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四八强制爱]》 分卷阅读1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 《囚龙(四八强制爱)》作者:焦糖布丁 文案: 本文虐,口味重,有生子情节,不适者慎入。 本文作者奉行爱他就令他受的原则,更近一步遵守爱他就虐他身虐他心,属于无良人士。 一入耽美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 还是要注明是结局1v1,过程还在纠结,he或是be都有可能,端看作者的节操剩多少了。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八哥生子的文。 四哥巧取 豪夺,圈禁了八哥,就是为了羞辱对手、征服笑面狼,顺便让这个心爱的人给自己生儿子(?~) 至于圈禁的问题,筒子们难道没有听说过,孕妇要静养吗? 内容标签:生子 强取豪夺 虐恋情深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胤t┃ 配角:胤g ┃ 其它:四八,宫廷,生子,虐 +++++++++++++++++++++++++ 1、驾崩 连冬起九,算是进入岁终。 北京人最讲究过冬至,有“冬至大如年”的说头。年年此时媳妇归宁的要赶回婆家,迎财神、做节饭、包饺子。亲朋好友更是要提着年礼福饼走家串户拜访至亲友人。 这是一年中最红火热闹的时节,只是原本人流往来不绝于道的官路上,今年却特别冷清,过往行人都难掩面上忧色。 康熙六十一年恰遇了严寒多雪,似乎交十月以来天就没怎么晴过。狂暴的西北风卷着雪,一团团卷裹打着旋儿地飘着,没完没了的下下来,道路两旁的积雪来不及清理堆积如山。 人们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走动就不走动了。这样的天气只苦了一等小买卖人家,那些做饴糖的、做面人儿、卖冬舂来的、酿窖花酒的,街上连个鬼影子也不见,哪来的生意? 经过世面的老人儿们都说:“这是天在哭,康熙老佛爷要归西了,普天之下要戴孝。” 畅春园的皇帝已经陷入弥留,几日前京城中六部的尚书郎官们已经纷纷入驻畅春园附近的寺院客舍。这几日,听说入园子请安的人都被挡回来了。 …… 别庄里,八贝勒胤t低头在临摹兰亭序,面上是惯常的冷然,只是眉宇间带了一丝焦灼。 旁边九贝子胤k便沉不住气地多了。他手里掌着一盏茶,翻地盖子噼啪作响,来来回回踱步一刻不停,口里嘟囔道:“八哥,皇阿玛这个时候把老四弄去天坛祈福,是什么章程?” 胤t手下微微凝滞,眉头隆起,含糊道:“皇阿玛的心思,岂是旁人能猜得到的?”很多话他不愿多说,但心底那隐隐升起的忧虑已经快要让他无法维持冷静。 这时胤k又道:“隆科多这个狗奴才,就不知道传个信儿出来?” 胤t抿着嘴没搭腔。隆科多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大的变数。可恨十四弟不在京城,否则哪里轮得到这个狗奴才耀武扬威?隆科多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出卖了老子为自己铺平仕途,谁能知道他在这个关头会不会反水? 只是如今他手里的人都被老爷子扣住了,动谁都是个死,只能将希望托付于这个奴才。 “锵――”的一声脆响,屋里二人都是一惊。 胤k忙道:“是我手滑了,高明还不了打扫。” 胤t说了声无妨,但他余光扫过地上黑褐色的水渍,心头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正在这时,书房外高明报道:“爷,园子里来人了。” 胤t眉心一紧,高明的声音透着惊惶,想来是出了大事。他快步迎出,只见宫里来的侍卫已经将园子整个围起来,来人是个面生的,他见了胤t当即跪下磕头道:“奉九门提督隆大人之命,特来护送八爷入宫。” 胤t与胤k对视一眼,心下都是一沉。 来了。 …… 轿辇一路往畅春园去,沿途路上没有半个行人赶路的影子。胤t与胤k对视一眼,连这里都宵禁了,只怕今晚真有大事会发生。 只是胤t心中多了一层担忧,虽说皇权更替时大多伴着戒严,但这样的手笔、在这时这样大的动作,真是皇父亲口下的旨? 到了澹宁居外,以诚亲王为首的几位阿哥都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胤t到时,张廷玉正出来,对众位阿哥道:“几位爷,皇上有旨,请你们进去呐。” 胤祉脸上露出一抹兴奋来,但很快又被忧愁焦急之色掩去。由他领头,几个皇子也鱼贯而入。 胤t心中忽然迟疑起来,澹宁居敞开的大门里面透出烛火的光来,正似一方巨兽的血盆大口,等着他一脚踏入。 张廷玉立在门边等众位阿哥入殿,看见八贝勒面色异常苍白,低声问了句:“八爷可是身子不适?” 胤t忙道:“无碍,这几日腿疼的毛病犯了。” 张廷玉见他腿脚的确有些跛行,面色一缓,道:“可要臣传个太医来?” 胤t笑道:“不至于,老毛病罢了,不值当的。多谢衡臣挂念。”说完不再开口,低头跟着胤v入了内殿。 …… 入了内殿,跟踪胤t后面的胤k忽然凑过身来,跟胤t咬耳朵:“八哥,方才老十说,十七去了西山健锐营。” 被内殿的热气一烘,胤t原本冻得酸疼发麻的膝盖顿时针扎着疼起来,他没有回头,但耳边已经回响起废太子幽闭前的狰狞笑声:“老八,你费心拉我下来,却要不要猜猜,老四若是得了那个位置,回如何处置你?” 仿若是‘心有灵犀’一般,在前面的诚亲王忽然开口道:“老四赶来了?” 胤t受惊之下陡然回头,正看见雍亲王胤g裹着斗篷大步走进来,眼尾余光在自己面上一扫而过,不露痕迹。 “三哥,五弟、七弟。”胤g对着几人颔首,有转过头来看胤t:“八弟。” 胤t耳边还回荡着废太子那渗人的笑声,听见胤g的话,用尽了力气才平心静气地对他微微点头:“四哥回来了。” 这是梁九功上前掀了帘子,一甩佛尘道:“皇上有旨,众位阿哥入殿呐――” …… 殿外的大臣焦急难耐地在院子里挨冻,谁也不敢离去。今日整个京城都宵禁戒严,无人敢随意走动,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消息路子,万岁这一次只怕当真是不中用了。这些年来大家在诸位皇子身上压的宝,就看今夜了。 滴漏悄无声息地走过一个时辰,许多人的手脚都僵硬了,这还不是最冷的时节。 正在大家伙搓手跺脚的时候,忽然内殿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嘶喊:“皇阿玛――” 众人愣住了,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皇上――!”,所有的人都如同倒牌一般跪倒在地,哭喊起来:“万岁爷!” 接着便是沉重的钟声鸣响,一声接着一声。 皇上驾崩了。 …… 冗长的遗诏早已宣读完毕,隆科多收了遗诏,回头看了一眼犹似睡着了一般的皇帝,回身唱道:“众位阿哥还不领旨,叩拜新君。”说罢第一个跪下,对着胤g就是一拜。 胤t嘴唇哆嗦着,盯着面前的金砖一动不动。 胤k胤俄素来以他马首是瞻,见他不拜新帝,也纷纷梗着脖子不给胤g磕头。胤k更是横眉戾目瞪着隆科多,恨不得扑上去咬下他的肉来。 胤g此刻被张廷玉扶着扑倒在康熙榻前哀哭,他的眼角余光扫过兀自发呆的胤t,眼中狠戾光芒闪过。 老八,这都是你自找的…… 众人犹疑间,被胤g私信放出来十三阿哥胤祥眉头一皱,第一个磕了结结实实一个头:“臣谢恩,领旨”。 胤祥头一个磕下头去。接着胤、胤i、胤qz几个小阿哥也都跟着叩头奉诏。胤祉看一眼木然不语的胤g,心知如再不吱声,祸不可测,忙也叩头道:“臣胤祉禀遵遗命!” 隆科多此刻觉得自己俨然便是那托孤重臣,见胤t几个还支愣着脖子不肯跪拜,冷声责问道:“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你们要抗旨不奉召?” 胤t惶然清醒过来,抬头向隆科多透过一个怨毒的目光,生生将隆科多看得不敢与他对视。胤k抿了抿嘴,正要再闹,却被胤t一把按住。 胤t将目光看回胤g身上,其中苦痛空茫一一闪过,最终回复了平静无波,他闭上眼,对着胤g端端正正磕下一个头,口中唤了句:“万岁,臣奉召。” 胤k张了张嘴,终是拉着胤俄一道,随着胤t一道胡乱磕了头,算是奉召。 …… 胤g虽然掩面哭着,但他余光看见胤t头顶,心头也是千般滋味一一尝过。他一面哀伤着,但又难掩激越,他装农夫念佛经了十几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能手握乾坤、说一不二? 快了,就快了。 老八,你想同我较劲,也要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2、回京 新帝名分暂定,无论殿下诸位阿哥心里如何彷徨失落,但惯例仍是要遵循的。 胤g就坡打滚儿地伏地哀哭道:“阿玛阿玛……您在位六十一年,吃尽了苦,受尽了难……这是个什么好去处?叫我来承当这重任,走这没有头的路……阿玛呀……”【注】 张廷玉与隆科多一左一右扶了哭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嗣皇帝坐在软凳上,又连连规劝。 胤k等人看着上面哭得几乎瘫倒在地的人,心里恨得直咬牙,暗道这老四真是普天之下第一虚伪人,难道他就不知道过犹不及四个字?这番做作当真让人恶心欲呕。 张廷玉想起先帝知遇之恩,也是想哭,但他总还记得自己是这里唯一的宰相,忙稳住声音,款款说道:“大行皇帝庙谟独运授您大宝,应以国事为重善摄龙体,宜先定大事,方可一应按制度办理丧事。”【注】 胤g还在推辞,连说自己当不得的。 胤祉已经面露讥诮,胤俄更是动了动去几乎跪不住,隐隐约约说了句‘原本就不是传给你的’,胤k也在一旁附和道:“我们到时,皇阿玛早已口不能言,一个字都没说过,谁知道这遗诏真伪,那个狗奴才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两面三刀的事情。” 胤g目光中血色一闪即过,他心头冷笑,环视周围,将众人行状一一记下,最后将目光森冷落在胤t头上,心道:有这样的弟弟,老八,你真以为他们是为了你好? 只是这一次两人再无灵犀,胤t由始至终没有抬头来。 胤祥见胤g一味哭着推辞,霍地起身,按剑_目大喝一声:“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今日之事,上有先帝遗命,下有群臣拥戴,万岁何得再辞?他转过脸,双目圆睁,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断喝一声:“拜!即行三跪九叩大礼!”【注】 几个小阿哥被胤祥身上的血色一震,吓得当场磕头呼了声“万岁”,胤祉回过神来,心中长叹一声,也伏地叩首。 “兄弟们请起”胤g拭泪抬手说道:“我本不才,没有想到万岁把这万里江山托付给我。既然到了这一步,只好勉为其难了,盼请三哥和诸位弟弟扶持。”他口气一转,已把“我”按成了“朕”,又道:“目下百事待理,一时没有头绪。朕想,上书房人手少,得增补几个。三哥八弟才识过人,可进来帮着料理。京师防务暂由十三弟十七弟维持。眼下先把大行皇帝的庙号定下来,再接见园中的大臣――十三弟,你去传旨,叫百官在澹宁居跪候!”【注】 “扎!”胤祥深深叩下头去,“臣,领旨!” 胤俄小声嘀咕道:“奴才样儿。” 胤k也趁着站起的功夫,嘟囔了一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儿。” 胤俄又道:“方才还推辞得像那么回事儿,怎么转头发号施令起来便口若悬河,连停顿也没有一个?也不知是打了多久腹稿的。” 这话声音不大,但在这澹宁居里又有谁听不见?胤祥当场涨红了面目,几乎喷血。几个小阿哥当场吓得目光游移不定,胤祉心头暗爽,面上只做不闻。倒是胤t撑着膝盖缓缓站起之后,小声斥责了一句:“九弟十弟,不可无礼。” 张廷玉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趁着十三传旨的功夫,率先发言道:“皇上的主意很是。臣以为先帝一生经文纬武,一统寰宇,虽是守成,实同开创。所以应定为仁视皇帝。”【注】 话题一时转为议立大行皇帝的谥号,气氛略略缓和。胤g沉吟着,偏过脸轻声道:“三哥,你看呢?” 胤祉觉得这是新朝自己的一件说得上话儿的大事,于是道:“我朝已有两个‘祖’帝!”胤祉斟酌着词句道,“太祖之后又有太宗、世祖,大行皇帝仁孝性成,天赐睿勇,似乎拟为‘仁宗’较宜。”【注】 胤g不置可否,又回头看向站在暗处的胤t,道:“八弟以为如何?” 胤t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件事情上,只觉得胤祉说的那个‘仁’字是莫大的讽刺,皇父生前最后十几年,对他的所作所为,哪一点沾得上个‘仁’字?他下意识得不想听见这个虚伪至极的字,于是下意识开口道:“皇父灭三藩平准格尔收台湾,政绩卓然,堪比汉皇武帝,臣弟以为‘武宗’二字也好得很。” 隆科多自宣召开始,便与八王一党决裂,此刻自然是有意要压制胤t,于是说道:“明武宗是昏乱之君,主上岂可与他同号?” 若是平时胤t自然懒得与之计较,但今日不同,他对隆科多的恨意太重,当即哂笑道:“那就‘世宗’,国祚又长远,儿孙又光鲜,成么?”【注】 张廷玉眉心一跳,心中哀呼这八爷怎么今日说话不管不顾了起来,难道这话里话外不是对新帝的讽刺挖苦么? 胤g沉默半响,忽然开口道:“好了,大家各抒己见罢了。衡臣,取纸笔,把大家说的都写下来。” 张廷玉忙至案边,援笔濡墨疾书几行捧过来。胤g略一看,说道:“张廷玉说得好‘名为守成,实同开创’,所以称‘祖’未为不可。皇上一生功业伟大,难于措词,‘神化难名曰“圣 悲。所以朕意定为‘圣祖’!”竟不待众人再议,从案上取过裁纸刀,向右手中指轻轻一搪,用血写出“圣祖”二字。【注】 “至于朕的帝号,还要劳烦三哥同礼部一道拟几个上来。” 怎么皇阿玛的谥号就由你一锤定音了,轮到你自个人的名号就要选了又选?胤祉几个面上不露,心中腹诽不已。 这时胤祥已经传了旨回来,他一入殿便朝嗣皇帝点点头。 胤g松了口气,看见京畿布防也尽在掌握了,于是道:“畅春园是个花园子,大行皇帝的梓宫停在这里欠庄重。一会儿朝会罢,要护送大行皇帝至乾清宫奉安。你去传旨十七阿哥,这大的雪,进城清道的差使交丰台大营。另点三千兵马暂充朕的近卫,会同善扑营御林军,今晚西时回城。” 【注】 说完了又回顾胤t等人,温声说道:“十五岁以下的弟弟可以退出了。其余的兄弟随朕左右参赞朝务。朕心里悲恸迷乱,一时也离不得你们。” 这是要软禁他们了?几个人都心知肚明。 胤祉几个年长的阿哥虽不服气,但此时人在矮檐下,谁敢不低头?胤k胤俄两个见他如此专断,都恨不得扑上去踢他两脚,但这时胤t已经先行行礼奉召了。 胤k胤俄对视一眼,都有些丧气。这个时候被扣下,只怕再回京城时,已是物是人为,回天乏术了。 他们并不知道,胤t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先帝殡天的时机来的太过突然,为什么就偏偏是巡幸畅春园的时候?为什么偏偏是十四远去西北的当口儿? 丰台大营的提督成文运是他的人,京畿巡防的人也是不见他的条子不能调动大军。如果大行皇帝在紫禁城驾崩,老四能不能出现在皇帝榻前都是个问题。 可是偏偏是在畅春园……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他的苦心布置全数化作白地,成文运眼下只怕已是凶多吉少。皇帝已经受了众阿哥的礼,就算能突出重围回京,也终究晚了一步、落了下乘。 胤t还在兀自愣神的当口,嗣皇帝又雷厉风行地发下几道严诏,命年羹尧手持皇帝印信,传十四贝子回京奔丧,只带十名随从放开入关放行。更是目光深冷地传旨口谕各地方弹压闹事人群,开仓赈济,将北京九城暂时封闭,天下兵马非奉旨不得擅调一卒! 几道旨意下来,连张廷玉也回过味儿来。这位爷非但不是真的富贵闲人,只怕今日这一切,早已在他心头谋划千遍了。他将心头惊疑按下,手下飞笔游龙,须臾间,几道紧急诏书便发了出去。 这时隆科多复又入殿,跪道:“万岁,大行皇帝梓宫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启程。” 胤g略一整理衣饰,环视周围神色各异的兄弟们,冷冷说道:“走吧。”路过胤t时,又道:“八弟腿疾犯了,随朕同撵回京罢。”说罢也不等他张口推辞,大踏步往外走去。 胤俄在后面啐了一口,道:“什么东西,谁稀罕!?” 胤祉心头很是不爽,他怎么也比胤t身份高些,怎么老四不来拉拢自己,倒对那个皇阿玛不待见的老八和颜悦色用心收买,他转眼瞧见愤愤不平的胤k与胤俄,再瞅了眼眉头微颦的十三,心中了悟。看来是防着老八,不把他拘在身边不安心呐。 老四,你就不怕十三多心? “万岁爷发驾了!” 一声声传呼从穷庐递送出去,冲不破大行皇帝忽然殡天的人心惶惶。 …… 皇帝的御撵宽敞温暖,新上任的皇帝在案后卧坐,目光好整以暇地扫过门边儿上跪坐的弟弟。 “八弟何须坐得如此远?坐近些你我兄弟好说说体己话儿。”离入京还早,皇帝几乎按压不住自己初登大宝的激荡心情,他迫切的需要一个了解自己的人唠唠嗑。 胤t盘算一下,决定不要在小事上激怒老四,于是规规矩矩地谢了恩,往炭盆的方向挪了两步。 胤g看他小心翼翼曲意逢迎的模样,心里微有荡漾,只怪这里空间太小,炭盆烧得太旺,让他身子都热了。抬头看了那人额角亦有汗水痕迹,顿时暗喜有了借口,于是道:“八弟可是捂着了?这天儿太寒,一会儿出去只怕又要受凉,不如拖了斗篷免得冷然受风。”见胤t想要拒绝,又道:“你是朕的兄弟股肱,若是病了,皇阿玛大丧之事可该交给谁人去办?九弟十弟么?” 胤t皱眉,哪能不明白他为何要在这时提及老九他们,只能将婉拒的话吞下,动手解下披风搭在一旁扶手上,这一动一挪,膝盖又涨涨得痛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部分是用了二月河小说《雍正王朝》里面的对话,以后会少一点的。 3、御撵 胤g看他迟缓僵硬的脊背,只当他紧张不能自已,又道:“八弟同朕何须如此生疏,撑着不解袍子,倒让后背都湿透了。” 胤t侧头道:“四哥已是皇帝,臣在皇上面前怎能仪容不整?” “你又生分了不是?以前你可不这样,当年同朕住隔壁的时候可是乖巧的很呐。”胤g嘴角噙着笑,配着他大哭过后略显红肿的眼睛,分外诡异渗人。 胤t心下一突,听他提起往昔,早前废太子的咒怨又在耳畔呼啸。他忍不住抬起头来飞快的看了一眼胤g,心里反复诘问自己:当年的事,老四,到底知道多少? 胤g一直留意胤t一举一动,胤t那飞快一眼被他当即捉住。他心头一跳,嘴角勾起笑容,对胤t道:“你的腿疾如何了?过来让朕瞧瞧。” 胤t哪里会让他瞧,当即婉拒道:“臣弟膝盖肿胀难看,怕污了皇上圣眼,还是不必了罢。” 只是胤g初尝金口玉言的滋味,哪里会容他反驳自己,盯着他道:“你不过来,朕可要过去了。” 胤t大惊,忙道:“皇上体恤臣下之心臣以尽领,只是臣这腿伤着实难看……” 胤g听他说了上半句便已经起身,胤t的下半句尚未说完,他就走到胤t跟前儿蹲坐而下,伸手去掀胤t的袍子。 胤t惊怒交加,连忙用手隔挡,口中压低声音喝道:“皇上不可,于礼不合。”他倒是想起来,可惜骤冷骤热之下膝伤胀痛难耐,让他完全失了力道。 胤g已经扣住胤t的小腿一把扯下他的靴子,胤t咬牙忍着剧痛,一脚踹翻皇帝的念头在他心头一闪而然,裤腿便被卷上去了。 他的膝盖到小腿都肿胀不堪,几乎绷得发亮发红。胤g心中放下心来,心道看来老八并非装病。他面上慈悲之色也真切了两分:“怎么都这样了也不传个太医看看?” 胤t一怔,几乎忘了双腿受制于人的尴尬情形,他耳边都是昔日皇父的诛心之言:“老八此人,有生以来好信医巫,被无赖小人哄骗,吃药太多,积毒太甚,此一举发,若幸得病全,乃有造化,倘毒气不净再用补剂,似难调治。” 这一恍惚,胤g已经牢牢按住了他,手里拽过他的辫子在他左边耳朵眼儿里挠了挠:“你怎么总是走神,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改改?” 胤t震惊莫名,这样的动作问话已经不再属于君上关心臣子的范畴,久远到几乎被尘封的记忆就要破土而出,他登时脸色煞白,身子无法遏制地僵硬颤抖,手上也用了更多的力气去推拒。 胤g囫囵完整着,不过是连日与幕僚筹谋缺了几觉罢了,今日君临天下一朝如愿以偿,只觉得有数不完的力气,比起身心皆疲的胤t来说健康得如同神人一般,只双手用力便轻松制住他。他低下头去看胤t晃白惊恐的脸,心中畅快难以言喻。 “怎么,八弟能舍身屈就废太子,却不愿侍奉朕?” 胤t所有的挣动都凝滞了,一瞬间他的面色青白交加,连心跳都冻住了。 他,都知道…… 胤g此刻的眼神就像是豺狼盯着到手却尚未殒命的猎物,玩味着、戏弄着,以此弥补自己千里奔波追逐猎物的血汗付出。 他为了这一日,蛰伏得太久,失去的太多,连十三也被圈了十年。这笔账该找谁来还?! …… 炭盆里的银丝碳砰的一声细响,滚落一旁叠在一处的兄弟二人身形未动。 胤t毕竟在前朝先帝眼皮底下打过滚,很快镇定下来。当年那件事情被撞破了他不也照样活下来了,还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把废太子拉下马来,他还不信老四会为了一个废太子要他的命。况且方才听老四提及废太子时,言语间毫无敬意,想来早年情谊早已在后来的储位谋算中消失殆尽。 只是老四方才那一句‘侍奉’用得着实诡异,他眼下也没有时间细想谋划,只能凭着本能诡辩到底:“皇上的话,臣,不明白。” 胤g哂笑出声,单手制了胤t双手,腾出的空手去理他因为方才挣动而无味散乱的鬓发,好整以暇道:“你以前都唤朕四哥的,什么事儿都同我商量,连府址也选在我隔壁。”他刚做皇帝,说话情到深处,竟然忘了用‘朕’。 胤t觉得自己是那被野猫逗弄的老鼠,被人握在掌心的感觉当真难耐,多少年不曾有过了。自从太子倒台之后,就连想要置他于死地的老头子也对他无可奈何,至多只能言语辱骂于他。 胤t装作不懂胤g眼底揶揄之色,只恭敬道:“此一时彼一时,就连十三弟也要唤一声‘皇上万岁’,臣岂敢逾矩?” 胤g忽然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八弟何必装模作样,昔日你连太子也敢咬,今儿倒是讲起礼数来了?” 胤t沉默了,胤g知道的比他想象中更多。事到如今,所有的挣扎在老四眼里只怕都成了天桥下面的桥段,徒增笑料罢了。 “八弟巧舌如簧,怎的不辩了?”胤g顿感无趣。 胤t缓缓开口,这时方才的惊乱已经敛去,只剩一潭死水:“皇上能否起身,容臣整肃衣冠。”他自顾自地以为,胤g是拿当年的事要挟于他,让他乖乖听话做个闲王不再闹事。 銮驾还在车轱辘上滚动着往京城行去,车轮压在官道上微微凹凸的石子儿上,一颤一颤地耸动着。原本叠压在一起的二人因此细细切切的琢磨着,上方的人因为心头那一点儿迤逦的念头生出的小心思化为实质,胤g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慢慢汇聚于一个地方。 胤t刚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察觉出二人尴尬顿时羞愤欲要噬人。 胤g观他素来平静和暖的双眸迸射出灼热火花来,心下更觉荡漾,也不知这人在神魂颠倒时是个什么行状,只可惜已经有人捷足先得一步了。于是想也不想便道:“你我兄弟,何须如此见外。” 胤t恨自己不该一时忍气不敢拒绝同撵回京的口谕,才落得今日地步,一个人面对事事尽在掌握的老四。早知如此,他应该拼着抗旨的罪名同九弟一道儿的。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应该早些做掉隆科多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的! 只是此刻已经容不得他再纠结悔恨,胤t就着仰卧的姿势往旁边一滚。胤g没防备,被他撞开一侧手臂,眼睁睁看着他骨碌碌滚向御撵一侧,撞在车壁上。 胤t顾不得腿疼,爬坐起来整理衣衫。胤g看他手忙脚乱很是享受,面上却是什么也不露,随手将身边靴子扔回给他。 他有的是耐心,猫捉老鼠的游戏,要大家一起玩才有趣。 等着猎物自愿送上门来,才是享受。 …… 一直等到胤t衣冠楚楚在门口再次跪坐下来,皇帝才收回欣赏玩味的逼人目光,开始兀自琢磨京城布防人士更换。宫里他可不放心,今晚赶回去还住雍王府,那里有丰台大营的人守着,万无一失。等到明日一早,四九城早就换了主人,五路人马相互牵制,其中有老十三镇着,想必可以安枕无忧。 将这些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胤g放下心来,才有心思再去逗弄逗弄弟弟。 “老八,你过来这边儿坐。”胤g朝着胤t点头招手,一副兄长亲切的模样。 胤t盘算了一下是不是要佯装体力不支,从车门滚出去摔个半死躲过今晚这一遭。但他想起弟弟,想起府中妻子儿女,心知是福不是是祸,是祸躲不过,心中长叹一声,决定还是先不要同老四闹僵。 胤t慢慢吞吞挪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了。 胤g见他乖觉听话,再看他面上方才被气红的颜色尚未退去,趁着晃白的皮肤煞是好看,昔日情分又复苏了几分,将这些年的恨意都掩去了一丝。胤g道:“你别坐得这样端正,朕看着也累。回头到了京里只怕更是没睡的时候,你来陪着朕说说话,一会也一道躺一躺。对了,之前你拟的谥号朕听着挺好的,‘世宗’、‘世宗’,听着便吉利,朕不用可不是恼你,只是皇阿玛经天纬地,难于措辞,朕才拟了‘圣祖’的,你若觉着‘世宗’好,不如朕死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就谥号‘世宗’可好?” 胤t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听,到了后来只觉得老四越说越不像话了,低声打断道:“皇上折煞臣了,这种事情自有礼部办理,容不得臣置喙。” 胤g似乎没听见他言语间的拒绝之意,自顾自道:“你说朕的帝号叫做什么好?” 胤t一抿嘴,硬邦邦道:“臣才疏学浅,此时三哥更在行些。” 胤g不等他说完,已经又道:“朕蒙先帝恩遇,封为雍王,传予大位,正可谓名正言顺。你看就叫雍正可好?这个正字不也正是朕名讳的谐音么?” 胤t木然道:“皇上圣明。” 皇帝就像没察觉胤t的抗拒,接着和蔼亲切道:“从今日起,老八你便是朕之股肱爱将,你可有喜爱的字眼儿,都说给朕听听,朕给你赐封号。” 胤t已经麻木地习惯了皇帝的自言自语,因此并不接腔。 果然,胤g并不是真等着胤t自报心仪之字,他爱的正是这乾坤尽在掌握的感觉,因此道:“八弟人品高洁端正,先帝素来喜爱,时常夸奖,朕看八弟绝对当得起一个‘廉’字。” 胤t这次没装哑巴,他抬起头来好比地看着胤g。当年诸子夺嫡时,你收买太医院内侍太监,我收买隆科多马齐鄂伦岱,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老九更是出血本用了巨资助我收买人心,你这一个‘廉’字究竟意欲何为? 你以为一个明晃晃的讽刺就能让我芒刺在背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车震,遗憾的亲冷静,毕竟大行皇帝刚刚驾崩。 小剧场: 八爷遥望西北,不语。 九爷解读:“望西北,射天狼。” 十爷吐槽:“天狼的没有,豺狼紫禁城里到住着一只。” 八爷内牛:……是色狼。 4、养心殿 接下来的行程中,君臣二人心思迥异却又分外和谐地叙话。一直到轿辇外的侍卫请示道:“城门已到,皇上可以先行入宫?” 胤g才松了拉着胤t的手,道:“先帝的梓宫直入乾清宫,老八你去主持杂务,朕今晚先回王府暂住。” 胤t已经懒得去腹诽皇帝的不孝行径,他知道胤g忙着回府与幕僚碰头,又防着他才会将他拘在宫里。只是这一刻能摆脱老四的试探才最重要。 康熙年纪大了,又有孝庄太皇太后的先例摆在前头,礼部与内务府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天子居丧当以日代月,这接下来的二十七日中,胤t等人忙得脚不沾地连个囫囵觉都没的睡。 胤祉深知先帝崩逝当晚已经招了老四惦记,第二日就上了折子,请将众兄弟名讳中的胤字更为允字,已是避讳。皇帝心中满意,假意推搪一番准了,接着亲口下旨,称十四弟名讳中的‘祯’字与自己名字同音,更名为允_。 见马屁拍得正是地方,皇帝也领了自己的诚意,诚亲王心中稍安。 张廷玉隆科多允祥三人无日无夜轮流值差,催促各省督抚修表称贺、吊丧,严令甘、陕、豫、晋、冀各省地方官及时申报迎送大将军王允_入京情形。 胤t胤k胤俄三人则被新帝留在身边日夜在先帝梓宫前哭丧守灵,寸步不能离开大殿,连更衣睡觉都有专门的太监监视,手脚都被死死缚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新帝清理他们布下的钉子。胤k不过想在用膳的功夫同八哥说上几句抱怨的话儿,就被太监盯得死死的,哪里有半分自由? 居丧二十七天后期满,新帝除了服,开始日常办差以及迁宫事宜,大将军王允_才从关外赶回来奔丧。到了城门外他并未直接入城,而是在城郊行馆驻下,给礼部上了折子。 当天晚上,八贝勒允t被皇帝传到刚布置停当的养心殿见驾。 胤k胤俄甚为忧心,当着传旨太监的面儿差点不肯放人,胤俄更是斜跨一步挡在殿门口对着太监身后的侍卫戾目而视。宣个大臣还要一对侍卫护送,谁信? 胤t心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小声安抚他俩道:“你我这几日都是聋子瞎子,正好借了这个机会出去探探路,你们放心呆在此处。他刚刚登基,十四尚未收服,断不敢在此时闹出兄弟不合的事端。” 胤k还是不放心,这几日没磨得一肚子火儿。他对着那太监道:“你去回了皇上,八哥腿疾发作,还是由爷掺着去兄弟几个才得放心。” 那太监哪里敢应下,笑着道:“九爷放心,皇上知道八爷腿疾,让奴才们抬了亮轿前来。养心殿里也有太医候着,断无一失。” 胤k见这狗奴才也敢当面顶撞自己,正要发作,却被胤t按住。胤t用眼神止住他们,转身对着那太监道:“有劳公公带路了。” …… 胤t入殿时,正碰上胤祥走出来。 彼时二人尚未封王,论资排辈也是胤t为长,因此胤祥自觉朝边儿上让了一步,唤了声“八哥”。 胤t看他脸色不怎么好,心里有些警觉起来。难道老四宣他来是出气来着?总不会是当真倚重他办差吧? 皇帝这几日都在协调礼部准备修订登极注仪,以及遣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奉先殿。几日前京城九门才重新开放。这几日胤t倒是没怎么见过胤g,只觉得皇帝面上神色异常阴郁。可惜他耳目闭塞,实在不知道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他并不知道,早些时候,太后丝毫不给皇帝面子,拒绝了移宫的请奏,不肯迁居寿康宫。昨日允_在城外递了折子,向礼部询问该以什么礼仪拜见新皇。而礼部的人居然也糊里糊涂将折子直接呈到御前,正好戳中心底铜钱般大小的心眼儿。 看着吃力跪在下面的人,胤g故意等他行了全礼,才装模作样道:“八弟快起,你身子不好,不必如此多礼。” 胤t也不抬头,只恭谨回了句:“礼不可废,皇上。”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不知什么地方触动了皇帝的神经。 “礼数?你们现在倒是事事开始跟朕讲礼数了?汗阿玛在世时,你们拨弄是非、密行险奸、结党营私,连汗阿玛的旨意都阳奉阴违不奉召,如今倒是同朕讲起礼数来了?” 胤t将头低低地埋在金砖上,口称有罪,还有心思想些别的:动则得咎无中生有这一招儿先帝在世时这招已经对他用得烂了,眼下没有外臣在场,这番指责实在有些浪费。算算日子老十四只怕也该到京了,依着德妃对十四维护……皇帝的怒气也就有迹可循了。 胤t还在神游分析政局,新帝骂道痛处怒不可遏,仿若眼前的人就是永和宫里毫无母子情分当着内务府的面儿给自己难堪的妇人。妄自他心心念念登基之后好好孝顺亲娘,可他们倒是给不给自己机会!? 激愤自之余皇帝操起手边的茶盅一掷而下,正巧碎在胤t左首边上,溅起的茶水湿了胤t左脸。 养心殿里气氛凝滞,似乎承载不了帝王的怒气,周遭太监宫人莫不噤若寒蝉,缩小缩小再缩小。 砸了茶盅胤g发觉气顺了些,眼前跪着的人又变回了令自己恨之欲死纠结反复的亲弟弟,于是止住苏培盛欲要收拾碎渣的举动,挥手让他把众人都带下去。 “八弟怎么还跪着?”这次皇帝是亲自下了御阶搀扶他起身。 胤t暂时没有自虐的打算,也就顺势站了起来,只是他跪得久了腿膝麻木酸软,一个踉跄正巧撞入皇帝肩窝。 胤t正要告罪,却被人用两个手指捏了下巴掰过脸来,几乎碰着那人的鼻子。 “伤着你了?” 耳根一热,胤t只觉胤g指腹划过耳边,带出一抹极细微的刺痛。这微末疼痛不及他心头巨震,胤t双眼陡然锋利起来,一把甩开胤g的触碰,斜着退开一大步,戒备地看他。 皇帝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冷厉笑容来。胤t忍不住又退后一步,眼前的人,居然与记忆中的人重合起来,连神情都如此相似。 “八弟何须做作,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情罢了。”胤g改了主意,等着猎物上门固然有趣,但亲手猎杀围捕也合了他决胜千里的心境。 少年时的苦痛记忆被唤醒,悄无人烟的殿堂恰似毓庆宫的大小迷宫,胤t忍不住目露惧意,再退后一步,离殿门越来越近:“皇上万圣之尊,岂可学废太子自毁前程,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皇帝已经撕破了脸面,自不会为区区一句‘前程’吓倒。前程为何?如今天下人的前程都由朕一个人说了算!至于列祖列宗,哼哼,我爱新觉罗家骨肉相残的还少么?更何况…… “朕与二哥怎可相提并论?朕可不是要你的命,朕这江山还要仰仗八弟……”话未说完他已经走完三步,到了胤t面前与他四目相顾。 胤t正要转身夺门而出,却忽然停下脚步,因为胤g又说了一句话。 “八弟只要乖乖听话,废太子的衣食用度朕可交由你来打理处置。” 胤t心神被扰动,他前半辈子只有两个愿望,一是让额娘颐养天年,二是亲眼看见废太子死在他前头。可惜额娘为他所累,活活逼死了自己,说到底,这都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只是瞬间动摇,胤t已经转醒过来。与狼为谋,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对一个注定圈禁装疯度过余生的人,他还不至于舍了自己去谋划。 “皇上说笑了,二哥用度自有内务府与宗人府协同办理。怎么轮的上弟弟们插手。” 话儿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胤t还能顾左右而言他,皇帝耐心告罄,心里渐渐明白昔日汗阿玛‘恨之欲其死’不管不顾死命打压的心态。对于老八这样的,还真是不能同他摆事实、说道理。 胤g上前扯住转身欲要再次告退的人,一把推回地上,单膝跪坐在他腹上压实了,冷笑道:“八弟总是这般装糊涂?当年你构陷太子二哥的事你说他还恨不恨?把你送去陪二哥做伴儿说说话可好?” 胤t冷然以对,毫不惧怕,他只要敢做,他就不怕。 威胁没到点子上,皇帝自觉无趣,想起京郊不肯拜见自觉的同母亲弟,心里发狠:一个两个都是油盐不进,可恶透顶!有太后在旁边杵着,他对十四他不好真个儿动手,但老八就不一样了。这个人被先帝厌弃到死,就是死了也给自己留了密诏,等他死了连皇陵都不许他驻。皇帝暗想,就算汗阿玛在天上知道了自己对他做了什么,也定然不会生气。 做完心里建设,胤g急不可耐地去撕扯胤t的袍子。 胤t低喝一声:“老四你魔怔了?爷可是你亲弟弟!这里是御书房!”一边手脚并用地去隔挡。 二人之间敌意早已心知肚明,但直接喊出来就不同了。胤g自觉贵为真龙天子,你这辛者库妇人之子居然敢直呼我排名?在朕面前还敢自称是爷?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胤g怒从心起,手下更是重了。 胤t不肯就范,就是皇帝又如何?昔日废太子对他无礼他也敢手脚牙齿并用地招呼过去,老四你就这样相信你的龙椅已经坐稳了? 一挥手胤g侧脸被胤t拍到一边,皇帝的目光深冷狠绝:老八,今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胤g几下扯过胤t腰间衣带,将人翻转过来用膝盖顶住脊背,胡乱去捆他的双手。因为怒气冲头,下手极重,胤t被他捆得手腕生疼挣脱不得。 等他揪着自己的肩膀将自己翻来仰面朝上,胤t想也不想地曲腿踢过去――擦着皇帝下|身的龙袍。 胤g欲|火中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老八这一脚丝毫情面也没留,若真是让他踢中了,他的后宫要怎么办?! 胤g一拍龙袍,怒意难掩,抽了自己腰上丝带扑上去嵌入胤t张开欲骂的嘴里,在他脑后紧紧打了个结。 5、我为鱼肉 胤t自觉像一只仰面翻着肚皮的鱼,离了水,只能踢蹬双腿阻止敌人的靠近,嘴里发出呜呜含糊之声。他倒是不怕了,哪怕把宫人太监引来也好,他倒要看看丢脸的是谁,大不了一头碰死一了百了。 可惜胤g为人小心谨慎到无以复加,这一个月他也不是白白坐在养心殿里发号施令,整个紫禁城早已血洗过一遍,养心殿的宫女太监没有他的允许,连二十步也不能走近前来。至于贴身太监苏培盛,他连谋算皇位都不瞒他,又何须去瞒这种小事?无论是体罚还是亲手操刀的惩戒,也总该有个嘴严的来善后不是? 看着胤t喷火噬人的双眼,皇帝抬起身子慢条斯理地松开自己裤头,嘴里吐出刻薄话语:“八弟伶牙俐齿,连昔日太子尊体也敢伤,朕明日还有要事,只能委屈你了。”光着腿重新把人压死,皇帝的手指转而去解胤t的衣袍:“今日朕屈尊服侍你,你别不识好歹。” 胤t唯一能动的腿被胤g压得死死的,只能凭着本能扭动挣脱。 皇帝重重喷了口热气,仿佛有一千只火球在他体内奔腾,全数都跑向同一个去处。他总还顾忌着明日老八还得一道见人,撕了这件衣裳他一时没借口再找一件儿赔他,才囫囵着整件儿解开分在两边。 