的什么的,老太太都说了,都要节省着用,可不敢一直不熄火。” 在贾赦病倒的次日,贾母也病倒了。听邢夫人提起贾母,因此落春忙问道:“老太太的病怎么样了?”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大事了,你二姐姐她们守着呢。只是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现在又不比在府里的时候,各种滋补药材当饭吃都行,所以老太太这身体经过这一病,可是亏了不少。” 其实不只贾母,贾赦也一样。多年的酒色掏空了贾赦的身体,在府里的时候,就是靠着珍贵的补药滋补,贾赦才能在偌大的年纪,继续和小老婆吃酒玩乐。不然,纵使心里窝囊,要不是贾赦的身体早就不好,他也不会这么快病倒。 邢夫人冷笑一声说道:“都说‘患难见真情’,这话可是半点不假。老太太这一病,可把这人都试了出来。当初,老太太那么偏向二房,疼凤丫头,可是如今老太太这一病倒,最终在她病床前服侍的是谁?是二丫头和四丫头。你好二叔和好二婶不过是早晚点个卯,问一声罢了。在你们几个孙女中,要说老太太有偏颇的话,因为三丫头出身二房的缘故,所以她对三丫头也另眼相看,可是她病床前却不见三丫头的踪影。凤丫头,更是每天打个花哨就拉倒,老太太算是白疼她俩了。倒是宝玉有心,还知道守在老太太跟前,到底没让老太太疼他的心白费。” 落春苦笑了一下,说道:“三姐姐和二嫂子倒未必是不想守在老太太跟前,只是她们有心无力。我听平儿说,三姐姐被二婶拘在屋里做针线,轻易离不得呢。至于二嫂子那里,大姐还小,这个年纪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如今没有了奶娘和丫头,只得凤姐姐亲自上手,虽有个平儿帮着,但是府里这么多的事,平儿也是分身乏术。我听说,二叔那边的周姨娘和赵姨娘可是被二婶使唤的提溜转,几乎都没有得闲的功夫。” “这回你二婶可顾不得她那张慈悲面孔了,露出真面目来了。”邢夫人嗤笑了一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三丫头虽然被拘在房里做针线,但是她做的可不是老太太分配下来的活计,而是你二婶从绣坊里另外接的活计。周姨娘和赵姨娘除了日常做活之外,也分了不少针线,二房这是在攒私房钱呢。如今,周姨娘和赵姨娘的日子可是不好过,赵姨娘有三丫头和环哥儿,将来还有个指望,所以苦点累点倒没什么,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周姨娘可就惨了,在府里的时候,你二叔一年都未必踏进周姨娘的房门一次,我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把周姨娘也带了出来,不过现在看来,他这是把周姨娘当作做活的人了。早知道这样,周姨娘倒是不必出来,留在府里,等着内务府发落的好,说不定要比现在轻松呢。” 在贾府里出来的这帮人中,贾琮的生母已经过世,贾赦是一个姨娘都没带出来。贾政的两位姨娘,周姨娘和赵姨娘倒是都被带了出来。赵姨娘跟着出来,邢夫人并不感到奇怪,毕竟贾政对赵姨娘还是很宠爱的,而且赵姨娘又生了一双儿女,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贾政竟然把周姨娘这个在府里几乎都被他丢到脑后的人也带了出来。 “这回你二婶可顾不得她那张慈悲面孔了,露出真面目来了。”邢夫人嗤笑了一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三丫头虽然被拘在房里做针线,但是她做的可不是老太太分配下来的活计,而是你二婶从绣坊里另外接的活计。周姨娘和赵姨娘除了日常做活之外,也分了不少针线,二房这是在攒私房钱呢。如今,周姨娘和赵姨娘的日子可是不好过,赵姨娘有三丫头和环哥儿,将来还有个指望,所以苦点累点倒没什么,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周姨娘可就惨了,在府里的时候,你二叔一年都未必踏进周姨娘的房门一次,我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把周姨娘也带了出来,不过现在看来,他这是把周姨娘当作做活的人了。早知道这样,周姨娘倒不如不出来,留在府里,等着内务府发落的好,说不定要比现在轻松呢。” 在贾府里出来的这帮人中,真正的奴才丫头婆子一个都没有,半主半奴的姨娘有两个,是贾政的两位姨娘——赵姨娘和周姨娘,还有一个通房大丫头——平儿。贾琮的生母已经过世,贾赦跟前的莺莺燕燕在府里情势不好的时候就跟贾赦闹了起来,所以贾赦是一个姨娘都没带出来。至于贾政的两位姨娘,赵姨娘跟着出来,邢夫人并不感到奇怪,毕竟贾政对赵姨娘还是很宠爱的,而且赵姨娘又生了一双儿女,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贾政竟然把周姨娘这个在府里几乎都被他丢到脑后的人也带了出来,挺让人想不到的。 其实邢夫人和落春不知道,赵姨娘之所以能跟着出来,并不是贾政的功劳,是贾琏在内务府的官员跟前提了那么一句。贾赦、贾政和贾琏和忠顺王爷交涉的时候,被忠顺王爷吓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基本上是人家说什么,他就是什么,哪里还顾得上不理会妻子儿女的死活。连妻子儿女都顾不上了,贾政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赵姨娘,所以从头到尾他提都没提赵姨娘一句。贾赦更不会理会这种事,是贾琏,在和内务府的官员说到探春和贾环的时候,想到了赵姨娘,壮着胆子提了那么一句,内务府的官员见赵姨娘不过是个半老徐娘,又已经生儿育女,纵使发卖也卖不上价,何况,府里的其他财物都被忠顺王爷截留了下来,他也能跟着分上一笔,发个大财,所以心情愉悦,也就乐得做个好人,抬了抬手,将二房的这两名妾室和平儿一并从名单上划了去,允许她们跟着贾家的人离开。 不同于邢夫人和落春,在府里被围之前,将自己身边得力的,能干的人都放了出去,府里其他的主子,在消减人手时,身边留下的都是贴心的。想到鸳鸯、金钏、袭人、晴雯还有司棋等等一系列的人,落春不由得说道:“不知道府里留下的人现在是什么个情况?”内务府或许会留下一些人手使用,但是不会将所有的人留下,必然有一部分奴仆会被发卖掉,不知道哪些人上了发卖名单,又会被发卖到哪里去? 邢夫人无所谓的说道:“谁知道呢。我们现在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你倒还有闲心去管别人。这会我们已经安顿下来了,找个时间我们回邢家一趟,我好多事要和你舅舅商量呢,那府里若是有你惦记的,等你见到你舅舅,你和他说一声,让他帮你打听一下就是。” ☆、第109章 不管在哪个年代,生病都是件要费钱的事,贾家现在有贾母和贾赦两个病人,这些日子请医吃药,可是花费不少。 这日,贾琏唉声叹气的从外面进来,落春正好和他打了个对面,看到他愁眉苦脸,眉眼不展的样子,问道:“琏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贾琏看到落春,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向她诉起苦来:“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老太太死死把这钱不松手,用一分一厘都要报账,有余的就要交回去,这也就罢了,不过就是做个中间转手的嘛,也没什么,正好,免得钱到时对不上帐,找上我,说是我贪了。我这边是‘姨娘管家不掌钥匙’我不相信这院子里的人会不知道,想用钱,不敢去找老太太,全都来问我。”抹了一把脸,“就因为我是小辈,好说话?我倒是巴不得手里有几个钱呢,你不知道,我和你凤姐姐她们从府里出来,身上除了一身衣裳,是什么都没剩,大姐至今只有一身衣服替换,都是晚上洗了,等早上干了再穿身上,这幸好是夏天,衣服干的快。这么热的天,都说下点雨凉快凉快,但是我却怕下雨,这一下雨,大姐就没衣裳穿了。但凡我要是有弄钱的本事,也不至于让妻子孩子活得这么凄惶。” 听了贾琏的诉苦,落春怔了一下,纳闷的问道:“我们搬过来之后,老太太不是拿钱出来给每人裁了一身衣裳吗?大姐儿没有吗?” 贾琏伸手拍了一下头上的额头,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姐的那块料子倒是送过来了,但是让你凤姐姐和平儿她们拿来给我做里面的衣裳了。我整日在外面跑,这外面的衣裳倒是有的换了,但是里面的衣裳却没有,这么热的天,总不能一直穿那么一套吧。老太太实在是手紧的很,买回来的布料那是可丁可卯的,你凤姐姐和平儿拼了半宿裁下的零头布料也没拼出来。” 落春特别同情的看着贾琏,她是真没想到贾琏和凤姐这两口子会混得这么惨。不过也可以理解,正如贾母所言,虽然被赶出来时,看似身上的东西都被摘了个干净,但是那些兵丁到底是男子,对女眷们不敢过份放肆,所以只要女眷们不傻,都能藏点东西,至少落春就知道邢夫人就藏了一串她当初给她带上的珍珠手串。只不过大家现在都藏着心眼,不肯拿出来罢了。只是凤姐悲催的,因为作了出头鸟,所以真的被摘了个干净,而且因此连耳垂都被扯坏了。 大姐因为当时是被凤姐抱在怀里,所以跟着受到牵连,也被搜刮得一干二净。至于平儿手里有没有干货,落春说不好,但是平儿作为凤姐的心腹,又是贾琏的通房大丫头,不仅在贾琏和凤姐两边左右逢源,而且在府里也能混得风生水起,是个有智慧的。现在这种情况下,平儿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所以她就算有东西,也不定会藏得严严实实的,不会拿出来。贾母让女眷们做针线,卖得银钱交给她七分,剩下的三分留作自用。只是凤姐从小被当作男子养大,这女红嘛,什么扎花儿咧,拉锁子咧,虽弄不好,却也学着会做几针儿,手艺勉强能见人,不过却达不到绣坊的标准,人家不肯收。平儿的针线不错,但是她就算想做针线,也的有那个时间才行,带出来的三个可以当奴才用的,赵姨娘和周姨娘被王夫人拘在眼前,只有平儿一个带着两个新买来的中年妇人,忙里忙外,根本闲不下来。所以贾琏和凤姐这两口子,现在还真的是手里一分钱都没有,穷的可以。 落春看着贾琏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哥哥,你在这等一下。”转身进了屋,拿了两块尺头出来,递给他,说道:“这是老太太上次送来让我做衣裳的。在府里收到忠顺亲王带人进府的消息,当时我看着情势不好,所以未雨绸缪,就在身上多穿了几件,因此还有换洗的,所以这布料就留下来了,你这边缺这个,就先拿去用吧。” 看着落春手里的粗绸布料,贾琏哆嗦着嘴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以前这东西哪怕丢在他眼前,他都不稀罕看一眼,如今……贾琏嗐了一声,将布料接了过来,哑着嗓子说道:“你这个情,二哥领了,也就不和你客气了,这两块料子我拿走了。”将两块布料夹在腋下,匆匆回房了。 邢夫人在屋子做着针线,见落春急匆匆的进屋翻出布料,急急的跑出去,她放下手里的活计,站在窗子前,向外望着。透过窗子,邢夫人将落春和贾琏的行为尽收眼底,等落春回来,她嗔道:“原我还说,等我手里的这件活计完了,就将你的衣裳裁出来,结果你倒好,把料子反而送出去了,回头要是没衣裳穿了,可比找我要。” 落春走到邢夫人身边,抱着她的胳膊,说道:“不过两块粗绸料子,原来咱们家的三等丫头都看不上眼的东西,拿来给我做衣裳,我可不穿……” 邢夫人闲着的那只胳膊抬了起来,伸手点上落春的眉心,笑道:“你也知道说是原来,现在能和从前比吗?有的穿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挑拣的余地。” 落春撇了撇嘴,拉长了声音,不以为然的说道:“妈,这屋里就咱们俩,你还拿这话哄我。我们在乡下可是有房有地的,而且还有我带出来的金镯子。我可偷偷打听过了,市面上的怀表价钱,千八百两都是小意思,我带出来的这两块一块可是崭新崭新的,一块也有八/九成新,而且做工更是精致,就算折变不出原价来,五六百两的价钱也是能要的出来的。真要说起来,虽然日子比不上府里,但也没你说的那么可怜,不过是因为现在一大堆人住在一起,而且心思各异,不好拿出来,只得装穷,没奈何跟着大家一起过苦日子罢了。” 邢夫人以为落春不耐烦了,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些东西如果现在拿出来,绝对没人念咱们娘俩的好。我算看出来了,这帮子人呀,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侯门公府的架子不会倒。我都想好了,这些东西就算拿出来,也不能以我的名义拿出来,我打算让你舅舅出面,到时这些东西就当成我娘家送的。”冷笑一声,“就是不知道,这些个人吃着、用着、花着……原来他们看不起的邢家人送来的东西,心里又是个什么滋味?” 娘家寒微,一直被贾家里的人瞧不起,这是邢夫人的心结,所以对于她这次拿自己的东西给娘家作脸的行为,落春很是理解。她笑道:“母亲要是想要看到二婶他们羞惭的脸恐怕难了,他们的脸皮厚得很,针扎都不透。” 邢夫人鼻子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你二婶的脸皮是够厚的,不对,应该说是没脸没皮才对。你不知道吧,今天你二婶又把宝玉给打发出去了,去了薛家,说是薛家只有她姨妈和表姐两个人,没个男人,不方便,让他过去帮着照看一下。真要照看,琏儿不比宝玉这个整日关在家里,什么都不懂的更合适,为什么不派琏儿,偏偏叫宝玉去,而且甚至一天恨不得跑三趟这么勤,就差让宝玉常驻薛家了。也不嫌丢人,她其实打得什么主意真当人是傻子,看不出来呀?” “可是老太太和二叔不是让宝玉好好念书吗?”落春微挑着眉毛,有些诧异的说道。贾母把银钱把得紧紧的,做什么都可着冒头来。按道理说家道艰难,本该如此,但是贾家的这些人都是从宽裕富足的日子过来的,这一下子变得扣扣索索的,不习惯不说,而且生活地位和质量的下降,他们虽然强迫自己勉强去适应,但是心中的落差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接受的。这种情况下,贾母又是这样的行为,大家不由得将负面情绪转移到贾母身上,虽然没人当着贾母的面直接说什么,但是拐弯抹角,指桑骂槐的话,可是没少说。 贾母知道大家对她的行为心里很是有意见,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压服的住,但是后来发现,今日不同往昔,孝道那个东西是约束做官的,平民百姓根本不怎么讲究这个,前几天,隔壁的隔壁的一家住户,做儿子的拿着铁锹追着老子打,左邻右舍都当笑话看,并没有把它当作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无奈之下,为了平息众人的不满,贾母特地将众人叫到一起,说她这样做,是为了省下银钱来供宝玉读书。如今家中败落如斯,想要重回到士绅的地位,只有家里男丁科举入仕这一途可走了。宝玉是个灵透的孩子,而且又生而有异象,将来撑起贾家,重振贾家家声的必是他。虽然宝玉不好读书,但是他的聪慧倒是有目共睹,何况,众人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滋味,如今乍从高处掉下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去,因此虽然对贾母依然有所抱怨,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贾母说的有道理,所以大多数人都默认了贾母的做法。 想要考科举,就要专心读书,像宝玉这样总往外跑,又算怎么回事?因此落春问道:“宝哥哥这样一直往外跑,哪里还能静下心来读书,老太太和二叔可是对宝玉寄予厚望,难道他们就这么坐视不理,也不说管一管?”就算是天纵奇才,也还有伤仲永呢,所以落春很不看好这种情况下的宝玉读书前景。 邢夫人冷笑道:“老太太和你二叔也不是没长耳朵和眼睛,又怎么会不知道你二婶是什么盘算,只不过他们心里也对薛家的财产也有想法罢了,所以才会不闻不问。毕竟薛家薛大傻子一没,薛家可就成了绝户,薛家的钱将来自然就都成了薛家丫头的陪嫁。娶这么个媳妇,不亏!且不说薛家的大笔资财,薛家丫头品貌可是出类拔萃的,只是门第上差了点,不过如今家里成了这样,哪里还有挑剔的余地。” “再说,读书可是最花钱不过的一件事了,这笔墨纸砚和书籍全都贵的要死,我听琏儿说,前几天,不过给宝玉买了几本四书和四书注解,十几两银子就这么撒出去了,连个响都没听到。这才刚开始,以后花钱的地方大了去了,咱们家拿什么供?是靠从王家和史家化缘来的那四百两银子,还是靠这府里的人赚钱回来?若是娶了那薛家丫头,不就什么都解决了,而且这帮人也不用担心以后的生计,明天吃不上饭的问题了,多便宜的事。不要说薛家丫头长得如花似玉,她就是个母夜叉,宝玉也得想法子把人给娶回来!”邢夫人将府里人的心思在落春面前点破。 落春这才明白,只有她傻傻的没反应过来,合着大家对这件事都是乐观其成呀!只是落春忽然想到,纵使薛家皇商的资格没了,薛蟠死了,哪怕薛姨妈和王夫人是亲姊妹,但是没了荣国府光环和宫里地位显赫的娘娘加成的宝玉还会是薛姨妈眼中宝钗的终身人选吗?对此,她深刻表示怀疑。 ☆、第110章 贾赦病好了之后,借口身体虚弱,躲在房里不出门。虽然把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在他手上丢了,并因此病了一场,但是贾赦不肯出门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不想出去寻差事。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贾赦知道自己无能,担负不起养家活口的责任,但是家里老弱妇孺这么多人要吃饭,他一个大男人不想办法养家又说不过去,所以只能借口身体不好,躲在房里。 恋耽美 分节阅读_55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政和贾赦不亏是兄弟,行事风格真是相似,他俩老二不说老大,谁也别说谁。贾赦好歹还有个生病后身子虚弱的借口,他则是什么理由都不找,就这么闷在家里。结果家里三个成年大男人,只有贾琏一个人在外面四处奔波。对于这种情况,凤姐心疼贾琏辛苦,心中不满,但是本该说话的贾母却闭口不言,她一个做小辈的,不好指摘长辈,只能私下里抱怨几句,发发牢骚。 其实不是贾母不想说话,她这回倒没有偏向二房的意思,只是她现在说话也要人家肯听才行。自从家里去爵罢官之后,贾母发现她这个老封君说的话,威力越来越弱,已经没有几个人肯放在心上了。甚至她觉得,目前,下面这些小辈之所以还对她保持几分恭敬,并不是他们有孝心,而是因为她把银钱牢牢的把握在手里的缘故。既然知道自己说话没了以往的威慑力,她又何苦讨这个臊,所以干脆装作看不见。 对于贾母的心思,凤姐事后也猜到了几分,所以不免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如今她和贾琏的日子颇为不好过,原本在府里的时候,她疏远大房,瞧不上邢夫人这个婆母,巴结贾母,亲近王夫人,但是出了事之后,这两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帮着她说句话,反而隐隐约约有怪罪她的意思。要不是薛家的事被翻了出来,这事是王夫人经手的,成为失爵的一个重大缘由,不然,恐怕把责任都要归咎到她的头上呢。 贾琏这个丈夫,哪怕之后她弯下腰来,蓄意讨好,但是她明显的感觉到他和她生疏了。凤姐知道贾琏心里对她是有怨尤的,如果不是府里接连出事,让人应接不暇,而且王家又站在那里,恐怕她都有被贾琏休弃的可能。只是王家对她的帮助也就到此为止了,其实并不是帮她,而是因为其中涉及到王家的利益,王家不能出一个夫家被休了的姑娘,不然下面的姑娘不好说亲。 凤姐至今清楚的记得,她和贾琏到王家,拜见婶娘的情形。她从来没想过,从小到大,一直待她和蔼可亲的婶娘会摆出那么一副难看的嘴脸来。听着婶娘话里话外道家道艰难,说堂妹因为受她连累,本来有意和自家议亲的几位好人家都打了退堂鼓,……听着婶娘话里话外对她的埋怨,看着她眼中对她的厌恶,……凤姐知道,以前,自己一直引以为傲,以为臂助的娘家今后是靠不住了。娘家不能依靠,婆家这边若是也无法立足,凤姐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些日子凤姐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想着如何和大房修补关系。 这事看似简单,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实在是凤姐当初把邢夫人得罪狠了,而且凤姐可是清楚,邢夫人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落春呢。虽然凤姐和落春没什么太大的交集,但是就她听说的事,可以看出落春真要卯起来,绝对是一个难缠的主,而且府里原来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个流言,说只要是落春答应下来的事,拿到邢夫人面前,邢夫人从来不会驳回,都说邢夫人的事,落春能做大半的主。凤姐并不像其他听到这则流言的人那么不以为然,觉得是夸大了言辞,就她的观察,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所以,凤姐想要和大房打好关系,不仅要搞定邢夫人,更关键的是搞定落春。 只是落春不像邢夫人心思那么直白简单,而且读书识字的,见识高,并不是那么好搞定的。至今凤姐想起那日落春晚上找她商谈买祭田一事的谈话,也正是那天,她做出了放债的决定,如今一想起来,她心中就不由得一阵阵后悔。要是当日,她听了落春的话,采纳她的建议,一家人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而且哪怕她犯了错,有了这事做功劳,也足以弥补了,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就在凤姐想着找什么借口往大房走一趟的时候,贾琏拿着落春给的两块料子回来。凤姐和平儿先是给落春裁出一件马甲来,下剩的她们才拼拼凑凑拿来做衣裳。凤姐盯着平儿点灯熬油的熬了几个晚上,紧赶,慢赶的将给落春的马甲做了出来,然后凤姐挑了个时间,拿着衣裳来到了邢夫人处。 凤姐过来,正好和疾步走过来的邢夫人、落春打了个对面,看到她们急匆匆往外走的模样,她心中暗叫不巧,目光从邢夫人、落春和她们身后一个陌生的小厮身上扫过,脸上堆笑的问道:“太太和六妹妹这是打算去哪?” “刚刚舅舅派人送信过来,让母亲赶快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我们这会儿正准备过去呢。”落春一面扶着邢夫人外面走,一面答道。 凤姐笑着走上前到另一面搀扶邢夫人,笑道:“原来是舅老爷有事找太太。太太外出,是打算坐车,还是坐轿,可派人去叫了?不知道舅老爷有没有急事,外面的车马租赁处,他们的动作慢的很,若是事情急得话,太太还是派人催催的好,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呢,不然耽误了太太的事岂不糟糕。要不,媳妇跟着出去看看?” 听着凤姐一口一个“舅老爷”的,叫的亲亲热热,落春不知怎么地,忽然觉得很滑稽,忍俊不禁,不过觉得这样笑话凤姐不合适,忙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因为怕凤姐看出来,又赶忙低下了头。 邢夫人摆着手,说道:“不用,落儿她舅舅知道咱们家情况,跟着送信的人,把车一并派来了。”在凤姐的搀扶下,邢夫人上了车,落春紧随其后,母女两个坐车朝邢家而来。到了邢家,邢夫人和落春下了车,进了门,心中不由得有些纳闷,要是往日,邢家当差的下人在知道她们到了之后,早就迎了出来。就算贾家落魄了,邢家的小人狗眼看人低,可是还有王善保一家还有费婆子一家呢,她们可是服侍邢夫人的老人了,手里还管着邢夫人手里的生意,总不至于因为邢夫人不是荣国府大太太了就有所怠慢了吧? 进了门,落春就发觉到了不对劲之处,整个宅子静悄悄的。她跟着邢夫人来到正房,就见宅子里伺候的下人,除了邢夫人身边的那一拨,正都跪在院子里,明摆着是他们做错了事情,正受罚呢。邢夫人和落春不由得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却没有人敢捣鬼,全都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说明他们认罚。 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大错,竟然满宅子里的仆役全都没有放过,一起罚了起来,落春很是好奇。邢夫人和落春往屋里走的功夫,邢德全在里面收到消息,迎了出来。看到邢德全的容貌,邢夫人和落春全都吓了一跳,只见他头发乱糟糟的,好像好几天都没梳理了一眼,双目赤红,里面布满了血丝,胡子拉碴,有好几天没剃了,憔悴而又颓丧。 “全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邢夫人不等邢德全说话,抢先问了出来。 邢德全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姐,我们进去说话。” 邢夫人和落春进屋之后,才发现王善保一家和费婆子一家也在,而且他们和外面的仆役一样,也都跪在地上。邢夫人看了之后,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他们和外面的那些犯了什么错了?” 邢德全长叹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轻晃着头说道:“我真是没脸和大姐说。三姐,三姐她……她跟着人跑了。” 啊?邢夫人和落春不约而同惊叫出声。震惊过后,邢夫人立刻想到了这事的影响,一脸凝重的问道:“全哥儿,你确定吗?这可关系到你三姐和咱们邢家的名声,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不能胡乱说话。” “大姐,这事是能乱说吗?我又不是不知道事情的轻重,要不是确认无疑,我也不敢说这话呀。”邢德全一屁股坐到八仙桌旁的椅子上,满脸无奈而又悲哀的说道。 邢夫人在邢德全对面坐下,皱着眉头问道:“拐走三姐儿的人是谁,你知道吗?她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邢德全叹了一口气说道:“和三姐儿一起走的就是原来钱嫂子上门给三姐说亲,说是可以做上门女婿的那个人。前天,我从衙门里回来,没看见三姐,问家里伺候的人,他们说三姐早上吃过早饭后,说想吃一品斋的点心了,不肯让家里的下人去买,她要亲自去,顺便逛逛,就这样,三姐出了门就没回来。以前,三姐也有在外面逛一整天的时候,所以我也没太在意,等到了掌灯的时候,还不见三姐回来,我这才急了,赶紧打发人去找,结果一直找到半夜,都没找到人,倒是把跟着三姐出去的小丫头找到了。听那个小丫头说,到了一品斋,三姐就打发她去排队买点心,自己到一旁的茶摊上坐等,结果,等她买好点心出来,三姐人就不见了。她找遍四周都没找到人,心中害怕,不敢回来,就躲在外面……” “那你怎么确定三姐是跟着人走的呢?说不定她是被拐子拐走了呢!”邢夫人至今仍然不愿意相信邢三姐跟着人私奔了,所以听了邢德全的诉说,生硬的打断他。 觉得邢夫人有认为自己乱给邢三姐乱扣帽子的嫌疑,邢德全有些不满的辩驳道:“大姐,三姐都多大的人了,哪是容易被拐子拐的,再说,她到底是我的亲姐姐,我这么糟践她的名声,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说她不好,难道我就好了?” 邢德全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举出例证来:“我去三姐坐着的那个茶摊子问过了,茶博士说,三姐到了那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过来,然后两人坐在一起说了好一阵子话,最后他们是一起离开的。我可是再三确认过的,而且不止茶博士一个人这么说,当时在茶摊里喝茶的人都看见了。” 说完人证,邢德全眼睛闪了一下,又说道:“其实我说三姐并不是被人拐走,而是早就谋化好了的,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因为三姐走之前,因为她偷走了府里的房契,背着我偷偷的把房子卖掉了,而且还将府里银钱和大姐你寄存在我这边的东西全都搜刮个一干二净,并且在外面以我的名义,借了不少债。这两日,我一面要派人找三姐,一面应付买房的人,还要应对上门讨债的,心力交瘁,我都快要累死了。很明显,三姐的筹划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所以我说她是有预谋的……” 听说邢三姐将自己寄存在娘家的东西全都拿走了,邢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血喷了出来,双眼一闭,咕咚一声,晕倒在地。落春在邢夫人吐血倒地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忙跑上前去,轻抚上邢夫人的胸口,神色焦急的唤着:“母亲——”又喊道:“赶紧请大夫过来。”落春脸色惨白如纸,她被邢夫人给吓坏了。 邢德全也反应了过来,对在一旁跪着的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他们喊道:“你们都是聋子吗,没听到落姐儿的话吗,还不赶紧请大夫去!” 王善保家的反应快,用手肘使劲杵了丈夫一下,说道:“哎,这就去!”王善保明白了过来,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他们也不跪着了,上前七手八脚的将邢夫人抬起,放到床上去。 ☆、第111章 邢夫人听邢德全说邢三姐把她寄放在邢家的资财席卷一空,急火攻心,吐了血,晕倒在地。王善保心急火燎的请了大夫过来,落春也不避讳,直愣愣的站在邢夫人的床前。大夫进来之后,见一个明媚俏丽的姑娘站在旁边,心中纳闷,他知道自己出诊的地方乃是一个小官的家,看那姑娘的穿着打扮,举止仪态不像是伺候人的丫头,但是若是家里的小姐,这么毫不避人的出现在他面前,似乎又不太对,不由得猜疑起落春的身份来。 落春见大夫将手指放在邢夫人的手腕上诊脉,良久没有反应,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往床上望去,目光似乎想透过放下的帷帐看清里面躺着的邢夫人。邢德全见状,心跟着提了起来,急急的问道:“大夫,家姐的情况如何?” 啊!大夫反应过来,忙回道:“令姐的症候并没有什么大妨碍,我开个方子,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 “可是,她刚才吐血了呀?”落春听大夫说邢夫人没什么大毛病放下心来,但是一想到刚才大夫诊了那么长时间的脉,而且邢夫人又吐血了,担心大夫是将重病往轻了说,所以不放心的说道。 大夫摆摆手说道:“那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所以才吐了血。这血吐出来反而要比窝在心里要好,因为这说明心火泄了出来。” 听了这话,落春和邢德全齐齐吐了一口气,算是放下心来。大夫走到桌前,提笔开方,邢德全走上前,追问道:“那大夫,家姐什么时候能醒来?” 大夫迟疑了一下,不是很确定的说道:“令姐这是气血攻心,怎么也要一两个时辰之后才能醒来。”说完将手里的方子递给邢德全,“等令姐醒来,将这药煎给她吃,三碗水煎成一碗,每两个时辰喝一次。” 邢德全将方子接了过来,送大夫出去。落春看了躺在床上的邢夫人一眼,然后看着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说道:“你们跟我过来。”出了屋子,落春左右看了看,直奔想邢三姐的屋子而来,咣当一声把门撞开,站在门口扫了一眼,进屋后,从摆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下面把配套的圆凳抽了出来,坐好,盯着王善保和费婆子一家,冷声说道:“说吧,我听听你们有什么解释?怎么个巧言推脱责任法?” 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听了落春这话,相互看了看,王善保家的陪着笑,站了出来,说道:“姑娘这是说的哪的话,我们怎么听不懂……” “劈啪!”一个茶碗顺着王善保家的耳边飞了过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落春指着王善保家的冷笑道:“你不用在这里跟我花马掉嘴的,真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得不成?给脸不要!” 众人都被落春的行为吓了一跳,见落春横眉立目,声色不同以往,显然是真生气了。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这时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主可是小小年纪就能干出将自己的亲舅舅和亲姨抓起来赶出去的,这几年不声不响的,并不代表她安静下来了,所以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半晌,费婆子心存侥幸,为自家辩解道:“姑娘,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这谁知道三姨奶奶会做出这样的事体来,连舅老爷都没有察觉,更何况我们……” 落春粗暴的打断她:“给我闭嘴,我不想听这些废话!”她看着下面两家人,忽然微微一笑,慢声细语的说道:“前几日我路过东城门,看到赖嬷嬷了。当日赖嬷嬷在府里,就算我和母亲都要高看一眼,他们一家子在府里赫赫扬扬,赖大虽然是府里的大管家,但是不过一个奴才,可是我们府里的旁支见了之后都要问好,并且亲切的称呼一声‘赖爷爷’。在府里他们一家真是比我和母亲这个做主子的都要体面。等府里出了事,他们一家看情形不好,借着跟老太太多年的清分,最终阖家从府里退了出去。赖家只当离开府里后,纵使没了荣国府这颗大树可以依靠,靠着这些年攒下来的万贯家财依然可以逍遥度日。” 落春的声音越发的轻了,“可是你们知道吗,我前几天路过东城门的时候,你们猜,我看见谁了?”对上下面看着自己的惊疑不定的目光,她笑着揭晓答案:“我看着赖嬷嬷破衣烂衫的,头发花白,拖着一只瘸腿,手里拿着一个破碗,正在像来来往往的行人乞讨。” 看着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因为落春透露的消息而面露恐惧之色,落春轻扯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慢斯条理的说道:“之后,我特地打听了一下,原来这赖家从府里离开之后,就被人给盯上了,然后阖家就被安了一个罪名下了大狱,家产尽付他人之手不说,而且一家子除了一个被打折了腿的赖嬷嬷和一个还在襁褓里不足一周的女婴,剩下的全都死在了大狱里。” “啊!”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听到赖家的落得如此结局,忍不住惊呼出声。落春冷笑道:“赖家人以为自家离了府里的漩涡就安全了,却不知道他们本是府里的奴才,全仗着府里才有他们今日,府里落难,他们不思和主子共度难关,反而先一步抽身而退,这在主家眼里,是做奴才的大忌。而且他们还以为自家就算不依靠府里,还有赖尚荣这些年结识的官场上的朋友呢。却不知道最后向他们家动手的正是赖尚荣结识的官场上的一位朋友。他以为他们是谁?就算赖尚荣脱籍出去了,他依然摆脱不了他身上府里的烙印。赖尚荣这些年结交下来的人脉还不都是冲着府里来的,若非是靠着府里,那些官场上的人凭什么和他结交?在他们眼里,他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的儿子,没有了荣国府做靠山,他又有什么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没了府里的庇护,他们的万贯家财在人家眼里,就好比一块肥肉,小孩子抱着金娃娃上街,所以赖家落得这个下场一点都不意外。”落春轻摇着头,言语中似乎对赖家的结局不胜唏嘘。 “本来我以为你们两家常在外面跑,应该听到一些风声才是,没想到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落春叹道:“不过也是,如果真要是听到了,哪怕一星半点,想来今日舅舅家也不会是这个局面……” “扑通!扑通!……”王善保家的率先跪了下来,跟着费婆子,然后王善保……两家人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来。王善保家的哭天抹泪的说道:“姑娘,我们知错了,求姑娘饶了我们吧。”由王善保家的打头,费婆子紧随其后,两家人开口向落春认错求饶。 落春嚯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们跟前,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们能有什么错?”不等他们回答,她又自顾说道:“也是,任谁从侯门公府出来,到一个八品小官家里,这从肥鸡大鸭子,一下子变成了清粥小菜,心里有落差,所以当差时不尽心,有所懈怠,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侯门公府的牌子倒了,当日高高在上的侯府太太一下子成了平民百姓,虽然自家是奴才,但是贾家可是皇上下旨去爵罢官的。这一大家子虽然没有被议罪,但是到底腰不值,气不壮,而且家产尽数被查收,说起来,还不如你们呢,所以你们心里有了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邢家本就不是什么有底蕴的人家,说是官宦人家,但是那已经是早年间的事了,邢家败落的一塌涂地,若非舅舅突然考中了笔帖式,邢家就是个靠着出嫁的姐姐过活没出息的人家,所以你们瞧不上也是应当的。不过我就不明白了,当日你们也是从邢家出来的,是跟着母亲嫁入贾家的,这怎么翻过来,反而瞧不起自己的出身之地了呢?……” 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随着落春的诉说,脸色发白,一个劲的认错求饶:“姑娘,我们错了,我们知道错了,求求姑娘饶了我们吧……” 恋耽美 分节阅读_56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落春对他们的求饶声置若罔闻,自顾的往下说去:“让我更不明白的是,你们就那么笃定母亲会放了你们,要知道你们的身契可是还在我们手里呢,你们到底是哪来的信心?又或者你们觉得母亲他们会因为三姨的事情而惊慌失措,忙乱成一团,所以顾不得你们,因此你们觉得你们的所作所为不会被看破,所以才这么大胆?又或者,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你们攀上了一颗大树,他们会出面帮你们搞定一切?又或者,你们因为主家从豪门公府到平民百姓,接受不了,所以破罐破摔……” “姑娘,我们错了,我们错了。”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也不说求饶了,只是把头磕得咚咚作响,口中不住的认错。 落春厉声说道:“都说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这话其实一点都没错,你们竟然还敢糊弄我,说不知情。舅舅每天早出晚归,因为要忙衙门里的事,又尚未娶亲,内宅的事情全都交给三姨处理,所以他被三姨瞒得死死的,不知道一点都不意外。但是你们要说不知道,可是说瞎话了,这个院子就这么大,你们这么些个人,又都是从府里出来的,眼睛都锻炼出来了,若有个风吹草动,不可能没得到消息。好吧,三姨那边若是一开始有个不妥,你们反应迟钝,没察觉还有可能,但是她后来动静那么大,你们竟然还一无所知,骗鬼呢!” 一只手横在胸前,一只手托着下巴,落春冷笑一声,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三姨应该和你们达成什么协议了吧?”落春这句话,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浑身一震,磕头的动作慢了下来,落春宛如没有察觉似的说道:“嗯,我猜猜,是什么呢?应该是她和你们说她会想办法销了你们的身契!”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能打动他们的了。 这下,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连话都不说了,只是咚咚在那里磕头,头都磕破了,地上血迹斑斑。落春看到他们的反应,如何不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恼怒的说道:“只是很可惜呢,你们似乎被三姨给摆了一道,她答应你们的事并没有做到,就这么丢下你们远走高飞了。” 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他们本就是先有自己才有主家的人,自从贾家出事之后,这心思就蠢蠢欲动。他们虽然没有赖家积下的钱财多,但是落春交给他们的买卖生意看着不起眼,却细水长流,而且收入不菲,更重要的是,这事做起来一点都不难,这些年来,他们帮着邢夫人打理生意,从最开始的生产源头,到生产完毕,最终销售都是由他们一手负责,所以在贾家去爵罢官之后,他们就起了丢开邢夫人,另起炉灶的心思。但是这事就难在,他们的身契被邢夫人握在手里,就算想走也走不了。正在这时,出现了邢三姨这事,两下里都各有所求,所以一拍即合。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邢三姨说话不算话,纯碎是忽悠他们。其实他们也不想想,这么些年来,邢家没搬到京城之前,他们给老家的邢家送养家银子,邢三姨可是没少看他们的脸色,受他们的刁难,邢三姨又不是个大肚量的,怎么会真心帮他们?再说,无缘无故的,邢三姨向邢夫人提出放了这两家,不是找事,惹邢夫人怀疑吗?若是被邢夫人发现了,她还怎么走? 哼,落春冷哼了一声,看到他们的凄惨模样,用脚尖点着他们,说道:“别磕了,你们就算把脑袋磕破了,也别指望我心疼。这会儿知道后悔求饶了,早干什么去了?这事太大了,我兜不住,做不了主,所以求我没用,等母亲醒来之后,看她怎么说吧。” ☆、第112章 落春将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叫到邢三姨的房间,可是很是发了一阵雷霆之怒,将他们暗藏的小心思点了出来。其实一开始看到邢夫人被气得吐血晕倒,当时落春都有活吃了他们的心思,只不过事情有轻重缓急,邢夫人和他们比起来,更重要的多,所以落春强自按捺住脾气,才没有对这两家人动手。等大夫诊断邢夫人没有大碍之后,落春松了一口气,再看这两家人虽然可恶,但是却没有杀人的冲动了,所以这两家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逃过了一劫。 至于对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人,就他们犯得错,做出的事体,落春要是直接下手处置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这两家人到底是邢夫人的陪房,是跟了邢夫人多年的老人,邢夫人对他们还是有些情分的,所以她不好越过邢夫人做主,还是等邢夫人醒来,把事情告诉她,由她来处置的好。 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两家人,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磕破的额头上流下来的血淌在脸上,形成暗褐色的血痂,脏上加脏,让人看着恶心,落春看了一眼就不肯再看。原本落春就觉得邢夫人身边的人都不怎么聪明,他们的不得力,也是早就邢夫人在荣国府处境的原因之一。不过现在落春觉得不是不聪明的问题,而是蠢,就邢三姨那样的,竟然都能将他们哄骗得溜溜转,不是蠢还能是什么。 没有理会哭得一塌糊涂的两家人,落春走出邢三姨的房间,正好看到从另一边送大夫回来的邢德全,她笑着上前打招呼:“舅舅,你这会儿可有闲暇,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邢德全看到落春从邢三姨的房间出来,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那一丝惊异收好,说道:“那到我书房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邢德全的书房,落春进屋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舅舅,现在府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势,请你和我说清楚,除了我母亲的资财全都被邢三姨席卷一空之外,这宅子和欠债到底是怎么回事?” 邢德全愣了一下,苦笑着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自从我发现你三姨不见了之后,就赶紧派人去找,就在一片兵荒马乱的时候,就有人上门拿着房契和借据来上门收房子和要债。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不像是正经来路,而且似乎有很大的倚仗,虽然我的官职品级不大,但是到底是个官,可是他们却一点都不畏惧。后来我听邻居们说,他们是放债的……你三姨拿着我的印章和房契,跟他们借了不少钱,我好说歹说,才给了我七天的时间,让我在这期间搬离这里,到时他们派人来收房子,若是届时没有离开,谁知道这帮无法无天的会干出什么事来。” 听邢德全说邢三姨是借了高利债,原本落春对他的怀疑减弱了几分。落春实在是不想怀疑他,但是财帛动人心,这事又这么蹊跷,有很多不合理之处,所以她很是怀疑邢德全也参与了进来,但是如果是放高利债的话,那么以落春对这帮人的了解,这事也不是不可能。 放高利债这事又没有什么门槛,既然有像倪二这样的地痞流氓,那么也有类似荣国府这样的勋贵世家参与进来不足为奇。当初,既然凤姐能够因为府里的经济问题而打起了放债的主意,为什么不能有其他高门权贵也起了这个心思?这样的话,因为背后有倚仗,所以并不把邢德全这个小官放在眼里,至于并不是邢德全本人欠的债,也不是他抵押的田产地契,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一笔写不出两个邢字来,如今邢三姨不见了,自然要着落到邢德全的身上。是的,这摆明了是无赖的行为,但是放债的若是肯讲道理的话,他们也就不会做这一行了? 落春皱了皱眉头,说道:“舅舅你也真是的,怎么会让三姨拿到你的印章呢?”埋怨的话一说出口,她忽然想到,邢三姨可能有些地方去不了,但是被她的说动的王善保和费婆子一家却没有问题,比如说,邢德全的书房对邢三姨是锁着的,她进不来,但是打扫书房的奴才却没问题,所以邢德全的印章被邢三姨拿到手并不是邢德全行事不谨慎,实在是家贼难防呀! 邢德全叹了一口气说道:“嗨,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他发愁的说道:“后天就是最后期限,人家就上门来收房子要债来了。这房子腾出来倒是没问题,我可以暂时出去租房住,但是欠了那么多的钱我却没办法还上,我这边才到衙门没多久,跟同僚们还不熟悉,哪里好意思开口向他们借钱,再说,就算我张口了,我那些同僚的家境和我的境况相仿,都不是什么太富裕的人家,若是家里有钱的话,早就不在我们衙门里混了,因此也没人能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来。若是像他们所说的暂时还不上不要紧,可以分期还,这利滚利下去,就我那点俸禄,不仅换不清欠债不说,早晚有一点连利息都还不起!真真愁死我了……” “咣当”一声,书房的们被邢忠从外面推开,打断了邢德全的话。邢德全和落春往外望去,只见邢忠和他妻子站在门外。看情形,似乎已经站了很长时间,把落春和邢德全的谈话听进去不少,见邢德全又是要腾房子又是要还债的,他们这才忍不住插言进来。 见邢忠夫妻两个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门外偷听,落春心中涌上一股怒气,正要开口训斥在书房服侍的人怎么看的门,忽然想到,这宅子里的下人除了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都正跪在前院受罚呢,那两家现在也跪在邢三姨的房里,这书房外面哪里还来得下人?因此到了嘴边的,训斥的言语又被落春咽了回去。 邢忠进屋后,狠狠的瞪着邢德全,说道:“全哥儿你要搬走我没意见,但是想拿这房子还债我不同意,你拿这房子还债了,我们一家三口住哪里,睡大街吗?” “就是,好事想不到我们,倒霉的时候却要拉上我们,哪有这个道理!”邢忠的妻子在后面跟着添油加醋。 落春看着邢忠和他妻子摆出一副要和邢德全好好算账的模样,忍不住吐了一口长气,有些头疼的抚上额头,这已经够乱的了,他们还跑来添什么乱呀!懒着听他们打嘴仗,落春趁着他们的关注点都在对方上的时候,趁机溜了出来。 进了邢夫人所在的屋子,守在邢夫人的床前,落春默默的发着呆。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邢夫人嘤咛一声,缓缓的睁开闭着的双眼,醒了过来。坐在凳子上打瞌睡的落春听到声响,忙往床上看过去,见邢夫人想来,忙起身凑上前,问道:“母亲,你醒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邢夫人一只胳膊按着床榻,支起身体,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另一只手大拇指摁着太阳穴,剩下的四根手指抚上额头,转动着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昏迷之前的记忆涌现在脑海,她蹭的一下坐了起来,拉着落春,带着哭腔说道:“落儿,完了,完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没头没脑的几个字落春却听懂了,她挨着邢夫人在床边坐下,安抚道:“没事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叫做‘千金散去还复来’吗……” “这是谁说的鬼话,拿什么复来?”邢夫人痛哭失声,“那是我半辈子的积蓄,是你的嫁妆和我的养老钱,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还会有的,一定还会有的。因为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那些生意并不是难着手,再开起来并不难。”落春紧紧握着邢夫人的手,安慰着她。 “我们可以吗?”邢夫人泪眼朦胧,不敢置信的看着落春,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怀疑。 落春使劲的点了一下头,非常肯定的说道:“一定可以的。”被落春流露出的坚定信心所感染,邢夫人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收拾好情绪,但是她忽然想到一事,说道:“可是我们没有本钱?”怎么东山再起? 落春笑了一下,说道:“我们是没有,但是有的人有呀。”跟着落春将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起了小心思,从而被邢三姨说动,内外勾结,最终导致邢三姨席卷家里所有的财产逃走一事和邢夫人说了个清清楚楚,然后说道:“这事我已经问清楚了,他们两家也都承认了下来,如今正跪在三姨的屋里,不知道母亲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听了落春的诉说,邢夫人一开始又是气愤又是恼怒,她自认对这两家人不薄,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回报于她,真是该死!只是说到怎么处置他们的时候,邢夫人又犹豫了起来,因为她不由得想起了主仆这么些年的情分,她嫁进府里之后,那些难过的日子里都是他们陪着她一起度过的,是他们陪着她一起熬过了在落春没有出生之前的艰难日子,更何况,他们也是受邢三姨蒙骗,并不是事情的主导者。要怪,也该怪邢三姨这个逃走的罪魁祸首才是。 就在邢夫人踌躇之时,她忽然想到刚才落春的话,心中一动,长叹一声说道:“算了,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把他们净身撵出去吧。这样的话,我也算对得起我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了。” ☆、第113章 邢夫人醒来之后,从落春口中知道王善保和费婆子这两家做的事,一开始气得恨不得要将两家打死了账,但是她最终念及多年以来主仆情分,只是将他们的家产全数抄没,然后寻了个声名比较好的牙婆来,将他们两家卖了出去。 王善保和费婆子两家都是有儿有女,孙子和孙女也都一大堆。虽然在荣国府邢夫人地位尴尬,但是到底也是府里的大太太,所以他们这些陪房的日子比起其他主子的心腹来是有不如,但是比起在邢家可是高出不止一筹。荣国府就算有着诸多不好但是比起邢家这种寒微之家来说,到底是侯门公府,这两家到了贾家,居移气,养移体,言谈举止,或许大人变化不是很明显,但是在下一辈,下下一辈一辈的身上有了非常大的改变,和原来不能同日而语。 就算后面,荣国府从高处掉了下来,但是这两家人被邢夫人早一步送到邢家,没有受到半点波及,手里又握着邢夫人赚钱的买卖,所以并没有受到半点苦楚。作为主子身边有体面的奴才,他们的孩子虽然不能和赖家和周瑞家的比,但是也是从小没有吃过半点苦头,家里的粗活都是由丫头和婆子做的,娇养着长大的。这样男孩子和女孩子若是落到那没良心的牙婆子手里,还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脏地方去呢。邢夫人特地寻了一个名声比较好的牙婆,而且在他们被卖之后,又着人细细打听,知道他们除了被拆散之外,去的倒都是正经的人家,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邢忠知道邢夫人对这两家人的处置之后,不以为然的说道:“大姐行事也未免太心慈手软了,就他们做的事,不一棍子敲死已经算是便宜他们了,就算卖了他们,也该将他们卖到盐场或者矿场里才是,大姐竟然还想着给他们找个好人家,摊上大姐这样的主家,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修来的福分,就这样,还不知足,真是该天打雷劈。要我说,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把他们送到官府去,让他们尝尝衙门里的板子和监狱的滋味才是,这才解心头之恨。” 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难道你没听说嘛,官字两张口,没钱有理你莫进来。这做官的只吃一家已经是有良心了,有的甚至吃了原告,吃被告,平常的升斗小民根本告不起状。人家可不认现在的贾家,所以要进衙门的话,是要钱字打头的。我现在手里这点钱全都是从王家和费家抄来的,我要是把他们送进衙门,这钱就进了他们的口袋,还关我什么事?再说,把他们送到衙门,是解了我心头之恨了,可是那又有什么用?那东西又不当吃,又不当花的,而且真要把他们送到衙门去,他们还能活吗,那可是十好几条人命,我下不去这个手,还不如将他们卖了,我还能多得两个钱呢!”她还没有能够做到对十几条人命熟视无睹的地步,更何况,这些人还是她熟悉的,曾经和她朝夕相伴。 没好气的横了邢忠一眼,邢夫人说道:“更何况,这里面关系到三姐儿,真要送官,三姐儿的事可就瞒不住了。出了这样的事,自家捂着盖着还来不及,生怕被别人知道,要是经了官,这事可是瞒不住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三姐儿这个妹妹是死是活,我不关心,但是被人家知道邢家出了这么一个不要脸,不知道廉耻的女儿,少不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你们可还好意思出门?再说,我们家落儿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岁数了,我还想着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呢,可不想她受到三姐儿的连累,你们家岫烟和落儿的年纪相仿,难道你们家岫烟不打算出嫁了?” 经官,从一开始邢夫人从邢德全口中知道事情的始末她就没想过,不仅仅是因为钱的事,更是因为她知道这事不好经官,也不能经官。不管官职大小,邢德全本身到底也是个官,要是真能经官,哪里用得着邢夫人出头,他早就这么办了。正是因为深知里面的厉害关系,所以邢德全只能自家悄悄行事,不敢大肆声张。 在邢夫人剖析完厉害关系之后,不等邢忠说话,邢忠的老婆在一旁说道:“哎呀,那可不行。是三姑奶奶自己不要脸,可不能让她连累到我们家岫姐,我们家岫姐儿读书识字的,我还指望她嫁给好人家呢,将来我们夫妻还要靠岫姐养活呢,可不能砸在家里头。还是大姐想的明白,我们家这位脑子就是个糊涂的,他刚才胡说八道呢,你可别当真。” 邢夫人听了邢忠妻子的话,无奈的摇摇头,轻叹连累一口气。将从陪房家里抄检出来的财产分出一部分,指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邢德全和邢忠夫妻,说道:“等后天上门收房子的人来了之后,把这个给他们,把房子先赎下来再说,做大姐的,总不看着你们无家可归,睡大街去吧。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至于那些债,我就无能为力了,全哥儿和大弟你们俩商量一下,定下个怎么还债的议程来,等人来了,拿出个章程来和他们好好说说,毕竟他们最终图得是财,如果你们这边有还钱的意愿,而且也有能力还,想来他们还是好说话的。不然,总不能我这边刚把钱给了你们,是让你们来赎房子的,回头就被要债的收了去吧?” 邢夫人想了一下,觉得重新买地和建房实在太麻烦了,而且又要折腾一段时日,倒不如将原来的买回来省事,因此说道:“剩下的这些,全哥儿你帮我问问,看看被三姐儿押出去的,落儿让你帮着在乡下购置的田地和建的宅子能不能买回来?那些田地也不是什么特别肥沃的良田,而且又不是连在一起整块田地的,很是零碎,地段也不沾优,想来买回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事全哥儿你帮我办一下。” 以前,自己游手好闲的时候,吃邢夫人他并没什么感觉,但是如今自己已经在衙门里有了正经的差事,而且都赚钱了,在外面,那些昔日的旧相识和酒肉朋友,看待他的眼光也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邢德全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挺胸抬头的男子汉了,特别是在贾家倒了之后,他自觉,以后邢夫人要靠他了,心中不免有几分自矜,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不仅没有办好邢夫人托付他的事,将邢夫人寄托他在这里的财产全都弄丢了不说,还要邢夫人在他身后帮着收拾烂摊子,邢德全只觉得羞愧要死。他倒是不想接这钱,只是现实却让他不得不低头,因此闷闷的说道:“好的。” 邢忠的妻子见状,眼睛转了转,伸手悄悄的捅了捅身边的丈夫。邢忠知道她的意思,但是他张了几下嘴,话都到了舌尖了,心里仅存的那一点点廉耻之心,让他到底也没把话说出口。邢忠的妻子见丈夫不中用,不由得白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大姐,我知道你和全哥儿是一母同胞,这亲姊弟嘛,偏心几分也正常,但是我们家这位和全哥儿可是一个爷爷,嫡亲的堂兄弟,和大姐的关系也不远,就算再厚此薄彼,也不能太过分了吧?” 闻言,邢夫人眉毛轻挑,面色平静的说道:“哦?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偏心,怎么过分了?”语气很是轻柔,但是熟悉她的人,知道她生气了。 恋耽美 分节阅读_57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邢忠想着自家一家人还要靠着邢夫人和邢德全来养活,因此伸手拽了拽妻子的衣角,想让她不要往下说了。 邢忠的妻子没有理会丈夫,很没有眼色的说道:“这偏心的地方多了,难道大姐还要我列举出来吗?”举起手,一根根的掰着手指,“这头一件,我们家这位比全哥儿还在学堂里多呆了两年了,念得书也比全哥儿多,结果,被送去学院的却是全哥;之后帮着全哥在衙门里寻差事;这房子一开始落的就是全哥儿的名字,如今在全哥儿手上丢了,可是大姐不仅没有埋怨半句,而且又拿钱出来赎买回来,并且看着架势,依然要落到全哥儿名下……”虽然邢德全的差事是自己实打实考来的,但是邢忠两口子就是不信,觉得就是邢夫人借着荣国府的力量帮着寻来的。 “啪!”邢夫人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说道:“我就是偏心,就是过分,怎么了?我的钱,我愿意给谁花就给谁花,哪怕丢到大街上,我也乐意。愿意在这呆,你就呆,要是不乐意的话,你就滚,没人留你!”说完,也不理会屋里的人,大踏步的离开了。 看着邢夫人离开时,卷起的一道风,裙裾翻飞的样子,邢忠的妻子呆呆的没有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因此犹自纳闷的说道:“这是怎么了?我这也没说什么,怎么就发起了脾气来,而是还是这么大的脾气?并且还撵起人来了……” “你快给我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邢忠见妻子还在那里嘀咕个不停,忙大声呵斥道。真要被邢夫人撵出去,他们一家三口可怎么活呀? 邢德全瞟了一眼邢忠,凉凉的说道:“大哥也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了,大姐已经出去了,这会儿已经走远了,你就算把大嫂骂死估计她也听不到,所以还是不要白费这个唇舌了。”真要有心的话,早干什么去了。 邢夫人走出屋子,吸气,吐气,又吸气,再吐气,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心中的怒意平复了下来。邢忠的妻子指责她因为邢忠和她不比邢德全,是隔房的,所以偏心。她承认,她是对邢德全这个亲弟弟有几分偏心,但是但凡邢忠要是个能提的起来的,她又怎么会不从中推上一把,毕竟邢忠也是邢家的人,而且两人是一个爷爷,关系一点都不远,她是邢家的女儿,邢家好,兴旺昌盛她自然只有欢喜的,可是她一不看看,邢忠是那块料吗? 邢德全被送去书院,并不是她安排的,而是落春将人绑着丢进去的。事后,她不是没有问过邢忠的意愿,但是是邢忠摆着手不要的,当时他避之不及,一副大姐你不要害我的态度,至今邢夫人记忆犹心。后面的桩桩件件还不都是跟着这个来的,从一开始他就放弃了,哪里还有以后? “走吧,我们回去。”邢夫人看到落春走过来,她迎上去,拉着落春的手,往外走,准备回家。 ☆、第114章 一路上不停地催促着车夫疾行,落春带着品绣和纱织乘坐的翠幔清油车到了大房仪门前停下,落春不等车停稳,车夫把下车的春凳拿出来,她已经径自掀开车帘,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到了地上,落春没有理会后面品绣和纱织的呼喊,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入院,直奔邢夫人的正房。 往日里守门的小丫头们并没有在门口,落春走到近前,正要迈步进屋的时候,邢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给我闭嘴,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张嘴嫁妆,闭嘴嫁妆的,你不嫌臊得慌,我还嫌羞耻呢!” 涉及到邢家的家事,而且里面的言论是不能传扬出去的,落春迟疑了一下,止住脚步,并没有进去。这会她已经明白为什么没有小丫头守在门口了,想来邢夫人是怕丢脸,把人都事先给赶走了。转过头,落春示意走过来的品绣和纱织停下来,向她俩打起手势,让她们守在外面,不要让外人靠近。 “都到了这个田地,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况且这屋里也没有外人,还讲那些规矩做什么?”一个尖利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从前,娘病危的时候,是怎么嘱咐姐姐的,姐姐当时又是怎么做的保证,可是现在再看,姐姐显然是把当初的话全然给忘了。父母已然不在,‘长姐如母’,按道理说,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姐姐了,但是如今姐姐撒手不管,对我们置之不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自生自灭吧?我倒是想难为情一下,可是若是真要顾忌脸面,恐怕我和全哥明个就要活活饿死了……” 王善保家的干笑两声,插话进来:“三姑娘这话可是有失偏颇,太伤太太的心了。我在这,可要替太太叫声冤枉,太太哪有不管你们,这每个月的养家银子可都是按时按数送过去去的,从来没有缺过。只是如今太太是出了门子的人,做人家的媳妇,上面又有婆婆,不比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自由,而且这山高水长的,隔着老远的路,所以回不得娘家探望姑娘和全哥,但是这些年来,太太心里可是一直惦念着你们的,书信往来的时候,关心问候的言语可是从来都没少过。” “用不着你这个老东西在这里替你们家太太卖好,事实如何我心里清楚的很。”陌生的声音冷笑着说道:“当初姐姐出嫁的时候说我们年纪小,东西在我们手里恐怕被族里哄了过去,因此就把一干家私全都带了过来。这些年我和全哥的花用明明用的是我们邢家自己的钱,但是到了你这老东西的嘴里却好像是你们家太太拿体己供养我们似的。” “哼,担心族里欺负我们,结果真正哄骗我们的却是我们嫡嫡亲的姐姐。当年我虽年幼,但是也记得家中很是兴旺,铺子田产的收入,翻看旧时的账本,爹娘在的时候,每年那可是几千两的进项。等到了姐姐手里,铺子折了本,折变出去了;田产也闹了灾,不是旱,就是涝,要不就是遭了虫,没有进项不说反而要倒贴钱进去。再后来,家里的铺子和田产大多改姓他人,跟着姐姐就嫁了,成了风光的一品夫人。” “但是到了二姐这里,不知姐姐从哪个犄角旮旯寻摸出一个会拽几句酸文就称之为才子的不着三四的东西,欺二姐不知事,性子软,就这么随便给打发了。妆奁陪送比起姐姐当初的风光来说,可是寒薄得很。究其原因,竟然是家里穷了。如今家里只剩下一所空房子,每个月要靠着姐姐打发人送钱来才能买米下锅,算起来,爹娘下世这才多少年,想想当年的情形,真是天差地下。我如今尚未出阁,还有全哥将来的聘礼,都在姐姐手里握着。可是照这个模式下去,如果现在不要出来,我怕将来我和全哥反而要倒找钱给姐姐。正好,如今我和全哥也进京了,也就不需要姐姐再为我们操心了,不如就拿出来,让我们自己管。届时,是赚还是赔,我们是吃干的还是喝粥,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再也找不到姐姐头上。” 邢夫人虽然没什么才干,但是在邢家的这几个孩子里,矬子里拔将军,她算是最出色的一个了。邢三姐和邢德全因为是老小,而且他们幼时正是邢家条件最好的时候,是被娇惯着长大的。邢三姐被养的眼空心大,偏又自视其高,典型的眼高手低货,邢德全则是一个钱能当十个花的主,这样的人物,真要把前交到他们手中,不用多久,就会被他们给败光。到时,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一笔写不出‘邢’字,他们找上门来,难道邢夫人还真能把他们给关到门外不管? 邢夫人的胸脯一鼓一鼓的,被邢三姐气得肝疼,心里万分懊悔,当初自己脑子是哪根弦搭错了,竟然会赞同落春的提议把他们给接京来,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添堵嘛。对自己的这个妹妹和弟弟是什么成色邢夫人清楚的很,所以她微挑着眉,斜睨着坐在下首的弟弟妹妹,不无嘲讽的说道:“三妹妹这话说的倒是掷地有声,气势十足,但是真到了你们喝西北风的那一天,你们要是真有那个志气,果真不求到我的门口,我倒要念佛了。”跟着问邢德全:“全哥也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子了,我想问问,刚才你三姐姐的话,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你和她商量好的,又或者是你三姐姐替你把话给说出来呢?” 邢德全涨红了脸,蠕动了几下嘴唇,吃吃艾艾了半晌,这才说道:“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父母又已经过世,念书又不成,总不能一直这么晃荡下去,也该学着打理家事了……” 听了这话,邢夫人看向邢德全的目光掠过一抹失望。凭心而论,邢夫人虽然一手把持着邢家的家业,但是对娘家的弟弟妹妹,虽然恨他们不争气,不能给自己脸上增光,但是对他们还是有真感情的,今日邢三姐和邢德全的言行可是让她伤心的很。 一时之间,邢夫人觉得很是心灰,原先她和落春对邢家人的安排她这会已经不想再提,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落春从外面进来,抢着说道:“舅舅先不必忙着学习打理家事,母亲已经为你在京城中找好了书院,等舅舅一入京就准备送你到书院去读书,母亲也没准备让舅舅读书有成,只是想着让舅舅多读一点书,能够明理懂事就行。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也不用等哪天了,不如就今天吧。” 话音刚落,王善保家的两个儿子带着几个小厮就从外面进来。一行人上前将邢德全嘴巴捂上,连拖带拽把人拉了出去。这些人手脚利落,速度快的不等屋里的一干人等反应过来,邢德全已经被带走了。落春对一旁目瞪口呆的邢三姐说道:“烦请三姨帮忙,回头将舅舅一干要用的东西收拾出来,给舅舅送到书院里去,以便他用。”又叮嘱一旁已经被吓呆的王善保家的:“王大娘你在一旁帮着三姨点。”王善保家的被落春干净利落的作风给吓到了,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邢三姐这会终于反应过来了,指着落春,尖声说道:“你,你……”指责的言语尚未说出口,就被落春给打断,她对着邢三姐微微一笑,施了一礼,“落春见过三姨。”然后又和一边的邢忠三口打过招呼,转头对王善保家的说道:“都这个时辰了,三姨和大舅舅一家远道而来,可曾用过饭?” 王善保家的心领会神,忙道:“还没有。我听去接人的我家大小子说,三姑娘和舅爷一家到了京里,就直奔府里来了。”落春闻言转头嗔怪邢夫人:“我知道母亲见了家里人心中欢喜,但是也没有让三姨和舅舅他们饿着肚子陪你说话的道理,这幸亏都是自家人,不挑你的理,不然实在是太失礼了。”跟着对邢三姐和邢忠一家说道:“既然这样,那三姨和舅舅、舅妈你们先去用个饭吧,等用完了饭,有多少话说不得。”不等他们说话,就吩咐王保善家的,让她带着他们下去用饭。 落春虽然年纪小,但是自她进屋,就表现的很是强势。在她雷厉风行的让人将邢德全带走这一手在心里上给邢三姨他们一个威势。邢三姨之所以在邢夫人面前放肆,仗着的就是她和邢夫人之间是亲姊妹,邢夫人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但是落春的表现明显是不买这个帐。在发现自己的身份不好用的时候,邢三姨在气势上不由自主的弱了下来,在落春的主人翁意识下,邢三姨虽然心有不满,但是却不敢造次了,她担心自己若是说个“不”字,会和邢德全一样,被人给拉下去,于是不发一言,乖乖的跟着王善保家的去吃饭去了。 等邢三姨和邢忠一家三口前脚迈出房门,后脚,邢夫人就把手边的炕桌给掀翻在地。“啪嗒”上面的果盘和茶盅掉在地上,摔个米分碎。温热的茶汤溅得四处皆是,摆在果盘里面的果子在地面上四处滚动。邢夫人怒道:“看看你出的好主意,我说不让他们进京,你非要。结果……你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样子,可提的起来?今天,我绝对成了府里的笑话,丢脸死了!” “这又有什么好丢脸的,皇帝家还有三门穷亲戚呢。谁愿意笑话谁就笑话去,母亲又何必把这个放在心上,难道舅舅和三姨他们不来,这府里就没人笑话了不成?”落春弯腰将摔落在地的炕桌捡起,重新放好,神色淡淡的说道。 邢夫人把脸撇到一边,说道:“你倒是个心宽的。我跟你说,反正一会我是懒怠着见他们了。人是你坚持要接来的,回头你把他们打发走。” “行,包在我身上。”落春一口答应了下来。其实虽然在让邢三姨他们用饭前,落春是说过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不过等他们吃过饭之后,她并没有再和邢三姨他们掰扯什么的意愿,而是早已想等他们吃过饭,就把他们送到邢夫人给他们买的房子那里安置下来,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反正他们今日也在京城,日子还长着呢。至于邢三姨他们肯不肯离开,就由不得他们了。 邢夫人神色烦乱的抚上额头,叹道:“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我觉得答应你的提议让你舅舅他们来京是个错误,今后我恐怕省不了心。我现在一想到他们,就头疼。” 落春笑笑,说道:“我接他们进京是让他们消消停停过日子的,可不是给母亲添乱来的,放心,有我呢。” 面对落春的大包大揽,邢夫人暗自叹息一声,嘴边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轻摇了一下头,没有说什么,这傻孩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第115章 其实贾母在冯紫英和柳湘莲上门后,没有让迎春她们避讳,打的是什么主意,家里的几位女眷全都看了出来。就算有那么不灵透,糊涂的,在贾母把贾赦和贾政叫住,让他们吃过晚饭到她这边商量事情的时候,再要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一时之间,因为贾母的这个举动,搅动了家里的平静,各房人心浮动,各有各的心思,都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邢王两位夫人那里暂且先不提,凤姐和平儿吃过晚饭,坐在一起闲话,忍不住就说起了这事。凤姐抱着大姐在怀,说道:“平儿,你觉得老太太在这两个中看中了谁?” 平儿将针线簸箩拿了过来,一面理着线,准备做针线,一面说道:“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凤姐笑道:“你别在这里给我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平儿笑着举起右手,将大拇指蜷了起来,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在冯大爷和柳大爷之间非要挑一个呢?奶奶,要知道我们家可是有四位未曾出嫁的姑娘呢,她们可都到了议亲的年龄。” 凤姐摇着头说道:“错了,只有三位。四丫头是那边府里的,不能算在内。”她可不觉得贾母会好心的帮惜春找人家,之所以还将惜春留在身边,没有送回去,一是因为惜春不肯,二是贾母想着让宁国府送惜春的抚养银子。不然,就荣国府出事后,宁国府一副撇清干系,躲得远远的举动,若是没有好处,哪怕是一个宗族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贾母也早将惜春丢了出去。 若是以前,贾母或许在惜春的婚事上指手画脚一般,但是现在,才不会管。平儿还按照旧日的习惯去想,当然免不了犯错误。她露出一个才想起来的神情,说道:“是呀,四姑娘是那边府里的,我都忘了这码事了。” 凤姐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姑娘、三姑娘还有六姑娘,别看咱们大房有两位姑娘,但是可不占优。二姑娘那个性子,她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指望着她嫁出去拉拔娘家,那是做梦。至于六姑娘,……”凤姐的语气顿了一下:“这些时日我不仅在回想府里的事,也把这边的事都看在了眼里。若是被六姑娘放在了心上,那她能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但是……这家里能让她这么做的只有大太太一个人,连大老爷她都不在意,而且老太太也不怎么喜欢她,估计让老太太选的话,宁愿选二姑娘都不会选她。至于三姑娘,虽然出身差了那么一点,但是老太太本来在几位姑娘中就偏爱她,而且三姑娘对家里的人也不错,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估计老太太会想着把三姑娘嫁给冯家大爷。” 平儿认好针,闻言有些迟疑的说道:“三姑娘好是好,但是我们家现在是这个样子,而且三姑娘又不是太太生的。冯家大爷可是神武将军的爱子,若是我们家没出事,倒是还有那么几分可能,但是现在么——”平儿不肯往下说了,但是她未尽的言语中是个什么意思,就算不说,凤姐也明白。 “其实老太太未免有些好高骛远了,就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我看给几位姑娘找个柳大爷这样的就很好。虽然是旁支出身,但是今日听那位柳大爷说,家里也是有宅子有地,还有铺子,日子倒也颇能过得,虽比不上原来咱们府里,但是也是富富余余的。况且如今到底不比从前,姑娘们出嫁,恐怕家里都出不起多少嫁妆,就算冯家肯娶,总不能让咱们家的姑娘两手空空,就这么一个人嫁过去吧?”平儿将针尖在头上刮了刮,想了想,说道。 凤姐听了平儿这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叹道:“你倒是看得明白,但是老太太却未必看得上。”见怀中的大姐眼睛半睁半阖,想要睡觉的样子,她轻拍着大姐儿的背部,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就咱们家现在的情况来看,柳家大爷比起冯家大爷来说,是个更好的选择,人物也长得比冯家大爷更出挑,但是老太太想的可不是现在,她虑得是以后,她这是想着通过给几位姑娘找亲事,将咱们家拉起来呢。” 平儿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道:“奶奶,你说,咱们家还能翻身吗?”自从家里出事,特别是去爵罢官,被撵出来之后,关于家里的未来这个问题,所有的人在碰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有志一同,全都避开,从来都没谈起过。今日难得凤姐主动提起,平儿忍不住问了出来。 凤姐沉默不语,低着头看着怀中大姐的睡脸,伸手轻触上她嫩嫩的红脸蛋,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和二爷回娘家的那天,婶娘和我说,说咱们家这事是大老爷上折子,皇上亲自下的旨,所以咱们家是铁板钉钉,再也翻不了身了的。除非皇上能改主意,但是皇上那是金口玉言,哪能朝令夕改呢?那不成了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了吗。” 闻言,平儿望着窗外出起了神,不自觉的绞着指头,摸着指肚上因为做针线被针扎的密密麻麻的针眼,想到昔日在府里的日子,忍不住叹道:“若是有人能说动皇上就好了。” 凤姐也忍不住叹道:“哪有那么容易。当初府里情势不好的时候,大老爷、二老爷和二爷在外面没少东奔西跑,礼不知道送出去多少,但是还不是没个结果。外面朝臣这里是不行了,我估计老太太是想从……”凤姐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那边入手,若是能请宫里的人在皇上的耳边出吹吹风,说不定有几分戏。”自古以来,枕头风还是很厉害的。 恋耽美 分节阅读_5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老太太的意思是想从咱们大姑娘身上着手?”平儿睁大了眼睛,很是惊讶,不过旋即反应了过来,点头说道:“也是,咱们大姑娘乃是受府里的连累,之前,可是被皇上一下子就封为妃子的,所以若是能想法子帮大姑娘一把,说不定咱们家就有了翻身的可能。”在贾家人的眼里,皇上应该是很喜欢元春的,不然不会把她从一个小小的女官,一下子就封为了皇妃。只可惜,受了娘家的连累,悲剧了。 凤姐将怀里睡熟的大姐放到炕上,拉过被子盖上,对平儿的话不置可否。她想得要比平儿多,她倒是不怀疑元春曾经很是受宠,而是单纯的从作大妇的角度考虑。就算皇后母仪天下,但是面对和她抢丈夫的皇妃,她恐怕不管怎样也不喜欢不来吧,更何况,元春还是从她宫里出去的。当时,她可是在府里听到了贾母所说的,元春是在皇后宫里“勾引”的皇上,那个时候,贾母可是对元春的处境表示了深切的担忧,因为皇后并不是个大度的,她曾经因为嫉妒划花过宠妃的脸。 那个时候,凤姐自然是站在元春的角度想问题。此时,她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凤姐觉得只怕皇后恨死元春了。以前,因为元春得皇上喜欢,皇后不能对元春做什么,但是元春受宫外的娘家连累,降了位不说,还被皇上所疏远,皇后要是不趁机整治元春才怪。不用别的,只要想法毁了元春的容貌就够了,因为这样的话,哪怕皇上有一天想起元春来,没了娇美的容颜,皇上就算重新想起来她,又有什么用?不要说宫里,就凤姐就能想出好几种不为人察而让人毁容的法子,所以对元春,凤姐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贾母年老成精,自然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是元春不成,不代表其他人不成,家里可是还有几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呢,而且她们的容貌都不输于当年的元春!只是如何把人送进宫里去就成了难题,若是府里的爵位还在,还能想想法子,但是如今,只能另想办法,所以凤姐觉得,贾母打得就是用府里的一位姑娘结一门得力的亲事,然后借助亲家的力量,再把家里的一位姑娘送进宫去,想办法谋得盛宠,从而振兴贾家。至于这期间要不要拉上宁国府,贾母应该还在犹豫之中,估计要看这亲事结得如何了,然后再做决定。 凤姐能嫁进贾家没多久就能讨得贾母的欢心,在揣摩贾母的心思真的是很有一手,她猜对了贾母真实的以图。而家里的其他人都只是觉得贾母只是想把家里的姑娘高嫁,根本没有想那么深远。 …… 贾母既然有了这个意图,那么她就开始实施起来,不过她并没有把她的打算和家里的其他人说。那天,把贾赦和贾政叫过来商量的时候,贾母就看出来了,这两个儿子根本不中用,不能指望,和他们商量,不亚于对牛弹琴。 之所以不肯和邢王两位夫人说,是因为王夫人在家里去爵罢官之后,她在贾母面前就不怎么肯扮孝妇贤媳了,招致了贾母的厌恶,所以贾母不肯和她说,而邢夫人,哪怕家里都变成了这样,贾母依然高高在上俯视她,眼里就根本没有这个人,自然也就谈不上告之了,所以邢王两位对此也就一无所知。 至于凤姐,贾母本来是想和她商量来着,但是这家里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这边要是和凤姐说些什么,说不得就会惊动家里的人,贾母不想事情未成之前,闹得家里的人全都知道了。特别是因此这事要利用到宝玉,贾母还是很顾及自己在宝玉眼中的形象的。 通过宝玉,贾家在接待了冯紫英和柳湘莲两位之后,又有卫若兰,陈也俊、韩琦、蒋子宁等人上门来做客。这些人中,除了前两位到来的时候,落春露了面之外,其他的人来她都没去。不是她要违逆贾母的意思和她对着干,她是有正经理由的,邢夫人病了,她要侍疾。 邢夫人这病完全是由邢三姨这事上得来的,那些资财,可是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为了这个,还在府里落下了个贪财吝啬的名声,一下子就这么丢了,她没有当场心疼死已经够可以的了。 落春扶起邢夫人,将一个腰囊放在她的身后,让她靠坐在床头,把熬好的药递了过去,然后说道:“母亲,不用太过想着那事了,岂不闻财去人安乐……” 邢夫人拿起调羹喝了一口药,苦的一张脸皱了起来。落春忙将装了蜜饯的碟子端到她面前,她捏了一枚放到口中,蜜饯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冲淡了口中的苦味,她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下,将药碗放到床边的凳子上,捂着胸口说:“安乐?我安乐不了?倒是心口疼得不得了。” 落春笑了一下,起身把放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上的一块叠起来绢布拿过来给邢夫人看:“母亲,看看这是什么?”邢夫人接了过来,一面打开,一面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你从哪弄来的这个?”绢布打开之后,一副《游赤壁图》刺绣映入眼帘。绣品精美逼真,以多种针法绣出一幅舟行江上、游览赤壁的景观,奇松倒生,山峰险峻。船上老者赏景,童子煮茗,舟子操舵,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堪称巧夺天工。 “这,这……不是你绣的绣品吗?”邢夫人认出眼前的绣件乃是落春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精心绣出来的绣品,大为惊讶:“你离府的时候竟然把它带出来了?怎么带出来的?你藏在哪里了,我怎么不知道?” 明明绣品是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但是落春还是煞有其事的编着谎话:“那天忠顺亲王带人来府里,我不是看情势不好,拉着你往回跑,让你赶紧收拾东西。我回了屋里,就把这绣品缠在身上了,为了不让人看出来,特地多套了几件衣裳,不然,平白无故的,我穿那么多衣裳做什么。之所以没告诉母亲,是因为我想着这东西还是留待着家里山穷水尽的时候拿出来的好,有那几个金镯子和怀表,就够了。这不,我看母亲因为三姨拿了你的钱跑了,心疼,所以就把它拿出来安慰安慰你。” 这种大型精美的刺绣,就算拿着一千两银子都没处买去,邢夫人看到这个,果然觉得心口不是那么疼了,她伸出食指点上落春的额头,笑嗔道:“你个鬼丫头,和我还藏心眼,要不是出了你三姨这事,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是吧?” 落春笑着滚到邢夫人的怀里,撒娇道:“我这么机灵,把东西藏得这么严密,母亲不说夸我反而还怪我,真是没天理!”后面几个字落春是扯着嗓子说的,她摆出一副委屈莫名的模样。 邢夫人将伏在怀里的落春一把搂住,笑道:“你个死孩子!”母女两个笑成一团,轻快的笑声撒满整个房间。 ☆、第116章 自从搬到这个宅子,贾家就没断了病人,先是贾母和贾赦,之后是邢夫人,等邢夫人好了,贾琏又病倒了。贾琏病倒其实一点都不奇怪,自从贾家出事后,他就一直在外面奔波张罗。贾赦没有任何征兆的上折子请辞爵位,让贾琏心中很是窝着一团火。 作为未来爵位的继承人,贾赦这个举动可以说,从某个角度上表明贾琏不是个合格的继承者,或者说在贾赦这个父亲的眼里,他这个做儿子的不配继承爵位,所以他宁愿在他这里爵位就此断掉,也不愿意把爵位传给他。贾赦这一举动等于把贾琏推到风口浪尖上,那个时候,他一出门,就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带着异样的,人们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跟着又爆出凤姐的事来,贾琏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背着自己不声不响的做出这样的大事来,而自己竟然跟着聋子和瞎子似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一点迹象都没察觉,被瞒得死死的。因为凤姐的事,本来有那么一线希望能把爵位保下来的事,也顿时变成了泡影,而且自己不被牵涉进去,议罪已经算是好的了,这让贾琏火上加火。但是当时贾琏根本顾不上冲凤姐发火,他得想办法把自己从中摘出来才行,不然,他能到刑部大牢里呆着就已经不错,弄不好,把命搭进去都有可能。 终于确定自己无罪的时候,正是贾家人被忠顺亲王从府里赶出来的时候,然后,贾琏就要为一家子老小的衣食住行操心,厚着脸皮去王家和史家打秋风,面对这两家的冷待,哪怕心里气得要死,脸上还要陪着笑脸。而他丢弃了尊严拿回来的钱却被贾母牢牢的把在手里,他花用一分一毫都要向贾母伸手不说,而且还要报账,若是有一点对不上,不仅要面对贾母的盘问,还要应付王夫人,让他心累得要死的同时心中更是窝着一团火。 贾赦和贾政都可以推脱,贾琏却不能,只因为他是小辈。可是想找一桩养家糊口的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连赵姨娘和周姨娘都算上,那可是大大小小二十几口人,而且家里的生活和真的平民百姓家的高出一大截,所以贾琏在外面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讥讽,忍了多少难堪,……几乎都跑断了腿,都未能如意。 每次贾琏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家的时候,看着呆在家里悠闲的贾家其他人,他的心火越发的大了起来,偏偏却发不出去。就这样憋着,身体也到了极限,终于病倒了。贾琏这一病,比不得贾母、贾赦和邢夫人,来势汹汹,一连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效,反而越发的沉重起来。 看着躺在炕上烧的一直说胡话,昏迷不醒的贾琏,守在旁边的凤姐咬咬牙,对一旁的平儿说道:“二爷一直这样烧下去可不是个事,这药吃下去也不见效果,不行,还得给二爷请个大夫过来。” 平儿瞪着一双因为一直守在贾琏身边而敖红的双眼,带着哭腔说道:“因二爷这病,来来去去请了好几位大夫来,大夫的诊金和二爷的药钱,可是花了不少,昨天我向老太太要钱给二爷抓药的时候,老太太的脸色可是难看得很,而且磨蹭了好半会子才给我二两银子,仅够给二爷买三副药的。要不是原来二爷的药还剩下两副,今天二爷这药就断了。奶奶这又要张罗给二爷请大夫,二爷这样,必须要请个好大夫来家好好诊治一番才是,这好大夫的车马费可是贵得很,老太太肯吗?” 凤姐想到随着贾琏换一次大夫,贾母那越发难看的脸,不好下断语。她嚯的一下站了起来,红着眼圈,咬着牙说道:“不肯也得肯,她这个作祖母,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子死不成?”深深的看了床上的贾琏一眼,又说道:“就算她不肯,大不了我跪下来磕头求她就是,只要能救二爷,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叮嘱平儿:“你在这里好好守着二爷,我到老太太那里去。” 看着凤姐带着一股慷慨赴死的态度离去的身影,平儿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神色,转过头,又看了躺在炕上的贾琏一眼,双手合什,念了几声佛,然后起身在墙角处挖了一会儿,挖出一个用手帕包好的小包,打开,里面露出一对虾须镯和一枝掐丝蝴蝶小边簪。这是平儿从府里带出来的,她没有和贾琏凤姐说,背着他二人将东西藏了起来。贾琏生病初始,因为没想到他会病得这么重,而且贾母会这么狠心,所以她犹就没拿出来,如今……回头深深的看了贾琏一眼,平儿叹了一口气,咬着唇,将包着镯子和簪子的手帕重新叠了起来,揣到怀里,脸上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神情的走了出去。 凤姐到了贾母房里,向贾母提出了给贾琏请个好大夫的要求。贾母坐在上首半晌没言语,凤姐急了,说道:“老太太,我求求你,二爷可是你亲孙子,这些年,他为府里跑前跑后,操持着,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如今他生病了,难道请个大夫过来诊治 自从搬到这个宅子,贾家就没断了病人,先是贾母和贾赦,之后是邢夫人,等邢夫人好了,贾琏又病倒了。贾琏病倒其实一点都不奇怪,自从贾家出事后,他就一直在外面奔波张罗。贾赦没有任何征兆的上折子请辞爵位,让贾琏心中很是窝着一团火。 作为未来爵位的继承人,贾赦这个举动可以说,从某个角度上表明贾琏不是个合格的继承者,或者说在贾赦这个父亲的眼里,他这个做儿子的不配继承爵位,所以他宁愿在他这里爵位就此断掉,也不愿意把爵位传给他。贾赦这一举动等于把贾琏推到风口浪尖上,那个时候,他一出门,就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带着异样的,人们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跟着又爆出凤姐的事来,贾琏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背着自己不声不响的做出这样的大事来,而自己竟然跟着聋子和瞎子似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一点迹象都没察觉,被瞒得死死的。因为凤姐的事,本来有那么一线希望能把爵位保下来的事,也顿时变成了泡影,而且自己不被牵涉进去,议罪已经算是好的了,这让贾琏火上加火。但是当时贾琏根本顾不上冲凤姐发火,他得想办法把自己从中摘出来才行,不然,他能到刑部大牢里呆着就已经不错,弄不好,把命搭进去都有可能。 终于确定自己无罪的时候,正是贾家人被忠顺亲王从府里赶出来的时候,然后,贾琏就要为一家子老小的衣食住行操心,厚着脸皮去王家和史家打秋风,面对这两家的冷待,哪怕心里气得要死,脸上还要陪着笑脸。而他丢弃了尊严拿回来的钱却被贾母牢牢的把在手里,他花用一分一毫都要向贾母伸手不说,而且还要报账,若是有一点对不上,不仅要面对贾母的盘问,还要应付王夫人,让他心累得要死的同时心中更是窝着一团火。 贾赦和贾政都可以推脱,贾琏却不能,只因为他是小辈。可是想找一桩养家糊口的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连赵姨娘和周姨娘都算上,那可是大大小小二十几口人,而且家里的生活和真的平民百姓家的高出一大截,所以贾琏在外面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讥讽,忍了多少难堪,……几乎都跑断了腿,都未能如意。 每次贾琏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家的时候,看着呆在家里悠闲的贾家其他人,他的心火越发的大了起来,偏偏却发不出去。就这样憋着,身体也到了极限,终于病倒了。贾琏这一病,比不得贾母、贾赦和邢夫人,来势汹汹,一连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效,反而越发的沉重起来。 看着躺在炕上烧的一直说胡话,昏迷不醒的贾琏,守在旁边的凤姐咬咬牙,对一旁的平儿说道:“二爷一直这样烧下去可不是个事,这药吃下去也不见效果,不行,还得给二爷请个大夫过来。” 平儿瞪着一双因为一直守在贾琏身边而敖红的双眼,带着哭腔说道:“因二爷这病,来来去去请了好几位大夫来,大夫的诊金和二爷的药钱,可是花了不少,昨天我向老太太要钱给二爷抓药的时候,老太太的脸色可是难看得很,而且磨蹭了好半会子才给我二两银子,仅够给二爷买三副药的。要不是原来二爷的药还剩下两副,今天二爷这药就断了。奶奶这又要张罗给二爷请大夫,二爷这样,必须要请个好大夫来家好好诊治一番才是,这好大夫的车马费可是贵得很,老太太肯吗?” 凤姐想到随着贾琏换一次大夫,贾母那越发难看的脸,不好下断语。她嚯的一下站了起来,红着眼圈,咬着牙说道:“不肯也得肯,她这个作祖母,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子死不成?”深深的看了床上的贾琏一眼,又说道:“就算她不肯,大不了我跪下来求她就是,只要能救二爷,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在这里好好守着二爷,我到老太太那里去。” ☆、第117章 惜春和落春说这所房子的风水不好,不过是玩笑之语,但是不知道怎地,这种说法竟然慢慢的在家里传了开来,王夫人和贾母都听到了。因为贾琏犹在病中,所以贾母将当初跟着贾琏一起租房的贾赦和贾政叫了过去询问。 贾政则是以一副读书人的面孔认为“风水不好”之说乃是无稽之谈,不可相信。贾赦则是觉得,自家也是被去爵罢官的,住在被抄家的王爷花园子改过来的宅子,也没什么。 听了贾赦的话,贾母对着他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恶狠狠的瞪着他,骂道:“你的意思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反正两家遭遇差不多,我们住在这里正相宜,对不对?” 贾赦伸手抹去脸上的吐沫,小声的辩解道:“我没这么说。” 贾母没好气的看了两个儿子一眼,想到自家租住的地方曾经是抄家的王爷所在,心里就觉得膈应的慌,怨这两人租完房子回来,竟然没把这事和她说,要是早知道这房子是这个来历,说什么她也不肯住进来。进而又怨到了还躺在病床上的贾琏身上,这事贾赦和贾政两个不说,怎么他也不和她说。 只是住都住进来,想要搬出去的话,又要一笔银钱。涉及到花钱的事,贾母不免犹豫了起来。家里一直都没有什么进项,花的就是从王家和史家拿来的那些银子。这么些人吃穿用度,哪怕贾母一直精打细算,但是只出不进,而且家里又接连出了几名病人。特别是贾琏生病,贾母虽然把凤姐支到王家去了,不知道凤姐回娘家是怎么哀告求饶的,但是确实把御医给请来了,而且还是以前贾府里常用的王太医。 王太医过来之后,给贾琏诊过脉,将贾琏的病情说得清清楚楚,头头是道,并先开了一个方子给凤姐,让她赶紧去抓药。凤姐见王太医将贾琏的病说得这么真切明白,不敢耽搁,赶紧照方抓药,一剂药吃下去,虽然贾琏人还是昏迷着,但是吃了药一刻钟之后,烧就退了下去。王太医一直留在贾家没走,见状,又给贾琏诊了一次脉,重新换过方子,这才告辞离开。 恋耽美 分节阅读_5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王家虽然把大夫给请了过来,但是诊费和药费人家就不管了,得贾家自己掏。王太医是御医,平常人家他一般都是不出诊的,就算他以前和贾家有交情,但是那会贾家还是侯门公府,哪里是现在可比的。所以这诊费不仅少不得,而且很贵很贵。凤姐向贾母要钱的时候,贾母虽然舍不得,但是因为在王太医面前,顾忌面子,不肯跌份,何况,贾母还想着,以后若是她有什么病痛,寻常的大夫治不了,借此和王太医结一份善缘,也好再能把他请过来看诊,所以忍着心疼不仅把钱拿了出来,而且还加了一份。 这么花下来,贾母的手里连一半的银钱都没有了。这才从府里离开到现在多长时间,但是贾母思来想去,思忖了半天,到底风水论占了上风,觉得自家从搬过来就一直不走运,绝对和住进这宅子有关,因为贾琏还在病中,所以她就派贾赦和贾政出去找房子。 贾赦回到房中,满面愁容,坐在那里不住的唉声叹气。一旁的邢夫人听到他的叹气声,忍不住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老太太那边可是又出了什么难题不成?” “老太太嫌咱们现在住的这房子风水不好,让我和二弟明天去找房子搬家。”贾赦语带不满的说道:“老太太坐在家里,上下嘴唇一碰,轻飘飘的把话说了出来,她哪知道外面的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当初,我和老二还有琏儿几乎把牙人手里的房子看了个遍,又要价钱合适,又要能住得下咱们家里这么些个人,又要地段方便,又要……一大堆要求,除非是自家按照自己的想法建的,不然租的房子哪有那么合心意的,总是有不如意之处,反正我是租不来。” 邢夫人不以为意的说道:“既然老爷干不来,那就别去了。不然,要是回头一个住不好,届时只怕老太太又该怪到你的身上,跟琏儿似的,费力不讨好,何苦来哉。” 贾赦想到刚才在贾母房里听到的贾母对贾琏的埋怨之语,坐在那里良久,半晌才道:“你说的倒也有点道理,明天我就装身子不舒服,让老二自己跑去吧。” 落春听说贾赦身子不爽,过来探望。邢夫人把她拦在外面,将她拉到一边说道:“没事,不用担心,你父亲没病,他是装的。”伸手指了指贾母房间的方向,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太太那边又出了幺蛾子,说咱们现在住的宅子风水不好,所以张罗着找房子搬家,你父亲不想做像琏儿一样,累了半天却没落个好,所以就装病把这事推了出去。” 听邢夫人说了缘由,落春忍不住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感叹,都这个时候,贾母还不肯消停,也真够能折腾的。 贾政在外面跑了好几天,赶在现在住的房子交租之前,花了八两银子在铜锣巷租了一所一进半的小宅子,然后阖家搬了过去。收拾好房间后,落春出门绕着院子转了几圈,一面走,一面摇头,这宅子,无论是地段还是大小,还是其它都不如他们先前住的那所,而且房租也不比那个便宜,并且还不像那所一样,三个月一交,至少要半年一交,并且还要押上半年的房租,连带着牙人的佣钱,还有搬家的花费,小的溜的差不多一百两银子就这么出去了,贾母真是瞎胡闹。 不过搬到这里没几天,贾家倒是真出了一桩喜事。太上皇万寿,和几名老臣聚在一起回忆起了当年。太上皇和这些老臣们提起了已经逝去的老臣,已经死去了的老臣中,贾代化和贾代善这两人是越不过的,所以太上皇不免想起了荣国府被儿子去爵罢官的事,进而想到了贾代善的妻子贾母还在世。因为贾家出事,贾母身上一品夫人的诰命被不肖子孙连累,也跟着丢掉了,想到她偌大年纪要跟着子孙受苦,太上皇动了恻隐之心,因此就下了旨意,说念在贾代善往日的功劳上,赏贾母每年银四十六两,充作养老之资。 本来贾母花了近百两的银子搬家之后,看着手中快要花销殆尽的银钱,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悔,但是太上皇的旨意一下,她立刻觉得自己做出搬家的决定没有错,没看,这才搬过来,就收到了这样的好消息,所以觉得这一百两银子花得值。 贾母本来有打算从后宫入手,说动皇上,进而让贾家东山再起的想法,太上皇的举动让她觉得这事的把握更大了,所以不遗余力的让宝玉将他旧日的好友,陈也俊、卫若兰、冯紫英他们这些出身显贵的世家子弟请过来,并且在他们每次来的时候,都以通家之好,不需避讳为理由,让迎春她们也在一旁陪着。落春根本不理会贾母,每次贾母派人来叫她,她都推脱不去。贾母虽然恼怒,但是却拿她没有办法,因此贾赦不管,而邢夫人则护在里面,她说什么邢夫人面上答应着,但是转过头去却从不照办。 贾政在外面跑了好几天,赶在现在住的房子交租之前,花了八两银子在铜锣巷租了一所一进半的小宅子,然后阖家搬了过去。收拾好房间后,落春出门绕着院子转了几圈,一面走,一面摇头,这宅子,无论是地段还是大小,还是其它都不如他们先前住的那所,而且房租也不比那个便宜,并且还不像那所一样,三个月一交,至少要半年一交,并且还要押上半年的房租,连带着牙人的佣钱,还有搬家的花费,小的溜的差不多一百两银子就这么出去了,贾母真是瞎胡闹。 不过搬到这里没几天,贾家倒是真出了一桩喜事。太上皇万寿,和几名老臣聚在一起回忆起了当年。太上皇和这些老臣们提起了已经逝去的老臣,已经死去了的老臣中,贾代化和贾代善这两人是越不过的,所以太上皇不免想起了荣国府被儿子去爵罢官的事,进而想到了贾代善的妻子贾母还在世。因为贾家出事,贾母身上一品夫人的诰命被不肖子孙连累,也跟着丢掉了,想到她偌大年纪要跟着子孙受苦,太上皇动了恻隐之心,因此就下了旨意,说念在贾代善往日的功劳上,赏贾母每年银四十六两,充作养老之资。 本来贾母花了近百两的银子搬家之后,看着手中快要花销殆尽的银钱,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悔,但是太上皇的旨意一下,她立刻觉得自己做出搬家的决定没有错,没看,这才搬过来,就收到了这样的好消息,所以觉得这一百两银子花得值。 ☆、第118章 对邢夫人来说,钱是她的胆子,是她的依靠,是她的除了落春之外最亲的人,……半生积蓄被邢三姨席卷一空之后,落春将她绣的《赤壁》图给她看,邢夫人这心才变得踏实了。她的病大半是心病,落春对症下药,因此邢夫人的病很快就痊愈了。但是病好了之后,邢夫人拒绝了把落春绣品变卖的想法。 邢夫人之所以会拒绝,是从多方面考量出发的。一是,虽然邢夫人的女红不是很高超,但是她在贾府这么些年,年节的时候,贾母可是没少将她珍藏的“慧纹”摆出来赏玩。所以这么些年下来,邢夫人的眼力也练出了几分,她觉得落春的这副绣品技艺一点都不输给所谓的慧纹。若是这绣品卖了出去,买的人吃了鸡蛋,还想着看下蛋的母鸡,找到落春头上,可怎么办?若只是单单要求落春为他们刺绣,那还没什么,就怕有那不讲理的豪门权贵,看中落春的手艺,将她强抢去作自家的绣娘。如今自家落魄了,可是护不住她。而且让邢夫人更害怕的是,不是落春被人强抢了去,而是自家人的出卖,以贾母他们的性子,知道这事,恐怕巴不得呢,所以不等人提要求,直接把人送过去都有可能,所以邢夫人不敢冒这个险。 再则,落春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这个时候,就算想办法把生意重新鼓捣起来,赚的钱全都给落春置办嫁妆,和邢夫人以前为落春预备的比起来,也寒酸的很。