胤t此刻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但他怎会甘心?早知会便宜了老四,当年他又何必自毁前程谋算太子。 不甘、不愿、不堪忍受,胤t死命挣扎不让胤g轻松得逞。 衣衫离体之后,胤t擎长略微偏瘦的身子露在昏黄晃动的烛光下,白腻温润的触感令人着迷。胤g痴迷地抚摸上去,细细体味男子蕴含爆破力的身体,与自己后宫中柔若无骨的女子有何不同。 冰冷黏腻的触感令胤t恶心欲吐,只是他嘴被缎带堵住,连呼吸也不顺。呜呜之声在旁人听来却似欲迎还拒一般。 胤g眼前全是胤t晃白泛青的腻人身体。与他记忆中少年修韧细瘦不同,眼前的人更接近成年男子的身形,没有令人作呕的鼓胀肌群,皮肤紧紧包裹住柔韧弹绵的肌肉,宛若冰雕。 当年他也不过刚刚大婚,受了太子送来的贺礼自然要还礼谢恩。那一天也不知他是怎的耐不住性子,在毓庆宫里直接去寻太子。 沉闷的笑声、低低的求饶泣涕参杂了不容错认的恐惧。胤g本以为是太子又犯了老毛病,在折腾哪个小太监或是哈哈珠子,但那鬼使神差的一眼,却让他牢牢记住了半辈子。 那个衣衫半褪拼命挣扎求饶的人居然是他?!那个在皇父面前向来乖巧更事的八弟? 这等龌蹉的事情也做,胤g只觉得心下恶心,转头冲回正殿,佯装无事地继续喝茶静候。那日他与太子说过什么已经无据可考,但他总是无法忘记那天下午老八若无其事的平静面容,与记忆中的惊鸿一瞥。 事后他才记起,老八因为一手字写得毫无风骨,被皇父交给太子教习。想不到短短几日,竟然搭上了太子。胤g原本以为老八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前程谋算,以身作饵想上一条大船罢了。可是后来的事情,才让他明白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八居然舍了自己,引了汗阿玛在毓庆宫捉奸在床! 太子玩弄娈童不是第一次,汗阿玛也杖毙过太子的哈哈珠子与伴读,但这一次抓到的却是太子与自己的亲弟弟纠缠厮打的场面。老八虽未让太子得手,但身上已然吃了不少苦。 后来想想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太子被老爷子诸多制肘,与兄弟间的交往也时时紧盯不肯放松。太子最终被废,老八居功至伟。当然,老八的前程,算是全毁了。汗阿玛怎么会容忍一个勾引太子的下贱儿子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也亏了老八机关算尽,居然让他借着宗室借着大臣生生挺了过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魔已经成了执念。他原本就忙于谋算,鲜少留恋后院,满院子的女人都成了摆设,不过是偶尔泻火生子用用罢了。他唾弃老八一边勾引太子一边暗做阴险勾当,但午夜梦回,却时常有那日午后的一幕入梦,只是太子肆意的脸换做了自己的,身下老八的推拒也成了迎合。次日醒来,总免不了一裤裆的冰冷黏腻。 这当然不对劲! 像朕这样的汉子怎会向太子那样喜性不定?想来不过是执念罢了,这一点一胤g想得很开。既然做了皇帝,他囊括天下还会再顾忌着谁?若是求而不得的执念令自己神思恍惚,解决之道也简单,找个人来试一试便可。 太监奴才他看不上眼,试完了还要灭口也挺麻烦。老八多好,这事儿本就因他而起,由他解决再合适不过。当年他忍气吞声不敢声张,如今自然也不会到处乱说。 记忆与现实重合,皇帝不再花功夫安抚取悦――他没这必要。不过是露水一场的关系,用过试过老八就是立时病死也无所谓了,何必多此一举。事实上皇帝从来不知温柔体贴为何物,后宫的女人哪个又敢跳出来指着他太没情调,脱了裤子就办事? 皇帝心头有些惋惜,老八能力卓绝,可惜阳奉阴违太过奸猾。连皇父也奈何不了的人,他真要用也得好好掂量。今日这事一毕,老八的前程也就能写下一个‘死’字做结了。至于什么时候死,当然还是他说了算! 皇帝渐渐无法再想前因后果,眼前这身子实在令人沉醉。情潮涌动异常迅速而猛烈,皇帝心想,这是他太久未幸后宫的缘故。连借口也一并齐全,皇帝投身于当前热意蓬勃的事业中,手指没轻没重地掐弄揉按,渐渐没入胤t耻骨之下。 胤t堂堂七尺男儿,瞬间几乎被逼出泪来。他心知大局已定不该再做徒劳挣扎,但他如何能够甘心? 身下的人渐渐不再胡乱挣动,皇帝微微抬起身来看过去,见老八一双细长眉目睁得大大的,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天顶看,眼眶似乎都要裂开。 可惜皇帝腾不出爱心来关怀别人,他按着书中所写男子行|房路数试过去,却是不得其门而人。若是强来,只怕老八还没伤着自己倒是痛得不行。奇怪,明明书上说情到浓时,不弄便已汪然一片,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却是干涩凝滞?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皇帝耐心快用完了。男人火气上来了谁阻谁倒霉,何况还是普天第一人的皇帝?太干涩,弄湿就好了!皇帝懒得起身去够桌上的水盂笔洗,啐了两口抹在胤t私|处,胡乱用手指抹了往里顶入,揉按扩张。 胤t被他的指甲刮得打颤,浑身绷得紧紧地不肯让他得逞。可惜如论如何用力也阻挡不了手指的探入,他只觉身体仿佛被一把利刃刺入,一刀一刀凌迟。 太恨了,胤t努力抽离思想不去管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该恨自己还是老四,当年那么多机会,他怎么就没想过一刀做掉老四?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懊悔,手指撤去,取而代之的火热物件抵在身后,在粗粗几下研磨之后猛地挺入进来。 胤t发出一声悲惨的闷哼,宛如呜咽,又似厉鬼哭泣。 养心殿的烛火晃了一晃,暗了些。 一根手指拭去他眼角溢出的水痕,皇帝畅快喘息一声,扶住他的腰身,将头锁在他上方,笑着哄骗道:“放松些,一会儿就不疼了。” …… 之后养心殿里发生的事情就似一场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胤g宠幸女人毫无技巧可言,全凭自身喜乐意动,他自觉今晚畅快,八弟果然妙不可言,难得机会自然要认真细致地参详、不留遗憾。 等胤g再次发出极乐长吟,脱力翻到在一旁地毯上时,整夜承欢的人几乎已是一具尸体、惨不忍睹。 皇帝懒得唤人进来,幸而地龙烧得极暖,在这样的数九寒天里居然赤身裸体也不嫌冷。他躺了一会儿,回味一番方才的酣畅淋漓,洁癖症发作起来,扯过胤t的内衫仔细擦拭自己下|身,又替胤t红白横流的地方擦了擦。 随手解开胤t脑后活结,扯下封口的腰带,皇帝两根手指掰住胤t的脸左右观看兮兮抚摸。很好,肤滑如初,虽然凉了些,但除了先前茶杯碎渣所伤与两道浅浅的勒痕,只有嘴角红了些,并无破相之豫,明日还能见人。 自以为照顾了弟弟,皇帝心下倍感满足,看看时辰还早,索性揽了昏睡不知死活的人并排躺着,呼吸渐渐匀了。 6、哭灵 这一夜到了后来,自是机灵的苏大总管入殿为皇帝善后。 别的都还好说,只是胤t的亵衣被皇帝擦拭污秽之物弄得脏兮兮一团,断然无法接着穿。苏培盛犯了愁,总不能让人回廉亲王府取衣服来吧,那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帝心情大好,随意挥手让大总管取了自己内衣替八爷换上,浑然不顾苏培盛欲言又止的惊恐目光。皇帝的亵衣是旁人能随便穿的么?那是九五之尊的明黄啊皇上,连十三爷也不敢碰的。 皇帝刚愎自用的毛病已经初现端倪,他以为老八昨晚侍寝可圈可点令人回味,舍一件衣裳也算不得什么,只嘱咐了一句:“穿仔细些,莫要露出端倪让旁人看见。” 胤t是被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弄醒的,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刚被老太监架住往水桶里按,那刀割火灼般的疼痛让他几乎将牙齿咬出了血。只是他浑身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拼凑起来、再在他骨头缝儿里都灌满了铅似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能被人糊弄着往身上搓洗。也罢,他也恨这身又脏又污的皮囊,能淹死在浴桶里也算得了死后干净。 等他被半拖半扶弄出水面,桶里的水都染成了粉色,胤t早已疼得麻木,汗水出过几身。 浑浑噩噩被人服侍着梳洗更衣的,浑浑噩噩地被压在皇帝身边陪老四用膳,耳边仿佛是皇帝如同黄蜂一般的嗡嗡声,也不知道他对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最后被人抬上亮轿,浑浑噩噩地同皇帝一道去乾清宫。 …… 十四在西北一直等着自家八哥的消息,等来等去却是连个只言片语也不得。粮草被年羹尧与李卫掐得死死的,大军动不了。甘陕总督、甘肃巡抚衙门又三天两头来催问行期,挨了几日,他也只能奉召往回赶。 他在西华门外递了牌子,由李德全领了一路揣着心事往乾清宫走。方才这狗奴才一句‘万岁方才还在叨念您’真是刺痛了他的耳朵,以前那个疼爱自己的‘万岁’已经不再了,现在的这位登基大典还没办呢,就这样亟不可待的自称万岁了? 寒风凛冽,允_望着积雪覆盖的宫阙屋檐和扫得纤尘不染的天街,呵出一口浊气,径随李德全入乾清门进乾清宫。六十四盏白纱宫灯夹着甬道,乾清宫九楹大殿朱红门墙柱窗都用白纸糊严了,丹墀上下灵幡纸帐悲风袅袅,大殿上素幔白龛正中金漆楠木棺前,供着大行皇帝的灵位,上写: 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 功德大成仁皇帝爱新觉罗玄烨之位 允_左右环顾,乾清宫正殿两旁男昭女穆,东边以胤g为首,挨次跪着允祉、允祺、允v、允t、允k、允m、允、允i、允祥等十六个成年阿哥,西边是雍亲王福晋为首,下头才是康熙的嫔妃,白汪汪一大片,像是刚举哀不久,兀自满殿啜泣唏嘘之声。【注】 允_呆呆站着没动,愣愣地直着眼看大行皇帝的金棺。李德全昔日受过他的恩惠,见状急赶一步进来道:“万岁,大将军王允_赶回来了!” 允_闻言更是悲愤,原来他这一次,早已物是人非,连他的名字也变了。当即不管不顾地往前一扑,蹿过了皇帝直接扑倒在清冷的金棺前,死命抠着地,嚎道:“阿玛!你去了……我好苦……苦啊!你为什么不等等我……看你一眼……我好悔……原本打下拉萨……我就想回来……见你……你为什么不肯……?” 【注】 允祥闻言一皱眉,转头去看胤t的动静,却见这位八哥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连眼珠子也不转的。等他自觉是不可能了,允祥无奈只能上前一步,扶住允_的肩道:“十四弟,节哀。”说罢递了一个眼神给张廷玉。 张廷玉亦怕这位大将军王会再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忙大喊一声:“举哀。”于是众人又齐声悲哭哀嚎,一时间到真把允_的哭喊之声盖过大半。 众人这才注意到皇帝到现在也未开口。允k在低下碰了碰胤t,趁着嚎哭之际小声问:“八哥,老四是打算揪住十四御前失仪的错处么?” 胤t在一片茫茫声中勉强听见了这句,僵直的眼神转回些许神采,微微抬头看了眼扣住金棺不肯放手的十四,嘴唇翕动:“拦住十四。” 允k不曾多想,只当哥哥纵着十四闹大再行阻拦,是为了即臊了皇帝面皮,有又让他寻不出错儿来,因此起身上前,同允祥一左一右,将哭嚎不止的允_拉下来劝着。 允_一抹眼睛,推开两人,转头扑倒在德太妃脚下嘶声叫到:“额捏――儿子没阿玛啦――” 德太妃眼底早是泪眼朦胧,只是他跪在先帝妃嫔队伍中,不好脱出身来去扶儿子,只能抹泪儿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皇帝皱眉,目光扫过幸灾乐祸的胤俄几个,却正瞧见胤t挣扎着起身,朝允_过去。 胤t跪得麻木僵硬的膝盖只是有些迟缓,但身子难以启齿的疼痛让他步步如同踩在刀锋利刃之上,顷刻间亵裤似乎已经湿了,也分不清是汗还是血水。他拉住兀自哭喊的允_,柔声劝道:“老十四,莫要再让太后伤心了。你还是先去给皇帝磕个头全了礼吧。” 无论他多想老四在天下人前身败名裂,但昔日十四对他的维护依赖不能相忘,老九老十对他的全心仰仗不能相负。今日事情闹大只会让老四得了借口收拾兄弟们,他不能让他如愿。 不管老八有心或是无意,他缓和事态的行径在皇帝眼中自然有了别的解读。皇帝心道:纵使昨晚挣扎多么厉害,老八总归是在面儿上屈服了。皇帝的探究防备的眼神中略过一丝和缓的赞许,今日之事记你一功,且让你多活些时日办差。 接下来闹哄哄的一场戏胤t毫无记忆。不过是几步的移动,让他额头虚汗不住渗出,腰身折断似地不稳打颤儿,耳朵中嗡嗡轰鸣似有飞瀑直下,哪里还能听得见旁的? 一直到允k的声音骤然响起:“八哥这情形,还能议政么?难道皇上连个太医也舍不得传唤?” 胤t恍然清醒地抬头,奇怪为何大家都这样看着自己。 允k已经靠过来扶着他,拿袖子去拭他额上汗水。今日八哥十分不对劲儿,从随着老四到乾清宫开始就一直这样行动缓慢浑身冒冷汗,现在连嘴唇都乌青一片。他近看才发现胤t耳边一道细小划痕,当下明白昨晚皇帝怕是有想了什么招数折磨哥哥,也不知是罚跪还是砸东西扔折子。正心急想等哭丧完了好好检查一番,却听见皇帝口称御书房有急务,命八哥与老十三一道随行。 这怎么成?昨儿一晚上就让八哥没了三魂七魄,再一个不留神儿,让皇帝给整死了怎么办?! 皇帝懒得同允k纠缠,直接当着众人的面传召太医刘声芳去养心殿候着,再让侍卫拉锡去搀扶八贝勒上轿。 允k正要发作,被胤t一把按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住。他额头滚着汗珠子,气息不稳道:“无事,你们不可在此时闹事,让御史捉了把柄。小不忍则乱大谋。”他难得感激胤g把他一道捞走的决定,留在这了若是让老九老十看出了端倪,他的脸该往哪儿搁? 允祥只当皇帝顺走八哥是为了隔离八哥九哥他们,这群八爷党群龙无首之下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几人刚刚走到天街,正遇上隆科多。皇帝朝隆科多一使眼色,隆科多当即意会,叩首道:“皇上,奴才刚才工部来。西山的寿材到了,堂倌儿正四处寻八贝勒呢。”胤t负责主持大行皇帝丧仪,这些事情自是找他。 谁知皇帝却说:“八爷腿疾犯了,这几日又受了风,怕是主持不了工部事务。老十三,你同隆舅舅走一趟,顺便把吏部外放的人都再过一遍。” 允祥不大明白皇帝把他支开的意图。但他习惯了听从安排不多事,他瞧着八哥半死不活的形态,也就不担心皇帝安危,领命同隆科多一道下去。 …… 这次皇帝真的请了太医在养心殿候着,而且命苏培盛将胤t直接送到西暖阁的炕上安置。 刘声芳早为雍正收买,这几年一直为他请脉伪造脉案让康熙对胤g放松戒心,算是雍正的铁杆心腹。他得了皇帝示意,入内为八爷请脉,越号越是眉头纠结神色茫然。 皇帝原本在一旁喝茶批折子等他回复了好开方子,这会儿连折子也批不进去了,问道:“怎么?”他记得昨晚并不曾如何粗暴,至多是放纵了些,御书房里也不曾有过血流成河的场面。 刘声芳努力无视八贝勒手腕上诡异莫名的瘀伤,只觉手下脉象怪异晦涩,明明是男子濡脉无疑,是失血外伤之象,又兼了涩脉,似有心脉受损不畅,但这都不是关键。刘声芳觉得自己行医数十年的经验有些不够用了,这八贝勒脉象上的一线阴脉是怎么回事? 皇帝逼问之下,刘声芳不敢胡乱说话,否则这几十年来的衷心都一朝被毁。他犹豫之下,开口道:“皇上,不知道可否允了奴才翻看八贝勒的脉案?” 一来二去皇帝已经没了耐心,都快半个时辰了自己连折子也没批几份,老八躺着也是祸水!皇帝挥手让他自行取阅,自个人转身回了正殿眼不见心不烦。 作者有话要说: 【注】的两处还是大部分引用了《雍》的原文,懒得想了 7、养伤 一直到太阳西斜,皇帝腹中饥饿,才想起暖阁里还有个弟弟躺着。 皇帝瞅了眼堆积如山的折子,心想断没有朕吃苦受累笔耕不撮,倒便宜了你偷懒睡大觉。于是转身吩咐苏培盛去西暖阁把人起出来。 只是苏培盛很快转回来,面有难色:“万岁,刘太医说,八贝勒不肯服药,已有高热之象了。” “什么?”皇帝呼啦起身,带倒案上一摞高高磊起的折子,心里很是烦躁,怎么老八这次如此矫情,给自己添乱。朕给你延医用药抬举你不要,非让你跪着被骂才甘心是不是? “怎么回事!?”皇帝怒气冲冲几步走道西暖阁,进门劈头就责问刘声芳:“怎么堂堂院判连个病人都侍弄不好,朕留着你们何用?”屋里的奴才立时跪了一地。 “都滚出去!”皇帝看着乌泱泱的人心烦,把人几下都撵走,只留下苏培盛,又对刘声芳道:“你去让他们再煎药来,多煎些,砸了再喂。”刘声芳领命而去。 等人走了,苏培盛体贴地退到外间把守。皇帝蹭到床前坐了,一把捏住胤t的脸,道:“你寻死觅活是要威胁朕?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朕面前作死?” 胤t连哼都懒得哼,闭了眼不去理会。我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再说你还没死呢,我哪里舍得下先走一步?你的药我可不敢喝,谁知道会不会放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听说老头子死前可是用过你进的参汤。 雍正正要发火把人摔下床来,但他瞥了一眼被他掀起的被褥,看见一抹暗红干涸的污渍,怒气不知怎的就去了一半。他松开手,解开胤t的下|身衣物,屈尊亲自检查。手指触及昨夜销魂窟,今日却是伤痕硬结肿胀,先前跪丧时又扯着伤口,亵裤都湿了又干。 再抬头,见这人又是细细密密一头冷汗,牙齿把嘴角都快嚼破了。 皇帝心中莫名奇妙地涌起半丝怜惜来,抬手拭去胤t额上汗水,忍不住用谁都不信的诳语来哄弟弟:“你何必与朕置气,今日朕可曾为难你半分?连老十四冲撞御驾朕也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予追击。你快快把病养好了才能为朕分忧,这总理王的位置,朕早想好了要留给你的。” 刘声芳再次端了药进来,瞥眼看见八贝勒褥子下露出一角儿明黄的亵衣来,心神巨震。他抖着手将药放在皇帝手边,又抖着肩膀立在皇帝身后。 雍正睨了他一眼,端起药回头对胤t道:“你是自己喝,还是想让朕宣老九来给你喂药?他怕是巴不得给你侍疾。” 胤t闭合的眼帘翕动,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皇帝冷厉刻薄的眉目。他淡淡开口了:“刘太医,你来吧,我手上没力气。” 雍正再次在二人斗气时占了上风,心下舒畅。他难得有耐心,等着刘声芳将整碗药都喂完,才把人赶出去,一副贴心兄长的模样:“老八,朕说话算话,你把伤养好了朕自然让你回府。老九他们只要不胡来,朕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胤t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开口:“外臣留宿宫中于礼不合,请皇上准臣归家。” 皇帝还琢磨着昨晚的销魂片段,哪肯放人,于是道:“朕说可以就可以,你归了家这一身伤能让人看见么?莫不是你媳妇早已习以为常不管不问了?”他言语间的暗指带了他自己没没能察觉的酸意,引得胤t胃液翻涌,几欲喷他一身血。 你一个人荒淫无道背德乱|伦,眼里人人都如你一样了? 胤g得不到弟弟伶牙俐齿的回应,颇感无趣,随手撰了他的手放在手心把玩,看他手腕上赫然一圈紫黑相间肿胀不堪的瘀痕,才想起他方才不敢在刘声芳面前抬手端药的顾虑,于是道:“刘声芳是朕的人,以后有什么事,不必相瞒。”不等胤t有反应,站起身来道:“今日朕自会发送‘八爷’回府养伤,你安心留在朕这里。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 看老八这副意兴阑珊的样子胤g也失了让他作陪的兴致,想起正殿里堆积如山的折子,皇帝反身出门,不带走一片云彩。 胤t一个人被留在西暖阁里,默默闭眼,任由心底的恨意啃噬心脉脏腑。他低估了老四的无耻,这样不容于天地的事情在他眼里不过死打压政敌的手段,连心腹都能清楚知晓。胤t咬牙,圣祖时那么艰难都挺过来了,他不会这样悄无声息的病死,要死也要让老四的龙椅震一震! …… 一顶空轿子被抬至交泰殿的西罩间,接着刘声芳与宫女太监也进进出出端药送水,俨然里头暂时住了一位养病的贝勒爷。 胤k胤俄等到半夜也不见皇帝放人回来,差点冲击乾清宫外的侍卫,终于等来李德全的传话,说是八爷腿疾发作,无法再跪先帝,皇上特准了八爷留在交泰殿里养病。 胤k胤俄面面相觑,交泰殿是祝贺皇后千秋和春季祀先蚕的地方,把八哥送那里去算个什么事儿?胤k不放心,忍着怒气对李德全道,让其向皇帝转达去交泰殿侍疾的愿望。结果自然毫无悬念,皇帝派了魏珠来传口谕,斥责他只知兄弟心中无君无上,身为人子连给先帝跪丧也要偷懒。 胤k暴怒,几乎当场扑上去,狠狠道:“魏公公,你倒是难得伶俐人儿,难得还肯跑这一趟来。” 魏珠闻言脸色一阵难堪,忍了一会儿看左右人都离得远,低声道:“九爷,奴才受过你的恩惠不敢忘,只是眼下京师大局已定。当今圣上与先帝不同,九爷还是谋定而后动为好。” 胤俄在后面一拉胤k,对他微微摇了摇头。胤k狠狠瞪着魏珠良久,啐道:“我倒要看看老四能把八哥软禁多久?” 乾清宫的对话自然毫无遗漏地落入皇帝耳朵,对此胤g报以冷笑。对于魏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陪葬皇陵继续侍候先帝是对他最大的恩惠。至于老九,没了老八难道还能翻得出什么风浪来? …… 转眼过了四五日,皇帝照例在议事完毕后回到西暖阁。暖炕上摆了素食汤羹,胤t坐在炕头一捧着一只天青色瓷碗发愣。 他难得呆傻无害的模样,取悦了镇日里劳心劳力埋首政务的皇帝,只觉弟弟痴痴等候的模样很是令人愉悦。胤g几步跨过门槛,走到胤t对面儿的炕头歪坐了,连连搓手让苏培盛给添一副碗筷,一边道:“今儿你倒愿意起身了?” 胤t本不想理会他,但想起自身境地与之前打算,压下心中烦闷苦恨之意,回道:“好些了,皇上登基大典也就这几日了罢?” 胤g不痛快,心道这是赶着想说你病好了要走?朕成了什么了,你用完了就扔? 他今日原本是要说这件事的,登基大典就在三日之后,老八无论如何也要出席。病好了自然应当回府――只是同样的话让老八说出来,就显得老八是个白眼儿狼,令人火大。 胤t睨了一眼皇帝神色,心知自己离宫之日指日可待,也便不再吭声,低头继续发呆。 皇帝没了胃口,几下填饱肚子让人将膳盘都撤了,拽了胤t的手往榻上带。 这次胤t一把挥开了,倒退几步戒备地看他。 皇帝冷笑一声,刻薄之语张口便来:“这几日夜夜同塌而眠,今儿倒是装起烈妇来了?”老八病了不能挪动,一开始他的确想过去东配殿歇着,但最终还是屈尊同老八一道窝在一张榻上大被同眠,就像几十年前在小书房偷懒时一样,滋味奇妙无穷。 胤t淡然以对,答道:“平日是臣病重无状,今日既能起身,请皇上准臣出宫。” 胤g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一步,将人逼在炕沿边上:“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何必矫情?老八你是想玩欲擒故纵的把戏,这对朕没用。” 胤t冷目相看:“先帝还在乾清宫停灵,皇上背德乱|伦、逼|奸兄弟,不怕先帝半夜爬出来掐你脖子?” 皇帝面不改色,半边脸儿扯着假笑道:“昔日你勾引二哥,今日又来引诱朕……你说到了地下皇阿玛会怪我还是先将你逐出宗籍?”说完已经将人推倒在暖炕上。 胤t脸色发白,连嘴唇都气得微微抖动。皇帝压上去,却无端觉得那双唇色泽寡淡却异常惹眼,差点低头吻下去。幸好他在最后一刻稳住了心智,暗骂一声:逼|奸老八还能算得上羞辱对手为二哥报仇,亲吻仇敌又算什么?恶心自己么? 轻车熟路解开常服,胤t身上的暗伤瘀肿都好得七七八八,惨不忍睹的身体恢复如初。只是皇帝却左看右看觉得不对劲儿,这上面少了那些痕迹就像是上好宣纸忘了作画写字一般,不完整。 轻佻火热的触碰让胤t心口堵得死死的几乎无法呼吸,他把手握成拳头抓住袖口。反抗的后果是什么他已经清楚了,他想出宫想离开这里都要想疯了,只要再忍一次,忍一次……老四不好这口他知道,这么做除了羞辱自己、拿捏把柄还能为什么?他都要赞一句老四为了折磨他可是都打破禁忌亲自操刀了。只再一次,说不定老四就腻了,烦了,巴不得弄死自己灭口。 胤t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任思绪乱飞,一路飘到塞外草原上。 8、出宫 皇帝自觉是兄友弟恭的典范,不禁把龙床让给弟弟养病,居然还能屈尊亲手服侍政敌,为的只是让他不会再躺几天错过自己的登基大典――天下还能有这样贴心的哥哥? 这一次皇帝有所准备,上次一时冲动弄伤了老八,害他要屈尊侍候仇人好几日,还摸得着碰不得夜夜抱着个暖炉挨饿受冻――都怪他没经验,事前毫无准备。今日不同了,他早盘算着老八出宫之前再试一次,看看初次那晚销魂是不是错觉一场。 双腿被架起来,连自己也极少碰触的私密处暴露在仇敌的露骨目光中任人赏玩,已经不是难堪可以形容。胤t真想咬舌自尽,不知道在老四登基之前血溅御书房能不能膈应死他。 忽然身后凉凉腻腻的触感让他双腿微微绷紧,察觉那人手指在自己那处打转揉按,推弄着什么恶心黏腻的事物往里,胤t下意识地躲闪挣动。 “别动。”皇帝一条腿横跪在胤t身上制住他。 虽然欲迎还拒也别有滋味,但绝不是眼下这个箭在弦上时候。 皇帝揉弄几番觉得怎么老八那处总是紧绷绷不见松动,离想象中一汪春水的模样相去甚远,终于耐性告罄,将剩余香脂胡乱抹在自己孽根上,握住弟弟膝窝将他几乎对折起来,迫不及待地抵上去。 胤t强迫自己不要乱颤,哄骗自己放松身体,遐想自己还是十八岁,正在塞外草原同弟弟一道策马奔驰。 兄弟们玩闹间老九笑得太过得意眼看要从马上跌落草甸,他先一步从马上抢下抱住老九滚了好几滚儿,最后做了老九的垫子,两人一道躺在草甸上哀哀叫痛,惊起乌鸦一片。 一会儿好像又回到老九在城郊的别庄里,老九老十拉着他非要一道尝尝新驯养的几个伶人,他不肯,这两人就你按手我按脚地扒他衣服。 再后来,又变成老九生辰那晚,三个人喝得前所未有的高,老九扯着嗓子非要半夜骑马撒风。身上太热,夜风也不够凉快,几人也不知是谁起得头,一边奔驰一边解下碍事衣物,将无逸斋学的礼义廉耻都抛在脑后,仿若回到了入关之前的白山黑水之间。 那晚几人骑在马上赤身奔驰,而今却是有人骑在他身上肆意驰骋,极近侮辱之能事。 实在是太疼了,昔日美满画卷被疼痛撕扯得粉碎。现实太残酷,一睁开眼就会看见饕餮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露出锋利的牙齿,里面露出的是弟弟们血肉模糊无知无觉担忧呼救的脸。 皇帝觉得今日这姿势分外省力,老八也乖巧听话,让不动就真不动,怎么摆弄都行。虽然脸色难看身体僵硬了些,但那销魂处比起前一次更是软滑温热得多了,丝丝密密绞裹着自己挽留迎合,当真是个尤物祸端! 低头扫过胤t毫无反应的性|器,皇帝心中嗤笑:老八,怪就怪你错身了男儿身,若是个女人,自会被先帝好好养着,再嫁到草原塞外西域西藏和亲,哪里会有今日祸端? 想起明日不得不放老八出宫,皇帝以为今晚他该物尽其用,于是深深喘了口气,将临到喷薄边缘的欲|望生生压回,就这相连的姿势,撰着胤t的腰腿将他翻了个身趴伏在榻上,再接再厉。 骤然扭转的难堪让胤t差点将一声呻吟溢出口,但他抓紧身下明黄锦缎,咬牙忍住了。 其实当年他也同老四交好过,虽然半真半假。幼时毫无心机的相伴自不必提,那日太子第一次对他无礼欲行不轨,的确是因为老四的突然造访而戛然而止。再后来,他有了准备,自然不会让太子再轻易得手。为了这件事,他多少对胤g存着半分感念之心,这么多年来从未想过对他出手赶尽杀绝,当然老四姿态放得够低也是原因之一。 他实在太大意了,忘记爱新觉罗家的相残诅咒适用于每个男人。可惜输的人什么也不剩,从尊严到性命都拿捏在赢家手中,没有反悔的机会。 身上的人发出长长的欢愉吟咏,将他死死钳住,火镰一般的□差点刺穿胤t的身体。身上的人痉挛着颤抖着摩擦他,湿滑黏腻的液体灌进来,让他浑身都染满丑恶欲|望的味道。 身上的人发泄过后却仍不放开他,自顾自抱了他将热气喷在他颈窝里,一直等到两个人从身到心都凉透了,才缓缓起身。 皇帝身上衣着完整,不过稍稍凌乱,可榻上趴伏的人却极尽赤|裸,股间无力合拢垂下暖炕,白色浊物蜿蜒而下,趁着晃白的皮肤异常妖艳。 皇帝气息略有些不稳,忙默念了一段清心咒才恢复了道貌岸然的模样,抬腿踢了一脚炕上的人:“装什么死,还等着朕来服侍你不成?” 胤t忍住扑上去咬断胤g的喉咙与他同归于尽的冲动,翻身滚在柔软温暖的地毯上,哆嗦着手去拾散落在周围的衣服。皇帝整理好了自己,坐在对面儿炕上养神,眯着眼看他一举一动。 等胤t穿戴好了,皇帝开口道:“既然病好了,今日你便出宫吧。这几日你都在交泰殿养病,别记错了。” 上一刻胤t还在腹诽老四吝啬抠门,今日连桶洗澡水都舍不得赐,下一刻听闻能出宫离开这里的,僵硬了数日的眉目陡然转暖,带出一丝生气来。 皇帝发现他一点也不爱看老八欢喜的神情,正要作势再做训斥,谁料这人却先一步磕头道:“臣领旨。” 要责骂的话卡在喉咙,转眼连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皇帝疲惫挥手:“收拾好了就快滚,朕看着你耍心眼就心烦。” 当夜皇帝独宿西暖阁,如同身上有刺一般翻来覆去。明明老八走时还困顿得不行,眼下却怎么也睡不着。思来想去,定是老八一身腌h气味留在炕上,让人无法安眠,于是半夜大喊一声“苏培盛,滚进来,朕要沐浴。” 可怜大总管深更半夜折腾半响弄来整桶热水,再来请皇帝时,才发现万岁已然拥着锦被酣然入梦。 …… 胤t回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仪容工整姿态万千的八福晋早早得了门人通报差点在巷口相迎。原本以为会笑,等她看见胤t弯腰从轿子里出来时,泪珠子却怎么也止不住往地上砸。 胤t过去对她笑:“你看你,不欢迎爷回来怎的?进去说话。” 毓秀一路把他迎回住院,招呼了下面的人去准备热水羹汤,才上前来想要亲自验看检查:“皇帝折磨你,怎么弄成这样儿?”自家夫婿对大行皇帝有多少父子亲情她能看出来,哭灵哭到气色灰败?他这副出门就倒的样子可不是装模作样的。 胤t哪里敢让福晋发现端倪,拉了毓秀的手攥在手心,温言道:“这些日子还要你还得辛苦些,府里府外都让这些奴才皮子紧些,能不出府的就都拘在府里别让他们随意走动。”说罢又问:“老九老十府上可来人了?” 八福晋将这几日府上女眷往来细细说给胤t听,最后提到十四福晋完颜氏病了。胤t闻言侧头问道:“十四也没回府?” 八福晋哧笑一声:“自然是在宫里为先帝守灵做孝子。” 胤t起身走几步,忽然吩咐纸笔,又对八福晋道:“这几日即便入宫也见不着十四弟,我且写一封信,你借着探病的名义去一趟十四府上,不必多说什么。” 这时耳房的侍婢来回福晋,说热水备好了,问主子是先进膳还是先更衣。八福晋瞧了一眼自家相公,先一步道:“宫里带出来的晦气合该先洗去,你们都下去,我来。” 胤t真心佩服自己福晋,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毫无负担。这一次他恨不得将自家埋在道旁雪堆里,死了干净。只是他却不敢让妻子亲手服侍,身上的痕迹污迹,死也不能让她窥见,至少不是这个时候。 于是他拉了妻子的手,道:“再晚入夜了探病也师出无名,正事要紧,旁人送信我不放心。这里有白哥在。” 毓秀虽想留下,但胤t说得也在理。幸而白哥此人虽是婢女但是从良妃身边来的,胤t素来敬重有加不敢多想,她还放心些。 毓秀揣着他的信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去了,胤t这才入了与寝室相连的浴室,只留了白哥服侍。 衣服除下,他能感觉到这身后女人的手指颤抖僵硬,但他不做解释也不担心。若说这世上还有那个女人一心只为他好,当属白哥无疑。她是良妃唯一留给自己的念想,活着只为了做良妃一双眼睛,看着他能儿女绕膝、子孙成群。 可惜做不到了。 “拿去烧了,别让人看见。”除下的明黄亵衣团成一团也掩盖不了兄弟相|奸的证据,胤t连多看一眼也会觉得恶心。 9、封王 他本以为要等到三日后皇帝登基大典他才会再见到仇人,谁知第二日便有人上门求见,是十三爷遣来的,说太后不肯移宫,在永和宫里哭先帝,请八爷入宫。 这可真是嫖客错进了酱油铺,走错了门儿。八福晋把住府门,气得柳眉倒竖,还要不要人活了?想当年我家爷笑看风云、一跺脚威震九城斗倒太子时,你个光头阿哥还在养蜂夹道里和汉人家的娘们鬼混呢,如今傍上粗大腿了来姑奶奶府上耀武扬威?八福晋差点当场大喊一声‘把人给姑奶奶叉出去’。 人当然最后没有被叉出去,狗仗人势的人总是不会少。 原来皇帝这几日除了处理积压折子大刀阔斧打发圣谕,细致到州府各县,还要忙着安排祭天、祭太庙、祭社稷坛,太和殿受百官朝贺,着实□乏术,连刚刚放出的十三都使唤得团团转。谁知太后却对皇帝发难。礼部陈元龙向太后奏请移宫以及皇帝登基接受朝拜事宜时,乌雅氏回道:“先帝服丧中,要让我穿上朝服接受百官朝贺,心中实在不安。这个礼,我不能受。” 胤t窝在床上养病――是真病。他在宫里过了地狱似地一个月,一回府从身体到精神都散了,当天夜里就发起高热来。八福晋要张罗着给他请太医又被他止住了,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想遭了皇帝忌讳。 听见来人通秉,胤t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问道:“十四爷呢?” 来人低头道:“十四爷也哭得厉害,只怕劝不住。” 胤t心头一阵奇异的快感,老四,并不是你向别人说你一心向佛只做富贵闲人就真有人信,你亲身额娘兄弟都不向着呢,你这赢家可不怎么光彩。须知人在做,天在看! 来人有暗示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请八爷即刻入宫议事。 胤t招来白哥扶他,一边努力撑着身子一边催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取朝服来给爷更衣备轿!爷几日不在,都皮痒了不是?” 白哥闻言为难道:“爷,您的身子……大夫说起不得床的。” 胤t心中暗道一声机灵,当即义正言辞口称皇上有旨只要还没死就要遵旨,与白哥一唱一和啥事默契。两人拖拖拉拉好不容易穿好朝服带好朝冠,这时福晋早已站在门口一声酸笑:“腿疼病犯了就该卧床,哪朝哪代的规矩里也没有皇帝能强命断了腿儿的士兵上阵。是不是大臣不起了,尸体也要抬去办差啊?” 又是一番唱做俱佳的应和,那传旨的人算是见识到了八福晋的难缠,说母老虎都太委婉,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被福晋给说得摇摇晃晃心慌气短。终于等到八福晋一甩帕子放人,已经又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其间八贝勒被福晋逼着用了一次药,灌了一碗桂花藕粉并两枚酸梅。 …… 等车架终于出门时,传旨的人哭得心都被折腾没了。只盼着能把人往御前一送,要打要罚他都认了,好歹也算差事办妥了。 谁知这位八贝勒似乎与他犯冲了一般。原本一路都安安静静顺顺当当的,到了右掖门外落轿请贝勒爷落地,里面的人却纹丝未动。那门人等了一会道声失礼去掀帘子,才发现里面八贝勒早已口吐鲜血人事不知,一张脸青得像庙里的泥塑菩萨。 轿子于是飞也似一般又被原路送回,贝勒府再次兵荒马乱,其中间或着八福晋高声责怪自家夫婿指桑骂槐的声音不提。 那门下来回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最终空手而回,而他家主子,同隆科多一道,已经在永和宫殿外结结实实跪了两个时辰。 皇帝接到消息狠狠砸了一方砚台在新换没几天的地毯上,不再装模作样顾忌孝道,直接传了口谕将十三叫回养心殿议事,只留了隆科多继续跪在哪里受冻。 “你被他耍了!”皇帝看着亲弟弟冻得奄奄一息、面青白黑嘴唇发抖的模样,气愤地不顾身份来回走动。他以为这几日老八乖巧听话是认命了,不敢再挑惹事端只做顺臣。今日刚一试探,这只狐狸就露陷了!若不是看在老八与十四交好,太后面前还能说得上话,他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奈何明月照沟渠,皇帝恨老八不识抬举,连累心爱弟弟鹤膝风了还要去跪雪。他倒是忘了,自己身为人子却借口政务繁忙躲在养心殿里,毫无愧疚之心。最后这笔账自然全数算在老八头上:太后偏心由来已久不稀奇,她不肯移宫受礼是为十四挑唆的,老十四又是被老八挑唆的! 皇帝心中发狠,本想着你若听话乖巧,自会保你一世无忧,既然你不识抬举,就怪不得朕要拿你开刀。他又忘了,自己就在几日之前已然在老八的前程上写下了‘死’的注脚。 刘声芳尊了皇帝旨意连夜去了贝勒府为八爷请脉,意在刺探虚实。怎奈八贝勒早在圣祖在位时朝不保夕日夜谋算被熬坏了身子,这一个月来又被皇帝折磨,除了轿子里那口血是八福晋给缝的荷包里藏的假货,其余全是真的。一探脉门,还真是让太医院判一副愁肠百般纠结。 虽说刘声芳是皇帝的人,但医者父母心的师门祖训也不敢忘。他号完了左手又切右手,最后忍不住劝慰道:“八爷还当宽心才是。” 胤t心头嗤笑,爷倒是想宽心,你主子让么?面儿上还是一派要晕不晕病骨支离的短命样儿:“先帝大行,为人臣为人子怎能不泣不哀。听说十三爷今日,也是哀毁伤身被抬出宫的。”只让他跪两个时辰,实在太便宜他。 这下刘声芳不敢再接腔,怕被八王爷给绕进去,只好灰溜溜地去写药方。 …… 太后拒受拜礼没有在第一时间被压下去,老十三自作聪明让几个总理事务王大臣并一众王公随他一道程门立雪。结果他低估了太后对新帝的憎恶,没想到太后居然会当着诸多王公大臣驳皇帝的面子,丝毫不顾及亲身母子之情。 这件事情在场的人都看见听见了,瞒也瞒不住,到了傍晚已经有了隐隐绰绰的传言。先帝梓宫刚到紫禁城时,太后初闻嗣皇帝是自己长子时,曾说过‘哀家做梦也没想到是你’,这句话不知怎的居然也在流散了出去。 皇帝接了黏杆处的密报,一个人把自己闷在养心殿里逼出一双血红的眼睛。他怨恨十三一条肠子的蠢货,让他灭个口也做不干净!太后不移宫不受礼,只用圈禁了十四以此相胁便可化解,到底要蠢成什么样子才会弄到如今这个无法收拾的局面?!想当着他的面骂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眼下他手底没有旁人可堪重用,隆科多年羹尧看似对他一心一意保驾从龙,但他们私底下都与老八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不得不防。 ……说到底,老八才是大清最大的毒瘤祸胎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 可惜刘声芳说老八病势沉重并非作假,让他连个撒气的人也没有。对老八这样惯会投机装病不务公务的,他必须委以高位,时时刻刻放在眼皮子低下盯着,让他找不着借口,方能安心。 …… 当夜永和宫里换了一批奴才,皇帝亲自往永和宫请安,屏退众人,以一母同胞亲弟的生死前程为饵,终于在生母怒斥中换得当众受太后之礼的承诺。 出了宫门,皇帝在乾清宫漫天的白幡前驻足仰望飞檐。这宫里处处都是食人的陷进,连亲生额娘亲弟尚且不顾血肉亲情,步步紧逼,又有谁人能懂他一腔心怀天下、为民请命的心。(这是反讽啊大家要相信我) 在皇帝母子失和的隐隐绰绰谣言中,皇帝如期登基。登基之后,一道同时进封两位和硕亲王的旨意毫无悬念的发下来,八贝勒进封和硕廉亲王,十三皇子赦封和硕怡亲王;与隆科多马齐一道,位列四大总理事务大臣。 皇帝破例提拔了两个在前朝被先帝诸多打压的皇弟为亲王,看起来似是优宠将至,但明眼人却在这分封诸王的旨意下看出也许端倪。大家都是历经两朝的老人儿了,难道看不出来中间的道道儿来? 廉是个颇有深意的封号。乍一看是个极好的字眼儿,但细细品之,g而博廉是廉,廉廉纤纤也是廉,外不廉而内不挫还是廉。廉苦极细,廉白极清,怎可看也是皇帝在嘲笑八贝勒身体孱弱,为人不清不白与诸皇子王公有私。 这样一个看似恩宠实则暗嘲的封号,哪里及得上皇上彻夜苦思,为十三爷想出的‘怡’字? 唯有胤t接旨之后目露嘲讽,笑言:“兄弟亲从,同居共财,怡怡雍穆,人所不间。老四你想暗示兄弟们把钱财私库都捐出来让你挥霍便直言,要向老十三表白说情话又何必恶心大家伙儿?”皇帝在胤t眼里俨然被四大怪兽附身,穷凶极恶,他从不惮于以最坏的用心揣度皇帝。 10、上朝 登基大典一过,接着便是太后皇后的赦封大典,两个新出炉的亲王也沾了光,府门大开气象一新,府里的摆设也鸟枪换炮,连跳几等直接成了大清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规制。内务府一时好不忙乱,府里自然也新进了不少包衣丫鬟家奴。 胤t携了福晋的手,冷眼看着皇帝在自家内院安插眼线人手,有心无力。难道日后在自家内宅说话,也要学那周人道路以目、暗传秋波? 不说对丈夫喝来唤去,八福晋可是连大行皇帝自家老公公的面子也敢驳的厉害角色。皇帝敢折磨我家爷们儿,就别怨姑奶奶嘴利!在八福晋母家前来道贺的当天夜里,刚刚登基不久的皇帝又在养心殿里气得肝儿疼:这个无知蠢妇,居然当着大臣的面说‘何喜之有,不知陨首何日’,到底是何居心! 皇帝恨上了郭络罗氏一族,想起先帝灵前哭丧时宜太妃竟敢跪在太后前头,这是挑衅!当下口谕,逮宜太妃宫中太监张起用、九贝子府里太监何玉柱等十二人,发遣边外,籍没家产。谕称:“这几个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且富得流油。如果他们不服流放,那就让他们自尽,由押解官员当场验看烧了,骨灰也也要送至发遣之处。” 紧接着皇帝又将一个八爷党的死忠鄂伦岱,发送到军前办理驿站事务。又是一个流刑,只是对象从去了势的奴才变做失了势大臣,众人已经嗅出风云变幻的前兆。 …… 新朝就该有新气象,年节未至,大行皇帝驾崩的浓重哀伤渐渐散了。十二月二十四日这一天,廉亲王受封之后病愈还朝,顶着诸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稳步走上朝堂。若是可能,他真想带着妻儿老小回盛京老家去垦荒,一手搂弟弟一手喝小酒的滋味,人生难求。 可惜畅想总是被现实打断,胤t神游天外,忽然听见皇帝在御座上用他虚伪的声音说道:“朕的十四弟大将军王回京,到底要不要回去、何时回去尚未确定,俟胡土克图喇嘛等到日,再为商榷。只是西宁重地,断不可无人驻扎,朕的九弟素有才华,能画图纸制枪炮,实为最佳驻守人选,特命九贝子允k前往。” 胤t心中一慌,他是想过要同弟弟走的远远儿的,但绝不是眼下的西宁,去的人也不该是九弟。 恍惚中听见有人高喊退朝,接着便有人走到自己跟前,道:“廉亲王、怡亲王、张中堂,皇上传召几位大人养心殿议事。” 胤t原本还打算想个折子溜人的,但如今九弟那起子事儿他不得不过问。若是等明旨发下去,就生米煮成熟饭,回天乏术。他咬咬牙,领着几个人迈步往养心殿去了。 到了养心殿,隆科多正捧了一包东西给皇帝看。胤t在皇帝下手方最尊的位置上坐了,目不斜视地听他们君臣吹捧说话,才知是户部送来新钱的样子给皇帝过目。 事情原本很顺利,谁知半途却杀出个程咬金来。皇帝听闻居然有户部人在宫里头打起架来,把人传到跟前儿一番询问,才知这铸钱铜铅比例里头大有文章。 赶走了带头闹事的户部云贵司主事孙嘉淦,皇帝面色阴沉。他知道殿上的人都为孙嘉淦抱屈,连十三也目露不解,更别说那个别有用心的老八了。虽然你头面低垂肩背顺贴,但朕就是知道你心里在嘲笑朕!皇帝气不顺了自然要发泄出来,当场将口述两份明喻:一是明褒暗贬,晋封大将军王允_为郡王,享亲王奉;二是命陕甘总督年羹尧实领大将军一职,进京面圣之后复职视事。 这番话令在场诸人心思各不相同。皇帝擅自更改前番与太后达成的协议,将十四的亲王降为郡王,这段交易只有身为怡亲王的允祥知晓。胤t察觉到皇帝针对八爷一党的步步紧逼、实施针对,明了今日为老九讨恩典的想法必然落得自取其辱的下场,于是闭了口横了心,盘算着如何曲线而为。 皇帝难得体贴顺意了一回,他急着同自己的十三郎交交心,便借口让旁人自行退下。为了太后的事情他埋怨十三办差不利,冷了他好几日,如今老八复出,户部一笔烂账要查,那边儿也该给他甜枣暖暖心。 胤t如同大赦般领头退下,他想着老九如今定然像只没了头的苍蝇四处寻他,于是在太监何柱儿的指引下疾步往宫外走,生怕被老四捉住衣角绊在宫里。 谁知在天街往西华门的路上一群穿了朝服的官吏围在一处吵吵嚷嚷,很是不成体统,胤t本不愿多事,谁知身边的何柱儿却多了一句嘴:“爷,是那个不长眼睛的孙行者在葛大人又起了争执。”他口里的葛大人正是孙嘉淦在户部的顶头上司葛达浑。 何柱儿惯会趋炎附势的,是个地道腌h小人。他本意是为了讨好主子,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周遭几个官吏都听见了,都纷纷往这边看过来。胤t想装作听不见也不成,他心里一阵厌恶,也顾不得这何柱儿是康熙安排在他身边的探子,一个冷目瞪得何柱儿冷汗津津,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孙嘉淦即便被摘了顶戴也是朝廷命官,岂是你这奴才能议论的?退下!”他这话一出,周遭围观的宫人太监都一愣,讪讪退避了。 胤t懒得理会欲要上前的葛达浑,急急忙忙抬腿继续走,谁知被后面追上来的一个葛衣太监唤住了:“八爷慢行一步,万岁在养心殿有请。” 胤t心里一阵混杂了悲哀腻烦的无力,瞅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宫门飞檐,心中长叹一声,折身往来路而回。 …… “铜六铅四一事你别说你不知道,拿着朝廷的银子贴补奸民口袋,你总理户部,安得是什么心!” 胤t低头口称有失察之罪,心中却是腹诽到:老四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当了皇帝总理户部的是你亲亲十三弟,爷还没到任上看过文书,这件事情哪里能赖到爷头上?还不是你的隆舅舅想用新制的钱来讨好你? 皇帝大约也想起了个中缘法,面皮有些拿不住,又接着斥道:“朕不记过往重用于你,可你是如何回报朕的?”他喷到嘴边那句‘不知陨首何日’被嚼回肚子,安插眼线的事情你知我知,却不能放在明处,皇帝接着骂他延误怠工,正合了先帝那句‘凡应行走处俱懒惰不赴’,又是收买人心,处处不忘在臣下面前示好给他拆台。 胤t神游天外,开始考虑到底是要真病还是装病躲差事。不去办差至多被翻来翻去地骂他‘行止卑污,懒惰不赴’;若是真办了差事,必然会被鸡蛋里挑骨头,寻出许多错处来,等于把刀子递到老四手里引颈就戮。 还琢磨着有的没的,忽然整个人被人拽起来,正对了一双阴鸷的细长小眼睛。胤t一怔之下发觉自己还真是从未如此贴近的看过老四容貌,这双眼眉中流露出的刻薄之意更胜道貌岸然的先帝。 “朕面前你也敢如此失仪,当真以为朕不会动你么?” “臣惶恐,占着总理大臣的位置尸位素餐,请皇上夺了臣的爵位以正效尤。”胤t做不出诚惶诚恐的模样,他与老四之间仅剩的那层纸已经捅破了,何惧之有? 皇帝把胤t拉到面对面,腾出手来卡住他的脖子,缓缓收紧:“你一条贱命算什么?老八,你莫不是忘了,还有你的九弟十弟岳伦岱?” 胤t悲哀且怜悯地看他。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天子万圣当以德服人,恩威并施方能令百官信服。老四你一味刻薄寡恩行事,任人唯亲,以命相挟都是山贼土匪的招数,也舍得拿出手?你对孙嘉淦的话明明很是赞同,却怕他到处乱说而大声申斥,引得他像过街老鼠般沦为百官笑柄,你就是这样磨砺人的? 皇帝看着他明显瘪下去一圈的脸颊火气越发大了,有心‘教训’一番但眼下不是时机,张廷玉去传旨很快便回,杨名时也在外面候着。皇帝眼珠子一转,手指从老八脖子上滑到他下巴上轻佻一摸,笑道:“罢了,不知者不怪,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留下帮朕看看折子,末了去西暖阁。” 这次胤t难以维持淡定无波的虚伪笑容,在记忆中被勉强抹去的片段再次侵袭而来。他很想说一句:皇上为了阻臣安慰九弟继而共商前程,何必事必躬亲?罚臣在养心殿外跪雪一样可达目的,今日这番借口虽然差强人意但也绝对拿得出手。 皇帝满意的笑了,早知这人弱点在此,何必多费口舌?于是松了手自顾自往炕上一坐,扔过几本折子在对头儿。只是老八在跟前杵着他总静不下心来,抬头一看,见这人还一脸纠结进退不得的模样,忍不住:“做这副样子给谁看?不想出力自去西暖阁里呆着,折子看完了晚上再议。” “……”胤t放弃蚂蚁撼树的打算,虽然西暖阁令他闻之变色,但总比对着老四的脸呆一个下午强多了。折子总归是要看的,他一个人时或许还能养足精神想个对策? 貌合神离的兄弟二人难得在同一件事情上想法一致。胤g刚开口让他与自己坐在一处看折子也是心血来潮,话出了口便后悔了。老八不是十三,他放在身边是为监视,但又不想让他窥得半分玄机,将他拘在暖阁里倒是得宜妥帖。 想着内殿里痴痴等候的弟弟,皇帝整个下午召见杨名时张廷禄商议开恩科也格外和蔼。 11、月上中天 这日下午皇帝与怡亲王叙话,先是打发一番豪情激励地怡亲王热血沸腾斗志昂扬,接着又商讨了催缴户部欠款的事宜,一直到苏培盛提醒皇上晚膳时辰到了才作罢。 常理来说,都到了这个时辰,皇帝断没有把亲亲弟弟赶走的道理。胤g略一犹豫,本着再给老八一个下马威的打算,将晚膳摆在正殿,同怡亲王一道用了。 等他心满意足满怀希望地回道暖阁里,看到的并非翘首以盼的弟弟,而是一个面色蜡黄偎在炕上让小太监按揉膝腿的老八。 皇帝一问之下才知,廉亲王的膝伤又犯了,疼了整整一个下午。皇帝在前殿宣政没人敢去打扰,也不敢私请太医,于是生生拖到了这个时候。 明明白日里还好好儿的!皇帝沉下脸来,盯着胤t冷汗津津的脸不吭声,心中飞快转着:这个时候传太医来明日宫中不用想也知会有流言飞出,‘夜宿养心殿并令皇帝传召太医相询’这样的恩宠只能给十三绝不留给老八!送他出宫也太晚了,何况皇帝心中也有不甘――他可是琢磨整个下午要如何折磨老八逼他屈服,连玉势香膏都早已备下,结果却被老八生生摆了一道! 老八膝盖青紫肿胀的模样不似假装,皇帝只觉扫兴。想要罚老八又怕当真弄残他,给了他远远躲开的借口。气息不顺之下,皇帝迁怒暖阁里侍候的小太监,谁叫他不早些报于朕的?命那小太监穿戴起廉亲王的朝服,自行到养心殿外天井里寻个暗处跪了,谁也不许近前。 胤t白着脸,有心嘲笑皇帝居然连这等移花接木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奈何膝盖剧痛难当,需要咬着牙才能不让牙齿打颤。心里有心懊悔,自己下午那自残一磕似乎用力过猛太重了。 皇帝将人都撵了出去,回身自行上了炕,在里侧躺了,闭着眼道:“你若敢扰了朕清梦,就自己去外间跪去罢。” 胤t终于松了口气,暗自嘲笑一声,真让他罚跪,明早不是会传出养心殿里出了两个廉亲王跪雪的传闻? …… 夜里胤t忍得辛苦,汗水珠子不要命地往下滚。他把自己团成一团,双手死死箍住膝盖饮鸩止渴。 皇帝历来浅眠,也许是心里有鬼总担心半夜有人意图不轨,一点点风吹草动也足以令他警醒。老八貌似安静,实则上牙打下牙的行状,在皇帝耳朵里就像身边团了个蚂蚱。半个时辰后皇帝忍无可忍掀被而起,一把揪起面前的人:“老八你故意的?!” 胤t疼得哆嗦,说不出话来。 “外间儿冷,你就跪在这里。别说朕没给你体面。”皇帝察觉手下汗湿,厌恶松手,指着炕前地毯。 胤t含糊不清说了声“遵旨”,艰难地往地上蹭过去。养心殿里烧了地龙,自然能少受些罪,但在外间跪一晚,说不定连总理大臣都能不做了一了百了,说不清楚那样更好。 只是皇帝辗转反侧小半个时辰,仍是毫无睡意。又亲自屈尊去把胤t从地上拽起来,摸索着扒光了他汗湿的亵衣,拿薄毡子随意一裹,往身边放了,屈身从后面搂住,幻想怀里搂着的是侍寝妃嫔――越想越是觉得这样春饼果子般的侍寝之法甚是有趣,至少一目了然无法藏私。 看老八生不如死口不能言的模样,皇帝终于觉得晚间被摆一道的愤怒得报,心中难得涌起怜惜,轻柔地将胤t的辫梢塞到他唇齿之间,和蔼道:“疼得紧了就咬住,忍到上朝便可,朕准你三日假。” 胤t扑上去掐死皇帝的心都有了――再过三日就该封笔过春节了,难道还要回来办差不成?能不能痛快点儿直接让爷休息够好利索了再说? 可惜他被卷成了一张春饼,又被皇帝从后面搂得死紧,动惮不得。 …… 第二日廉亲王被何柱儿扶着出宫的时候,连脚尖儿都挪动不了,几乎是被拖着一路走的。沿路上朝的人都远远瞧见了,正奇怪怎么皇上连顶轿子都不赏,便听说这位爷昨夜在养心殿外足足跪了一整晚,往来宫人都瞧见了。 众人闻言心头大悟,都低头学做闭目塞听的鹌鹑只当未曾见过未曾听闻什么。 八福晋整夜不沾床领着白哥翘盼,终于在天色将明时把自家相公盼了回了。只是昨日入宫时还是完完整整一个人,怎么隔了一夜就成了这样? “就是皇帝也不能这么糟践人!”八福晋一把撕了手绢冲着府门大声说,她就是要让皇帝的耳朵听见,最好能嚷得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是个什么货色。 胤t气息微弱地拦住还要发飙的福晋,说了声:“整个晚上没法合眼,先让我躺一躺,太医院的人约莫已经在路上了。”今日他神智清醒由苏大总管亲手服侍穿戴,周身毫无破绽,不怕给福晋脱衣验身。 在刘声芳再上廉王府之前,早在廉亲王府外打转半宿的九贝子已经呼啦一阵风似得上门来。看见亲哥哥露在外面的一只膝盖乌黑紫胀,顿时涕泪其下:“八哥我们一道私奔罢,去塞外去海南都好,再不回来了!” 胤t整宿没睡着,正是头昏脑胀的时候,听见这没头没尾的话还没醒过神来。一只药盅子贴着弟弟的额头飞了过去,差点砸到靠里躺着的胤t。 “你要夹私拐带进错了屋子,看清楚你面前是谁的男人!”八福晋一妇当关气势磅礴地踢开门,手里还捉了个药盅盖子。 胤t连忙揽过弟弟的头来来回回摸了几遍,确认没起包没见血,才抬头对自家福晋说:“有你这样的嫂子么,好歹他也是你表哥。” 这都不是重点!小九从八哥怀里扑腾起来,冲着八嫂就吼:“你相公还在这儿躺着,你倒是瞅准了往这里砸的?不怕弑夫?” 八福晋柳眉一横,嗤笑道:“即便是弑夫也该我陪着他死,埋也埋在一个棺材里。你哄他抛家弃国私奔就对得起他,对得起我?” 小九把头往胤t怀里一拱,干嚎道:“八哥你不管管她,弟弟要被流放西宁了她还要同我抢――” 八福晋闻言眉梢一挑,踩着花盆底大马横刀地跨进来俯视滚压在一起的兄弟二人。胤t咽了口唾沫,道:“阿秀,你先――” “哐当”一声脆响,八福晋将手里仅剩的药盅盖子往炕几上一搁,盖子顿时裂成三半。八福晋冷哼一声:“你的药。”说罢转头大步离去,还顺手带上被踢松的屋门。 兄弟二人望门良久,老九小叹一声:“八哥你夫纲不振。” 胤t哽咽,许久才幽幽道:“你八嫂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最识大体,你是不知她的好……你先起来。” “不起来。”胤k搂着胤t腰身不松手,顺势踢掉靴子与他靠在一处,嚷道:“八哥老四昨晚折磨你?罚你跪了?这大雪天儿的他真不要脸了?皇阿玛刚驾崩他就对你我出手?” 胤t揽住胤k肩膀,想照例说些安抚的话,却发觉一句也说不出口。今日往后,这样相惜相偎的日子,还能几次重温?许久之后,他才哑着嗓子说:“西北的事情只怕没转圜余地,年羹尧必会手握老四密旨,处处制肘寻错,九弟……你不可莽撞踩了他们陷阱。” 胤k嗤之以鼻,他恣意惯了,便是死也不肯受辱:“八哥你小心惯了,难道就能得了老四的好?自从他登基之后你处处谨慎顺着他,他又是怎么对你的?你以为弟弟去了西宁,还会有命活着回来?!” 胤t心中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他最害怕的远景就这样被九弟无遮无拦地说出口,他捂住耳朵,仿佛只要耳充不闻那些注定血色浸染的前程便只是黄粱一梦。 “八哥,是不是只有我死了,老四才不会再折磨你?”胤k哭了,他不舍得死,不舍得孤独一个人被埋在冰冷地下。 “胡说,要死也该是八哥死才让老四安心,你不过是爷的爪牙,折了也没多大用处,反倒得了屠弟的恶名。” “不能一起活?”老九曾经期盼这八哥登基,随时入宫横行无忌,无聊逗逗小十一同抱女人调戏小戏子的幸福日子,但今天,他只是想活下去,同哥哥弟弟在一起不分开。 “不能够了。”不等胤t回答,他已经凄然大笑,自问自答:“八哥你也别昧着良心骗我,我老九虽蠢,幻想过皇阿玛其实是打算立我做储君,但也不过是说出去让他们以为我更蠢罢了。老四的意图,分明是把兄弟们当猪当狗圈养着,除了老十三那个惯会拍马迎奉的,他连我五哥那么老实的人都要骂要防!” 胤t难以承受,一个大男人抱住弟弟哽咽:“是我害了你们,你们不该跟着我的……” 胤k忽然起身一个耳光闪过来,胤t没想到弟弟会对他动手,怔怔愣住了,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红色。 胤k打完了怒目圆睁地瞪着哥哥,下一刻却扑上来扳过哥哥的脸来心疼吹起:“哥我打疼你了?是我该死我听见你说那些混话就生气!老四是个什么东西,为了他你要跟我掰了?就算不跟着你,难道五哥七哥他们就有好下场?你再说这样的话不是要逼死弟弟么。” 胤t抱住他:“是我不对……” 胤k哭得毫无遮拦:“八哥你没有不对,是弟弟们命不好,摊上这样一个刻薄寡恩的哥哥,都是皇阿玛的错!” 哭了一阵,胤k忽然起身拭眼泪,恢复一腔豪情:“百年三尺黄土,谁又认得出谁是帝王谁是草寇!八哥你等着弟弟,西宁虽是流刑,好歹天高皇帝远,经营个几年,说不定就能寻个活路出来,八哥你千万要轻言生死。熬过了这一波,你我日后海阔天空,谁能拦着?” 胤t被他畅想下描绘的画卷迷醉了,不忍心说丧气的话,笑着寻他的漏眼儿:“小十呢?” 胤k理直气壮道:“他自然也要一道,我俩一道长大,没了福晋没了子嗣也不能没了打架斗狠的伴儿。” 12、虚恩伪爱 胤t揽住胤k,胤k环着哥哥,抱在一起畅想未来,暂时忘记眼下‘生而分离,死后相聚’的悲凉。直到门外有人敲门,八福晋的声音在外响起:“情话说完了没有,太医院的人到了。” 胤k难得脸一红,眼光怜悯盯着哥哥猛瞧:“八哥你夫纲当真不振啊……” 胤t亦有些挂不住面子,推了一把弟弟:“我这府上眼线多了,你还是先走吧。西宁一路要留心些,莫要着了邪门歪道。我自会想法子与你联系,可惜十四弟被拘在宫里,不然他在西宁留下的人倒是能用一用。” 胤k又扑上来:“八哥你打算不见弟弟了?” 胤t撑起来:“未雨绸缪罢了,老四能用拘着十四不让他出宫,就能想法子隔开咱俩。话先说透了才好,我自会好好保重不会轻言生死。但若是你犯了糊涂,就莫怪八哥我不守信用了。” 胤k把头死死埋在哥哥怀里把泪擦干,站起身来解下自己的贴身荷包亲手给哥哥系上,有解下胤t惯用的藏蓝荷包挂在自己身上,口中道:“此去经年,也算留个念想儿。若弟弟我不能守信,八哥你知道弟弟最怕孤单,定然会回来寻你的。” 胤t闭上眼,把荷包捏在手心:“你走吧,万事当心少逞强。”荷包中两粒圆滚滚的药丸,一曰生二曰死,正是昔日老九在自己被锁拿之时,逼迫圣祖为自己延医用药时随身携带过的。 人生三苦:求不得、怨憎会、爱离别,他一月之内占了齐全。心心念念的弟弟被人作践流放,相聚无望,自己却在政敌身下受辱,求死不得。 胤k眼泪又下来了,胤t抬手温柔抹去,哄道:“都说笑着道声再会,就真能再相会。你笑着最好看,再笑一次给八哥看。” 胤k想笑可是嘴角怎么也不受控制,强行扭起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惹得胤t扬眉一笑:“难看死了,就当你笑过了。” …… 九贝子来了又走,离去时双眼通红像只金鱼。这件事情连带着二人在屋里偶尔高声说话泄露出的字眼被一道儿呈到御案上。皇帝看过之后淡定搁到一边,发下两道圣谕:一是边关不可无人,命九贝子明日黄昏之前启程;二是命人严审揆叙与金玉泽,不必顾忌颜面,务必令其开口,不怕他们自杀。 揆叙素为八王一党中坚,而金玉泽之女婿党逢恩亦是胤t保举,加上之前被贬值的葛达浑,皇帝字字句句虽然都掐着户部欠款,但浑水低下都是在拆八王一党的臂膀。 皇帝这几日忙着收服张廷玉,忙着敲打杨名时与张廷禄,并心血来潮颁发政令,也没空搭理胤t。赶在封笔之前,一道道旨意长着翅膀带着皇帝美好的景愿飞往各部以及地方。 先是不许京师以及各地方身有官职者养戏班子、唱堂会;再来各部人仕任免调动;还有一道是表彰山西巡抚诺敏的,辞藻华丽直把诺敏夸得如百官楷模,当庭手书‘天下第一巡抚’的匾额让造办处赶制了送去。 等待这些都处理完了,也轮到年尾封笔,百官休朝与君同乐的时候,皇帝终于想起那个放了三日假的弟弟――怎么不见他上的谢恩折子? 皇帝命心腹内侍去宣口谕,廉亲王御书房面圣,腿疾若是不好准予乘轿入宫。 旨意传到的时候,廉亲王正杵着一根拐杖,携了福晋的手一起张罗着在院里挂上灯笼。廉亲王望着满园强撑欢颜的萧瑟,心中一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月月人不同。昔日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而今朝不保夕,天各一方。 “我去宫里,府里就靠你了。若是冷清,不如接了九弟妹一道来,也能凑个数儿。”胤t拍拍福晋的手背。 “今晚子时皇帝还不放人,我就让下人去宫里报病。”八福晋一双美目看过来,一点红菱小口吐出惊心字眼:“儿子还是丫头,要不妾身也成啊,爷你选一个。” “……”胤t噎了一下,更觉自己无用,让妻子如此谋算,小声道:“爷舍不得你,可统共就两个孩子,也别折腾他们了。眼下年节,除夕府中酬神祭祖初一百官入宫拜年,皇帝不会不放人,至多是为了让我入宫制衡十四,总会回来的。” 八福晋虽然刁蛮连相公也说骂就骂,但的从来不舍得拿孩子争宠。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平静地替丈夫整理的衣冠,更换了膝盖上的药膏,从容地送走丈夫。她是安亲王嫡亲外孙女,便是身死也没有形容落魄的一日。 …… 这一晚,廉亲王自然未能出宫回府。张廷玉酉时出宫时,皇帝还与廉亲王商议西北战事已经边防补给。 晚膳过后皇帝带着一瘸一拐的廉亲王回了西暖阁,在暖炕边儿坐了,又指着一个绣墩子让胤t坐:“你先歇着,朕让刘声芳替你瞧瞧腿,怎么老治也治不好,这样拖着如何能尽心办差?” 皇帝心情好,猫狗房驯养的狗也在暖阁里撒欢。皇帝拍拍狗头,一指胤t那头,笑道:“百福,去咬他。”那狗当真就撒了腿儿地往胤t腿边儿蹭,露出獠牙去撕扯胤t的衣袍。 胤t活了几十岁,还不至于被一条畜生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他目光深邃盯着狗头猛瞧,心里反复念叨‘纵拳行凶狗仗人势物以类聚狼狈为奸……’。忽然想到民间有遭犬袭不过几日便丧命的,不知道若今日被皇帝的玩犬伤了死了,会不会得老四一点愧疚……他又不知不觉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皇帝又觉无趣,幸而此时苏培盛来报,刘太医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前一次皇帝失察,让弟弟借着膝盖受伤浪费了一整晚。这次他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先以议政为名将他放在眼皮子低下,再让太医把关,确认他身子无大碍经得住折腾――老八虽然可恶,但他身份摆在那儿,不能总是留他在宫里过夜,每次机会都要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物尽其用。 这一晚北京城下起入冬后的第三场大雪。 皇帝动作难得温柔,他甚至因为在进入时留意胤t微微隆起的眉峰,而停下动作低声安抚诱哄。只是皇帝神态间势在必得全盘掌握的得意令身下之人身心不适,击碎了他些许流露的温情。 窗外扑簌簌的新雪砸落屋檐地面,室内温暖宜人,燃起龙涎犀角辟寒香。浑身汗湿的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宿日里都厌恶黏湿的皇帝意外地享受当下一刻,唯一令他略微不快的,是老八那处由始至终毫无反应。 当真如此难受?他记得昔日偶尔撞见废太子宠幸太监侍读的时候,那些人面上可不像老八这样满脸隐忍,那些人可是叫得欢着呐。皇帝不会怀疑是他技术太差,只回忆着记忆中的姿势把弟弟翻来覆去地折腾,也只能在耳边听得那人痛苦的低声呻吟,还想再试,但老八却半昏半醒像一条死鱼一样毫无反应。 皇帝最后一次草草了事,借着烛火的光看了胤t股间只有几缕血丝,腿根膝弯腰身上倒是青紫指痕遍布,像是用了刑一般。 两次发泄之后皇帝总算尽兴,连日来不曾安眠,眼下睡意涌上也懒得折腾洗沐,径自用薄毡子将二人裹了,照着前次那般把弟弟幻想成娇妻美婢,拥着沉入黑甜。 快天明的时候皇帝怀里的人像个火炉子一样烧起来,皇帝正梦见天下大同妻贤子孝兄弟都学会了做缩头乌龟不敢自找不痛快,老八乖巧听话跟在自己身边与十三一道做了自己的左膀右臂,还会在天冷的时候往自己怀里塞手炉。 今日封笔不用早起听政,昨夜一响贪欢,皇帝拥着廉亲王一直睡到辰时才醒过来,可怜的廉亲王都快烧糊涂了,嘴里含含糊糊地嚷着:“回府……避疾去…皇上他讨厌我…” 皇帝听一大早听在耳朵里刚想说一句老八你不是挺有自知之明,才反应过来这厮又烧糊涂了,还当自己在畅春园呢。怎么每次留他夜宿养心殿都要像抬尸体一样把他抬出去,大过年的想想就觉得不吉利。 皇帝把男人下床就翻脸的绝技演绎到了极致,昨夜种种恩爱(?)已经抛在脑后,唤了贴心的苏大总管亲自为廉亲王更衣,再让刘声芳过了脉留下白纸黑字证明老八被抬出养心殿大门时还活着并无大碍,最后一顶暖轿把人送回了亲王府。 幸而廉亲王对皇帝的厌弃之心不比皇帝的少,被人速速打包塞进轿子里也毫无怨言,只是担心皇帝乐此不疲,折磨他上了瘾,总这么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早晚瞒不过毓秀。 为了弟弟为了家人他原本也愿意忍耐,雌伏一时咬咬牙也就过了,皇家素来藏污纳垢腌h不堪,昔日世祖皇帝将多尔衮掘墓鞭尸,难道就真因为欺母之仇?可是两次三番折腾下来,身为皇子的尊严无法说服自己无底线妥协――他也是男人,不可能自比妇人还甘之如饴。若是今后日日都担惊受怕受人摆布,还不如放手一搏,死也不能让老四好过。 13、美言不信 心里有了盼头,胤t身子回转很快。或许是胤k留下的东北虎的膝盖骨与藏羚羊的角起了作用,连膝伤也不似先前肿胀难行,起立皆需搀扶拐杖。 朝堂上的事情他亦开始留心,不再装聋作哑。其实老四为人急功近利、刚愎自用的性子初现端倪,简直披着满头小辫子任人抓拿嘲笑。雍正元年的新年第一日,皇帝不但没有一道恩旨降下,反而连下十一道谕旨传令各省总督、巡抚、提督,小到知州知县的文武官员,要他们不得昏庸废事。为了清缴户部欠款的事,本就闹得京官地方官吏人人自危,如今连张廷玉也眉头紧皱、欲劝不得。 其实以皇帝的性子,他又如何听得进旁人的规劝呢?你若是劝他缓着些、慢点儿来,他一定会说他一心为国、眼里揉不得沙子,仿佛不同意他的话就是结党营私、心怀叵测。只有合他心意的人才不会被他打压辱骂。 新年刚过,田文镜一封密折递到上书房,参了皇帝刚刚亲封的‘天下第一巡抚’实为‘天下第一贪官’,几个总理大臣惊惧不安,他们都太清楚皇帝暴戾无常的性子,这个折子捅出去,后果疏难预料。 山西诺敏案果然激得皇帝暴怒,当庭咬牙切齿道:“衡臣,拟旨,诺敏身受先帝和朕两世皇恩,不思报效,却行为卑污至此。即便朕想宽容,奈何国法不容。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畜生,空有一张人皮……” 这件事情注定无法善了,即便是拖延些日子群臣也不会忘记昔日皇帝自打嘴巴的朝令夕改,横竖都会嘲笑,索性将事情做到最狠,让他们心生恐惧,以儆效尤。胤t了解皇帝,胤g最是无法忍受亲近之人背叛,若是素来无有往来也就罢了,偏偏皇帝眼下对他态度暧昧不明,若是他真认定自己相背,诺敏下场或许就是自己的明天。死到不怕,但祸及亲眷就有些过了。 张廷玉越听越是心惊胆战,他从未写过这样极尽侮辱的圣旨。这哪里是上谕,简直是泼妇骂街!这样唾骂侮辱朝廷命官,哪里当是天子所为?张廷玉抬头看见皇帝目露红光,气喘不止,一时也不敢劝,只能低着头听皇帝继续冷笑说:“夺了他的印信,剥去黄马褂,革去顶戴,刻日锁拿到京问罪。沿途不避讳,让天下百姓都随意唾骂羞辱。” 这也委实太过苛刻了,封疆大吏犯了国法自有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过问,实在不行的,还有九卿公议呢,怎么到了皇帝这里,就这样一言定了他生死?先辱而后杀更非明君风范,可是眼下人人都噤若寒蝉,谁又敢说什么呢? 皇帝不痛快,近臣首当其冲遭殃。他今日没了议政的心情,横竖左右都没什么好事,于是命道:“老八留下,你等道乏罢。” 胤t已经懒得去猜皇帝心思,今日的确是卯足了劲儿打算让老四下不来台阶,最好能留下把柄让天下都看看他如何刚愎自用任意行事,可他从一开始到现在还真没什么机会施展,唯二的两句话也中规中矩明面儿上寻不出错处,整场戏都是老四一个人自编自导怨得了谁?难道要责罚看戏的? 众人退下之后,出人意料的,皇帝并未当即发难,而是开口相询他为何不上谢恩折子。 皇帝大封宗室,擢升廉亲王之子弘旺为贝勒,除了理郡王弘皙,这是‘弘’在辈里绝无仅有的最高爵位。这还不止,皇帝下旨令廉亲王母舅噶达浑除辛者库籍,并特赏赐其世袭佐领的世职。按着皇帝的想法,老八这还不该感恩戴德,连夜上折子入宫叩谢皇恩? 谁知胤t闻言当即从袖中取出皇帝折子捧上,跪地道:“臣子无才驽钝不堪大用,不过庶子,不文不武不见微末功绩而无故受封,臣深感愧疚,无功不受禄,臣请皇上收回成命。”这样的恩宠他不敢受,且不说这道无功进封的旨意将弘旺至于何种尴尬境地,单就这样风格的背后可能潜藏的巨大祸端便足以让他夜夜疲于心算。 昔日老十四手握四十万大军威震西北军功无人能及时,他也不过是个贝勒。弘旺拿什么来进爵?总不能说是因为他这个老父委身侍君吧? 皇帝怒了,老八你不知好歹! 胤t口中‘庶子’二字刺痛了皇帝的耳朵,但这并不是重点。皇帝想让天下人知道他抬举老八之心并非空谈,知道你平身最痛一是良太妃辛者库的出身,二是福晋太悍统共就一个儿子,还是小妾生的,昔日圣祖寿宴众兄弟携了儿子站在一起你自己不觉得寒碜?为了让老八明白自己一番心意,才在他受封总理大臣后又折腾出这两道旨意,可老八居然不知好歹,明旨都发下去了,他想让自己朝令夕改? 忽然想起方才诺敏一案,只怕明天整个朝廷,整个山西的官吏会如何笑皇帝朝令夕改,刚愎自用? 皇帝气得忘了怀柔的初衷,他上前一把拉起胤t,对着他的脸大骂道:“老八你这招欲迎还拒可用得烂熟于心?你以为朕不知道,阿尔松阿、佟吉图与满都护几个受了朕的提拔,非但不叩谢圣恩,反倒聚到你府上弹冠相庆,是何道理?” 胤t一懔,心底骤沉,皇帝多日不提此事,他以为已经揭过了。皇帝封他亲王,他总不能闭门谢客谁都拒之门,那日恰逢九弟西迁十四被软禁,他心中难过借酒消愁,仿佛是对喜形于色的佟吉图说过什么话来着。 说什么来着,一定是他老了,几日前的刚发生的事情居然不记得了。胤t还在努力回忆,便听皇帝咬牙切齿道:“朕的廉亲王可是对佟吉图尊尊教诲:何喜之有,欲先杀之,必先纵之,今能得晋封为亲王,不知何日身首异处耳!今上对我等施恩,皆不可信――朕所言可有不实?八弟与弟妹当真是同心同言呐。” 胤t当即汗湿重衣,他真的说了?虽然他喝醉了,但这样直白的话真是他说的?胤t抬头,目光碰触皇帝目色深深暗藏杀机,无论他说与不说都不重要,毓秀的确说过‘不知何日陨首’的话,他心中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夫妻一体,这笔账无论如何也不能善了。 眦目相对的兄弟二人心头皆无比清楚,即便胤t真说过这样的话,他说的也是实话。可是他错在说了出来,错在让福晋当着娘家的面说了出来。就像当年他病重之中被皇考责令避疾之后,皇考赐药意图缓和刻薄亲子之名,却被他上折子说不敢受! 不识抬举!老八你活着便让人如鲠在喉。 皇帝想起昨日接到允k的折子,又是一番怒火喷涌:“老九去西宁到底是满腹积怨,丝毫不将国家政务看在眼里,一路上行得堪比蜗牛爬,朕也不计较了。他倒是得寸进尺,到了西大通便不走了!还敢请奏还朝?你说这抗旨之罪朕罚得罚不得?” 胤t张了张嘴,终于对着怒火中烧的皇帝笑道:“皇考在时九弟便是这么个性子,素来由着喜怒。西宁边陲关乎社稷,臣以为,皇上有心拆分兄弟,也不该儿戏军务。” 皇帝被气乐了,老八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八弟指责朕因私误公不该派九弟西行,那么八弟以为何处他能胜任?江南?直隶?还是广东?要不要朕任他自选?我大清将士为国杀敌便是应当应分,你的九弟便只能坐守府中与民争利?” “臣以为十四弟当能胜任,可惜皇上不肯放,要留着十四弟在太后跟前尽孝。不如皇上准了臣去替九弟,不死绝不还朝。”胤t目中波光微动,笑得令面前的人越发不快。 “八弟想激怒朕,免了老九抗旨之罪?”皇帝忽而一笑,眼中是堪破奸计的了然:“你一身都是窟窿,还尽想着□,何苦?当年你拉拢老九无非也是看中了他手里的银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老九如今就是个刺头儿,八弟何必引火烧身?” 胤t愣了一会儿不知如何回答。并非他被胤g说得动摇,而是他陡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有多了解自己。想要在他面前暗度陈仓,后果难料。 可恨皇帝对自己防范太严,至今也只能在朝堂上与十四弟打照面,无瑕深谈。 皇帝没有多余动作,径自将他晾在原处不赐座不赐茶,低头埋首案牍奋笔疾书,对待折子仿若杀父仇人。 光是想想晚上皇帝会如何变着法儿地折腾,胤t不免头疼欲裂。他强迫自己冷静以对,现在是白日上书房的折子随时送到,老四再离谱也只能忍,至多也就是殴打辱骂朝廷大臣,传出去更显得他为人残暴。至于晚上横竖躲不过,也就懒得去躲,一闭眼一咬牙,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死了更好,无缘无故死了大臣宗室,总有人会过问。 胤t他低估了皇帝的愤怒,他自入宫之后便没进过食,到了乾清宫更是连口水也没的喝,早已饿的头昏眼花嘴唇干涸。整个下午低头罚站,研究地上金砖上的细微瑕疵看得眼睛快要抽筋,等看到眼前一双靴子的时候,整个下肢都没了知觉。 当皇帝将苏培盛与秦媚媚都挥退之后,胤t才觉得养心殿里阴郁凝滞让人想要拔腿就跑。皇帝步步踏来,仿佛脚下都踩着千军万马的尸骨。他的皇位处处透着刀光剑影的血色,手里那支比拇指还粗的湖笔正似一把屠刀,将要高高举去。 14、信言不美 胤t面无表情冷然以对,貌似恭敬但神思早已飘散到了去西宁的路上。 皇帝笑有深意:“这批湖笔是十三特意命造办处赶制的,今儿是第一天用。据说从选料到成笔,有一百二十多道工序,笔杆用的是景德镇的瓷,专门做成竹节的模样,取君子之意。” 胤t打起精神听着,以防老四犯难。但听来听去却是老四对十三的各种赞赏,十分摸不着头脑,想说一句‘瓷做的竹子也并非真君子’但又觉得刻意惹怒老四毫无意义,索性回道:“紫毫之价如金贵,十三弟体贴圣意自是皇上身边第一能干人,只是不知为何他有力气督造笔墨纸砚,却偏偏今日未来听政,倒让皇上为难了。”他敢拿老十三说是,也是察觉皇帝处处对他示以优宠,却千防万防不给兵权的违和之处。 皇帝面色一沉,胤t的话自是挑拨离间无疑,但老八的话的确命中了他心中一方刻意不提的怨愤。老十三当日不曾提醒他要详查诺敏,他一意孤行之时更是全意附和绝不生事,为何今日如此之巧称病未到上书房?到底是他真的病了,或是称病躲避引火烧身? 但老十三如何还轮不到老八你来品评!皇帝笑道:“十三膝伤复发不能走动,朕特准了他这两日不必入宫办差。他的忠诚朕从不怀疑,你被皇考责骂‘遇事播弄’,却还不知悔改?” 听胤g提及皇考,胤t心下一涩。他以为昔日在先帝与太子眼皮底下谋求生存已是步步惊心,谁知四哥即位,才是他一生最不幸的开端。 “四哥……”胤t恍惚,不受控制唤出了兄弟情谊分崩离析前的旧日称呼:“成王败寇,我是输了,当任凭处置。兄弟一场,但求一个痛快,我……绝不怨。”求你别再折磨我。 胤g听他唤‘四哥’时也是一阵唏嘘,他想起旧日里懵懂秀美的小童子,曾经牵起他的衣摆跌跌撞撞跟着自己,也曾分食过一只果子,尝过一杯茶。心软了……只是一瞬而已,后半句话入耳,厮杀之声复又入耳,今日议政难堪涌上心头。皇帝一把将胤t推到书案上,钳住他的下巴,冷笑道:“你早该死,畅春园伤寒那次你就不该活下来。