而且有些好东西就算是有钱也买不来,所以邢夫人觉得这东西卖了挺可惜的,打算把这个留着给落春做嫁妆。有这么一件东西在,届时落春出嫁的时候,可是十分体面,而且就算嫁妆稍微寒薄了一点也没关系,因为新嫁娘的手艺在那呢。 其中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贾家从高处掉下来之后,家里众人的表现让邢夫人知道,家里的男人都是无能之辈,是担不起养家糊口这个责任的。虽然贾家还有几门好亲戚,而且还把惜春扣在手里,但是邢夫人觉得这不是过日子的常理。其实家里人未必没人看出这一点,但是没办法,都想不出能养活一家的营生。府里女眷做的女红的那点收入根本不够干什么的,所以贾母这会已经不在要求一家子日夜不停的刺绣了。府里其他人的刺绣不可以养家,但是落春可以,只是因为落春一直没有正式的大件绣品在贾家人面前露过面,以前她府里卧室摆的那个屏风是她刚学会刺绣不久的手艺,粗糙的很,而且落春又一直表现的做活很慢的样子,所以贾母他们只知道落春的女红不错,但是具体不错到什么概念却不是很清楚。如果落春的这副绣品经了贾母他们的眼睛,那么落春就等着被压榨到死吧。养活一家老小的责任就落到她身上了。邢夫人自然不肯让落春落到这个地步,所以她决定把绣品藏起来,而且要藏得非常严密,绝不能让贾家的人看见。 邢夫人把她的种种顾虑都跟落春说了,落春见她为她考虑的这般周到,又知道邢夫人的脾气秉性,于是就把那个出租的一进小宅子的房契给了她。《赤壁图》那么大的绣品落春都能藏在身上从府里带出来,何况这么一张薄薄的纸。因此在落春拿出地契的时候,邢夫人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只是询问落春可还藏着什么东西没告诉她,落春忙说道,没有了,这回真的没有了,这是最后一件。 有了这个收租的宅子地契在手,邢夫人确实变得有底气多了,不至于像刚开始知道自己的半生积蓄全都被邢三姨卷走的时候那么没着没落的,一直锁着的眉头也变得舒展起来。而且落春还发现,随着贾家的落魄和贾赦在去爵之后一系列无能的表现,邢夫人在贾赦面前的态度也从以前的畏畏缩缩,一点一点的变得大方起来,而一直弯着的腰也慢慢挺了起来。比如这次,公然拿钱和贾赦做交易,让他在贾母和她的斗法中两不想帮,这事,放在以前,邢夫人是不敢的,而且不仅仅是不敢的问题,连想她都不敢想。对这一变化,落春当然是乐观其成。 如今家里人都知道贾母对邢夫人和落春不喜,但是不同于以前在府里,现在对母女两个的生活一点影响都没有。落春和邢夫人正在说话,听外面粗使的仆妇说舅爷来了,两人忙起身迎了出去,见邢德全被贾琏迎了进来。邢德全先去拜见贾母,然后来到了邢夫人处。进屋落座后,邢德全从衣袋里掏出两张纸递给邢夫人,说道:“这是原来落儿让我在乡下帮你们置办的田地和宅子,我拿着大姐给我的钱,将它们赎回来了。大姐你收好。” 邢夫人将东西接了过来,放到一边,关切的问道:“我最近心里烦,家里又有事,所以就没过去。你最近还好吧?那事可解决了?”落春沏了茶,端了上来,挨着邢夫人在她身边坐下。 “还行。”邢德全笑了笑,说道:“有大姐给的钱,房子保了下来。欠的债,他们也答应我慢慢的还。至于堂兄堂嫂那边,我也和他们说好了,我每个月给他们二两银子,然后大家各过各过的,谁也不管谁。原来两家连在一起的门已经被堂兄找人给堵上了,我们现在去串门,要绕一个圈才行。至于家里的那帮下人,我都卖了,又买了一个做饭的婆子还有一名小厮。” 邢德全三言两语的简单的把自己的情况交代清楚,其中和那些放债的怎么交涉,期间怎么惊心动魄,怎么艰难险阻,……他提都没提。邢德全端起茶喝了一口,问道:“不是说你们原本是在柳树巷租了房子么,怎么又搬到铜锣巷来了?你们搬家的时候也不说告诉我一声,若非柳树巷那里有人知情,我去了那边,从而得知你们搬到这边来,打听着找了过来,我都不知道该到哪找你们去了。” 邢夫人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道:“我说这些日子我的心里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我给忘了呢,原来是这个。其实我们搬家也挺突然的,老太太起了主意,立逼生斯要搬,而且眼看着就要交下一次的房租了,得赶在那之前搬走,所以我们搬得挺急的。这院子里连带做饭的厨娘算在一起,总共就四个仆妇,这么一大家子人,而且搬家的时候琏儿还在病中,所以忙忙叨叨的就把这事给忘了。” 邢德全只是随口抱怨了那么一句,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因此听了邢夫人的解释这事也就揭了过去。 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你这两天就算不过来了,我也打算上门找你呢,问一下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所以这东西你送来的挺及时的。如果没有意外,我打算过两天就搬到乡下去。” 就算邢德全没有把房子和地赎回来,邢夫人也打算将落春带出来的金镯子变卖两个,在乡下重新置一份产业。她这阵子实在是受够了贾母,虽然她的积蓄全都化为乌有,但是有落春给她的东西,再加上这阵子和贾母对着干,邢夫人见贾母对她也无可奈何,让往日在府里贾母给她心里留下的惧怕不由得消散开来。这会儿她也懒得和贾母周旋了,也不想面对王夫人的尖酸,她想着带着落春搬得远远的,过点清净日子,反正有落春从府里带出来的东西,她们母女的日子不需要担心。 邢德全不知道邢夫人是打算撇下贾母他们的,还以为他们这一大家子都要搬到乡下去,当初他盖房子的时候可是按照住这一大家子盖的。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要按照我的意思,你们也搬到乡下去的好,那边虽然比不上城里繁华热闹,但是到底花费小些。我若不是乡下离衙门太远,我倒是很想搬到那去呢,这样的话每个月就能省下不少钱。只是你们才搬到这边,又要折腾,既然早有这样的打算,还不如一直住在柳树巷那边呢。你们这才搬过来不久,要是再搬走的话,也不知道你们当初租房的时候这契约是怎么定的?房主那边能退你们多少钱?若是碰上那心黑的,说不定根本拿不回多少,而且这事还不好讲理。” 前一阵子因为欠债和房子被抵押的问题,邢德全很是询问了一番在外面租房的相关事宜,所以知道像这种租房的纠纷很难处理,而且像贾家这种情况,没住几天就搬走,不是房子本身的问题的话,其实他们是不占理的。 邢夫人笑笑,没向邢德全说她没打算带着贾母他们。邢德全这次过来,就是把乡下的房契和田契给邢夫人送来,如今事情办完,他又和邢夫人闲话几句,就起身告辞了。邢夫人也没留他,一面起身往外送他,一面说道:“其实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按道理应该留你用饭的,只是如今家里乱糟糟的,两个厨娘做菜的水平也就那样,因此就不留你了,等我们搬到乡下,你再上门,一定请你大吃一顿。” 其实不是邢夫人不想留客,而是没办法留。家里如今用钱,哪怕是一文钱,都要向贾母报备,然后等她拿钱出来。家里的饭菜都是可着帽头做的,只有不够吃的时候,没有剩下的。邢德全来,贾母也不是不知道,他可是来了之后第一个就去拜见的贾母,然后才到了邢夫人这里。但是都这会了,也不见贾母那边有什么动静,摆明了没有留邢德全吃饭的意思。 邢德全一来,邢夫人就考虑留饭的问题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这阵子屡屡违逆贾母的意思,贾母肯拿钱出来留邢德全吃饭才怪,所以想要留邢德全在家里吃饭,只能自己掏钱。只是虽然邢夫人手里有钱,但是她现在不能拿出来。因为一旦被贾母知道她手里有钱,还不定怎么搜刮她呢。不管怎么说,贾母到底是她婆婆,而且又上了年纪,她又顾虑到没有出嫁的落春,不想落春有个不孝的母亲,因为影响到她的婚嫁,所以她不敢太过强硬的和贾母对着干。两害权衡之下取其轻,邢夫人只能选择送邢德全出去了。 ☆、第119章 邢夫人送完邢德全回来,见贾赦手里拿着邢德全送来的,她刚才放在桌上的房契和地契。知道贾赦脾气秉性的她赶忙走上前,一把从贾赦手里夺过来。贾赦伸手想夺,没夺过来。见邢夫人把东西贴身藏起,贾赦涎着脸,笑道:“这是落儿的舅舅刚才送过来的吧?” 斜了贾赦一眼,邢夫人冷哼道:“管它是谁送过来的呢,和你又有什么干系?”闻言贾赦急了,忙道:“怎么和我没关系?这不是舅爷给咱们家的吗,难道我不是咱们家的人?”就算贾母他们不算,他是邢夫人的丈夫,怎么就不是一家人了。 “是呀,你也知道是落儿的舅舅送来的。那是我娘家的人,是看我和落儿在你们贾家的日子过得惶恐可怜,所以才送这个过来。”邢夫人并没有说破这东西实际是她自己的,邢德全不过担个名。她冷笑道:“这会你们贾家人快吃不上饭了,把我和落儿当你们家人了,一口一个舅爷的称呼着,不是早些时候嘲笑我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我们邢家家世寒微的时候了。我们邢家到府里来,想要拜见老太太,老太太明明在和宝玉他们说笑,可是却推脱头疼,不肯见面;你这个做连襟的当时是什么态度?连面都不肯露……” 贾赦听了邢夫人的抱怨,神色有些不满,刚想发脾气,一想到邢夫人刚才收起的房契和地契,又压住心头的火气,不耐烦的说道:“这都早八百年前的事了,你还翻出来做什么?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再掰扯这些有意义吗?” “是呀,有意义吗?”邢夫人被贾赦问住了,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不管她现在怎么发泄,怎么咆哮,怎么愤怒,……也不能让时光回转,她在贾府的日子受到的嘲笑和鄙视都无法泯灭,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是……邢夫人倏地一下抬起头,死死的盯着贾赦,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恨恨的说道:“就算没有意义,那有怎样?难道就不许我说说吗?我现在连抱怨一下都不行吗?” “行,行,你想怎么着都行。”面对邢夫人表现出来的蛮不讲理,贾赦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邢夫人破涕为笑,拿出帕子抹去眼角的泪水,正色说道:“我这边有事要和老爷商量。既然老爷碰上了,那倒也省得我派人去找老爷过来了。”贾赦在邢夫人对面坐下,问道:“什么事?” “我想搬出去,搬到乡下去住。”邢夫人丢给贾赦一个大雷。贾赦端起茶盅正要喝茶,闻言手一抖,茶盅里的茶泼了出来,洒了他一手,连带衣裳上。不过贾赦此时也顾不得这些,随意抖了两下手,将手上的水珠甩了出去,然后往衣服上抹了抹,急急的说道:“你说什么?搬出去,搬到乡下去?”摇晃着脑袋:“不行,绝对不行,老太太绝对不会肯的。” 邢夫人见自己还没把话说完,贾赦的脑袋就摇成了拨浪鼓,没好气的说道:“我知道老太太不肯,但是谁说要带着老太太了,我说的是我们一家。”贾赦闻言,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你在说什么,竟然不带着老太太?你疯了,要知道我可是长子,不管怎么样,无论从哪说,老太太都是要跟着我一起过活的……” 闻言,邢夫人忍俊不禁,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嘴角扯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嘲讽道:“你倒是个孝子,都这样了,还不忘奉养老太太。只是不知道你问没问过老太太的意思,看看老太太可愿意和你这个大儿子一起过?” 一席话说得贾赦哑口无言,垂着头,在那一声不吭。邢夫人说道:“反正我不管你这边如何,我是搬定了,你要是不肯走,我带着落儿我们娘俩过去乡下住去就是。”贾赦闻言震惊的看着邢夫人,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邢夫人摊了一下双手,无所谓的说道:“你想多了,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 “咱们家都这个样子了,还死撑着架子,非要住在城里。可是这城里哪是那么好住的,哪样不要钱?可是家里来个正常而稳定的来钱营生都没有。哦,不是,现在老太太那边一年有六十两银子的养老银子,是个固定的经济来源。但是这也意味着,家里每花一文钱都要向老太太伸手。以前在府里,没办法,谁让我娘家提不起来呢,所以只能低头,忍着人家投过来的不屑和白眼。但是如今谁家也不比谁家高贵,都是一样的,甚至我弟弟如今大小也是个官,还让我过那样的日子,没门!我就是想过两天舒心的日子,我手里也不是没有钱,我想大大方方的,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手里有钱却不能花,还要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的。我这心里不舒坦。至于会被指责不孝,不孝就不孝吧,我也不是很在乎,反正我看这左邻右舍儿媳不孝的多着呢,也没看人家怎么着,还不是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半点事都不耽误。再说,在这城里,我顶着这个原荣国府大太太的身份出门,要是碰见原来熟识的人,没得被嘲笑,被讥讽,……留在这城里好处我是没看到,坏处倒是一大堆,何苦来哉?若是搬到乡下,凭着我手里的田和房子,雇几个下人,做个土财主,享受着村民的尊敬,日子过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没得放着舒心的日子不过却找虐,你若是还没受够,随你,反正我是不想受这个罪了。”邢夫人一口气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贾赦听了邢夫人的话,深深的叹了气,没说话。其实邢夫人说的这些引起了他深深的共鸣。邢夫人所说的坏处,因为他曾经在外面跑过,所以感受更深。至于邢夫人所说的搬到乡下的好处,贾赦承认他心动了。自从从天上掉到地下之后,贾赦再也不能高高在上的看别人了,而且也无法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仰视的目光。但是到了乡下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侯门公府的大老爷,还是土财主家的老爷,那些无知的村民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他们眼里尊敬欣羡的目光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想他又能重新享受到高高在上,俯视他人的滋味,贾赦就觉得好像大夏天喝了冰水一般,浑身透着舒爽。 恋耽美 分节阅读_6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母非要住在城里,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贾赦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单看贾母让宝玉将他原来结交的世家权贵出身的公子不断地往家里领,并且在这些人来的时候又将迎春她们带出来,再加上贾母曾经把他和贾政叫到她面前说是商量一些事,虽然最后贾母没说到底是什么事,但是也不免露了一些口风出来,所以贾赦虽然不能猜到贾母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但是联姻权贵他还是知道的。 “这事,这事容我想想。”贾赦越想越觉得搬到乡下去住好处多多,不由得松了口。 贾赦听了邢夫人的话,深深的叹了气,没说话。其实邢夫人说的这些引起了他深深的共鸣。邢夫人所说的坏处,因为他曾经在外面跑过,所以感受更深。至于邢夫人所说的搬到乡下的好处,贾赦承认他心动了。自从从天上掉到地下之后,贾赦再也不能高高在上的看别人了,而且也无法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仰视的目光。但是到了乡下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侯门公府的大老爷,还是土财主家的老爷,那些无知的村民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他们眼里尊敬欣羡的目光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想他又能重新享受到高高在上,俯视他人的滋味,贾赦就觉得好像大夏天喝了冰水一般,浑身透着舒爽。 贾母非要住在城里,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贾赦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单看贾母让宝玉将他原来结交的世家权贵出身的公子不断地往家里领,并且在这些人来的时候又将迎春她们带出来,再加上贾母曾经把他和贾政叫到她面前说是商量一些事,虽然最后贾母没说到底是什么事,但是也不免露了一些口风出来,所以贾赦虽然不能猜到贾母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但是联姻权贵他还是知道的。 贾母非要住在城里,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贾赦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单看贾母让宝玉将他原来结交的世家权贵出身的公子不断地往家里领,并且在这些人来的时候又将迎春她们带出来,再加上贾母曾经把他和贾政叫到她面前说是商量一些事,虽然最后贾母没说到底是什么事,但是也不免露了一些口风出来,所以贾赦虽然不能猜到贾母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但是联姻权贵他还是知道的。 ☆、第120章 落春伸直双腿背靠着引枕坐在炕上,一本书册随意的摊放在腿上,久久不翻一页。惜春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惊讶的挑了一下眉,笑道:“哟,你这竟然还有书可看?”边说边在落春脚底下的炕边坐下。 “怎么可能,现在咱们家里除了宝玉那里有书之外,谁还能有书?老太太和二叔二婶他们可早就说了,宝玉房里的都是科举考试要用的,不许我们去和他捣乱。有这话,我可不敢动他那的书,不然要是回头耽误了宝玉攻书,岂不成了我的罪过。”落春将放在腿上的书册拿给惜春看,惜春定睛一看,原来是本黄历。 惜春看清楚之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黄历拿到手中,看了一眼,又丢给落春,笑道:“难为你竟然能把这个翻出来,用它来打发时间,可见你是真无聊了。” 落春把惜春丢过来的黄历接住,笑道:“这东西也没什么不好,你看这日子旁边写的小字,宜:出行,动土;忌:交易,嫁娶;细细看下来也挺有意思的。” “原来你看的是这个。”惜春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我明白了”的表情,幽幽的说道:“那最近宜搬家的日子是哪天,六妹妹可择出来了?” “嗯?”落春斜挑右眉,满眼疑惑的看着惜春,不解的问道:“四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无缘无故的我挑什么宜搬家的日子呀?” 惜春微微一笑,说道:“六妹妹何苦瞒我,你们一家不是打算近日搬到乡下去住吗,可不是要挑个宜搬家的好日子。” “原来四姐姐说的是这个。母亲是有这个打算,但是具体什么时候还没定下来,还在和父亲商量之中,怎么变成近日了?这是怎么传的?不过四姐姐好灵通的消息,母亲只是这么想着,只是和父亲提了一句,还没和老太太说呢,四姐姐竟然都知道了,这消息传的可真够快的。”落春见惜春提起他们一家要搬到乡下的消息有些意外,心里很是纳闷,因为这事其实是邢夫人他们私下里商量的,并没有向外说,而且当时在屋里说话的时候屋里也没有外人,怎么这消息就传开了呢?竟然连惜春都知道了,不知道贾母和二房那边知不知道? 惜春从落春脸上的表情猜出她的所想,神色淡淡的说道:“家里就这么大的地方,你们躲在屋里商量,自认为很隐秘,却不知道隔墙有耳,估计现在家里的人都知道了,只有你们还自以为这还是个秘密。” 落春闻言不由得长吐了一口气,神情极为郁闷。这叫什么事,在贾府的时候,贾府上下跟个筛子似的,藏不住半点秘密,有点事就被传得满府皆知。怎么出来了,家里一共就四个粗使下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厨娘,怎么还藏不住事呢? “六妹妹,你们走的时候带上我好不好?”惜春嘴巴翕动了几下,犹豫又犹豫,终于还是讲她的来意说了出来。 落春正在琢磨既然贾母和二房那边知道了他们这边要搬到乡下的消息,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的时候,听到惜春的话,忍不住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啊?你要和我们一起搬到乡下去?” “是的。”惜春使劲的点了一下头,非常肯定的说道:“对,我跟着你们一块。带我一起好不好?”后面开启了央求模式。 落春深深的看了惜春一眼,将伸直的腿收了起来,坐直了,严肃而又认真的说道:“四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乡下的日子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诗情画意,很闷的,而且吃穿的话,应该是比不上这边的日子的……”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哪怕吃糠咽菜我都不在乎。”惜春非常干脆的打断她,说道:“纵使日子难过一点怕什么,若是想过好日子,我又何苦呆在这里,回宁国府不好吗?那边的日子岂比这边的要好的多。我不怕吃苦,我只是不想像外面青楼楚馆的姑娘一样,家里来了客人之后被推出来展示,让人挑挑拣拣。” 贾母打得什么主意,惜春也看了出来,她不想也不愿意听从贾母的安排,但是又没有落春违逆贾母的底气,只能无奈的低头,不过心中觉得十分屈辱。所以惜春在听到邢夫人他们打算搬到乡下的时候,心中一动,起意决定和他们一起离开,躲开这里的是非。 听惜春把贾母在宝玉结交的那些世家子弟们上门做客的时候,她以通家之好的名义把迎春她们介绍给他们,并在一旁陪坐的行为比作外面青楼楚馆里的姑娘见客,贾母被比作了鸨母,落春顿时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说道:“四姐姐,你又何必说的这么刻薄,而且还将自己拿那些低贱之人相比?这,这两者是不同的……” 惜春冷笑一声,打断她:“我倒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同,还不都是卖。要我说还不如那些青楼楚馆呢,至少人家大大方方,明码标价,摆明了就是卖的,而我们这边遮遮掩掩的,半含半露的,明明当了婊/子却还想立贞洁牌坊……” 落春在看到贾母的行为时有的时候脑海中也不由得冒出类似的想法,不过她的比方要比惜春的好一点,她把这些人比成了卖猪肉的。落春是真的没想到惜春竟然会这么想,而且竟然还当着她的面这么直白的把这些话说出来。她忙出言打断她:“要死了,你刚才还和我说隔墙有耳,你这会又在我这里说这些,要是被人听了去,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她不活吃了你我才怪。” “哼!许她做的就不许我说的!”惜春冷哼一声,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但是到底止住了话头,不继续往下说了。 落春见她死鸭子嘴硬,颇为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好端端的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不等惜春回答,她就猜到了:“准是从那几名仆妇那里。老太太要是知道当初为了日子过得舒服点而买回来的奴才竟然教坏了家里的姑娘,一定会懊恼死了。” “随她怎么想,反正我不在乎。”惜春没有否认落春的猜测,说道:“好了,闲话少说,咋们俩说正事,我刚才说要和你们一起搬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表个态呀?” 落春将手里的黄历放到一边,说道:“我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反正家里不差你这一口饭。只是我表明了态度没用,我们能不能顺利搬走,什么时候搬走还说不定呢?我们这边自己都还没搞定,怎么带你走?再说,就算我们这边完事了,老太太肯放你和我们走吗?” 不等惜春说话,她又说道:“既然刚才你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直白,那么我也不和你藏着掖着了。我不相信,到了这个时候,你会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会同意你留下来,而不是按照二婶的意思将你送回你哥哥家,不要和我说当初是敬伯娘临终将你托付给老太太的,老太太为了不辜负你母亲所托,怜你早早丧母,父亲又出家为道,哥哥和嫂子靠不上,你又跑到她面前苦苦哀求,所以她才将你留下这种狗屁理由。其实真正的原因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究其原因就是一个字——钱。老太太是准备拿你像你哥哥嫂子要抚养费呢,你要是走了,她拿什么和他们要钱?现在家里是什么情形你也清楚,在银钱上很是窘迫。老太太人老成精,做的是长远的打算,她不会向你哥哥他们狮子大开口,但是以现在家里的情况,你哥哥他们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够家里过日子的了。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老太太会放过你这颗‘摇钱树’吗?” 惜春抿抿唇,态度非常坚决的说道:“我不管,反正我是一定要和你们走的。”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和我犟又有什么用,我说的又不算。老太太坚决不放你走,你就算是闹出大天来也没用,毕竟你这事我们可没那个立场插话。若是一个弄不好,没准带累的闹得最后我们也走不成呢。” 闻言惜春眼圈顿时红了,哽咽道:“放心,六妹妹,绝不会带累到你们就是。我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大不了我还有一死呢。” “哎,别呀。”虽然落春不知道惜春是说的真心话,还是拿死来威胁她,但是她还是赶忙出言拦住:“什么死呀死的,这话哪里是随便能说的?四姐姐你这才多大年纪,怎么就能这么轻言生死?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你既然都有肯寻死的勇气了,这世上还有什么难关闯不过去的?老太太将你留在身边为的是什么,你一清二楚,难道就不能从这上动动脑筋想想有什么法子,能让老太太松口?” 惜春听了落春的提示眼睛顿时一亮,她破涕为笑,诚心实意的说道:“谢谢你,六妹妹,四姐姐又欠你一次。”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 ☆、第121章 从惜春的口中得知如今家里人都知道他们一家想要搬到乡下去的消息了,为此落春心中很是纳闷,既然这样,最近一直频频向她们母女示好,和她们拉关系的凤姐怎么不见半点动静,难道他们不想去乡下,而是想留在这里,如果是这样的话,贾琏和凤姐他们夫妻两个还真是吃一百个豆都不嫌腥! 其实是落春想岔了,在她心里,所谓的一家是她和邢夫人,连贾赦也不过是看在邢夫人份上的一个添头。但是在贾琏和凤姐的心里,所谓的一家,包括大房的所有人,贾赦、邢夫人、贾琏、凤姐、迎春、落春和贾琮还有大姐,连平儿都算在内,一家九口,因此自然不需要过来和邢夫人还有落春商讨什么。 这日落春来到邢夫人房间,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邢夫人和贾赦的争执声。落春听到屋里传来的吵闹声,本来举起来想要敲门的手放了下来,站在门外偷听起来。 “……贾恩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怎么老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是你能赚来,我半个不字都不会说,但是你什么都赚不来,不管是吃的,用的,住的,还是花的,……全都是我的,你竟然连跟我商量一下都不商量一下,就一口答应了老太太的条件,你的脑子到底装的是些什么,难道遇事之前都不想一下的吗?”屋里邢夫人气急败坏的数落了贾赦一顿后,余怒未消的说道:“你有本事答应,想来就有本事弄到钱粮答对老太太,反正不要指望我,我是一个子都没有。” 贾赦苦着一张脸说道:“那到底是我的母亲,我身为长子,不奉养她,带着你们搬出去已经够不孝的了,她要点东西给她又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拿不出来?再说,说句不好听的,老太太都这般年纪了,还能有几年活头,我们就算给又能给几年呢?” 邢夫人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会倒是给我装孝子了,既然想到做孝子,那你干脆就留下陪老太太好了,没有你,我们在乡下也不是住不得,说不定反而更舒服,更自在呢。再说,我是心疼东西吗?我虽然称不上有多贤德,但是基本的孝道还是懂的,如果那些东西都是老太太自己用了,就算再加一倍我也无所谓,我只是看不得老太太拿我的东西去贴补二房那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既然给了老太太,那就是老太太的了,你管她怎么花呢。”贾赦小声的在一旁嘀咕了一句。 “你——”邢夫人被气得一时语结,过了半天,她使劲的呸了一声,说道:“我是管不着,但是我就是看着不顺眼,心里觉得憋屈得慌。要是老太太自己有,她怎么贴补二房就行,我也不去争较这个。又或者,哪怕老太太把那些东西丢到大街上去,或者给了乞丐我都无所谓,但是给了二房,就是不行!” 贾赦心里何尝不憋屈,在府里时,贾母处处偏心二房,还有理由可说,因为贾政不像他那么贪花好色,不务正业,而且他这边已经得了爵位,二房这边将来分出去只能拿走府里不足三分之一的财产,而且变成了贾府的旁支,所以贾母偏心二房一二可以理解。但是如今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水平线上,甚至他还不如贾政呢,贾政那边还有周赵两位姨娘呢,他这边除了一个气焰日渐高涨的邢夫人再无她人,但是贾母依然不待见他。对此,贾赦可谓是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安慰自己,他大概命中注定和贾母的母子情分比较浅吧。 贾赦听了邢夫人的话,非常郁闷的说道:“那你想怎么样?我已经答应了,难道还能反悔不成?要是惹恼了老太太,她不肯让我们搬走了,岂不糟糕?” 虽然左邻右舍,做子女的,身为儿媳,对公婆责骂甚至动手的不少,但是真正撇开父母而别居的还是很少见的,所以他这个做长子的,不奉养母亲,将她留给二弟,带着妻子儿女搬到乡下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真要让贾母不顾脸面,闹腾起来,拿到外面去说,他这边不管有多少原因,都是站不住理的。 邢夫人也知道这一点,让贾赦这么一说,顿时沉默了。半晌,长叹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就当我把那些东西喂狗了。” 贾赦听邢夫人把贾母和二房的人比作狗,翕动了几下嘴唇,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邢夫人好不容易迫于无奈,已经认掏东西了,他又何必在这个关节上节外生枝呢,再因为这个和邢夫人吵起来,惹恼了她,等贾母来要东西的时候,她真要一毛不拔,到时毛爪的可就是他了。又或者,气的她丢下他不管,自己带着儿女到乡下去就糟了。反正邢夫人只是在气头上,在自己的屋子里说说,他只当没听到就是。 恋耽美 分节阅读_6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赦从邢夫人的屋里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落春愣了一下,迈出去的脚步稍微停了那么一下,轻咳了一声,然后目不斜视的从落春身边走过。等贾赦走了,落春进屋,看到邢夫人坐在那里犹自生着闷气。 落春坐到邢夫人身边劝慰道:“母亲又何必为这么点小事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正如父亲刚才所说,老太太到底是他的母亲,而且年寿已高,还不知道能有多少春秋,再者由长子奉养家中老人乃是约定俗称的规矩。何况,以老太太的脾气秉性,我们要搬到乡下去,想要她放行,不刮下一层油来,她怎可能会同意?我以为母亲早就该有心里准备才是,怎么事到临头,反正气成这个样子。” 邢夫人扬着眉,问道:“刚才我和你父亲争执的时候,你就站在外面?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落春点了一下头,解释道:“嗯,我是站在门外,不过我也才来不久,所以并没有听全,只听到了后半部分。” 邢夫人脸上露出一个“难怪”的神情,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你说的我都知道的,我也知道不出点血,估计老太太不会放人。但是我没想到,老太太……”她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冷笑道:“老太太竟然狮子大开口,她可不仅仅是给她自己要东西,而是连带着二房都让我们一块养起来。其实如果她不提二房,只是打着自己的名头,哪怕她要再多的东西,我心里明知道其中有不少东西会被她贴补给二房,但是只要她不挑破这层窗户纸,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就是了。可是老太太偏偏不肯,她明知道我不喜欢二房,厌恶二房,偏偏口口声声带着二房,这分明是在恶心我,你让我如何不气?也不知道二房那帮子人是给老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老太太从府里到外面,一直这么护着他们!老太太这心真是偏到没边了,好像你父亲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大街上捡来的似的!” 邢夫人抱怨贾母偏心,偏着二房,但是落春却觉得贾母不仅仅是偏心二房,应该还有大房不听她的话,脱离了她的掌控的缘故,所以才会这般算计大房。其实落春猜的不错,大房这么一搬到乡下去,迎春和落春也是要跟着走的,只剩下探春和惜春两个,而且惜春还是宁国府里的这人,这让贾母借着联姻之举东山再起的打算落空,她没有死扣着大房不放,到底还是放他们离去这已经算是好的了。不过,贾母也知道,留得住人,留不住心,这人心不在她这边,纵使她找到合适的联姻对象,对她的大计也没用,所以虽然无奈,但是也只能放弃了她振兴家族的计划。这样的话,最终贾家的希望就要着落道宝玉的身上了,因此虽然贾母不喜王夫人,但是为了宝玉,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并且从大房这边搜刮好处贴补二房,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担负起家族明天的宝玉。 落春听了邢夫人这话,忙从另一个角度劝解她:“母亲既然知道老太太是故意的,那你现在这么生气,岂不正中了老太太的算计,掉入她的毂中。老太太知道母亲这么生气,一定乐开了花,称心如意。” “对哦。”邢夫人反应了过来,吐气,吸气,吐气,吸气,……循环往复,宽解自己道:“我不气,我不气。她们越想我生气,我越不气,不能让她们在一边看我的笑话……”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邢夫人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脾气,向落春抱怨起来:“你不知道,老太太有多过分。知道我们要搬到乡下去,她竟然和你父亲说什么,这房子原本是大房和二房一起住的,如今我们家搬走,岂不是要二房单独承担房租,这不公平,也不合情理,况且二房本就没个生计,这岂不是加重了他们的负担,因此我们哪怕搬走了,也还要承担房租。我呸,这话老太太也好意思说出口,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说什么我们大房不孝,二房如今替我们孝顺他,我们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明张目胆的替二房像我们要东西……” 落春想了一下,依着贾母的性格猜测,问道:“除了替二房要之外,老太太应该自己还要了不少东西吧?总共有多少?” 邢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算了一下,孝敬老太太的钱粮什么,连同二房的补贴一并算在一起,大约有一百五十两上下。” 一百五十两?听了邢夫人说出来的数字,落春若有所思的说道:“倒也不算多。”对上邢夫人投过来的目光,赶忙解释道:“母亲,你看看,这房子每个月的租金就要八两,一年下来就是九十六两银子,朝廷一年如今给老太太的养老银子是六十两,这两项加在一起就要一百五十六两,所以老太太向我们要这些,还真不多。” “不多?依你这话,好像老太太还对我们手下留情了似的?”邢夫人冷笑一声,说道:“琏儿媳妇可是和我说了,原来在府里打秋风的有一位刘姥姥,她跟着他女婿一家过活,家里算上她,一共五口人,二十两银子差不多够他们庄户人家过一年的了。更何况,原本老太太就以为我们私藏了东西,只是揣着小心思,不肯拿出来用罢了,我就是防着这一点,才把你舅舅拿过来的东西说是我娘家看我们生活惶恐,才送过来的。你父亲那个榆木脑袋,老太太问他,他竟然把你舅舅送来的房子和地一五一十都和老太太说了,真真不知道该让人说什么才好,简直蠢到没边了。” 生气的骂了贾赦一句,邢夫人继续说道:“老太太当家理事那么多年,虽然这些年不怎么理会了,但是一亩地产出多少,她心里还是有个大概的。你算算,老太太向我们要的钱,可不正是我们田地的所有出产,而且老太太还是按照肥田来算的,可是我们买的田地哪有那么大的出产?若是都给了老太太和二房,我们吃什么?你父亲也不说好好算算,竟然一点都不争较,岂不正坐实了我们果然私下藏有东西的猜想?老太太以前只是猜测,但是到底没有真凭实据,我们抵死不承认她也没办法,如今可好,自己送上去门,不打自招了。知道我们手里还有其他的东西,而且这个老太太要钱、要物、要粮、……你父亲给的这么痛快,想必老太太猜出了,我们搬走后,家里的生计是不用愁的。所以我担心,老太太这次向我们要东西不是一锤子买卖,有了这个开头,还不知道她以后会以什么名义变着法向我们要钱呢!” 原本落春因为邢夫人口中透露出的和凤姐的亲密一怔,本来想问来着,但是听了邢夫人后面的话,她也就顾不得凤姐的事了,仔细想一下,确实,如果只是单纯的一年给贾母多少银钱,算作奉养她的费用,多点就多点吧,倒是无所谓,但是经邢夫人这么一说,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落春思来想去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个解决办法来,因此皱着眉头,面带愁容的说道:“这倒是一个愁事,母亲可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了吗?”不怕给贾母东西,就怕贾母贪婪无度,而且又不肯消停,她又占着大义的名分,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以至于造成这事非常棘手,处理起来还真是麻烦。 想到此,邢夫人就一脸郁闷,她心里忍不住暗咒了贾赦几句,叹了一声,说道:“哪有什么好的办法,路都被你父亲给堵死了。只能事情出来之后见招拆招了。” 落春默然,虽然无奈,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没有办法,只能依照邢夫人所说,见招拆招了。只是一想到明明是一家人,却走到这步田地,这样百般算计,她心中一时觉得萦然起来。 ☆、第122章 既然得贾母松口,邢夫人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找出黄历来挑了一个最近的宜搬家的日子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到日子搬家。其实说是收拾东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就是随身的几件衣服和随手用的那几样东西罢了,生活用品,日常器具,家具摆设,……皆不用收拾,这家好搬的很。 宝玉是家里后知后觉的那一个,在大房要搬到乡下去住的消息传的家里几乎人人皆知的时候,他对此却闻所未闻。贾母和王夫人他们并没有告诉他,如今家里又没有丫头小厮可供他驱使,在他身边打理饮食起居以及书房一干事宜的是被称为有人气的死人的周姨娘。宝玉喜欢的是年轻鲜活的姑娘,对周姨娘这种死气沉沉的老婆子很是厌烦,而且本来周姨娘人就沉闷,寡言少语,所以她虽然打理宝玉身边的事物,但是两个人基本上说不了什么话,而且还大多是宝玉问她答的这种,像大房要搬走这种事她是不会主动向宝玉提起的,所以宝玉消息严重滞后,直到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才从探春的口中得知这一事体。 听探春说大房要搬走,宝玉一开始是不相信的,觉得住的好好的,怎么可能搬走。但是听探春说搬家的日子都定下了,看着探春言之凿凿的样子,宝玉顾不得再和探春说什么,一阵风似的的跑了出去。探春在后面起身追了出来,连喊几声都没叫住。看到他那个样子,探春扶着门框,不由得担心起来,若是宝玉出了什么事,王夫人绝对饶不了自己,暗自懊悔,自己这么嘴快做什么,只是她也没想到,这家里几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偏宝玉却连一丝风声都没听到。 且不说探春回房之后的心思百转,单说宝玉从探春房里跑出来之后,没有理会后面探春的叫声,就来到了贾赦和邢夫人的屋子。不过到了眼前,宝玉奔跑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外面看着他们的屋子半晌,并没有进去,而后脚步一转,来到了落春处。 宝玉一进屋,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六妹妹,我听三妹妹说你们要搬走,可是真的?”落春点了点头说道:“是真的,日子都挑好了,就在后天。”宝玉闻言急了,嚷嚷道:“大伯大伯母这是怎么了,明明一家人住在一起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起了心思要搬……” “也不是突然起了心思,母亲已经想了好久了。”落春将宝玉口中的“一家人住的好好的”忽略过去,从经济角度向宝玉解释原因:“其实住在城里虽然好处多多,但是花费颇大,而且我们一家老小自从出府后生计就一直没个着落。舅舅知道我们家情况后,就送来了些田地,随同田地一起的还有一栋宅子,所以母亲就想着搬到乡下去,这样的话,不仅能够随时管理田地,而且花费也能少很多。” “可是,可是好端端的一家子,大家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干嘛非得分开?当初刚从府里出来的时候,那么难,我们都没有分开,如今家里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却……”宝玉红了眼圈,不由得哭了起来,哽咽道:“好妹妹,你去和大伯大伯母好好说说,就说,就说你不走了。”这话说出来,宝玉的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不错,“大伯母那么疼你,想来是舍不得和你分开的。只要你不走,大伯母也不会走,这样的话,大伯也就不会离开,……你们一家不就留下来了嘛。至于乡下的田地,更不需要担心,完全可以雇人照管。” 落春好笑的看着宝玉,觉得他可真天真,经过这么大的变故,怎么好像人还没长大。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宝哥哥,你想的太简单。我母亲的娘家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舅舅如今不过是个九品的小官,所以给我们家的田地有限,不过百十来亩,这么点田地,哪里需要雇人来管理,自家就可以了。况且哪里来的那个闲钱,若是有的话,家里也不用这么为难招窄了,连丫头都用不起,只能使唤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我记得好像是蓉儿媳妇出殡的时候,你回来和我提过,说是乡下风光自然,村民淳朴,对田园生活好一番夸赞。并和我抱怨,说当时凤姐姐一个劲的催着你上车快走,害得你只是在乡下的村庄停留了那么一会,还没玩够。我们只是单纯的搬到乡下去住,又不是断绝关系,所以你若是闲暇的时候完全可以到乡下来找我们。到时我做导游,一定带你好好领略一番乡间生活之趣。” 宝玉见落春避过他让她留下不走的问题,垂下头不说话,半晌抬头问道:“听六妹妹这话,大伯大伯母你们是非搬不可了?那老太太呢,难道大伯大伯母就不管了吗?”宝玉倒是没有甩掉贾母的意思,只是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是长子奉养老辈人,如今贾赦一家搬到乡下去,但是贾母却留了下来,不符合常理,所以他才会这么问。而且他会这么说,还有一层隐秘的意思,就是老太太都留下了,贾赦和邢夫人身为长子长媳不是应该也留下来嘛,怎么还搬走? 见宝玉依然不见长大得性子,其实落春很想把这些背后的事情和宝玉说道说道的,但是一想,贾母和贾政还有王夫人这些正经的宝玉长辈都不管,她又何必多事。他们既然觉得还有能力宠着宝玉,护着他,那就随他们好了。不过落春觉得其中宝玉自己拒绝长大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落春轻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最开始母亲的意思是带着老太太一起搬到乡下,只是老太太不肯,坚持要住在这里。可是乡下的田地和宅院又不好丢在那里不理会,所以经过商量之后,我们家搬到乡下去住,老太太和二叔二婶一起生活,我们家每年出银米若干,算作奉养老太太之资,期间生病及其死亡这样的大事,另行开销。” 她和宝玉说的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其中带贾母一起搬到乡下去完全是子虚乌有。虽然邢夫人明知道,就算和贾母提了,贾母也不会肯,但是邢夫人却连个虚应的故事都不肯在贾母面前做,这话在贾母面前提都未提。至于后面的事情,是贾母强要的,还是贾赦和邢夫人这边心甘情愿奉上的,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都是已经确定下来的事。 探春虽然和宝玉说了大房要搬走的消息,但是其中的一些事体她并不清楚,因此宝玉在听落春讲出大房每年拿出多少银粮来算做奉养贾母的费用,就知道事情成了定局,已经无法挽回。 宝玉一脸伤心,眼眶里的泪水夺目而出,哭道:“在府里的时候我原想着,若我是个有造化的,趁着众位姊妹都在眼前,我就死了,再能够得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去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生为人,这就是我死的得其时了。又或者只求众姐妹们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的。——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就散了的时候儿,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凭你们爱哪里去哪里去就完了。想得倒好,偏我是个没造化的,没有那个福气能得姊妹们长久的陪在身边。袭人、晴雯和麝月她们虽然是咱们家里的人,但是府里一出了事,家里上下哪里还顾得上她们,……所以这会儿还不知道她们流落到哪里受苦去了呢。二姐姐你们和我是一家子,都姓贾,我想着,这终究是可以长久的守在一起的了,没想到这才多久,就又要分散开来。罢,罢,罢,看来我就是个做孤魂野鬼的命!你们都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有本事一辈子不见面才好呢!”说道后面,宝玉又是伤心,又是生气,也不在落春这里呆了,抬腿就往外走。 看着宝玉淌眼抹泪的赌气离开,想到他刚才的言语,落春一脸的无语,长叹了一口气。这边宝玉是劝落春留下来,在这房子的另一端同时正上演着一出劝其离开的戏码,只是人物说起来比较滑稽好笑。在和迎春这个大房的女儿比起来,算是外人的惜春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内人”迎春。 惜春到了迎春房里的时候,迎春正在低头做着针线。迎春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惜春,放下手中的针线,示意惜春入座。惜春在她对面坐下,见迎春揉着因为长时间低头做活而有些发酸的脖子,看着旁边已经绣好的一摞绣品,忍不住叹道:“二姐姐你也忒辛苦了,当日老太太是说让家中的女眷做些针线送到绣房去赚些钱来贴补贴补家里,但是你看看,家里有哪位像你这样,整日手脚不停的,就算是二太太手底下的赵姨娘和周姨娘都没你绣的多。其实你就算不做,也没人说你什么,你又何苦如此?” 迎春抚弄着手指说道:“左右我也就这点本事,反正也无事可做,就当打发时间了。”惜春一把将她满是针孔的手拉了过来,说道:“你说得倒是轻松,可是你看看你的手,都成什么样子了?”迎春将手抽了回去,低头不语。惜春见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用一种终于逃出生天的语气说道:“不过还好,就算辛苦也没几天了,等过两天跟着大伯和大伯母他们搬到乡下去,就能轻松下来了。” “轻松?”迎春低声重复了一句,抬起头,飞快的看了惜春一眼,嗫嗫的说道:“我,我……不想搬。” “到时候,我们……”惜春正要向迎春描绘到乡下生活之后的美好前景,听了她的话,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惊道:“你,二姐姐,你刚刚说什么?你不想搬?”她伸手摸上迎春的额头,满是疑惑的问道:“二姐姐,你不是发高烧烧糊涂了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迎春把头一歪,使惜春伸过来的手滑落到一边,她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说道:“我没发烧,我正常的很,我刚才说的也不是胡话,我只是,只是单纯的不想搬而已。” “为什么?”惜春非常纳闷的问道:“不搬那二姐姐你要去哪?继续留在这里跟着二老爷和二太太一起生活?还说你正常的很,说的不是胡话?你是大房的女儿,哪有不跟着大房走,反而跟着二房的道理?”拆台也没有你这么拆的呀。 迎春辩解道:“我不是跟着二房,我是跟着老太太。”惜春横了她一眼,说道:“有什么不一样吗?”在她看来都一样。而且她所料不差的话,在贾赦和邢夫人他们的眼里,也是一样的。或许以前,贾母和二房是分开的,但是在大房搬到乡下,贾母明确表示不跟着去之后,贾母和二房就连在了一起。 惜春忽然反应了过来,急急的问道:“二姐姐,这话你跟大伯和大伯母他们说了吗?”迎春摇了摇头,说道:“我,我……倒是想说来着,但是一直都不敢。”她也知道,这话说出去,绝对讨不了好,挨一顿骂都是轻的。 “还好,还好。”惜春闻言抚着胸,吁了一口长气说道:“幸好你还没说,不然大伯和大伯母非气坏了不可。”她很是不解的问道:“其实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和大伯大伯母那么疏远?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的父母,你做什么和他们如此疏离?是,他们是不怎么理会你,但是也没见二老爷和二太太他们没多管你一分呀。” 迎春轻声说道:“可是大老爷和大太太还有二老爷和二太太他们是不一样的。”惜春闻言满眼疑惑,问道:“这话何解?拆开来,每个字我都明白,但是怎么放到一起我就不懂了。” 迎春轻摇了一下头,不肯解释。其实她这话说给落春听,落春一定明白。惜春之所以听不明白,是因为不管是贾赦夫妻还是贾政夫妻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是,对迎春来说,却是不一样的。迎春这话要说难懂也难懂,但是要说好理解也好理解。其实就是因为贾赦和邢夫人是她的父母,贾政和王夫人是她的二叔和二婶。对于父母的期待和对叔叔婶子的,迎春的期待自然是不一样的,所以她能接受贾政和王夫人的态度,但是对贾赦和邢夫人摆出和贾政他们一样的态度,甚至还不如他们的时候,自然就失望了。如果贾赦和邢夫人一直冷冰冰的倒也还好,但是有了落春之后,这两人对落春的态度明显和她不同,邢夫人因为是落春的亲生母亲,待落春亲切热络迎春勉强还可以理解,可是贾赦同样是她的亲生父亲,而且之前,落春没出生的时候,她还是他唯一的女儿,但是也不见贾赦待她又多亲近,而落春出生后,不过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娃娃,明明什么事都不动,贾赦待她的态度要比对她的要好的多,对比之下,所以迎春自然心更凉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姐姐你的心思变得如此古怪,我弄不懂,也不想弄懂了。我也不和你废话,只是想问一句,你不跟着大伯他们走,你留在二房……”见迎春张嘴欲言,惜春忙道:“行,行,是跟着老太太。可是你想好留在这里靠什么生活了吗?指望大房送银钱养你,那我劝你还是不要指望了。至于靠刺绣,你也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针线了,你觉得它能养活的了你吗?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你好好想想吧!”说完惜春抬脚就走,将空间留给了迎春。 ☆、第123章 惜春丢下那么一句话走了,迎春呆愣愣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她双手捂脸,嘤嘤的哭了起来。惜春气哼哼的跑到落春的房里,一进屋,一屁股坐到她的对面,用手扇着风,不住地说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恋耽美 分节阅读_6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怎么了?”落春看着她气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大喘着气,一副快要上来不气的模样,问道:“是谁,什么事把你气成这副模样?” “还不是……”惜春刚想告状,话到了嘴边有咽了下去,说道:“算了,不和你说了,你也别问了,让我大喘一会儿气,过一会儿我就好了。”看着惜春这副为难的模样,落春笑了笑,说道:“是二姐姐吧?”虽是问话,但是却是肯定的语气。 惜春一脸惊讶的说道:“咦?你怎么知道?”话一脱口,自觉失言,赶忙捂住了嘴,然后把手从嘴上拿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踌躇和犹豫说道:“这可是你自己猜出来的,可不是我说的。”旋即睁大了眼睛,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落春笑了一下,说道:“这又什么难的,这家里从老太太算起,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除非是我们家的人和事相关的,这么一排除下来,就只有二姐姐了。”顿了一下,“让我再猜猜,你因为什么事这么生气,是不是二姐姐和你说,她不想走,想留下来。” “你怎么知道?”惜春没想到落春竟然连这个都猜出来,惊诧的说道:“你该不是长了千里眼,有千里耳吧,不然,怎么连这个都猜出来了?” “这家里如今就只有这么点事,而且除了这时,还有什么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所以我能猜中一点都不奇怪,只要略微一想就知道了。”其实还有迎春的素日表现在里面的原因,但是这个就不需要和惜春说了。 惜春点头说道:“你都说对了,正是二姐姐。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看她那个意思,确实不想跟着你们走,而是想留在老太太身边。她也不是白留在这边,并不使这里分外的闲钱,我看她情愿自己做个奴婢过活,自做自吃,也是愿意的。”说到这一点,一脸郁闷:“我真是搞不懂了,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跟着你们走比留在这里还要差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迎春和大房的关系以及她的心结都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了,想要破冰,哪那么容易。落春叹道:“或许在她心里,留着这里确实比跟着我们一起离开要好。” 惜春神色激动的说道:“能好到哪里去?这里可有一个人真心会为她着想吗?老太太眼里如今只有一个宝哥哥,除了他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人。至于二老爷和二太太,哼,在府里都不曾多看一眼二姐姐,何况现在?至于珠大嫂子,眼里除了银子和兰儿,旁的什么都不入她的眼。至于宝哥哥,那就是花架子,戳在那里当门面还勉强可以,但是指望他干点实事,那就别想了。更何况,说句不害臊的话,二姐姐,总是要出嫁的。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跟着老太太和二老爷、二太太,在此终非了局,最后还不是要来到大伯和大伯母身边的。既然这样,干嘛非要再折腾一回,早点过来有什么不好?” 这样的话就可以多些时间和贾赦、邢夫人还有贾琏夫妻以及落春培养一下感情,就算不想联络感情,至少不会因为迎春留在这边,而不肯跟着他们走而伤了感情。不然,若是迎春能一直留在这边,不到大房这边来,倒也罢了,既然最终还是要过来,那么迎春非要留下,等逼不得已的时候再回到大房这边,岂不是自找麻烦,自绝死路吗? 其实带不带上迎春,对落春来说都无所谓,连贾琏凤姐他们都跟着他们一起走了,难道还在乎多迎春一个吗?只是迎春若是自己不愿意跟着去,她也不会强求。不过,有的时候,迎春这样一个明明看着挺明白的一个人,却总是做糊涂事,以至于让旁边的人看了之后替她干着急。所以这次她能有这样的想法,落春一点都不奇怪。 落春听出了惜春话里暗藏的意思,语带深意的说道:“二姐姐这个人,有的时候想的不深,也不远,希望你这次能够点醒她,让她不要再次做出错误的选择才好。不然,父亲这个人,对儿女的耐性真的不多。” 听了落春的话,惜春神色一凛,一下子就想到在府里,贾母因为薛宝钗的事,将她们迁出她院子里的事,当时,落春可是毫不犹豫的就搬回了大房,而迎春却搬到了王夫人的抱厦和她们挤着去了。至于落春所说的贾赦这个人对子女耐性不多,其实已经算是褒奖他,他对自己膝下的子女基本上都是不闻不问,但是他能对你不好,却不允许你对他不亲近,因此在他现在的四个儿女中,迎春算是最不得他心的一个。若是迎春再行差踏错一步,贾赦不认她这个女儿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贾赦不缺儿女,而且她又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儿。 “好了,我们不说二姐姐了,四姐姐,老太太那边可放你走了?”落春不想再谈论迎春,把话题从她身上移开。惜春笑笑说道:“你都说了,我既然有求死的勇气,那么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所以老太太就算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见惜春一副称心如意,志得意满的样子,落春笑道:“老太太想必被你气坏了吧?估计老太太心里一定郁闷的要死,想当初,在府里,她虽然称不上一言九鼎,下面不免对她也有一些阳奉阴违,不过那都是些不是很起眼的芝麻大小事,无伤大雅。所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自从出了府,她的权威性急剧下降,话语权也没剩下几分。她虽然极力调整,但是这落差太大,估计她一时之间还适应不了。二叔和二婶子也不像在府里那么服帖了,至于我父亲和母亲,更是长了‘反骨’,屡屡违逆她的意思,如今更是不孝,一家子丢下她搬走了。老太太都这把年纪了,没被气出个好歹的来,得亏是她平日里身体好。” 惜春浑不在意的说道:“适应不了还不是得适应。这家里人谁不都是这样,也不独她一个。你们一家搬走了,能得个清净这是好事。至于这孝子贤媳,则有二老爷和二太太担当呢,服侍老太太好着呢,不需为他们操心。如今家里的经济大权都被老太太握在手里;家中的经济来源,则是老太太的养老银子。二老爷和二太太他们又没有赚钱养家的本事,今后对她恐怕比在府里更俯首帖耳。虽出了府,只怕老太太的日子比在府里还老封君呢。”后面的几句话惜春说起来语带嘲讽,面带不屑。 听了惜春这话落春几乎能想像二房在贾母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虽然他们把这种行为称作是对贾母孝顺,但是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会意的笑了笑,转而好奇的问道:“四姐姐,那你到底是怎么说动老太太松口放你离开的?”其实当时,落春不过是那么随口劝惜春的时候那么一说,她还真没想到惜春竟然成功了。 “怎么说动?”惜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也不算说动吧。我只是拿着剪子和白绫去见了老太太,跟她说,若是不放我和你们走,就等着给我收尸吧。然后我又告诉她,纵使让我跟你们走了,我哥那边送来的银米我只要留下够我生活所需,剩下的全都会给她这边送来。两个选择,让她任选一条就是。老太太留我在她身边,为的不过就是那么点钱财,真要让我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可就麻烦了。老太太想来是不想无端端的背上一条人命在身的,更何况我哥那边虽然平素里不怎么理会我,但是我若是死了,他绝不可能袖手不理,所以老太太就松口了呗。” 虽然惜春说的是轻描淡写,并且将和老太太的言语交锋都略了过去,但是落春还是能够想象得出,惜春当时态度的坚决,贾母老奸巨猾,饱经世事,绝对能看出惜春并不是说着玩的,而是真存了死志,不然,就算惜春说把宁国府送来的钱财除了留够她生活所需全都给贾母,贾母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她离开。 到底是一家人,而且曾经在她身边长大,最后却不得不采用这样的决绝的手段,落春心里颇不是滋味,不过想来惜春的心里更难受吧,但凡还有其他办法,想来她也不会走这一步。她拉住惜春的手说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惜春被落春的举动和言语弄得眼里泛着泪光,她带着几分哽咽,使劲的点着头说道:“嗯,都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不止是你我,还有二姐姐、大伯、大伯母、琏二哥、凤姐姐……我们都会好好的。” 落春也对着她使劲的点了点头。再一次的说到了迎春,惜春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说道:“六妹妹,我真不想看到二姐姐最后没个结果,要不,你和我在一起去劝劝她?”落春笑了一下,知道迎春对她素有心结,因此婉拒道:“四姐姐,你要是还想劝二姐姐那你就去吧,我就不去了。”怕惜春不明白,又赶紧解释:“不是我不肯对二姐姐尽心,只是我怕我去了,效果会适得其反,本来二姐姐有什么想和你说的心里话,有我在场,恐怕就说不得了。而且说不定,已经有所意动的她,见到了我,又打起了退堂鼓。” “这样也好,那我去了。”惜春低头想了一下,觉得落春不出面也对,她毕竟是大房的人,有她在场,迎春尴尬。起身往外走,来到门口,脚步停了下来,回头说道:“六妹妹,二姐姐的事你知道就好,就别往外说了。其实,其实……二姐姐她,她也挺难的。” 落春知道惜春这话的意思是让她别和大房的人说,免得大房的人知道后,就算迎春之后一开始就跟着他们走,仍然对她心存芥蒂,含笑点头,下保证:“四姐姐放心,这话出你口,入我耳,我绝不往外说,告诉他人就是。” 目送着惜春离开,落春低头自语:“二姐姐,四姐姐这般为她着想,希望你不要辜负她一番苦心才好。” 不知道惜春最后怎么劝的迎春,反正到了大房搬离的那一天,迎春也出现在了队伍中。贾赦夫妻、贾琏夫妻、迎春、落春、惜春、贾琮还有抱着大姐的平儿,一共十口,辞别贾母和二房的人,上了雇来的四辆大车,浩浩荡荡的准备出城。 ☆、第124章 大房一大家子上了车,站在大门口送行的贾母和二房众人已经转身进院,车夫赶着马车调转车头,正要离开的时候,冯紫英和柳湘莲骑着马来到贾家,正好在门口遇到了贾赦他们的车队。 冯紫英看到贾家门口的车队,拿着马鞭指着第一辆车上的马夫,在马上吆喝一声:“哎,这是怎么回事?”车夫见冯紫英骑着高头大马,宝带轻裘,锦衣金冠,一身富贵权贵之家子弟装扮,知道招惹不起,忙指着贾家现在住的院子,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们车行受雇这家人帮着搬家到乡下去。” 贾赦坐的马车就是第一辆,他听到冯紫英的问话声,撩开车帘,看到冯紫英和柳湘莲,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哦,原来是你们两个,你们俩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正好,今天宝玉在家,你们快进去吧。” 自从贾母起了利用家里的女孩子联姻,图谋东山再起的心思之后,冯紫英和柳湘莲曾经在最开始又登门几次,但是落春没有配合贾母的意思,所以除了他们第一次登门不期而遇之外,再往后再上门就没看到落春。 柳湘莲之所以来贾家就是为了见落春,看不到落春也就罢了,还要看贾母拉着他们的手,一脸慈爱的对他们嘘寒问暖,表示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并且顺便推销贾家其他姑娘。当然,柳湘莲这个柳国公的旁支子弟是没有这个待遇的,而是陪着他一起来贾家的冯紫英才能享受的,但是贾母这样做的时候,不仅冯紫英不自在,在一旁坐着的柳湘莲比他更不自在,而且隐隐约约心里还有一点跟着丢人的感觉,所以在知道见不到落春之后,也不想见识贾母的做派,他就减少了上门的次数。冯紫英纯粹是被柳湘莲拉来作陪的,正主都不去了,他这个陪客自然也不用上门去受那个洋罪了,因此他也跟着减少了踏足贾家大门的次数。 冯紫英和柳湘莲虽然是打着找宝玉的名义来贾家,但是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如今正主要搬走了,他们还进去做什么,所以冯紫英对贾赦所说的宝玉在家,让他们进去找他的话茬也不兜揽,笑嘻嘻的,一脸好奇的问道:“世伯,你们这是……” 贾赦简单的解释道:“哦,京城大,居不易,所以我们在乡下置了一栋宅子,打算阖家搬到乡下去住。” 冯紫英看了一旁装哑巴的柳湘莲一眼,心道这趟可是来巧了,不然,等人家搬走了,下次再登门可就扑了个空。柳湘莲在马上跟着雕像似的,只是看着贾家的车队不说话,看到冯紫英看过来,回视过去,依然是一言不发。 看到柳湘莲这幅样子,冯紫英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腹诽道:“大哥哎,明明是你看中了人家的姑娘,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倒是说句话呀,平常不是看着你挺聪明的吗,而且也很能言善道的,怎么这会就跟个傻子似的了呢。” 既然柳湘莲不说话,冯紫英只好自己上了,他笑着打量了一下贾家的车队,说道:“世伯,你们就这样出城,未免有些大意了,恐怕不安全。” “不安全?”贾赦有些疑惑的说道:“可是我们也没走多远,就到离城不到三十里的黄叶村,分属京郊之地,应该没神马大问题吧?盗匪就算再猖狂,也不敢再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活动吧?” 冯紫英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可说不好。再说,不仅仅是盗匪的问题,现在有些车行,行事也颇为不老实,见有些主家老弱妇孺,没有得力的男丁,从而监守自盗也是有的。”这话说出来,冯紫英忍不住心道,兄弟,我为了你的未来娶妻大业可是两肋插刀了,连这种谎话都编了出来,届时等你把人成功的娶回家,一定要给我记一大功。 “这,这……可如何是好?”贾赦被冯紫英这么一吓害怕了,战战兢兢的向一旁的邢夫人看过去,询问该如何是好?他可是怕死的很,可不想因为一个搬家就把糊里糊涂的把命给送了。 坐在后面一辆车中的落春听到贾赦和冯紫英的对话,见贾赦简简单单的就被冯紫英几句话给忽悠住了,一脸郁闷,都不忍心在听下去,怎么那么笨呀,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就不知道动脑子想一下。 同车的惜春看到落春的神色,明白她的所想,扑哧一声笑出来,笑道:“你也别怪大伯被冯公子给哄骗住,你看看冯公子一本正经的神色,谁会想得到他是在骗人?更何况,他也未必是在骗人。你在家里住着,整日闷在房里不出屋,所以不知道外面的事,我前些日子跟家里的厨娘聊天,听她说有商队在城外的茶水摊子歇脚,结果商队里的人被人在茶水里下了药,迷晕了过去,财货被劫掠一空。大伯在外面跑的,想来也是听说过这样的事,虽然我们这一行人虽没多少银钱,但是有些事谁也说不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大伯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落春真没想到外面的世道竟然坏到了这个地步,听了惜春的话,带着几分不敢置信,惊讶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惜春白了她一眼,说道:“当然是真的,不信回头你到外面打听去,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落春忙拉着惜春讨饶,说好话:“是我孤陋寡闻了,不关你的事。” 车行的车夫听了冯紫英这话,忍不住对他侧目,对方这是睁着眼睛编瞎话编排自家这怎么行,这不是砸他们的生意吗,但是他们做这行的眼睛利,从冯紫英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中听出这是一位贵人,不是他们这种平民百信能得罪的起的,因此不好直言反驳说冯紫英在说谎,又见贾赦看着他们的目光中带着明晃晃的怀疑,只好陪着笑勉力说道:“这位大爷,可是说笑话了,我们车行不比那些杂牌子野店,正正经经的百年老店,在京城这个地界都是有口碑的,哪里会做这种事。我们这一行做的就是信誉,若是真出了纰漏,下一回哪里还肯有人用我们。” 冯紫英根本不理会车夫的话,转过头和贾赦说道:“世伯,正好我和柳兄有暇,身上又都有几分功夫,若是世伯不介意的话,我们俩送世伯一家去黄叶村,不知道世伯意下如何?”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贾赦又不是傻子哪里会往外推,因此他乐颠颠的,捻着颌下的短须,忙不迭的点头说道:“那好,那好,那就麻烦你们俩了。” 冯紫英和柳湘莲跟着贾家车队一起上了路。走了大概近两个时辰,来到了黄叶村,顺着入村的一条宽阔土路,来到了邢德全帮他们盖的农家大院。邢夫人在邢德全将房契和田契送过来,筹谋搬家的时候,就从人牙子那里买了姓郑的一家,两个大人,三个半大孩子,一共五口人,让邢德全的提前给送了过来,让他们一家将宅子提前打扫干净,好待他们搬过来入住。 车在大门口停下后,郑大连同他媳妇郑娘子就忙从院子里跑出来迎上前来。郑娘子比起丈夫来要伶俐的多,见邢夫人下了车,忙上前行礼说道:“这院子屋里屋外我们家全都打扫干净了,房间也都收拾妥当,水也烧好了,老爷太太还有大爷、大奶奶连同姑娘们且进屋喝杯茶,稍事歇息吧。” 贾赦与贾琏招呼着冯紫英和柳湘莲到客厅里坐,邢夫人带着女眷去了后院。落春并不忙着洗去一路风尘,而是跟着邢夫人饶有兴致的逛起了这所农家大院来。 当初,邢德全建这房子的时候,因为落春要求足够他们一家人住,而她并没有说清楚,邢德全以为落春口中的一家人是包括贾母在内的所有贾家人,而落春又要求房子要足够阔朗,所以这房子盖得是又高又大。后院是开了两个门的五间正房,被安排给迎春三姊妹住,前院则是三间两耳的正房,由贾赦和邢夫人住,南房则由贾琏夫妻带着平儿和大姐住,至于贾琮,则被安排在正房旁边的一间耳房住下,倒座房则是由郑家一家人住着。 落春看着院子里连磨房、碾房、舂米的地方,……皆都齐备,并且邢德全把这些地方都单独划了地方,和住宅区分了开来,有侧门相通,并且外面另有门可以出入。所以这些东西如果有人要使用的话,并不会影响到住宅区里这边人的生活。见此,落春不由得点头,心里暗赞邢德全想的周到。 恋耽美 分节阅读_6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母亲,我觉得我们家应该买两头骡子或者驴。”参观完房子,落春和邢夫人一面往回走,她一面对邢夫人说道:“它们既能帮着干活,又能坐出行的工具。”至于马,就算了吧,不仅价钱上比骡子和驴贵上很多,而且女眷骑马的少,大多还是骑驴。 邢夫人听了她的话,想到进村的时候,看到村民中有那小媳妇骑着一头驴在旁边走过,不由得笑道:“怎么你还想入乡随俗呀?”不做大家闺秀了? 落春笑笑说道:“我还算什么大家闺秀,从府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只是老太太他们还端着侯门公府的架子不肯放下来罢了。不过我们既然搬到这里来了,自然就不当自己是什么大家出身了。从此安下心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邢夫人点点头说道:“你这话是正理。回头我就吩咐郑大,让他去把牲口买回来,从此我们一家就老老实实的窝在乡下当一个农家土财主了。” ☆、第125章 冯紫英和柳湘莲从黄叶村出来,两人走在回城的路上,冯紫英抱怨道:“我说,柳兄,你的态度很是有问题,那可是你未来的丈人,丈母娘,你怎么也该好好表现一番才是,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嘛,但是怎么到了动真章的时候就露怯了呢?” 柳湘莲不肯承认自己露怯,神色淡淡的反驳道:“正是因为要好好表现,所以我才不像你似的,碎嘴叨糠的,我并不是不说话,只是寡言少语,那叫沉稳,让人觉得可靠,可以信任。” “你——”听了柳湘莲对自己的评价,冯紫英气的差点没一头从马上栽下去。他赶忙拉紧缰绳,稳住身形,对柳湘莲怒目而视,说道:“好你个老柳,这人还没娶过门,你就想把我抛过墙是吧?你算算,我大大小小帮了你多少忙,如今你竟然想翻脸不认人,我算是认得你了。罢,罢,罢,既然这样,今后再有什么事,你可别拽上我,就算找我,我看我还理你不理?你等着……” 柳湘莲根本没有理会他,看了一下周遭环境,问道:“冯兄,说琪官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置了几亩地和几间房舍,是不是这里?” 冯紫英闻言看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这可问住了我,我哪知道。要不回去你找琪官当面问个清楚不就知道了吗?不过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想着,要不要在这里也置上几亩地。”柳湘莲答道。贾赦一家和贾母他们分开,从城里搬了出来,要说方便是方便了,至少再上门,不用担心被贾母拉着不上,当作“奇货”,进而推销他们贾家的姑娘了。但是不方便的是,若是在城里,上门还能有个探视宝玉这个朋友作借口,可是贾赦这边,根本不熟,而且又是在城外,没个合适的理由平白无故的上门,总是不好。如果在这边也置有田地,那么就可以借着打理田地的理由出城,进而接近贾赦还有贾琏,从而达到登堂入室的目的。 冯紫英也想到了这一点,拍着大腿说道:“不错,这主意不错。老柳,我还以为你的脑袋是榆木做的,不开窍呢,原来你属于嘴上不声不响,心里有数,蔫坏蔫坏的这种。” 柳湘莲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打马快行而去。冯紫英见状,赶忙一夹马腹,嘴里喊着“等等我”,追了上去。 在柳湘莲在紫檀堡周遭寻觅田地的时候,贾赦一家在黄叶村的日子过得非常优哉游哉。因为邢夫人和落春曾经向邢德全抱怨过从府里出来过,最不习惯的就是厨娘做的饭菜,实在太难吃了。所以邢德全这次给他们买的郑家这一家人里,郑娘子是个全灶,手艺虽然比不上府里手艺顶尖的厨娘,但是也算中等了。所以在搬到这边的第一顿饭,郑娘子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的时候,从贾赦往下,一个个吃得甜嘴咂舌,很是满意,觉得单冲这厨娘的手艺,搬出来都不亏。 因为再不将自己视为大家闺秀,所以落春也没有遵守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则,在第二天,就一身家常打扮,在村子里绕了一圈,然后又去认了一遍自家的田地。 看到自家田周边的环境,落春又和村民详细打听清楚之后,回到家,找到邢夫人,说道:“母亲,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对上邢夫人疑问的目光,她将文房四宝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落春将自家的田画了出来,又将周边的环境画了出来,指着距离田边大约有一里半地远的河流说道:“母亲,你看,这边的河流旁边的土地都是芦苇地,我问了一下,都是无主的荒地。我计算了一下,大约有个两倾多的样子。我们把它们买下来,然后挖通沟渠,将河里的水引过来,这样的,就算是干旱也不怕了。” 邢夫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可是我听说这芦苇地并不好收拾,就算将上面的芦苇都烧了,底下的根到了明年春天还会发芽,根本种不得什么,我们买下它等于是白花钱。这可是两倾多地,不是两亩,我们要这么多种不得田的荒地做什么?” 落春没有不放弃,进一步劝说道:“其实芦苇根并不是不能根除,只不过比较费事罢了,不仅要挖得深,而且还要连续挖三年,再翻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因为一开始投入多,又要有三年多没什么大收获,所以那些财主们觉得不值。但是这正好便宜了我们,不然,这京郊哪里还会有连成片的土地,就算有,也轮不到我们呀!” “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邢夫人有几分意动,但是依然有些迟疑:“只是你也说了,前期投入大,而且还要三四年没有什么收获,我们家现在田地的这点产出全都是要给老太太那边送去的,手里的收入就是你在城里的那个一进的小宅子的租金,勉强维持生活,哪里拿得出这笔闲钱出来去买地,更不用说前期投入了?” 落春看中那块荒地,之所以想着把河水引过来,为的就是好利用空间里的水从而在种地上作弊,不然,纵使在后世,除非是那种大型的机械化农场,不然,从来没有听说靠种地发家致富的,更何况是这个科技落后,社会以小农经济为主的封建社会。不过邢夫人说的也是个大问题,没钱就算想法再好也没用! 落春想了半天,虽然她空间里还有东西,但是因为早前已经和邢夫人说了,所有从府里带出来的东西都给她看了,并且都拿给她了,所以空间里的东西不能再拿出来了。但是这笔花费落春算了一下,少说也要五百两,那四个金镯子是不够的,京城里的那所小宅子租金是家里的生活来源,是不能变卖的,唯一能打主意的就只有那幅刺绣了。因此说道:“要不,母亲,把那幅《赤壁》的绣图给卖掉吧?” “不行!”邢夫人毫不犹豫的拒绝:“那个我留着有大用,你就不要打它的主意了。这事你就不用管了。能筹到钱,我们就办,若是一时不凑手,就先放在那。反正这么些年了,它一直在那,想来也没人和我们抢,所以不用急。” 落春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被邢夫人抢在前面堵了回去:“行了,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家里有你父亲,有我,还有你哥哥和嫂子,这么多人,总不能白吃饭吧。你学学你二丫头和四丫头,去做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做的事情去,别在这里裹乱了。小小年纪就操这么多的心,小心未老头先白,变成小老太婆。” 面对邢夫人的“恐吓”,落春鼓着嘴,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迎面走来的凤姐看到她,上前亲热的拉着她的手,笑道:“六妹妹这是怎么了,嘴巴撅得可以挂油瓶了,有什么事,和我说说,我帮着你排解排解。” 落春将手抽了回来,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你是来找母亲的吧,母亲这会儿正在屋里,而且有暇,快进去吧。” 凤姐定定的看着落春离去的背影半晌,直到她穿过厅堂,看不见落春的身影了,凤姐这才转身往邢夫人房里走去。挑起帘子进了屋,凤姐说道:“刚才我在太太屋外面不远处看到六妹妹了,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很是不好看,所以就拉着她问了两句,但是六妹妹却什么也不肯说。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六妹妹这么不高兴,太太一会若是没事,去看看六妹妹,好好宽解宽解她。” 邢夫人叹了一声,说道:“难为你这个做嫂子的这么细心,这么关心她。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指着刚才落春画的图,将落春的打算讲给凤姐听,然后说道:“我何尝不知道六丫头这个主意不错,只是我们家里……家里有多少家底我也不瞒你,除了这宅子之外,还有百十亩地,再就是城里还有一所租出去的一进小宅子。我们一年交给老太太那边的银粮大概有一百五十两的样子,所以家里田地的这点产出都给了老太太那边能够就已经不错了,就不用指望了。因此一家大小的生计就靠着一个月六两多不到七两的那点租金过日子。一家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还有生病请医问药,人头赋税,……都从这里出,你算算,还能剩下几个钱?要是老太太再额外出什么幺蛾子,还不知道从哪里找补呢。我何尝不想给家里多添点产业,不说别的,至少等六丫头出嫁的时候,也能给她置办起一副齐整的嫁妆。可是这钱从哪来?天上又不掉馅饼,因此我就拒绝了六丫头的建议,并说了她两句,她就不高兴了。” 听了邢夫人的话,凤姐的眼中异彩连连。要说对落春这个主意最为心动的就是她了。在邢夫人没和凤姐交代家底之前,她已经让贾琏从贾赦那里将邢德全送来的宅子和田地给打听清楚了,至于贾母向大房索要的银粮,她也打听个一清二楚。凤姐也是管家的人,所以对田地有多少产出,心里也是有个大概的,因此也知道,这田地的产出全都供养贾母他们了,所以邢夫人手里必然还有另外的经济来源,这会儿知道不过是一所小宅子,租金就那么点,心中不免失望。 虽然在府里的时候,因为府里的经济问题,凤姐没少赔补进去,但是她手里却没缺过钱。可是自从出府,凤姐这手里就没有过钱。城里宅子邢夫人是自己管的,不可能给她,租出去的租金更是不可能到她的手里。但是田地不一样,虽然邢夫人说一家子如今不是什么侯门公府的贵人了,但是田地的事情,邢夫人是不可能会管的,必然要交到家里的男人手里。贾赦不是这块料,所以只能交给贾琏管。可是目前家里的田地产出,不管贾琏如何兢兢业业,一年辛辛苦苦管下来,也不过是给贾母他们“做嫁衣”,不要说有剩余,不要家里再贴补就已经是好的了。凤姐手里更是落不到一分钱。 想花钱,就只能伸手向邢夫人要。但是若是凤姐偶尔想买个吃食,或者想给自己多做一件衣服,又或者给大姐买个玩具什么的,……这些额外的支出,她就不好意思开口向邢夫人要了,只能花自己的私房钱。但是很可惜,她和贾琏两人的私房钱目前为零,而且如果家里的家底一直是这个样子的话,他们私房钱的数目估计突破零,并且支持他们额外花销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如果依照落春的意思,将河边的荒地买下来,虽然一开始投入比较多,但是后面整治好了,就是家里的一大收入了,届时,管着田地的贾琏手头就能松快些了,他们的私房钱也就有了指望。 想到此,凤姐想了想说道:“其实六妹妹说的也有道理。这事很是做的。不过太太虑得也是,但是这事若是这么一直拖下去,说句不中听的,不知道哪辈子才能凑够钱,所以这事等于黄了。可是若是想个法子,把钱筹出来,这地买下来,我们只是头几年辛苦一些,后面可就是宽裕多了,而且有些这些额外的收入,太太想等六妹妹出嫁的时候置办一份齐整的嫁妆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邢夫人长叹了一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可是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一个‘钱’字,若是有钱,什么都好说,但是我们家偏偏拿不出这笔钱来,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凤姐眼珠转了转,说道:“我这边倒是有个筹钱的法子,只是看老爷和太太这边舍不舍得下去这个脸了。” 邢夫人看了凤姐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娘家你就别指望了。至于你们王家,你这个王家的女儿回去都不中用,何况我和老爷这两个,所以就算我们肯拉下脸皮,不说是要,只说借,并且保证有借有还,肯打欠条的这种,你们王家都不会肯的。至于老太太的娘家史家,那就更别想了。” 提到王家,凤姐脸色一红,辩道:“我说的不是这几家。”对上邢夫人投过来的疑惑的目光,她低声说道:“太太难道忘了我们家的姑太太?林家的家底如何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听二太太说,当年姑太太出嫁,老太太给预备的可是十里红妆,嫁妆丰厚得不得了,单压箱银老太太就给了一万两。林姑老爷这么些年又一直做官,病逝前又是在盐政上,我听琏二说,他送姑太太他们回扬州,并且帮着处理姑老爷的丧事,和姑太太一起扶灵回姑苏之前,姑太太可是处理了不少林家在扬州的产业。想来姑太太那边拿出个千八百两的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邢夫人听凤姐提起贾敏,眼睛顿时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来,摇着头说道:“这事恐怕不成。当初我们从府里出来,那么难,老太太难道会不知道姑太太家里有钱?可是她都不肯写信给姑太太,向她求助,我们这边……” 凤姐见邢夫人打了退堂鼓,忙道:“我们也不是要,是借。我们向姑太太借一千两银子,等我们把地买下,收拾好了,有了产出,再还给姑太太就是,并不是占姑太太家的便宜。” 邢夫人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事你且容我想想,回头和老爷商量商量再说。” 凤姐见邢夫人并没有一口回绝,知道她心动了,知道这事急不得,所以也没有催着让邢夫人赶快拿主意,笑道:“这话很是,那儿媳就等着太太的消息就是。” ☆、第126章 凤姐回到房里将事情和贾琏一说,贾琏顿时皱起眉头,神色不满的说道:“家里虽然没钱,但是也没饿到你,你又何必给太太出这样的主意,把姑妈家扯进来?你还嫌咱们家不招老太太的眼呀?” 本来凤姐和贾琏说这个是表功的意思,但是听贾琏这么一说,她不但没有功劳,反而落了不是,顿时不满了,嚷嚷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不成?是,家里是不缺我这一碗饭,我大可以安安生生的呆在一边就是,反正不会饿到我。只是可怜我的大姐了,这么大点的孩子,想吃块糖,我这个当娘的都没钱给她买。我没钱,你这个做父亲的又有吗?还不是一文不问,兜里空空。” “我一个女的,整日待在家里不出门,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就算是兜里没钱,也能凑合。但是你呢?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也跟我一个女人似的,整日闷在家里不出屋不成?既然出去,总是要交际应酬的吧?难不成一直都吃别人不成?若是想回请人家,没钱怎么行,可是伸手向太太要,你好意思吗?” 贾琏闻言不吱声了,其实有些事情不用凤姐说,他在外面走动,体会得比凤姐更深,至于向邢夫人伸手要钱,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虽然邢夫人不至于像贾母一样,把钱把的紧紧的,一文钱都要报账,对不上还不行,但是若是没个正当的花用理由,邢夫人也是不肯给的。所以像类似这种在外面交际应酬的支出,就不要指望邢夫人会拿钱给他了。因为囊中羞涩,所以虽然以前的交的朋友中,也有几个并没有因为他落魄了而对他另眼相看,还和他保持的来往,但是因为没钱,所以在几次应酬之后,他就因为不好意思一直白吃人家而渐渐和他们减少了往来。 “再说,听太太的意思,还想等六妹妹出嫁的时候给她置办一份齐整的嫁妆。这宅子,这地,还是京城里出租的房子,不管是邢家给的也好,还是太太私下里从府里带出来的也好,反正都是太太的私房,是她的东西。就太太疼六妹妹的样子,还有和你我的关系,若是等六妹妹出嫁的时候,她把这些都给六妹妹陪送出去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到时我们怎么办?太太可以跟着六妹妹一起生活,我听说过出嫁了的女儿奉养娘家的父母的,却没听说连带娘家的哥哥嫂子一起养着的……” 自从从府里出来之后,可能是因为手里没钱的缘故,亦或者是其他原因,凤姐总有一种危机感。特别是跟着到了乡下之后,衣食住行都由邢夫人来安排,和以前在府里的情形掉了个个。想到当初自己夫妻两个对邢夫人的态度,以及邢夫人的脾气秉性,还有她对落春的疼爱,凤姐总觉得她的想法不是没有变成现实的可能。 听凤姐说邢夫人会把家里的这些东西给落春做陪嫁,贾琏皱了皱眉头,充满怀疑的看着凤姐,觉得她是在危言耸听,不敢置信的说道:“这,这不可能吧?太太怎么可能把这些东西给六妹妹做嫁妆,给了六妹妹,她和父亲住在哪里?吃什么,喝什么?跟着六妹妹一起生活,更不可能!那都是没有儿子的才迫不得已跟着女儿过活,父亲和母亲有我和琮哥儿呢,怎么会跑去和六妹妹一起,你别说笑了。” 恋耽美 分节阅读_64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凤姐冷笑道:“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家里的宅子和田产都是在太太的手里攥着,本来就是太太的东西,六妹妹是她亲身骨肉,太太不给她给谁?你、二姑娘还有琮哥儿还有哪个是她亲生的?二姑娘那就不用说了,琮哥还小,而且以前跟个活猴似的,黑眉乌嘴的,太太也从来都不曾对他上过心。至于我们俩,虽然现在我们和太太关系不错,但是你觉得太太会忘了以前在府里的事吗?” 想到往事,凤姐不由得叹道:“至于和六妹妹一起过活,其实在府里的时候,太太在一次听说上门打秋风的一位刘姥姥就是跟着女儿女婿一起生活的,就曾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个时候,大家听了并没有往心里去,荣国府里的大太太怎么可能跟着女儿过活,也没把她的话当真。但是现在我们出来了,和外头的平民百姓没多大差别,太太若是真有这个心,而六妹妹也有这个意,你觉得就算有你和琮哥在,难道就能拦得住吗?” 见贾琏张嘴要说什么,凤姐抢在他前头说道:“老爷那里你就别指望了。如今老爷差不多已经被太太拿捏住了,而且老爷这个人你还不清楚,老爷要是在乎名声,他也就不会将老太太丢下,跑到乡下来了。所以只要不缺他吃,不缺他穿,他会在乎是跟着儿子还是跟着女儿过活吗?” “虽然买下河边的荒地,并且引水到田的主意是六妹妹出的,但是若是能从姑妈家里借到钱,把这事张罗起来,这田地就是实打实的我们家的产业。就算太太哪天突然撂了挑子,我们也不用担心无以为生了。” 深叹了一口气,凤姐说道:“至于老太太那边,你以为就算我们不找姑妈借钱,难道老太太看我们就顺眼,不找我们麻烦了吗?我们一家从城里搬出来,单这就足够老太太记我们一辈子。‘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我们不去找姑妈借钱,老太太也不会说我们好。何况,除了姑妈家,你还能找出其他能够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并且愿意借给我们的人家吗?再说,谁说就一定让老太太知道,我们如今不和老太太住在一起,可以瞒着她行事呀……” “那是不可能的。”贾琏打断凤姐,说道:“想瞒着老太太,不让老太太知道,这你就甭想了。你也不想想,姑妈和老太太是什么关系,之所以一直不知道府里出事,不过是因为老太太并没有让人告诉姑妈罢了,而且姑妈带着两个表妹和表弟在姑苏闭门守孝,消息不灵通,所以并不知道府里出了事。如果我们去姑妈家里借钱,姑妈问起来,我是说还是不说?不说的话,堂堂的荣国府就算再窘困,也不至于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姑妈必然会起疑,纵使不能从我口里得到消息,只要她打发人到京里走一趟就什么都知道了。若是说了,以姑妈和老太太的关系,她就算不能亲身前来,又怎么会不打发人来探望老太太呢?届时老太太不就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老太太那边,是瞒不住的。” 这边凤姐和贾琏在说向贾敏借钱的相关事宜,那边邢夫人在贾赦回来后,也跟他提起了此事。贾赦不像贾琏这么多的顾虑,闻言,一拍脑袋,说道:“我就说自从出府后,这脑子里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事给忘了似的,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这会儿让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想起来了,是呀,怎么把嫁到林家的妹妹给忘了呢。” “当年妹妹出嫁的时候,母亲给她准备的嫁妆,我至今还记得,那才叫丰厚呢,铺满了整个荣禧堂的院子。什么老二家的,还有琏儿媳妇的嫁妆,和她的比起来,都差远了。再说,妹夫多年为官,而且最后又是在盐政上任职,油水大大的,林家又是几代单传,娶得妻子也都是名门闺秀,所以林家是绝对不差钱的。” “如今家里糟了难,正是需要亲朋好友扶助的时候,没个她在一旁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却在这里受苦的道理。不就是一千两银子吗,这对她来说算个啥,根本就是毛毛雨。还有什么好想的,把琏儿叫过来,你给他拿上盘缠,让他赶紧动身,去姑苏,找他姑妈去。”贾赦毫不犹豫的就把事情拍板定了下来。 见贾赦一迭声的喊人,有让人把贾琏叫到他跟前来,好立马行事的意思。邢夫人赶紧拦在里面,说道:“老爷就算着急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就算这会儿把琏儿叫来,也是要挑个出门的日子才能出发,不可能说一声去姑苏,明天就动身启程吧?何况,京城和姑苏这么远,这一去,差不多要五十两银子做盘缠,这笔钱可是从哪里出?” 一听邢夫人说到钱的事,贾赦立刻没了声响,支吾着指了一事躲了出去。对着贾赦离开的背影,邢夫人轻叹了一口气,来到落春的房里,找她商量来了。 邢夫人将凤姐出了主意,她和贾赦说了之后贾赦的反应详详细细的和落春说了之后,说道:“你是没看到你父亲当时那个样子,恨不得立刻就让琏儿到你姑妈家把钱拿回来的模样,而且听他那个口风,这钱并不是借,好像就是直接要。你姑妈家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但是不管是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况一千两银子就算是在府里的时候也不算是小数目,所以我觉得不靠谱,赶紧拦了下来。如今我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才好,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帮母亲想想,到底该如何行事。” 才刚落春从邢夫人屋里出来的时候,邢夫人还说不让她操心,这会儿又找上她了。面对邢夫人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落春无奈的笑笑。 面对邢夫人的求助,落春想了一下,这事贾赦既然知道了,虽然邢夫人以盘缠的问题暂时搪塞过去了,但是贾赦已经闻到了腥味,你见过不吃腥的猫吗,所以往姑苏走一趟是不可避免的了。既然这样,晚去不如早去,早点将银子带回来,这边诸如买地等一系列相干事宜也就能早开始着手办理。 “母亲,既然父亲已经有了决定,那么就让琏二哥走一趟吧。盘缠的事嘛,将一只金镯子拿去化了,换成银子估计也差不多了。不过对父亲还是换个说辞比较好,就说,就说是将家里的地拿出几亩押了出去,做了琏二哥去姑妈家的盘缠。”不然,邢夫人这边刚和贾赦说完,去姑苏没盘缠,这会儿她就拿出钱来,不是妥妥的惹贾赦怀疑吗,从而再生出其他的事故来就不好了。 听落春这么一说,邢夫人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面露迟疑之色,说道:“那,那老太太那里……”邢夫人还是担心贾母知道了会闹事。 对此落春和凤姐一个意见,她笑道:“母亲,老太太那边我们就算再怎么奉承讨好也没用了,反正已经是得罪了,多一件少一件又有什么关系?何况我们只是向姑妈借钱,又不是不还。再说,老太太就算要闹,也是我们把钱拿回来的事,那时木已成舟,她就算闹,又能闹出什么来呢?难道还让我们把钱还回去不成?再说,难道我们安安静静的,老太太就不找事了不成?何况,这事你既然和父亲说了,而且又是父亲拍板做的决定,老太太要闹,自然也是由父亲那边出头应付,到时你只管躲在后面看着就行了,不必理会。” “也是。”邢夫人表示赞同的点了一下头。对邢夫人来说,当下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过好日子的同时为落春攒嫁妆,所以在凤姐把主意说出来的时候她就有几分意动,因此才在之后迫不及待的和贾赦说明此事。 如今丈夫和女儿都表示赞同,贾母这个麻烦又被落春推给了贾赦,什么阻碍都没有了,她自然也没有了顾忌,一刻也不肯耽误的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安排去了。” ☆、第127章 贾琏顺利的从贾敏那里借来了一千两银子,拿着这钱,落春看中的那块河滩地非常顺溜的落到了贾琏的名下。贾敏从贾琏口中知道了贾家的遭遇后,跟着贾琏一起回来还有被贾敏打发入京探视贾母的林家仆人,因此贾母不可避免的知道了大房跑去跟贾敏借钱的事,所以贾赦被贾母叫去很是痛骂的一顿,并且在贾母的要求下,当着她的面,贾赦亲笔立下给贾敏的借据,交由贾敏打发过来的仆人带回去。 从衙门里出来回到家,贾琏将刚办好的写着自己名字的田契递给凤姐,说道:“这东西你把它收起来吧。”凤姐喜不自禁把东西接了过来,展开之后,盯着上面贾琏的名字看了又看,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哎,对了,你去姑妈家,和姑妈开口借钱,可写了欠条?” “没有。”贾琏说道:“我倒是想写来着,但是姑妈没让,说都是实在亲戚,用不着这个。”闻言凤姐松了一大口气,拍着胸脯说道:“还好,还好。这我就放心了。”贾琏闻言挑眉问道:“怎么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赖账不还不成? 凤姐说道:“你从回来就一直在外面跑,忙着买地的事情所以不知道,老太太知道咋们家向姑妈借了一千两银子的事情,立刻就把老爷叫了过去,痛骂了一顿,说老爷做哥哥的不说帮扶着妹妹也就罢了,反而欺负妹妹一个寡妇失业的,让老爷当着她的面立下了借据。我想着,你若是在姑妈家也给姑妈写了一份,再加上老太太让老爷写的那一份,不就重了嘛。” 贾琏闻言语带怒气的说道:“你当谁家都和你们王家似的,那么没有人情味,眼睛就里就只知道盯着钱,就算姑妈手里有两份借据她也不会向我们要两份的钱。” “哼,其实就算我和姑妈开口的时候说是借的,但是看姑妈的意思,这钱她是给的,根本没打算要。而且老太太说的也没错,姑妈一个寡妇,带着表妹和表弟过日子殊为不易,我们不说帮扶,反而还上门求助,实在是无颜呀。” “听你这话,姑妈的日子难道不好过不成?”凤姐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不能呀,姑父虽然过世了,但是皇上不是赏了表弟一个爵位嘛,虽然低了点,但是总比没有强。而且姑妈家又不缺钱,这日子又能难到哪里去?” 贾琏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也没好过到哪去。姑妈家一家三口,全是病秧子。特别是姑妈,如今全靠药培着,一个月里一多半的日子都是在床上度过。林表弟只比姑妈强一点,十日里有三五日是好的就已经不错了。如今家里要说好的也就是林表妹了,可是林表妹也曾到过咱们家,她是个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见,只不过是‘矬子里拔将军’,比姑妈和林表弟强那么一点罢了。” “姑妈因为在病中,无法理事,大部分事情都由表妹料理,而表妹的年纪小,身体也不甚康健,所以姑妈不想她太过操心,把家里的产业几乎全都变卖了,只留下祖产和祭田。林表弟身上虽然有个虚爵,但是是最低一级,而且他年纪又小,姑苏那边大多都知道他是个病秧子,能不能长成还不一定了,江南那边豪强甚多,所以姑妈变卖家里的产业时,可是吃了不少亏。再者,他们一家三口吃药的钱,也是一笔庞大的数目。如今林家也不是当初姑父在的时候了,所以一些好药,少不得要四处请托人情,花大价钱才能买到手,……” 凤姐听了贾琏这话,以为他是心疼钱,忙接口说道:“这药是救命的东西,哪里是省得的,所以就算多花些钱也是值得的。”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若是那药能救命,不管花多少钱都值。”贾琏恨恨的说道:“只是可恨有心人实在心黑,明知道病人等着药救命,却还拿假药骗人。我听林表妹说,因为家里为了姑妈的病,四处搜寻好药材,所以引得一些采药客和药行里的人勾结起来设局行骗,林表妹不知就里,被骗去了好大一笔性子。而且这样的事,不止一桩,姑妈一家却无可奈何,每每那些采药客上门来,还不敢打出去,万一人家拿来的是真药材呢。” 凤姐听住了,忍不住一跺脚,跟着恨恨的骂道:“这些人真是可恨。”贾琏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毕竟都是外人,也就罢了,让我没想到林家族里的人也……” “姑妈当初扶灵回姑苏,虽说是依族而居,但是姑父家几代单传,也没什么其他旁的亲近堂族,而且林家祖上也是有爵位的,传了四代,到了姑父这里从科举出身,他们这一支一直都在外地,基本上只有死了之后才会葬回姑苏。因为一直在外,所以和姑苏这边的林家宗族来往并不密切。血缘上本就远,再加上之前来往不多,而且林家这么些年来,虽然一直书香传家,读书种子不断,但是至今除了当年姑父曾经高中探花之外,其他人最好的成绩不过是考取举人,大多中了秀才再往上考就屡试不第了。读书最是花钱的事情,而且林家除了姑父这一支,一直没出个做官的,姑父做官的时候,也不曾提携林家人,再加上有那一干眼红嫉妒的小人,所以姑妈一家在林家族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今日上门讨一碗米,明日上门要一斤面这样的小事缕缕不绝。这还算是好的,还有几件大的呢,只是那姑妈打发上京的人口风甚紧,不管我怎么追问他们都不肯说。这还是一家子呢,就这么欺负人,真真可恨!” 对此,凤姐却没有贾琏那么大的感慨和愤怒,她轻笑一声,说道:“我们和宁府还是一家子呢,关系不比姑妈家和林氏宗族近的多了,咋们府上没出事之前,还不是你来我往,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结果呢,一出了事,跑得最快,躲得最远的就是宁府。若非两边都是一个‘贾’字,实在是撇不清,恐怕比这好看的故事还有呢。经过那府上的事,你怎么还这么看不开?