事到如今,你要死,也要等朕将你残党散尽,还大清一个清平朝堂才行。” 胤t闭目掩去失魂落魄:“我死了,群龙无首,皇上还担心什么?” 皇帝却是有心寻他错处:“你哪里配做龙?不过是俎上鱼罢了!凭什么同朕谈条件!” 胤t再睁眼时,苦痛软弱已经散去,那一线生路不过是朝阳下的露水,是皇帝抛出引诱自己不断妥协的饵,从未真切过。蝼蚁尚且偷生,一味委曲求全到底不是自己能做的。 衣襟被粗暴撕开,即便不曾如第一次一般挣动反抗,也阻挡不了皇帝发泄的狠劲。胤g的指甲修剪过,但失了分寸的动作在胤t身上留下染血的抓痕,衣裤凌乱散开,他的头枕在皇帝不久之前批阅过的折子上,不远处搁着那枚曾经你争我夺过的玺印,倍感讽刺。 皇帝留意到胤t的目光停留之处,低头狠狠咬住他喉咙,含糊道:“那不是你该奢想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你的出身如此,还想鱼跃龙门?” 胤t一震,也许是疼得狠了,反倒不顾会激怒胤g,笑道:“四哥又如何?包衣旗与罪籍,可谓五十步笑百步,不分伯仲。好歹弟弟还有两个母妃疼,四哥可是人见人厌……对了,弟弟倒是忘了,四哥还有十三弟……不知昔日养蜂夹道里,十三弟也是如眼下这般舍身侍奉,换得一口施舍?” 胤g被说中毕生痛处,当下暴怒地一把掐着胤t脖子将他拽起:“你还想激怒朕?想朕赐你死罪得个骂名?八弟昔日也是如此以二哥之身算计皇考?今日你污了十三弟,可知朕会如何罚你?” 胤t目露嘲讽,闭口不言。求死不得,何惧之有? 皇帝目光中情|欲与杀意交互翻腾,在他颈脖间染血齿痕上扫过,忽而笑了:“八弟口吐怨愤之言,莫非是埋怨朕从未满足过你?” 胤t眉头一皱,目光中升起戒备。 皇帝单手制住胤t,从桌边取过方才扔在一旁的大号湖笔,刷头轻轻扫过他赤|裸胸膛,一路往下:“今日有的是时间,八弟想要尽兴,朕自当奉陪。” 胤t怒从心起,陡然发力将胤g推开两尺有余,冷眼笑道:“皇考真该来看看,如今大清龙椅上蹲坐的是个什么东西!”他实在没料到皇帝的无耻与手段,先前闭眼咬牙的打算都被气得抛在脑后。 皇帝哪容他挣脱,趁着老八抢下地跛行几步正要经过他身侧够衣服时,一把拧过他的手将他反转按趴在御案上,笔锋在他后脊下端游走,渐渐没入暗处:“八弟还是省些力气,激怒朕非但不得速死,反倒多受些苦头,连朕都不忍心了。想必昔日皇考也是如此恨不得你病去了干净一了百了,或能全了父子天伦。” …… 胤t目光涣散,咬牙太久,满嘴腥咸。身后难以启齿的地方被人亵|玩的耻辱险些让他当场咬舌,可是他应过九弟,不可轻言生死,只能死忍。 皇帝亦是满头大汗,情潮涌动难以遏制,身下滚烫想要横冲直撞地宣泄出来。但他手下不停,推动湖笔竹节突起在那人身体中踯躅前进,继而后退。他已经不能满足于单纯压倒对手的发泄中,老八眼神空洞无物,他大半夜的操劳与一顿罚跪并无太大出入,但若是能引得此人在身下婉转承欢,无法自持,才是真正的打击。 夜风从紧闭的殿门漏出,胤t浑身打颤,被揉搓折磨地太久,身体渐渐不受控制地涌起难以言述的滋味。竹节微凸之处偶尔摩擦过肠壁某处时,他都克制不住地呼吸停滞。皇帝惊喜于这人的回暖,再不是死水一潭的挺尸,手下用了更多的技巧去挑逗,另一只手也抚上这人身前微微抬头的地方,带着他不自知的温柔去取悦他。 胤t宁愿老四对他用强,这样事后他尚能一声冷笑抛在脑后,痛苦总能引起仇恨。但如今行状,他却连自己也无法面对。老四逼迫羞辱之下,他怎能真个陪他销魂? 只是接下来的事早已不再他掌握,事实上自从胤g登基他叩拜新帝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没有拒绝的机会。皇帝观察入微,在体察他情动难耐的一刻抽出湖笔欺身而上,就这相叠的姿势将胤t压倒在御案上,肆意挺动出入。 难以克制的低吟泄露出口,起先还是细细的喘息,接着急促起来,随着皇帝的频率起伏跌宕,在养心殿里晃荡。皇帝觉得今夜这场欢爱合意得难以想象,这已经不仅仅是征服毕生对手的畅快,更是站在山顶俯瞰众生的尽在掌握。仿佛只有征服了这个人,他就可以享用天下,无人再可违逆。 粗重的喘息频率越发失控,低声呻吟被撞得支离破碎。皇帝原本铁了心想要逼出他最不肯示人的脆弱,好牢牢记在心里,日后用以打击敌手,但随着欲|火更炽,想要纵情的念头挥之不去,身下这人干裂迸血的唇吸引了他全数目光,他被蛊惑了,脑中一片空茫地低头舔去那人唇角一抹鲜红。 两个人都怔住了。 刚才那是什么?胤t眼神迷茫,神思并不清楚。但压在他身上的皇帝可不似他半昏半醒,他舌尖喉头尚留着这人甘甜微咸的滋味,带着淡淡苦涩。 不能想、不敢想、不愿想。 皇帝把这件偶尔失控无解的事情抛在脑后,他低头死死咬在胤t肩头,带出满嘴腥甜,身下猛然挺进,幻想就此将这死敌钉死压死咬死,让他血流到干涸为止,祭奠大清的太平盛世。 原本发泄完毕理当将他推落地上,命他自行整理衣装速速离去掩人耳目,但皇帝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这人尚未发泄的欲|望,用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柔情蜜意,帮他舒缓发泄。 一直到胤t在他怀里浑身僵硬绷紧,再颤抖着软倒,他才轻柔拭去那人嘴角的淡红,和声诱哄:“输家就该有输家的样子,你乖乖的,朕不为难你。” 胤t努力平复呼吸,心底麻木一片。他屈服了,这一次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臣服,将会换来怎样的羞辱。老四的话就像沙漠独行时天边的绿洲,亦或者是饥渴将死之人手边的砒霜鸩酒,他不敢信,也不会信。 本以为会如同前几次那般被视如敝履,哪知皇帝为了赞赏他方才的迎合乖顺,心血来潮亲手抱了他去暖阁。几十岁的男人第一次尝试了被人双手托抱前行,里子面子全没了。 透过新换的玻璃窗户,胤t歪着头呆呆注视天边冷黄月光,等到身后有人环住他,股肱交错,颈后贴上暖热的濡湿,他终于开口说出完事后的第一句话:“让我走。”或者死。 他嗓子全哑了。 “今晚你还想去哪里?”皇帝的唇舌留恋不去,语音含糊不清,全然不去思考他下意识的动作已经远离了初衷。 “任何地方,只要不是京城。”胤t的声音很虚弱,虚弱到几近软弱的地步,毫无平素筹谋。 皇帝再次翻身骑上来,掰正他的脸,就着方才未曾清理的湿滑挺身而入:“胤t,你已经输了。输家不配与朕讨价还价。” 胤t面上无喜无悲,连一瞬的失落也不曾有,他很想纠正皇帝方才的口误,但终将什么也没说。 15、欲加之罪 诺敏最终结局惨烈,族人具备牵连抄家,朝中人人自危。从一个侧面上来说,皇帝杀鸡儆猴的目的达到了,且超乎预期。但这件事情并未被迁怒于两个新晋的亲王头上。相比于诺敏的血腥结局,皇帝任人唯亲,打算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六品家奴一跃提拔成封疆大吏的举动,就没那么令人吃惊了。 这个举动给地方官衙当头一棒,如是今后钦差都有样学样干涉地方政务,那还不乱了套?皇帝显然认为这样更能威慑地方贪吏,乐得作壁上观。 雍正元年二月,皇帝在诸臣面前首赞廉亲王:“朕之此弟较诸弟颇有识量,可资于理,朕甚爱惜,非允k、允m等可比。”诸臣闻言皆面露景仰,心中却是腹诽不已:爱惜?爱惜能折腾得廉亲王一个月瘦了一大圈儿,卧病府中倒有十几日? 皇帝这话当然自有目的,转日廉亲王病愈还朝,皇帝便命他办理工部事务。这是年前委任廉亲王理藩院尚书后再一次加封。 在此之后皇帝对这个千防万防的弟弟似乎当真倚重了起来,山东泗水等十一县旱灾一事也将廉亲王留在养心殿彻夜长谈;春分是朝日于东郊,居然也是遣廉亲王率大臣前去行礼。 廉亲王日益寡言憔悴,昔日长袖善舞如今都化作皇帝的应声虫,加上另一个对皇帝的话绝对毫无置疑的怡亲王,朝中俨然成了一言堂。原本应该事事顺心的皇帝,却渐渐暴躁起来。登基数月以来,月月都有灾情上报,朝中不似前朝畅所欲言,每每听政宣政,大臣总是立在底下当桩子,毫无建树。只是他们都装死也就罢了,但他们偏偏都拿着余光瞧老八,还当他不知道! 政令推行不畅,总是有人从中作梗。皇帝下旨令各地府台官员对新朝政务畅所欲言,直隶巡抚李维钧上折子提及摊丁入亩一策,甚得皇帝心意。大清几十年来修养身息,但农丁单薄能垦荒者不足,加上连连天灾兵祸争丁,耕地荒芜,归根到底还是农户都碍于人头税不敢多生。于是好几日,皇帝都匍匐案头,与四大臣议政论策,推广新政。 胤t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度日如年。十四弟自从春节之后便被软禁府中,连入宫向太后请安都被免了。皇帝以“招摇无忌,不法甚多”为由,陈布雷和他的两个儿子流放,顺便将刑部尚书陶赖、张廷枢降职调用,明眼人是看出皇帝打算拿诚亲王开刀了。 诚亲王知道自己先前在先帝驾崩时迟疑惹了祸端,又曾得罪过十三,如今除了装鹌鹑示弱之外,别无他法,于是称病在府,少有办差。皇帝于是将圣祖皇帝陵寝修筑事宜全数交给总理工部的廉亲王,并且一再暗示他,要省银子不可铺张。 胤t看着工部陵寝修筑的各项款子左右为难,要能省还真是许多地方都能抠出银子来,只是修建康熙陵寝的人夫、马匹、钱粮虽然冗余不掉,蒙古诸王公进京跪丧车马食宿耗资不计其数,但历来祖制皆是如此,人越多方能显得天家威仪。 皇帝委派的差事会不会是再一次的借机打压?国库空耗实在拿不出所有款项,缩减用度势在必行,胤t纠结数日,终于将心中所想但凡能节俭处一一列举,从写圣旨的丝帛金券,一直列举到奉先殿的桌案陈设,林林总总皆是他昔日所思所虑。曾经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光,他以为他日后有望问鼎天下,届时定要如此大笔削减用度,革除旧习。 这个折子呈交皇帝之后,皇帝粗览一番面露和色,言称须细览方可定论,让他回工部办差。谁知到了第二日,皇帝却在金殿上厉声叱责他居心险恶,在皇考陵寝规制上做手脚,意图让朕替他背负这不孝之恶名。皇帝连篇累牍,将昔日圣祖责骂八阿哥之言再次学舌一番,其间加上御笔注解几千字,意在让所有朝臣都看看你们拥立的党魁是个什么黑心肠的家伙。 廉亲王低头垂目听完皇帝对自己的考语,心如死灰双肩颤抖地叩首称罪,一时间朝堂上气氛凝涩起来,保泰几个更是欲言又止,目露不平。 皇帝深知他刚刚登基百废待兴,尚不是时机得罪宗室,于是止住话头盖棺定论:“此事不可再犯,皇考一切事物皆按祖制办理。” 这次大家目光雪亮了,国库没银子是事实,皇帝又让八王爷按祖制办差,这是要逼死廉亲王?无论是哭穷还是削减开支都是死路一条啊。于是大家再次将兔死狐悲的同情心都抛给了千疮百孔的廉亲王。有王爷在前顶着,我等暂且无碍。 这晚胤t未回府,在工部一个人对着账簿与皇帝驳斥的折子发呆。皇帝的出尔反尔并不让他难堪,只是想起去年此时,尚且能得几个弟弟围炉而坐,大骂时局,而今却只他一人苦苦挣扎。亥时三刻过后,府上总管满身大汗在外求见,说皇上传了口谕,让王爷即刻进宫。 胤t一声嗤笑,起身由高明侍候的披风,抬步出了工部大门,却不是往宫里的方向,也不是回府。那总管不解,有些着急不知该如何复命。高明瞧着自家主子蹒跚前行的方向,叹口气,转头嘱咐他道:“就说在工部未曾见到八爷,听守卫说是傍晚料库上了折子,许是去清点石料去了。” 胤t在前盲目独行,躲能躲去一时,岂能躲过一世?户部拨不出款子,没有银子工期延误致使先帝陵寝公事延误必然是个死罪。他能如何?他不想去和老四谈心说道理,在老四眼中他根本毫无忠心可言,任何举动都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推诿的借口,末了说不定还会被当做女人侍一回寝。 愣然想起昔日直隶贪官案,皇考欲派老四去清查官场,却被老四佯装伤寒躲过了。他停住脚步,缓缓弯腰抚上僵直的膝盖,虽然东施效颦免不了被人取笑,但总好过委身侍敌还遭连番打压。 …… 皇帝在养心殿彻夜等候转眼成空,想不到有一日痴痴盼情人的居然成了自己。他心中燃起羞恼怒火,原本打算为了白日朝堂上的变故对老八稍作安抚,想不到老八居然如此践踏自己的心意!皇帝气得无心政务,在暖阁里来回走动,发誓隔日定要让老八好看。 谁知第二日上朝,廉亲王缺席未到,报病不能上朝。皇帝只觉一口血涌到喉头又被一个激灵压了回去,他的全盘打算都被扰乱,老八上朝他能借故发难,但人都病倒了还要追着骂不仅老八听不见反倒让人觉得他刻薄。皇帝只能咬牙暂且咽下这口气,还要强作关心安排太医前去诊脉,嘱其务必尽心让廉亲王早日康复方可还朝继续为朝廷出力。 刘声芳被皇帝耳提面命一番才放出宫去,本是想要戳破廉亲王借由小病不肯上朝的大逆行径,谁知带回宫的确实廉亲王当真病得就差一口气吊着。 他真伤寒病倒了,肾水不交,心火上炕,都说胡话了。 皇帝只觉自己卯足了劲儿的一拳全击在一团名叫‘不识好歹’的棉花上。恨不得立时就将人从偏门抬到后殿,当着老八可憎的脸大骂一整晚。只是老八人真病了,过了病气给朕这天下谁来抗(四姐你又傲娇了)? 皇帝怒极,将人撵出暖阁,当场拿朱墨手书“胤t”二字贴在祥云龙蝠的枕头上,指着大骂近一个时辰。末了在唤了内侍入内更衣,他骂痛快了也没留意大总管苏培盛明显抽搐的脸。心里恶气出了几许,皇帝又盘算了一番等老八病愈还朝如何收拾,最终拥着枕头沉沉睡了。 胤t的病拖拖拉拉不见好,皇帝看谁都不顺眼,隔了几日便寻了由头发落了礼科给事秦道然。秦道然一贯为九贝子打理府中采买事务,皇帝斥责他一贯助纣为虐与民争利,责令他限期凑够十万银子充作西北军饷,将功折罪。谁知两江总督查抄秦府时加来加去也不过抄出一万两银子,这下皇帝又空口武断说大话了。只是皇帝毫无宽免之心,居然下旨将其收监,待其家人什么时候凑足了银子什么时候再将人领回去。 这实在太离谱了,一国之君居然干着山寨大王的勾当,拿了肉票所要银子,不给就不放人……这次连怡亲王也面皮臊得慌,当然他还是力挺皇帝,例举秦道然昔日上蹿下跳、为允k四处奔走恶行无数。 说到底还是借机整治八爷党。 皇帝连看几日廉亲王脉案,很快便不再耐烦。朕连太后的身子过问得也没有这么勤!想着老八你不过是为了借故躲朕,朕成全你便是。于是皇帝下了一道恩旨,朕体恤廉亲王久病不愈,着廉亲王病愈后仍办理先帝神牌升附太庙事宜,只是不必上朝奔波,有事递折子。 八福晋扶着丈夫在院中跪接了圣旨,差点冲上去一把抢过撕了。人都躲成这样儿了你还不肯放过?龙椅还坐热呢就要逼死亲兄弟,先帝你睁睁眼看看啊! 胤t倒是冷静接旨,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还不能倒下,只要他还在前面顶着,老四就没有借口将差事交给保泰,借机打压裕亲王一脉。 …… 无论他如何躲避,大行皇帝及其四皇后神牌升附太庙这日终于到来。 胤t一连数日劳心劳力有时几乎水米不沾牙,终于将工程如期完工。皇帝率领众臣前来验收,时值夏末,更衣帐前闷热难当。皇帝带着眼镜细查一番,心中早已定稿,老八你这差事办得可是大失水准啊,你监造的列祖神牌莫非是今儿才写的,上面漆水横流填金剥裂是怎么回事?皇考乘舆法物,居然还能让朕看见一个断铆的头子,这木板也薄得可以,才两指宽,你不怕皇考爬起来再骂你一顿?更衣幄里这刺鼻油污之气又是为何,整个工部已经穷到连缸没污臭之气的油漆也找不到了? 皇帝面色沉肃,面含悲伤,几乎是声泪齐下地将廉亲王说成心思叵测的奸险之徒,装病不赴差事不图效力,对待先帝毫无父子之情,竟然连皇考神牌乘舆事务都造得粗鄙简陋,不孝不忠不敬先皇世人不容实在罄竹难书,最后责罚廉亲王与工部侍郎、郎中等人跪太庙前一昼夜。 又跪?皇上你折腾人能不能有点新意?工部一众受牵连的官员终于松了口气。太好了,捉襟见肘之下折腾出来的阵仗这就算过了,皇上吹毛求疵铁了心要寻错处,罚跪对他们算什么?当今圣上可是会杀人抄家的,王爷您就多担待些吧,臣下们回去偷偷替你立个长生牌位。 一昼夜,胤t跪在最里面,其他的人没这资格,除了留下来监视他一举一动的太监。 他很快汗雨如下,亲王朝服里里外外好几层,今儿正事不能偷减全穿身上了,也能勉强撑起一身光有骨头没几两肉的架子。一连几日未曾好好用膳,居然也毫无胃口,总觉得心坎低下堵着一团东西,想吐吐不出来,只能偷偷干呕。昨儿净身沐浴时看见高明偷偷抹泪,才发现短短一个月,居然都快瘦得脱型了。 人生苦,活着就是罪。胤t觉得除却膝盖刺痛浑身没力,眼下居然是连月以来最偷闲的日子,不必担惊受怕不必谋算也不必帮老四抠银子还担心被寻短处。他规规矩矩跪好,看着康熙牌位偷偷在心里说道:“皇阿玛,你当真传位给四哥了?兄弟们入园子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听见您老人家开口了,你大概不知道隆科多是四哥的人吧。” 他曾经怨过恨过,皇阿玛对他何其不公。并非他愿意诱惑太子,实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虚以委蛇。数十年弹指一挥,才知皇父对他对他至多不闻不问弄死了海东青再嫁祸借机责骂于他,将他碾落尘埃,再盼着他自行了结,总不忍心亲自操刀要他的命。新朝更替,今日名为兄长的人却是亲身上阵搏杀,不留分毫活路。 絮絮叨叨久了,他慢慢觉得腹下坠坠得疼,连忙收回与祖上先严对话的神思,开始思索早上用过什么膳,老四会不会从中做了手脚专等着他在先帝祖先跟前失仪还再治重罪。结果想来想去,发觉最后进食已经是前日傍晚福晋强逼着他用的一盏燕窝藕粉糊糊,昨儿整天只渴了喝茶饿了嚼茶叶沫子。 这一费神胤t才觉之前压下的干呕之感又争先恐后地涌上,额头也细细密密疼得一跳一跳。身旁太监看他脸色陡然转青也心下打鼓,皇上说了要让王爷跪满一昼夜的,用膳是不可能了,但没说能不能喝水。但在奉先殿连皇帝都不能随意说话饮食,他也不敢冒然上前询问,又不是不想活了去讨好一个被皇帝变着法儿打压的王爷。 胤t狠狠掐了掐自己已经麻木地腿,将一股闷湿上涌的酸意压下,还未缓过气来,忽然身下一阵温热。他脸色当即白了,怎么回事?数日未进粒米,怎会? 还来不及细想,腹中一阵钝痛紧似一阵,竟然像有只手在撕扯拉拽着他的脏腑。他嘴唇颤抖着抬头,茫然四顾,眼前一片皑皑白雾,良妃款款而来,在雾气后隐隐绰绰朝他露出个苦得令人心酸的笑脸。 胤t忽然觉得周身疼痛一下子散了,只余腾云驾雾般轻松温暖,仿佛蜷缩在温暖的溪流中,他口中喃喃唤了声:“额娘……” 那监视太监还在左右摇摆,要不要端杯茶来给廉亲王润唇,忽然看见廉亲王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往前直视,只是眼珠子都不带转地忒吓人了。等他还没镇定下来,就看见廉亲王嘴唇翕了翕动,直挺挺地往前倒下。 一众仨太监当场吓死了,连滚带爬推出一个替死鬼去向皇上回复。皇上罚王爷跪得一整夜没跪完,还让人倒在自己面前,怪罪下来谁都跑不了啊。 …… 皇帝很快有所反应,派了心腹太医院判前来,口谕“看看要死了没,没死让他接着跪。跪完了直接抬回府去。” 皇帝接到廉亲王昏倒太庙消息时,回宫尚不到一个时辰,第一反应自然是老八你又偷懒下朕的面子!罚你跪一昼夜你好歹也要挺到今天晚上再晕倒啊,你这样一闭眼一头厥倒让朕很难办。御书房里,皇帝只能顶着隆科多马齐的目光,口述这代连自己都觉得刻薄的旨意,末了在用眼神示意刘声芳,‘便宜行事,别真让廉亲王死了’。 16、亲手操刀 刘声芳暗道自己一定是依附阿哥时得罪了爱新觉罗家家的祖宗,居然让自己窥得这样足以杀头灭族的阴私。 皇上强逼亲弟枕上承欢也就罢了,他尚能安慰自己昔日汉朝武帝时尚有齐王与亲姐通|奸,惠帝尚且明媒正娶亲侄女,何况满人师出关外,早听闻早年兄终弟及续娶亲嫂也算家常便饭,连孝庄太后也下嫁亲叔叔过……可是八爷这细沉微弱的脉象,这母子脉……刘声芳顷刻之间汗水流得比晕倒的廉亲王还多,他无法不疑心数十年所学岐黄之术,怎么连个晕倒的脉都摸出双脉滑脉的脉象来? 刘声芳大汗淋漓几乎晕倒过去,但他还是撑着把完王爷双手的脉,只是他颤抖着不知该去看看八爷舌苔,还是将八爷放倒了细细检查一遍。一股血腥气息染在鼻间,刘声芳腾然回神,目光在廉亲王周身一看,发觉王爷袍边衣角浸了水渍,在藏蓝色朝服上看不出是何物,但他离得近,当即断定是血渍无疑。 事情大条了!刘声芳行医数十年从未遇见过这样的脉数,古书上却有记在阴阳同体之人,但他从未在他师父太师傅与太太师傅的手札上看到过。刘声芳忽而又想起年前他为廉亲王诊脉时,确实号出过一线阴脉,当时他还奇过为何堂堂亲王身上能号出女阴脉数来。眼下情形,竟然让他将前后都串联起来了! 事不宜迟,刘声芳忽然冷静下来,镇定地吩咐奉先殿里监视的太监将廉亲王先安放在软轿上抬入偏殿,再只身入内解开王爷身上罩服,手掌缓缓在廉亲王下腹脐中周围探视按压,果然在手下触得一处异常!只微微碰触便让昏迷的王爷蜷缩身体低声痛吟。 刘声芳已经被连番打击弄得麻木,索性道了声‘王爷恕罪’将手探入廉亲王身下,果然一手温热黏腥的红。若不是脉象已明加上方才触及王爷腹下硬结隆起,他还真当廉亲王是昨夜侍寝被皇帝折腾了。 刘声芳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冒犯了主子,就是光想想也不行!他连忙危襟正坐,将王爷衣衫穿戴妥当,让人用暖轿抬了,直接送去宫里。他这是拼了假传圣旨的族诛大罪,只盼着皇上当真不想要王爷的命,也不想让这段皇室辛秘曝露在爱新觉罗家先祖面前。 …… 彼时皇帝早已遣退外臣,留了苏培盛在内殿侍候听唤,只等刘声芳回宫复旨。结果他等来的是廉亲王一并被撵子抬回宫里的消息。这刘声芳也太大胆了!人竖着从宫里出去横着抬回来,让朝臣窥见难以自圆其说,还当他当皇帝的刻薄寡恩虐待亲弟(呃)。 皇帝一脚踏上龙靴,几步到了正殿,环视一周没看见老八,只看见刘声芳一个人跪落在地头都要埋入膝盖了,便皱眉道:“你第一天替朕办差?廉亲王若是不醒自有王府可以送,朕何时传过口谕让你自作主张?” 刘声芳一磕到底:“请皇上屏退左右容臣说话。” 胤g狐疑,实在是刘声芳反应太过异常,若不是他确信拿捏了他三代单传的孙子及全家性命在手,还真要疑心他要弑君。他评估片刻,开口道:“苏培盛不是外人,你只管直言。” 刘声芳一个头磕在金砖上,匍匐道:“臣无能,诊出廉亲王脉象有异却不得其解。请皇上治臣死罪!” 皇帝盯着刘声芳头顶不说话。老八脉象有异,能有多异?至多不过是个绝脉命数,虽然他眼下死了尚未物尽其用的确可惜,亲王上任不多见便殁了难免有人说三道四,但老八身子骨儿自康熙四十七年之后便毁得差不多了,良妃殁了之后大半年都需要人扶着走路,满朝都知晓――总归不能赖在朕头上。 皇帝将自以为最可能的局面思考一遍,几乎都想到老八谥号与陵寝规格的问题,目光终于又回到面前地上几乎缩成一团的人身上:“生死有命,朕岂是无道昏君,你只管说。” “请皇上随臣来。”刘声芳嘴张了半响不知该如何说与帝王,只能硬着头皮请奏。 皇帝示意刘声芳带路,他的耐心几乎耗尽,他今日整个晚上几乎看不进去折子,得谁都痛斥一番,连臣下请安问候也被说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只是在他看见偏殿耳房里缩成一团的亲弟弟面上痛苦神色不似作伪,将喷到嘴边的狠话咽下,疑惑道:“怎么回事?”膝伤疼了会捂肚子,还是有人暗查他的意图擅自下药?老十三?!皇帝不可避免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就在皇帝思绪又将偏离正题时,刘声芳把心一横,跪下道:“回主子,廉亲王的腹中…有……小世子,怕是……怕是保不住了。”雍王登基之后他早已改换称呼称其为皇上,但这一次,他又用了‘主子’旧称。 皇帝愣住了,怎么刘声芳说的每句话拆开来他都明白,自他有过子嗣以来也听过无数次,但冠上老八的名字之后,他就不能弄懂了?于是他忍不住瞪着眼睛又问了一次:“刘声芳,你说清楚些。什么小世子?哪儿来的小世子?” 刘声芳一直纠结如何称呼八王爷腹中的……孩子,见皇帝目光如炬等着自己,一时间头脑空白地张口又说了一遍,不过他这次自作主张将‘小世子’换成了‘小阿哥’。话出了口他才明白自己都干了什么蠢事!这不是将他窥得帝王阴私的事情堂而皇之摆在明面儿上取笑皇帝,还能有活路嘛? 皇帝目眩神迷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自然也没察觉到刘声芳偷偷换用字眼的冒犯,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指着床上的人,提高了声音问:“这里躺着的人是朕的弟弟,当朝廉亲王,圣祖的八阿哥!刘声芳你要看清楚想明白再回朕的话。” 也许是自觉死到临头了,刘声芳反倒镇定下来:“回皇上,臣也是今日才知,廉亲王他…他的身子竟有些特别,外表与男子无异,但内腹中竟也有女子孕囊……是阴阳同体之象。” 刘声芳的话让皇帝只觉一股酸水从上腹翻涌而上,一个激灵他倒退两步,似乎榻上横卧蜷曲的人是怪物是洪水猛兽……对,他的确是个怪物。皇帝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当年圣祖竭力打压迫害老八的真相――勾引太子算什么,谋夺储位结党营私算什么,因为你根本就不该出生不该活下来,你是皇考毕生耻辱!你凭什么同朕来争! 皇帝不出声只怔怔地,刘声芳索性一股脑儿说了:“皇上,平素大夫问诊时,阴阳男女脉象并不容易区分,臣月前为八贝勒问诊时并未觉得如何不妥,至多是比寻常男子体寒些。若是几个月前臣不敢断言,但如今八爷身上……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臣虽非妇科圣手,但也决计不会诊差了。方才臣已经替八爷探过,八爷腹中,的确似有胎儿坐怀。只是……” 皇帝这才顺着心腹太医的话,将神思绕到老八腹中的那团肉上。他立刻想起是谁,与老八一同造出这个孽种来,再次胃里一阵翻腾! 但他拿出昔日谋夺储位时的坚韧将呕吐的欲|望压了下去,直逼得浑身冷汗,面色青白。他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心腹头上,杀机顿现。这个人知道了皇室最不能为外人知晓的丑闻,兄弟相|奸,珠胎暗结,男同女体,男人生子! 杀刘声芳太容易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若老八死了,再暴毙一个为他诊过脉的太医,满朝都会知道其中有鬼。不能杀,还不能杀。皇帝目光平静下来,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老八,为了瞒天过海,还需要这个奴才替自己办事。 “你先出去,若是今日这里的事,有第四个人知晓……”皇帝故意放出威胁,暗示他只要衷心,尚无性命之忧。刘声芳果然大大松了一口气,抹着泪儿退了出去。 内殿只余下一站一卧的兄弟二人。皇帝垂目良久,才上前来坐在榻边。 老八身怀孽胎断,绝不能让他再有醒来的一日,他只能临时变更计划重新筹谋。八王一党尚未肃清,虽说老八在这个当口儿咽气不知会让他漏去多少下网之鱼,老九老十老十四几个闻得老八死讯不知会如何闹腾翻搅,好不容易才安稳一点儿的局面、他才布下的棋子都要随着老八咽气皆尽作废……皇帝心中全是不甘。 老八,你活着膈应朕,死也要让朕不能安生!还得想方设法替你遮瞒丑事,你欠朕的还都还不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是说自知要死的人。皇帝深沉凝望与直接几十年相恨相杀互相折磨的对手,也不禁带出一丝怜悯。朕的宿世敌手,实在不该死得如此不光彩。昔日你眉尾一动,便有人争先恐后替你喊冤说情。可如今,却要做那内宅妇人一般,身怀孽胎悄无声息地独自去走黄泉路。 老八……别怪朕,是你的命不好。 你死了,朕才好宽待你的家人。 你死了,我大清方能海晏河清。 皇帝的手慢慢爬上昏睡中人的脖子,手下轻触中即可感受极速跳动的鼓噪,这样慢慢按下去,一点一点地收拢……皇帝想:老八,你是朕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亲手手刃之人,如此殊荣朕也只会给你。老九老十四都没这资格。 17、不死何为 昏迷不醒的人刚开始并不挣扎,随着手指渐渐收紧,他发出短促而费力的呼吸声,并且微微挣动起来。 皇帝一瞬不瞬盯着政敌的脸孔,害怕他会忽然转醒再度生出变故,手下力度随着这人挣扎力道而起伏。终于,胤t双手脱力垂下,似乎已经耗尽力气,只有微微翕动的嘴唇是他在人间尚有不甘仍然踯躅不肯离去的最后证明。 胤g松一口气,心里不可避免涌起遗憾,毕生敌人居然走得如此悄无声息,当真讽刺。他低头看见他微微张开的嘴里,起伏的暗红色舌头,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来:不知道老八尝起来是什么滋味?那日他失控时浅尝辄止不曾深想,眼下不正是一探究竟的时候? 皇帝历来心随意动,想到什么就会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果。既然已经起了意,他几乎没有犹豫地伏□子,将唇贴在胤t微微开启的唇上。 很凉、不柔软,刚刚接触时并不似后宫女子般香甜可口。皇帝略嫌不满,探出舌尖润湿干裂处,再细细尝来,居然能品出陈年普洱淡苦微涩的醇香回甘。那干涩的嘴唇在厮磨研转间浸润得湿了,软了,竟也带出云南贡茶的清甜软糯的触感。 皇帝正觉有趣,还要再细细探寻,原本安静昏睡的人忽然又有了动作,不再一动不动任他任他为所欲为,开始用力挣动。 胤g退开几许,果然在那人炙热喷火的愤怒双眸中看见自己清澈的影子,他松开手,看他泛青的脸孔重新染上血色。既然醒了,他不介意让他多活一个时辰。 胤t用了足足一息的时间才渐渐喘匀了,他嘴角挂起冷厉讥讽的笑容,开口道:“皇上这是要先辱后杀,不打算给臣一个痛快了?” 胤g眯起眼睛,杀意怒意交替往复:“你果然早就醒了,或是根本不曾失去意识。你不肯睁眼,是想逼着朕担上屠弟的名声?” 胤t冷笑不减,他自听见刘声芳的话便知道自己今日定会命赴黄泉。以胤g的心性,死是一定的,多半是毒酒一杯,毕竟白绫也会在尸体上留下痕迹,难以瞒过太医院的眼睛。胤g亲下杀手自是更好,这条命陨在奴才手中也是个死,能让老四亲手取走,也算死得其所――老四素信鬼神,他嘴上不说,亲手徒弟的罪业多上也能让他心中不安,九弟或许会因这机缘而偷得一线生机。他死了,府中妻儿也自能安矣。弘旺爵位多半不保,这对他并不是件坏事。 原本一切都顺着局势发展,但皇帝却在最后一刻停住动作,转而再行轻薄之事,且越演越烈。他本是将死之人,实在不必再忍。 皇帝等不来这人反唇相讥,方才那一句讽刺出口之后,他便闭目不言,只在眉梢眼角勾出讥讽的弧度。老八的确懂得如何激怒朕!连人之将死也要阴朕一把!皇帝强压下心头怒意,他木目光落在胤t已经初现瘀痕的脖子上,一笑:“老八,你想让朕背负恶名,也要看你配不配?你既然已经听见刘声芳的话,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怪物?” 胤t身子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似乎极力隐忍但终于难以负荷。 皇帝忽略了胤t重新惨白发青的脸,他以为老八终于羞愧自省无颜面对天地,他再次审度面前宿敌的脸孔身体。初闻玄机时那恶心反胃的酸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他与老八交缠数回,从未想过这人居然算得上半个‘妹妹’,又想到面前这人腹中还……皇帝目光顺着思路一直滑到胤t层层官府掩映下的腹部,微微发怔。 这里面……会是个什么东西? 皇帝鬼使神差伸出手掌覆上胤t腹部,手下衣衫尽湿,微微起伏的轮廓让他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闭目不言的廉亲王双目陡然睁开,一把拍开皇帝的手,翻身滚落榻边,咬牙道:“四哥不想动手,别怪弟弟没给你这个机会。” 皇帝眉峰紧皱,方才被老八身体挡住他没看见,他到了这个时候才看见偏殿榻上被褥下全是鲜血,顺着他滚落的地方一直祥福花纹的地摊上氤成一滩血渍。 胤t蜷缩在地上急促喘息,他早已没有力气能给自己一个痛快。老四太狠了,到了这个时候可以袖手旁观冷眼看着他疼死。 胤t一贯了解胤g,但这一次误会皇帝了。胤g只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意识到老八的腹中,竟然真的怀有孽胎。风雨数十年能与自己抗衡不败的人,居然此刻像个妇人一般蜷缩一团,毫无还手之力。他以为胤t该死,也必须死,但却不是眼下这般……皇帝冷眼看着他在地上喘息的胤t,终于开口唤道:“刘声芳,滚进来。” 刘声芳连滚带爬地抢入内殿,并不敢抬头,低头叩首:“臣在。” 皇帝一指胤t:“你去看看廉亲王。” 刘声芳无法体察圣意,只能惴惴上前翻看诊脉,很快回禀道:“皇上,王爷他……怕是小产了。”他实在难以出口,男人小产说来连自己也觉光怪陆离,眼前金花乱飞。 皇帝目光落回蜷缩一团的人身上,心中翻腾搅动:孽胎没了?他与老八兄弟相|奸的罪证消匿无踪,那么老八不必死了?留他一条命在,先前布局得保,宗室不会为了他出头,实在利大于弊。 皇帝在整晚的惊乍起伏中,总算琢磨出一个不必再办一个亲王丧事耗费国库的借口。他懒得理会刘声芳行将就木的脸色,抬脚往外走,路过刘声芳时冷声道:“廉亲王不过是在跪晕了――你连这都医不好,也不必活了。”他没有兴趣继续呆在这里,又不是他的女人替他生阿哥。先皇升太庙之日见红染血已是不吉,能让老八活,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 皇帝离去之后,刘声芳爬到廉亲王身边,抖着声音道:“王爷恕臣无礼。”说完就要以手探腹摸过去。 疼得牙齿打颤的人忽然暴怒挥开老太医的手,咬牙道:“滚开。”他为什么要尊着老四的意思活下去,留下一条残身贱命来再次承受羞辱与连番打压?不如一死干净。老四不肯动手,难道他就不能死了? 刘声芳左右为难,他不敢再向皇帝请示,但看二人行状,皇帝与王爷之间非但无情只有余恨。于是用泯灭了的良心拼死进了一言:“王爷不畏死,如何甘愿死时腹中尚有宿业未消?”他真也不想活了,连这样辱骂主子的话也敢说。 谁知此话一出,原本抗拒求死的人却如醍醐灌顶一般笑了,在他失血惨白的脸上扬起一抹安抚人心的笑:“一语惊醒,是我糊涂了。刘太医也是身不由己,你只管用药吧。”他说得对,他死后若是身怀孽胎葬入皇陵,又有何种面目再见额娘与祖宗? …… 皇帝出了偏殿,却没回养心殿,愣愣立在天井里玉兰树下发愣。方才一场,就像幼时所读怪诞晦涩的山海经。昔日神话也有黄帝二世孙死后剖开腹部生出大禹,但那毕竟是年代久远的怪谈传说罢了,在传说里,女娲尚能补天,伏羲也长着蛇身,如何能信? 可是老八他……偏殿里面毫无动静,皇帝心浮气躁起来。他不可避免地去想,若是这个孽胎生出来,会是什么东西?毫无疑问死于一场权力的角逐,治水九年未成,被殛於羽山不过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就像给老八加上一条‘结党营私、遇事播弄”再杀了他一个样。可问题是……一个能产子的老八,会不会生出另一个夏禹来? 就在他思绪乱飞就要无可救药的时候,刘声芳自内殿出来奏报:“皇上,臣已为廉亲王施针,用了药,只等……只等胎儿自行出来。”他说得冷汗又下来了。 皇帝无言,他觉得今日已经在老八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他子嗣单薄,五月间年氏才死了一个阿哥,老八腹中虽是孽缘,但终究不想亲见她化作一滩血水,不如不见。皇帝甩手离去,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 就在皇帝以为,这个晚上已经坏到极致的时候,刘声芳再次求见,打断了他难得的悲风伤月。 听罢心腹太医回复,皇帝虽然很想说一句‘任他去死’,但终究暴躁起身披衣,连苏培盛与刘声芳迭声而出‘血房不祥,皇上三思’的劝阻也不做理会,横冲直撞再度迈入血色浸染的耳房。 胤t的朝服已经褪下,迅白的亵衣湿透了又干了一半,皱皱巴巴贴在身上,房中血腥味比先前更浓更重,令人不适。 素来洁癖的皇帝居然不顾榻上狼藉,一步上前揪住廉亲王前襟将人提起,大声喝骂:“你要作死给谁看?想死也该问问朕允不允!” 刘声芳震惊止步,与一同愣住僵硬不动的苏大总管对视一眼,他们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某种可能――皇上您好歹等奴才们都退下了再向八爷表白心迹!现在假装没听见没跟着进殿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18、风雨如晦 幸而皇帝忙着将一腔怒火倾倒在面前的永远也学不乖的人身上,顾不上灭口或是赶人。见胤t不理他,连个眼神都欠奉,顿时怒极将人摔在榻上:“血染养心殿,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老八你敢给朕找一时不痛快,朕让你妻儿满府上下一世不痛快!” 胤t终于赏脸,将涣散的目光落回皇帝身上,微微一笑:“四哥富有天下,金口玉言,能令活人今日死,却难命死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明日生。” 还能斗嘴,出口便可气朕。很好!皇帝恨不得打散他唇边碍眼冷笑,闻言也是一哂:“八弟言之有理,朕欲活之人不活,你说朕会如何处置老九?”说道此处他凑道胤t耳边:“你一咽气,便有九百里加急密旨传去西大通,老九抗旨不尊早已死罪难逃,朕送他下去陪你可好?” 胤t吃力闭眼,连个冷笑哼哧也欠奉。但他的心,动摇了。老四为人刚愎自用,当了皇帝越发懒得顾忌后果,若不是苏培盛素来得用,刘声芳也算身家都捏在老四手里,他们那点儿兄弟逆伦的丑事说不定早曝光了。还斗什么斗,都鸩酒一杯或者抹了脖子黑布蒙面算了。 对于老八,皇帝的耐心早在登基之前都用尽了。他们彼此之间太过熟悉,对方的弱点都一清二楚。老八绝不敢撞柱子抹脖子尝毒药自我了断,他清楚一旦激起了自己的怒火,必然要有活着的人来承担后果。 他不能自尽,除了学后宫怨妇绝食绝药之外,想死唯有用言语激怒皇帝一途。若是朕一时着了老八的道儿对他出手了,亲手屠弟弑杀亲王的罪名即便活人不知,他日他龙御归天如何面对先严祖宗?老八离奇暴毙,想再整治老九他们,也多了重重顾虑。 “药呢?给朕都端过来!” 殿外蹲守的刘声芳忙应了一声‘’,很快捧入瓷碗与一整只药盅,搁在案几上,进退不得,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前劝说王爷。