所以我算是记住了,这整天说的一家子呀一家子,其实就是一个房头里的人,隔了个房头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因此你往后,记住了,那隔了个房头的就是亲戚,不是亲人,所以什么这一家子,那一家子的话就再也不要提起了。” 感叹完亲人关系疏远,凤姐忽然想到什么,忙说道:“对了,你刚才既然说姑妈家在姑苏住着这么不如意,为什么不劝说姑妈一家进京来呢。虽然咋们落魄了,但是到底人还在,平时里姑妈家若是有什么事,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跑个腿什么的总是可以的。毕竟林表弟还小,而是身体又不好,而且虽然江南繁华不输京城,但是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首府之地,好大夫和好药材应该比姑苏要好找的多,姑妈一家搬到京城来,我们平日里可是帮着照应,就算是养身补气也比姑苏容易。要我说,比在姑苏好多了。” 贾琏长叹一声,说道:“我何尝没和姑妈提过,但是姑妈说,就算要入京,怎么也得等姑父的孝期过了再说。不然,林表弟这个样子,将来入朝堂为官是不可能的了,只能顶着个虚爵度日,不能让人在品行方面指摘出什么来。” 皱了一下眉,“只是姑妈那个身体,实在是让人担心。你是没有看到,姑妈的脸白的跟一张纸似的,整个人也都瘦成了一把骨头,多说几句话就有喘不上来气的感觉,……所以就算是出了姑父的孝期也未必能上路。”就她那个样子,哪里经得起路途颠簸,要是坚持上路的话,大有可能死在路上。 凤姐听了不敢置信,惊道:“你不是说笑吧?姑妈的身体是不怎么好,一直有病在身,但是当初收到姑父的来信,从我们府上离开的时候也还是可以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贾琏虽然没有守在贾敏身边,但是因为曾经护送她和黛玉、林朗回扬州,跟医术卓绝的张友士走了一路,所以对贾敏的身体还是很清楚的。“当日,姑妈的身体在府里的老太太请张友士过来诊治的时候,就说了,内里已经空了,全靠日常所吃的珍稀药材顶着罢了。这就好比一所快要坍塌的破房子,虽然裱糊匠将它裱糊的花团锦簇,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来,但是终究掩盖不了它快要坍塌的事实。收到姑父的来信之后,姑妈带着林表弟和林表妹由我护送回去,若非路上有张友士妙手回春,再加上太太帮着收拾了不少珍稀药材放到了穿上,姑妈的身体都未必坚持到扬州,非得病倒了不可。就这样,到了扬州,倒是赶上见了姑父最后一面,可是病人,最忌大悲大喜这种情绪激烈起伏的事,偏偏姑父过世,姑妈哪有不伤心的道理,而且姑父过世后,家里大大小小一摊子事也都要料理,所以姑妈勉力支撑着将姑父的丧事料理清楚,就支持不住了,昏了过去。当时张友士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对姑妈的病下了断玉,说姑妈能不能醒来,一半是人力,一半要看天意,人力这块他已经尽力了,就看天意了。只是经此一事,姑妈的身体越发的破败了。当时,姑妈的身体就是全都靠好药来维持着,如今,林家今不如昔,好的药材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既然药材短缺,姑妈的身体越发的衰败也就不奇怪了。” 原本凤姐是不信什么阴司报应什么的,但是经过这么多事,她对鬼神还是有了一点敬畏之心,听贾琏描述贾敏现在的情况,想到当日贾敏带着孩子回娘家,因为王夫人和薛姨妈联手借贬低黛玉来抬高宝钗,她知道后,借着罚周瑞家的事狠狠的回击了回去,一系列手段,可以看出贾敏是个精明利落,心性果决的人,但是如今缠绵病榻,朝不保夕,偏眼前还有一双未长大的儿女,让她放心不下,不敢就这么死去,不得不日日挣扎在生死之间。想到此,凤姐忍不住慨叹道:“人强到底争不过命呀!”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盖着小被子熟睡的大姐,凤姐由此及彼,想到贾敏的一片慈母之心,说道:“不过姑妈不把表妹和表弟安排妥了,恐怕是不会就此去了的。” 贾琏闻言默然。想到他回来的时候,贾敏一再叮嘱他,不得将她的情况告知贾母,并且也不要和其他人说,理由是不想让贾家的人担心她,被她打发入京探望贾母的仆人也不见提一个字,他心中恍然,忙叮嘱凤姐:“我刚才和你所说的姑妈情况你都咽在肚子里,不管是对着谁,再也不要提一个字。” 凤姐点了点头,有些奇怪的问道:“这又是为什么?”贾琏不耐烦的答道:“不为什么,只是我在姑苏和姑妈告别的时候,姑妈再三叮嘱我,让我不要把她的情况和任何人说,包括老太太。当时我可是一再向姑妈保证的,保证绝不说出口,刚才一时忘记了,顺嘴和你提了起来,如今想了起来,自然要描补回来。” “姑妈这是做什么?为了不让老太太担心,还是……”凤姐轻笑道:“姑妈也未免也太小心了,难道还怕咋们家里知道她的情况,对他们怀什么不好的心思不成?” 哼!贾琏冷哼一声,说道:“你没有这个心思,不代表别人没有。就算是老太太,虽然疼姑妈,但是姑妈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而且二房那里还有老太太的一块心头肉呢,那才是如今老太太的宝贝,比起他来,姑妈这个出嫁的女儿算什么,都要退一箭之地。” 听贾琏这么一说,凤姐神色一凛,她忽然想起,当日贾敏带着儿女回娘家贾母的打算来。如果说,当日王夫人还有拿宝钗和黛玉打擂台的心思,那么现在,宝钗却不能和黛玉相比的了,特别是如果让王夫人知道贾敏命不久矣,恐怕……凤姐不敢想下去了,忙掩住口,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关于贾敏的身体情况,绝对,绝对一个字都不能向外露。 ☆、第128章 这河滩地买下来了,贾琏自然趁着农闲的时候雇左近村里的人把它收拾出来。落春正和厨房郑嫂子商量,每天煮上几锅绿豆汤送到外面给干活的喝。就见贾琏从外面过来,喊她:“六妹妹,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落春从厨房里出来,迎着阳光看到贾琏和他身后的柳湘莲,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心中纳闷,这两个人怎么搅到一块去了。摁下心中的疑问,走到贾琏面前,问道:“二哥,你找我什么事?” 恋耽美 分节阅读_65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贾琏说道:“六妹妹,你和太太说将河里的水引到咱们家的田地里,我来问问你这沟渠怎么挖?” 落春闻言怔了一下,纳闷的说道:“怎么挖?还能怎么挖,当然是沿着咱们家的田地挖沟引渠了。”这一点都不难,她不明白为什么贾琏还特地跑过来问她。 贾琏看到“落春用你怎么这么笨呀”的眼神看着她,心中很是郁闷,无奈的说道:“我当然知道是沿着咱们家的田地挖,可是咱们家的田并没有连在一起,中间还隔着几块村里其他人家的田,这要怎么挖?” 听贾琏这么一说,落春顿时就明白了。当初,邢德全买下的田地并没有连在一起,而是一整块田中被人挖出去几块,这几块是村里其他人家的田。当时,邢德全也想着把这些田给一并买下,好让田产连在一起,这样的话,不管是播种、灌溉、施肥、收割、……什么的都方便不是? 只是这个时代的人都把自家的土地视为命根子,是传家的根本,哪怕遇到什么灾祸,最先考虑的是卖人,而不是土地,所以邢德全上门询问,哪怕出了高价也没人肯卖。当然,他也没出太高的价钱,毕竟这地并不是什么肥田,出产一般,而且虽然连在一起耕种的时候方便,但是这田买下来又不是邢夫人他们亲自去耕种,所以就算不连在一起也没多大关系。因此最终,这田就是现在贾琏看到的这样,中间被几家其他人家的田地隔了开来。 落春觉得就算中间被其他人家的田地给隔开了也无所谓,因此说道:“隔着就隔着呗,就这么挖。就算沟渠从那些村民的田间路过,也不曾占他们的地,想来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相反,他们若是想要引水灌溉,只要从咱们家引过来的沟渠上挖个口子,引到他们田地就行了,反正河边的水是免费的,而且充沛的很,就算没有他们这些田,我们还不是要这样挖,所以也就不和他们计较了,只当我们是做好事了。” 听了落春的话,贾琏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是大方。是,这河里的水是不要钱,难道我们雇人挖沟渠花得不是钱吗?这些村民也真是奸猾,原本我和他们商量,反正都是一样的田地,我们拿出边上的田将中间和我们家田地隔开的田换一下,这样的话,我们家的田地就连在一起,哪怕换的时候我多出一点也是可以的。本来他们都已经答应了,但是看到咱们家挖渠引水,又反悔了,怎么都不肯换。当初我就说要立下字据,结果因为他们说他们不识字,而且我想着都已经说定了的事情,应该没问题,哪里会想到会有这一出?早知道管他们识不识字呢,村里又不是没有私塾,也不是没有教书先生,找来先生帮着写一下,念一下不就得了,白纸黑字,做凭证,看他们还怎么反悔?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闻言落春笑了,看着一脸郁卒的贾琏说道:“我说一向大方的二哥怎么今日变得这么斤斤计较起来了,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只是二哥,你聪明,人家也不傻,看到你挖渠引水,自然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他们的田在中间,自然能跟着占便宜,但是换到边上,你的沟渠不挖过去,他们自己又没有那个财力和人力,就算多换那么一点田,算算,若是不还的话,等河水引过来,这田的产出也一点都不比多换之后的田地少,甚至只有多的。就算他们不识字,但是这个账还是算得过来的,所以你觉得要是你的话,你是换呢,还是不换?”落春让贾琏由此及彼,换位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被落春这么一问,贾琏立刻被问住了,涨红了脸,吃吃艾艾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只是这样到底我们吃亏了,我们又是花钱又是找人的,费了半天的气力,结果他们什么都不做,擎等着现成的。若是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倒也好说,但是却什么关系都没有,实在是,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二哥你要是这样想,那你找上门去,和他们商量一下,让他们加入我们家挖渠的队伍里不就行了。”落春见状给贾琏出了个主意,不过见贾琏心动的模样,她又说道:“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因为若是他们答应了,自然一切都好,万事大吉。可是若是他们拒绝了,那你怎么办?反正不管我们挖不挖,人家都没损失。而我们这边,不挖的话,这沟渠已经挖了一半了,半途而废,那我们这边岂不是花了钱,浪费了人力却什么都没得到?若是继续挖的话,沟渠路过别人家的田地的时候,你这心里一定非常郁闷,觉得亏得慌,所以明明是一件该欢欢喜喜的好事,最后结果却弄得你很不开心,所以还不如不去问,直接当作做好事得了。” 对落春的建议贾琏不置可否,但是事后,她从凤姐那里了解到,贾琏到底还是去找了他们家田地中间的那几块地的人家,这几家,有答应到沟渠上干活的,有的则拒绝了,而且不仅不去,还耍无赖,放话给贾琏,你爱挖不挖,反正我们家无所谓。结果让落春说着了,贾琏弄了一肚子气回来。 自从贾琏找落春询问挖沟渠之事之后,落春时不时的在家里遇到柳湘莲,她心中纳闷,因此有一天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和邢夫人说起他来:“那个叫柳湘莲的是怎么回事,怎么这阵子老上咱们家来,并且总和二哥走在一起?还有,二哥也是,总把他往家里领,留他在家里吃饭又是怎么个意思?” 邢夫人笑道:“咱们家买下的是河滩这边的地,那个柳湘莲把河对岸的荒地买下了。原本他买下那边的地,是想挖个池塘,养鱼种桑,不过听了你二哥说起对荒地的处理想法,他就改了主意。所以这些日子跟在你二哥后面是学习呢,咱们家怎么做,他那边就怎么做,照搬照抄。” “至于你说你二哥把他往家里领,这也不算什么。乡居虽好,但是这里的村民粗鄙,到底没个说话的人,你二哥也郁闷,柳湘莲不管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出身,能和你二哥说道一起去,这又一块做事,而且这柳湘莲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因为多年一直到处游荡,不肯长居京中,所以家里除了一位看家的老仆之外,再没有他人。而且就算在京中停留,也大多不会准时回家,一般都是在外面吃的。这老仆已经习惯他不在家了,所以从来都不准备他的饭菜,而且据他所说,就算那老仆做了他那份饭菜,他也不想吃,因为实在是太难吃了。难得他和你二哥投契,和我们家以前也有交情,并没有因为我们家如今落魄也低看了我们,所以留他在家里吃几顿饭这算什么,我们家还不难于此。” 听了邢夫人后面的话,落春忍不住娇嗔道:“我说的又不是这个,我难道是舍不得那几碗饭的人吗?”她只是不习惯每次和柳湘莲碰面的时候,他都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那目光炙热的把鸡蛋放到上面估计都能烤熟了。但是这话又不好和邢夫人说,因为这只是其他人看不到的时候,他才会这样看她,但是一旦有人,特别是在邢夫人面前,柳湘莲就会变成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一枚,所以如今家里上下提起柳湘莲,对他印象都很好,全是好话。这让落春不知道该怎么在家人面前说这个人才好。 “那你是什么意思?”邢夫人不解的问道。落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他到底是外男,就这么在咱们家随意出入,到底有些不妥,不合规矩吧?”因为柳湘莲上门之后,家里女眷并没有可以避讳,所以落春想了半天,将这一条拿出来说。 听了落春的话,邢夫人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用手点着落春说道:“这话不管是从咱们家谁的嘴里说出来都比你说要有信服力。是谁搬家第一天就跟我说不做大家闺秀,然后就身体力行,跑了出去,在村里四处闲逛的?又是谁不肯坐车,只是骑着毛驴,跟着贾琏往京城跑的?又是谁把四丫头拉出去,让她不要躲在屋子里当大家小姐,然后跑去找村里的小姑娘玩的?又是谁,因为村里的男孩子欺负女孩子,不顾体统,竟然跟人打起架来?……这会儿你倒是来跟我讲起‘规矩’来了?哎哟,真是笑死了我了,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随着邢夫人的诉说,落春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面对邢夫人的取笑,她不由得伸手拉上邢夫人的胳膊,娇嗔道:“母亲!”邢夫人终于笑够了,这才揉着有些发酸的腮帮子,说道:“行了,不笑了。”伸手抚上落春的头,落春顺势怀里抱着她的胳膊在她身边坐下,邢夫人叹道:“柳湘莲,人你们都认识,他也见过你们。当初老太太介绍的时候可是说过,是世交,又是通家之好,所以不需要避讳。话虽这么说,我们家搬到乡下来之后,规矩也松了不少,但是人家柳湘莲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看看他到咱们家,可曾随意乱走过?他从来没去过你们住的后院,只是在前院里活动。是个好孩子。咱们家,如今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了,四丫头也被你带偏了,只是二丫头,……”说起迎春来,邢夫人忍不住一阵头疼。 听到邢夫人说起迎春,落春的思绪从柳湘莲身上被带了开来。对于迎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今落春她们住的后院五间正房,两边各有两间耳房。五间正房的屋门是隔一间开一个门,迎春和落春分住在东西两侧,惜春住在正中央这一间,两边开门,她随便走哪一边都行。本来,按照道理,应该是迎春住在这里才是,但是迎春说什么都不肯。惜春想把房间让给落春,落春知道迎春为什么不肯住中央,她自然也不会去讨那个没趣,所以就选了边上的屋子。 自从分配完屋子,迎春住进去之后,整个人悄无声息,如果不是每天吃饭的时候看到她这个人,都会以为家里没有这个人呢。因为贾赦和邢夫人不需要子女请安,所以自从她住进后院后,除非必要,否则她从来不到前院来,更不要说主动出现在贾赦和邢夫人面前。就算在后院,她也是大多时间是在屋子里做女红,要么和惜春来往一二,对落春,怎么说呢,反正见了面也说话,但是客客气气的,透着一种生疏,远不如和惜春关系亲密,至于落春的屋子,她更是从来都没踏进去过。 落春见她这么冷淡,也不会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所以她拉着惜春出去玩,却从来都没叫过迎春,这样一来,姊妹俩个的关系越发的生疏尴尬起来。连一向在子女上不怎么用心的贾赦都看了出来,并且难得的对此说了几句。不过四个女子之中,他单单数落迎春一个,估计迎春心里不免起其他的想法。因为落春清晰的感觉到了,自从被贾赦训斥了之后,迎春不仅没和她亲密起来,反而待她越发的客气生疏了。 对迎春现在的性子,落春觉得用“矫情”这两个字评价恰如其分。但是她现在就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不得,拍不得。面对这种情况,曾经知道迎春不想跟着他们一起到乡下,想留在贾母身边的落春觉得,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惜春去劝她,她还真不如留在那边呢,这样两边都省事,而且也省心。 ☆、第129章 贾琮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用贝壳镶嵌的精巧大船摆件,来到落春的房门外,对着屋里高喊道:“六姐姐,你在吗?”落春从窗户探出半个头来,看到贾琮的身影,说道:“是琮哥儿吗?我在屋里呢,你进来吧。” “那六姐姐我进来了。”贾琮听了落春的话,应了一声,这才迈步进屋。一进来,就将手里捧着的船递了过去,说道:“六姐姐,这是送你的。” 落春从贾琮手里将东西接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带着几分惊讶问道:“哟,这东西可不常见,哪来的?”这个时代可不同她来的那个后世,类似的贝壳工艺品比比皆是,京城地处内陆,海里的事物很是少见,而像贝壳作的这种东西更是罕见。 倒不是说匠人们不会做这个,而是就算有匠人偶尔拿这贝壳做出东西来了,一般都是随手做几个,给家里的孩子玩,或者自家摆摆。虽然拿去卖的也有,但是卖不上什么价,而且也没什么人买。因为这贝壳,属于非常常见的东西,乃是人们吃完里面东西的垃圾,根本不值几个钱。手艺在这个时代属于最廉价的东西,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它的价值。所以拿贝壳做出来的东西,有钱人家看不上这个拿垃圾做出来,贫苦人家也不会买这个无用的东西,所以没什么市场。 这东西若是运到内陆,可能还能稍微提一下价,但是这东西纵使运到内陆,也改不了它是用不要的垃圾做的事实,就算再怎么卖,价钱也高不到哪去。而且它非常占地方,还不好保存,一不小心就可能会碰坏,有这个时间、空间和金钱运到什么不好,都比这物件赚钱,所以来往的商人,就算偶尔带过来几个,也不过是挑精巧的带回来给自家孩子玩的,没有人专门贩卖这个。因此这也就造成了,这东西明明价值不高,但是京里却很难看到它。 听落春这么问,贾琮老老实实的答道:“是柳大哥让我把它送给你的。”闻言,落春一怔,喃喃自语:“柳湘莲?”再看手里的贝壳船,想到柳湘莲每次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注视她的目光,落春忽然觉得手里这东西有些烫手起来。 希望柳湘莲做事不要那么愚蠢,她心中暗想,然后开口问贾琮:“琮哥儿,这是单给我的呢,还是家里的人都有?” “这个是给你的。”贾琮掰着手指头说道:“柳大哥给了我一个贝壳做的兔子笔筒,送二嫂子家的大姐一挂风铃,二姐姐是一个花篮,四姐姐是一个小鸟的摆件。嗯,就这些,然后就没了。” 闻言落春轻点了一下头,还行,做事还算靠谱。她拿了一块红枣糕递给贾琮,用大灰狼诱惑小白兔的语气问道:“那琮哥儿你知不知道柳大哥为什么要送这些东西给咱们家呀?” 贾琮努力的回忆着柳湘莲送东西的时候说的话,将它复述给落春听。“好像是柳大哥和二哥哥说,最近一直打扰咱们家很是过意不去,所以送点小玩意过来让大家赏玩。因为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因为京里地处内陆,离海比较远,所以不太常见罢了,让二哥哥不要客气。”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落春闻言微微颔首。就这样,在这之后,柳湘莲不时的带些不是很值钱但是并不是常见,而且很精巧的小东西过来送给迎春他们。虽然从迎春往下,贾家的这些孩子们都有份,但是细细察看过去,就会发现,送给落春的那一份必然是最精美的。贾赦和贾琏作为男人,心粗,没有发现,迎春根本不往落春这里来,所以看不到落春的那份东西,无从比较,自然也就不知道。惜春和贾琮在这方面还没开窍,懵懵懂懂的,所以也没有察觉。因为事涉落春,邢夫人比其他事都要细心十分,而凤姐则是为人精细,因此两人看出了几分蛛丝马迹,但是她俩虽然看破了,心思各异,却有志一同,都没有把事情挑破,而是不动声色,静观事态发展。 虽然婆媳两个知道了一点柳湘莲对落春的心思,但是她俩没有一个人把这事告诉给丈夫。本来凤姐想把这事和贾琏说说来着,但是一想贾琏近来一直和柳湘莲在一起,若是说给了他,他在柳湘莲面前不小心露出什么口风就不好了,所以就把这事按了下去,没和贾琏提。邢夫人不和贾赦说,则是因为知道和他说也没用。对贾赦来说,他只要吃饱喝足,有衣服穿,有地方住,手里有钱花,……就可以了,至于儿女的未来,他混不关心。 凤姐并不知道邢夫人察没察觉到此事,但是就算邢夫人不知道,她也没打算到婆婆面前多这个嘴。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落春在邢夫人的心里的地位不比宝玉在贾母的那里的地位差,甚至还远远超出。若是邢夫人对柳湘莲这个女婿满意则还罢了,若是不满意,那她将这个事挑明则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有弊无利的事情,凤姐一向是不做的。 在一旁算完近日挖沟渠明细账的凤姐看着给大姐裁剪衣服的平儿,由柳湘莲中意落春的事,想到了已经到了婚嫁年龄的迎春身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太整日念叨着等六妹妹出嫁的时候,要给她置办一份齐整的嫁妆。咱们家六姑娘要出嫁,看太太的意思,估计还得等两年,可是二姑娘的年纪却耽误不得了。只是这事太太不提,老爷想不起来,我这个做嫂子真是发愁,不知道要不要多这个嘴?” 平儿抬起来看了凤姐一眼,笑道:“奶奶这话可是糊涂了,这怎么叫多嘴呢,做嫂子的操心小姑子的终身大事是应当应份的。二姑娘的岁数可是到了,要是一直这么混下去,难道二姑娘就不出嫁了,老在家中不成?” “你说的我何尝不清楚。”凤姐吐了一口气,往迎春住的方向指了一下,说道:“不出嫁是不可能的。二丫头要是不嫁,你让她底下的妹妹怎么议婚?”顿了一下说道:“只是这出嫁也有好嫁和孬嫁之说。这疼女儿的,不管家里是贫穷还是富贵,在要嫁女儿之前,那都是千打听,万打听,精挑细选的。可是也有那急匆匆随随便便挑出一户人家,胡乱把女儿嫁掉了的。你觉得咱们家的二姑娘会享受哪种待遇?” 面对凤姐的问题,早就将迎春在家里的表现和地位看在眼里的平儿抿嘴一笑,说道:“奶奶这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何必还来问我?” 凤姐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呀。我就是知道这一点,才犹豫要不要多这个嘴。要依照老爷和太太的脾气,我要是不说,二姑娘的婚事就会这么一直马虎下去,等她的岁数大了,实在拖不得了,恐怕到时家里就会随便替二姑娘选户人家,把她嫁过去……” 平儿接话道:“以二姑娘的表现和老爷太太的性子,还真有这个可能。只是,只是……虽然二姑娘行事是不讨喜了一点,但是到底也没什么大恶,而且为人温柔安静,是个好姑娘,若是在婚姻上这么胡乱配了出去,这毕竟关系到二姑娘一辈子的大事,到底,到底……有些不妥。”平儿这话并不是替迎春抱委屈,也不是说情,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 “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凤姐伸着头看着外面和郑家三个孩子一起玩的大姐一眼,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想到自己曾经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差点将贾琏这个丈夫害了,如今虽然没了府里赫赫扬扬的威风,但是心里却很是平静安乐。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在府里,随便老爷和太太把二姑娘许配给什么人,我都不会管,也不会过问。但是经过这么多的事后,我忽然觉得能有缘做一家人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一家人,就算有什么磕磕绊绊,但是到底还是一家人,所以还是不要弄得生分了好。因此我觉得二姑娘的终身大事,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为好。” 平儿闻言笑道:“既然奶奶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和我啰嗦这么多。幸好我没说神马不好的话,不然恐怕奶奶以后要低看我。” 凤姐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说道:“我也是才拿定的主意。以前一直犹豫不决,才和你说这个。因为我要是多这个嘴的话,恐怕就会得罪了太太,你知道的,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二姑娘,基本上从来都不过问和理会二姑娘的事,恨不得巴不得眼前没有这个人才好,我若是跑去和太太提二姑娘的婚嫁之事,岂不是讨太太的嫌。”觉得这么做不太值得。 平儿对此却持不同意见,笑道:“说太太不怎么待见二姑娘是真的,但是要说奶奶去和太太提二姑娘的婚事,却未必是讨太太的嫌。太太既然不想见到二姑娘,不希望她在眼前晃来晃去,那么把她嫁出去不就解决问题了。这样的话,奶奶去和太太提这事,岂不是帮太太解决了一个难题,太太恐怕还要谢谢奶奶呢。” 凤姐撇了一下嘴,说道:“只要太太不嫌我就行了,至于什么谢不谢的,我倒是不稀罕。”顿了一下,“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既然这样,那我回头就挑个时间把这事跟太太提一提。只是咱们家现在这个样子,太太显然不糊给二姑娘准备多少嫁妆,所以就算我们尽量往好了选,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人家,希望二姑娘能满意,不要以为我们是‘害’她就好了。” 凤姐忽然担心起来,怕迎春还放不下侯门公府小姐的架子,又或者心里对想要嫁的人家期望过高,结果接受不了现实的落差,从而怨恨上她。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而且也不仅仅是多一句嘴的问题。 顿时,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邢夫人不提迎春的婚事了,难道邢夫人会想不到将迎春嫁出去从而解决掉迎春这个麻烦的想法嘛,显然不是,而是邢夫人也意识到了,迎春的婚事并不是那么好议定的,这其中有很多关碍之处。一个弄不好,不要说落个好,不落得个满身埋怨已经不错了。虽然邢夫人和迎春的关系并不好,但是显然,她也无意,也不想让迎春对她的观感更加变得不好,甚至怨恨她。 恋耽美 分节阅读_66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越想,凤姐越觉得这不仅仅是多一句话的事。如果她把这事跟邢夫人提了,估计邢夫人会很乐意把这个麻烦推给她,自己乐得个轻松。但是这真的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想要办得妥帖圆满恐怕不容易。对于到底要不要和邢夫人提,凤姐忽然犹豫了起来,她还需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第130章 经过思考,凤姐犹豫了再三,到底没去邢夫人那里去提迎春的婚事,这事她暂时放在心里,打算再看看,再想想。平儿见自那日她们主仆聊天之后,凤姐没有动静,自然也不会没有眼色的再提起这个话题,所以这事就这么被放下了来。 贾琏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一进屋就一迭声的让凤姐和平儿给他收拾衣服,打点行李,他要进城去。凤姐一面吩咐平儿赶紧按照贾琏的吩咐去办,一面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急忙的进城而且还要打点行囊,可是有什么事要去处理?而且看样子,好像还要在城里停留的模样,这到底是发生什么麻烦事,让你不能当天去当天回,好像很棘手的模样?是不是老太太那里……”她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面对凤姐的一连串问题,贾琏嗐了一声说道:“你别瞎想,不是老太太那边,是姨妈那边。”见凤姐惊讶的眼神,赶忙解释道:“薛大傻子的判决出来了,姨妈为了救他,不惜倾家荡产,到底救下了他一条性命。如今薛大傻子被流放到西北,姨妈就想着将家里剩下的那点产业处理了,然后带着宝钗跟他一起到西北去。姨妈派人捎信到了咱们家,让我过去帮一把。” 在一旁收东西的平儿听了薛蟠逃过一劫,还能留下一条性命,有些惊诧的插言道:“没想到薛家大爷竟然还能留下性命,虽然是姨太太舍了钱,但是我以为当初薛家大爷的事翻出来的时候,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咱们家还因为这事多添了一条罪名呢,我还以为薛家大爷这次是必死无疑了。” 贾琏在炕边上坐下,吁了一口气说道:“薛大傻子的事翻出来之后,你也不看看牵连进去多少人,咱们家就不说了,贾雨村因为这事丢官罢职,你叔叔还有吏部和刑部那一票人难道就能逃脱得了干系不成?再加上姨妈倾家荡产的下了大血本,本朝又有‘以钱赎命’的旧例,所以他能逃出一条命来倒也不奇怪。” 凤姐和平儿两人把东西收拾好,打成包袱,递了过去。贾琏接了过来,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我这次去,少说三五天,多则十天半个月估计就能回来,你们在家不用担心。” 目送着贾琏离开,平儿忍不住对凤姐说道:“奶奶,二爷这次去,应该没什么事吧?”跟着抱怨道:“姨太太也真是的,这家里又不是没有人可以差使,怎么偏偏找到二爷头上来了呢?” 凤姐叹了一口气说道:“哪里有人可以差使?姨妈若是真有人可以差使,又怎么会找到二爷?你想想看,姨妈家在京里能依靠的只有我叔叔家和咱们家。可是叔叔不在京中,叔叔和婶婶膝下没有男丁,我哥哥又在老家。这事又不是能由仆人打理的,所以能帮着她出面处理相关事宜的男丁就只有咱们家了,可是宝玉不是这里面的货,除了二爷之外,哪里还有其他人选。” 苦笑了一下,凤姐在炕边上坐下,说道:“二爷此去,衣食住行方面倒是不用担心,但是曾经的侯门公子,帮着姨妈处理产业,想必奚落嘲讽一定会遇到不少。姨妈也真是的,既然当初为了救薛家大哥哥,不顾忌自己寡妇身份,不肯守在家里,抛头露面,四处求人请托人情。如今薛家大哥哥既然已经救出来了,她既然想带着薛家大妹子跟着一起去西北,显然也不把自己当做什么深闺妇人了,既然和外面的平民百姓一样,这处理产业的事就她自己来得了,何必把二爷叫过去,让二爷去看别人的脸色和眼神,受别人的嘲笑呢。” 平儿闻言笑了,说道:“奶奶平日里多么聪明的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了,可见人常说‘关心’则乱,这话还是颇有道理的。姨太太四处送礼,只是弯腰赔笑脸,把东西送出去就行了,但是这处理产业,可是关系到自家的口袋。二爷说姨太太几乎是倾家荡产才把薛家大爷救了出来,想来手头上也没剩多少东西了,而薛家的皇商资格又在薛家大爷的事情一出来就被蠲了去,薛家大爷又被流放到西北那个苦寒之地,姨太太带着宝姑娘又要跟上去,这一路的花销打点想来是少不了的,这个时候,手里的产业能多卖一分一毫也是好的,这事姨太太哪里处理的来,只能请二爷出面了。” 听平儿这么一说,凤姐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竟没想到这个。”感叹道:“‘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话原是形容姨妈家的话。姨妈家曾有百万之富,薛家初进京的时候,到咱们府上的情形我至今还记得,那会哪怕咱们府里不入流的粗使婆子都收到过薛家的东西,薛家大哥哥花钱更是大手大脚的,一副混不把钱放在眼里的模样。那会不要说他们家,就是咱们,又哪里会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那个时候,谁会想到自家会有这么一天?如今,连一文钱都是好的,所以姨妈为了将产业多卖一点,多争较一点,可是锱铢必较了。” 平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说道:“也不知道二太太知不知道这个消息?若是知道薛家大爷不仅逃出一条性命来,而且姨太太更是要变卖了家中的产业带着宝姑娘跟薛家大爷一起去西北,这回二太太的如意算盘可打不响了。” 对王夫人总是支派宝玉往薛家跑,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贾家上下都清楚,贾母和贾政默许,大房这边因为不干己事,所以作壁上观,不发言,不掺和。如今见王夫人的算盘落了空,平儿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也怨不得她这样,因为在她看来,凤姐和荣国府之所以会落得今天这个结果,固然有凤姐自身有一部分原因,还有贾赦、贾琏他们的原因,但是其中王夫人也要负上很大一部分责任。但是说起来,平儿心里最恨的就是王夫人,因为没出事之前,凤姐待王夫人这个姑妈兼婶娘,可谓是亲热而又恭敬。 但是王夫人呢?不过是面上待凤姐亲近罢了,其实……特别是最后凤姐所做的事情被爆出来的时候,王夫人不说帮着说话,拉凤姐一把,反而跟着捅了一刀。若非最后闹出来,王夫人屁股底下也不干净,而且府里又接二连三的出事,这会儿凤姐在哪里都不知道了。作为凤姐的贴心大丫头,只有主子好了,她这个做奴才的才会得好,而且她觉得其中凤姐做的有些事,背后有王夫人的影子在,所以曾经平儿心里对王夫人多恭敬,现在就有多恨她。 其实不独独是平儿这个心里,凤姐心里对王夫人的恨只有比平儿多的,没有比她少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平儿和王夫人都差着一层,而且她们之间又是奴才和主子的关系。但是凤姐和王夫人不同。凤姐父母早亡,在叔叔婶子膝下长大,婶子待她不错,王夫人这个姑妈待她更是很好,三五不时的就接她到贾府小住,并且不时的送什么吃的穿的戴的给她。 凤姐在心里对王夫人濡慕的很,有一度,她曾经以为她会给王夫人做儿媳妇。虽然最后贾珠娶了李纨,但是凤姐知道,王夫人并不怎么满意这个儿媳妇,而且这门婚事是贾母和贾政商量着定下来的。后来,她嫁给贾琏,邢夫人出身低微,而且人又小家子气,又是贾赦的填房,不算是她的正经婆婆,她早就从王夫人的口中听了不少邢夫人的“丰功伟绩”,自然对这个继婆婆看不上眼,而王夫人是她的亲姑妈,待她很好,并且在她嫁过来不久就向贾母提议让她来帮着管家,并在各个地方不吝提点她,诸如此类种种。凤姐对王夫人可谓是感激不尽,在心里是真的把王夫人当作最贴心的亲人来看的。结果呢,出了事之后,她这个好姑妈露出了真正的嘴脸,被自己视为最亲密的人背叛,那种滋味,凤姐这辈子都忘不了,心凉若死。 因此凤姐对平儿明显表示幸灾乐祸的言语并没有说什么,想到王夫人对宝玉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觉得只要宝玉出马,薛姨妈一定会将他视为良婿的最佳人选,从而人财两得的盘算,她在心里也暗笑王夫人这回可是白白算计了一场,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她忽然想到了,原本宝玉媳妇的人选可是两位,一位是王夫人的外甥女薛宝钗,另一位则是贾敏的女儿——林黛玉。 黛玉是贾母中意的人选,原本王夫人是看不上黛玉的,所以将宝钗抬出来,和黛玉打擂台。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今非昔比,就算薛家不变卖家产跟着薛蟠去西北,就宝钗和黛玉而言,凤姐觉得让王夫人来选,估计这回她应该会选黛玉而弃宝钗。不是应该,而是绝对,妥妥的,百分之百的绝对。 贾敏带着儿女在贾家住着的时候,对于贾母的意思,凤姐不相信她会看不出来,但是当时贾敏的态度模糊,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不过相对于王夫人对宝钗的暧昧态度,凤姐更倾向于当时贾敏的心里是不赞同这桩婚事的,只是碍于贾母的态度不好明确的将反对态度表示出来。 但是现在吗?想到贾琏说的关于贾敏的情况,凤姐觉得不好说了。如果贾敏真的是在捱日子的话,有今天说不准明天,黛玉勉强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但是林朗还小,林家又没有什么旁的亲近支派,林氏宗族又是那么一个嘴脸,这样算来,除了娘家贾家之外,贾敏哪里还有什么人家可以放心托付?如果将黛玉许给宝玉,在贾敏看来,可谓是给贾家在照看黛玉和林朗的事情上又多加了一重保险,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凤姐越想越觉得这事的可能性非常大,她倏地一下从站了起来,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便宜了王夫人,不能让她称心如意!平儿被凤姐的动作下了一跳,忙问道:“奶奶,怎么了?”看凤姐的模样,好像魇住了似的。 “我没事。“凤姐颓然的坐下,有气无力的答道。平儿奇怪的看了凤姐一眼,觉得凤姐的神态很是奇怪,不知道刚才凤姐想到了什么,但是因为凤姐都已经说了无事,她也只能按下好奇心,不再追问。 凤姐之所以会失态是因为她忽然发现哪怕自己不想让宝玉娶黛玉,如果这桩婚事真的被提上议程的话,她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贾家这边贾母和二房那边恐怕是巴不得呢,而贾敏这边,就算知道宝玉未必是个好人选,但是就贾琏所描述的贾敏现在的身体情况来说,宝玉已经是当前情形下一个比较好的选择了。 更何况,就算宝玉不堪,黛玉不过是一个女儿,哪怕平日再怎么疼宠,和林朗这个将来要继承林家,承继林家香烟后代的男丁比起来,到底比不得他重要。为了儿子,牺牲掉黛玉又算什么?再说,这也不算牺牲,当下,觉得有亲戚这一层关系,有娘家人照看,女儿出嫁后不至于受委屈,将女儿嫁回娘家的比比皆是。何况,宝玉的个人条件除了不喜读书,没什么担当之外,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 以凤姐对王夫人的了解,王夫人一定会把主意打到黛玉身上,还有贾母这个助攻。凤姐一脸的无奈,她已经想明白了,她是没那个能耐阻止此事。这桩婚事成功与否,全都着落在贾敏身上。一向不信鬼神,对什么阴司报应嗤之以鼻的凤姐破天荒的在心里求神拜佛起来,希望老天爷保佑贾敏的身体无恙,能多活些时日,至少能拖到两个孩子长大成人。 ☆、第131章 落春在邢夫人房间闲话,说道:“……父亲这个时日在忙些什么,总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家里目前只有开垦河边荒地这样一桩大事,但是这事是由贾琏负责的,贾赦完全是个甩手掌柜,连过问一句都不曾,但是贾赦在家里闷了一段时日之后,就开始日日出门。乡居可不比城里,吃酒、赏花、听戏什么的,想都不要想,所以落春对贾赦这般不着家的行为很是好奇。 邢夫人说道:“他还能做什么?每日腆胸凸肚的到村里闲逛一番,听着村民们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老爷’,你父亲都能美上半天。不过这段日子倒是不在村里闲逛了,离我们这边五六里的东山村,有一家姓周的土财主,家里有个十几垧地,也是使奴唤婢的,年少时也曾到学堂里念过几天书,但是到底不是读书的那块材料,不过为人却很是追慕风雅。不知道他怎么和你父亲认识了,如今两个人成了朋友,你父亲这阵子常去周家,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都聊什么,但是看你父亲挺开心的模样,想来两人应该很是投契吧。” 追慕风雅?听了邢夫人的诉说,落春面露古怪之色,觉得如果这位周财主真如邢夫人所描述的那样,他应该和贾政这种文人对脾气才对,怎么可能会和贾赦对上眼了呢?出现这种认知上的错误有邢夫人在形容周财主的时候用词不当的原因,也有落春有高估了这个时代的教育水平的缘故。 确实在贾家,甚至整个豪门权贵这个阶层看来,有不学无术之嫌,但是他到底是荣国府里爵位的继承人,曾经该受的教育一点都没少,就算他只学了个皮毛,而且荣国府可是富贵了好几代的人家,他的见识对周家这样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土财主来说,已经足以让周财主对贾赦高山仰止了。 再者,周财主追慕风雅,并不是喜欢研究学问,他羡慕的是那些世家勋爵之家的做派,贾家现在虽然落魄了,但是贾赦这么多年府里的生活养成的规矩和习惯虽然已经丢掉不少,但是举手投足的时候那股范还是有的,对周财主这样出身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俩,一个是心中欣羡,刻意结交,一个是享受周财主的那种仰慕的目光,所以相处融洽,分外投机,因此就常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落春一家搬到村子里住下,自认已经将自家当成平民百姓了,但是其实他们不知道,在村民的眼中,他们一家还是高人一等的。这不仅仅表现在他们住的房子和田产方面,还有他们的言谈举止和做派,哪怕自认已经很接“地气”了,但是到底和这些村民不一样,举手投足中还是透露出他们受过很好的教育,有着一定的教养。 村民们也不是不知道落春一家乃是去爵罢官的人家,但是在他们眼中,哪怕他们这一家子已经没有了爵位和官职,和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是不一样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没了爵位和官职,人家家里还是有房子有地,还能使唤起人,而且在搬过来不久,就大手笔的买下河滩荒地,并且雇人挖沟引渠。听说家里还有做官的亲戚,所以村民们其实还是用仰视的目光看他们的,哪怕落春他们很和气,但是村民们和他们一家打起交道来,心里还是怯生生的。 这其中,邢德全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当初这房子和地可是邢德全来置办的,他办理这事的时候,落春可是刻意叮嘱他,要穿上官衣,就是防止村民们知道他们丢官罢爵而看不起他们,再加上他们算是外来户,被村民们欺生,所以邢德全在买地盖房子的时候可是摆足了官的威风。在衙门里的一名小吏就能在村民中吆五喝六的情况下,哪怕邢德全的官并不大,但是威慑力已经足够了。对这些一辈子基本上顶多和衙门里的小吏打交道的村民来说,其实官大官小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分别,在他们的心里都和皇帝老子差不多,都是他们高攀不起,而且也惹不起的人物。 “父亲能交上朋友,倒是一件好事,我原本还担心搬到乡下来,父亲头两天新鲜,之后恐怕会不适应这边的生活呢,毕竟乡下到底不比城里热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周财主和贾赦会凑到一起,但是并不妨碍落春对这种情况的喜闻乐见。 落春在邢夫人房间闲话,说道:“……父亲这个时日在忙些什么,总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家里目前只有开垦河边荒地这样一桩大事,但是这事是由贾琏负责的,贾赦完全是个甩手掌柜,连过问一句都不曾,但是贾赦在家里闷了一段时日之后,就开始日日出门。乡居可不比城里,吃酒、赏花、听戏什么的,想都不要想,所以落春对贾赦这般不着家的行为很是好奇。 邢夫人说道:“他还能做什么?每日腆胸凸肚的到村里闲逛一番,听着村民们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老爷’,你父亲都能美上半天。不过这段日子倒是不在村里闲逛了,离我们这边五六里的东山村,有一家姓周的土财主,家里有个十几垧地,也是使奴唤婢的,年少时也曾到学堂里念过几天书,但是到底不是读书的那块材料,不过为人却很是追慕风雅。不知道他怎么和你父亲认识了,如今两个人成了朋友,你父亲这阵子常去周家,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都聊什么,但是看你父亲挺开心的模样,想来两人应该很是投契吧。” 追慕风雅?听了邢夫人的诉说,落春面露古怪之色,觉得如果这位周财主真如邢夫人所描述的那样,他应该和贾政这种文人对脾气才对,怎么可能会和贾赦对上眼了呢?出现这种认知上的错误有邢夫人在形容周财主的时候用词不当的原因,也有落春有高估了这个时代的教育水平的缘故。 确实在贾家,甚至整个豪门权贵这个阶层看来,有不学无术之嫌,但是他到底是荣国府里爵位的继承人,曾经该受的教育一点都没少,就算他只学了个皮毛,而且荣国府可是富贵了好几代的人家,他的见识对周家这样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土财主来说,已经足以让周财主对贾赦高山仰止了。 再者,周财主追慕风雅,并不是喜欢研究学问,他羡慕的是那些世家勋爵之家的做派,贾家现在虽然落魄了,但是贾赦这么多年府里的生活养成的规矩和习惯虽然已经丢掉不少,但是举手投足的时候那股范还是有的,对周财主这样出身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俩,一个是心中欣羡,刻意结交,一个是享受周财主的那种仰慕的目光,所以相处融洽,分外投机,因此就常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落春一家搬到村子里住下,自认已经将自家当成平民百姓了,但是其实他们不知道,在村民的眼中,他们一家还是高人一等的。这不仅仅表现在他们住的房子和田产方面,还有他们的言谈举止和做派,哪怕自认已经很接“地气”了,但是到底和这些村民不一样,举手投足中还是透露出他们受过很好的教育,有着一定的教养。 村民们也不是不知道落春一家乃是去爵罢官的人家,但是在他们眼中,哪怕他们这一家子已经没有了爵位和官职,和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是不一样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没了爵位和官职,人家家里还是有房子有地,还能使唤起人,而且在搬过来不久,就大手笔的买下河滩荒地,并且雇人挖沟引渠。听说家里还有做官的亲戚,所以村民们其实还是用仰视的目光看他们的,哪怕落春他们很和气,但是村民们和他们一家打起交道来,心里还是怯生生的。 这其中,邢德全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当初这房子和地可是邢德全来置办的,他办理这事的时候,落春可是刻意叮嘱他,要穿上官衣,就是防止村民们知道他们丢官罢爵而看不起他们,再加上他们算是外来户,被村民们欺生,所以邢德全在买地盖房子的时候可是摆足了官的威风。在衙门里的一名小吏就能在村民中吆五喝六的情况下,哪怕邢德全的官并不大,但是威慑力已经足够了。对这些一辈子基本上顶多和衙门里的小吏打交道的村民来说,其实官大官小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分别,在他们的心里都和皇帝老子差不多,都是他们高攀不起,而且也惹不起的人物。 “父亲能交上朋友,倒是一件好事,我原本还担心搬到乡下来,父亲头两天新鲜,之后恐怕会不适应这边的生活呢,毕竟乡下到底不比城里热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周财主和贾赦会凑到一起,但是并不妨碍落春对这种情况的喜闻乐见。 一语未了,外面响起柳湘莲的说话声:“伯母,你在吗?”邢夫人听到柳湘莲的说话声,赶忙起身走了出去,看到站在院中的人,笑问道:“是柳二郎呀,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恋耽美 分节阅读_67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第132章 回去的路上,柳湘莲问道:“伯母,琏二哥到城里可是有什么事吗?他已经去了七八天了,还不见回转。不知道琏二哥可曾送信回来,他办的事可有什么棘手之处?若是有的话,伯母尽管和我说,我在城里也认识几位朋友,交情都是极好的,在各个方面都能说上几句话。” “棘手倒不棘手,只是比较琐碎麻烦罢了。”邢夫人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当初也是赫赫扬扬的,只是后来遭了一些事情,所以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二房那边有一门亲戚,原来的皇商薛家,你应该听说过。他们家的孩子在金陵打死了人,先前托我们府里和王家的关系把事情掩盖了下来,谁知道,后来被翻了出来,人重新被抓进刑部大牢,我们府里因为这事也受了不小的拖累。薛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薛家姨太太为了救他,不惜倾家荡产,到底将薛蟠的死罪给免了,人被判流放西北。薛家姨太太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去西北,再说,此一去,还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来,因此她就准备将剩下来的家产变卖,带着女儿跟被流放的儿子一起上路,琏儿就是被薛姨太太叫去帮着处理这事了。” 听了邢夫人的介绍,柳湘莲忙道:“幸亏伯母把这事和我说了,这里面很多关窍琏二哥都不懂,若是就这么懵懵懂懂的上了路,恐怕薛家一家三口不等到了西北,这人就没了。” 闻言,落春诧异的看向柳湘莲,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人不可能凭空消失,那么,你的意思是……”落春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难道那帮押送的官差会谋财害命不成?” 柳湘莲苦笑了一下,说道:“这又有什么不敢的。每年国家流放那么多的人犯,十成中有三成能够安全抵达到流放地就已经不错了。这其中倒也未必是谋财害命,有些青壮则是被官差们在路上偷偷卖到矿山、煤窑、煮盐等地方去了。被卖到这些地方的人从来只有活着进去的,不是死了话根本出不来。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更何况进去之后,磋磨到死的人,就算是他们最亲近的人都认不出来,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也有些犯人家里有背景,有财势,在路上,花大钱,偷偷的把人给救了下来,改名换姓,远走他乡重新生活。还有些,因为路上不堪受磋磨,或者生了病,总之种种原因,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听到柳湘莲揭露流放路上的种种黑幕,落春惊呆了,她真没想到,虽然知道这个社会黑,但是她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黑,竟然还能发生这种事,她忍不住打断他,问道:“这怎么可能?那些官差这么猖狂,到了地方,接受犯人的那边看到人员损耗这么严重,难道不会怀疑吗?而且后面有回执,拿回来到刑部,难道刑部的人都是瞎子不成,看不出里面的猫腻?” 柳湘莲用一种你真天真的眼神看着落春,说道:“有什么好怀疑的?彼此都心知肚明。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约定俗称的事。那些官差们路上的所得也不会全都放到自己的口袋,自然会分给和他们做交接的人一部分。有的时候人多了,那边接收的人还会抱怨呢,毕竟在西北那种苦寒之地,油水可没多少,多卖几个人,他们就能多分一点。至于刑部的人,这都是官场上的惯例,他们日常收的地方上的冰敬、碳敬和各种孝敬难道都是白收的不成?谁会和自己的口袋过不去呢?再说,这都是多少年形成的官场上的老规矩了。想和这个规矩过不去的人,无不碰个头破血流,轻则丢官罢职,重则举家丧命。蚍蜉撼树,撼不动不说,还会把自己以及一家老小全都撘进去,这种赔本的买卖官场上那帮子人精,没有人会做。” 落春被柳湘莲描述的官场黑暗惊住了,这样太无法无天了,心中暗道,是不是宝玉和他们这样的人呆在一起的时候,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官场的黑暗,所以对读书做官才那么抗拒?如果是这样的话,对宝玉的选择,她也不是不理解了。 “薛家的情况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听伯母,薛家太太想带着家财和女儿跟着儿子一起上路,这可是不妥。我以前和宝玉相会的时候,曾听他提起过几句曾在府里做客的薛家姑娘,听说她原本是入京待选来的,只是因为哥哥的事,被勾了名额,想必才貌一定非常出色。这样的姑娘,就算没有薛家太太身上没有带多少钱财,单薛家姑娘就够引起他们坏心来了。流放路上的女眷从来损耗都是比男子更厉害,到了地方的时候,剩下的就是几个能挺过来的老人了,要不就是还在襁褓中的呱呱婴儿。三四岁的以上的女子基本上都很少见……” 邢夫人听懂了柳湘莲话中之意,忍不住骂道:“畜生!这帮子人真是禽兽不如,连那么小的幼女都不放过!”旋即感叹道:“不过也是,那些地方的姑娘,哪个不是幼时买进来,精心教导的,虽然年纪小,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大了一点,但是一旦长成,花的钱不过一两年就赚回来了。毕竟年纪越小,比年纪大的越好□□。” 落春的反应没有邢夫人快,等邢夫人骂出声之后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女眷的下场不比男子好多少,甚至更惨!想到艳冠群芳的宝钗,她那样的才貌落到那帮无法无天的官差眼中,哪里还能落个好?落春忍不住心中一凛,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 落春想到的,邢夫人也想到了。她忙道:“要是柳二郎你不说,我们还真想不到。琏儿虽然在府里一直打理外面的庶务,但是这些事他是不知道的,所以估计也想不到这一层。这样的话……” 虽然薛蟠的事将贾家害得不轻,但是贾家最终丢爵罢官,并不仅仅是因为薛家的事,终究还是自家人做的孽。邢夫人和薛家没什么深仇大恨,在府里,虽然和王夫人不和,但是薛姨妈会做人,对邢夫人这个大房太太,面上保持了足够的恭敬。作为王夫人的亲这姊妹,而且一样是从王家出来的人,薛姨妈不过是府里的一名客人,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两边相处得还算不错。宝钗这个小姑娘,虽然有些小心机,但是到底并没什么大错,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掉进泥淖里。所以邢夫人急急忙忙的说道:“不行,得赶快把这事告诉他们才行,晚了,就糟了。” “可是家里派不出人去呀?”落春也知道这事宜早不宜迟,得赶在薛家上路之前把这消息告诉他们。但是贾琏走的时候将郑大带走了,贾赦不在家,家里的男丁只有贾琮和郑家的第三个孩子,可是这两人还小,派他们送信,能不能送到都是两说,不把自己弄丢了都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想了一下,落春说道:“要不,我走一趟吧。”邢夫人听到这话,惊疑的看了过来:“你?”接着,连忙摇头,非常坚决的说道:“不行,绝对不行,这事绝对不行。” “要是我不去,咱们家里谁去?”落春反问过去,说道:“母亲你显然是不能去的。剩下的二姐姐和四姐姐还有琮哥不能指望,那么只剩下我、琏二嫂子和平儿了。琏二嫂子和平儿虽然胆大,特别是琏二嫂子堪称‘女中豪杰’,但是你看她俩自从搬到乡下可曾出过远门,不要说远门,连家门口都很少出,所以你让她们进城找琏二哥,放心吗?这样看来,只有我最合适了,放心吧,母亲,我曾经跟琏二哥一起去过城里,我也不单独一个人上路,我带上郑嫂子……” 柳湘莲在旁边加了一句:“如果伯母不放心的话,那让我护送六姑娘一趟,陪她一起进城吧。”邢夫人听了柳湘莲的话,想了一下,又来回看了落春和柳湘莲一眼,半晌点头说道:“好吧,就让郑嫂子陪着你去。”转头对柳湘莲说道:“那我们家落儿就麻烦柳二郎了。” 柳湘莲只是那么一说,他根本没想到邢夫人会答应,所以听到邢夫人托付的话语的时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旋即狂喜涌上心头,想到他可以和落春同行一段这么长的路程,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中间还有个郑嫂子,但是他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把这个当成了他和落春的一场单独旅程。听了邢夫人这话,欣喜若扛的他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很愿意,很愿意。”话一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他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好像煮熟的大虾。 本来邢夫人听了柳湘莲有些冒失的言语神色有些不悦,但是看到他手足无措,仿佛做错了天大事情,认错的小孩子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第133章 柳湘莲虽然是骑着马来的这边,但是他陪落春进城却不好骑他的马了。当初,落春和邢夫人商量家里买大牲口的时候,嫌马贵,就买了两头骡子,一头毛驴。如今一头骡子早前被贾琏骑走了,剩下的那一头,被贾赦骑走了。家里只剩下一头小毛驴。 落春骑驴并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柳湘莲骑马的话,他的马太快,小毛驴跑得慢,跟不上。这样的话,就失去了陪落春进城的意义了,所以他只能在前面牵着毛驴走。对此,柳湘莲并没有什么不悦,只要能和落春在一起,他就高兴。当然,如果一旁在地下跟着一起走的郑嫂子要是不在就更好了。 柳湘莲在前面牵着缰绳慢慢的走着,不时的回过头来看骑在驴上的落春。落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在他再一次回过头来的时候,忍不住说道:“好好看着路,你可是在我母亲面前下过保证的,一定把我安全的送到,要是带到沟里去,看你怎么跟我母亲交代。” “放心吧,绝对不会出问题的。”柳湘莲非常认真的说道:“这趟路我已经走了很多遍了,熟得很,哪里有沟,哪里有岔道,都非常清楚,就算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就算是我出事,也不可能让你出事呀。他在心里暗暗的补充着。 落春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牲口了,所以邢夫人就让郑嫂子走路,她担心郑嫂子走累了,因此说道:“郑嫂子,你累不累,要不你上来骑一会儿?” 郑嫂子赶忙摆手说道:“可是使不得,还是姑娘你骑吧。姑娘放心,我也是胡打海摔过来的,没那么娇气。这点路还不成问题,累不着我。” 因为是邢德全买的人,所以落春对郑家一家的底细不是特别清楚,但是郑嫂子做的一手好茶饭,想来以前呆的地方也是大宅门,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出来了而已。以前因为信任邢德全,再加上郑家一家人行事安分,老老实实的闷头干活,所以落春对探查他们的底细也就没什么兴趣,但是此刻路上无聊,落春又不好和柳湘莲说话,因此就和郑嫂子闲聊起来。 落春笑眯眯的问道:“郑嫂子,你们一家原来是在哪家当差呀?我的听舅舅说,若非他将你们一家子买下,你们一家子差点没砸在人牙子手中,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们一家子原本当差的那家说了姑娘你也不知道。因为我们原来的主家并不是京城里人,他是地方上的一方大员。”郑嫂子向落春讲述着他原本主家的故事:“我这个主家,出身虽然是书香门第,但是他小的时候,家里穷的就剩下书了,常常吃不饱,所以他小的时候,就立志,等他大了,有出息了,一定要天天吃饱饭,而且还要吃好的,吃遍天下美食。为此他刻苦攻读,终于通过了科举,做了官。当了官之后,我这个原来的主子没有忘记他小时候的志愿,就开始大吃起来,天下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就没有他不吃的,堪称是吃遍天南海北,可谓是一代飸餮。家里最兴盛的时候,养了三十几个厨子。只可惜,我这位主子成也是吃,败也是吃。好像是因为什么吃食,他得罪了一位同年,这位同年后来官做地比我们家老爷还大,记恨当年的事情,就暗中收集我原来的主家一些不好的事,参了他一本。” “……我原来的主家使劲了浑身解数,最终保住了家里人的性命,只是丢官罢职。做不得官了,我原来的主家就将家里的奴仆遣散,准备阖家回老家。我们一家还有几家奴仆被我原来的主家送到了另一个做官的人家府上。三个月后,这位官员进京述职,因为我做饭的手艺不错,所以就把我们一家子带到了京里来,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搞清是怎么回事,被三姨娘说我在饭菜里下了药,要药死她和四爷还有五姑娘。……之后,我们一家子就被卖了出来,落到了白牙人手中。再然后,就被姑娘的舅舅,邢老爷给买了回来。” 听了郑嫂子的诉说,落春觉得他们一家是被坑了。就算郑嫂子做饭的手艺不错,但是哪有才进府三个月,就被重用,能伺候进京述职的官员家里的饭食的,出头也没有出头这么快的。所以后面的事不用想也知道,幕后策划者早就预备着拿他们一家顶包了。至于幕后黑手是谁,后宅的那些女人哪一个都有可能,就算她们不是主谋,也少不了在背后推波助澜。 想到后宅那不见刀光血影却依然可怕凶险的厮杀,落春忍不住叹了一句:“女人之间的战争,是别样的战场,凶险犹胜于战场。只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其实最终的根由还是着落在男人的身上,若是男人……”目光落到前面的柳湘莲身上,她忽然闭嘴不说了。 原本竖着耳朵听落春说话的柳湘莲见落春忽然闭口不言,不往下说了,心里犹如一百只老鼠在抓挠一般,很想向落春问个究竟,但是他知道,刚才那话,落春就是意识到他也在,说出来可能不合适,所以才不肯往下说了,因此就算他问了,恐怕也是白问,落春不会说的。只是落春刚才到底想说的是什么呢?柳湘莲一面心不在焉的牵驴前行,一面在心里琢磨着落春说那话的前后语境,思忖着她后面到底想说什么。 落春和郑嫂子不说话,柳湘莲心有所想,三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前行。走着,走着,忽然对面也走过来一驴。驴上坐着一位应该是出嫁不久的新嫁娘,身上穿的还是农家大红色嫁衣,还驮着两个沉甸甸的袋子。在前面牵着驴前行的应该是她的丈夫,一个看起来敦厚淳朴的青年。 隔着河,两对人马遥遥相对。好像是那头驴驮的两袋子东西挺沉的,因此骑在驴上的小媳妇就下来了,准备让丈夫牵着驴过河,她在后面跟着。那青年看到媳妇脱鞋的时候,忙道:“快别,这都十月了,水凉,你还是别下河了,小心得病,还是我背你过去吧。”说着就弯腰下来,背对着媳妇。 小媳妇推辞了几次,终究没有拗过丈夫,双手搂着丈夫的脖子,眉眼弯弯的趴到了丈夫结实的后背上。做丈夫的,将媳妇背起来,又掂了掂,叮嘱媳妇抓牢了,这才迈开步子,稳稳的,慢慢的过河来。 到了对面,他将媳妇放到地上,又折回去,牵着驴过河。小媳妇笑盈盈看了河对面丈夫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落春、柳湘莲和郑嫂子三人身上,纳闷的说道:“你们这家人倒是奇怪,做丈夫的和媳妇出门,怎么做婆婆还跟着?” “呀呸!”郑嫂子使劲呸了一口,说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瞎说什么呢,什么丈夫,媳妇的,没看到我们家姑娘还是梳着姑娘的发式,表明没有成亲呢吗。再胡说,诋毁我们家姑娘的名声,小心我撕烂你的臭嘴!” “啊,我倒是没注意,对不住了。”那小媳妇被郑嫂子臭骂一顿脸上不见半点怒色,反而一脸歉意的向他们道歉。就在落春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那小媳妇滴溜溜的眼珠子在柳湘莲和落春身上扫过,捂着嘴笑道:“虽然这位姑娘还没成亲,但是和眼前的这位看起来般配的很,不会是一对吧?不然,纵使是普通农家,也没有大姑娘和陌生男子一起出门的,何况看你们的衣着不像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一般寒酸,而且这位——”目光落到郑嫂子身上,“又口口声声称呼你为‘姑娘’,说明这位小姐出身不简单,那么这位男子是你的——”拉长了声音,虽然后面的几个字没有吐出来,但是意思已经在那里了。 落春拦住了暴怒的郑嫂子,笑道:“这位嫂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们素不相识,不过萍水相逢,没恩没怨的,不知道说我的不好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对上对方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她轻叹一声:“何必呢,我们在这里碰面,转头走开的时候,也许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我家的仆人刚才说话是可能不中听了点,但是她也只是护主心切,情有可原,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在这里替她向你赔礼了。”对着那小媳妇施了一礼。“我们家仆人说话不中听,那是有缘由的,但是这位嫂子,你却明明听到了我家仆人的话,却还在这里乱说话,未免有失厚道……” 那青年牵着驴过来了,感觉到落春一行人和自己的媳妇之间气氛不对,赶紧跑过来问道:“媳妇,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看着丈夫一副只要自己说受欺负的话,他就替自己出气的模样,那小媳妇一笑,说道:“没什么,只是看这位姑娘生的漂亮,所以在你没过来之前搭了几句话而已,只是人家似乎看不上我们。” 那青年看了落春他们身上的衣裳一眼,说道:“人家穿的是缎子,是有钱人家,哪里看得起我们这些穷棒子。”将驴牵过来,让媳妇上去,说道:“媳妇,我们走吧,咱爸咱妈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第134章 到了茶水摊,柳湘莲挑了里面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并且让落春背对着大路而坐,这样的话,就没多少人看得到她的脸了。虽然落春这样出门已经不顾忌抛头露面的问题了,但是柳湘莲这份心还是好的。落春不由得对他笑了一下,坐在她对面的柳湘莲看到落春的笑容,手一颤,往茶杯里倒水的茶壶嘴偏了一下,茶水倒到了外面。 坐下来之后,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的郑嫂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叫了起来:“柳二爷!”柳湘莲反应了过来,赶忙将手中的茶壶放下,然后喊小二拿抹布过来,将桌子上的水渍擦干。 恋耽美 分节阅读_68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三人喝茶休息的时候,外面又来一帮人,一下子把小小的茶摊给坐满了。一位青年男子走近他们这张桌子,看到柳湘莲,惊讶的说道:“柳二哥,竟然在这遇到你?好巧。” 落春闻言看了过去,见眼前是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青年,皮肤黝黑,一双圆圆的眼睛,笑起来人看着憨憨的,雪白的牙齿在黑色的皮肤衬托下越发显得白。 柳湘莲看到来人,诧异的说道:“霍青?”目光朝他身后看了过去,落到一位魁梧的中年汉子身上,大声打着招呼:“霍镖头,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 坐在位子上正大口喝茶的之霍镖头闻声看了过来,见是柳湘莲,忙起身大步走了过来,走近前之后,哈哈大笑道:“今天这是什么日子,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柳二爷。”在柳湘莲这张桌子的空位上一点也不客气的大刀立马的坐下,目光落到和柳湘莲同一张桌子的落春和郑嫂子身上,眼神中带着疑问,说道:“这两位是和你一起的吗?” 柳湘莲赶忙介绍,并将他们三人走在一起的缘由简单说了出来:“霍镖头,这是我一位朋友的妹妹,姓贾。哦……这是她家的仆人。她们主仆二人进城找哥哥,因为安全问题,所以我帮着护送一程。” “姓贾?”霍青听了柳湘莲的话,看了落春一眼,惊异的说道:“上次我遇到冯公子和陈公子他们在一起喝酒,他们在席上提到柳二爷,说柳二爷红鸾星动,姻缘红线牵,那说的是不是就是……” 霍镖头听了儿子这话,心中暗叫不妙,这话哪里是能在这里当着这几个人说的,赶紧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挨着他坐下,打断他:“哪来里的那么多废话,还不赶紧坐下来喝茶。”让父亲这么一打岔,霍青到了嘴边的“……就是这位姑娘?”没来得及说出来,被父亲这么一拉,一打断,再看柳湘莲的神色,他也知道自己刚才莽撞了,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没把这话说出来,赶紧老老实实的坐下来闷头喝茶,生怕说错了话,再也不发一言。 柳湘莲知道霍青个性鲁直,是嘴巴比脑子快的那种人,因此刚才的话乃是有口无心,何况要怪,也该怪喝了点酒就四处乱说的冯紫英和陈也俊,再说,到底霍镖头及时拦住了他的话头,下面的话并没有被他说出口,因此在场的哪怕心知肚明,都清楚他要说的是什么,但是因为最终并没有说出来,所以还是能装糊涂的。 想到“装糊涂”,柳湘莲忍不住偷瞄了落春一眼,见落春坐在那里喝茶,恍然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面对落春的这种平静,他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松了一口气。失落的是,他不知道落春这个态度是真的没听懂,还是装作没听出来。或者在他心里,隐隐约约的是盼着落春知道他的心思的吧;之所以松了一口气则是因为落春的这种平静,让他不至于因为霍青的口无遮拦而在面对落春时变得尴尬,毕竟这个时代,婚姻大事是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他若是看中落春,应该找媒人上门向贾赦和邢夫人提亲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在落春这个闺秀面前有些有的没的。 柳湘莲收拾好情绪,一面给霍镖头道岔,一面岔开话题问道:“对了,霍镖头,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呀?”霍镖头接过柳湘莲递过来的茶杯,答道:“前几日我们镖局接了一桩生意,往西北押送一批药材。因为镖局之前一连接了好几桩生意,人手大多都被派了出去,这样一来,镖局里的人手就不够了,所以我被老板派了出来,找几个帮手回来。” 看了其他座位的人一眼,柳湘莲点点头说道:“难怪,我说跟着霍镖头一起过来的这些人我还好些我都不认识,我还以为这是你们镖局最近这些日子新招的人呢。” 在柳湘莲向邢夫人诉说流放道路上官差对犯人和家眷的种种猫腻之后,曾经就关于薛家如何上路的问题,邢夫人问过他,该怎么办。当时柳湘莲就说,类似这种情况,薛姨妈和薛宝钗最好是跟着有名号的镖局一起上路,这样的话不仅她们母女的安全得以保证,而且开镖局的,功夫还在其次,最重要的就是要黑白两道都能吃的开,因此薛蟠的安全也能得以保证,安全抵达流放之地。 落春听到霍镖头说是“去西北”,心中一动,想开口和柳湘莲说什么,但是目光触及到霍镖头和霍青,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在桌子底下轻轻的踢了他一脚,然后在柳湘莲以目看过来,询问的时候,对着霍镖头父子二人轻轻示意。柳湘莲一开始没明白,落春见状,用口型做了个“薛”字,他恍然大悟,忙问道:“霍镖头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大概还有个四五天的样子。”霍镖头说道:“客户那边还有点药材是从南边拿船运过来的,也就这两天到。等药材运到了,码头上卸货再重新装车,还要花点时间,所以大概还有等几天才能出发。怎么,柳二爷有什么事吗?” 柳湘莲忙道:“哦,是这样的。我一位朋友的亲戚,家里的男丁犯了点错,被流放到西北,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所以在他被判了之后,他母亲想带着女儿一起跟着过去。只是她们两个女子出门不方便不说,而且人生路不熟的,想要去西北,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我想着,如何时间上合适的话,想让她们母女二人跟着你们镖局一起上路。” “没问题。”霍镖头一听是这样的小事,立刻答应了下来:“柳二爷进城后,你看一下你朋友的亲戚上路的日子,如何赶得及,通知我们一声就行了。”这种事他们常遇到,不过就是带两个人的事,既帮了柳湘莲,又能顺便多赚一点钱,何乐不为。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柳湘莲和霍镖头约好,然后和小二算清了茶钱,跟落春、郑嫂子起身上路了。路上,在柳湘莲讲述了官差对流放的犯人和家眷的种种恶行之后,落春觉得自己都落下“被害妄想症”了,明知道若非不是靠谱的人选,柳湘莲也不会和霍镖头他们说这个,但是还是有点担心因为有些不放心的,想进一步得以确认的问道:“柳二哥,这个霍镖头所在的镖局可靠吗?不会做出什么监守自盗的事情来吧?” 柳湘莲理解落春的这种忧虑,对她笑笑,非常确定的说道:“你放心,霍镖头所在的镖局也是百年的老字号了,到了现在已经传了三代了,这种一代代传下来的老字号,靠的除了祖上留下来的人脉,就是好口碑。里面用的人,也都是身家清白,并且在进去做事的时候,也都是有保山的,这要是进去的人行为不端,这保山也要跟着吃瓜落的。再说,霍镖头将儿子都带进了镖局,显然是想着让下一代继续吃这碗饭的。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砸了自己和儿子的饭碗。” 得到柳湘莲的保证,落春这才放下心来。三人进了城,来到薛姨妈家。郑嫂子站在门口使劲敲了几下门,等了好半天,不见动静。就在以为他们以为院子里可能没人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从门缝里露出薛宝钗的一张脸来。 薛宝钗看到站在门口的郑嫂子,一怔,不认识,再看到站在她身后的一男一女,男的也不认识,女的则看起来很是眼熟。认出落春来之后,薛宝钗看着心中纳闷,她不是跟着大房搬到乡下去了嘛,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并且还是和两个陌生人一起?经历了多场变故的薛宝钗防备心大起,心中狐疑,并没有因为认出落春就有将他们请进家里的意思。 见薛宝钗只是透过门缝看人,并不开门,落春走上前,说道:“宝姐姐,我是落春,我这次来,是有事找琏二哥的。这是我家的郑嫂子,是出了事之后才来我们家的,所以你并不认识;这位则是宝哥哥和琏二哥的朋友,柳二哥,因为我和郑嫂子进城不安全,所以母亲托柳二哥护送我们过来。琏二哥不是前些天被姨妈送信叫过来帮着姨妈处理一些家事和薛大哥的事来的嘛,不知道办的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 薛宝钗听了落春的话,又上下打量了柳湘莲和郑嫂子一番,这才把门打开,身子侧了过去,说道:“琏二哥在外面帮母亲办点事情,还没回来。六妹妹和这位柳公子站在外面怪不方便的,还是进来说话吧。” 落春和柳湘莲进了院子,郑嫂子和薛宝钗跟在后面,一并向屋里走去。落春在院子里没有看到一个人,心中暗想,不知道薛家的这些仆役是被遣散还是被发卖了。等被薛宝钗带进客厅,落春顿时就是一怔,整个屋里宛如雪洞一般,除了一张桌子和几张条凳之外,还有一套粗瓷茶具,各色摆设器具一概皆无,但是墙上还是能看出曾经挂有的挂画之类之物的印痕。屋子里唯一的家具,桌子和条凳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小商贩手里买回来的二手旧货,木料就不说了,做工粗陋不堪,而且坐上去,还嘎吱嘎吱的响,让人担心会不会有坐垮了的危险。 “你们坐吧。”薛宝钗仿佛没有看到落春脸上的惊讶之色,好像家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模样说道:“六妹妹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沏茶。母亲因为身子不怎么好,所以在屋里躺着还没起来,不能出来陪客,有所怠慢,还请六妹妹见谅。” 落春赶忙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我算是什么客,这么冒冒失失的过来,宝姐姐你不怪我就好了,再说这话可是折煞我了。”薛宝钗笑笑没有说什么,拿着桌子上的粗瓷大茶壶走了出去。 在薛宝钗拿着茶壶去外面沏茶的功夫,落春举目四顾,打量着空寥寥的屋子和听不到什么声响的院子,不由得心道,这还真是一副家资尽数变卖出售,举家搬离的模样。 ☆、第135章 薛宝钗拎着茶壶从外面进来,落春赶忙起身,伸手想把茶壶接了过来,并说道:“宝姐姐,我来吧。”宝钗身子往一旁侧了一下,躲过她伸过来的手,说道:“还是我来吧。这里面灌满了水,重的很,你做不来的,而且里面的水又是刚烧开的,一不小心烫到你就糟了。” 落春被宝钗一句“做不来”说的心中不服,正想反驳,目光落到举着茶壶正倒茶的宝钗的手上,顿时愣住了。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呀,不复记忆中的雪白、细腻、柔软,而是变得黄黑,粗粝的很,手背和掌心中满是细碎的疤痕。 看着宝钗的这一双手,到了嘴边的话落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此刻她的心说不清是何种滋味,感触莫名。看过宝钗的手,再低头偷偷看了一下自己这双和在荣国府里没什么太大区别的手,固然是因为有空间保养良好,但是从府里出来,一直都没怎么吃过苦头倒是真的。就算下过几次厨,但是都是有人将材料给她准备好,烧火的也都另有人,她只要切切炒炒就行了,至于到了乡下,有郑嫂子在,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落春忽然想到小说《飘》里的郝思嘉在庄园出事之后,为了筹钱交税,她穿了由丝绒窗帘做的新裙子去监狱探望船长,欺骗船长,说她过得很好,结果船长一拉上她粗糙的手,就知道她是在说谎。所以看一个曾经富养过得女孩子在家道中落之后过得好不好,从她的手就可以看出端倪,而宝钗这双手,一看就知道,是吃过大苦头的。 从她手上细碎的伤疤来看,这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是当初他她们母女搬出去之后可是有下人的,落春把目光投向空旷的院子,刚才她慨叹院子寂静无人,想着可能是因为要跟着薛蟠去西北,而把人都打发了,但是从宝钗的手来看,似乎并不是最近的事。 落春心中很是好奇,很想问问宝钗,她们母女俩从贾家搬走之后发生什么事,但是一想到她变成这个样子,不用问也知道日子肯定不好过,那些记忆也绝非什么愉快的回忆,因此自己的一点好奇心而去揭别人的伤疤,这种事她做不出,所以落春按捺住好奇心,并没有问出口。落春忽然想起宝玉被王夫人打发照看薛家的那段日子,不知道宝玉知不知道薛家是遭受了什么,他应该是知道的吧,但是却不见他回去吐露一个字,口风还真严实。 伸手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落春的脸立刻变得扭曲了起来,虽然她一直说自己喝不出茶的好坏来,但是这茶也实在太难喝了一点吧,又苦又涩,难以入口。落春强忍着没有吐掉的冲动,将口中的茶水咽了下了,就把茶盅放到了一边,再也不肯喝了。 就在落春搜肠刮肚,准备找些话题和宝钗说说的时候,和堂屋相通的屋门被推开了,门帘撩起,薛姨妈从里面走了出来。落春听到动静,转头看了过去,看到薛姨妈的时候,顿时愣住了。因为宝钗在贾家的时候,就一直是以成熟体贴的大姐姐形象出现,所以落春在看到她的时候,除了觉得她气度更加沉稳了之外,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变化,还是从她的手判断出她们搬离贾家之后的生活并不好,但是看到薛姨妈,则是让她震惊的无以复加。 薛姨妈在贾府的时候,虽然没了丈夫,是寡妇的身份,而且儿子也不是省心的,女儿待选的事情落空,但是那个时候的她仍然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似乎并没有把那些烦心事放在心上。但是眼前的薛姨妈,头发花白,皱纹丛生,身形佝偻。如果说以前的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那么现在的她,则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至少要大上十几岁。 不足一年的功夫薛姨妈就苍老至此,这变化太大,大的都让落春有点接受不能。落春吃惊的看着薛姨妈,难得的变得结巴了,说道:“姨……姨妈,姨妈好,我……” “哦,是落春呀。”薛姨妈将落春的吃惊看到眼底,笑着和她打招呼,伸手拢了一下鬓边的碎发,说道:“我现在是不是老的不能见人了?要是在街上遇见,恐怕你都不敢认我了吧?”落春闻言下意识的点头,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又赶忙摇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不妥,赶忙解释:“啊,那个,那个……”吃吃艾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落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开脱。 “呵呵。”薛姨妈笑了,说道:“你不用想着怎么解释了,我明白。其实不要说你吃惊,就连我自己照镜子都有点不敢认镜子里的人是我。这一年,我老的太快了,几乎是一年当别人十年。”自嘲的笑笑,目光落到一旁的柳湘莲身上,她微眯了一下眼,问道:“这是?” 落春赶忙向薛姨妈介绍柳湘莲:“哦,姨妈,这是琏二哥和宝哥哥的朋友,柳湘莲。我和郑嫂子进城来,我母亲不放心,正好柳二哥在,受母亲所托,送我们进城。”三言两语的交代完柳湘莲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然后她一脸严肃的说道:“姨妈,我这次进城来,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姨妈说。”看了柳湘莲一眼,示意他说话。 柳湘莲忙说道:“薛太太,是这样的,我无意中从贾家听说你和女儿变卖家产,想跟着儿子一起上路,去西北。这里面有些内情,不为外人所知。”他将对邢夫人讲过的话又对着薛家母女讲了一遍。 闻言,薛家母女大惊失色。薛姨妈已经乱得没有了方寸,慌张的喃喃道:“这,这可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宝钗则很快的收拾好情绪,走到柳湘莲面前,对着他款款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小女子在这里谢过柳公子特意送六妹妹过来,告知内情的一番心意。不过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柳公子既然这么明白个中内情,想必对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也知道一二,还请柳公子看在我家孀母弱女的份上告知解决的办法,小女子在这里不胜感激。” 薛姨妈也反应了过来,她到底比宝钗多活了二十几年,虽然落春和柳湘莲都说柳湘莲乃是宝玉和贾琏的关系,但是还是让她看出了柳湘莲对落春的那点心思,她知道自家和柳湘莲没什么交情,向宝钗这样空口白牙的求上去,未必管用,于是上前拉着落春的手哭哭啼啼的说道:“六丫头,当初在府里的时候,姨妈虽然没什么好处在你跟前,但是也没什么错处。如今经落到这步境地,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吧。姨妈费尽心思,散尽家业好不容易救回了你表哥,好不容易一家团聚就在眼前,总不能让我们一家不明不白的埋骨他乡吧?姨妈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帮帮我。”说着,薛姨妈就要屈膝跪倒在落春面前。宝钗也走了过来,说道:“好妹妹,我也给你跪下了。” 以前,落春最厌烦动不动就以下跪等理由胁迫对方帮忙的人,她总觉得这种行为有道德绑架的意思,简直是强迫人答应。如今薛姨妈和宝钗对她使出这一招,虽然她知道,这是两人关心情切,但是让她心里还是觉得不是很舒服。何况,落春也看出了薛姨妈为什么会来求她这么一个闺阁女子,这让她不由得有几分恼怒。 对柳湘莲对自己的心思,如果说落春以前不知道,那么这一路上,柳湘莲表现的这么明显,她若是在不知道,那可就成傻子了。但是知道归知道,对自己和柳湘莲的关系,落春觉得很模糊啊,在心里却不知道该给个什么定位才好。但是不管怎么样,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至要她和柳湘莲没有定亲,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非常纯洁的贾琏和宝玉的朋友以及贾琏和宝玉的妹妹的关系,和二人有交集的是贾琏和宝玉。可是薛姨妈这一番和这一跪,等于在某种程度上将两人绑在了一起。落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起来,但是真要和薛姨妈计较又计较不起来,她强忍着不快,一手一个,拉住薛姨妈和宝钗两人,说道:“姨妈和宝姐姐,你们又何必如此,我若是能看着你们出事不理,又何苦巴巴的跑这一趟,特地将其中内情告知你们?” 虽然薛姨妈的话让落春不是很愉快,但是柳湘莲正是希望博得人认同的时候,所以见落春这么说了之后,忙不迭的插言:“就是,就是,薛太太,你放心吧,这事我们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听了他的话,落春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嘀咕,脸皮真够厚的,谁和你是“我们”,哪里就说道“我们”了,你说你自己就是了,干嘛把她给带上。 听了柳湘莲这话,薛姨妈放下了一半的心,一面拿着帕子拭泪,一面说道:“有柳公子这话我就放心了。柳公子既然能知道个中内情,想必在官场和街面上应该都有朋友,届时还请柳公子和你的朋友从中大力帮忙才是。至于其中的花销还请柳公子放心,绝不会让你为难就是。” 这些时日薛姨妈为了薛蟠的事,忙前忙后,深知这种事,空口白牙哪怕你说出个天花来到底不如真金白银管用,所以赶忙表白,示意其中打点的银两不需要柳湘莲来操心。当然,她也知道,这事不是你有银子就能行的,想要拜菩萨总的找到庙门吧,若没有柳湘莲引领,她们就算有钱都没用,所以心中对柳湘莲还是很感激的。 落春听了薛姨妈这话,下意识的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又看了看薛姨妈和宝钗两人,心中很是怀疑,薛姨妈这话是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薛家还有钱吗?不怪她会这么想,虽然薛姨妈和宝钗身上还是半旧的绫罗绸缎,但是细细辨认,则看出花样和式样都是旧年的款式,想必是早年做的新衣,只是因为那个时候衣裳多,所以都放在箱子底没穿。如今家境落魄,这些衣服料子不是什么顶尖的布料,而且花样和款式又都老旧,就算送到估衣铺去也值不了几个钱,还不如留着在家穿呢。 可以说,薛家目前,除了两人身上的衣裳看起来还能唬唬人,剩下的不管从哪方面看去都是一派穷酸的模样,这可不是一句因为要到西北去了,所以将家里值钱的家当都变卖了就能解释的,毕竟宝钗的手,可是实打实的摆在那里,暗暗的透露了这一信息。只是心里想归想,但是落春并没有傻了吧唧的把这个疑问问出来,且不说她问了的话,薛姨妈会不会说,就薛姨妈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她还担心,问了之后,薛姨妈会怀疑她打什么坏主意呢?她可不想无端端的惹事上身。 恋耽美 分节阅读_69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第136章 说了一阵子话,落春觉得口渴了,虽然刚才尝过薛家的茶水难喝,但是这会儿也顾不得了,捏着鼻子也喝了下去。满嘴的苦涩让她不由得怀念起茶摊上的茶来,虽然进城之前歇脚的时候,茶摊的茶也不怎么样,但是至少比这个要强,可惜当时被她嫌弃,不肯喝,结果到薛家来,喝的还不如这个。 正在落春在心里暗自嘀咕自己找罪受的时候,贾琏从外面回来了,进屋之后看到落春和柳湘莲脸色顿时一变,急急的问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落春被问得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忙道:“没,琏二哥放心,家里一切安好。我和柳二哥之所以过来是因为柳二哥听说琏二哥为姨妈家的事情忙前忙后,因为这里面别有内情,琏二哥以前从未经手过这样的事情,可能不知道,所以特地过来告知你一声。”跟着,将朝廷关于囚犯发配流放中的事情详细讲述给贾琏听。 贾琏听了,一拍大腿,说道:“哎呀,幸亏你们过来告诉我,不然我岂不是白白辛苦这些个时日,这也就罢了,若是姨妈你们真有个万一,你让我这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他这些天,撇家舍业的,求爷爷告祖宗,费劲巴力的跑前跑后的,想着好不容易把事情办得七七八八了,如果照落春这么说,就这么把薛家一家人送到了去西北的路上,结果确是把他们送到了“鬼门关”,这让贾琏情可以堪?这事想想,心里都觉得不舒服。 “亏我还掏心置腹的待这帮孙子,想着让他们在路上多照顾姨妈他们一点,酒都不知道请他们喝了多少,没想到这帮人竟然是填不满的坑,和我藏心眼,满口假话在这敷衍我!这里面的水真他妈的黑!”贾琏这些时日没少从薛姨妈这边拿钱去帮着打点,此刻他说这话,除了抱怨之外,还有表白自己并非是拿了钱没干活,只是对方狡猾的意思。 早前薛家刚入京的时候,别看薛姨妈摆出一副手面极大的模样,其实因为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儿子挑不起家里这一摊,家业渐亦消耗。虽然薛家沾了一个“皇”字,但是说到底终究是做生意的人家,商场上,一夜暴富的有,一夜破产变成赤贫的有,薛家因为有皇家内府的內帑钱粮,再加上几房还算忠心的家人,勉强撑着生意,但是家中光景渐渐不复旧年模样,每个月算起来都入不敷出,再加上薛蟠使钱如土,花销巨大,薛姨妈不是一个不知世路的人,见到这种情况,不知不觉,变得吝啬起来。只是她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虽然吝啬,但是该有的门面和体统还是要一二的,而且在涉及到自家的一双儿女的事上是极舍得花钱的,再加上,那个时候府里还有个邢夫人作对比,所以薛姨妈的这点“小毛病”并没有人注意到。 落春是因为看过书,知道香菱因为和人斗草的时候,嬉笑中不小心污了身上的石榴裙,宝玉看到之后,说薛姨妈嘴碎,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只会遭塌东西,不知惜福。不管香菱是买了的,还是抢来的,到底是薛家人,而且薛姨妈又是长辈,纵使宝玉学舌,想来这话也是经过多番修饰,但是大概的意思不会有什么变化。一条裙子能值多少钱?而且又是人家送的。 再者,薛家整日夸耀自家有钱,家有百万之富,但是上京时,一共才带了多少家人?就算是因为路途不便,所以才将家里的下人都打发了,但是到了京城之后,安顿下来,也不见有什么增减。特别是宝钗,身边只有一个莺儿跟进跟去的,到了后面薛蟠因为挨打,以做生意为借口躲了出去的时候,薛姨妈才想起了只莺儿一个人伺候女儿可能不够使,想着给她再买一个丫头,那个时候,贾家都已经开始显露出下坡路的光景了,结果,说了半天,也不见动静,买一个人才多少钱?不管薛家人嘴巴上吹的牛皮有多大,从一些细枝末叶上就能看出一斑。 薛家薛蟠被抓,皇商资格被蠲,薛姨妈带着宝钗搬了出来,日子是怎么过的,虽然落春不知道,但是从今日过来看到的这些也能猜出一二。刚才落春想起了香菱,这才发现,一直没看到香菱这个人,她去哪了?难道也被打发了不成?可是香菱不同于普通的奴才,她是薛姨妈名堂正道摆酒请客将她给了薛蟠做妾的,薛姨妈不会就那么随意打发了吧? 说句实在话,就薛家和薛蟠现在这个样子,哪怕薛蟠留下了一条性命,但是将来他想要娶妻,就算是小门小户里贫家女都难。倒不如留着香菱,也别说什么妾不妾的了,薛家已经没有了让薛蟠花天酒地的资格,干脆两人就这么凑合这过得了,薛家还能省下一笔娶亲的银子。不过这其中的前提是香菱还留在薛家。虽然很想知道香菱是否还在薛家,但是落春还是按捺住了好奇心,并没有问出来。 宝钗在贾府的时候就以行事周到,为人圆滑而著称,因此听到了贾琏的感叹,短时明白,他这番话,有表白自己的意思,忙说道:“看琏二哥这话说的,我们两家是实在亲戚,当初母亲将琏二哥叫了过来,将哥哥的事情交到你的手中,就是因为信任琏二哥,如今事情出了岔子,并非琏二哥办事不得力所致,并没有怀疑琏二哥的意思。琏二哥说这话,岂不是和我们生分了。还是……琏二哥说这话,是想偷懒,下面的事想撒手不管了?” 在宝钗没说话之前,薛姨妈确实有几分怀疑贾琏把她家托他办事,他没有去,把钱藏匿了起来,然后回来说谎骗她们的想法。在薛姨妈的想法里,有钱能使鬼推磨,基本上就没有拿钱办不了的事,所以她觉得,就算没有柳湘莲他们来告知关于流放里面猫腻,难道这些天,贾琏会一点口风都没从办事的人口中探听出来?薛姨妈有点不相信,觉得贾琏要么是没有尽心,要么是拿了钱没办事,要么是……她完全没有想过,责任是在他们请托办事的人身上。 但是听了宝钗刚才和贾琏说的最后一句话,薛姨妈才想到,她们家的事还没完呢,因此忙笑道:“琏儿说这话就该打,我若是不信你,又怎么会把你给叫来,把事情托付给你?姨妈知道这些日子你跑前跑后辛苦了,倒是俗话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再辛苦几天,把你薛大弟弟的事给彻底了了,姨妈在这里感激不尽。” 贾琏也不想辛苦一场半途而废,最终功劳反而被人领取,因此见薛家母女这么说,他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向柳湘莲详细打听关于那些胥吏在流放这里面的“黑暗交易”来。薛姨妈和宝钗在一旁专心致志的听着。 说话间,快到了午饭时间,柳湘莲和落春为了薛家之事专门而来,而且这会儿又近正午时分,显然是要留饭的。宝钗看了看时辰,进屋拿了钱财,到外间拎着菜篮子,准备出去买菜。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听他们说话的落春见宝钗要出门,忙追了出去:“宝姐姐,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落春跟着宝钗出了门,穿街入巷,来到菜市场。看着宝钗熟稔的笑吟吟的和菜市场里的摊贩打招呼,她又是一愣,从这些人对宝钗的熟悉程度来看,显然宝钗到这边来买菜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之后的事,更是让她大开眼界,看着宝钗熟练的挑拣的菜蔬,一文钱两文钱的和摊贩讲着价,有的时候在讲价未果的情况下,就要求摊贩绕上两块姜或者一头蒜的行为,把一旁的落春看得目瞪口呆。 当初,在贾家的这些姑娘里,虽然黛玉在外貌上看起来更缥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而宝钗则是一副富贵人家花的世间俗人的模样。虽然宝钗是俗世凡人的模样,但是那也是豪门富贾之家,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和眼前这个锱铢必较,买菜的时候和摊贩们争论称杆是高了还是低了,斤斤计较的人,如果不是落春亲眼目睹,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一起。宝钗用她的行为,一次又一次的刷新落春对她的认知。 看着宝钗在猪肉摊上,和摊主,争论着要割的肉,是肥了还是瘦了,落春嘴角弯弯,笑了起来。其实眼前的宝钗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身上的生活气息浓了,看起来真实不少,不像之前在府里的时候,很好看到她的真情流露,永远都是一副周到知心的大姐姐模样,宛如隔着一层面纱,模模糊糊的,所以和她在一起,总觉得有一层隔阂。 宝钗和猪肉摊贩的老板争较了半天,最终称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二斤,本来十七文钱一斤的肉,两斤肉应该是三十四文钱,因为这四文钱的零头,宝钗和肉摊的老板又你来我往的争论了半天,最后,终于讲下来一文钱,宝钗见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四文钱的零头讲下来,无奈的从钱袋里掏出三个铜板交到肉摊老板油腻腻的手中,然后手疾眼快的从肉摊一旁放着骨头的框子里抽出一根扇骨,说道:“老板,这个就算是搭头了。” 老板看到宝钗伸手去拿骨头,赶忙伸手去拦,但是他动作没有宝钗快,而且又是后伸手的,所以并没有拦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宝钗将那块骨头放到自己的菜篮子里。木已成舟,肉摊老板无奈的叹了口气,挥挥手故作大方的说道:“行了,行了,算是搭头,你拿去吧,拿去吧。” 宝钗的眼睛一转,说道:“老板这么大方呀,那再给我撘一根骨头吧,我回去好拿它去熬汤。”说着手又对着骨头筐子里的一个大筒骨伸去。那肉摊老板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动作一般,提前一步伸手将装骨头的筐子拉开了,让宝钗的手扑了一个空。 “老板,你也太小气了吧?不就是一根骨头嘛,上面的肉都被你剔得干干净净的了,就算拿回去熬汤,还要费柴呢,就这你都不舍得,也未免太抠了吧,这生意可不能这么做。”宝钗没将骨头拿到手,开口数落起肉摊老板起来。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那肉摊老板满脸苦笑着说道:“你也体谅体谅我,为了保证摊子上肉的新鲜,我每天不到四更就起来去杀猪,然后到菜场来售卖。这肉摊可是小本生意,我杀三头猪,忙活七八天,都未必能赚上一吊钱,这期间还要交税,剩下的还要养一家老小。别人家这上好的五花肉是十八文一斤,我这因为想着乡里乡亲的,也就没弄那个虚假,直接便宜一文钱,称头还都是高高的,这来这个菜场买菜的人家,谁不知道我这里一向是童叟无欺,足斤足两。” “我算是服了你了,大姑娘你来我这里买了二斤肉,抹了一文钱不说,又拿了一块骨头。那骨头虽然没肉,但是拿回去熬汤也是好的,我这边卖也是四文钱一斤呢,你拿的那块骨头足有一斤,你还要我再给你撘一块骨头。我不干,你就说我抠,我小姑奶奶,就你这单生意我做下来,一点没赚不说,还要贴进去五六文。这要是来我这里买肉的都像你这么厉害,我这肉摊也别开了,就等着关门吧。” 看着摊主苦着一张脸诉苦,四周的人不由得哄笑起来。宝钗在众人的笑声中坦然自若的说道:“哎呀,老板这话我来买一次肉,你说上一次,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我家里原来也是做买卖的,这里面的事我也知道一点,但凡这做买卖的,从来没有说自己赚钱的,总是向人说自家的不易,自家的辛苦,但是若是真不赚钱,正如你所说,早就关门回家了,哪里还会一直摆下去?可见万不能把你的话当真的……” 摊主被宝钗的话说的面色如土,双手紧握,向她作揖说道:“行了,行了,我的小姑奶奶,我在这里求饶了,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知道你嘴茬子厉害,我嘴拙,说不过你,你就放我一码,放我一码。” 哼!见摊贩被他说的直向她告饶,宝钗这才罢了,傲娇的扭着头,拎着菜篮子打道回府。落春虽然知道宝钗其实口齿并不输凤姐,并且因为读书识字的缘故,讲起大道理来比凤姐还厉害,但是在府里的时候,她并不是以口齿伶俐而著称,没想到出了府后,到了市井她反而练了出来,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落春见宝钗走开,正要迈步追上去,旁边一个卖白菜的中年妇人笑问道:“小姑娘,你好像是和那位姑娘一起来的,你们俩是什么关系,是姐妹吗?”见落春不答,她以为猜对了,笑道:“你这个姐姐不仅人长得漂亮,过日子可真是一把好手,那账算得那个明白,在摊子上买根萝卜都要顺把葱的主,嘴皮子更是厉害,这市场上就没有几个能说得过她的,你可要跟你的姐姐好好学学。” 听了对方对宝钗的评价,落春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心中又有一种莫名的酸涩,谁能想到当年家资百万的薛家掌上明珠竟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生活呀,谁也不知道它会把人变成什么样!在菜市场,落春等于又重新认识了宝钗一番,她心中感慨连连,轻叹了一口气,追上宝钗,两人一起回家。 ☆、第137章 落春跟着宝钗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然后就见她拎着菜篮子进了厨房。喜欢就上宝钗见落春跟了进来,她笑着说道:“六妹妹,我要做饭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是回屋里陪我妈他们坐着去吧。”落春没有理会宝钗的撵人,伸手将菜篮的一把韭菜拿了出来,说道:“宝姐姐,我帮你吧,这些人吃饭,就算是一个一个菜,也要好长时间呢。” “你?”听落春说她帮忙,宝钗怀疑的看了她一眼,虽然贾家落魄,没有了爵位和官职,但是从之前常来家里探望的宝玉的口中,还有贾琏的口中,宝钗知道,贾家的日子还是可以的,在家里依旧呼奴唤仆。她看了一下落春白嫩嫩的手,说道:“好妹妹,你有这个心我领了,只是你还是回房去吧,这厨房里的事可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又脏,还是不劳妹妹在这帮我了,我自己来好了。” 宝钗的话说的好听,但是落春知道她为什么不让自己留在厨房,她没有听宝钗的话退了出去,笑道:“宝姐姐也别把我当作不谙世事的孩子了,如今我们家现在变成了这样,我可不像以前一样,连厨房都没进过了,只不过烧火这些粗苯的活计,我做的比较少,像是择菜、切菜、煎炒烹炸和炖煮等活计可没少干,说不定我比宝姐姐做的还好呢。” 见落春这么说,宝钗也就没推辞,将菜篮子递给她,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六妹妹你先帮我把猜择出来吧。”落春在那择菜,宝钗开始忙碌起来,将顺回来的那块骨头拿大斧子剁成两块,然后放到炖锅里加水炖汤,之后从厨房里吊着的篮子里拿出一大碗油渣,切了半颗白菜,又将落春择出来的韭菜拿了一小把切了去。 落春看她这个样子,猜出她准备包饺子,忙拿起一个陶盆,准备和面,只是因为找不到东西,所以问道:“宝姐姐,面米分在哪里?” “我来吧。”