屋里只皇上与王爷两个人,总不能让万圣至尊亲自喂药吧? 皇帝已经被气得糊涂了,也不想想亲手服侍政敌进药该是多大的荣耀,就这样一把端过瓷碗,单手虎口掐住着廉亲王的脸就将整碗药汁往他嘴里倾倒。 刘声芳吓得赶忙低头爬出殿外,身后传来呜咽咳呛,并手脚挣动压制的闷响。他还未站稳,碗碟砸在地毯上的声音伴随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响起。他与苏大总管对视一眼,都转了视线望天望地望着天井中的玉兰树发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们认了。至多是个死,他们结局怎么也比屋里与皇上正面对上的人要松快些。 …… 皇帝从未侍候过人,盛怒之下一碗药有大半碗都撒在胤t颈侧前襟。 深夜无法安睡的暴躁,堆积成山尚未处理的公文,夹杂在狼藉一片的混乱中,皇帝又在盛怒之中将仅有的一只碗给砸了。老八你到底又多不知死活,诚心找朕不痛快? 本着自己不好过也绝不让老八痛快的心理,胤g连想也没想便捧起温烫的药盅猛饮一口,含了满口苦涩覆身而下,攫住那人复又干燥了的唇将药汁灌入,丝毫不顾能否吞咽得及。 胤t直到最后一刻也没猜到胤g的举动,他惊愕怔愣地僵住,被胤g得了先机撬开牙关,一汪苦涩难言的药汁混了这人口中温度哺过来,穿喉而过针扎似的仿若穿肠毒药。 胤t挣扎起来,他欲要侧头躲过羞辱,正巧一口药喂完,皇帝起身得意一笑,就着药罐再度仰头饮下。胤t积起一线力气正欲滚落一边躲开,却被忽得按住肩膀,掐住下颚――皇帝第二次强势压上来。 他挣不开,转不动头,只能用唇舌推拒。气息不顺药液入喉令人窒息,他难以克制地咳呛,但闷咳之声无法舒畅溢出便被压回胸腔。药液已经尽了但那逼迫之人的唇舌仍不肯离去,反倒毫不避讳地探入他口里四处巡回,卷了他的舌头吮吸搅动,力度噬人。 有那么一刻胤t觉得皇帝是想要咬死自己,而他也的确想要咬断胤g的舌头让他无颜立足朝堂向天下百官解释――堂堂雍正帝竟然是逼迫亲弟时被咬断了舌头,光是想想便能滑天下之大稽! 可惜他不能……莫说他顾虑尚存无法想象一口咬下血染养心殿的后果,单是胤g掐住他双颊的力道就让他几乎无法吞咽。 一息之后某人餍足起身,以下巴指着角桌上的药罐:“八弟是自己喝或是还想朕服侍你?” 胤t嘴唇发麻,手脚不可自制轻轻痉挛抽搐。皇帝看他面色发紫,才想起只顾着压制这人,倒忘了他先前就被自己掐得只剩半条命。 一时难得心软,他不嫌弃老八浑身湿汗前襟污渍横流,亲自屈尊将人拉起来靠在自己肩上,又将药罐子整灌端至他嘴边,慈悲为怀劝道:“朕不想真要你命,你从小就喜欢忤逆皇阿玛,对朕也是阳奉阴违从不尊重,应过的事儿转天就忘,竟忙着挑唆老九老十老十四为你出头,难怪皇阿玛容不下你。” 低头看那人病怏怏的青白脸色又觉得他可怜,胤g语重心长起来:“这次的事情怨不得人,你自个人这……身子谁能知道?只怕真说出去了也没人能信,不过这也好,省得麻烦。大臣至多以为朕又罚你罚病了,这几日你别回府了,就在这里养着,朕就说打发你去园子办差了,替你担了这个苛待臣工的名声。” 皇帝的一腔柔情蜜意没能得到半个回应,顿时气苦。他自小对谁如此和颜悦色过?侍奉太后汤药至多是冷嘲热讽叫他放一边儿搁着放凉了再热,小时候哄老十三吃药也只需拉下脸来――谁都不像老八这样油盐不进的?! 皇帝懒得废话,再含一口药汤就要再接再厉,却听得耳边这人冷声低哼:“放下,你走了我自己喝。” 一时不查辛辣呛鼻的药滑入喉咙,皇帝咳嗽两声,埋怨老八不识时务不懂进退,连敬语尊称都不用了。只是方才连喂几口都不觉药水苦涩辛辣,莫非是冷了变了味儿?皇帝摸了摸温热的药罐,放在一旁打算让人换了热的重新端上来。 老八难得不吵不扭打不说风凉话,病歪歪地仍人拿捏像换了个人,皇帝却从这无可奈何中难得读出了些顺从相亲的意味,他从侧面拥着弟弟,目光在他迅白的脸上暗红的唇上流连过去,气氛难得不再剑拔弩张。 “几个兄弟里面,就你长的最不像皇阿玛。”皇帝其实想说就你最像额娘,哪里像朕一样像个汉子。但脑中一想到老八那张脸上安上细长小眼睛并一方满是胡须的腮帮子,刚刚按下去的酸意再次涌上。 胤t扯扯嘴角:“原来皇上是对先帝的妃嫔有了不伦迤念。” 皇帝愤然而起,差点将怀里的人带落地上:“朕待你如何,你竟然口吐无此污蔑低俗之言?” 胤t摔倒榻上,连眉毛也懒得皱,直愣愣盯着皇帝怒气暴涨的脸冷哼道:“皇上与臣早已相看两厌,若非对臣母妃心存迤念,何必对这臣这张脸感怀神伤?” 皇帝气得浑身颤抖,他一番好意难得善心居然被老八曲解至此。他心中明白老八又在激怒他,想要让他狂怒之下失手杀弟,得个速死善后――他怎能另他如愿? 胤t却不等他平息怒火,再接再厉:“或许是臣误会了皇上,十三弟肖似昔日敏妃娘娘,臣听闻皇上在潜邸时时常留宿十三弟,总不会是睹物思人?”他真想死,死前也不能让老四好过,他要让老四今后日日面对老十三也觉得膈应。 皇帝果然暴怒失控,一把捉起胤t拎在半空晃悠:“你实在不该拿十三来说事,你哪里比得上他?他为朕身陷囹圄蹉跎岁月,还要拜你所赐!你额娘以色侍君能晋妃位全赖安分守己,轮到你了却处处搬弄是非拿十三做筏子,若是你再犯一次,朕饶不了你!” 胤t猛烈咳嗽在旁人耳朵里听来不过是急促喘息,他将皇帝目眦尽裂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格外畅快,他在某种程度上忽然能够理解皇帝极近侮辱的做法――看毕生敌手毫无挣脱陷入苦痛果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皇帝好歹记得老八如今就是个定窑烧出来的青白釉瓷器,胎太薄一碰就脆成几块,他强压怒火双手勒住胤t,嘴唇凑过去:“八弟何必不肯用药难为奴才,最后还不得朕劳心劳力?朕公务繁忙脚不沾地也没功夫来回奔波,让你逮着机会死在养心殿里还得移宫,不如让朕一并喂了。” …… 刘声芳再次进去的时候,看见廉亲王紧闭双目仰面躺在榻上生死不明,前襟颈侧的亵衣上全是棕黑药汁浸染的痕迹,脖子露在外面的地方紫黑的掐痕已经微微隆起,触目惊心――怎么看怎么觉得皇上像是秘密传他进来毁尸灭迹捏造脉案。 不过皇帝说出的话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这几日你就留在此处,廉亲王不肯用药只管报与朕知晓。”皇帝的话让刘声芳几乎感激涕零,他一家老小的命都保住了!只要廉亲王不死,他便能安心。 19、他人有心 皇帝离去之后,刘声芳小心翼翼近到胤t跟前候着,却看见一滴清浅水痕滑过王爷眼尾,没入鬓发之中,再难寻得。 王爷哭了?昨日还是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王爷一夕之间,除了一具苟延残喘的身体,什么都没了,尊严、骄傲,都被一个他无法反抗的人踩在脚下撵落成灰。 一场权力更迭时失之交臂的遗恨,出了认命还能何为? 刘声芳一颗老硬的心也有些酸软,他的性命至此算是被绑在廉亲王身上,颇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王爷何必自苦同自个儿过不去?总该为府里的世子格格的前程想想。”这是真心话,他一想到家中重孙独子恐受自己牵连,有如钢针扎心一般难受。 廉亲王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昏睡过去,刘声芳深知言多必失,遂不敢再胡乱开口,默默调配祛瘀消肿的药膏,为王爷诊脉观色推拿下腹按摩手腕膝盖,借以掩饰心中纠结。 …… 喂药喂到身心俱疲的人并不只胤t一个,也许是累过了头,皇帝回到养心殿毫无睡意,索性拿了暗格里的密折来翻看。 黏杆处自他登基之后再度重组,分为三波人马,互不相识进而三方牵制监视,明明白白的钉子用来震慑大臣宗室,真正身居高位的,偏偏是他们身边最不起眼的小角色。拿捏奴才们的家眷令其卖命与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 在翻看恂郡王府奏报时皇帝手腕一紧,眉头渐渐收拢,继而忽然呵呵笑出声来。苏培盛的殿门口侍候着,也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万岁的笑声实在太过不怀好意。 皇帝用指甲在密折上刻下划痕,心头大声笑道:“老八,你一心护着的老十四在西藏强抢民妇为妾,想必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是朕来替你解惑。” 第二日宫里传出消息,太后风寒病逝反复,卧床不起,几个亲王郡王命妇递牌子都被皇帝以不可打扰太后养病为由拨回。这个消息将前一日‘廉亲王跪倒太庙众目睽睽之下被抬入内殿一夜未出’的消息生生压了一头。 毕竟八王爷被皇帝嫌弃打压早已不算新鲜事,但一国太后名曰养病闭宫,任谁也会联想起皇帝登基时那场移宫拒礼风波。时隔半年,皇上这是要出手了?那可是圣母皇太后啊! 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少,而其中以刚刚受封的恂郡王为最。 允_像一头困兽在府中暴走,完颜氏拧着帕子不知如何劝说。她入宫递了牌子被悉数挡回,宫里是个什么情形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允_只觉自己忍气吞声大半年窝在府里做龟孙子,八哥病了他不敢去探视,因为八哥让八嫂透过完颜氏给自觉递了口讯让他‘尽忍’――可他都快忍成了缩头乌龟他的皇帝四哥却对着额娘下手了! 是夜昔日大将军王命府中所有护卫全副戎装待命,他本人也身着铠甲挎剑在腰。只要他领着人一出大门,悖逆作乱的罪名便死死扣在他的头上,谁也无力回天。 府门咚咚作响,整装待发的人都是一惊。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一个最大的可能,消息被走漏了。 闹到找个地步,允_如今也没什么害怕的,他命所有护卫原地整装,长随打开正门,门外是一身常服的怡亲王,但他身后紧随的确是五十名全副盔甲的步军统领衙门辖下人马。 允_心中道一声‘果然’,也不对这允祥行礼,冷笑道:“方才我还说这郡王府冷清了小半年,谁这大半夜里不顾皇令登弟弟这座小庙,原来是堂堂怡亲王啊。” 怡亲王早料到会有冷嘲热讽,想昔日圣祖在时,面前这人如何风光得意而自己又是如何落魄失宠,如今一朝新朝更替,位置互易,实在有趣。他微微一笑,尽在掌握,只道:“十四弟不请哥哥进屋坐坐?” 允_抱胸而立,寸毫不让,冷嗤一声:“您现在可是万岁跟前第一得意人儿,只怕弟弟这庙太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若是在里面磕了碰了膝伤发作抬了出去,还不知道万岁要如何让弟弟全府上下跟着吃落挂呢。若是将这郡王府的奴才都打发了送去戍边,难不成要让福晋格格们做洒扫烹煮的活计?” 怡亲王闻言面上闪过恼意,老十四这性子又臭又硬,昔日也只有皇阿玛与八哥能压得住他。几年未见世易时移,仍旧不知审时度势,对皇帝也毫无尊敬可言,这性子,早晚有得你受的!怡亲王闷咳几声,道:“早听说你这府里歌舞不休日以继夜,怎么,今日唱起了鸿门宴?” 允_直言道:“自斟自饮算得上什么鸿门宴?怡亲王有事不妨直言相告,弟弟我还等着吉时一到为皇额娘祈福告天。” 允祥见他油盐不进,只能挥手让左右退开十步,摊开了说:“老十四,我不妨直说了,太后凤体违和闭宫静养,是谁在你耳朵边上嚼了舌根子怂恿你犯上作乱?你也是做过大将军的人,无旨调动军士是个什么罪名你不知道?!若是你今日出了这个门,要让皇上如何自处!让太后如何自处!” 允_冷笑连连:“好一个凤体违和,明明是儿子软禁了额娘,到了十三哥嘴里就成了养病,合着你那养蜂夹道的十年都是养病去了?就学会了溜须拍马迎逢上意?难怪四哥赞你会办事!” 允祥闻言面色沉得厉害,压低嗓子厉声道:“老十四,你我虽自幼亲厚,但若你再敢有这等悖逆放肆之言,休怪我不念兄弟情谊。” 允_仍旧一口顶了回去:“我只一个阿妈已经殡天,一个额娘被软禁宫中,一个哥哥跪倒太庙死生不明一个哥哥远在大通受苦,却不知还有一个自称‘亲厚素有情谊’的王爷兄弟?” “老十四!”怡亲王眼中没了笑意,大声冷喝道:“你自诩聪明一世枭雄,却不知做了谁手中的枪?你也不想想今日你若出了这个门,与皇上对在明处,是谁得易?” 这话说得颇有当头一棒的意思,矛头已经直指养心殿偏殿里躺着的人。若是说的旁人或许允_也就半信半疑了,但老十三实在太不了解八哥,又自以为最懂自己。我虽被老四改了名字但又不是被灌了傻药,凭你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露怯,你口里说的都是你心中所忧――说到底,你自己才是你好四哥手头的那把枪!想要挑拨我与八哥也要看你配不配! 允祥被圈太久了,久到胤祯已经被自己哥哥更名做了允_,从一个光头阿哥到纵横西北的大将军王再做回圈禁府邸每日莺歌燕舞斗鸡走狗的闲散王爷,他们之间早已不是昔日一起围猎争上下的亲兄弟。 不管允祥如何暗示,允_句句挖苦毫不买账,只一口咬定亲娘病了做儿子的不能床前尽孝天理不容。一句话连皇帝都捎带上了,怡亲王苦劝无果,又不能真放任老十四大闹紫禁城,在东华门外静坐为太后祈福――明日上朝还能让人看么? 一个时辰后,皇帝口谕传来,恂郡王只身入宫,给太后请安侍疾。 …… 养心殿里,原本应该在寿康宫为太后侍疾的恂郡王跪在殿下,与嫡亲兄长四目相对。 “四哥深夜传召,本应受宠若惊?只是臣弟心忧皇额娘,请皇上训示完了放臣前去侍疾。”允_懒得客套,直言有屁快放有话便讲,说完了好各找各妈。 皇帝压下怒火,他也不愿看见老十四,那是在提醒一母双生的悲剧。更何况老十四又不是老八,斗嘴吵架气得狠了还能真刀真枪的干一场,看他气焰全消委顿于地的模样煞是解气。老十四与他八字不合,吵起来又打不得动不得,最后还是自己个儿生闷气。于是胤g也不客套,开门见山扔下一本折子:“这是西北年前递上来给皇考的折子,你自己看看上面说的可是实情?” 允_还是头一遭被人扔折子,新鲜难得,心里幻想着八哥昔日第一次被砸时心境是否也如同此刻一般。他一心二用拾起折子一看,发觉是监察御史陈赞参自己妄自擅用‘大将军王臣’自称,阵前不顾民心强抢民妇为妾两件事。 允_垂目心中暗讨,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被老四翻出来只怕另有所图,老爷子都不计较的事情你马后炮为哪般,他阖上奏本道:“回四哥的话,皇考在三军面前亲封臣弟为大将军王,臣在此后加一个‘臣’字并无不妥,这御史捕风捉影无事生非实在不知所谓,想来皇上四哥也不会偏听偏信。” 皇帝冷笑:“这事暂且不谈,朕只问你,三军将士浴血杀敌之时,你却纵马行凶强抢民妇为妾为婢,该做何解?” 这真是杀鸡用牛刀了,若说他强抢□天怒人怨官逼民反输了西北一役也就罢了,他离开时前线大好百姓歌功颂德无不赞颂圣祖功德,他们倒是捉起芝麻绿豆的小事不放了,还说不是欲加之罪? “臣在西北不过纳了寡居妇人为妾,臣听闻年大将军在西北已经有了三房美妾红袖添香?皇上是想责怪臣弟不该阵前纳妾?”允_故作不解,用心险恶地直接拖年羹尧下水。 皇帝早已预备好‘军令不许阵前纳妾’的腹稿顿时无用。不过他并不羞怒,反倒露齿一笑:“朕岂是如此不通情达理之人。只是好奇,十四弟从西北带回的奴才,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你日夜难忘?” 允_不免沉下脸来,即便是皇帝,这句话也越矩了。 皇帝目光扫过漆屏,再接再厉道:“莫非是因为她貌若天仙声线涩不可闻,十四弟才令她终日以男装示人,只准她下棋作画不许她开口一言?” 允_目光迎上皇帝的,他果然知道了。 皇帝哑笑开来:“十四弟何必藏着掖着,若是早早让朕的廉亲王与她对弈一局,保不准旁人还当他多了一个嫡亲妹妹。” 20、红尘万丈 恂郡王不言不笑甚至懒得抬眼,默默盯着养心殿。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无所畏惧地开了口:“是又如何?天下之大人有相似,皇上不许?” 皇帝舒心极了,眼底混合了古怪的兴奋以及鄙视情愫:“你八哥素来偏疼于疼你,让他知道你对他存了这样龌蹉的心思,该如何自处?” 允_以为皇帝这话问得实在没立场,他与八哥之间的事哪里容得了外人置喙?他硬邦邦顶回去:“皇上多虑了,弟弟对八哥濡慕敬仰兄友弟恭从未冒犯,何来龌蹉?皇上参禅,岂不知心中有佛所见皆佛的道理?” 允_无意点破了皇帝心中一道不可为外人道之的禁忌隐忧。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一时猜不透老十四是当真看出了什么还是随口无状,但冲着他对老八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只怕老八一招手一抹泪老十四就能为老八鞍前马后无怨无悔――绝不能留他在京里! “朕乏了,你且跪安。太后病重不可久扰,你去磕个头也好。明儿早不必来上朝。”皇帝并不担心老十四与太后串供,太后脉案毫无破绽人服了药早睡得人事不知,老十四有本事就一直跪到明天早上去。 允_早不想与皇帝对面磨叽,他如今最担心的还是额娘与八哥。听说太庙一跪之后八哥被送到宫里,谁也打听不到后来的消息,偏偏额娘又在这时病得不思饮食。老四今日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新纳侍妾的事,他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为难八哥? …… 恂郡王退下之后,皇帝从屏风后面揪出一脸病态的胤t,笑道:“朕安排的这场戏可能看?” 胤t黑漆漆神采飞扬的瞳仁透出琥珀色清浅的光华,直视过去时会忍不住避开他幽深死寂的双目。皇帝或许是唯一执着于盯着胤t眼睛说话的人,他开口时绝不容许面前的人用沉默来回应他的一片苦心。 “或者是朕错了,老十四再如何当年也不过是无知少年,无人诱惑怎会误入万丈深渊?当年八弟为了拉拢老九老十的手段莫非也用在了十四弟身上?” 胤t咧咧嘴角,虚弱笑道:“知心中有佛所见皆佛,想必四哥用了同样的法子招安了十三弟为皇上鞍前马后。” 皇帝一把将人狠狠推倒在地,一脚踹上胤t伤腿,看他瞬间疼红了眼牙龈现红,狠声道:“朕早说过,你再拿老十三做筏子,休怪朕无情!” 胤t惨笑道:“四哥既知兄弟逆伦是万丈深渊,还是早早处置了臣回头是岸的好。臣屡次三番诋毁怡亲王清誉的确罪该万死,从不敢怪四哥无情。” 皇帝气得发抖,对老八这样一心喊着‘杀死我一个幸福所有人’的弟弟,他一身本领难以施展,总是拿他妻妾儿女性命威胁实在落了下成,多说几次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趣。放了重话出去老八一犯再犯明摆着不惧他,想罚想做些什么又怕这人真被他一下子折腾死了,不划算! 皇帝暗暗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对自己说了无数个‘忍’字,才换上一副‘我为你好’的亲切面孔,扶起胤t,揽了他一并坐在云龙椅上,替他擦汗揉腿揉膝盖:“朕也是为了你好。你一心收拢十四弟不就是指望着他一朝登基有你好日子过?你可知道他对你存的那点子心思?你以为他真得了势得了权,会容得下你功高震主?”你以为老十四做了皇帝你的下场就会比现在强?还不是‘咫尺宫门闭阿娇,从此君王不早朝’――朕比老十四强多了。 胤t敛眉抿嘴白了脸好一会儿,久到皇帝以为自己的话说到老八心坎儿里去,正在动摇时,他开口道:“皇上还是容臣跪着回话的好,并坐龙椅是十三弟的特权。” 皇帝一张脸涨得血红,指着台阶下道:“好好好,老八你是铁了心与朕为难。朕对你诸多忍让照拂你视若敝履,非要撑着一副贱骨头与朕做对。既如此,你去替他跪着,跪得朕满意了,就不罚他。”他好意提点老八十四居心不良,可老八却口口咬死老十三,简直不知所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自甘下贱喜欢引诱兄弟? 胤t如释重负,跪天跪地他不怕,就怕老四一时兴起再折腾他。好死已成奢望,生不如死才最难承受。 皇帝看他艰难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御阶,在御案前面撩开袍子慢慢跪倒在地。兴致全没了,罚跪辱骂都不伤筋骨,吵起架来老八病歪歪地一样能将人气死。可他真不敢再对老八做什么,不说他那个破败身子能不能承受,要是再弄出个孽种来该如何是好? …… 皇帝的怒火一直闷不吭声持续了好几日,最后意外地直接落到恂郡王头上。 太后病势稍缓,皇帝一道旨意下来,令恂郡王遵化守陵,替了先前暂留景陵的十五贝子。理由是恂郡王在圣祖灵前失仪无状,有负皇考经年疼爱,理当守孝忏悔。总之就是老十四你既然自称最得皇考垂爱,那就下半辈子陪先帝替朕尽孝去。 当夜恂郡王强硬闯入东华门质问皇帝,生母卧病在床,皇上却迫不及待处置亲弟是何用意,时不时当真要气死太后才罢休?皇帝冷笑答曰,朕之嫡母早已归天,如何能再薨逝一回?你忤逆君父兄长,罚你去守陵已是仁至义尽,倘若再有迟疑,或是去太后榻前哭诉惹她老人家忧心难过犯了旧疾,气死亲娘的罪名你也跑不了! 若不是身有兵刃不得见君王,恂郡王当晚就要弑君谋逆了。但他不能,皇帝说得很清楚,他的额娘、他的八哥全都捏在帝王手里。他输了,纵是不甘不愿又能如何?留在京城又能如何?名为贤王实为被圈禁监视之人,连额娘也不得见,不如趁此机会有多远跑多远,天高皇帝远,皇考面前老四总不敢下黑手。 …… 两道谕旨一下,加上年前九贝子远迁西宁一事,皇帝苛待排挤兄弟的名声在群臣中算是坐实了。可是皇帝哪能甘心认下这等头衔,次日在金殿之上拨乱反治:“皇考对老八的考语,诸王大臣一经捧阅即知之矣。朕岂有意凌虐苛责之哉?自朕即位,允t优封亲王。任以总理事务。理应痛改前非,感朕包容委任之意。谁知这厮不以事君事兄为重,反倒怀挟私心。诸凡事务,不实心办理。有意隳废。且每遇奏事并不身到。亦不亲加检点。苟且草率,付之他人。岂非欲故激朕怒、以治伊罪。朕都是被逼的。” 大家伙又不是瞎子,廉亲王都病成那样儿了还撑着上工办差,还要被说成‘诸凡事务,不实心办理’,皇上你打压政敌好好歹歹也别那么急功近利啊。 恂郡王终于没有众望所归闹出太大动静地走了,走之前谁也没见,亲眷的马车缓一步才回到,就这样一个人直奔景陵找先帝哭诉去。 第二日御书房议事,病了差不多半个月的廉亲王终于露面。皇帝看他惨白寡瘦的脸,目光直透他空空荡荡的朝服下瘦骨嶙峋的身子,心知很是不满:回府之后就一直躲着朕,养病就好好养病吧,一听见老十有事就赶着往前凑,贱骨头! “苏培盛,廉亲王走得慢必是腿疾犯了,去拿个软垫过来。”等皇帝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简直要撕了自己的嘴,腿疼和软垫有什么联系,只能立即补救:“怡亲王也一样,换朕的交椅团龙垫来。” ……皇上你是在暗示您后宫里谁最受宠么? 胤t扫了一眼椅子上的软垫,面无表情同怡亲王一道谢了恩入座。怡亲王感恩顿挫的背景衬着,显得他分外言不由衷。 不领情,不知好歹,皇帝在心中注下考语。 接下来宣政再无暇旁顾,新朝初始,天下几务、无分巨细。皇帝深知有圣祖仁皇帝珠玉在前,一群兄弟不怀好意在后,又有八王一党朝臣虎视眈眈专门等着拿他错处,强敌环伺!皇帝别扭性子发作,夜夜呕心沥血批阅折子,务期综理详明,事无巨细都要叨个彻底。 夙夜孤枕难眠,他也真心喟叹为君难,难于上青天。兄弟父子搏杀血色尚未褪却,为了处置皇考留下弊端时政天下又要再起刀戈,真心不易。可恨身边的人要么不用脑子一根筋通到底,要么包藏祸心一肚子坏水儿只知道拖朕后腿。 先是讨论刑谳一事,皇帝对于圣祖晚年时用刑宽免早已忍到极点,但他就算做了天下第一人也不敢扯开了嗓子喊要用重典严刑治国。在众人三缄其口的附议中,皇帝拍板,自今年为始,凡外省重囚、经秋审具题情实应决者,比照朝审之例、三覆奏闻,以副朕钦恤慎罚之意。这事自然交予掌管刑部的怡亲王办理。 再来是兵部事宜,历来军中吃空饷屡禁不止。国库捉襟见肘此歪风邪气不得不杀!皇帝说,每年派往出牧之官员兵丁内、竟有不去者。即马匹驼只、俱不足数。这些兵丁官员吃着朝廷的饷银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内关外闲住,倒是比朕与众爱卿还会享福,这一次外派,大臣等即行保奏不及者,即行参劾,绝不姑息! 说到这里已经过了近两个时辰,张廷玉年纪大了,额头虚汗直冒,他不敢胡乱抬头,只在皇帝询问时略微侧目,果然看见周遭几人也都面如土色。廉亲王身体未愈,早已头晕耳鸣背心湿透胸闷气短,眼看就要撑不住告退。 幸而皇帝说了半响也觉得渴了,端起茶杯一看已经见底。苏大总管机灵行事,忙招来太监入殿给万岁及各位大人上水续茶。 隆科多端起杯子一闻,是雪顶贡茶,一年不过七八两的产量,便是宫里皇上也不能敞开了喝,能得皇帝下赐此茶实在是顶顶荣耀。隆科多抬头觑了周遭几人反应,几人都先闻香进而浅浅细品一口,眉目松缓上扬,唯有坐在皇帝下手方的廉亲王对着茶碗发愣,眉头渐拢。 胤t手里分得的连半颗茶叶末子都没有,只有甜甜蜜蜜一盅红糖水,漂浮着一粒蜜枣。 21、北风其凉 胤t对着一盅蜜枣红糖水发怔,这盏茶水无疑有人特意为他备下,他尚不认为能劳动苏大总管弃暗投明,那么这茶水便是出自上意了――会不会有毒? 身下的软垫与手中的红糖水无一不在提醒胤t一件他极力忘却的惨痛记忆,可有人却偏偏不想让他如愿。皇帝借着喝茶的机会扫视议政大臣,看见胤t最终低头轻啄茶盅神情古怪一笑,开口道:“都这个点儿了,朕也乏了,你们各自散了办差。朕用的膳只怕你们也不爱吃,便不留你们了。” 允俄的折子还未提及,胤t率众人躬身退出御书房之后不禁踌躇起来。皇帝意图太过明显,要么是不想他插手此事,要么是等着他亲自矮身祈求,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张廷玉等人各自离去,胤t掏出怀表查看时间,却见那怀表长针断落,已然坏了。他心中更是烦乱,不祥之感挥之不去。弟弟在张家口被慢待无礼,行如拘囚,没得一点体面,他只要想起便一口气梗在胸口呼之不出,亲自去求老四于他而言无异于刀斧劈身一般,可是他不能不去……他毫无作为,老十母族一脉、跟随他不离不弃的八王一党会寒心,哪怕是有十个人离心也会称了老四的意! 十二月的天气阴沉无常,像一顶厚重的帐顶,随时都会被骤风吹倒,倾轧下来。 冷是彻骨的冷,纵使裹在厚重的熊皮袍子里也手足冰凉。太庙那次过后,胤t的身子亏得厉害,几乎成了一个空壳子,十月时光是坐着也是一身的汗,过了两个月头晕耳鸣胸闷气短得厉害,膝腿上缠了狼皮做的暖腿子也暖不起来。 胤t拖着麻木的双腿缓缓往东华门走,一直快到正门了才听见后面有人尖着嗓子唤他。 “王爷走得好急,奴才从天街儿就一直唤都没能唤住王爷。”苏培盛年纪不小了,这一段路的碎跑也让他不住喘气。皇上最是厌恶宫中有人大声喧哗,他不敢扯开嗓子乱喊,又怕小太监不会说话不得力,只能拖着一身肉拼命追。 胤t自嗡嗡的杂音中分辨出苏大总管说了什么,才勉强笑着道了声有劳。 …… 御书房里地龙烧的旺,连墙壁金砖都是温热的。胤t裹在最厚重的冬衣里奇迹般的不觉得热,皇帝传他进来之后就把他晾在一旁他也自得其乐,欣赏完内殿新换的梅瓶笔砚陈色,又在心里将瓶里腊梅枝上的花苞骨朵数了一遍。 正当他数到第三枝时,皇帝才开了金口:“没有颜色的奴才,还不给廉亲王上茶。”说罢对胤t笑道:“新进的奴才,用来总是不够趁手,也没个眼力见儿,不知道主子是谁。” 胤t以为皇帝这话颇有深意,他忽略胤g话里的含沙射影,将目光转向低头上茶的宫女,心头奇怪,没有大选小选,哪儿来的新进奴才。 等那青色薄袄梳着小把头的宫女走近跟前,胤t脸色难以克制地僵硬起来。 “这本是老十四府里的奴才,他去遵化守陵用不着了,才送进宫里。你看看长得像谁?”皇帝本想说长得可像良太妃,后来觉得品评庶母容貌实在显得朕不够庄重才临时改了口。他是阿哥是皇子,良妃晋嫔升妃时他都离宫建府了,哪能没事见着这个老实到足不出宫的庶母? 其实皇帝真多虑了,他连仗势强抢亲弟府里侍婢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哪里还能在奴才眼里落下‘庄重威严’的名声?那女婢子眼里惶惑惊恐毫无掩饰摊开放在兄弟跟前。胤t眼中杀意一闪即逝,绝不仅仅是针对面前这个面目眉眼与自己有六分相似的宫女! 胤t一瞬闪神失控落在皇帝眼里化成甘甜琼浆,饮下顿觉身心舒畅茅塞顿开。当日他让老八隐于幕后当着他的面揭穿十四对他见不得人的心思,事后却不见他分毫动作。老十四去遵化之前还能得他一纸情意殷殷爱意拳拳的家信相送――难道你就分辨不出好坏来!这事解决起来也简单,只要把老十四龌蹉的心思实实在在往老八面前一搁,朕看你还能如何笑得出来? 片刻功夫胤t已经回神,那日之后他也曾将陈年旧事过塞子般反复回放,老十四的心思他真不明白,就像他弄不明白为何皇帝为了羞辱政敌连自己的脸面都不顾了一样。宫里长大的孩子大多没爹疼没娘爱,还比不得寻常百姓家的娃,比如他自己、比如老四。 老四折辱他,除了皇权之争,他尚能安慰自己老四这是嫉妒自己有亲额娘惦记疼爱、为自己操心牵挂,最后殒命去搏无情帝王最后一丝怜悯心软。虽然她赌输了,但输得可悲可叹可追忆,为了儿子她不悔――这些都是老四嫉妒他的理由!可十四不一样,皇考的几个儿子中,除了太子得宠无人能及,剩下能真被老头子当儿子的怕是只有十四了。胤t百思而不得其解,但他也绝不会让老四如意。 “人有相似,臣瞧着倒一时想不起来与谁相似。”胤t对着盛了红糖水的盅子流露厌恶之色,只有他自己能瞧见浮光微动的汤面上荡漾出的皇帝笑脸。 真可笑,就算十四有什么不对也是一时糊涂,与你这黑了五脏六腑弑父屠弟的全然不是一类人。 皇帝饶有兴致继续逗他:“八弟太忙,总不记得照照镜子。朕瞧着她与你倒是有几分挂像,又是老十四府上出来的,难得有缘,赐给你如何?” 胤t一张清瘦平静的脸由白转青,连虚以委蛇也懒得做了,直言道:“皇上用奴才比臣弟,是想说臣弟与奴才是一家,或是皇上与奴才素有渊源?”与年家老二称兄道弟的人是你自己,别胡乱攀咬。 皇帝被他顶回来,难得没有生气,自顾自道:“八弟何必顾左右而言他物?想必是府中八弟妹把关太严,不敢往府里带人。”他故意提起当年圣祖时给儿子赐下格格反被儿媳妇顶撞贻笑大方的典故,臊一臊老八的面皮。 胤t果然脸红,气得。爷媳妇的好岂是你这外人能体会的?你只配同年家老二的妹子一个被窝,四嫂配你真是糟蹋了乌拉那拉家的嫡女。当然这些话他不会真说出口。 皇帝乐看老八变脸,最后看他难得脸色红润目中流光溢彩,心下就是一荡。自从老八病了这两三个月来,除了年妃处,他连后宫一步都没近过,日日独宿空枕劳心劳力看折子批折子,累得想睡都睡不着。自己如此不好过,断没有让老八继续偷懒的道理。 “人朕先留着让苏培盛□一二,日后让她专门侍候你。”皇帝说完撵人:“都下去,朕要同廉亲王议事,苏培盛在殿外候着。” 胤t闻言惊愕僵硬,皇帝话中的意思太过露骨,放个宫女在宫中养心殿里专程伺候自己,是什么意思?老四你还要不要脸了! 抬眼果见皇帝眼中流露熟悉火光,胤t脱口刺他:“皇上忘了臣是什么人?想要臣的命请想别的折子,如此大费周章不符皇上雷厉风行的作风。”你金口玉言说我是怪物,就别自打自脸对着一个怪物起心动意。 皇帝已然起身朝他过来,面含讥诮:“你是什么人当问皇考与良太妃,何必问朕。朕的天子做派无需你来置喙――该干什么你自清楚,可要朕来动手?”劳动朕亲手为你宽衣,今儿你可就没有囫囵衣服能让你穿着出宫了。 胤t没有动。自行宽衣他不会,想走却也不能,只能激怒皇帝,惹他怒火中烧只剩折磨。 “十弟在张家口因福晋病重而使行程滞留,许国桂身为宣化总兵肆意慢待皇子,致使十弟要亲自煎药,采买接受限制,臣请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胤t破罐子破摔,横竖都是死,索性让谁都不痛快。 皇帝果然一把抓过他四目相对,呼出热气直接喷在脸上:“八弟难道不知,是朕亲自密谕许国桂“不可给他一点体面”,如此忠心臣子定要嘉奖。倒是八弟对张家口事物知之甚详,连十弟每日所行都一清二楚,想来耳聪目明更胜于朕。” 胤t一振肩头抖开皇帝的龙爪,面露嘲讽:“皇上亲命外臣不留半分体面予皇族亲弟,比之先帝更胜一筹,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张家口谁是臣的耳目,皇上不妨猜猜看?”最好皇帝残暴多疑心性发作,撤换半数官吏,让姓许的损兵折将,为老十赔罪。 “八弟忘了,那亦是你的阿玛,如此背后诋毁先严恩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真是‘柔性成奸’”。胤t的拒绝激起皇帝暗藏已久的心火,他口吐先帝考语,欺身而上将人压在金殿的金丝楠木四人合抱大立柱上。 胤t面无表情:“先帝也说过‘父子之恩绝矣’,臣不过是尊了先帝上谕。倒是皇上登基,臣瞅着传位遗诏上的字迹仿佛不是先帝亲笔。” 22、知我者妻 回应胤t的是颈脖处猛地勒紧,皇帝冷厉的双眼眯成一线,透着几乎见血的杀意:“你敢再说一遍?” 胤t勉强勾起嘴角:“再说几次也一样,只是皇上当真确定你想听?”今日大有收获,出乎意料。原本只是言语试探,想用激将之法让老四怒极之下忘了眼前的事,但老四的反应却让他有了新的盘算。拼得一死也值了。 皇帝忽然嗤笑一声:“伶牙俐齿,与你争论神仙难赢。朕何苦同你一般见识。”他说完松开扼紧胤t脖子的手,转而撕扯他厚重的冬衣:“内务府的冬衣你都披身上了?嫌弃给的皮子不保暖,朕亏待你不成?”解开一层熊皮袍子,发觉里面还有两层夹袄,老八你到底有多怕冷?朕统共才穿三层。 胤t没功夫再说话,熊皮袍子被扔在地上,身子暴露在微凉空气中绷不住瑟瑟发抖上牙打下牙,看上去分外脆弱不堪一击。 皇帝几乎听见他牙齿击打的声音,怜心冒头,将熊皮袍子摊开在地,将老八囫囵推到在上面:“地毯不够暖,朕赏你恩典,病了歇三日不必上朝。” 原来不要脸面执意孤行不过是想弄伤他让他没工夫管老十的事情,或许还有旁的原因?皇帝的动作越发不像话,让他难以在理清思路剥析下去。 “捂不热的人。”皇帝一语双关,解下他的狼皮护膝扔开了去,分开他的腿高高架起。 惨痛记忆涌上,胤t脸色刷白了去,半响觉得一语不发皇帝事后想起难保不说他怨愤以对,于是咬着嘴唇吐出一个字来:“冷。” 皇帝果然笑了,手下动作加快:“一会儿让你暖起来。” 皇帝没有食言,在他强势顶入的时候胤t额头有汗珠滚落,他用力撰紧了身下熊皮,不肯吐露半个喘息。 “准你喊出来,不许咬嘴唇。”皇帝认为老八装死不吭声颇为无趣,只有自己一个人卖力无法彰显朕的能力! 胤t嘴唇微微翕动,他很想问,皇上打算如何对应万一可能会出现的孽种。但他很快自嘲,不过是一把红花一g落胎苦汤,还有什么好问的?再多也就是一条命罢了。 皇帝却把他轻启微闭的嘴唇当做是情动的邀欢,轻笑一声俯身衔吻,卷席了胤t的舌头激烈缠绵,末了一一扫过他牙齿,逼他咽下彼此口腔中泛滥的甘甜汁液。自从太庙那次之后,皇帝就喜欢上了这个游戏,并且乐此不疲。可惜老八没过几日就出宫龟缩府中不肯露面,今日难得他自动送上门来,定要尽兴。 热,很热,几乎是让人觉得可以焚烧起来的热度灼伤了彼此。 皇帝除了对老八硬邦邦瘦骨嶙峋的身体感到厌弃之外,对老八的柔顺应承显然十分满意。趁着胤t昏睡无力维持神智清醒,皇帝鬼使神差再次用手覆上政敌平板干瘪的小腹,轻柔摩挲揉按,心头所思所想无人能窥。 半昏半睡的人褪了惯常防范,居然朝他肩侧蹭了蹭、挪了挪。皇帝被蛊惑了,低头轻碰胤t额头,心头确是血色浸染的冷笑:老八,若你早知今日,还会不会与朕作对。可惜你一身本领成了笑话,行至今日,朕便是想留也不能留你了。 …… 胤t是被冻醒的,他闭着眼睛腹诽皇帝吝啬刻薄,舍不得褥子至少拿他自己的袍子盖一盖也好啊,想让他告病也不必这般活活冻死他。他努力活动僵硬的腰身企图找回知觉,这时听见头顶有人说:“既然醒了就赶快起来,别赖着不动。” 胤t睁开眼才发觉自己错怪了皇帝,原来老四不是想要冻死自己,而是想给他扣上一顶拉上皇帝一起冻死的帽子――难道老四做到最后也晕倒在地搂着他睡到现在?胤t愁肠纠结艰难起身,与同样身形僵硬的皇帝默默相顾而坐。 胤t显然是在盘算应该自己先行着衣,或是先行侍候皇帝更衣?而皇帝也在犹豫同样的问题。 最后皇帝妥协,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打破今日尚称得上美好的性事回忆。“苏培盛,进来。” 苏大总管只身入殿,以最快的速度为皇帝更衣。做完这些,廉亲王还在往身上拉扯第一层夹袄,于是皇帝降下恩典:“你去为王爷着衣,再拿碗热汤让王爷暖暖胃。” 胤t不可避免地去猜皇帝会在热汤里放些什么,如此慎重其事要让第一大总管亲自端来,若还是当归红糖水他定要整杯泼在老四脸上。这个疑问很快得以解答。胤t用杯盖荡开碗中浮沫,热气升腾透过鼻尖暖进心里。 藏红花麝香汤。 皇帝佯装翻阅折子,眼睛一错不错看着胤t反应。 胤t微微一笑,老四你真多虑了。难道我会学你后宫嫔妃要死要活?她们为的是一朝母以子贵,我又为了什么?尊严么?那是最大的笑话,臣的尊严早随额娘殁时随葬景陵了。 仰头一饮而尽,胤t搁下空碗谢恩:“皇上体恤之意,臣已尽领。红花活血麝香暖身,都是体寒症上好药材,多谢皇上赐药。”他言语恭谨带笑,混杂了一场□刚刚结束的疲惫,显得异常忧郁倦怠。 皇帝难掩失望,老八肯自行用药自然好,看不到他受辱失控也很可惜。太庙那晚之后,老八总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很是无趣,就连他用女人喝的汤水羞辱刺激也难得他横眉一怒。柔顺乖巧固然美好,但总是缺了些东西。像是一双拳头都打在棉花堆里,总无法怒气尽出。 皇帝批阅折子到后半夜时,头昏恶心冷汗直冒身上恶寒,他自然不会把这看做是逼亲弟弟欢好一场的报应,只会疑心老八事后装着人事不省早有预谋,不是拖延时间就是不想起身侍君,心中有鬼。装得弱柳扶风一碰就倒,想学女人吹枕头风,以为朕的耳根子像你一样软?这一招都是谁教的?想起老八那人丁单薄的府邸,答案不言自明。 想到这里,皇帝撑着一口反酸之气摊开奏折写下批注:吴尔占、色尔图无知妄乱,不安本分,尔等先父尝获罪于皇考,贬其亲王之爵,你二人心存怨望,肆行诽谤圣祖。希图王爵,互相倾害,陷伊宗嗣于死地。着即遣往盛京居住,并夺其属下佐领。 吴尔占是故安亲王岳乐之子,色尔图,岳乐之孙。皇帝连捎带打,对着廉亲王妻族靠山发难。 胤t回府便倒下了,断断续续烧了一整夜才将汗发出来。等他第二日转醒时,看见妻子褪去正红的旗服,素衣歪坐床头。 “你醒了,喝药吧。再不醒我就要烧屋子做法事了。”八福晋神色平和得不像她本人,她亲身扶起丈夫,让他靠得舒服些。 胤t坐起时发觉身上衣物整洁簇新,黏腻汗湿的感觉都已不再,他抬眼看着妻子,欲言又止。 “都处理干净了,除了我,再不会有人知道乱嚼舌根子。只是高明我没动,只是关着,你自己看着办。”毓秀不紧不慢说出她对丈夫最为担心的事情的应对,没有一丝妇道人家该有的羞怯。第一次骤然撞破丈夫满身难以启齿伤痕的震惊已经堕了她安王嫡亲外孙女的名号,那日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泪水都只能深埋记忆,从此不能再提。 胤t低头扬起比哭更难看的苦笑,轻声说道:“嫁给我,委屈你了。”康熙四十七年之后,他不知对毓秀说过多少次同样的话,可惜这样卑微的歉意入不了刚烈女子的眼。 “你从来配不上我。”眉目明丽的女人毫不在乎自己的指摘如何大逆不道:“世祖与你阿玛都愧对我郭罗砝码,要跪地求饶也该他们,还轮不到你来替他们出头。” 胤t没能因这句话中暗含的宽慰而会心一笑。他一届皇子亲王,勇气还比不上一个深宅妇人。多少次机会,他能趁着老四在他身上一逞威风时下黑手,敌强我弱不能弑君哪怕挠他一爪子让他无颜见人也好……可他都没有。太过软弱也太优柔寡断,他真的配不上这个好女人。 胤t艰涩吐出丝毫未经深思的话:“安亲王总归是世祖身边重臣,即便被猜忌防范皇帝也不敢太过,实在不行……一纸休书至少能保你余生无虑,好过跟着我过――” 啪了一声,胤t的脸被扇到一侧,苍白的脸颊有一边泛起红色,由粉转艳,鲜红欲滴。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立即一把火烧了这王府大宅,死给你看!”在过往的岁月中,年轻夫妻中年相伴,也曾因为格格侍妾磕磕绊绊,妻子对着丈夫耳提面命捏来掐去,但这般重的话却是第一次。 泪水顺着曾经明丽美艳的脸颊无声滑落,比娇声斥骂更令人惊心动魄,八福晋双眸无神,喃喃自语:“没有安亲王了,再也没有安亲王了……” 胤t这才察觉有异,他未曾料想一觉睡醒,皇帝已经撤了安王爵位,就为了一个‘无知妄乱,不安本分’莫须有的罪名。胤t起身踉跄落地,拦住无声哽咽的女子彼此用冰凉的肢体温暖对方,这次他没有说抱歉。谁连累谁已经不再重要,他们都没了退路。 “你我从来没有选择,从来没有过。”八福晋已经先丈夫一步收起懦弱的泪水,她仰脸一笑百媚横生:“嫁你我从来不悔,至少你应了成婚当日对我的承诺,这一辈子我过得值。嫁了别人或许一世无忧,但要让我看着丈夫左拥右抱不如早早气死。” 八福晋止住丈夫正要出口的安慰,她扬目道:“我此生唯有一事不能释怀。” 23、它山之石 胤t目光落在她耳畔熠熠生辉的明月上,‘此生独宠不妾’的誓言曾经只是新婚时的权宜之计,谁知数十年匆匆过去,她却说一辈子值了。胤t眼眶发热,轻声问:“你说。” “昔日你怕先帝提防安王一脉不肯让我生养,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胤t当真无言以对,那些年虚虚实实的谎言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几分真几分假。他怕毓秀养育阿哥,让皇帝因安亲王一系的势力对他更加提防忌惮只是其一,更多的是不满毓秀把持王府提防丈夫像是防一只偷腥的猫,让他在兄弟中失尽颜面,才诸多借口不肯与她同房。他钟爱的女子向来都像良妃一板温婉娴静,毓秀对他而言是盟友多过妻子。 毓秀体贴不再追问,红唇微微撅起,神态带着从未有过的娇憨羞怯:“我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今生若能做一回额娘,再无遗憾。”她私下在丈夫面前从来自称为‘我’,不用‘妾身’谦语,以示从不自轻之意。 胤t几乎狼狈地无法面对相濡以沫的发妻。毓秀知道的事情仅限于皇帝逼迫凌虐的部分,而太庙那一夜石破天惊的秘密他半个字也不曾吐露,毕竟那太过荒诞而诡异。‘你相伴经年的丈夫其实是个怪物亦能怀胎生子’这样的话,胤t说不出口。 “我只求你这一次,这次过后,再不开口。”女人难得一见的羞怯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她应有的决然果断。即便是面对丈夫,一个病弱缠绵的人,也无需低头看他眼色行事。她只说她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死而无悔。 胤t没有选择。 他曾经以为自己有过选择,但自从他那一年腼腆地向圣祖皇帝求娶郭络罗氏家的嫡女之后,他就注定要辜负这个女人。 但这一次他想放手一搏,让妻子保全她仅有的体面。这本是人伦之乐,如今却成了荆棘从生的灌木上结出的无花之果,苦涩无味。 “等爷病好了,必定日日椒房专宠,遂了你的心意。”胤t紧紧拥抱妻子,渐渐归于平静。 “我不信,除非爷封了书房。”八福晋向来嘴上不饶人,对于丈夫的妥协自然要得寸进尺。男人细弱擎长的身体与女子柔软玲珑的身姿贴合在一起,矜贵而高华,但远远看去,却像是绝壁苦藤上开出的两朵无妄之花,在风雨中飘摇不定。 …… 隆冬到来之前,皇帝与廉亲王相继病倒,太医院巡诊之后都说是风寒所致。怡亲王入冬之后时常因为鹤膝风发作而告病,但他身为皇帝股肱心腹,亦要拖着病弱的身体入宫侍疾。一同侍疾的王爷贝勒中,除了怡亲王时常得留宿外殿的恩宠,最得皇帝和颜悦色的当属十七阿哥允礼。 隆科多在这点上看得倒是清楚,皇上不放心怡亲王一家独大,想要抬举一个兄弟分宠分权。廉亲王怕是不中用了,这大半年里也不知被皇帝用了什么法子折腾得不似人形。他倒是看不出来一直闷不吭声的十七爷有这本事,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投靠的皇帝。 这些王爷间的皇权分配他从来不放在心上,隆科多以皇帝舅舅的身份超然朝堂,只把靠着女人裙带上位的年家老二紧紧盯着。两个人都是皇帝的舅舅,可我是真正牌舅舅,你是小妾的舅子,我大你小论资排辈,就算你是新宠也当知情识趣。 皇帝病中仍不能安心休养,坐卧病榻还要披着衣裳带着眼镜熬夜看折子,劳心劳力舌头尖上都起了铜钱大的疡,疼得连水都喝不下。他想起害他受凉的人如今却好吃好喝悠闲自得躺在府里借病享福,更是食不下咽气得几乎吐血。 想要膈应老八,但却不能再抬举老十三,不提老十三连日告病什么政绩也拿不出来,办差都是连捎带打看他眼色行事,只说老八在他耳边翻来翻去含沙射影说他与老十三有私,他近来几日都没法睁眼瞧允祥的脸。看见老十三一脸忧心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模样,脑中不由自主将耳鬓厮磨中老八的脸换成老十三的脸孔――于是他快吐了。 老八可恶!无中生有,人不在了也要祸害朕!夜里睡不着,皇帝翻来覆去想老八如是说的意图。离间君臣?老八你也太小瞧朕了,朕岂是听你简单几句枕头风就耳根子发软的周幽王? 或许老八是吃醋了?皇帝翻个身,继续想。他越想越觉着事实就是如此简单。每回恩爱前后,老八都拿酸溜溜醋兮兮的语气提前十三,不是争宠是什么?皇帝眯着眼睛心中越发舒畅,难得睡了一夜好梦。 第二日醒来身轻脑明,不像前几日一团浆糊般难受。皇帝想起昨夜的结论,暗道老八想不到你还有这个心思。但他很快又推翻前论,就算他自视再高,也不可能忘记他与老八之间的敌对,他们可不是鱼水一体、相映成欢的鸳鸯。老八心思歹毒,侍寝不情不愿总是借故激将想要开溜,面上不显只怕恨不得朕立时病重归天。 皇帝想想头又疼了,摊开折子亲笔写下上谕。一道是发给和硕怡亲王,命他领工部为皇帝选址建陵;二是下旨封十七贝勒为多罗果郡王,管理藩院事,谕称:景陵办理修饰甚好,十七阿哥、孙渣齐、萨尔那甚属尽心,敬谨效力。 第一道上谕意料之中,皇帝再一次向朝臣表白怡亲王的超然地位,身前死后大事唯有怡亲王能堪大任;第二道圣旨却带着令人琢磨的味道,新上任的果郡王前程似锦,自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也不知是踩了谁的肩膀入了皇帝的眼。 群臣还在观望,性急恨不得天下都明白他心意的皇帝在不到果郡王正式受封不到二十日的时候,再下恩旨,署果郡王右翼前锋统领,隶属前锋营。气氛微妙了起来,自皇帝登基、年羹尧远赴西宁之后,京城布防只掌握在两个人:怡亲王与隆科多。事实上隆科多的权力几乎被牵制干净,京畿大营都握在皇帝与怡亲王手中。如今这一道旨意,却是将一部分布控兵权转给了果郡王,只怕这位十七爷也早是皇帝的人了(字面上,正直的)。 怡亲王照例办差,无怨无悔隔三差五前往内务府造办处点卯,亲自设计绘图为皇帝烧制彩漆、珐琅,制作御书房用各色器物,连皇上的生活琐事也尽心打理,衣物灯饰、眼镜狗舍无不过问,几乎抢了苏大总管饭碗。 相比之下,心中最为不平的便成了无人问津的隆科多。 皇上待他何其不公!年羹尧分宠也就罢了,好好歹歹那也是圣祖赞过的帅才,怡亲王与皇帝之间的虚虚实实自是另一番君臣权宜,但果郡王是怎么回事?旁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么,十七爷早年隐隐间与八爷可是一党,圣祖皇帝在位时年纪太小什么差事也没办过,当今圣上即位之后还曾经动过让他守陵的念头。如今一个侍疾,就能博得皇上亲口嘉奖‘居心端方,乃忠君亲上、深明大义之人’?这居心端方的考语也太容易了吧? 自诩托孤首辅大臣的隆科多无法淡定以对,他从来就是沽名钓誉之人。圣祖殡天时,手握传位遗诏,将大清朝最可能作为嗣皇帝的两位皇子玩弄鼓掌之中的得意感觉尚未褪尽,可想而知他对皇帝‘狡兔未死,便迫不及待烹狗’如何怨怼。 就在这个时候,隆科多收到一纸请柬,是裕亲王府上添了个小阿哥,请他过府听戏。 若是平素隆科多至多笑笑就将请柬扔炭盆里去了。裕亲王早被打上了附逆八王一党的标签,夺爵殒命是迟早的事,他可不会拎不清往前面凑。但今时不同,皇帝连番谕上,怡亲王附上的名字,连名不见经传的刘世明、查郎阿这些从未听过的人都委以重任,年羹尧举荐的亲信更是不问过往直接升迁,反倒是他推出的门下无一获准。再加上十七爷平步青云将前锋营握在手中,他越发肯定皇帝为了分化廉亲王一党,不惜血本拉拢昔日附逆之徒。 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什么都不做,坐等权利被皇帝架空;二是险中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求胜,亲近八王一党,让皇帝着急想起他还手握从龙保驾之功,他手里握着的是事关大清基业的秘密,是举足轻重的托孤重臣。 只是皇帝发落九贝子一系的狠戾记忆犹新,连宜太妃丝毫体面也不顾,对圣祖未亡之人兼庶母尚且如此凉薄,保不住也不会念及昔日养母抚养恩情。隆科多的心摇摆不定,随着隆冬之后的雪一样菲菲扬扬互为博弈。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在朝堂上训斥了隆科多。起因是他弹劾年羹尧在青海战事上毫无作为,一味守城不攻,耗费百姓血汗。这本是皇帝的意思,想借由他的手提醒远在西宁的年羹尧不可过分,一切都是君臣之间的心领神会。 谁知怡亲王上了折子给皇帝,义正言辞“军旅之事,既已委任年羹尧,应听其得尽专阃之道,方能迅奏肤功”。皇帝于是调转矛头斥责隆科多从中作梗、居心叵测。 隆科多回府之后让人将裕亲王请柬翻出,沉吟良久,还是下不了决心,唤了心腹前来:“去打听打听廉亲王府上动静如何?” 这一打听才知道廉亲王病没好利索,被皇帝传进宫里责问体罚一个下午,晚间是被人托住胳臂一路拖出宫去,只怕又是十数日病休不能出府。裕亲王的宴请自然是去不了,已经托人送去贺礼了。 隆科多忽然觉得,或许皇帝正是为了破坏这一次八王党的密谋才选了这个时机斥责王爷。不管是与不是,廉亲王不出现,与他而言都是好事。那么他去裕亲王府做客,正好可以挠到皇帝的痒处,又不至于犯了忌讳。 24、知人者智 坐在裕亲王府庭院里的隆科多异常后悔。他手心低下盖着的是一张写着‘生死两遗诏’的字条,字条是用最寻常的熟宣写成,裁成手指粗细,压在茶杯底座下面端上来的。 方才上茶的小太监他没能记住,但这字迹隆科多太熟悉了,大清朝堂堂总理王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他病得不能上朝,朝中也照样有一半儿的人心里向着他对皇帝阳奉阴违。可廉亲王不是据说昨夜忽然高烧不退传召了太医过府? 台子上戏子唱得依依呀呀好不热闹,唱的是《扑油鼎》,开场就是汉高祖皇帝诛杀功臣韩信的桥段。隆科多无心细品,招来小厮起身更衣。 那小厮却将他引至□一处僻静廊房里,一个字也没多说,再悄然退下。隆科多心领神会,在屋中勉强安坐饮茶,心里却盘算着一会该如何应对廉亲王的收买。在他看来廉亲王虽然势力犹在,但已是昨日黄花,慢说皇帝容不得他,即便是万岁手下留情,依着王爷的身子也撑不过多久。昔日圣祖驾崩那一晚,他已然背弃旧盟投入皇上麾下,此刻再与八爷结盟倒显得他是一株墙头草,迎风而倒。与其如此,倒不如另择他主,譬如朝中早向他频送秋波的三阿哥弘时一党。 想到这里,隆科多心思稍定。如今还不到他求人的地步,而是几方势力争相拉拢于他,他只需最壁上观即可。上一次他凭着从龙保驾之功位居首辅,这一次他也要一押得中!一想到这里,隆科多脸上不由带出了春风得意的神情,但他立时又记起了另一个要命的人。先帝驾崩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张廷玉这个老不死的。 隆科多在厢房里时而展颜得意时而置汲了迹都一错不错地落在幕后人的眼中。 胤t一笑,脸上还有昨夜烧热现出的红晕未退:“成了,让人送他回正厅罢。” 保泰不解:“王爷不现身一见?”那又何必大费周章将人引来,途惹皇帝猜忌? 胤t不耐久坐,已然有些气喘。保泰见状自自然然上前扶他,就听他说道:“隆科多今日现身裕亲王府,就已经在皇帝面前挂了号,见不见都一样。他是不折不扣的小人墙头草,奸猾不可信,今日之后,你不可与他打交道。”事实上隆科多会到这偏僻厢房,已经坐实了他心中揣测,再往深试探也没了意义,这厮手里握着的东西绝不会轻易示人。只是为了拉隆科多下水,借了裕亲王的名声,只怕日后免不了受连累。 想到这里,胤t不由面含歉意看向保泰,轻声道:“日后若是皇上怪罪你我朋党为谋,我……” 保泰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我之间,自小情意何必说这些?要不是阿玛临终逼我立誓不可参与夺嫡,你又岂会――?” “别说了,二伯早有先见之明。”胤t轻咳一声打断他未尽之言,又道:“二伯待我胜过亲父,我若是他,必然也会做同样的事。我不见你不求你,也是不愿让二伯遗愿落空,让裕王府受了牵连。” 这时二人已经出了长廊,往内院走去,保泰也懒得压低声音,直言道:“阿玛以为当今万岁是与圣祖一样的人才会这样想。他却忘了人有不同,只怕你我什么都不做,坐在府里照样落罪夺爵,还不如当年合力一搏,指不定今日上面坐的就是――” “住口!”胤t低喝出声,再引出保泰怨愤之言有害无益,即便没人听见也不过途惹懊悔,于事无补。他不欲多言,只道:“今日我不曾来过。隆科多不出一年必倒,你不可轻举妄动。” 保泰对这胤t少见忧虑神色无法再做争论,昔日玩伴今日陌路,谁能预料。他目送胤t独行远去,隐没在侧目角落,心中不免生出几多惆怅来:八阿哥,是你的优柔寡断害了自己,亦害了跟随你的人。就算诸多回避撇清,附逆之罪已然难免,夺爵是迟早的事。阿玛当年没看清,你也看不清?你若肯振臂一呼破釜沉舟奋力一搏,指不定今日是何局面。何来挣扎求存? 昔日那个少年得意展露峥嵘的八贝勒,已经死去了。被圣祖皇帝骂死了,被当今圣上折磨没了。活着的,只是憔悴消瘦的一只鬼,心灰意懒。 …… 胤t与胤g天生就是敌人,也是少有的知己。胤t根本用不着屈尊与隆科多相见,就足以引起多疑皇帝对隆科多的猜忌。皇帝也在第一时刻就察觉这是老八的一次试探。那日在御书房里一句无心之话对应不慎,果然引得那人疑心……实在是,他太大意了。本以为老八已经认命不过多做口舌之争,谁料居然还暗藏这般奸险心思,意欲反扑? 不过他在老八府上安插的眼线并未提及昨日有异,老八到底是如何出的门?或者他根本是老实呆在府中,自作聪明的是裕亲王?不,不会,没有老八暗中作梗保泰绝不会无缘无故宴请隆科多。问题是隆科多居然不知避嫌亲自登门,他或许是听说老八不能亲去才铤而走险,但此等吃里扒外的奴才绝不可留! 皇帝在心里拨拉一番,不禁再次暗中恨起了老八。他身边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一个被收买倒戈的。老八如今自身尚且难保,还不忘扯他后腿拉拢大臣。他只要还站在朝堂上有一口气在,他这个做皇帝的就不能大刀阔斧放手改革。他在圣祖朝时憋屈了几十年做出世之人,难道今日一朝登基道寡,还要看老八脸色行事? 高烧刚刚褪去的廉亲王对皇帝怨妇般的闪念毫无所觉,一心一意认真服药安心养病,等着养好了身子与福晋一起钻被窝生儿子生格格。 …… 皇帝登基后的第二个新年和平安详的过去。廉亲王本上了折子告病不欲出席新年祭礼,无奈皇帝一日三次太医的遣视,逼他现身。 廉亲王府人丁稀冷,只有福晋强撑欢颜为他打点朝服朝珠香囊鼻烟壶。胤t默默由着妻子展现少有柔情,为他整理衣领理平襟口。想去去年此时,九弟刚走不久,他也是这般被逼进宫,累得满府无人安心过年。 “你受累。九弟妹一个人也怪冷清的,不如接来一同过年吃团圆饭。孩子们也热闹些。”胤t执了妻子柔荑在掌心,妄图以最不伤人的话暗示他或许今夜无法出宫回府的悲哀事实。 “小孩子哪里好,吵得我脑仁儿疼。”八福晋对丈夫未尽之意了然于心,心中妒恨难言。她不是圣人,做不到大度与人分享丈夫,更何况还是个男人。她忽然翻手托起丈夫一只手递到嘴边,狠狠咬下,将他当做抢夺人夫的豺狼虎豹。 胤t从头至尾连眉头也没皱一皱,他抬手理顺妻子鬓角碎发,用美好的前景许愿:“赶明儿咱自己生一儿一女,日日吵得你脑仁疼。” 八福晋抬头怪嗔:“你不知道叫疼么?都破了,就只会笑。”说罢就要张罗着那药酒,却被丈夫按住。 “你咬的,再疼爷也心甘情愿。我走了,你不想进宫就抱病,不必再受一次气。”虽然深知这样做会给皇帝口舌把柄,但他总是不忍妻子受辱。连妻子都护不住,还算男人? “我省得的。”八福晋不欲让丈夫担心,转了话题:“倒是你,别硬撑着,伤了自己我心疼。”对丈夫说这样的话,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只能死死忍住。 …… 新年祭礼繁琐无聊,朝臣们一整天都要在室外枯站,时值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深冬,大家都拼着命地往身上加驼绒的袄子,腿上套熊皮的护腿。一脸菜色神情萎顿的廉亲王居然也全程出席,至祭献礼都随驾帝王身侧,与风头无双的怡亲王并列左右。 年夜饭更是无趣至极,等大臣一一落座,菜品端上来时都凉透了,这大冷天儿的哪里能吃得下嘴?大家伙都碰着一杯热茶拼命往嘴里灌,但又怕茶水多了频繁更衣离席惹皇帝厌恶,只是含着不敢咽,等热气散了就偷偷吐在布巾子上。实在又是一番折磨。 等皇帝说完了新年陈词发完了言,随意饮了几口酒便该起身去乾清宫的家宴,众人这才松了口气,随意起来。 胤t座位设在皇帝右下手,隔着御案与怡亲王的遥遥相对。皇帝离去时当着诸人之面,亲切和蔼地对怡亲王说:“老十三,你腿不好,这么冷的天儿礼也全了。快去暖阁里呆着歇一歇,守岁的时候再让奴才们叫你。” 众臣侧面,谁没听出这话明着是对满朝文武彰显皇帝对怡亲王的恩宠,暗着是将廉亲王被万岁嫌弃的事情摊开来给大家看――整个晚上就廉亲王那桌的杯子里毫无热气,想要活活冷死重病初愈的人? 胤t完全没在意这件事,他快渴死了。茶早干了没有奴才给添水,上来的都是烈酒烧刀子,老四你安的是什么心?!一大早他为了避免祭礼时更衣而未曾饮水,渴到现在嘴唇都裂开了,若不是怕太难堪,他都想抓一把地上的新雪解渴。 万幸的是再大半个时辰之后,皇帝终于想起还有一个大病未愈的王爷在吹冷风的实事。大总管苏培盛在众目睽睽之下替皇帝传话:“王爷刚刚病愈,想必也难熬到子时。礼数不外心意,皇上特准王爷歇在西暖阁里,明日出宫。”这句话并未让大臣浮想联翩,其中很大是祖制规定这一夜皇帝是该宿在皇后宫中的缘故,更何况先前还有怡亲王珠玉在前,多一个王爷歇在暖阁也就说一句话的事情。 25、夜餐风露 到了养心殿,胤t从头顶到脚趾尖都麻木无觉了,由着总管大人将他引入罩间一处偏门。几个月没来这里,纸窗全换做了透明玻璃,夜里还能看见庭院里挂了冰凌的玉兰树。 胤t目露疑惑,他的鼻尖闻见厚厚布帘后面透出来的氤氲水汽,这个罩间是新改建的,不知是何用途。 苏培盛体贴为王爷解惑:“月前皇上风寒久病不愈,太医说时常热浴熏蒸最宜。这不怡亲王领了工部在此暖阁里专开了一间房做蒸浴之用。这下万岁夜里批完折子也能松泛松泛解解乏。水已经备下了,王爷也好好暖暖身子。都是万岁旨意,王爷安心就是。” 若不是情境不对,胤t简直都要叹一句‘好个忠心的奴才’。他说得自然不是苏培盛,而是几近全能的怡亲王。不过他也免不了想,刑部、工部、造办处,还要勘探陵址,老四倒地是抬举十三还是想直接累死他? 有热水能取用自然好过冻成冰棍儿般自我折磨。胤t牢牢记住府中爱妻的话‘兀自珍重’,解开披风进了浴间,他正想回身诞着脸向总管大人讨杯茶喝,却发现内殿已经人去屋空。只怕整个养心殿里除了怡亲王宿的东暖阁里有奴才侍候,他这边连个老鼠都钻不进来。 胤t眉目打结地对着地池里满当当的一池热水发愁,就算他渴死了或者跑到天井里喝雪水也好过喝老四的洗澡水。 胤t半死不活地泡在及腰身的地池里,初入水时浑身针扎似的疼痛已经过去,身子回暖之后疲惫的感觉侵袭而来。他身子毕竟没好全,整日的劳累受冻之下已经力竭,很快晕晕欲睡。所幸地池下面有热源,热水经久不凉,舒适宜人。 身后有人入水的声音,接着是哗哗的水流扰动之声。再接着,有人从后面将他揽住,然后胤t觉得颈间一片温软湿热。 那阵温热流连不去,从颈窝一直上移到耳根后面,痒麻难当,惹得他微微挣动,并且从鼻尖溢出一声极轻极浅的低吟。 身后的人一顿,忽然抓着他的肩膀将人一把翻了过来。胤t完全醒了,睁眼就看见一双细长而精光闪烁的眼睛。他只来得及皱一皱眉头,就被人一把推倒在池壁上,嘴唇也不再由自己掌控。 寒夜里的热水最是多情,蒸腾了热气的汤池里两个人赤身露体贴在一起,很快从里到外都热了起来。 片刻之后皇帝松开嘴唇,他微微喘着气,问道:“朕赏你的酒,你不曾喝?”老八身上嘴里没用丝毫酒味,枉费他将宫里藏的七十年老酒都搬出来。 胤t浑身不适,他与老四之间向来都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这样温情低喃一般的对话不似仇人倒向夫妻,他忍不住想要退开一寸,却发觉退无可退,只能就着这样鼻子靠着鼻子地说:“四哥醉了走错了地界?十三弟歇在东暖阁里,这里只有臣。” 皇帝听后一笑,带着点酒后特有的慵懒与热水熏染的鼻音,道:“八弟只要一心办差,甘心侍奉,朕定然许你恩宠,无人能及,何必总拖着十三不放。莫不是八弟怨朕一碗水端不平?”他的确醉了,醉倒无知无觉将睡梦中的揣测问出,幻想老八顶撞都是争宠妒恨。 假话,谎言,砒霜毒药一样的许愿。 胤t沉默了,静默中他露在水外的身子冷下来。皇帝今日对他态度实在暧昧不清,连刺耳的话也一笑置之,要么是醉了说疯话,要么是别有所图。胤t脑中闪过隆科多喜怒变幻的脸,心中笑了,看来这一步让皇帝颇为忌惮。 皇帝等不到胤t回话,撑开身子去看他神色,却见这人闪神微笑的一幕。 多么刺眼。 近在咫尺,无法掌握的人。皇帝原本平缓和悦的心重新披挂上阵,变得冷硬无情。他不再去想他今夜为何要违背祖制,在皇后宫中稍坐即走。他不是不明白,明日过后,宫中帝后失和的传言会如何绘声绘色,皇后的脸面会如何被扫在地下,但他仍借口公务借口放心不下十三,走了。 方才他许的愿是真是假,毫无疑问。但他却怨恨老八看得如此清楚,连自欺欺人的机会也不留。 杀不得,留不得的人。皇帝借醉一口噬在胤t颈侧,力度大到像是野兽撕扯猎物喉咙,全然不顾或许会留下见不得人的印记。 初次过后,在情事上都选择退让求全的人却忽然不服管教起来。胤t在皇帝牙齿下移就要碰到胸前时陡然发力,将人推开。 皇帝怒色沉沉的眸中闪过诧异。胤t却开口道:“明日万岁还要谒见朝臣,还是早些歇了罢,免得明日不起。”他宁愿激怒皇帝,也不愿在虚伪的恩爱中留得一丝侥幸。除夕当晚,皇帝不在后宫,王爷不能回府,厮混一处太过荒唐。到底是谁说老四恪守礼仪,连别人影子都不踩的? 皇帝果然被激起一腔怒火。任谁满心满意抱了一堆憧憬踏雪幽会,反被人说‘快睡,不然明日你起不了身’这样看轻的话,也不会心平气和赞一句体贴的。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窗外传来爆竹炸裂之声,砰啪在子夜的墨色中传得很远。 皇帝搂着已经快要晕过去的人再次步入热气蒸腾的汤池。他年纪也不小了,一番纵情之后免不了腰身发软,但在老八面前他可不愿丝毫露怯。 皇帝目光在胤t手腕牙印上流转,最终忍不住低头亲吻敌人因为张口呼吸而干裂的嘴唇。一直到老八脸上重新染上血色,嘴里再度溢出喘息才分开。 苏培盛进来侍候两位主子更衣上床之后,闷不吭声地端上一碗飘着藏红花的汤药来。皇帝眉头一动,挥手让他撤下换茶水来。 烛火熄灭之后,皇帝听着身边这人呼吸渐渐沉了,越发无法安眠,索性坐起将人拉了靠在自己肩头膝上,做环抱之姿,幻想二人从未敌对,相濡以沫。 末了他心中轻叹:老八,莫怪朕。是你兴风作浪不肯认输,西北未捷,隆科多已然起了二心,不除无法安心,朕暂不便动八王一党,你的确略胜一筹。可你也忘了,天下都在朕手中,就算你费尽心力,也不过多争取几年罢了。等西北事了,隆科多伏诛,总会轮到你的。 接着皇帝似是想起什么,手掌下移至胤t扁平的下腹,缓缓摩挲,面露古怪笑容。老八,你算计朕,总该付出代价。这几年,朕也不能让你高枕无忧。 …… 早间胤t转醒,皇帝已然不在身边。留下来侍候的是养心殿里六分神似他的那名宫女。看起来她已经被提点调教|过,整个过程不敢抬头,用平淡中隐藏了颤抖的声音转述皇帝的话:“皇上让王爷安心歇着,等醒了用过膳再去乾清殿。” 胤t面无表情看着她的头顶,最后才缓缓说:“传膳吧。” 那宫女似乎也感受到了方才压顶而来的杀意,这是第二次了,原因她如今也明白。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伏地痛哭的时候,王爷忽然又和蔼起来,命他传膳更衣,一切如常。 一直到晚间他回道府里,才懵然想起昨晚半死不活晕过去了,到底喝了藏红花汤没有?他只记得半夜里闭着眼睛嚷渴嚷热,有人用嘴渡了温凉的水过来润嗓。那水虽然在唇里几经纠缠已经辨不出滋味,但绝没有麝香的味道。 老四喝醉酒忘记了?累过头了不行了?胤t忽然想起皇帝自称孝子执意守孝二十七个月,不肯乱入后宫的传言,再想到某个可能性,心中阴暗了。叫你悖逆人伦糟践兄弟,活该! 想完皇帝的窘境又回到现实,胤t招来高明,吩咐他去熬一碗薄荷麝香汤来提提神明明目,若是可能再加些红花活血,最好避着福晋避着下人。高明一头雾水地下去了,不敢多问。 不到一刻八福晋从后院赶来,也不通传直接进了书房:“他又罚你了?不让你睡觉?” 胤t挥手让下人都退出去,才上前亲手扶妻子坐下:“并没有。大雪天的你穿着花盆底走这么快也不怕滑倒。”又解释道:“不过今日新年献礼,在外面冻了一整天,喝些活血驱寒的汤发发汗也好。新年事多,再病倒不大好。” 八福晋看他神色虽疲惫但还算平静,放下心来,从袖里掏出一只金核桃,递到丈夫面前:“昨儿九弟妹带了弘d、弘爱过府守岁,这是弘d送给大格格的小玩意儿,女孩子家家哪里玩得了大老爷们的东西,你拿着。” 胤t也不避讳,直接拿过金核桃指甲抠进缝隙一用力,掰开两半,里面露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油纸来,打开一看是格子字表。胤t笑道:“难为弘d这孩子了,这是老九新做的格子,我一时半会儿也学不来,搁这里改日再回信也好。” 八福晋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那是老九的格子字,那这封又是?” 今儿真是大大的惊喜,胤t接过信展开粗粗看了,一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罢了。明面儿上的信是写给人看的,总该让人有地方使力不是?” 几句话的功夫,厨房的醒神汤也端上来了。八福晋服侍着丈夫用了,又道:“站了两日,我请了回春堂的桥引师傅在外面候着,专制老寒腿的,你试试?” 胤t摆手道:“不急这个,你先在屋外看着,我写封信把新制格子也给老十四一份。” 26、思则有备 八福晋闻言并未多想,兄弟间的事儿她从不过问,最多只代为传递条子。甩甩袖子走出院子,喝问高明:“都是死人呐,爷回府也不知道问问用过膳没,还不去小厨房看看?” 胤t在屋里摊开两张纸,坐下思讨。老四要对付隆科多,就暂时不会同时对宗室开刀。能有一年半载的喘息也足够谋划:十四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暂不足虑。日后他与老九相继身死,便更安全些。只可惜好好一条蛟龙,刚出云端崭露头角,便要从此软禁离宫府邸,一世默默无闻。昔日以身相替,身怀毒药舍命相随的恩情,今生只怕无以为报。 他心里暗道一句生不逢时,也不知是叹十四还是叹自己。之后又振作精神,在雪白宣纸上写下一个名字:何图。写完又摇摇头叉去,这人早年在老四门下行走受恩,早已被老四化为吃里扒外之徒,被打杀是早晚的事,若非得以万不得用。 再来又写下两个名字:秦道然、穆景远。秦道然已然被老四打发戍边,搁在一边。穆景远是传教士,素来与老九交好,莫逆之交,此番也随老九一道西迁,听说二人比邻而居。胤t暗想,老九交际甚广,三教九流远胜于他。光是他在洋人教士中的仗义名声,日后怕是能得一用。 接着是宗室里的人,苏努首当其冲。他曾赞老九‘气象大气’,可惜这句话踩了老四的痛处,怕是日后难免受连累。老四对宗室防范甚严,唯恐宗亲势力太大联合起来推翻他,这一条线反而难用,但却能以此转嫁老四怒火,暗度陈仓。 然后纸上又添了永福的名字,此人是明珠次子揆叙之子,老九的三格格的额驸。可他养母是硕柔嘉公主的女儿,又绕回安亲王一脉,不可轻动。不过因为与明珠姻亲而得来的田产,房屋,生意等四十万家产,胤t笔下一顿,只怕这个也早被老四惦记上了,迟早出事。 再下来胤t在纸上有接连写下魏珠、陈福、李坤的名字,但都在犹豫一刻之后一一划去。这些人早无声无息,不知死在哪个角落了吧。 最后胤t又想起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他用饱含了墨汁的笔,在纸上写下令狐二字。此人是个难得义士,昔年山西水灾时流落京城,四处乞食,老九让府中太监取了十两银子与他救活老母,此人曾跪地磕头,誓报大恩。说不得倒能得一用?胤t不确定的想。他不比老九,身边所结交的都是文人墨客官场油头,对于市井中人倒不甚了解。 一叹之后他再度振作精神,如今为了老九旁门邪道也要试试。他唯一所虑的是老九早年与老四也算略有交情,对前路总是心存侥幸,以为老四不会赶尽杀绝,辜负自己一番安排。 胤t为远在西宁的弟弟忧心犯愁,茶饭不思的时候,养心殿里的那位难得也心有灵犀也一道对着西宁的一道请安折发火。一道寻常的请安折老九也能折腾出花样来!不称臣不称弟,偏偏要署名‘奴才弟’。一式两份的请安折子,给皇后的倒是规规矩矩的‘弟’字,老九你到底挑战朕的耐心要到几时?!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老九是个比老八还硬的刺头,老八尚能拿捏,又是八爷党魁首,怒急了谈崩了往床上一推至少能出一口气。如今又有了天大的把柄捏在自己手头,实在不行了还能让他躲在内宅羞于见人――可老九可没这么好对付。 老九赴西宁一路举止泰然,与副什泽、勒什忻几个一路嬉笑如常,丝毫不似流放,那你走之前在老八府上哭号一通做什么?更可气的是穆景远那个居心叵测的教士问他:“我们到了西宁,皇上若再叫我们西迁,如何受得?”这厮居然回答:“越远越好,省得受人鸟气。”老九想什么他能不知道,无非是远离京师、皇帝鞭长莫及自可高枕无忧。 皇帝冷笑了,从案头一堆书折下翻出一直荷包把玩,这是他趁老八不备从他身上解下的,事后随他苦求也没还他。这荷包正面是寻常祥蝠花纹,背面角落绣了个‘九’字。老九,你心心念念的八哥在朕手里永世无法翻身,他到死都是朕的人。你以为远走边疆就能肆意无忧了?要不要我让人将你八哥贴身信物送去给你,让你能睹物思人? 对于老九幼稚肤浅的激怒行径,皇帝怒过之后声东击西,密谕宣化总兵官许国桂,允俄下边人少有不妥,即与百姓买卖有些须口角者,尔可一面锁拿,一面奏闻,必寻出几件事来,不可徇一点情面。想想仍不解气,以随便寻个由头将廉亲王招入内廷彻夜‘罚跪’作为了结。 几经周折,胤t透过弘d终于将一纸密语写成的新信交到允k手里。允k对着信纸翻来覆去地研究,始终不信:八哥也太杞人忧天了吧?都想着要他诈死脱困了,难道是老四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允k在宫里的眼线差不多被清理干净,京城往来书信皆被盘查监视,消息十递九不通,生出聋子瞎子的悲凉来。 也许是西北风沙吃多了,与神经大条的粗鲁汉子混久了,允k在京里磨砺出的血色警醒不再日日提醒着他草木皆兵。或许是他本来乐善好施、四处结交的性子在新的地界反而放得更开,现在的九贝子以为人生再坏也不过永世流放边疆吃沙子被人监视,过个几年十几年,上个求情折子总能转寰――就像昔日安亲王岳乐一样。 他此生银子不缺,弘d更是夹带了近百万的银子去西宁给自家阿玛使花。偏偏西宁地界只一个好处,物价便宜的吓死人;再一个坏处,什么新鲜玩意儿好东西也没有。允k揣着一大摞的银票没处使,烧心啊。资助穆景远修了一座教堂做传教只用也花不了多少,于是九贝子还是不把银子当钱使,逛集市时从不讲价,拿个烧饼也能扔下百两银票,转身就走。 商人逐利,西宁有个财神九的消息迅速在草原戈壁上传播开来。西北附近的商旅从驿站商路上听说大通出了个仁慈大方的王爷,凡买东西,不用讲价,换则即给,无丝毫争执。这样的消息实在太有吸引力了,很快周边闻讯而来的商旅在大通自发形成了集市,几乎专为财神九爷而设,日日盼着他能大驾光临。于是每当天气好允k无聊出门,商人们老远看了就大声招呼‘九王爷’,惹得允k哈哈大笑。 这样的消息被不断传回京城,呈递在皇帝的御案上,真是孰不可忍。 皇帝当着朝臣大骂,一小小贝子,竟敢妄称“九王爷”,到处惹是生非,这还了得!骂完不等人求情便口谕陕西督抚及各地方政府,要发现以后仍有人称其为“九王爷”的,从重治罪。到了晚间仍不解气,哪有朕在此呕心沥血,倒让你这狂妄无知蠢材逍遥过市的道理,遂命都统楚宗带着他的手诏去训诫允k。 做完这些,喝了两盏茶,心气仍是不顺,又问:“廉亲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可出宫了?传他即刻见驾。” 胤t在年后便被安上的工部的差事,帮皇帝督造园子。听见太监传旨很想假装没看见没听见一躲了之,但他也怕皇帝迁怒旁人,老十如今在张家口还被看管着,老九也在西宁招摇过市,弟弟都是债啊。 胤t垂头丧气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思地入宫,皇帝见了他的面劈头就问:“老十滞留张家口不肯尽职往蒙古,你身为总理大臣,让拟个章程出来你拟了吗?” 哎,果然是这事。胤t顿觉心灰意懒,老四你要打要杀都是一句话,非要借着爷的嘴说你想说的话,有那么容易么?爷是袒护弟弟,这是朝野上下皆知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欲盖弥彰说违心的话。 皇帝没听见回答,扬手一本折子直接砸过来,目标明确一击得中,将胤t的官帽砸落,人也跟着晃了晃:“让允俄继续前行就是你的章程?给额尔金安上一个不加谏阻的罪名议处就是你的推托?老十不想走何必让他再去?他是个什么刺头儿你不知道,难道他听得进额尔金的话,责罚额尔金有什么用!?” 胤t绷了绷,没绷住,冷声笑道:“原来皇上知道老十是个什么脾气,他昔日在圣祖前也就是这么个德性,不愿意做的事情没人能逼着他做。如今万岁只怕早有腹稿如何处置,何必再与臣虚以委蛇?想让臣说出请杀兄弟的话来,臣不是大哥也不是万岁,办不到。” 皇帝原本看他额角泛红,仿佛是被折子砸伤了,本想招他近前来细细一看,但下一刻便被这人针尖对麦芒一般的回复顶撞地心口慢疼,顺手抄了手边茶盅砸过去,骂道:“你也知道他们昔日在皇考面前如何轻慢无礼,中秋宴上居然敢谩骂殴打十三!当年朕受旨催缴国库,老十是如何不要脸面在城门口摆摊的?!这样不忠不孝毫无礼义廉耻的大逆之徒,你倒说说朕要如何宽免?” 茶水顺着胤t朝服滑落,更多的浸入朝服里化作大团乌黑印渍,像是被墨色染色熏黑心。他为了弟弟,早已顾不得许多事情,老十是有不妥,但他却从未真正做过大逆不道的事情,至多言语口头抱怨,对皇帝的旨意阳奉阴违罢了,可是这样皇帝也不肯放过。 三个弟弟,一个远赴西宁,一个监守张家口,还有一个大好年纪被困景陵消磨雄心。三哥被打压地不敢出头,五哥七哥一个个关起门来喘气都怕大声被参一本,老四你逼凌兄弟何日才是个头? 27、予忖度之 养心殿的气氛忽而诡异起来,皇帝起身下座,屈尊踱至廉亲王跟前,目光落在他额角红痕上:“只会闯祸的人,留着除了拖后腿,何必?八弟是聪明人,何苦来哉?”这是真心话,允k允俄二人好不识趣,对着他的旨意推三阻四阳奉阴违,早已犯了大忌。老八是聪明人,为何不明白他越是与他们沆瀣一气,所有人都死得更快的道理? 胤t听出皇帝话中几乎难以捉摸的诚恳,永远看不出情绪的面孔难得动容:“圣祖时一废太子时之后,皇上可曾后悔,当日不曾为十三弟求情?” 皇帝脸色僵住,这是他心头痛处。他不是没求情,那时皇考要打杀儿子,在场的谁敢不求情?袖手旁观事后必定扣上凉薄兄弟的罪名。阿玛打杀儿子可以,兄弟自相倾轧却不可,这是圣祖固有认知。只是一朝太子被废,亲王加身,他心中也有了不可言述的念头展望,自然不会轻身犯险,拿圣祖难以捉摸的恩宠去为十三弟求情。 顺势而为的求情,与赔上一身所有倾尽而为焉能相同? 十年圈禁,他有多少次机会?他不会去想,只当时机未到。如今有什么不好?他将心中遗憾深埋不提,日日加恩以示宠褒,甚至命内侍称十三为王子,彰显与众不同。明君贤王携手并肩,古今未见。皇帝在内心说服了自己,不去想十三日益恭谨低眉顺目的态度,昔日手把手教授术数肆意骄傲的少年早已没了。 朕不悔! 老八蠢,蠢得无可救药。宁愿抱成团死,也不肯低头撒手寻求生机。