宝钗放下菜刀,伸手夺过落春手里的陶盆,然后落春就看着她从身上拿出钥匙,打开锁着的柜子,舀了两瓢面,看着一面菜板上的菜,她迟疑了一下,又舀了一瓢,不过并没有一下子全倒进陶盆里,小心翼翼的倒了一半之后又将剩下的一半倒回面袋,然后又从旁边的口袋里舀了一瓢淡黄色的面米分放了进去。落春不知道宝钗后来舀进去的面米分是什么,但是肯定不是麦子的,她也没好意思问,包的时候,她也没看出来是什么,还是后来饺子包好,煮熟了,吃的时候吃了出来,后面那一瓢是芋头米分。 家里败落之后,采买一事也没用落春插手,所以对外面的民生用品的物价不是很清楚,但是根据她仅有的几次外出逛街,也能猜出来,麦子磨出来的面米分和芋头米分绝对不是一个价格,而且应该是相差悬殊。落春不清楚薛家的经济情况,但是她知道,既然薛姨妈还能有钱为薛蟠打点,还想着阖家跟着去西北,那么薛家应该不至于难于此,可是宝钗的表现却正好相反,很是吝啬,大有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意思。 落春实在很好奇,在搬离贾家之后的这段时间薛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什么会让宝钗这样一个不知世道艰苦的富家千金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虽然落春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宝钗变化这么大,但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所以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把问题问了出来。 跟着宝钗在厨房里一顿忙活,将饭菜终于做好,端了上去。简单而又家常的六个:蘑菇炒肉片、韭菜炒鸡蛋、萝卜烧肉、豆角炒肉丝、红烧冬瓜、清炒黄瓜胡萝卜。量很大,宝钗用大碗盛了出来之后还有的剩。宝钗将剩下来的盛了出来,放进一个提盒里,又将在灶边上遛着的两个芋头拿碟子盛了,一并放入提盒中。 落春看到宝钗的动作好奇的问道:“宝姐姐,这是?”宝钗一面把装好饭菜的食盒放到一边,一面答道:“哦,这是给香菱准备的。香菱在一家绣坊里做活,里面是不包饭菜的,中午休息的时间不够,而且有来回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还能多绣几针,所以要给她送饭。” “香菱在绣坊里干活?”闻言落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在薛家没有看到香菱,还以为要人已经和薛家其他仆役一样,被打发了呢。看着宝钗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又不由得问道:“宝姐姐你的绣活也挺出众的,为什么没和香菱一样去绣坊里做活呀?” 宝钗对着落春笑了笑,说道:“我这边和母亲为了哥哥的事情而忙碌,分不开身,不过闲下来的时候也做点活计,放到绣坊寄卖。” 薛家薛姨妈虽然是长辈,但是她是个遇事没什么大主意的人,薛蟠的事她只知道往外掏银子,托人打点,但是这其中反馈回来的消息该如何分析应对,却没个章程,很需要宝钗在一旁帮着拿主意。因此听了宝钗这话,落春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哦。原来如此。” 其实宝钗和落春所说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绣坊不好呆也是一个理由。绣坊里面更倾向使买来的人,而不是雇的人。绣坊里雇来的人,待遇其实不比落春看得一篇名为《包身工》里的女工强多少。不管怎么说,宝钗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受得了整日里被人呼来唤去,并且动不动就被喝骂,被针扎的日子。薛宝钗家里的生意虽然没有涉及到绣坊这一块,但是之前家里生意还在的时候,和薛家来往的商家有做这个的,所以对里面绣娘是个什么待遇还是知道一点的,薛姨妈知道的更是比她还清楚,所以自然不肯让女儿去吃这个苦。 更何况,别看宝钗之前,整日把什么女孩子针织女红尤为重要,其实正如贾母曾经说过的话,她们这样的人家,关于针线这方面,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只要知道一二就好了。薛家虽然不比贾家这样的侯门公府,但是到底也和贾家并称“四大家族”,是家资百万的富豪之家,而且薛姨妈又宠溺孩子,所以宝钗虽然学了针线,但是学会之后,动手的机会并不多,她所谓的“打点”家人针线,不过是把活计统计出来,交代给下人去做罢了。就好比王熙凤向刘姥姥讲述“茄鲞”这道菜的做法时说的头头是道,但是真让她动手的话,就不行了,只是嘴皮子能耐。薛宝钗虽然不至于不能上手,但是她的针线在绣坊里,不过中下水平罢了,而且又不是什么快手,这样的水平,绣坊并不缺。 宝钗将炖好的大骨青菜豆腐汤从砂锅里倒出来,闲聊道:“其实香菱做活的那家绣坊,府里出事之后,晴雯、鸳鸯、侍书还有好几个府里的针线上头的人都被他们买了回去,如今在绣坊里做绣娘。” 恋耽美 分节阅读_70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自从贾府出事,除了自己身边被放出的品绣她们,其他丫头们的命运如何落春一无所知,她也没去打听,因为如果这些丫头们结果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偏她又没有能力伸出援手去救她们,所以落春干脆对此不闻不问。因此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从府里出去的丫头们的下落,闻言她忍不住问道:“除了这些人,其他人的下落宝姐姐你知道吗?” 宝钗扫了她一眼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香菱和鸳鸯她们提了那么几句。外面买来的,有家人,像袭人被她哥哥买了回去,司棋被她外祖母家买走了,……剩下的府里年轻的丫头除了晴雯这几个进绣坊的,好像大多没落什么好结果,毕竟她们都生的不错。晴雯她们几个,若非碰到了茜雪,在绣坊去挑人的时候帮着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就被那污秽不堪的地方里的人给买去了。就算是这样,晴雯那个丫头因为生的好,那个地方出的价钱高,绣坊不肯出太高的价钱,最终还是茜雪拿出积蓄把她买下来的。剩下的管事和管事媳妇们,好像除了有几家刚做官暴发之家买了些人回去之外,下剩的都被内务府打散分到下面的皇庄或掖庭去了。” 茜雪?听到这个名字落春一怔,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位虽然也是宝玉的丫头,但是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被撵了出去,所以落春一时没记起来。晴雯和她交好,当初曾经因为她的被撵而大报不平,谁又能想到,当初离开府里,觉得茜雪纵使有在府里攒下来的东西,但是日子又哪里比得上府里舒服,更何况,她是在府里的“凤凰蛋”宝玉身边伺候,所以府里的丫头们在知道茜雪离府之后,都在心里忍不住叹息,觉得她可怜。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风水轮流转,究竟谁才可怜现今已然明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昔日茜雪的被撵,与今日旧识大部分沦落烟花之地的结果相比,好太多了。与之交好的晴雯更是因此得以脱离险境,何尝不是意外之喜。 饭菜做好了端上去,虽然薛家没有男人,不过因为薛姨妈是长辈,所以她坐在席上和贾琏一起陪客。席上薛姨妈不住的对柳湘莲说着抱歉,饭菜简陋之类的话。说句实话,落春也觉得有些寒酸了,但是从贾琏的表现来看,似乎薛家这次的饭菜已经很不错了。 事后,落春从贾琏口中得知,他到薛家帮着办事的这些天,吃饭的时候顿顿都是青菜豆腐,里面好不容易放两片肉,还是做油的,吃的则是少少掺了一点面米分的高粱面窝窝头,虽然高粱这种粗粮已经尽量磨得很细了,吃起来并不拉嗓子,但是并不代表它能有多好吃。尽管贾家丢爵罢官,贾琏再也不是昔日那个“骑马倚斜桥,满楼□□招”的风流侯门公子,家里的日常用度也大不如昔,但是也没有落到这个地步。若非因为薛蟠的事,贾琏在外面跑,请人办事的时候偶尔请吃饭,能跟着改善一下,他觉得自己真的要无法忍受,想罢工了。 对此落春很是不解,薛家既然还能拿出钱来为薛蟠走动,想来手里应该很是有钱的,不至于难于此吧?面对她的疑问,贾琏冷笑了一声,解密道:“薛家号称家资有百万之富,并不意味着他们家现银就有百万,而是把田庄、店铺、宅院、古董、金银珠宝等所有的家产加在一起。但是自从薛蟠的父亲过世之后,家里的生意江河日下,原本蒸蒸日上的生意一旦走下坡路,商场如战场,本该值一万两银子的商铺除了房子还值点钱之外,其他的也就折不上什么价了,薛家因此可谓是元气大伤。薛蟠这一枝是长房嫡枝,有些生意虽然握在他这一房手里,但是并不意味着就完全属于他这一房,所以在薛姨妈带着两个孩子上京的时候,就意味着她除了能把隶属皇商名头下的商铺带走,家里其他方面的生意都被她给放弃了。” “之后为了了结薛蟠的人命官司和送宝钗进宫的事,薛家没少往这两个坑里扔钱。薛蟠又是个手头散漫的,贾家又有一干子弟跟在他身后帮闲,他花钱如流水。家里有皇商的名头顶着还好,总算还些进项,不至于坐吃山空,但是皇商的名头一丢,薛蟠又下了大狱,薛姨妈和宝钗不过两个弱质女流,纵使宝钗能干,可是她不过一个未出闺阁的姑娘,面对外面的事,还有家里下人的拐骗,也没什么好法子,……” 听贾琏这么说,落春忽然明白为什么薛家不见一个仆役的缘由了。想必薛家出了事之后,薛姨妈带着宝钗搬出来之后,家里的下人有人生了异心,想必是偷了薛家的钱财跑了,经此一事,薛姨妈和宝钗风声鹤唳,担心留下的人有样学样,所以就都打发了,至于为什么之后没有再找下人回来,则是另一码事了。只是落春迟疑了一下,说道:“虽然我们家落魄了,帮不上什么忙了,但是不是还有王家呢吗,姨妈可是王家的女儿,难道王家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王家?”贾琏冷哼一声,嗤笑道:“哼,若非王家,薛家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姨妈从咱们府里搬出来之后,就求到自己哥哥的头上,只是王家本就因为薛蟠的事吃了瓜落,这个时候撇清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肯再趟这趟浑水?偏姨妈不知道,还傻傻的指望着娘家,却不想送到娘家让帮着打通关节救薛蟠的银子被王家拿去还了家里欠的国债,若非被宝钗无意中从王家的下人口中得知真相,恐怕薛家的家财全都送到了王家的手里了。知道真相后,姨妈和娘家嫂子大吵一架,王家见从薛家再也弄不到钱财,干脆变了嘴脸,将姨妈扫地出门,自此两家断绝往来。” “家里没有个男人,只有几名女子,这个时候摆出有钱的模样,不是擎等着招贼吗?所以为了避免麻烦上门,只能装穷。再说,薛蟠这事可是通了天的,要想把他救出来,谁知道要花多少钱,王家摆明袖手不管,我们家有心无力,真到那个时候,一文钱都是好的,更何况,还要虑着以后,所以姨妈她们在装穷之余,自然也要想法设法节省,吝啬一点也正常。” 听了贾琏的诉说,想到当初贾家败落之后,贾母让贾琏和凤姐去王家求助,拿回的两百两银子,落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人情如纸,老人说患难时见真情这话可是一点没错。 ☆、第138章 柳湘莲和贾琏开始为薛家薛蟠流放,薛姨妈和宝钗要一起跟着去的事在外面奔波,薛姨妈和宝钗在家只要闲下来就是做针线,这种情况下,落春呆在薛家很是不自在,干活吧,似乎除了针线之外,她没什么可做的,但是她在薛家停留不了多久,这点时间绣不了大件,顶多绣个帕子什么,而且还需要手脚不停。 落春的针线是一等一的,原本她学这个是为了想着贾家败落之后借以谋生的,只是计划有变,在她的谋划下,贾家虽然落魄,但是日子还过得去,特别是在贾赦一家和贾母、贾政一家分开之后,生活越发的好了起来。女红这个东西,闲的时候玩一玩还可以,但是把它当营生,落春一点都不喜欢,只是这个时代,女子谋生而不被人诟病的手段就那么几个,所以落春不得不学,并且把它学精,如今既然家里的生活不用她操心,她自然也就懒怠着再动手了。而且她和薛家的关系也就那个样子,让她为薛家做活自然是不愿意的,因此看着薛姨妈和宝钗在那忙,她打了一声招呼,带着郑嫂子出了门。 京城并没有因为少了贾家而有什么变化,落春随意的走在街上,不知不觉的竟然走到了荣宁街,看着原本热闹喧嚣的荣宁街变得静寂寥落,她不由得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酸楚。她绕着荣国府慢慢的走,她以为她因为早就知道了荣国府未来的命运,并且她在府里的日子过得也算不上舒心,所以对荣国府没什么感情,但是看着眼前高大的建筑,黛瓦青墙依旧,却因为少了一股人气而显得黯然无色,落春知道她错了。 眼前的荣国府,除了大门口挂着的那张御笔的“敕造荣国府”大匾被摘了去,守在门口当值的仆役不见了,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之外,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分别,还是高墙大院,房子依然是当初的模样,但是落春知道,终究和以前不一样了。这座宅子在被皇家收回之后虽然一直被空置,并没有分赏出去,可是落春知道,这不过是早晚的事。从自家迈出府门的那一天,哪怕府里东山再起,这座宅子再也没有回到自家手中的可能。 当年国家初立,京中地广人稀,荣国公作为开国功臣,深蒙帝宠,荣国府不仅位置好,而且占地广。但是这么些年下来,不说京中多出来的豪门权贵,单说皇室子弟繁衍,分封下来,哪怕是个亲王,可能都比不上荣国府的地理位置和住宅面积。这种情况下,荣国府被皇室收回,就算不是做为亲王或者郡王的府邸,也会被皇上封赏自己的心腹重臣,所以荣国府的牌子在摘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这座宅院再也没有了姓贾的可能。 落春很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原本她以为她是不在意的,但是她忽然发现,其实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因为她知道,在意不起,所以不敢在意罢了。以前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闪过,如今再看自己以前的家,落春心潮起伏,不可否认,她在府里是生活的不好,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曾经的不愉快似乎都忘记了,留在脑海里的反而都是一些美好的事情。站在自己曾经偷着进出的荣国府后门,落春驻足良久,神色复杂。 “贾姑娘,郑嫂子,好巧,竟然在这里遇见了。”柳湘莲打招呼的声音将落春的思绪拉回现实。落春回过头,看到柳湘莲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身后,她不由得有几分意外,柳湘莲这两天跟着贾琏在外面帮着跑薛家的事,衙门和荣国府根本是两个方向,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因此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湘莲道:“哦,我过来办事,无意中路过这边,看到郑嫂子和贾姑娘,就过来打声招呼。”他看了荣国府这座深宅大院一眼,说道:“贾姑娘,恕在下冒昧的说一句,往事以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阖家平安比什么的重要。” 面对柳湘莲的宽慰,落春勉强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强笑,隔着高高的院墙,往府里望去,缓缓的说道:“从这里过去,绕过后廊和下人的院子,就是我们一家的住处。因为是从府里的花园隔断出来的,所以比不得荣禧堂那边轩竣壮丽,正房、厢房、游廊,悉皆小巧别致。其实两下各有千秋,但是荣禧堂是府里的正堂,意义不同。明明是父亲承袭爵位,但是荣禧堂我们大房却不能住进去,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所以心中不免有不平之意。正因为这股不忿,所以父亲和叔叔不怎么和睦。我母亲是继室,娘家家世不显,膝下又只有我一个,因此明明是长嫂,但是却处处低婶婶一头。在府里没有出事之前,我曾经不止一次的盼着府里去爵丢官,可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也没有多高兴,就好像是意料中的事,似乎是那么的云淡风轻。可是今日我站在这里,忽然发现,我不仅不高兴,而且还很伤心。原本我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但是现在,不要说主人,恐怕我连作为客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闻言柳湘莲翕动了几下嘴唇,想要说些安慰的言语,但是良久却不发一言,因为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才好。左顾右盼之下,看到了站在一边的郑嫂子,不由的把求助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郑嫂子宛如没有看到柳湘莲的目光一般,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郑嫂子也不是傻瓜,她也是从年少的时候走过来的,柳湘莲对落春的那点心思她自然也看了出来,而且不仅看了出去,她还看出,贾家除了贾赦这个除了自己,对其他人都漠不关心的不清楚之外,邢夫人、贾琏夫妻这三位主事之人也都看了出来,但是这三位,并没有对此采取什么阻止的举措,显见对此事就算不是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也是不反对的。 譬如这次落春由柳湘莲陪着来京,虽然一直说贾柳两家算是通家之好,不必避讳,并且还有郑嫂子陪着,但是贾家和柳家有什么交情?理国公柳家和身为荣国公的贾家有交情,和沦为平民百姓的贾家一点交情都没有。而荣国府时的贾家是看不出上出身理国公柳家旁支的败落子弟柳湘莲的,这样的人哪怕出现在宝玉的身边,在当时的贾家人看来,地位比照曾经做过宝玉伴读的秦钟还差着,只能作为帮闲存在。毕竟秦钟再不好,还有个嫁进宁国府的姐姐秦可卿呢,而柳湘莲有什么?柳家和贾家真正有交情的时候是从贾家搬离荣国府开始的,而且一开始根本是柳湘莲和宝玉交好,和大房这边根本没有关系。郑嫂子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但是不妨碍她知道,这位柳二郎可能会成为自家的六姑爷。所以虽然郑嫂子跟着一起过来的,但是她还是很有眼色的,如果不是发生什么必须她出面阻止的事情,那么在柳湘莲和落春面前,她努力的让这两位当作自己不存在,不去碍眼,当然,也不会去掺和这两位的事,所以面对柳湘莲求助的目光,她只当作看不见。 其实落春和柳湘莲说这话根本没有想着让他说些什么,因为不管柳湘莲说什么,他都不是当事人,无法体会她真正的心情,而那些宽慰的言语,不用柳湘莲说,她自己都能头头是道的说出好多,甚至比柳湘莲说的还要好听,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再说,贾家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可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或许因为一时感触而有些伤感,但是却不会后悔,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若是她不出手,贾家的下场要比现在惨得多,她其实是救了贾家。 何况落春说的这些话并不是给柳湘莲听的,而是对往昔生活的一种回忆罢了。因此她没有注意到柳湘莲紧张而又担心的目光,继续缓缓的诉说着:“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每天的日子都在争较中度过,从外面的交际应酬到管家权,到吃穿用度,……就没有不拿来比的。我的院子里种了几棵桃树,因为冬天成熟,所以较为稀罕,其实味道也就那个样子,就算再好吃的桃子也吃不出龙肝疯髓的味道来,就是因为冬天鲜果难寻,所以才当成了宝,因此以至于桃子成熟摘下来之后,为了其归属,几乎打破头。结果因为当时满心满眼的想的是老太太偏心,或者是如何才能多得一枚果子,因此就算果子分到手,总是弄一肚子气,以至于未好生吃。可是现在想吃却怎么也吃不到的。” 其实对于空间在手的落春来说不是吃不到冬桃了,只要她想吃,随她吃个够,她现在怀念的是当时的那个味道。但是柳湘莲并不知道个中内情,他看到满脸惆怅的落春,望着荣国府,心里暗暗做出一个决定,只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他并没有说出来。 落春并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故地重游发了一番感慨后离开。走出宁荣街,她并没有急着回薛家,而是不紧不慢的逛着街。落春正漫无目的闲逛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品绣说话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放慢脚步,远远的望了过去,只见品绣穿着一身半旧米分红镶二指宽黑边粗稠褙子,白色百褶裙,拎着个里面装着针线和绣花绷子及几块布料的篮子站在一家食摊面前和一位穿着深蓝色粗布衣裳的女子说话。和品绣说话的这位女子落春也认识,正是当初被宝玉因为一杯茶而撵了出去,从而免除因为贾府去爵丢官被发卖命运的茜雪。 柳湘莲见落春停下了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了品绣和茜雪,问道:“是认识的人,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落春忙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了,没有那个必要,其实只要彼此知道大家好好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地方就很好了。” 不是不想上前,但是落春不知道自己上前之后该说些什么。抱头痛哭一场,倾诉彼此分离之后的生活,……不管是人前还是背后,落春都不想上演这些。茜雪的日子好过不好过落春不清楚,不过品绣的日子,落春并不担心。曾经,在贾府里,都说在丫头中晴雯的针线最出众,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既然落春的绣技那么高超,她身边的丫头又怎么会差?因为落春不愿意随便给府里人做针线,又碍于辈分,面对要求不好搪塞,所以故意给人留下一个她虽然女红非常好,但是做活却很慢,想要她一件东西很难,需要等很长时间,要有耐心的印象。 落春之所以学针线,是为了贾府落魄后为衣食无着而准备的。其实,谋生手段不仅仅这一种,但是在这个时代,身为女子,唯一不被诟病的就只有女红了。既然知道贾府未来的结局,落春既然早就未雨绸缪,品绣、纱织她们作为她身边的丫头,她自然不会不管,所以,跟在她身边的这几个丫头,也都做得一手好针线,品绣更是将她的手艺学了有七八成。因此当初落春赶在贾家大厦将倾之前将品绣放出去的时候,品绣除了带走她历年所积下来的东西和落春送的她一百两银子之外,还有一手出色的绣技,单这一手,就算品绣这些年没积攒下来的什么东西,也足够她在家里立足了。 品绣她们的女红之所以不为府里人所知除了落春护短,不想让她们沦为府中的“针线娘子”之外,还有因为她们是跟着落春住在大房这边,和宝玉还有府里其他的几位姑娘离得比较远,因此交集比较少,再加上她们也不是爱炫耀的性子,有心藏拙,所以府里的人说起来,都说丫头里针线好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晴雯,而将落春身边的这几个丫头给忽略过去了。晴雯因为向落春讨教针线从而知道品绣她们的女红并不比她差,但是她和品绣她们真心交好,而且并不是个碎嘴的人,见品绣她们不愿意“扬名”,所以并没有往外透露。 品绣虽然穿着一身还是从府里带出来的旧衣,但是落春曾经去过她的家,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再看她手里的针线篮子,里面的绣线和绣布都是顶尖的,还有她眉眼中的神情,能对她的生活有所猜测。知道她过得不错,落春就放心了,见与不见又有什么意义呢? 柳湘莲听落春如此说,因而说道:“这样的话,我看前面的两位姑娘的话恐怕还要说一会儿子呢,如果贾姑娘不想和她们碰面的话,那么我们就要绕路了。” 落春看到品绣把手里拎着的针线篮子放到了靠近路边的一张桌子上,和茜雪似乎有长谈的架势。食摊正对着路口,他们一行走过去必须路过食摊,这会儿并不是吃饭的点,食摊上没几个人,品绣和茜雪就站在摊边面对着路口,她想要过去,必可避免的会和她俩打照面,想要不被认出是不可能的,因此面对柳湘莲的建议,她点点头说道:“那好,柳二哥,我们绕路走。不过这边我不熟,所以还要柳二哥你带路了。” “没问题,跟我走吧。”柳湘莲走在前面,进了一条小巷。这一路郑嫂子跟在后面,充分发挥了一个听话的好仆人的作用,完全是落春这个做主人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落春说绕路,一个磕巴都没打,毫不犹豫的就转身,跟着柳湘莲后面走了。 看着这样子的郑嫂子,落春注视着走在前面领路的柳湘莲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柳湘莲不怀好意,将两人带着去卖掉,也不知道郑嫂子这个人到时候当用不当用? ☆、第139章 回到薛家,落春见他们一行在进城之前在城外的茶摊上遇到的霍镖头和他的儿子霍青出现在薛家,正坐在薛家的客厅,由贾琏和薛姨妈陪着。只是气氛看上去很是尴尬,不管是霍家父子还是贾琏及薛姨妈在看到柳湘莲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目光发着光,充满了感激,好像他如同救苦救难的大救星一般。 待落春听柳湘莲和霍家父子的谈话她顿时明白为什么贾琏和薛姨妈会露出这样什么情来了。不是说这两位不会陪客,只是霍镖头和霍青乃是市井人物,而贾琏和薛姨妈这两位,还真没和这样的人物打过交代。 贾家虽然比起那些积年的世家底蕴不够,但是到了贾琏这一代,是富过四代的,不说贾琏之前的交际范围,就说现在,贾家虽然败落,但是到底在落春运作下还是有几分底子的,当个乡下土财主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说贾琏并非念书的料,可是身为侯门公府的长房嫡子,到底也曾经读书识字,落春估计他的文化水平和受“女子无才便是德”影响,因此不曾让她十分认真读书,只不过认得几个字,以纺绩女红为要教育的李纨相仿。他这点文化水平在读书人眼中自然不算什么,不过比起大字不识几个的霍家父子强太多了,眼界方面更是甩了他们十八条街。所以哪怕贾琏一直被称作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得,可是霍家这两位和他的生活相隔太远,而且又是个老实头,所以两边根本说不上什么话。 薛姨妈是个内宅妇人,哪怕薛家已经落到了这个田地,还是固守从小到大受的根深蒂固的教育,宁肯求助外援,也不肯抛头露面料理外面的事,除了自家和亲戚家的男丁,她顶多隔着屏风和家里的男仆或者家里生意的掌柜们来往。只是那些人,哪怕是给她打工的,在外面也都是有身份的,她从来都没有和霍家这种真正的“泥腿子”打过交道,不要说结识,若非这次,恐怕根本都不会有什么接触。以前若是见到这种人,薛姨妈恐怕连眼皮子撩都不撩一下,根本不入她的眼,如今却有求对方,就算薛姨妈能接受这个身份的反转,但是你让她一位高门大户的贵妇人和外面的升斗小民,还是两个大男人聊天,你让她和他们聊什么? 柳湘莲虽然是世家子弟出身,但是因为家业早败,父母双亡,他又爱天南海北的跑,所以三教九流的人结识不少,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都来的,因此在柳湘莲回来之后,很快屋里的气氛就变得热络起来了。按照规矩,作为未出阁的女子,落春应该避讳一下才是,但是霍家父子明显不讲究这个,而她也不想躲到屋里去,因此就大大方方的坐到一边倾听他们的谈话,引得薛姨妈和贾琏频频往她这边看。 虽然薛姨妈将自家的事拜托贾琏来帮着办理,可是贾琏毕竟姓贾,不姓薛,终究是个外人,有些场合必须要薛家人出面,比如现在,所以类似这种情况下,没有个男人在家的薛家,哪怕薛姨妈是个女子,还是个寡妇,但是她也只能顾不得规矩,列座代表。当然,和霍家父子这样的“大老粗”就算薛姨妈想讲规矩也讲不来。在薛姨妈看来,她这样是没办法,但是落春却未免有失体统了,她有心说落春两句,话到了嘴边终究咽了回去。不是她不想,而是通过她们一家借住在荣国府的那段时间,了解到落春是个主意很正的人,就连贾母都拿她没奈何,因此就算说了,落春也未必会卖她的账。真要被落春给撅了回来,她可就丢脸。再者,在座的还有贾琏,那可是落春的哥哥,他们才是一家人,既然他都没说什么,不嫌丢脸,那她又何必多这个嘴,讨这个嫌,因此薛姨妈干脆闭嘴了。 其实薛姨妈想错了,贾琏不是不想管,而是他有心无力,根本管不了。原来在府里的时候贾琏曾听说说“落春能做邢夫人一半的主”,但是在贾琏看来,哪里是一半的主,根本是落春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凡落春说什么,邢夫人无不依从。若是在贾府的时候,虽然邢夫人宠着落春,但是贾琏还是能仗着哥哥的身份说落春两句。如今没了爵位,一家人成了平民百姓,搬到乡下,靠着是邢夫人的体己过活。吃人家的嘴短,落春是邢夫人捧在手心的,邢夫人对她可谓是千依百顺。按照规矩,落春就不该跟着柳湘莲到薛家来,哪怕身边有郑嫂子跟着也不行,但是人家就这么大模大样的来了。贾琏当然知道邢夫人这样纵着落春不妥,但是他又能说什么,关键是说了也得有人听才行。 再者,通过邢夫人让落春跟着柳湘莲一起出来这件事,他看了出来,邢夫人这是择定柳湘莲为婿了。说到底,教导女孩学规矩,终究是为了能给她们结一门好婚事。柳湘莲这个妹婿,如果荣国府还在的时候,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亲事,但是以贾家现在的状况来看,还是很不错的。贾琏和柳湘莲打了这么些日子的交道,对柳湘莲的个性也有那么一点了解,他是个不拘礼数的人。对落春的种种不合规矩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异议,反而表示赞同,既然人家未来的丈夫都没意见,那么他又何必多事,因此看了落春几眼,见她不自觉,贾琏干脆睁一眼闭一眼,任由落春就这么去了,不管了。 就在一行人在柳湘莲的带动下说的热闹的时候,宝钗从外面走了进来。端着茶杯正在喝水的霍青看到虽然一身荆钗布裙却难掩国色的宝钗顿时直了眼,心神恍惚,手里的粗盏没攥住,掉落在地上。茶碗落地摔成几片,清脆的声音不仅让看呆了霍青回了神,而且把众人的目光也都吸引到他身上。在众人的注视下,霍青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才好了,吃吃艾艾的想要说什么但是吭哧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恋耽美 分节阅读_71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宝钗进屋和薛姨妈打过招呼,在贾琏的介绍下,拜见了霍家父子。介绍到霍青的时候,宝钗大大方方的对他施了一礼,而霍青则紧张的头上都冒出了冷汗,想要伸手去拉宝钗,旋即反应过来觉得不妥,又赶紧把手伸了回来,整个人都变得同手同脚了。如果说刚才霍青因为看宝钗而看傻了把茶杯摔了,大家因为事前没有注意,只以为他是不小心,那么现在他的表现则让众人明白了缘由。顿时,薛姨妈看着霍青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而贾琏和落春则是一脸的玩味,觉得事情很好笑。当事人宝钗则一脸仿佛事不关己的平静,见过霍家父子之后,就托词转身离开。霍青伸长了脖子痴痴地望着门口,连柳湘莲和他说话都没反应,还是他父亲看不过去,使劲拉了他一把才把他的魂叫了回来。只是人虽然在这边,但是心却随着宝钗的离去而飞走了,之后的闲聊过程中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落春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走了出去。到了屋外,她抬头看了一下太阳,见时值近午,因为霍家父子,想来是要留饭的。一共九口人的饭菜,要宝钗一个人忙,未免有些吃力,所以落春到厨房准备帮忙。进了厨房后,发现宝钗已经将菜买了回来,这次不同于柳湘莲他们在薛家吃的那么简陋,很是丰盛,鸡鸭鱼肉非常齐全,看着这明显的差别待遇,落春不由得吐了一口气,笑了一下,然后将袖子挽了起来,帮忙收拾起东西来。 虽然落春表情只是轻微的变化了一下,但是还是被宝钗注意到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还请六妹妹见谅,家计艰难,你和琏二哥也不算是外人,因此也就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因简就陋。霍先生他们是客,而且只留这么一餐,若是太寒酸了,可就是我们这做主人的招待不周了。” 听了宝钗的解释,落春嘴角抽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和贾琏不算是外人,她还可以理解,柳湘莲怎么就不算是外人了?而且人家还是帮你们薛家来办事的,连霍家父子都是他请来的,这样的话,不是更应该盛情招待吗?难道就因为是一顿饭和很多顿的区别?……落春虽然心有不满,但是有些话她到底不好说出口,毕竟她和柳湘莲什么关系都没有,不好为他抱不平,因此神色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明白。”再不开口,只是低头干活。 凉菜做好,薛姨妈和贾琏请霍家父子入席,连带着柳湘莲,五个人开吃起来。虽然是“食不言”,但是国民还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在酒桌上谈事情,因此落春在上菜的时候,就听到柳湘莲作介绍,请霍家父子走镖,保流放的薛蟠安全,顺便护送薛姨妈和宝钗两人一起。 霍青听了之后,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一个“好……”字刚说出口就被霍镖头打断,他面带难色的说道:“柳二爷,不是老汉我把生意往外推,实在是这门生意不好做。”叹了一口气说道:“关于流放这块的猫腻柳二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走镖的,讲究是和气生财,不管是道上的,还是官面上的,都不想得罪。我们要是接了这趟镖,就等于是从人家嘴里抢食吃。这薛太太和薛姑娘都是女子,护送她们去流放之地,这一路山高水长的,因为队伍中没有男子跟着,就只能由女镖师贴身护送。柳二爷你也知道,这碗饭不同于其他,所以吃这一碗的女镖师少之又少,我们镖局就有数那么那几个女镖师,实在是腾挪不开。” 柳湘莲听了霍镖头的话,苦笑了一下,他也知道这事不好办。镖局最不愿意接的就是这样的生意了,因为不仅可能会得罪官面上的人,而且不好要价。因为这其中买通官面上的人到底要花多少钱谁也说不准。镖局是预先收钱的,而这边,除了出发之地,还有这一路上沾手的官吏以及流放之地的这些官吏都要打点,谁也猜不出这些人的胃口有多大,结果,一路辛苦不说,倒赔也是有可能的。所以除非在官面上非常吃得开的大镖局,不然轻易不肯接这样的买卖,因为不仅费时费力,而且是否赚钱都拿不准,实在是不值。至于女镖师这块,霍镖头所言不虚,因为世道对女子的限制,所以就算贫苦家女子为了生活而抛头露面,但是天南地北的跑做镖师的女子还是屈指可数。但是越是稀缺,生意越兴隆,因此人手不够是经常的。这种情况下,镖局自然紧着轻松而又赚大钱的镖来接,像护送人远行这种,对镖局来说属于耗时长赚钱少的镖,很少接。 柳湘莲虽然不做镖师,但是对这个行当里面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因此说道:“我也知道让霍镖头为难了,不过关于薛家公子,官面上的事,这边我们都打点好了,之后的行程我们也预备了一部分银子,只是不知道够不够用。因此你们镖局只要保证薛公子的人身安全就行了,没什么其他的花销。至于薛太太和薛姑娘这里,我想着你们不是往西北送一批药材嘛,因此让薛太太和薛姑娘搭个顺风车,放心,虽如此,但是银钱绝对不会少了你们的……” “柳二爷,这不是银钱的事。不是我推脱,这个顺风车并不是那么好搭的。我们这一行都是大男人,薛太太和薛姑娘乃是女子,她们这一路总不能一直躲在车上不下来吧?老汉说句实话,你们可别见怪,薛姑娘生的好模样,若是跟着我们一群大男人上路,绝对是招灾惹祸的根苗。”如果这趟镖只要保证薛蟠的人身安全都可以,霍镖头觉得还可以考虑。但是对柳湘莲所说的让薛家母女撘顺风车的想法则敬谢不敏。开玩笑,一群大男人好几个月不闻“肉”味,薛姨妈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就够勾人的了,再加上宝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把这两人放到他们的嘴边,这不是诱人犯罪吗?霍镖头可不敢冒着险,他可是知道,自己这帮子手下道德操守可没多高,有些人正职是镖师,但是偶尔客串强盗,“黑吃黑”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所以万一出个什么事怎么办? 落春将菜送到席上摆好之后就退了出去,并没有听到后面柳湘莲还有薛姨妈以及贾琏是如何和霍镖头说道的。她只知道等宝钗将一道红烧肉烧好,盛了出来,她端上去的时候,就听到薛姨妈在询问霍青尚未婚配之后,开口和霍镖师说,要将宝钗许配给霍青。听到这个提议,落春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没把手里的盘子给丢出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发生了什么,怎么来了这么个神转折? 说句实话,之前霍青在宝钗露面之后看傻了的时候,当时落春也是看在眼里的,觉得很是好笑,虽然她心中没有什么“癞□□想吃天鹅肉”的想法,可是她也没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薛家如今已经这样,也讲究不起什么身份地位和门第了,所以这两人之间倒不是天差地别,只是就好比天上飞的鸟和水里游的鱼,根本不是一路。可是如今却…… 看着薛姨妈说出要把宝钗许配给霍青这话,霍青狂喜,顿时眼巴巴的看着父亲,霍镖头虽然无视旁边儿子的白眉赤眼,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捻着颌下的短须不语,但是落春能看出他眼中的意动。看着薛姨妈让贾琏去请媒婆,找纸笔,写婚书,似乎要把婚事立即定下来的样子,落春赶紧把手里的盘子放到席上,急急的跑到厨房去给宝钗报信去了。 ☆、第140章 落春在往席上端菜的时候听到薛姨妈要将宝钗许给霍镖头的儿子霍青为妻,而且为了表示所言不虚,甚至马上让贾琏帮着张罗,给两人写下婚书,将亲事定下。落春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只要定亲,就等于把一辈子交代出去了,哪怕是定给阿猫阿狗,只要对方要娶,就必须得嫁,基本上没有女方反悔的余地,所以才有了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这句俗语。 对霍青这个人,落春没什么意见,但是如果作为宝钗的丈夫,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薛姨妈是郑重其事,非常严肃把话说出来,她一定以为是个玩笑。因此她忙忙的跑回厨房将事情告诉宝钗。将事情说给宝钗,然后一把拉过宝钗,拽着她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说道:“宝姐姐,姨妈糊涂了,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哪能这般儿戏。快,快跟我走,到上房去……” 宝钗被落春拽着走了几步,身形停下来不动,伸手拨开落春拉着她的手。落春回过头诧异的望着她,只见宝钗低着头,眼帘垂下,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和眼中的神情,只听见她曼声斯语的说道:“六妹妹,又在瞎说,幸亏这里没有别人,不然岂不被人笑话了去。婚姻大事,从来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我们置喙的余地?”转身走到瓦罐前,掀开盖子去看熬的鸡汤去了。 落春看着宝钗这么平静,有些目瞪口呆,哪怕在她来的那个时代,也有“女子嫁人等同于第二次投胎”这个观点,更何况在这个男尊女卑,“以夫为天”的时代。当然,落春不是说霍青不好,只是薛家现在再怎么落魄,宝钗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如果不是因为薛蟠闹出了打死了人这一桩事,她是要被送进宫去的。虽然后来断了青云路,却还有个侯门公子的贾宝玉做替补。 凭心而论,除了出身商贾之家,在“士农工商”这个论掉的社会中,说起来她的家世上差些,宝钗其他方面都是极出挑的,不然,王夫人也不会将她推出来跟黛玉打擂台了,毕竟黛玉可是世外仙姝、,不是一般二般的女子可比的。霍青同宝钗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是天上云,另一个就是脚下的树根,两个人不管怎么看那也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偏偏却结成亲了。宝钗这般的人才,嫁给霍青这样一个粗脚汉,不免让人有珍珠落在泥里之叹。 “母亲一向疼我,想来是看准了人才把我许出去的。”宝钗随口说了一句,然后拿着汤勺从瓦罐里舀出一勺汤,盛到碗里,递给落春,笑道:“好了,你也别瞎想了。来,帮我尝尝这汤,看看味道怎么样。” 落春和宝钗的感情并没有多好,刚才她之所以急着拉宝钗去上房,完全是因为被宝钗的婚配给吓到了。虽然曹公未写完,后面姓高的续书只能当做同人来看,不过根据后人的猜测,四大家族败落是一定的了,但是宝钗的归宿,大部分人还是认同她是嫁给了宝玉了的。从宝玉到霍青,画风变化太快,落春一时接受不能,而且这可是被誉为“高士晶莹雪”的。 不过这会儿落春见宝钗神情这么平淡,一副八风不动,安之若素的模样,反倒衬得自己“皇帝不急太监急”了,她的心也平静了下来。接过宝钗递过来的汤碗拿起调羹尝了一口,汤一入口,顿时皱起了眉头,忙不迭的吐了出来,又赶忙拿清水漱口,这才说道:“宝姐姐,你这是放了几遭盐呀,齁死个人,莫不是打死卖盐的了?” 宝钗闻言愣了一下,赶忙自家也尝了一口,呸呸的吐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落春笑了一下,解释道:“是咸了。刚才忙忙叨叨的多放了一次盐。”说着赶紧拿瓦罐从灶火上一出来,将里面的肉盛出来,往汤里面加东西想办法弥补。 让宝钗这么一说,落春这才想起,哪里是多放了一次盐的事,她才刚进来和宝钗说她的婚事的时候,宝钗手里正拿着盐罐准备往汤里放盐呢,听她说话的时候,手里不知不觉的从盐罐里舀盐往汤里放,不知道放了多少,那分量就是再炖十锅汤也足够了。等落春拉着她往外走,她不肯,回头看汤的时候把刚才才往汤里加过盐的事给忘了,又加了一遍盐,这么加下来,以至这汤最后已经咸得没法喝了。偏宝钗一点都没有觉察,从中可以看出其实她内心对自己被许亲这件事还是不平静的,只不过是面上掩饰的好罢了。 就在宝钗和落春在厨房里忙乱的时候,贾琏已经将媒婆找了来,婚贴和婚书也立就了,宝钗和霍青的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或许宝钗在刚知道消息的时候,心情有过起伏,但是之后她的表现让落春叹为观止。大户人家讲究订了亲的男子和女子在没有成婚之前补得见面,但是小门小户并没有这个规矩,不是没有,而是不讲究。再加上,因为镖局接下了薛家趟镖,所以霍青日日上门来商量事情。作为看宝钗看傻了眼的霍青,如今定下宝钗为妻,那可是可着他的心眼来的,所以每次看到宝钗的时候虽然依旧傻傻的,却态度热切,那热度几乎能把人给烫熟。而宝钗待霍青,也是把自己放到了他妻子的身份上,只不过因为未过门,所以带有几分矜持,但是因为霍青是个粗人,而且不通大家规矩,所以宝钗行事并没有太过遮掩,言行举止中带着几分行迹。 看着宝钗不仅接受了婚事,而且这么快把身份转换了过来,落春很是惊讶。不过转念一想,想到了后世对她评价,说她再怎么高士,也是俗世中的人,而且为人最为现实。“现实”这个评价带有贬义,但是细起来,可不是,宝钗还真的是非常现实不过的一个人。这个现实用好一点的说法就是顾大体,识时务,识进退。 比如当初因为哥哥打死人的事从而导致她的待选的罢黜。为了入宫,她可是从小就开始准备,近十年的努力,一朝化为泡影,她却没有怨天尤人,反而顺着母亲的意思把目光放到了宝玉的身上,开始准备谋夺“宝二奶奶”的位置。 家族的期望和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难道宝钗不恨,不怨吗?她自然是心中有怨的,但是她更清楚的知道,事已至此,再怨天尤人也没用,害了她的是她的亲哥哥,她还是怎么着,是杀了他,还是吃了他?左右什么都做不了,那么就不要去想,谋求下一步的打算才是,因此才有了“金玉良缘”这一说。 宝钗不是个傻瓜,相反,她还是个非常聪敏的人,在谋求嫁给宝玉的时候,难道她不知道贾母属意的人选是黛玉;不清楚和她比起来,宝玉和黛玉更投契;看不出王夫人只是拿她当枪使,未必十分中意她做自己的儿媳妇?其实她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但是明白又怎么样?想入宫,但是连宫门朝哪开都没看到名字就被从名册上给勾掉了。下剩下怎么办?自家的情况自家清楚,父亲在的时候,家业也不过勉强支撑,等父亲过世,家业就开始一路向下,哥哥是个提不起来的,母亲没什么大主意,自家除了想办法结一门得力的姻亲再也无法可想。偏偏自家是个商户,虽然有钱,但是门第不高,想要接一门好亲,实在是难,而宝玉已经是自家能抓得住最好的一个对象了。至于太婆婆和未来的丈夫是不是中意她,她既在意,又不在意,因为她首先看中的是宝二奶奶的位置,其次才是其他。 霍家这门婚事也是这样。无缘无故的薛姨妈为什么要把女儿许给霍青,难道真是宝钗嫁不出了不成?又或者霍青是个出类拔萃的?可是霍青明明不过是个平常至极的市井小民,家境普通,生的模样也就那样,更是不通文墨。说句不该说的话,纵使薛家已经一败涂地,还有个哥哥被流放,但是薛姨妈真要将宝钗许人,烂船还有三斤钉,再加上宝钗的品貌,又怎么找不出比霍青强的来? 终究原因不过是抵不过“现实”两个字。薛蟠被流放,薛姨妈和宝钗想要跟着去,可是这一路上的平安却难保。霍青的父亲是镖局里的老镖师了,这些事体里面的关窍甚至比柳湘莲还明白。但是柳湘莲肯帮忙,是因为落春和贾家与薛家的关系,但是贾家和薛家有亲的是二房的王夫人,贾琏和落春可都是大房的,而且大房和二房关系一直都不睦,如今俨然已经分开。这种拐着好几道弯的关系下来,人家肯帮忙就已经不错了,若是指望着对方把自家安全的送到流放之地并安顿下来,那还是想都不要想了。柳湘莲和薛家是这么个关系,霍家是柳湘莲介绍来的,而且从他们的言辞中可以听出,两家并没有什么太深厚的交情,这种情况,你让霍家为薛家出大气力,怎么可能? 霍家和薛家没有关系,本来是指望不上,不过霍青的表现给了薛家一个机会。两家没有关系不要紧,只要扯上关系不就行了。薛姨妈为了薛蟠这个儿子,漫天的家业都舍了,哪里还会舍不得宝钗这个女儿,而且又不是推她进什么狼窝或火坑,不过是给她找了一门婚事罢了。若是从人物方面来说,这门婚事有不如意之处,但是对现在的薛家来说,这门婚事绝对是好处多多。首先不用担心薛姨妈和宝钗跟着镖局押送药材的“顺风车”无法撘送了,而且关于薛蟠的这趟镖,也不用担心镖局不肯接了。而且不仅镖局会把镖接了,关于薛蟠的人身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了,有霍家父子在,他们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证薛蟠的安全;不仅如此,而且这一路上还会好好的照看于他,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其生活得舒服一点;等到了流放之地,薛家也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会被欺负的问题,霍家父子一定会将他们妥善的安置下来;凡此种种,无不是薛家目前急需的。这些事情薛姨妈都能想到更何况生性聪敏的宝钗,所以这应该也是她肯答应这门婚事的缘由。只是虽如此,但是宝钗却能这么转换态度,摆正身份,不得不让人为之叹服。要论“识时务”,恐怕落春认识的人中她绝对排在第一。 由此及彼,宝钗务实的态度让落春想到了她自己的婚事上。她也是将要到及笄之年,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家里为她相中了柳湘莲,而柳湘莲对自己有意,落春不是不清楚,只是她对柳湘莲的观感比较复杂。因为带着记忆投胎的缘故,她还记得关于柳湘莲的描述“原系世家子弟,父母早丧,读书不成。性情豪爽,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最喜串戏,擅演生旦风月戏文,不知他身份的人,都误作戏子一类。”这样的人,落春并不觉值得托付终身。可是从薛蟠调戏他,误认为他乃“同道中人”而被他一顿暴打,并因此远走他乡,结果路遇薛蟠遇盗,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并且因为尤三姐而出家,可见心里是个无邪的,而且对女子并不是持轻贱的态度,而是尊重的。这个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倒是难得,难怪和宝玉交好。 优点突出,缺点也很明显,这让落春很是矛盾。只是她深知,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对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人眼中却是平常,因此她并没有把这个心思说给邢夫人听。落春倒是想过不嫁,她自己有一手好绣技,而且又有空间,就算不嫁人,也饿不着自己。只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不敢说出来。 一则,她若是敢说不嫁人,自己做活养活自己,就算贾赦和贾琏夫妻不说什么,邢夫人就能哭死,她可受不了邢夫人的泪眼。而且这个时代,女子到了年纪不出嫁,在世人的眼中绝对是有毛病,不仅她本人会被议论,就连贾家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而且一家子的女儿名声是连在一起的,虽然这一辈上,她是个小的,可是下面贾琏和凤姐膝下可还有女儿呢。再则,就算家里人不顾世人议论,将她留在家里,可是落春知道,家人中除了邢夫人是真心疼爱自己,其他人也不过那样,是靠不住的。她年轻的时候还好说,年老的时候可怎么办?虽然有空间,可是空间也不是万能的。 若是离开家里,到外面去,一个女子独自过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女户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办下来的,更何况,她还生的有几分姿色,又有几分资财,就算防得住流氓地痞,难道防得住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吗?落春可以自豪的说一声,她的绣技就算不是独步天下,也是顶尖的, 只是说嫁,真要找个四角俱全的人,哪是那么容易的。如果说落春之前还曾经抱有几分幻想,那么宝钗和霍青的婚事以及宝钗的态度则给她上了非常现实的一课。就算她还是那个荣国府的侯门千金又怎么样?邢夫人被拘在府里不能出门交际,她的婚事届时少不得着落到贾母、王夫人或者贾赦这三人身上。贾母和王夫人不待见她,而贾赦这个做父亲的心里除了自己,没有儿女半分,对贾琏是说骂就骂,说打就打,迎春还不是被他五千两银子说卖就卖了,自己比迎春要得贾赦的心,但是终究不过是个女儿,能得贾赦几分青睐,不过是因为是嫡出,卖起来更值钱而已。