也不对,老九注定身死异地,魂丧他乡,死也不会在有再抱成团的一日。想到此处,皇帝以手轻碰胤t额角散不去的红色痕迹:“朕不信你不知,你越是保他们,他们死得越快。早早收了心思顺从了朕,朕保他们不死。” 胤t一动未动任由轻薄,心思翻转翻涌。 一起死,独自活?老四的语气带了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劝诫,胤t发觉自己在一瞬间居然真有了松动――一意袒护的确只能玉石俱焚,老四此人定然容不得三人抱团处处针对,但若是虚以委蛇…… 胤g手指从胤t额角滑至他唇边时,他已经在心里推演了顺从皇帝的后果。 四哥,回头是岸是不世诳语,只用来欺诓众生,连佛祖都不信,弟弟又怎会为连稚童都不信的谎话欺骗。结党乱政是速死,就算我从此独善其身也不过落得囚禁高墙卑屈承欢的下场,一刀两断与百辱身死你猜弟弟选哪个? 百年三尺土,黄沙处处埋枯骨。他这一身皮囊污秽难堪,早已不配埋入黄花岗祖宗坟墓。哪里不是个入土为安呢? 手指解开他领口盘扣,皇帝手指探入,在他颈侧一处破皮结痂的齿痕除来回巡游,轻声巧言:“朕还有一本折子,参的是允俄属下旗人骚扰地方,拦看妇女,辱官打兵。八弟可以一道参详参详?” 胤t浑身抖起来,鸡皮疙瘩从手臂一直延伸到后背,他明白皇帝在暗示什么,在等待什么。只是他无法说服自己委身相求,面前这人是老四,是雍正,是正在践踏自己最后尊严的人。 他抬手按住恣意作乱的那只手,用一种尽量不会激起皇帝怒火的声音,平静回道:“想必皇上早已胸有成竹,只是想借臣的手议处罢了。臣愚钝不敢擅自揣度圣意,不若皇上说与臣,再让臣亲自劝服十弟?” 皇帝目光闪烁,直视胤t:“夺爵,锁拿回京,八弟意下如何?” 只怕还有抄家等着,胤t在心头补了一句,谁不知道皇帝都要穷疯了,和怡亲王眼睛贼亮地盯着大臣宗室的家底。“臣以为延误而夺爵委实过重,倒显得皇上不近人情刻薄兄弟,登基不过两年就流放两人,于万岁名声有损。” 朕这样的汉子岂会在乎这些流言蜚语?皇帝怒了,还不都是你们几个逼的!他正要发作,却听胤t又用一种轻缓略带商量的语气道:“臣先前包庇弟弟也做得不妥,若蒙万岁不弃,不若臣拟个折中的法子?” 诶,老八这是低头了?皇帝难得新鲜,他认为先前的温言细语终于起了作用,在老八貌似恭顺实则油盐不进的心上破开一道口子,于是他也不管老八拒绝自己的手了,直问道:“什么法子?说出来朕来参详参详。” 胤t道:“十弟如此不尊万岁教诲,抗旨不尊,自当受罚。身为皇子率性而为实不堪委以重任,不如降爵,令其回京闭门思过。只是锁拿进京委实太过,无论如何十弟也是圣祖骨血,钮祜禄氏一脉不可小觑,当众羞辱不免堕了皇家脸面。” 皇帝不得不承认老八的话句句在理,拿出的方案也勉强合乎他的初衷,但由他嘴里说出来,却犯了连个最大的忌讳。老十身后站着钮祜禄一脉,他的母妃是后宫第二人,论尊贵,只有昔日太子能压他一头。二来是外家势力居然要让皇帝让路?反了天了!钮钴禄氏又如何,比得上昔日佟佳氏董鄂氏,居然要让他来顾忌?要是十三绝不会说出这般话来。 皇帝目光连闪,瞳孔皱缩,最终嘴角暗含讥诮的申请一错不错落在胤t眼里。胤t明白,不可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了。老十也许不会死,却可能生不如死受尽羞辱。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最终也会落到他和九弟头上,不,也许他们的下场会更惨。 有些人生来就是敌对的,譬如大哥和二哥,譬如惠妃抚养的他,与跟随二哥长大的胤g。他们都没有退路,没有选择。他唯一能怨恨的,就是胤g的狠、胤g的无情刻薄。只是这一点上,胤g只是继承了圣祖的特质,并且发扬光大而已。 “你的袍子污了,今日留下陪朕用膳。”皇帝忽然转了话题,以示方才论政就此结束。 胤t张张嘴,发觉自己明面儿上连一丝与皇帝叫板的资本也没有。他不信他在隆科多一事上的作为不令老四火大,而皇帝一字未提,其意自明。撕破脸面鱼死网破的时机未到,他还有时间。 皇帝约莫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亲手替胤t合拢了襟口。招呼苏培盛传膳。 食不言寝不语,二人心思迥异地默默用膳。 胤t想地是十弟最有可能的下场,以及九弟得了消息不知能不能听得进自己信中所言,最后才是今日如何脱身。 胤g想着的则是朝廷事多,西北战事不提,摊丁入亩推行也是磕磕碰碰,太多人看老八重回朝堂又心生异动。老八暂不能杀,让他怀个孽胎躲在府里羞于见人,实乃兵不血刃。 想到这里,皇帝免不了余光打量王爷,最后在他朝服笼罩的腰腹巡游一轮。只是从年节过后他再没给老八灌红花麝香,怎么反倒没了动静?难道是他招幸的次数不够多力度不够大?想到这里他不免又想起刘声芳当日的话来:“王爷膝腿脓肿经年,虽是外伤难愈,外邪入侵脏腑,阴阳不交。此番小产伤了底子,日后畏寒头风怕是难免,若不善加调养,只怕也就三五年光景……” 莫非是那时伤了根本不能再生了?皇帝想起自己后院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尤其是那拉氏。她也是生弘晖时难产被用了猛药,再无所出,且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若真是如此,这几年只能看着老八逍遥,毫无顾忌? 皇帝行动先于深思熟虑,张开便道:“苏培盛,上回进的鹌鹑天麻汤不错,端一碗来给廉亲王尝尝。”药补不如食补,今日他挑来老八衣领都能看见胸前两排肋骨突出,十分不雅。 苏培盛早已深谙奴才之道,主子说话绝对速速办来。他绝不会说鹌鹑天麻汤是永寿宫里年主子每日必进药膳食补,方子是前明太医留下的,据说每日进一盏必能心气平和产下龙嗣。当然前提是有帝王临幸。 胤t身为男子更加不知其汤深意,他将热汤翻搅到冷也想不透皇帝意图。最后只能猜测里面不是加了旁门左道的东西,要么是毒要么是助兴药物。皇帝目光太过咄咄逼人,胤t就着勺子用了几口冷汤算作遵旨,回头偷偷吐在袖里锦帕上。 皇帝如何没见他这一个小动作,这虽是康熙四十七年之后兄弟往来宴饮时的惯例,但也架不住心头不爽,暗骂老八不识抬举。 晚上胤t被迫留下参观皇帝批阅奏折,欣赏皇帝在每一本折子后批注的长篇大论御笔朱批,并且言语之间嘲笑他一手腕力不足的贻笑大方的字。胤t以为,大半夜的勤政有一半都是自己折腾的,一句‘知道了’就能撩开的折子也要洋洋洒洒铺陈开来旁征博引故作风趣,分明是吃饱了撑的。 晚上就寝,皇帝连使人罚跪遮人耳目也懒得做了,直接拉了人去西配殿,唤奴才进来更衣。胤t眼睛发直,脑中飞快想着明日宫中会有何种留言传出。 皇帝看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不知怎的居然看出些可怜兮兮弱柳扶风的味道,伸手召唤:“过来替朕松领子。”言语间颇有对待爱犬的和颜悦色。 胤t先是茫然,继而眼中闪现火光。你以为爷是谁,是你十三弟还是十七弟?! 皇帝眉眼细细眯起,欣赏他陡然转红的脸颊和怒火毫不掩饰的双眼,觉得果真还是这样更似活人。会哭会怒会冷嘲热讽,疼得狠了会求饶,不是永远一张恰到好处瞧不出情绪的笑脸。 28、如切如磋 这个晚上廉亲王终究没有替皇帝松领子,反倒是皇帝亲手服侍廉亲王除下朝服和中衣。这样的服侍廉亲王当然不想要,但他既然已经入了内殿,与皇帝四目相顾,再多嘲讽也不过在自己身上雪上加霜罢了。 于是他就闭口缄言,沉默是金了。 偏偏皇帝看他垂头丧气神色晦暗,居然有心解惑:“往来政务繁忙,十七弟近日也时常被朕拘在宫中,夜宿皇城也是寻常。” 胤t崩了半晌才将那句‘原来十七弟也是皇上麾下之臣’给压了回去。虽然膈应老四他不介意,但也不代表他愿意激怒皇帝自讨苦吃。明日宣政必然提到十弟的折子,有他在场必要时可以挡一挡。届时一瘸一拐或是半途晕倒可不行。 廉亲王对皇帝的揣测的确到位,但这一次却误解了皇帝难道一见的心意。当他浑身僵硬仅着亵衣站在龙床前踯躅不前,被皇帝一把捞进怀里滚入里侧。胤t正要扬手抵抗,却听见耳边人说:“今儿朕乏得很,不为难你。” 于是胤t更加僵硬不敢动弹。老四什么都不做执意留他过夜目的何在?不为折辱不为打骂出气,难道还真是与他论证饮茶,劝他多进一盏汤水,夜里多加一床锦被?真是荒天下之大谬。等等等等,胤t想起晚间汤水,想起老四登基之后据说再未临幸后宫,执意未先帝守孝,难道他一语成谶,老四真的不能人道了? 整个晚上廉亲王自得其乐,幻想皇帝身有各种见不得人的隐疾,一直到天色将明才精力不济渐渐昏睡。 睡在身边皇帝被他整晚忽而急促时而绵长轻微的呼气声折磨地无法安眠,好几次想要翻身而起把人捉起来大吼一声:“不想睡就陪朕做点儿别的!”但他终究还是想起了胤t瘦得几乎膈手的身子、身上未曾掉痂的伤口,也还记得刘声芳的推测。 刘声芳说“若想王爷保得精气不损身子得以暂时恢复,当节制房事,静心休养一段时间为宜。”可怜的老太医是抱着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他实在无法面对皇帝的询问:如何让王爷尽快再度有孕?术业有专攻,皇上奴才真没这方面的经验啊。 …… 第二日朝会,皇帝将许国桂参允俄的折子公议,并当庭斥责廉亲王,谕称老九老十老十四几个从来都听老八的,朕给了你机会望你能教诲几个小的过而改之。谁知你非但不行教诲,反倒言语煽动几个小的恣意妄为。朕对你们施泽不知感恩,晓以国法有不懂害怕。既然如此,朕也不能一味姑息,一切当秉公办理。终于对滞留张家口不赴蒙古,并且纵奴滋扰百姓的敦郡王发下上谕:夺爵,逮还京师,圈禁府中。 廉亲王跪在地上,一切最坏的猜想都成为现实。皇帝没有任何姑息的意思,昨夜偶现的一脉温情都是虚情假意,只为他晕头转向再迎头痛击。 皇帝也在想同样的问题。老八不能留京城了,四九城就这么大的地界,到处都是老八的眼线势力。朕接下来要解决隆科多和老九他们,老八从中作梗兴风作浪可不好。还是早早打发了去修园子,顺便清心寡欲远离俗物,养养性子。听说他最近同福晋倒是黏糊得紧,就老八这样的破败身子还老想着女人,不知所谓。 命廉亲王主持修建畅春园的上谕刚刚下来,西北传来大捷。 胤t身为总理大臣,闻听奏报自是带头发表了一通天佑大清皇上福泽深厚的言论。他心里也当真认为老四运气真是顶好的,大清耗资巨大拖延经年的战事居然就在这个时候胜了。哎,年羹尧看来的确有两把刷子,可惜跟了老四,怕是鸟尽弓藏的日子不远矣。 接着是安排年羹尧回京述职,西北余贼仍未肃清,年羹尧上折子请暂缓两个月入京。皇帝无不应允,更是下旨命各省地方大员在此之前共赴京城,谕称:同迎大清功臣、朕之恩人。张廷玉向皇帝委婉暗示,这不是不有些过了?年羹尧平定青海有功,也是皇上任人得当,哪里称得上是朝廷的恩人? 亢奋的皇帝哪里能听得见这些。他登基之后处处政令不畅,为了保年羹尧更是下令全国陪他一起勒紧腰带省银子做军饷。多少人等着看他笑话,如今西北大捷,打了这些人多么响亮的一记耳光,难道年羹尧算不上是朕的恩人么? 张廷玉暗示廉亲王与怡亲王一道上疏劝谏,胤t又不是傻了,如何会出这个头。怡亲王第二日也病休了,一连几日不能上朝,上疏什么的也不了了之。 虽然没有明着上疏直言皇上,但大臣私底下的议论皇帝还是有所耳闻。这不免让他生出心事无人懂的愤怒来,连老十三也不懂朕的心么?皇帝素来是个越挫越勇、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性子,在心事无人懂的情况下,待年羹尧越发黏糊,西北官员升迁调动,事事征询年大将军的意见,要问‘你舍不舍得’。 胤t某日又被宣召入殿议政,议着议着自然留宿皇城。皇帝意有所指拿了一本折子递给他,让他阅后抒发感想,敷衍的不行,少于五百言的不行。 胤t愁得眉头可以夹死蚊子,这样君臣互吐情意发嗲卖萌的折子读起来需要极大意志方能维持面上神色不改。 折子内容再寻常不过,是江西南赣总兵缺出,朝廷拟用宋可进,年羹尧奏称他不能胜任,请以黄起宪补授,皇帝准奏的折子。只是皇帝在朱批中写道:“尔之真情朕实鉴之,朕亦甚想你,亦有些朝事和你商量。” 胤t阅后面色忧郁,绞尽脑汁在脑中撰文。这折子不过两个重点:一是皇帝对年二的言听计从;二是皇帝对年大将军日夜思念。 皇帝瞧他一副不甘不愿的面孔,又明叹暗讽道:“朕有亮工、大清有亮工,实乃幸事,若还能得像亮工这样的重臣良将十数人,何愁国家不治?” 皇上你又忘了十三弟,胤t很想提醒一句。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这番话分明是讥讽自己只知扰乱朝纲,不知为国分忧。只是皇上,臣在先帝丧仪上为国库省银子被你斥责居心叵测不忠不孝,一边紧缩国库一边大修园林,我大清到底是穷还是不穷啊? 廉亲王在皇帝虎视眈眈逼迫之下终于吐出长篇颂文,歌颂自古罕有的明君贤臣。皇帝听后稍具满意,命他立即研磨默诵成稿,更是加赞一句:写下来,不但朕心倚眷嘉奖,朕世世子孙及天下臣民当共倾心感悦。若稍有负心,便非朕之子孙也;稍有异心,便非我朝臣民也。 胤t写完脱力几乎举不起笔来,脸色惨白胃部翻涌,不免一手轻轻掩口跪下向皇帝请罪:“皇上体恤臣工,臣本当受宠若惊。只是身子不争气,不得侍奉圣上。请皇上容臣先行退避,以免污了内殿。” 皇帝从明君贤臣共铸铁血江上的畅想中刚刚回神,正看见老八一脸要吐不吐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一怔之下继而止不住的高高飞扬起来:老八这是有了? 行动再次先于深思,皇帝来不及喝退内侍宫女就亲自屈尊上前双手拉起廉亲王,不顾体统连拉带抱将人按在炕上。苏培盛惊得险些跌倒,忙上前接手安置王爷。 皇帝这才回神,暗恼自己太重情义,对着老八都能如此优待,连老十三也未曾享受如此尊荣。不过他到底不想当众表白,于是借口宣太医,将闲杂人等都撵了出去。 刘声芳一路赶来,一句请安的话都没说利索便被皇帝踢去给王爷诊脉。刘声芳号完左手换右手,最后并未觉与先前结论着有何异常,至多是王爷今日脾胃违和,胃气上涌,心神不宁罢了。 皇帝听说王爷无碍却是眉眼陡然下沉,怒意夹杂在霜雪中漫延开来。其实他在等待这段时间也发觉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刘声芳每隔十日都要被打发去给老八过脉,前一次也不过七八日前,这段日子他可没让老八侍寝,如何就会突然有了? 老八你这破落户!身子差到让朕差点丢人现眼。皇帝心头口不择言,没发觉将自己也一道儿骂了进去。这也难怪,皇帝内心里至多只认十三为兄弟,从未将老八看做手足。在他看来,老八就是结党乱政的魁首,是朕锐意改革的绊脚石! 撵走了刘声芳,皇帝才觉又做了傻事。廉亲王夜宿内廷,半夜急招太医,而且是常年替老八写脉案的那个,明日传出去于朕的名声大大有损。横竖责罚亲王的名声已经背上,朕何不坐实了去? 胤t经由一番折腾已经不想吐了,他此刻已经顺着皇帝的思维往下想。老四对年羹尧的宠幸到了不顾体面的地步,恩遇之隆的确古今罕见。年羹尧的性子他可是清楚的很,丝毫不知收敛、张扬而不可一世。他必定也自认为是大清皇帝的不世功臣,这才述职,怕是能闹出大动静儿来。就看那时老四是先忍不了自己还是忍不了年羹尧了。 皇帝一回眼正好瞧见老八斜靠在迎枕上魂不守舍,眼角微微上飞正在出神,那双招子里面全是盘算。皇帝登时怒了,朕体恤你来回奔波之苦让你宿在内殿,又替你延医问药帮你调理破烂身子,就是为了养肥了你来算计朕? “批了半宿折子,膀子疼,你来替朕捏捏。”皇帝敲敲肩膀,往暖炕上一歪,大方吩咐。 胤t环视一周,才发觉人又走光了。夜深人疲惫,他实在不想再起争论,只能无奈起身上前,手搭在皇帝肩上胡乱揉按。哎,老四还真是把他当奴才,现实侍寝、再是更衣,现在更是离谱,再来是不是贴身服侍衣食用度了?诶,也不对,十三弟不专司这一块儿? “你没吃饭?让你捏肩你当揉衣裳?再阳奉阴违就滚出去跪天井。”皇帝不耐烦不满意不高兴。 胤t踌躇了一下,老四进来虽然时常宣召,但还算规矩,至多令他吟诗作文听他畅想大清盛世天下太平,然后陪睡充当枕头。相比之下罚跪可不合算,他忍了。(八爷因小失大,你会后悔的) 29、逢彼之怒 胤t觉得自己堕落了,没有原则地堕落了。若是往昔圣祖在时,有人说他某一日会身在内殿龙榻上,亲手服侍皇帝松肩桥引,他一定会冷笑一声再命人打杀了去。能得他甘心屈身服侍,除非是兄弟们的笑闹。其中指的兄弟,自然只有九弟十弟十四弟几个。 可惜如今这是事实。 皇帝已经解开龙袍仅着常服中衣,歪斜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手里握着的一册金刚经要落不落。胤t在他身后跪坐了,十指慢慢移动,力度以看不见皇帝皱眉为准。哎,想不到有一天他也要学那后宫妇人的把戏,曲意逢迎。 须臾之后皇帝呼吸渐渐平稳,胤t松了手。犹疑一刻越过皇帝就要下榻,却被原本以为歇下的人一把拖回,按在下面:“八弟要去寻谁?” 胤t也不慌乱,正色答道:“皇上连日疲乏,臣不忍让皇上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皇上还是准了臣去外间歪一晚上。” 两人离得实在太近,近到只能看见对方的眼睛。昏暗中皇帝一笑,一语双关道:“那是奴才睡的地方,八弟何苦自甘堕落与伊为伍?” 胤t毫不退缩:“全天下的人可不都是皇上的奴才,何来为伍一说。只是臣在这里烦扰皇上,实在于心有愧。” 皇帝自觉是个实干派,而非像老三那样只会拽文,像老八那样只会耍嘴皮子,像老十四那样只会讨好皇考太后陷害哥哥。既然和老八说不通道理,也就无需再娓娓相劝,皇帝直接问道:“不日圣旨就该传到张家口了,你说等老十回京,是直接放宗人府还是另外赏个宅子?” 另外赏宅子?敦郡王府没入充公是吧?胤t冷眼直视,道:“皇上总该顾忌着人伦亲情,莫要将兄弟赶尽杀绝才好。” 这话果然挑起皇帝怒火,他一手掐住胤t脖子,微微用力,一边道:“朕若要赶尽杀绝何苦与你说起?分明是老十几个不省心,处处抗旨说混话。你求朕既往不咎不如想想那什么来求?空口无凭一句人伦亲情也太容易了些。” 胤t原本被他压着呼吸就嫌辛苦,如今更是喘不过气,憋得心口生疼,只能手脚挣动。难以言喻的邪火再度胀满,皇帝松了手低头啃在胤t下巴上,重重咬上一口:“想好了没有?” 胤t浑身颤抖,老四你可以更无耻吗?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在深思之前已经先一步问道:“皇上能如何网开一面?”事关弟弟,他无法等闲视之,若有万一希望,他也总该一试。 皇帝心中升起浓重不快来,他自己也有些分辨不清。这原本正是他所希望的,手中握着老八弱处,予取予求,老八不得不向他低头请求宽恕。可事到临头他居然有些期望老八能稍微硬气一些,坚持原则,像朕一样刚硬不折。 虽然略有波动,但皇帝仍是压下不快,他不愿在这场毫无悬念的君臣对持中露出些许动摇之意。于是他继而说出早已想好的话:“只要老十识趣,夺爵闭门思过,把拖欠国库的四十万两银子还清了,朕不为难他。” 胤t不动,连眼睛也不眨,脑中尽是互搏――他到底该不该、能不能信一次老四。 皇帝却不给他多余时间,将腰身往前一顶,气息微微重了:“八弟可曾想好了?”心中怒气已经渐渐掩盖了本意,他不会承认原本想看老八自甘侍奉屈身承欢才有了今日试探,事到如今早已变了味道。 胤t闭了眼,久到皇帝不耐,才伸出颤抖的手去解他的衣襟。皇帝眼中杀意闪过,又消失无踪。既然你做了选择,朕又何苦为你不值? 八弟,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你的确是个运筹帷幄的人才,可惜你还不够铁石心肠。拖后腿的人就应该抛弃,哪值得你倾心相待? …… 这一晚皇帝一改近月以来的常态,毫无节制地折磨胤t,逼他失去理智、逼他失声痛哭、逼他失神求饶。但这还不够,他厌烦了毫无新意的一味镇压,好几次他都察觉老八睁着眼睛暗自走神数窗棂格子数烛火跳动――这实在太侮辱男人的自尊了! 皇帝气得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命苏培盛去取助兴事物来,苏培盛一个阉人哪里敢把太监取乐用的物件拿出来招惹杀身之祸,最后只能悄悄让徒弟端了一碗黄酒调的鹿血来交差。 胤t被压在床褥间,口中被迫灌下腥甜微咸令人作呕的浓稠液体,一碗倒有半碗抛洒在枕上地上。很快身体发热,晚间几乎未食的腹腔有如一把烈火熊熊燃起,热气渐渐下涌,汇聚一处。 皇帝难得不嫌弃他一身汗渍血渍腌h,亲身俯就吻去他颈侧嘴角红黑痕迹,拨开他额角散乱的乌发,察觉里面混杂了两三根银白细丝,一番折辱的心思渐渐又散了些。三日前他去年氏宫里坐坐,也看见她极力隐藏的白发,才惊觉自己年纪已知天命,虽然雄心不改,但终究体力比不得早年,彻夜筹谋第二日仍能廷上辩驳。 八弟,你也一把年纪了,何苦来哉?收了那些小心思,安安分分地(随朕)过日子不好么,非要暗度陈仓在朕眼皮子低下耍心计。 手臂粗的烛火燃尽,不甘不愿地挣动摇曳几番,才陡然转暗只余一缕青烟扶摇直上。黑暗中礼义廉耻也可以暂时忘却抛开,胤t抓着皇帝肩头推拒的手渐渐转了方向,嘴里溢出难耐的低低沉吟。 皇帝终于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畅快一笑,抱了人翻身将人置于其上,逼他自行动作取悦圣躬。却又死死箍着那人的腰不让他躲闪起身。凭什么二人欢好总是他更出力,总该让老八也学学如何侍奉,知道他平日有多辛苦。 胤t翻转之间已经找回神智,撑着胤g胸膛就要爬起来,却被皇帝察觉意图,身下陡然大力挺动,击碎他的退却的念头。这样的姿势比以往更为深刻,内壁绞紧了滚烫的热楔,力道大得几乎穿透肚腹。有什么东西,像是雨后土里的新芽,带着点雨露就要破土而出,无可阻挡。 “……”有人在暗处低低喘息,温热的东西抛洒出来,沾湿皇帝下腹,又在辗转厮磨间染回胤t身上,最后冷却成冰,消匿无迹。这已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是第二次。 皇帝执着地不放过他,不顾身上之人痉挛脱力软到的身子,有条不紊震动下|身继续顶撞抛低,一只手再度抚慰对方,从腰臀到胸前,再往接合之处慢慢滑去,听耳边甘美喘息低泣渐重渐长,如泣如诉。 八弟,地域或是黄土低下,朕总要一个人陪着。悖德相欢的罪名,朕也会拖你一起来担。 …… 寅时三刻,皇帝传了香汤热水,只唤了苏大总管一人入内时候。廉亲王昏沉不醒,连被搀扶进出汤池也没哼一声,兀自歪头昏睡。 皇帝总归不再年轻,整晚操劳作孽的后果初现,一脸菜色上了步辇,抬去上朝。廉亲王自然在皇帝的授意下告病了,理由都是现成的。 他们都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一个重要的人。皇帝以为紫禁城早已是铜墙铁壁无人胆敢窥伺,但他忘了有一个人可以正大光明过问某些事。 景仁宫主子整夜未眠,昨夜是十五,皇帝只在下朝后过来坐了两盏茶的功夫便离开,丝毫不顾及她后宫之主的颜面。这已是惯常,谁叫皇帝执意为圣祖守足三年孝,有这样一个借口还真是没有一个言官敢谏。 入了夜乌喇那拉皇后读了几页杂书正欲就寝,忽然听见下人来报,说是看见太医院刘医正与养心殿太监一道往养心殿方向发足狂奔,那架势仿佛是皇帝得了急症。 皇后几乎坐不住,但她不敢冒然前往。一来是皇帝与她并不亲近,之余面上些许尊重,那传讯之人也是偷偷摸摸看见养心殿传召太医,她虽是后院妇人未曾亲自经历帐殿夜警,但也只窥伺帝踪是何等大罪;二来是据说今日廉亲王被皇帝留下议政,宫门下匙之后未曾出宫。 皇后在内殿等啊等,不一会又听见下面人来报,说刘医正原路悄然而回,未曾惊动司药库。那么只是请脉而非探病?皇后心头略安,又或者是病怏怏的廉亲王犯了旧疾,皇帝走个过场?总之看起来皇帝并不打算大张旗鼓办理此事,那么作为一个与皇帝相伴二十余载的女人,她以为还是静观其变、故作不知的好。 于是皇后再次安置。还未等她完全睡着,有听见外间有人走动。接着嬷嬷进来说:方才养心殿的太监从鹿场弄了一碗鹿血。 皇后镇定地挥手让人下去,但她已经无法再睡了。她的丈夫半夜传鹿血入内殿,且行事避人,若不是她身为皇后统领后宫,只怕也是毫不知情的。这个举动下面的意思是什么,她认为已经不必再问了。可笑皇上昨日离去时的借口还是孝期不得合房,但却在十五之夜在内殿宠幸宫人。 好大的胆子! 皇后坐在窗前,等着月色西沉,等着东方泛白,等到浑身冷下来,心也跟着再次平静下来。她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自从弘晖死的那一天,她的所有生气都随之而逝了,只是一日一日熬着日子,做着一个名义上的皇后。她的丈夫早已不与她同房,她曾经用宽和大度迎得了丈夫的敬重,但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失去了作为女人的特权。时间久了,连自己都不记得除了大度以对,她还能做什么。 直到皇帝早朝的三鞭之声响彻宫闱,皇后才起身命人梳妆。她今日要再次履行一个皇后的职责,替丈夫处理掉妄图引诱君王的无知宫人,肃清内宫。 作者有话要说:甜过了就开虐,小虐怡情。 皇后出手了,不过她也也自有理由,下章分解。 答应过某人的要让八爷在上面,做到了。 30 30、之子于归 皇帝下朝时听闻皇后去过养心殿,一时在乾清宫后殿侍候的人都觉得平地刮起了三尺高的黑风,遮天蔽日。 幸而这股邪风很快就过去,归于无痕,除了贴身服侍皇帝的几个太监,并没有人知道皇帝在一瞬间已经决定了皇后的生死。 之后皇帝想着,这么多年了,那拉氏还是如此自以为是,想要控制他的后院后宫。她的手伸得太长了,当年她向齐氏的两个儿子下手,真以为朕不知道?这么多年的冷遇打压还不够令她反省自身? 若是那拉氏果真发现了什么,还是暴毙了罢。天下初定,这个时候死个皇后也不是什么大事,还可以借此升一升年氏的分位,安抚年羹尧。 因此皇帝步出乾清宫时已经完全恢复了他从容稳健的步履。他相信养心殿铜墙铁壁,最多拦不住皇后一人,而纵使皇后察觉了也不会胡乱说话,要处理后续也易如反掌。 结果事实多少有些出乎意料。皇后在养心殿只招来太监宫女询问了皇帝晚间睡得可安好,早膳进得可香。当然,这都是明面儿上大家知道的事情。皇帝的情报是说皇后当日在养心殿带回了一个昨晚守夜的宫女,不到三刻便因为打碎一个重要物件而被罚去辛者库。 皇帝可以肯定,养心殿里没有人敢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做这样的布置,除了一个人。难为他这种情况下还能瞒天过海耍心机。想到这里皇帝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呢?” 德楞泰是养心殿侍卫统领,闻言立即上前回到:“王爷寅时三刻已经出宫了。” 果然是装睡不肯侍候朕,出了事只知道玩弄手段一走了之。皇帝心头将老八从头到脚煎了一遍,就暂时抛开,毕竟宫里还有一个棘手的人要解决。这次是皇后运气好,但那拉氏已经碰触到了她不该碰触的地方。这种事情朕决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那拉氏很快因为主持太后丧仪进退失仪被皇帝训斥,再因景仁宫中太监宫女妄议主子而再度被责。五月,皇帝命人收回皇后宝册,停用中宫签表,至此皇后手中再无半点实权。皇后被收回册文一事并未声张,也算是皇帝留给皇后最后的尊荣。宝册离宫那日,那拉氏安详坐在窗边,对着自幼看他长大的嬷嬷轻叹:“皇上想让我给那位让路啦。” 佟嬷嬷很是不解:“皇后娘娘这是何苦?为他人做了嫁衣。” 皇后苍然一笑,呢叹道:“你不懂。我一日不错,年氏上位名不正言不顺。皇上要抬举年家,难道我还有劳烦皇上亲自出手么?”世人只知皇后尊荣,却不知她在宫中寂静春秋,度日如年。她一心仰仗的男人心思早已不在,等他出手,只能是个皇后病重难治,悄无声息薨逝的结局。 她不甘心又能如何,自从将一身荣辱都系于薄情寡恩的丈夫身上,她再无选择。只是她还想最后提携一次乌喇那拉一族,她必须活到皇子阿哥们再大些能开府的时候,现在还不能死,只能以退为进,避其锋芒。 像是为了印证皇后这番话,凤印与宫中实权都由永寿宫的主子掌管。年羹尧在前朝正是风头无两,后宫里年氏又如鲜花着锦一般,只要是个人都能察觉出皇帝对年氏一族的拳拳爱护之心,只怕这家人日后走得路宽得让人想都想不到啊。幸而年家是包衣,若是满洲大姓还不再出一个鳌拜索尼来? 六月的时候,北京城已是挥汗如雨。太医院上了一个折子,圈禁于咸安宫的废太子晚间贪凉冰盆放置太多,得了伤寒急症,已经出痧了。这个消息并未传布开来,皇帝只命人‘医治务必用心’就撩开了。他此刻全部精力都投入在推行新政上,剩余全部时间,都用来与西北的年大将军腻歪。 隔山差五,皇帝就会受到西北奏报,在给年羹尧的私信中,再三垂询大将军的肩疾腕疾,连人臣的妻子得病也要相问,下赐药材更是次次不落。 有了君臣之间的互诉衷情,皇帝难得兴致高昂步步生风,将只知添堵的老八撩在脑后。横竖老八在圆明园督办修建园子事物,眼不见为净。 胤t在六月底膝伤复发,这次刘声芳因为废太子的伤寒症而被留在咸安宫,因此被遣来替王爷过脉的是太医院医士臣朱文英,这人专攻口齿科,做固齿白玉膏似乎一把手,但腿疾却只稀松平常。朱文英看过王爷膝盖脓肿之后重复了一遍脉案上的陈词滥调,只在先前的脉案上添了两位活血散瘀的药,便回去复命了。 胤t反复咀嚼着朱文英为他切脉之初面上流露出的疑惑与不确定,他努力回想着那日皇帝逼他喝下鹿血之后的事情,联想到这大半个月来几乎陡然转变的膳食偏好,面上血色嗖得退了干净。手里一柄骨扇坠落青石地面,折断了一根扇骨,发出一声脆响。 “爷?”高明惊了一跳,他何时看见主子露出这般模样,上一回还是良妃主子娘娘殁时。这时他看见主子面上神色几变,从震惊到愤怒,眼中露出焚天灭地的恨意,最后这些全都隐没不见,回到一贯的冷静从容,安和得不似一个活人。 再接着,他听见主子开口吩咐,选一个可靠的让你,去坊间请一个经验老道的圣手来,不必特意避着人,只说庄子里的仆从得了急症,让大夫直接去庄子上。 高明跟随主子三十余年,很快察觉事态不同寻常。他高效且妥当地按着吩咐将人引到畅春园附近的庄子里,为了稳妥起见,还当真弄倒了一个掌事嬷嬷与两个在厨房做事的丫头。 畅春园周边全是皇上恩赏给近臣宗亲的各种园子庄子,寻常人哪里会知道哪里住着王爷哪里住着御史。进了庄子也不过以为是哪家大人内眷患了病,隔着帘子沉吟良久,才笑道:“恭喜这位夫人,此脉如珠走盘,是有喜啦。” 高明一张嘴张得老大也忘了阖上,顾不得奴才之道,结结巴巴喝道:“老大夫您可瞅准了,可不兴胡乱说话的。” 那老大夫被人质疑当即也甩了脸子,起身就往外间走:“老夫不替不信之人探病,你信不过自去请旁人来,哪怕是请遍了全北京所有的大夫,也都是这么个脉象。” 一直到那大夫快走出大门,高明才追出来,他此刻脸上仍是一副犹在梦里的飘忽不定,口中连连告罪又附上丰厚诊金,最后再以耳房还有两个患病的女婢,将人引去小院。 回到内院,高明不敢去看端坐帘后的主子,只敢低声问了句:“奴才斗胆将人暂时引去耳房,主子看可要……” “不必。”胤t非常平静,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最大的怒火与恨意已经在最初有此猜测时爆发过了,如今大夫的话也只是证明了他心头揣测。“有进自然有出,又去无返才更惹人瞩目,你做得很好。” 高明欲言又止,身为奴才这个时候他的确什么也做不了。 “你先出去。” “爷。” “出去。” “。” 只剩一个人的时候,胤t的肩膀慢慢松下,往后靠,一直到背接触到冰凉的椅背才停下来。这么多年来,但凡有人在前从不能丝毫放松,坐着站着都要处处彰显皇家威仪。胤t调整了呼吸,一直到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可以再度思考,才将一只手覆上如今尚为干瘪的腹部。 这里,有他屈身人下的证据。 他是罔顾人伦、逆天行事的罪证。 他腹中有的,是老四逼迫羞辱所结出的孽种畸胎。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时这么清楚自己是个怪胎这个事实。前一次太庙那晚,他不醒不活大受打击,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孽胎也落了,事后刻意不再去想。 然而眼下…… 胤t手指微微屈起,朝脐下用力按下去,就像要抓住那里驻着的厉鬼。这个玩意儿还小,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只要他微微一用劲儿,只要一碗寻常的落胎药,这个逆天的证据就会像那一晚化为一滩血水腐肉。 他不想看到老四脸上流露出得逞的笑。 他不蠢,联系前后很快就能发觉自己疏忽的东西。 春节过后,皇帝几次宣召他入宫侍奉,都没再灌他喝下红花汤,却时常逼他在进膳时用鹧鸪汤鹌鹑羹。再想到刘声芳的为难神色,皇帝时而在他腰腹游移不定的眼光,以及那一晚他险些呕吐时皇帝过分突兀的对应――这一切居然都被他忽略了去! 而这一切,原本不该发生。 每回从内宫回府,他都不忘让高明准备麝香汤。只是鹿血那次,他因为皇后突袭养心殿而心声旁骛。出宫后不敢回府直接出城去了圆明园督办处,再来便是杂事缠身,但有精力也都关注张家口事物,未有旁骛。 胤t从下午一直坐到掌灯时分,门外响起高明试探的声音:“爷,晚膳时间已经过了,可要让奴才热一热?” 出乎意料的,屋里的人平静吩咐:“传罢。” 高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忙补了一句:“今儿厨房备了清心润肺粥,是福晋传话嘱咐奴才的,说这个时节用最好不过。爷可要进一碗?” 屋里人果真又道:“既是福晋心意,自然要进的。你这奴才今日倒是话多得很。”声音丝毫不显颓唐愤恨。 高明一头雾水,然亦不敢多问。试探主子的事情一次就足以被打杀变卖,他虽衷心一片,但到底只是个奴才。 屋里,胤t周身隐于暗处,手指仍轻覆在腹上,目中晦暗如涩。 孩子,好好用一顿膳,阿玛一会儿亲手送你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大家期望中的xx在床,失落咩? 八爷你又狠心加自虐了,第二个包子就酱紫被八爷给xxx了,摊手。四哥该后悔把八哥一个人扔外边儿了,一个不留神就出状况。 打人不打脸,圆润滚走…… 给大家猜一个谜语缓和气氛:怕再怀孕(下一章公布答案,猜到了的心里暗爽就好) 31 31、修短有数 一碗红花乳香桃仁汤,混着太医院开的活血止痛散,一个不知何种模样的胎儿在折磨了父体整整一个晚上之后终于落下,没有机会睁眼看一看这血色弥漫的黄瓦红墙。 坐困皇城的帝王终于从黏杆处的只纸片语中推断出前因后果,养心殿中很快酝酿了一场狂风暴雨。 老八你好大的胆子! 你竟然、竟然敢擅作主张! 你竟然弑杀亲子!你竟然敢谋害皇嗣! 皇帝想到这里很快停住,这本是他计划之中、谋算之内的事。老八身怀孽胎无颜示人,无论如何都会闭门养病,无心再在朝堂之上兴风作浪。 这是好事。 皇帝这次没有忽略自己异乎寻常的愤怒与心烦意乱,他用了从入夜到天明的时间,终于说服自己这都是因为老八的瞒天过海欺瞒天听o惹的。 老八,你早已身不由己,哪里还容得了你自己做主? 这个孽种怪胎纵使要杀了溺了也是全凭朕一句话,要生下来还是一碗落子汤也是朕说了算,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一腔怒火无人发泄。 惹他怒极攻心的人远在京郊,有心召回宫里一顿狠罚但也不得不有所顾忌,老八本就一副破败身子,听说落胎需用大量伤阴之物,如今更是碰之即碎,还是扔得远远儿的眼不见心不烦。 可恨老八心狠毒辣,平日里假仁假义重情义朝臣磕头托情苦涩就能心软,怎么轮到自己亲生就能下这般狠手?定是他尚未甘心情愿的缘故,只要跟朕有关老八必然收了伪善嘴脸油盐不进。 说起来皇帝也算有自知之明。 刚刚被押解回京革去爵位的胤俄立时成了皇帝发泄怒火的最佳人选。先前恩爱缠绵时许下的承诺被怒火一冲一击化为乌有。 老八想让朕对上隆科多而得以苟延残喘暗度陈仓,朕怎能如你所愿? 你对着朕的龙嗣下手,朕何不捡着你最放不下心的人来回礼? 老十抄家是免不了的了,老九也别想独善其身。 皇帝当下放手豪书,将年前老九在西宁妄自称为‘九王爷’的事情翻来覆去再炒一遍,胸中愤懑皆做笔下千言万语,连昔日圣祖在时私藏毒药之事也论说成不明大义,不知忠孝。兜售小恩小惠,不识大理,不懂人道,牲畜一般卑鄙,得一丝人心而已。伊等卑污,何能成功? 手谕写好,皇帝犹觉不够,当下命人誊抄一份送去圆明园当众念给老八听,另一份由都统楚宗快马加鞭直送西大通,当面训诫允k。 第二日宣政皇帝在朝堂上再责八王一党,提及他登基伊始,京畿饥荒,允k撺掇允祉、允祺、几个买米囤积,不许发售,致使米价上涨,一觥米能卖八两,百姓无以为食。老九这样行事,难道不是居心叵测意图激起民变,动摇国本?最后还是朝廷发仓米二十万觥,廉价卖给百姓,并准许变色霉坏的米出城呢,才勉强得过危机。 皇帝讲到心酸处,当廷眼眶发红声音梗塞。明显是被连累迁怒的允祺,与并不算完全无辜的允祉只能跪下认罪自罚,替三个不在皇帝跟前的弟弟顶缸。 当天下午消息传到圆明园临时督办处,刚刚‘膝伤’病愈能忍痛下地办差的廉亲王由奴才扶着跪接了圣谕,素来温煦的笑脸都懒得端了,直接一句‘本王督造事务繁忙,就不奉茶了’将前来传旨的常明打发了。 皇帝意在警告王爷,朕的子嗣不是你能妄动的,哪怕在你肚子里也不成!能令其生死的唯有朕一人而已。 不过廉亲王显然没有体味皇帝的用心,他只从这次朝令夕改中得到一个教训:万不可对老四再存一丝侥幸,与虎谋皮早晚自食其果。 皇帝的态度决定了朝臣的态度,一时间八王一党纷纷被参,原因纷繁杂乱,连昔日九贝子与洋教士交好也被参为国之奸细。 在林林总总的折子里,却有一份是参奏皇九子与年大将军不清不楚的。说的是皇九子尝请托年羹尧带我照看何图,作为交换曾问年大将军“可要什么西洋物件儿”,而年羹尧回说:“我别的东西都不要,我只爱小荷包”。皇九子后来果真送了一匣子小荷包往西宁,而年大将军悉数收下。至此之后二人更是屡有书信往来。 皇帝对此甚为光火,一个是风头正劲备受皇恩的不二宠臣,另一个墙倒众人推势必遗臭万年的刺头,居然在这个时候被放在一起参? 要说这里面没有老八的手笔,那么写折子的人就是个白目蠢材,无论是哪个都不可原谅! 皇帝将写折子的李绂传来反反复复煎了几遍,最后搞清楚消息是从正黄旗内务府里一个佐领漏出来的,只知他是因为庄子被皇九子圈了去敢怒不敢言因此怀恨揭发,却再也追查不下去。 对此皇帝明显不信,追查不出只能证明老八一党势力仍在,犹不死心。 这种无处着力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圣祖在时,他明明睁眼看着用心听着,但说不准什么时候从哪里就捅出一把刀子,伤筋动骨损兵折将。 