这三个人真要为她寻婚事,又能寻到什么样的好婚事?而且就算他们寻到了好婚事,在他们眼中的好婚事绝对不会对落春的路。等到家里丢爵罢官,虽然衣食无忧,可是到底不比从前,而且顶着皇帝厌弃的帽子,但凡走仕途的人家,一般二般的都不会和他家结亲,免得到时受连累。这个时候,柳湘莲绝对算是上门求亲中顶尖的了,就算落春无意,贾赦和贾琏还有凤姐也必不会放过。 原本落春还以为家里对她和柳湘莲之间是听之任之,由着她呢,但是这会儿她忽然想明白了。有些事不能去细想,一旦去细想,不免会觉得心凉。由家人想到了柳湘莲的身上,将自己自从和他相识之后的种种全都在脑海里细细的想了一遍。暗自思忖之后,忽然觉得柳湘莲身上虽然有着不如意之处,但是比较起来已经不错了,他之前的事情,只当自己嫁了个“二婚”头就是了。 想通了,想透了,想明白了,落春再在柳湘莲的面前态度就有了那么一点的变化。虽然细微,旁人都无从觉察,但是处于感情中的男女最为敏感,所以事件中心的柳湘莲很快就的察觉到了,因此他自己偷着傻乐了好几天,以至于和他一起出门办事的贾琏见状很是纳闷,不明所以,只是问他原因,偏又不肯说,让贾琏跟着莫名其妙了好几日。 ☆、第141章 薛家的事难办就难办在薛蟠作为支撑门户的男丁却成了囚犯,不仅自身安全难以得保,就连想跟着去的薛姨妈和宝钗这两个弱女子的安全也成了问题,如今因为宝钗和霍青定了亲,这薛家的事办起来就容易多了。所以很快薛家的事得以解决,贾琏、落春和柳湘莲还有郑嫂子一行回了乡下。 进了院,收到消息的邢夫人早就带着凤姐迎了出来。凤姐看到落春,走上前拉着她来到邢夫人面前,笑道:“赶紧的,太太赶快看看六妹妹可是瘦了没有?”跟着对落春说道:“六妹妹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的这几天,太太是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要念叨好几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如今你不过是出门几天,太太就这么拿不起,放不下的,这要是赶明个出了阁,就太太这副样子,说不得要跟着过去呢。” 一番待有几分酸意的言语被凤姐这么插科打诨的说了出来,即达到了抱怨的效果,又变相的陈述了邢夫人和落春之间的母女情深,一举两得,不愧是凤姐,还是那么会说话。不等落春开口,邢夫人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如今我们家和薛家大不如昔,也没办法讲旧日的规矩了,这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不担心?琏儿媳妇你也别在这里说嘴,你也是做母亲的,若是大姐出门,还不知道要怎么惦念呢。” 邢夫人这话勾起了凤姐对过去生活的回忆,那个时候,府里的人出门要是在外留宿的话阵仗大的惊人,不要说做主子的,就连主子身边的大丫头,铺盖,衣服、梳妆用具、……也全都是自带。像落春这样,只带着郑嫂子一个,骑着一头小毛驴就上路,这在以前根本是想都不敢想。原本凤姐还有很多话要说,因为想到了过去,一时意兴阑珊,闭口不言了。 看着落春挽着邢夫人的手臂往屋里走去,凤姐知道她们母女之间有话要说,并没有跟去,转身离开。进了屋,落春挨着邢夫人在炕边坐下。邢夫人一面从果盘里拿起一枚桔子剥了起来一面问道:“薛家的事解决了?”落春懒懒的倚在邢夫人身上,张着嘴,等着邢夫人将剥好的桔瓣放到口中,一面吃,一面点头,说道:“解决了。”然后将自己跟着柳湘莲去了薛家后发生的种种讲述给邢夫人听。 听落春说薛姨妈将宝钗许给了镖局里老镖师的儿子,邢夫人愣了一下,面露意外之色,手里准备放入口中的桔瓣停了下来,良久才叹道:“薛太太终于聪明了一回儿,做对了一件事,只是宝钗那个丫头,未免可惜了。” 在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落春和邢夫人的心态是一样,但是在看到宝钗的态度之后,她就是另一个想法了,因此说道:“有什么好可惜的,对薛姨妈和宝姐姐她们来说,这是‘求仁得仁’,哪里用得着我们在这里替人家可惜。” 邢夫人闻言点点头说道:“也是。薛家现在这个样子,那就是个烂泥塘,宝丫头就算再好,一般人也不会沾。嫁汉,嫁汉,最重要的是穿衣吃饭,这个叫霍青的,虽然是个粗坯,但是养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宝钗嫁给他,不至于吃不上,而且家里的那一摊也能帮着周全起来,这样说来,已经够可以的了,哪能那么四角俱全呢。” 伸手轻抚着落春的头,邢夫人叹道:“眼看你就要及笄了,你的终身大事自然要要提上日程来了。柳二郎那边你是怎么想的?”面对邢夫人的问题,落春装傻,说道:“什么怎么想的?” 恋耽美 分节阅读_72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邢夫人轻拍一下她的脑袋,嗔道:“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膝下只有你一个,你虽然有哥哥和姐姐,但都是隔母的,他们俩是指望不上的,所以就算现在家里没出事,我也没想着把你高嫁,更不要说家里到了这个田地。柳二郎不错,不仅仅是因为他和柳国公家里有那么一点关系,而且人物俊逸,品行也不错,更重要的是他倾心于你。我最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做妻子的不讨丈夫欢喜,哪怕就算是皇后,日子也不好过。” 听到邢夫人后面不胜唏嘘的一句,落春知道邢夫人想到了自身身上,赶忙说道:“我相信母亲的眼光,只是用不着这么急吧,毕竟我之前的几位姐姐还没有议亲。”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三丫头和四丫头的婚事议得都差不多了,几乎都定下来了,只是你二姐姐这里卡住了,不过绝不会因为她而耽搁下面几位妹妹的亲事就是了。”邢夫人爆出探春和惜春都有主的事情让落春大吃一惊,她才离家多长时间,怎么探春和惜春一下子就把婚事定下来了,这也太快了。 探春那边她的婚事是由二房做主,他们一家自从搬到乡下来之后,碍于贾母的存在,虽然和二房还有联系,但是走动的并不频繁,而且以二房的德行,未必会遵守什么上面还有姐姐未定下婚事,下面妹妹不好说亲这一规矩,因此很可能早早就给探春说人家,只不过大房消息知道的迟,现在才知道罢了,但是惜春这婚事是怎么回事? 落春心中纳闷,问道:“母亲,四姐姐这婚事是怎么回事?四姐姐虽然住在我们这边,但她是宁国府的人,珍大哥和珍大嫂子怎么想起她的婚事来了,说的是哪一家?”不是落春看不上贾珍和尤氏这两口子,这两位,自从惜春跟着他们到乡下,这么长时间,人连面都不曾露过,若非四时八节的时候,还按照规矩给惜春送东西过来,只当他们将惜春都忘了呢。 不过虽然没忘,但是也没好到哪去,就算送东西,估计也是不想担个让别人家帮着养妹妹的名。更何况,因为贾赦这边落魄了,宁国府这边就算送东西过来,也不再按照旧时的规矩来,削减了不少,估计比照打秋风的“穷亲戚”稍微厚一点就是了,不知道是被克扣了,还是就这么拟定了。而且自从惜春住过来之后,他们从来都不曾说接回去小住几天,所以说他们想着惜春,给她说一门亲事,那是不可能的,除非这门婚事里有什么他们可贪图的,不然他们绝对想不到惜春。 邢夫人“嗐”了一声说道:“四丫头的婚事你父亲算是大媒。你父亲和隔壁村子里的田家交好,田家虽然乡居,但是家资丰厚,只有一子,因为一直在念书,还没有定下婚事,因为想着两家孩子年岁相当,所以他想和你父亲结儿女亲事,你父亲自然满口答应,只是你二姐姐本就年长对方一岁,属相不对,本来这门婚事就此作罢,只是你父亲看过田家孩子,觉得不错,而且已经考中童生,所以就把四丫头给推了出来。” 落春知道事情绝对不像邢夫人说的这么简单,但是她知道,就算其中有什么隐秘,邢夫人也不会告诉她,因此并没有刨根究底。 其实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简单是因为田家确实想和贾家联姻,一开始说的确实是迎春。只是田家虽然羡慕贾家大家风范,但是田家终究是务实的人家,娶儿媳妇回来,是帮着操持家事的,并不是娶回来供起来来的,所以就派人悄悄的到村中打听起贾家的几个女孩的事来。 别看贾家搬来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村里关于贾家的事可是知道不少,这是因为贾家不仅是外来户,而且原来又是世家豪门,言行举止和行为做派和村里的人都不一样,所以村里对贾家好奇的很,因此在贾家和村里人交往的时候,村里人没少拐外抹角的打听贾家的事。再加上,虽然贾家家里用着下人,但是偶尔也会从村里雇人,并且村里人也没少到贾家借磨房和舂米等用具使用,因此贾家明面上的一些事情,村里知道的人可不少。 田家这个儿子是在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才有的,要说娇,挺娇的,因为想着给儿子说一门好的婚事,只是田家虽然家里有田地和店铺,产业不算少,但是祖上好几代,只出了个秀才,勉强算是耕读之家,连乡绅都称不上,所以就算拼尽全力,想给儿子说个出身好一点的媳妇,顶天就是举人家里出来的女孩,但是这样的人家出来,田家总觉得心有不足,再加上,儿子年纪还不算太大,所以婚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等田地主和贾赦相交之后,贾赦虽然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但是他的水平糊弄田地主绰绰有余。在知道贾赦家里有三位未出嫁的姑娘之时,田家就起了心思。公侯世家的小姐,哪怕是庶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如果不是因为落了难,田家就算是扛着梯子也巴不上。 自从贾家搬到乡下之后,落春是没有了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限制,没少往村里跑,惜春也没少被她拉出来,两人都和村里人碰过面,打过交道。因为和迎春关系一般,所以落春从来没喊过她,惜春倒是叫过她,只是迎春却不肯去。而且迎春遇到村里的人,也很少说话,她倒不是瞧不起人,只是一来是腼腆,二来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就不怎么和人打招呼,但是在村民看来,就是她如惜春和落春两个为人和气。再加上,贾家从村里雇的人和贾家自家的仆人一起干活的时候,免不了扯些主人的八卦,像迎春不受父母、哥嫂待见,为人怯弱,提不起来;落春为人厉害,处事果决,能当邢夫人的家等等这些事不免被拿出来说。 田家的当家主母比高门世家的交际应酬少,但是并不意味着不对外打交道,相反,甚至更多,而且打交道的都是些下里巴人,比如佃户什么的,所以在打听清楚迎春的脾气秉性之后,田家借口两个孩子属相冲,不般配,推掉了迎春这个人选。 贾赦这个人的性子是随好恶行事,他因为和田地主处的好,就觉得田家这门婚事很好,所以一心想两家联姻,迎春不成之后,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剩下的两个丫头身上。他一开始还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把落春许给田家,但是他刚把这个意思透给邢夫人,就被邢夫人一顿臭骂。 田家或许比柳家有钱,但是门第上照着柳家差着一截,而且田家的那个男孩子她也见过,容貌更是远逊柳湘莲。这也罢了,更重要的是邢夫人自家受了婆婆半辈子的磋磨,也就最近和贾母分开住之后才松快几天,而且吃够了不讨丈夫欢喜的苦。所以柳湘莲父母早亡,而且对落春又心热的很,这个条件其实在这个时代并不算好,但是却中了邢夫人的意。 贾赦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如今自家落魄,要从邢夫人的手里讨生活,邢夫人的弟弟邢德忠虽然只是个九品小官,但是到底也比他这个被罢去爵位的白身强,所以在邢夫人硬气起来之后,他不由自主的弱了下来。被邢夫人这么一骂,自然是不敢再打落春的主意了,所以就把目光落到了惜春身上。 惜春是嫡出,而且她是宁国府的姑娘,宁国府可不比荣国府丢了爵位,如今那块敕造宁国府的牌子还好好的挂在那呢。这样出身的姑娘嫁到田家,对田家来说,不亚于一块大馅饼掉进了嘴里,至于宁国府的名声不好,田家还没到那个能打听到这个消息的层次。所以对于惜春能成为自家的人,田家是千肯万肯。 贾珍其实和贾赦是一丘之貉,两人为人半斤八两。贾赦曾经五千两卖了迎春,到了贾珍这里,未必就做不出。只不过因为宁国府名声太臭,而且书中惜春刚到议婚的年龄,荣宁两府就出了事,所以贾珍没能做出卖妹的举动。但是这会儿,因为荣国府被皇帝免去爵位的举动,以至于吓得贾珍赶紧筹措银钱把户部的欠债还上。因为家中没有那么多现银,所以少不了卖房、卖地、卖铺子、卖古董器具、……好不容易把欠债换上了,家底除了皇庄之外,也卖得七七八八了。贾珍再想像以前一样大手大脚花钱,不免困难了起来,而且虽然贾珍做出一副和荣国府划清界限的态度,但是到底受荣国府连累,少了很多门敬,很多外官入京之后,再不上宁国府来了。这样一来,府里又少了很多外来的收入。 贾珍也不是没把主意打到惜春身上,但是当初秦可卿死后,给贾蓉续娶的时候,虽然一般情况下,继室要比原配的家世低,但是贾珍那个时候却没想着遵照这个规律,只是就算他不想遵守,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宁国府的名声能顶风臭十里,就算有心攀附的人家想把女儿嫁进来,也得考虑一下自家其他的儿女,再说,宁国府除了一个三等爵位,什么都没有,就算攀附,也得算一算这个账值不值。 更何况,现在又受荣国府连累,都知道他们家失去了圣心,所以就算他想拿惜春攀高也攀不上。这种情乱下,惜春只有低嫁一途。钱和权,权是没用了,那么总得让他有一样握在手里吧,贾珍又不是个疼爱妹妹的,所以贾珍已经开始想卖妹妹了,因此在贾赦上门,介绍了田家这门一门婚事之后,在田家出了令他满意的价钱之后,贾珍就答应了田家和惜春的婚事。 ☆、第142章 邢夫人只是简单的和落春说了一下,惜春这门婚事,原本贾赦是有意将迎春嫁过去的,只不过田家没看中,所以才换了人。 落春虽然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把这两个人选摆出来,让她来选,不说两人的脾气秉性,就出身而言,迎春不过一个败落世家的庶女,惜春不仅是嫡出,背后又有宁国府,两者相较,如果她是田家,自然要选择更好的那一个。只是让她有点意外的是,贾珍竟然会答应把惜春嫁进田家。落春虽然和贾珍接触不多,但是就她所了解那点消息,足以让她知道,贾珍绝对不会是因为看中田家儿郎是个好的,所以才把惜春嫁过去的,能打动他的只有利益,所以看来这田家下的血本不小。 不过转念一想,落春也就理解了。田家心心念念的就是想摆脱自家“泥腿子”的身份,只是想要达到这个条件却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家里子孙争气,读书有成,不然就是通过联姻的方式来抬高自家身份。可是田家儿郎只不过刚刚考取了童生,连秀才都不是,指望通过科举改变自家的社会地位,还有的等呢,但是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条金光大道,可不得紧紧抓住。以田家的地位和社会关系网,若非无意中结识了贾赦,就算是挖门盗洞也和侯门权贵扯不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更不要说能娶到人家家里的姑娘,所以就算贾珍的聘礼要得多而且狠,能在田家的承受范围,自然认掏。 惜春的婚配对象,田家的这个小子,因为田地主到家里拜访的时候,他曾经跟着一起过来几次,落春见过,为人倒还不错,中等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若是单纯议亲的话,应该说还算说得过去。只是田家求娶惜春,目的不纯,不仅仅是想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媳妇,还看中了她身后的宁国府。可是落春知道,宁国府虽然没和荣国府一样被罢爵,可是也岌岌可危。若是田家最后田家发现,宁国府靠不上,而且将来还会被罢爵抄家,届时惜春怎么办?还有,虽然这算不上“姊妹易嫁”,但是到底贾赦曾起意将迎春许过去,这事虽然没成,可是有没有被迎春知道? 一想到迎春那个别扭的性子,落春就头疼起来,不由得说道:“母亲,四姐姐的婚事父亲曾经有意二姐姐,这事,二姐姐知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越过二姐姐给四姐姐说亲,难道田家就那么好?父亲怎么就非要和他家联姻,四姐姐又不是嫁不出去了,这么着急做什么,反倒是二姐姐可是到年龄了,若是再不定下亲事,都成老姑娘了。” 面对落春的抱怨,想到迎春这个女儿,邢夫人也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放心,田家的事你父亲只和我说过,连琏儿和凤丫头都不知道,二丫头根本没处听去。至于先把四丫头的婚事定下,而将二丫头落下,二丫头就算心里有怨,也怪不到我头上,这可都是你父亲干的好事,要怪就怪他去吧。再说,你父亲也不是没想着她,只是田家没看中她,这怨谁,总不能男方看不中人,女方反而上赶着要嫁的吧?” 叹了一口气又道:“要说田家多好倒也未必,只是谁让你父亲看中了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的性子,只要他觉得好,别人就是说破大天去也没用,如今他看着田家就跟一朵花似的,恨不得彼此是从一根肠子里爬出来的,见二丫头不合对方的意,若非我拦着,说不得就把你定给他们家了。” “我哪里不知道二丫头到了年龄,该定下亲事了,只是她那个性子你也知道,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整日里闷不吭声,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又足不出户,而且你父亲也不上心,如今家里又不同以往,她又是那么个身份,一般人家哪里肯求娶,高不成,低不就,总不能胡乱把她给嫁了吧?我现在一想到她的婚事就愁得慌。本来嫡母就难当,她素日里又不和我亲近,我已经想好了,这事我是绝对不粘手,就由你父亲和琏儿还有凤丫头们操持去了,到时不管是嫁好,还是嫁坏,我都不落埋怨。不过就算耽误,她的婚事也耽搁不了太久了,田家急着娶四丫头过门,所以凤丫头这阵子正帮着她挑人家呢。” 邢夫人不插手,贾赦对迎春这个女儿是可有可无,所以她的婚事就着落到了贾琏和凤姐身上。落春对他们夫妻两个给迎春找什么人家并没有兴趣,或许看起来不太好,但是再差难道会差过上辈子。上辈子迎春可是被贾赦五千两给卖了,而且刚过门就被家暴,不到一年就命赴黄泉。 只是迎春并不清楚自己原定的命运是怎么样,所以心中对家里对自己婚嫁的安排未必满意。毕竟,且不说贾家已经落到现在这步田地,而且她还是庶出,本身又不是什么特别出挑的人物,并且家里又急着赶在惜春和田家请期之前把她的婚事定下来,这样一来,就算凤姐有心为她挑个好的,顶多也是矬子里拔将军,是比不过惜春和落春的。届时,迎春心里恐怕不平。 落春觉得,因为自己的存在,迎春的性子甚至还不如原来讨喜,而且和父母的关系越发的僵硬生疏,人也变得孤僻起来。明明是一家子,但是迎春对落春除非不得必要,能不碰面就不碰面,更不要说有什么交流。落春估计自己在迎春的眼里,和洪水猛兽差不多,在迎春心里最讨厌的人物,自己绝对能排上前三甲。 迎春个性的形成固然有她自身的一部分原因,但是落春觉得,也有府里人在迎春耳边不住的挑三拨四的缘故。这些人,上至贾母,有的时候挑邢夫人的错的时候,就指责她偏心,不管迎春;大房和二房闹矛盾的时候,王夫人也没少借着关心迎春的名义在她耳边说邢夫人的不是,再说到邢夫人的同时不可避免的说道说到不王夫人欢喜的落春,下面的丫头婆子也没少拿这个做话头,特别是迎春身边的奶娘,没少在迎春耳边拿她和落春相比。天长日久,潜移默化之下,就算迎春心中没什么想法也变得有想法了。纵使彼此之间有血缘的存在,但是感情都是处出来,更何况,本来贾赦就不是个心里有儿女的人,而邢夫人不过是顶着个母亲的名,迎春和父母还有落春都疏远起来,时间长了,彼此的关系自然就越发疏离,而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迎春心里的疙瘩也就越来越大,这个扣也就越结越死。……渐渐成了一个死循环。 关于迎春的事,落春不愿意想了,越想越头疼。她忽然想到邢夫人说探春的婚事也已经定了下来,转而好奇的问道:“对了,母亲,老太太还有叔叔和婶子给三妹妹定了什么样的人家,你知道吗?” 提起探春的婚事,邢夫人嗤笑了一声说道:“哼,当初在府里的时候,你二叔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你二婶更是整日里和人说我钻到钱眼里去了,如今出了府,就原形毕露了,再也装不下去了。先是厚着脸皮,打着孝敬老太太的名义扒着老太太手里的养老银子不肯放,如今更是把主意打到了三丫头的身上。连脸皮都不要了,竟然将三丫头嫁到外地不说,而且还是许给了商户做填房,听说对方胡子都一把了,前头留下的儿女年纪和三丫头差不多。因为这个,聘礼可是没少要,除了一大笔银子之外,还有商铺和田地。” 冷笑了一声,邢夫人撇着嘴,面带不屑的说道:“这个女儿嫁得可是把他们一家子后半辈子的嚼用给嫁出来。当初,赵姨娘生了三丫头的时候,你二婶虽然面上欢喜,但是背地里恨得牙都咬出血了,没少说生了个‘赔钱货’。如今,恐怕遗憾当年生的少了,这要是多生几个,长成了,像三丫头似的嫁出去,家业不就起来了。” 虽然早就猜到了探春的婚事可能不会很好,但是落春怎么也没想到贾政和王夫人会这么狠。面对这样的结果,落春不知道和探春原来担负和亲重任,远嫁到异国的结局比起来哪个更好一些。原本落春使尽手段赶在家里被皇帝下令抄家之前脱身,只是就目前来看,虽然结果如愿了,有些人的人生虽然有了改变,但是还有很多人依然逃不过悲惨的命运,比如探春,还有那些被卖进青楼楚馆的丫头们。虽然落春知道不干己事,但是她的心中还是涌上一种无奈之感。 “对了,过些日子你姑妈他们一家要进京来了。”邢夫人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你姑妈信上还说他们一家到京之后要和我们住在一起。” 对贾敏一家要和自家住在一起,落春没什么意见。自家的这套宅子虽然比不得上荣国府的精致,但是面积却没小多少,就算磨房之类的工具屋占了不少地方,但是没有花园,而且又少了二房那一大家子,所以还有很多空屋子,别说贾敏一家住进来,就算和以前一样,大房二房住在一起,连带贾母和贾敏一家也都住的开。因此对贾敏要住进来落春并没说什么,不过对贾敏带着女儿和儿子进京,落春倒是有些意外,屈指算了一下,说道:“姑妈一家不是在守孝吗?三年的孝期这才过去一年多,怎么就入京了?” 邢夫人叹了一声说道:“虽然你姑妈信上没说,但是我估摸着应该是身体撑不住了。要不然林家正在孝期,而且在京里是有房子的,哪有不在自家,跑回娘家的道理。” 让邢夫人这么一说,落春恍然想起,在这个世界,家里有孝的人家一般是不出门做客的,更不要说在别人家留宿。哪怕是娘家,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也不可以,因为这对上门的人家来说,是件极为晦气的事情。在原来的世界,黛玉被接到贾家的时候,因为曹公没有明言她是否还在孝期,但是从到贾家,其所见的一系列人的着红穿绿的穿着打扮来看,似乎是出了孝期的。不过从林如海过世,黛玉扶完灵之后重回贾家,还参加元春省亲的盛事来看,贾家根本没让黛玉守孝的意图。而黛玉因为寄人篱下,所以不得不按照贾家的要求来,所以她才会有“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雪剑严双加”这样的悲鸣。所以到底黛玉第一次上门是否出了孝说不清楚,可是第二次进贾府的时候,绝对还在孝期是一定的。但是估计贾家是嫌晦气,所以并没有让黛玉守孝,所以黛玉才会在孝期里就参加了元春省亲大事。 黛玉是个小孩子,不懂事,而且亲近长辈都已经过世,贾家这边已经是她最亲的亲人了,贾家既然这样要求,再加上她是个女孩子,就算长大成人,也不能承林家宗桃,所以对守孝这一事可以马虎而过。但是贾敏这边情况可不一样,林朗的身体虽然不好,无法出仕做官,但是他到底是林家的男丁,长大之后是要出门交际的。朝廷“以孝道治天下”,贾母就是靠着一个“孝”字压得贾赦喘不过起来。当初,贾敏之所以带着儿女回姑苏老家为丈夫守孝,还不就是为了让儿子以后不在孝道上被人指摘。更何况,贾敏也不是不知道关于在孝期中的种种限制和规矩,如果不是撑不小去了,她又怎么会带着孝上门,并放着自家房屋不去住,反而制定要住在娘家? 让贾敏中止为丈夫守孝,不惜千里奔波,不顾守孝期间的避讳,除了她身体出了问题不作他想。如果她快要死了,黛玉和林朗年纪还小,林家那帮族人,显然经过守孝的这段日子已经让她看出是靠不住的。既然林家这边指望不上,贾敏想到的只能是娘家了。落春脑子转了两转,就把事情想明白了,心中暗自思索,贾敏是个聪明人,她曾经因为进京治病而带着儿女在娘家住过一段日子,那个时候,贾家上下是个什么成色想必她应该早已经看明白了,林家靠不住,难道娘家就靠得住了?又或者贾敏有什么后手不成? ☆、第143章 听邢夫人说贾敏一家子写信过来,说不日就要进京,并且一家子要住在娘家。因为贾敏一家孝期未满,忽然这么突兀过来,所以邢夫人猜测应该是贾敏的身体支撑不住了,而林家宗族那边靠不住,所以只能往娘家这边来了。 按照原来的故事轨迹发展,贾敏应该死于林海之前,而林家的独子也早早夭亡,林家最后只剩下黛玉这么一个孤女。不过这辈子因为落春的插手,借贾赦和邢夫人的名义,将空间里的药材给林家送了一批去,从而改变了这两个人的命运,只是很可惜林如海依然是按照原定的命运,在差不多的时间去世了。 就算不知道原来贾家是如何对待黛玉这么一个孤女的,单这些年和贾家人生活的经历也告诉落春,贾家从上到下,有的是贪婪狠毒,有的是凉薄无心,有的是冷眼旁观,有的是有心无力,……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值得贾敏托付。就算黛玉现在的年纪大了点,但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是作为大家闺秀养大的,不好抛头露面。而林朗虽然是个男孩,哪怕身上顶着个爵位也没用,他毕竟年纪还小,而且一直身体并不太好,所以纵使有了什么万一也不是没可能,这个世界没长成,年岁不大就夭折的孩子多了。 恋耽美 分节阅读_73 [红楼+空间]落春 作者:半卷舒帘 这方面,落春觉得女的要比男的敏感多了,而且贾敏又不是没在娘家呆过,她应该知道,现在的贾家并不是她未出嫁之前的贾家了,更何况,娘家如今还出了事,所以她觉得贾敏就算想把孩子托付给娘家,也不会不安排一点后手,只是不知道那些安排能不能护住她的这一双儿女。当然,这只是落春的猜想,具体怎么样还要看贾敏来了之后怎么做。 虽然贾敏是贾家出去的姑奶奶,但是他们一家子还在孝期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贾家可以接受她带着儿女回娘家住,不过因为他们守着孝住到自家,免不了有一些避讳,所以这住处就不能随便安排了。邢夫人和落春正琢磨着把贾敏一家安排在哪里的时候,落春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母亲,姑妈她可知道我们一家和二叔他们分开搬到乡下来住来了?” 邢夫人愣了一下,迟疑道:“应该知道吧,自从咱们家搬到乡下,你父亲和你姑妈家也有书信来往。如果你父亲没告诉你姑妈,那你姑妈的信又是如何送到咱们这里的?” 其实落春问的并不是贾敏知不知道大房在乡下定居的消息,而是问她知不知道大房和二房分了,并且本来应该是长子奉养的贾母却随二房居住这事。本来她只是那么随口一问,但是邢夫人的回答让她觉得贾敏知道的可能性并不大。虽然大房和二房分开和贾母不肯跟着大房一起搬走的缘由责任并不在大房身上,但是和这个时代的世俗规矩并不相符,而且和贾赦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相悖,哪怕贾赦本人未必喜欢跟贾母住在一起,但是他能不要贾母,却无法接受贾母不要他,哪怕他早就知道贾母偏心贾政,偏心二房,眼里没有他这个长子。对贾赦来说,这是一件丢人的事,纵然贾敏是她妹妹,他也未必肯和她说。至于二房那边,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恐怕也不会告诉贾敏,所以贾敏对贾家现在大房和二房的情况未必知情。 贾敏进京是打算住在娘家的,如果她不清楚大房和二房已经分开了,那么等她入京之后,要住到哪家去?按道理说贾赦这一房才是正统,贾敏写信给他,所以应该住在大房才是,但是贾母到底是贾敏的母亲,虽然贾敏和贾赦还有贾政是一幕同胞,但是论关系,贾敏还是和贾母更亲密,这样的话,贾敏很有可能会住在二房。如果还是原来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那么贾敏只要写信给贾赦这个一家之主就行了,然后由贾赦派人告知贾母及二房,但是现在情况明显不一样,想到此,落春忙问道:“姑妈知道我们搬到乡下,但是她知道二叔还有老太太没有和我们一起搬过来吗?还有姑妈进京这事,二叔还有老太太他们知道吗?” 邢夫人愣了一下,说道:“这个我不清楚,恐怕要派人去问一声才行。自从我们搬过来,我懒怠再和你二叔他们那边打交道,所以就把我们这边和那边的来往都交给琏儿媳妇了。我倒是听琏儿媳妇提了两句,如今我们两房,除了我们这边打发人给老太太送东西,就是那边打发人以老太太的名义过来要东西,出、再也没有其他来往。说句不好听的,这是老太太还在,所以还有那么一丝微弱的联系,若是老太太去了,等办完老太太的丧事,我们这两房恐怕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在宗族观念极强,讲究家丑不可外扬,胳膊折在袖子里的这个时代,除非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纵使亲兄弟之间再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像贾赦和贾政这种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并且出身高门大户,特别是上面还有长辈存在就闹得不可开交,撕破脸的少之又少。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很多,固然是因为贾母的偏心,还有贾母、贾赦和贾政的凉薄,以及贾赦身为支撑门户的嫡长子的无能,贾政的虚伪;但是更重要的是贾母为了掌控荣国府,达到自己说一不二的目的,在大房和二房中玩的平衡手段和大房与二房为了争夺府中的大权这些年明争暗斗,从而坏了本就不多的兄弟情分。 对这两房的关系,落春无意再去说什么,她吁了一口气说道:“不相往来就不相往来吧,这个世上又不是离了谁不行。”顿了一下,又道:“俗话说‘远的香,近的臭’,我们家和二叔他们一家离开府里之后,同住一屋檐下,矛盾多多,如今分开,虽然心里还有芥蒂,但是到底比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父亲和二叔的关系僵硬,但是琏二哥和宝哥哥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与其大家搅和在一起,把剩下的那点情分折腾尽了,让琏二哥和宝哥哥他们夹在中间为难,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这样的话,下一代还能留存些兄弟情谊。” 邢夫人闻言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倒也有道理。独木不成林,虽然下面还有个琮哥儿,只是恐怕帮不上琏儿什么。”叹了一口气,道:“宝玉那个孩子不错,就你二叔和二婶那副德行,没想到会生出一个秉性仁厚的孩子来,真让人意外。” 说到宝玉,落春想到,虽然迎春的婚事未定,但是估计很快就能有着落了,探春和惜春的婚事都已经定下,而且她这边也有谱了,下剩下的贾琮和贾环年纪还小,就差宝玉了,只是不知道这位“绛花洞主”的姻缘落在了哪里?曾经的婚姻对象,高士晶莹雪已经花落一位普通的镖师,金玉良缘成空,不知道和世外仙姝寂寞林的木石前盟又有几分可能? 在问过贾赦之后,果然,贾敏并不知道大房和二房分开住,并且贾母是和二房住在一起之事。邢夫人把这事说给凤姐,然后让凤姐打发人告诉二房一声,结果送信的人回来禀报,说贾母说了,她要留贾敏一家住在二房这边。贾母直接以她年纪大了,恐怕没有几年的活头了,如今最心爱的女儿回京来,自然要和贾敏这个女儿能多聚一天就是一天。贾母上了年纪是真的,而且经过府里失爵罢官,她精神上遭受了非常大的打击,再加上家业凋敝,像燕窝和人参这类补身的东西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当饭来吃,所以贾母的身体一直小病不断。而且这次她打的是感情牌,所以这话一说,就算贾赦这边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也不好说了。 贾赦虽然不得不依从了贾母的吩咐,但是心里到底不甘,于是让邢夫人在自家的房子里依然为贾敏一家收拾出一处院子。对此,落春忍不住失笑,贾赦面对贾母,除了在搬到乡下这件事,因为有邢夫人和落春在背后操持,难得强硬了一回之外,剩下的就是妥协,偏他还不肯承认,所以永远是“掩耳盗铃”。 只是如果贾敏一家入京,住到二房那边,大房这边不可能不露面。可是从村里到京城,如果只是单纯的见一面,紧着时间当日往返倒没问题,可是类似这种场面,恐怕不是当日就出城的,少不得要耽搁好几天。 二房不过是一座小二进的宅子,原本大房和二房住在一起的时候,住的满满登登的,大房搬走之后才算松快一点,如果贾敏一家住进去,想必就是住的就是大房当日的住处。大房如果过来,且不说二房现在的宅子住不住的下的问题,就算住的开,贾赦也是不肯去和二房挤的。落春交到邢夫人手里的宅子倒是在京中,只是如今住满了租客,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来。 本来落春是提议住客栈的,但是邢夫人一想到这花销就舍不得了。倒不是拿不出来,只是迎春眼看就要定下婚事出嫁,之后就是落春的了,还有惜春和探春出嫁的添妆,桩桩件件都要钱。如今大房这边的产业和花销都是从邢夫人这边来的,而这些钱全都是落春给邢夫人的。在邢夫人的心里,恨不得把这些东西全作为落春的嫁妆跟着落春一起陪送过去的好,只是想法虽好,但是她也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可是她想尽力为落春多准备一些。开源是做不到了,不过节流还是可以的,所以邢夫人现在的策略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多省一点就能多给落春一点。最后邢夫人决定住到娘家去,派人送信给邢德全,把房间提前收拾出来。 虽然在乡间的过得不错,哪怕已经不是那个荣国府的大老爷,但是在这里,他获得的尊崇一点都不比身居爵位的时候少,但是乡下到底比不得京城繁华热闹,久别京城的贾赦想念起京城来了,所以想着借此顺便在京中好好玩一玩。因此在邢德全派人来说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之后,尽管贾敏一家尚未到来,贾赦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京城了。 其实不仅贾赦想念京中的热闹繁华,邢夫人和凤姐也有点想念了,而且邢夫人还想着借机看看能不能帮落春添置一些便宜而又实用的东西,因此在贾赦提出早点过去的时候,邢夫人并没有反对,所以邢夫人和凤姐将家中安顿好,安排好人看好家,守紧门户,然后一家大小浩浩荡荡的奔赴京城。 ☆、第144章 邢德全虽然官职不高,但是户部公务冗杂,而且他因为为人踏实,本职工作出色,嘴上和手上都能拿得出去,很得上司赏识,因此上司给他加了点担子,这明摆着升官的节奏,所以他很忙,就算下衙了,也从衙门里带回不少公务回来做,再加上他和贾赦这个姐夫本就不亲近,两人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所以招待贾赦这方面的工作都交给了邢忠。 原本邢三姐还在的时候,邢德全在外面忙,家里这一摊则由她来管。后来邢三姐将家里的钱财还有邢夫人寄存在娘家的资财卷走,和人私奔之后,邢德全把家务交到了邢忠之妻手上。虽然早前邢德全在户部站稳脚跟后,就托人在大理寺给邢忠找了一份狱丞的工作,足以养家糊口,但是邢忠一家并没有搬走,依然赖在这里。现在这房子已经不算是邢夫人买下来给娘家人住的了,而是邢德全在邢三娘将房契抵押之后背负着债务赎回来的。做堂兄的,吃住全都在堂弟家,并且在帮着堂弟打理家事的时候还不忘中饱私囊,邢夫人住进来之后,发觉这一点,很是生气,只是这事并不好管。 让邢忠一家搬出去容易,只是邢德全还没有成亲,总不能让他在外面上完班,回来之后再理会家事吧?这并不符合这个世界对“男主外,女主内”的设定,如果邢德全这么做了,不仅仅是被人笑话的问题,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他的前程。原本邢夫人并没有想到这一点,被落春提醒之后,她忽然想起邢德全已经到了婚配年龄,正该说一门亲事才是,等新妇进门之后,家务有人打理,那个时候,对邢忠一家是赶还是留,也就有了说法。况且借着为邢德全说亲的理由,顺便可以不动声色的为落春寻摸些东西,不引人注意。别看贾琏和凤姐似乎对落春很好,不过邢夫人知道,若是她真的为落春准备多了,哪怕原本就是她的东西,她愿意给谁就给谁,更何况落春是她的嫡系血脉,但是真要多给了,贾琏和凤姐会不高兴的,这两人可没什么应该凭自己本事赚,不该图谋邢夫人资财和私房的想法。 虽然邢夫人一直对落春说,她虽有几个兄弟姊妹,但是因为和她不是一个母亲的,而且也不是什么有担当的,所以无法作为她出嫁之后的依靠。说归这么说,但是邢夫人还是希望落春真有事的时候,贾琏他们能够帮她一把,所以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让他们对落春心怀不满,给本就少的可怜的兄妹情分雪上加霜。只是有些事瞒过贾琏和迎春他们容易,想瞒过精明的凤姐却很难,若是借着给邢德全说亲的名义,采买的时候就有手脚可做了。毕竟凤姐操持贾家的事理所应当,邢家的事却不可能让她来插手的,尤其邢德全还是她的长辈。 只是邢德全这亲也不是那么好说的,早前在老家的时候因为邢德全不成器,而且自恃自己有个侯门公府做太太的姐姐,所以一般二般的看不上眼。可是他看得上的人家早就把他的底细打听清楚了,长姐虽然是京城侯府里的夫人,可是却是填房继室,而且出嫁的时候把家里的一份家私全都带走做了嫁妆,他和剩下的两位姐姐的生活就靠长姐拿回来的养家银子过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从中可以看出邢夫人这位长姐对几个兄妹的感情也就那样。人立不起来,又没有什么家产,唯一算是拿得出的姻亲又远在京城,而且虽然是亲兄妹,但是却不是很亲密的样子,只能扯张虎皮蒙蒙不知根底的人还行,但是明白内情的都不会把女儿嫁过去。所以一直到邢德全进京之前都没有找到合意的婚事,当然,他不会说他看得上的人家不肯吧女儿嫁给他,而是以上面还有一个未出嫁的邢三姐为借口做不急着说亲的托辞。 等进了京城之后,不等完全安顿下来,邢德全就被落春给丢到寄宿书院去了。幡然悔悟的邢德全知道上进后,对娶亲这事就不热衷了。以前他对伸手向邢夫人要钱并没有什么感觉,反而觉得他花的并不是邢夫人的钱,而是邢家的,作为邢家的男丁,这钱是他的,邢夫人不过是代为保管罢了。但是被落春这么个比他小了不少,而且还是晚辈的教训了之后,又在书院里读了书,明了理之后,心里就起了一个念头,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不能自立起来,一定要靠别人呢,所以就想着自己挣一番家事,把家业立起来再娶妻。 本来邢德全考中笔帖式,做了官就可以说亲了。只是他上面到底还有一个邢三姐未出嫁,更何况,这种事终究没有他自己操持的道理,但是不等他找到邢夫人帮着操持,邢夫人就开始往娘家转移嫁妆,理由是贾家可能要出事,跟着就是邢三娘卷走家里钱财和人私奔,然后就是贾家出事。等贾家的事尘埃落定之后,邢德全身上欠着因为赎回房产欠下的大笔债务,每个月的薪俸除了留够生活所需,大半都要拿去还债,这种情况下,他拿什么说亲?因此邢德全的婚事就耽误到现在,以至偌大的年纪依然是光棍一个。 这会儿邢夫人想起来了,为邢德全张罗起婚事来,将媒婆请了过来,只是这婚事并不是那么好说就的。邢夫人觉得自家父亲虽然已经过世,但是到底做过一方知府,邢家乃是官宦之家,而邢德全凭自己的本事在户部里做官,虽然品级低了点,但是很得主官赏识,升官指日可待,家里又没有其他累赘,所以应该能说一门好亲,不仅要官宦人家出身,姑娘还要人物出挑。 只是邢夫人的想法未免想当然了,京城里权贵官员多如牛毛,就算是地方督抚进京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小知府,而且还是已经死了好久的人物。至于邢德全虽然户部任职,可是不过品级低微的小官,身后又没有什么背景,这样的小官大多官阶一辈子原地不动,蹉跎一生,家里有条件优秀的女孩正是待价而沽,准备许嫁高门,哪里看得上邢德全这样的。 媒婆听了邢夫人选弟媳的条件之后,有那心直口快的就毫不避讳的泼了一瓢冷水给她,告诉她真要按照她那个条件找人选,恐怕找遍整个京城也找不出来。一开始邢夫人不信,但是一连见了好几拨媒婆,都是这个意思,就在邢夫人想着要不要稍微降低一下条件的时候,最开始找来的一位媒婆上门来了,向邢夫人介绍了一位人选,不仅是官家出身,而且姑娘堪称是琼闺秀玉,才貌双全,礼貌上又好,说话儿又简绝,做活计儿手又巧,会写会算,尊长上头最孝敬的,就是待下人也是极和平的。 邢夫人虽然想给弟弟娶一房好媳妇,但是听了媒婆介绍的人选,她又迟疑了,不仅仅是因为之前受到的打击和挫折,而是因为媒婆把姑娘说的太好了。这么好的姑娘,按照媒婆刚才说的话,恐怕送进宫里去都使得了,怎么会看中邢德全?不过等她向媒婆问出这位姑娘的名字,邢夫人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媒婆介绍的这位姑娘名叫傅秋芳,其兄傅试原是贾政的门生,官居通判一职。当初府里没出事时,他那里常遣人来走动,贾政也着实看待,和别个门生不同。那傅试原是暴发的,因妹妹傅秋芳有几分姿色,聪明过人,那傅试安心仗着妹子,要与豪门贵族结亲,不肯轻意许人,所以耽误到如今。怎奈那些豪门贵族又嫌他本是穷酸,根基浅薄,不肯求配。那傅试与贾家亲密,也自有一段心事。 贾家出了事之后,原本和贾家走的近的,关系亲密的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傅试之前没少仗着贾家的名头行事,等贾家出了事之后,虽然他忙不迭的和贾家划清的界限,但是他之前和贾家走动频繁,来往亲密是不可争议的事实,所以也受到了牵连。在傅试耗尽大半家财上下打点之后,官降一级,得以留任的结果。 官被降了也就罢了,只要之后运作的好,还有升的可能,但是已经二十三岁尚未许人的傅秋芳却不好再留在家里了。可是原本,豪门世家就看不上傅秋芳,如今傅家受贾家牵连,更是不肯和傅家结亲,傅试不得已降低了要求,想找一户官宦人家有出息的子弟将妹子嫁过去就行了。可是官场上的人家又怎么会不知道傅家和贾家有牵连,怕惹火烧身,哪里敢轻易和他家结亲,更何况,一般情况下,家里的孩子到了二十多岁不要说定亲,大多都已经成亲,有那手脚快的,连孩子都有几个了。尚未定亲的,要么是出类拔萃,想着寻一个好的,要么是破烂不成器,找不到合意的。前者,傅家攀不上;后者,傅家看不上,因此傅秋芳的婚事就成了傅家老大一个难题,这已经不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问题了,但是终究没有把姑娘留在家里一辈子不出嫁的道理? 就在这时,邢德全这个人选出现了。虽然邢德全的条件依然不尽人意,但是至少对方是娶妻,而不是纳妾,这已经是目前傅家找到的最好的人选了,更重要的是,邢德全和贾家也有关系,而且比傅家更亲密,所以和傅家联姻,不用担心“老大牵连老二”这个问题。邢夫人在贾家的时候,因为傅家来府里走动的人没少在贾母面前夸傅秋芳,所以也曾经听说过她的名字。当日傅家打的是什么主意,邢夫人不是不知道,因此心里有些膈应,但是不得不承认,除了这一点,傅秋芳是摆在邢夫人面前最好的人选。年纪虽然稍微大了几岁,但是邢德全还小几岁,年龄上还是比较相配的,况且邢夫人并不想给邢德全找一个年纪和他相差太大的懵懂天真的小姑娘。 邢夫人想了一下,就把傅秋芳的情况和邢德全说了,由邢德全自己做决断。邢德全考虑了一天之后,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因为男女双方的年纪都老大不小的了,所以两家在说定之后,就忙不迭的走起了程序,赶着成婚。 就在邢夫人为邢德全的事着忙的时候,贾敏一家终于进京了。落春跟在邢夫人身边去拜见贾敏的时候,看到贾敏的容貌,吓了一大跳。贾敏的面貌非常恰当的诠释了“红米分骷髅”这个词,这已经不是皮包骨头的问题了,完全是一个人形骷髅,根本不用装扮,就能扮鬼吓人了。据说贾敏的头发都已经掉光了,现在头上浓密乌黑的乃是假发,但是让落春说,还不如就光着头呢,一个骷髅架子顶着一头黑发,实在是惊悚。根本不用说,在座的都能看出贾敏是个快要死的人了,虽然她身上带着味道刺鼻而又浓厚的香料却依然无法遮住她身上那种将死之人散发出的浓重腐朽的味道,而且说话的时候,不过两三个字就大喘气,嗓子漏风的情况非常严重,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身边服侍的丫头就递过来好几次药丸让贾敏吃下去。所以贾敏根本没坐多久,就回屋休息去了,然后就看到她的院子里,丫头婆子流水般的忙碌了起来,不大的功夫,一股浓重的药味就在她的院子里弥漫开来。 这样的贾敏活着简直生不如死,她之所以依然拖着不肯死,想来是放不下自家的这两个孩子吧,只是很可惜,人强不过命,不管她再怎么挣扎,终究是要死了,也不知道她还来不来的及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做出妥善安排?只是没有她的护持,指望着娘家人的“良心”来护持黛玉和林朗,贾敏应该没有那么愚不可及吧? 就在落春为贾敏还有黛玉以及林朗担心的时候,贾敏的一系列手段让她瞠目结舌,为之叹服。贾敏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给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定下了一门亲事而已,而且这两门亲事也都显赫,还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她只是将黛玉定给了宝玉,为林朗聘了邢岫烟为妻。 从邢夫人的口中知道贾敏的作为之后,落春惊得半晌无语。不得不赞一声,贾敏这两门婚事定的好,定的妙,可谓是“杀人于无形之中”,“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愧是生出世外仙姝这样女儿的母亲,丝毫不愧她名字中的那个“敏”字。 落春知道大房和二房闹崩的事并没有告诉贾敏,但是贾敏的举动则非常明白的表示,她对娘家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是呀,若非知道的很清楚,她又怎么会给一双儿女定下这样的婚事,从而从不可能中为自己的孩子谋划出一条生路,并且将自家的财产保存了大半下来。 贾赦和贾政两人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了,两人在没有意思和好的可能。贾敏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从而达到了“火中取栗”这一目的。林朗的身体不好,虽然顶着低等爵位,却绝了出仕的可能,以林家的门第给他找一门高门大户的婚事,其实并不难,但是在她过世之后,却未必能压服住他的妻族,但是林朗的身体还有他的无法入仕让他就算说的亲事是高门权贵之家也不会是什么出色的女子,所以还不如在荆钗布裙里找一个端庄雅重,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邢岫烟的父母虽然提不起来,但是她本人却是一个温厚平和的好姑娘,更重要的是,她是邢夫人的侄女。虽然邢夫人未必对这个侄女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她到底是邢家人,能和大房扯上关系。至于邢岫烟的父母,他们虽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是要说多疼她倒也未必,只是想把女儿做梯子,以便让自己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只是很可惜,以邢家的条件,达成这个心愿比较难,如今天下掉下来这么一门好婚事,自然满口称愿,至于男方的个人条件好不好,他们才不会理会。 而把黛玉许给宝玉,宝玉是二房的人,大房和二房不合,两家不相互拆台就不已经不错了,指望着他们联合起来,难。除非是有足够的利益,可惜林家的家财因为丈夫的去世,荣国府的倒坍,以及贾敏还有黛玉和林朗这些年的吃药,特别是贾敏为了续命,往往不吝价钱高价寻觅价值千金的药材,再加上林氏宗族的贪索,……百万家财大幅度缩水,剩下的十不存一。 贾敏如今捏在手里的,类似店铺、田庄、房产这种能生钱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倒是古董珍品书籍之类的东西留存不少,只是这些东西,在爱若珍宝的人眼里价值千金,在不识货的人眼中却不值一文。除了给贾母的孝敬,几位侄子和侄女大手笔的添妆之外,贾敏已经将林朗的聘礼和黛玉的嫁妆都准备好,并送往官府备案。林朗作为男丁,明面上的财产只比黛玉多了一成,不过林家剩下的田庄和商铺大多是在林朗这边,但是就是这样,黛玉的嫁妆也极为可观,有了这笔嫁妆,之后,二房就算再也没有进项,也足够他们丰衣足食的过一辈子了。 贾敏并不担心等她过世之后,二房这边会不认账,因为就二房这个条件,哪怕宝玉是个凤凰,除非是公主下嫁,不然,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位有近十万两银子做嫁妆的儿媳妇进门。再说,嫁妆单子可是在官府里备过案的。二房有了这么大的好处,贾敏并没有落下大房,她把林朗所得那份家产交给了邢夫人来保管,已经和邢夫人说明,在林朗成年娶亲之前,这些东西历年所产都归邢夫人所有,算作保管费。不过为了防止被邢夫人贪墨,在林朗娶妻之后不肯归还,贾敏和邢夫人立了一份字据,请“二房”做的中人。贾敏知道邢夫人看重落春,所以除了明面上给落春的添妆之外,又私下单给邢夫人一个东北的庄子作为落春的嫁妆。 方方面面贾敏自觉都安排妥当之后,心事放下之后,吊在心口中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溘然长逝了。贾敏虽然已经出嫁,但是她是迎春他们这些子侄辈的姑姑,所以她去世之后,贾家这边也要戴孝的。因为贾敏的孝期,迎春的婚事稍微拖延了一下,而大房这边,因为这事,再加上邢德全的婚事,所以在京城多停留了不少时日。因为这一耽搁,让凤姐给迎春找了一门婚事。男方姓金,名荣,和贾家还有那么一点瓜葛,他姑妈聘给了贾家“玉”字辈一位名为贾璜的旁支子弟。靠着姑妈的帮忙,他在贾家的族学里附过学,并因为秦钟,还和宝玉他们打过架,如今在贾芸的铺子里当差。 贾家出事之后,贾家子孙人人自危,巴不得和荣国府划清界限,但是其中总有一些良心之辈。比如贾芸。在邢夫人做卤味买卖的时候,曾经用过贾芸,后来贾芸攒了一点钱,就从邢夫人这里辞了出来,自己开了一个铺子。因为金荣的家里情况和他相似,都是寡母带着儿子过活,所以在经中人介绍之后,贾芸因为同病相怜就雇佣了他。金荣到底在贾家家学里认得几个字,再加上和贾家七扭八拐的也有那么一点关系,踏实肯学,被贾芸任命为账房,成了店里的二把手。在他店里做了几年之后,金荣带着积蓄,又向他借了一点钱,自家开起了一家南北货的铺子,做起了老板。 在知道大房进京之后,贾芸过来给大房的人请安,看到凤姐见媒婆,询问给迎春找婚事的时候,他向凤姐说起了金荣。当时贾芸不过顺嘴那么一说,根本没想到这门婚事有能成的可能,但是凤姐在仔细斟酌了各方面人选之后,最终为迎春择定了金荣。迎春的婚事定下来之后,贾家的小字辈,除了贾环和贾琮年纪还小,到年龄的都定下来而亲事。所以在贾敏的孝期出了之后,除了黛玉和林朗的孝期很长,无法毕婚之外,贾家迎来了一大波婚庆□□。 在迎春和惜春接连出嫁之后,落春带着邢夫人为她准备的嫁妆也嫁给了柳湘莲。落春婉拒了邢夫人为她准备丰厚嫁妆的想法,有空间在,就算两手空空的嫁过去,也饿不死,更何况,柳湘莲也不是一个养不起家的人,所以落春的嫁妆除了她绣的那副《赤壁图》还有贾敏给她的添妆,明面上和迎春二百两银子的嫁妆相仿。 到了柳湘莲娶亲的宅子,落春搁着盖头闻到了一股桃花香味,偷偷将盖头掀起一角,看到院子里的四周种满了桃树,桃花开得正好,其中庭院里的那几株正是她在荣国府院子里的那几颗冬桃。当日她只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句,他却记在了心里,有心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