皇帝对此的应对是一句“朕早已知晓”,模糊不提。 不过到底心头仍是存下一根刺。 年羹尧不穷,什么东西搞不到,就算弄不到的朕也都想着法子赐下,什么奇宝珍玩、珍馐美味更是时时而至,何至于为了几个小荷包与朕之敌党一帮私相授受? 再一想,不免又想到年羹尧的原配可是明珠孙女,这厮的确是老八姻亲!难怪那几年与老八不清不楚,顺带连着讨好十四,送礼登门从不落下。 怀疑一旦种下,就是荒野上播下的荆棘种子,只等暴雨洗劫一切之后,便能破土而出,开出血肉浇铸的美丽花朵,触之即死。 在皇帝的授意下,内务府在查抄允俄府上时查获允俄与允k书信数封,都悉数呈报上去。 皇帝看见上面称呼自己为‘雍正新君’,其中一个帖子上更是写着‘事机已失,悔之无及’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顿时暴怒不已,当即下旨命人将允俄圈禁府中,要看着人走进去,再在窗户门框上钉上木条,前后门窗全要钉死咯,只留送饭的进口! 这是不是太过了些? 临询旁听的张廷玉马齐二人心中滋味难辨,这位帝王昔日也曾口口号称出世之人一心问佛不问政事,如今看来如何? 皇帝气出了大半,终于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老九老十能私通书信,那老八那里? 这简直就是想都不用去想的问题。 皇帝大半夜睡不着,在心里织罗罪名但终究只能承认要查抄和硕亲王的府邸,需要比私通弟弟更完美的借口,譬如大逆、譬如通敌。 话说老八怎么这次如此沉得住气,不回京求朕骂朕讽刺朕,只是暗地煽动臣工递折子攀扯年羹尧? 想想老八一击对着隆科多行离间之事,看朕宽和大度犹不死心,又想看朕与亮工君臣心生嫌隙――朕又不是暴君残暴多疑,岂能如你所愿? 适逢岭南荔枝进贡,皇帝更是令驿站六日内从京师送到西安,以保证色味不变,鲜美如初。端得是一副唐皇为搏贵妃一笑不惜千里累死驿马的架势,只是这里将贵妃换作贵妃他哥。 私信公文中更是每回都要情真意切地提及年贵妃及福惠近况,就差暗示令妹已是朕后宫第一人,令侄不日将是朕之第一子也。 等这一切做了一遍,再次做了一件令朝堂震动的事。 皇帝谕上,著革去苏努贝勒爵,同其在京诸子于十日内往右卫居住,并口谕上:“若不安静自守,仍事钻营,差人往来京师,定将苏努明正国法”。 明面儿上这是因为苏努当殿上折子为允俄求情,称昔日圣祖尝言“十阿哥是一忠厚老实之人,并无能力”,因此许以高位却未曾重用,训斥夺爵抄家已是重罚,圈禁闭锁委实太过。但谁又不知道苏努是铁杆八王一党,当年议立太子时高调支持八阿哥为储,仗着身后诸瑛一脉势力谁的帐也不买,对着新帝更是阳奉阴违,廉亲王为良太妃做祭倒是不顾皇帝忌讳遣了儿子上门送礼送金箔。 无论理由如何,苏努一大把年纪本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被逼凄惨离京。是人都看得出这是要给宗室一个警告,但凡有附逆八王一党者,苏努就是下场,一朝离京决无返还一日,且祸及子孙。再要替允俄一干人等说话的,都掂量清楚再开口。 众人将同情的目光投向裕亲王,谁叫您与八王爷交好来着? 事情却还没完,紧紧隔了六日,皇帝再次谕责廉亲王及其亲信,谕称:七十、马尔齐哈、常明等皆夤缘妄乱之人,为廉亲王之党,命将七十革职,连同妻子发往三姓地方。 谕责的因由大家已经不再关心,横竖都是些模棱两可的事实。 只是大家也察觉出这一次皇帝责罚的力度之大,波及范围之广,登基以来尚属首次,似是下了狠心要大办八爷党了。 只是万岁罚了一圈儿的人,却独独漏过了党魁,连传召王爷回京对质都省了,是个什么道理? 皇帝却不满意,因为老八还是没有丝毫反应,事不关己一心办差。 如此试探都能忍下,还敢说不是另有图谋? 皇帝在养心殿里转了三个晚上,终于发现自己走了弯路。 他只想着拔光老八的爪子牙齿,激他现身,却忘了走捷径――老八身为总理王大臣,兼领理藩院,怎能一连数月耗在工部修陵修园子?先前说他‘诸凡事务,有意毁废,奏事并不亲到,敬且草率付之他人’还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 于是好不容易躲了近三个月清静的廉亲王被皇帝一纸急诏,召回京城,再度直面惨淡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太忙了太忙了,jj不给力经常不让我回帖,我真不是故意的。八哥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吧,四姐的反应也踩着历史的脚步,我真的尽力了,这个也算虐了一点点四姐的心了吧?对吧对吧。 上期谜底公布:标准答案是‘痛不欲生’,那谁攻太子猜到‘后生可畏’的我扑倒拜服。 32 32、兄弟阋墙 皇帝在养心殿宣见廉亲王,闲杂人等皆退了干净。 三个月不见,皇帝借着天时地利(臣下见皇帝不能随意抬头)的优势仔细端详八弟:黑了,瘦了,气色倒好。 胤t的形状完全出乎皇帝意料。 在他看来,后宫女子不管是皇后还是齐氏年氏还是懋嫔宋氏她们,失了龙胎皇子皇女皆是一副哀毁伤身、幽怨孱弱的姿态,不是说失子伤身伤心可致人一病不起吗?! 也是,老八不是女人手刃亲子也可毫不眨眼,笑里藏刀面慈心狠说的不就是他么。 “你过来。”皇帝像廉亲王招手,虚起眼看他:“天晚了朕瞧不大清楚,你来替朕念念折子。” 胤t犹豫再三,还是无法反抗皇帝口谕,再度心生人在宫檐下的悲凉。不过老四说他眼睛瞧不清楚?这是借口还是真有其事?胤t心里暗自诅咒皇帝,说谎让你白日也成瞎子,做不了皇帝皆大欢喜。 以上都是臆想,现实里,他还是用低顺沉缓的语调将折子上的内容诵读出来,给一旁惬意饮茶的皇帝听。 折子毫无新意,是苏努称罪谢恩的折子,兼之常明、马尔齐哈二人的请罪折。干涩含混的字眼由廉亲王口里读出来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皇帝心情舒畅,想着还有长长的一夜要打发消磨,于是问老八读后感想,问他亲口替手下魍魉说出悔恨当日附逆种种的言辞来是何感想。 胤t深知这只是头台小菜,亦提不起兴趣耗费心力编织漂亮话,随口拽了几句酸文歌颂皇帝慧眼识人,心头盘算着这天到底何时才能放亮。或者下一场豪雨解了京畿旱情也好,也许老四一个高兴,就领着群臣谢天,今晚就算混过去了。 皇帝心情好,再度询问:“此数人连同族人亲眷皆因八弟获罪,你自称‘贤王’、‘善人’,可觉愧对诸人?” 胤t不答反问:“皇上昔日自称‘出世之人’、‘富贵闲人’,不知如今想来可觉是个笑话?” “放肆!”皇帝暴怒喝道,他给足了老八面子,可老八简直不知所谓胡乱攀咬,当年闲散阿哥与称孤道寡能相提并论吗?要不是你领着一党二心臣给朕使绊子下矮桩,朕何必下死手对付你们? 胤t低头扣下折子,从容跪倒,等候发落。他不怕皇帝发怒,只怕皇帝跟他绕圈子讲条件,再行羞辱之事。 上次拿老十做筏子让他喝鹿血逼他舍身取悦结果又如何?虽然时过境迁,但那一晚腹中阵阵钝痛,满铺淋漓腥红,是对他面对贪狼却心存侥幸的嘲讽。 每回‘罚跪’之后离宫回府,在浴桶里搓去一层皮泡到水凉又能如何,脏了就是脏了,从里到外。一开始他还能暗自安慰老四一厢情愿,自己不过受了胁迫,与被畜生咬上一口毫无区别。但后来老四手段尽出,每回非要挑起他男人的本能,逼他承欢之时情难自禁几乎忍不住闷喘呻吟失控痉挛,事后得意张狂之态写满了赤|裸裸的鄙视羞辱。身为男子却在政敌身下雌伏泄身,是他连自己也无法面对的耻辱。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其实胤t误会皇帝了。皇帝的确以能看老八从兀自隐忍到失神放任纠缠为乐,但他是真心引以为豪,至多认为朕为真龙天子,无所不能罢了,不含半分讥讽。 胤t这次低估了皇帝的睿智。 胤g早就看穿了胤t的把戏,不过求死么?难道死就是这么容易的?今日你死了也是个和硕亲王,要入皇陵的。朕岂会给你到祖宗面前告状的机会?更何况朕还等着看你们如何兄弟情深呢。 皇帝一把掐了胤t的脸掰向自己,看他两颊新长出的软肉冷笑:“数月不见,八弟心宽体胖,倒是朕为公务所累,日渐清瘦,没的八弟好福气。” 论理廉亲王至少应当说一句“皇上当以龙体为重才是社稷之福”装装场面,可是胤t却懒得说场面话,直言不讳:“皇上要忙着耗羡归公、西北军情、授农顶戴、八旗井田,还要分心对付臣,的确分|身乏术。” “八弟身不在京,对朕之政令如数家珍,可见朝中眼线不少。” “皇上忘了,臣尚未卸下总理大臣之职。说不出皇上新政才是不察大罪。” “八弟还是伶牙俐齿。” “臣不敢,臣万死。” “你有何事不敢的,朕面前毫无敬畏。朕背后敢对着朕的皇嗣动手。” 胤t一愣,足足一刻才明白皇帝言下之意,脸色嗖得白了,唯余皇帝手指捏处泛着红痕。 皇帝知道了。 这并不是重点,胤t太了解胤g了,从他方才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已经察觉皇帝先前故意遗漏红花汤的意图,原来前番诸事都是为了引他入壳,让他身为男子却行那妇人坐胎之事? 无论满汉,女子即便无辜,被奸通奸无论,无媒无娉珠胎暗结只有自我了断一途,不肯死的抓回来要么沉溏要么一把火烧了,比自尽更惨。 莫非老四是想让我自行了断? 胤t莫名地将思路往这个方向引过去。其实如今形状比一死了之更不堪,死是解脱是保全,只是他保全了毓秀弘旺,却将几个弟弟放在老四架起的柴火堆上炙烤,于心何忍。 皇帝看老八面色红红白白青青紫紫换来变去,煞是赏心悦目。等欣赏完了,才开金口:“朕收回前言抄了老十的家,也是警告你欺瞒圣听之罪。朕也非不通情理,往事既往不咎,苏努七十几个已经替你受了罚,这事就算揭过了。” 下巴被人捏在手里训话的滋味不大好受,更何况这人还一副施恩示宠的模样。胤t收了收下巴,动不了,无奈只能作罢,心头火气燃起久久难灭。 老四你何必,坏人做了也就罢了,何苦还来争这好人的名头?人也发落了,家也抄没了,你一句既往不咎就能成‘仁君’了? 歌功颂德的折子当不得真啊四哥。 胤t眼底流露出来的愤怒心酸心灰意懒最终都化成了讥讽,一一不落地进了皇帝的眼。 皇帝忍下怒气,牢记今日目的,再接再厉:“八弟莫不是忘了裕亲王仍位列亲王,雅尔江阿朕也没动,还有老九,他在西大通逍遥着,朕一时也没想好要怎么罚。” 胤t这次学乖了,不再傻地以为皇帝真心想同他讨价还价。经过老十一事他算彻底看清,老四做事一意孤行,从不留人余地。就算许了愿也会找尽借口食言了去。 在老四心里,他只用说服自己一个就好,天下人就他最委屈。 “四哥何必取那商贾作态落了下乘。既是天子就当金口玉言,有吩咐但说无妨,若不是刻意责难臣自当尽力而为。” “今儿朕不同你置气,拿一命换一命,你愿是不愿?”皇帝忽略老八话中各种冷嘲热讽,直击主题。 胤t隆眉不解,眼中不免有些茫然无措。 他一时没弄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他还有什么能与帝王交换。 皇帝好心解惑,双手将他拉起让他斜靠在自己腿上,手指在他腰腹打圈:“朕的子嗣不丰,八弟以男子之躯身怀六甲,朕倒是期待的很。你替朕生一个,朕就免了责罚裕亲王,再生一双,雅尔江阿与老九亦能平安无事,你可愿?” 帘卷西风,其声哀鸣。 养心殿换了玻璃窗户,夜里疾风打在上面鬼哭神嚎。 胤t觉得自己好像明白皇帝的意思了,但是又没真弄懂。 皇帝让他生子,来换老九他们的命? 他就不怕生个狸猫怪胎出来? 生了再溺死烧死那可是大大的不祥,他以为老四应该将他先一把火烧了永绝后患的。 想完了这些,才反应过来老四这不过是再次许下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景愿,用他兄弟亲人的性命威胁于他,与上次老十那次如出一辙。 老四你还能更无耻些吗? 侮辱折磨也就罢了,还要许以砒霜蜜糖,让人自甘赴死堕落。 你那十几年的研读佛经,就让你琢磨出这些手段?! 是以胤t断然拒绝这个荒天下之大谬的提议:“四哥不用想了,这事弟弟办不到。” 皇帝毫不意外他的拒绝,将他揽紧了些,皮笑肉不笑:“这会子想起唤一声四哥了?晚了,输赢已分还由得你选?” 胤t冷笑,果真如此。 “弟弟是个什么怪物四哥自是清楚,何必出此试探之言?如此畸胎孽种弟弟焉能留下为四哥招来口舌祸端?” 这已经是明面儿上的顶撞与反要挟了。 不过皇帝一个字都不信。他深知此事曝光,老八只会比他更无颜见人。历来帝王风流,受千夫所指的却是董贤之流。更何况难道他铁腕作风,还不能替他的子嗣弄一个见得光的身份? “八弟多虑了。朕非试探,你只需遵旨行事即可。” “四哥若嫌子嗣不丰,当多多驾幸后宫。皇考昔日殚精竭虑,不是也有诸多兄弟几个?社稷重要,龙脉也不可小觑。” “朕等着八弟替朕生养。你劝朕去后宫居心不小,难道不知朕许愿三年不近后宫?” 胤t脸色发青,几乎忍不住大骂无耻。三年不亲后宫是为守孝搏个纯孝的名声,为何却变着法儿地来折腾自己?“四哥三年不亲后宫,臣弟不敢引皇上破了戒。四哥素来信佛,自然知晓悔愿不可,神明皆知。” 皇帝对此早有应对:“八弟岂可自比后宫?若你甘愿入侍,东西六宫任你选,朕还舍得起。” 胤t最初的愤怒已经过了,他自然不会在口舌上也示弱,遂反唇相讥:“弟弟若选了永寿宫,四哥可舍得委屈了年家小嫂?” 年羹尧不日就要入京,眼下正与皇帝黏糊糊腻歪歪的,胤t此言自然满是嘲讽。 皇帝面色陡然一沉,胤t还来不及暗爽,就见胤g复又笑道:“八弟这是怨朕厚此薄彼?你若敢自选入侍,朕又有何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提出这个有历史意义的提案了。 卡文小剧场,一点都不好笑。 四哥:八弟聪慧,其子必可克成大统。 八弟:四哥又犯病了,请按时用八宝丹。 四哥:金口玉言,由不得你。 八弟:请转身,向永寿宫,年家小嫂必能包君满意,男女都有,任君选择,绝无怨言。 四哥:八弟醋意太大,可漂三里之外,朕已闻见。 八弟:……脑补太强要不得。 忽然发觉也许能he?我太强大了。 33 33、明修栈道 胤t至此知道比脸皮尺寸是比不过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光是嘴皮子上斗来斗去倒似打情骂俏一般,他察觉之后立即闭嘴,收了笑脸,冷冷吐出二字:“休想。” 皇帝与露出些许本来面目的弟弟斗嘴正觉意趣盎然,忽然被对方叫停,意犹未尽。 他自认风趣正值,有话说话,只是早年被圣祖一句‘喜怒不定’的考语生生压抑了本性。如今一朝登基道寡,人人都端着恭谨顺目的神色低头问一句答一句,不敢造次,连十三也是规规矩矩奉承讨巧。他面前这人昔日更是个中翘楚,奸猾成性不能轻信。这两年被自己连番打压终于收了虚伪笑脸,敢同朕当面呛声了。 “想与不想由不得你,八弟还没学乖?” 三月未见,方才还不觉得,如今令他日夜磨牙寝食难安之敌党魁首在怀,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 空口说说当然无法生育皇嗣,否则后宫那起子嫔妃常在还不都做了那起子传教士嘴里的神母?总不该像今日这样宫里统共就三个成了年的阿哥。 皇帝丝毫没有反省自己后宫子息单薄是自己努力用错了方向,他这次打定了主意要能人所不能,重现当年尧舜禹时的辉煌。 首先要让老八心甘情愿给自己生一个儿子。 胤t完全不能理解老四心思转换的缘由。不过数月之前还怪物孽障的叫着,如今眼珠子老围着他腰身打转,自说自话自打自脸,连天道纲常都不顾了。 皇帝虽然有心动意,但他没有忘记怀里这个弟弟奸猾成性且心思狠毒,能忍人所不能。若他心不甘情不愿,背着自己弄避子汤喝,此事必不能成。他政务忙到没有喘气的功夫,又不能把老八时时刻刻拘在宫里捆在身边,让他无从在私底下做手脚。 此事还是攻心为上。 皇帝深谙一张一弛之道,刚刚处置了老十、苏努几个,还是不要把老八逼得太紧,让他弄个鱼死网破就不好了。今日他心神动摇,要是承欢之时太过羞愤,本着鱼死网破的心思对着朕的龙根做些什么可就得不偿失。 皇帝深信,有朝一日老八总会低头,匍匐在地,求朕赐他一个龙嗣。兴风作浪的政敌弟弟大着肚子为自己养育皇子,光是想想这个场景皇帝也会觉得血脉愤张、想入非非。 是以皇帝松开手,看老八再次露出戒备的神情,哧笑一声道:“朕也不是不通人情之人。你这段日子尚未回府罢,今日准你归家。” 胤t狐疑,他方才明明察觉皇帝的指尖热度已经升起,能这样轻易放过他?想来要么是又在构陷织罗八王一党的罪状,要么就是夜里有人亟需安抚,观这几日政令发布,想起年羹尧不日将入京述职,此人不是年家妹子就是十三。 胤t想想觉得何苦来着,老四想要做什么难道他拦得住?府邸有娇妻爱子,为了躲皇帝他数月未归,留着他们在皇帝眼皮子低下担惊受怕,实在不是为人父为人夫的作为。 胤t诚心道乏,甩了袖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养心殿,眨眼就走出一射之地,连一瘸一拐的跛行也不明显。 …… 整整两个月,皇帝都由着廉亲王逍遥度日。只因为妄言嗣统事将他与老九几个骂了一顿,除此之外毫无动静,连宣召入侍也没有过。 胤t觉得这日子美满幸福地不似真的,满眼都是妻子关切玉颜,儿子闺女乖巧身影。唯二发愁的,一是丫头大了,该婚配了,他眼下与皇帝势成水火想必不能得个好亲事,耽误了丫头终身心中惭愧;二是毓秀这身子也调养了大半年了,但仍毫无动静,听民间圣手的话说是早年心思太重伤了肺腑,需得细细养回来。 万众瞩目中,西征凯旋的年大将军终于班师回朝,皇帝降下口谕:各省地方大员,连同督抚无比入京相迎,群臣随朕郊迎十里! 整个郊迎规格经由礼部再三完善,终于定稿。 规模异常隆重而热烈,仿佛是当年摄政王迎接年幼太祖皇帝一般,几乎倾城而出,不过这次君臣异位而处。 皇帝将郊迎事务全全交由廉亲王负责。胤t以为皇帝用意非常歹毒,弄得稍有不合心意,免不了一顿责罚;若是做得过了,事后仍是各种罪名安插过来。 总归一句话,他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郊迎当日,一众各色品阶的京官与各省大员矗立在十一月的寒风中翘首以盼,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才在远远的地平线上看见年羹尧大军的旗帜迎风飞舞。 十一月的北京可不是这群养有出尊惯了的大员们能受得住的,不少老迈京官在寒风中矗立到周身的熊皮袍子都冷沁了,面目青白嘴唇打着哆嗦。 保泰混在亲王一队里,插空站在胤t斜后的位置,探过头来抱怨一声:“这年羹尧好大的排场,倒让王爷们来恭候大驾?” 胤t已经冻成一只大冰柱子,呼吸之间鼻唇连水汽都不冒。他失子不过半年,一冻之下从整个后背下腹宛如扣上一口巨大的钟,硬邦邦沉甸甸的。听见保泰戏言,居然哆嗦不出一句整话来,只能深呼一口气警告他皇帝虽在帐中歇息,但保不齐耳目聚在,不可轻心。 可惜保泰与他多年未曾深交,早忘了昔日讨巧机关,以为胤t是冷哼一声以示赞同,继而又道:“我听人说,年家早年替年羹尧批命,说他面相奇贵,封疆大吏之才,只是命中缺福,活不过四十八岁。算算他今年也该四十有五了,倒是不能看出是个短命相的。” 怡亲王因为鹤膝风早被皇帝降恩挪到暖帐歇着,保泰声音极小,远了压根听不见。纵使听见了,周围的人早对姗姗来迟的年大将军一肚子火儿,谁又会出面拦阻,更别提告密了。 只是一刻过后,还是有葛衣太监过来,对着胤t宣皇帝口谕,皇上宣廉亲王入帐议事。 …… 胤t最后是被太监半拖半扶拽进皇帐的。 他脚冻得太厉害,挪一下就钻心得疼,入了皇帐无法行礼,索性赖到底将手一甩,道:“皇上赎罪,臣腿伤犯了,弯不下膝盖行不得大礼。” 皇帝此刻已经习惯了老八在私底下的不驯服。他以剥去他最后的骄矜为乐,想看他心甘情愿臣服御前,供他驱使。因此对胤t偶尔流露出来的直言快语引以为趣,只在面子上斥责一句:“恃宠生娇!老十三也是鹤膝风,人家礼数可做到周全。” 胤t不免嘴角抽搐,忍不住心头狂怒,何来宠何来骄?老四你既然心心念念十三的好,为何不拉着他的手鸳鸯于飞?总拿他和我比算什么?他是奴才,我可不是! 皇帝再度欣赏了一番八弟面上神色转换,看他终于颊上染上血色,才朝他招手:“过来。” 胤t左右环顾,太监宫女早退干净了,想来是皇帝贴心大总管的安排。当下也就破罐子破摔,直言拒绝圣谕:“臣腿伤犯了,走不动。” 纵使胤g对胤t越发宽容,一朝九五之尊却也容不得旁人一再挑衅,当下一个茶盅子就砸了过来,碎在胤t脚边,染湿了朝服一角:“八弟舍不得动,可要朕唤人进来抬了你过来?” 胤t薄唇一抿,时势逼死英雄汉,实在是时不我与人在屋檐下。算了算了,和老四顶着干自讨苦吃,横竖年羹尧说到就到了,这人来常往的皇帐里老四至多占些便宜逞能罢了。真让那群阉人进来拿捏他,还不如两眼一闭晕倒。 皇帝看着胤t脸上神色最终停在丧气妥协上,心情舒畅地往后一靠,看他自己蹒跚跛行上前,恍如猎物明知靠近是死,也不得不上前饮那救命甘泉。 皇帐不大,二人相距其实不过正三步。只是胤t登上高阶之后反倒成了居高临下俯视皇帝的形态。君臣二人相顾一茬,皇帝龙爪一伸,抓了胤t手臂将他拖倒身侧,哼笑道:“奉君不恭不敬,君臣之礼都喂了狗了?” 胤t反唇相讥:“四哥首重君臣礼仪方得以理服人,不然还是休提了罢。” 皇帝抬眼看他额角发根渗出冷汗,好心掰了胤t的脸用袖子拭去:“撞着腿了?朕让你上前也不过是看你站得辛苦想要赏你个恩典而已,你倒从不惮于用最恶毒的心思揣摩朕,处处跟朕作对。”简直就是七匹马也拉不回头的蠢驴。 胤t嘴角扯出奇怪弧度,毫不领情:“皇上还是打骂臣的好,恩宠还是留给十三和年大将军。若是皇上当真念着昔日恩情,肯削了臣的爵外放京师,臣必定感恩戴德永不回京。” 皇帝怒了,他的片片真心句句柔意都被人往泥里践踏。他让老八进来也是想着老八腿脚不好,怕他再生不出皇子让他进帐暖一暖,谁知一番心意都喂了狗。 胤g将胤t往云龙案几上一推,狠狠扣住他的下巴:“想走?晚了。你既招惹了朕如今还想到哪里?放你出京谁知你会不会四处兴风作浪,到时候朕可是鞭长莫及无可奈何,朕治理天下不易,你这样的朕还是拘在跟前才可放心。” 胤t被磕在后腰上,忍着疼回顶一句:“臣弟从未招惹过皇上,皇上金口玉牙总不该胡乱冤枉人。” 皇帝阴阴一笑,空着的一只手掌顺着袍子往下探入,时轻时重在胤t腿间抚弄摩挲:“不叫四哥了?上回你在朕的龙床上叫得可真好听。” 胤t一僵之下脸色忽红忽白,他真没想到皇帝如此不规矩,敢在这里胡来,双手胡乱推拒起来,呼吸凌乱,再顾不得言语上的得失。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有雷句,写着都肉麻。但素四哥就是爱各种表白啊,大家受着吧。 我琢磨琢磨要不要上肉啊,琢磨琢磨……好久没写了,也许会卡,卡了就肉渣好了。 说真的,有木有一点点甜? 34 34、暗度陈仓 皇帝听他呼吸渐重心中得意非凡。 老八的性子他算摸清了,嘴上不饶人不低头就算跛了瘸了病得只剩一口气也要膈应人,先帝当年不是也被他气得身体消瘦? 但对付他也容易,他一输在面子薄,二是笼络群臣,大把人情织罗一身作茧自缚,谁都想要讨好却偏偏最后一个都跑不了。只要随便拿捏几个与他亲近的,他就只能低头,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敷衍塞责。 再不济就在床上压得他翻身不能,老八身上弱处他早已了如指掌,随意挑弄就能看他挣扎陷落羞愤欲死。冷清之人动了情动了性,总是分外好看。 老八两只手胡乱舞动十分碍事,皇帝随手拿了旁边把玩的璎珞结子上的绳子将他双手捆了按在案几上,牙齿司磨在他颈间喉结上,留下濡湿红痕,舌尖尝到微咸回甘的奇妙滋味。 胤t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一时挣脱不得,几次用力之后只觉腕间一片刺痛,他怕留了痕迹回府难以解释,只能软□子低声讨饶:“四哥眼下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年大将军原该午时到的,就算路上有了耽搁,眼下也该到了。” 皇帝已经解开胤t腰身以下衣袍,单手探入凌白色亵裤中握住胤t性|器,上下撩拨,眼睛却是一错不错盯着他面上挣扎细细瞧了,等看见老八眉角眼梢都飞起再熟悉不过的红痕了,才轻薄一笑,哑着嗓子说:“八弟若是肯应一句回京侍奉,朕不为难你。” 胤t闷喘一声,膝盖被人顶开合不拢,自觉像个被翻开肚子仰面躺着的团鱼,一切张牙舞爪都是虚张声势。真的要在立即受辱和回京侍奉中做选择?胤t牙齿咬到牙龈泛红,面上不甘就这么直直写在脸上。 皇帝并非荒淫暴君,自然没打算真的提枪上马大干一场。他只是生年羹尧的气,这厮真是经不得一点恩捧。皇帝亲迎不诚惶诚恐也就罢了,还敢让朕等他?年羹尧在来京途中令都统范时捷、直隶总督李维钧等跪道迎送的事情早已有人写了密折递上御案,这还了得?!只是他先前夸下‘亮工是朕之恩人朝廷之恩人’的话一时不好改口,只能将一口闷气吞回肚里,找人出气去。 还有谁比老八更合适他出气?正巧在帐里看见老八与保泰交头接耳,毫无仪态,自然立即命心腹把老八传进来。只是老八天生与他犯冲,好好说不过几句话就能顶撞地他怒气盈蓬,现在是男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忍下来多么伤身! 皇帝气苦不已,这厮还敢说不招惹人?裕亲王若是稍有头脑都知道应首本分,可偏偏在朕眼皮子低下还敢与老八私相授受,老八你倒是拿的什么哄了保泰这没脑子的?还有老九他们,或者还有揆叙、阿尔江阿几个? 想念之间皇帝手下更是卖力,掀开胤t凌乱的袍子让他双腿露在阴冷寒湿的空气里。帐子里燃了银丝竹炭火盆,但架不住胤t心头悲凉,身子渐渐热了,身为男人的本能他无法掌控,自厌自弃不肯睁开眼。 皇帝看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不免痛快与怜悯同时冒头,严肃薄情的脸上挂上莫测同情轻笑,低头轻吻胤t唇角,沿着唇线细细尝了,在引了他启开牙关,缓缓探入与之纠缠研磨。情到深处难免激动亢奋起来,腹下某处硬硬顶在胤t腿间。 却在这时帐外苏培盛奏报:“皇上,年将军人在三里之外啦。” 皇帝重重出一口气,手下动作更急,咬了胤t下巴一口:“今日你运气好,晚上在暖阁里候着。敢装病开溜莫怪朕撤了老九随侍,让他一个人在西宁逍遥去。” 胤t浑身颤抖,想要抵抗不断上涌的欲望却又力不从心,最终在胤g一声轻笑中,抽搐地软倒案上,仿佛一只脱水将死的鱼。 皇帝拿胤t内衫拭去手上秽物,轻笑道:“怎的如此不济?八弟可知思虑伤身,还是安心呆在府中休养的好,旁人请托还是推了罢。” 胤t闭目平缓呼吸,不理会皇帝完事之后对他身体的讽刺挖苦。热度褪去后身上汗湿的后背冰凉透骨,黏腻之感如影随形。 皇帝气出了一半,终于记起这人孱弱到不禁风的地步。他还指望着老八给他生阿哥自然不能折腾坏了。遂亲手拉人起来,替他合拢领口以及下摆,掩去事后各种痕迹。看老八半天还缓不过一口气的模样,皇帝心头发了愁,这样的身子如何能生下强壮子嗣?年家那个女人就老病歪歪的,生的孩子可不死了三个? 这么一愁一打岔,皇帝先前还未曾尽兴的某个部分也意兴阑珊,唤了心腹大总管进来善后。大总管乖精得很,轻巧暗示皇帝年将军的旌旗都在对面山坡子上看得见了,皇帝才抬脚大步流星步出皇帐,胤t稳住呼吸,低头垂手跟在后边。 怡亲王也早得了讯归了队立在胤t空出的位置旁边,正用布巾子掩住嘴咳嗽。保泰看着胤t一瘸一拐走过来,脸上有过不正常的潮红,眼中一大堆焦急,但远处礼号声已经响起,皇帝也立在华盖之下,他不敢造次,只好忍着。 结果一直到郊迎结束他也没找着机会再同胤t说话。廉亲王位极人臣,这样的场合自然要伴驾一同回宫,寸步不离。 …… 皇帝对着抚远大将军的优恩有目共睹。只是这次郊迎颇为令人玩味,鲜衣怒马一身戎衣黄缰紫骝的年大将军不怒自威,端坐马背行过一众跪迎的京官,连侧目都懒得看一眼,这是何等目空一切的威风? 跪迎的京官都快揭竿而起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就算大家好位列不急王公,也不能这么糟践人吧? 皇帝远远看了目中阴沉一闪即逝,但还没等他重新酝酿好情绪,就看见打头的王公大臣下马向年羹尧问候,而年羹尧居然仍然不下马,只是点头应和而已。皇帝面色陡然僵硬,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面目含笑的温和神情,双手上前拉起下马下跪行礼的年羹尧,君臣在光天化日之下互诉衷肠。 胤t对这一切看得津津有味,连先前满腹辛酸气闷都顾不得了,睁大眼睛仔细挑着抚远大将军失礼御前无人臣礼的次数,最后双手双脚的指头都用完了还要倒回来数。这年羹尧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自大,亏得老四还能一直笑到掌灯时分,留了膳又殷勤话别才放年羹尧出宫。 …… 只是曲终人散、场面戏做尽之后,胤t才后知后觉想到一个问题:皇上命他留在暖阁。白日里发生了这样的事,皇帝现在必然一肚子火儿无处发泄,谁会做出气筒简直不言自明。 胤t简直想要装作腿脚不利索绊倒在地晕厥过去算了,居然整个下午都忙着看戏忘了布置出宫事宜。这时一道留下来议事的怡亲王先起身告退了,皇帝一看胤t也打算站起来,先一步开了口:“你身子骨儿不好,今日久冻已是为难,你做朕了撵子出宫,进出右掖门也不必下撵。老八留下,科尔沁台吉不日来京,你总理理藩院,拿个章程给朕议一议。” 怡亲王闻言强自按下心中不解,理藩院迎送蒙古王公早有规制,按章办理就是,何须漏夜议事?用这样明晃晃的借口留八哥下来,其中必然有问题。再想往下思量开去,他背后却忽然生出一阵阴寒之气,偷偷抬眼却只看见皇帝状似随意地挥手让他退下,并且让人跟着一路护送,回了府又说要遣太医院的过去。 胤祥不敢再多想下去,揣摩帝王心思是死罪,他已经吃过一回亏,十年囫囵早已学乖,捡了自己四哥老路子学着――做个纯臣。拾人牙慧的东西难免落人一头。衷心这个东西,他可有骗说自己骗过有过,却骗不了所有人。 …… 胤t看着胤祥躬身退下的身影好生羡慕,但他已经失了侥幸挣脱的机会,只能引颈就戮。 一阵沉默之后,胤t听见上头折子开合、湖笔落墨的声音反复几次,最终轻轻一声‘啪’响,皇帝起身往后殿走去。 胤t一阵警觉,就听见苏大总管为难的声音:“王爷,皇上往暖阁去了。王爷还请移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胤t反倒冷静下来,死马一只了。 进了后殿,却被大总管一路引至偏殿浴间里。皇帝正由两个太监服侍着除服,胤t跟进来鼻间呼吸间全是湿暖水汽,还没看清楚周遭便听皇帝说道:“今日你腿也冻了,这汤里放了郁金和扶苏,你也过来一道。” 胤t虽然遇见过更坏的情形,但仍绷不住脸颊飙血双眼冒光。角落里皇帝从恂郡王府上抢来的那个宫女上前为胤t解开扣子,又慢慢除了中衣。随着衣衫渐渐剥离,胤t不免神游,自己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落入这个屈身侍奉的地步的? 是不是当年与老四决裂相背而行之时,就注定了今日结局?可谁又天生是个输家,老四折辱自己真要至死方休不可? 皇帝隔着水雾看他从愤怒缓缓转为平哀的容颜,有那么一刻居然以为老八会哭出来,仔细看去,却发现这厮分明是在笑!且笑不达眼底。 “都滚出去。”皇帝吩咐,正在为皇帝松肩的宫女吓得哆嗦起身,连同替王爷除衣的人一起手脚并用将人扒光之后迅速退下。 “过来侍候朕,该做什么不必朕说。” 胤t只想抓起旁边的一桶浴具劈面砸去。 作者有话要说:八爷又作茧自缚了,这个时候看啥戏啊,跑啊。 所以说瘸腿的不行吧? 继续走甜蜜路线…… 35 35、生而同襟 皇帝一肚子气闷无处着力,眼见老八捉了布巾子傻兮兮呆在原地就是不肯上前,哪里还有耐性?他呼啦起身,浑身带着水地往胤t立着的这边走过来。 胤t才退了一步就被胤g一把撰住脚脖子往下拖,他失了稳头摇晃几下,跌跌撞撞踩进水里,与另一个同样赤身露体的人歪缠一处。 胤t没有忽略皇帝身上如有实质的怨愤暴躁,而其中的缘由他更是比任何人都更为明了。胤t以为这个时候顺从或许更能顺应形势,中午那一场皇帝意犹未尽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写在他脸上。两人早已纠缠难分,实在不必在这个时候自讨苦吃。 是以胤t第一次在神智明晰的情形下曲臂环住胤g肩膀,放松了身体任由胤g将他的腿盘至腰间,把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整个人都压在池壁上,耳鬓厮磨。 皇帝憋了整整一个下午与一个晚上的怒意终于能得发泄出来,他任由舌头在老八的嘴里翻搅撕咬吸吮,幻想那是落入陷阱野兽的柔软心脏,一口吞下生吞活剥。 喘息间微微错开身,胤g低头隔着水雾看见胤t闭眼睫毛乱颤,耳后一处已经破皮流血,环住他腰身的一条腿已经无力耷拉下来,绕在他膝后轻轻颤抖,一副被欺负得异常委屈却又敢怒不敢言的风景。 胤g低头舔去他眼角或是水雾凝成的水渍,借着温热池水的这个平素异常阻塞凝滞的地方今日竟然格外温柔暖融,让人忍不住想不管不顾来一场。 而他的确这样做了。 身为九五他的确没有委屈自己的必要,老八于他而言是政敌党魁还是闹心弟弟已经不再重要,自从登基那日老八雌伏身下开始,老八无论结局如何都是他的人,至死不离。为大清天下计,也决不可放任老八在他殡天后为祸朝纲。老八死了,要跟着他进皇陵陪葬,若他侥幸熬到自己先行一步,那也要让老八效仿太祖阿巴亥大妃,殉葬泰陵,同生共死。 …… 这一轮皇帝放开手脚,手段尽出,将承恩之人翻来覆去地摆弄。 胤t受不住,难得低声讨饶。断断续续说了几次,好几回都喘不过气来。 皇帝越发觉得无所不能,牙齿咬上胤t耳朵,含混道:“你今日倒是乖得很,早该如此。” 胤t闻言也不知从哪里集起一股力气,就着见不得人的姿势,抱着这人的肩膀挺身迎合,张口狠狠咬住胤g肩头,这次当真用了力气。 胤g只觉一线麻酥酥激灵灵的激越从尾椎一路往上,直到雾蒙蒙的感觉在耳边炸开,眼前一线金光闪开,他俯□死死箍住胤t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皇帝难得如此尽兴。无论老八嘴上如何硬,但他的身子早已臣服,情动欲涌皆在朕一手掌握之中。今日更是随着本心迎合,如此精乖,焉能不奖? 皇帝将胤t翻来趴伏在池壁上,胤t察觉胤g意图连忙挣动:“四哥不可,今日已是过了。明日一早年大将军还要上殿谢恩……” 皇帝好不容易忘了年羹尧无人臣礼的事情,又被老八一句话带出烦乱情绪,懒得再听扫兴的话,从后面一把捂住他开开合合的嘴,顺着湿滑之处顺利顶入,摆动起来。 却在这时室外脚步声轻声靠近,向来贴心的总管大人在帘外奏事,声音颇有为难之意:“皇上,永寿宫的主子三刻之前传了太医,方才值殿的奴才来报,说是年主子晕倒了,但封了宫门,不许宫人传递消息惊扰万岁。” 大总管心中很委屈,他真不想这个时候到皇帝跟前儿送死,但年大将军刚刚回京,年主子就这个时候晕倒了,说是巧合他是个阉人也不信。 本想等着皇上宠幸完了王爷再奏上去的,谁知左等右等两人都不出来,大有闹个通宵的架势,于是他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皇帝闻言心头一阵腻味,年家这女人心也大了,是越来越没眼色。今日晌午被她哥打断了好事,晚上又轮到她,真是骄纵无边了。 这个时候晕倒,还不准人露出风来。还不是听说了白日里年羹尧张狂的事迹,想要试探朕的虚实来了?她倒是里外做足了,让人拿不出错儿来。 皇帝失了兴致,最后一次草草了事。拉了胤t靠在怀里哄他:“今晚你就歇在西套间里,明日朝会也不必去了。朕让刘声芳给你配个药你试一试,总这么病怏怏地拖着做给谁看?你是朕亲弟弟,只要不出格子朕自然不会尽偏着十三。” 胤t懒得理他,哼哼一声表示听见了。我好死你见不得是不是? 皇帝见他虚软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连提了老八一贯不服气的十三也毫无应对,越发觉着自己活力无限精力充沛,若不是年家那个女人打岔,再来几次也无妨。 等皇帝更衣完毕,做了步辇往永寿宫去的时候,心情早已被这一搅弄好了不少。连到了永寿宫不必刻意也能说几句不轻不重的话,责备年妃不知爱惜自己身子,病了总该让朕知道,何苦瞒着。 几句话下来,年妃反倒越发心头发凉。 她陪伴皇帝经年,生过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深知皇帝性子,对这自己人越发不假辞色,若是受了委屈必然要找最亲近的人发泄出去。她算准了今天白日的事情皇帝必定窝火心头,若是肯对着自己发出来,年家反倒有救。她还能凭着多年本分尽心侍奉求上一个恩典,但皇帝却分毫不露,让她无从窥得帝王心思。 若不是皇帝当真毫不在意,就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兔死狗烹了。以年氏多年对皇帝的了解,第二种可能更大些。 年氏想到此处,一急之下喘症又犯了,连连闷咳逼的泪盈于眶、其姿哀柔、缠绵悱恻、弱不胜衣。 年氏也算了解皇帝,知道胤g素来喜爱娇弱文雅的女子,就如同圣祖晚年也偏爱南方多情红袖一般。但美貌并非制胜利器,齐妃昔日也算貌美,奈何人如朽木其心也呆,得了几年宠爱如今只能老却深宫,孤守空枕。 能得皇帝青眼的,除却美貌还需心思灵慧、字字珠玑,能与君谈诗论佛,风花雪月才好。 可惜皇帝立志守孝三年,不能侍奉迎合总是小了三分力度,枕头风吹起来才够好么。若能让皇上记得自己生育皇嗣的功劳,也是好的。 胤g果然一叹,也想起子嗣单薄一事。 年氏心虽大了,但也有苦劳。因为生福沛时要为先帝哭灵守丧熬坏了身子,难产之后太医院说是怕养不会来了。 也罢,看在福惠的面子上忍她一忍。看她模样也撑不了多久了,等她过身之后再发落年羹尧也好,也省得让老八得意。 于是皇帝又劝了几句话让她好好将养。这次年氏准确地把握住了皇帝的意思,放下心来,又殷勤暗示妾身万死,扰了皇上安寝。 皇帝年纪不再年轻,一番纵欲再加上漏夜奔波也面露疲色,本想就在此处歇下来,但终归记着三年孝期一事,加上肩上被人咬伤的地方也丝丝密密得疼起来,眼下只想回养心殿上点儿药再睡个安稳觉。 是以皇帝无视年妃欲诉不言的幽怨眼神,摆驾上了步辇。 养心殿里廉亲王蒙头睡得香甜,连皇帝回宫也毫无知觉。 灯下寡情薄恩(四哥眼里)的侧脸平和温软,呼吸绵长细密,正像是皇帝年幼之时在阿哥所里陪伴始终的那只小京犬,总在他漏夜书写课业疲惫回眸时安然蜷卧榻角,不离不弃。 那只小犬后来如何了? 皇帝记得仿佛是老九眼红向宜妃吵着也要一只,这本不是大事,谁知几天之后皇阿玛在考校策论时将自己劈头斥责一顿,说玩物丧志、不思兄弟相亲。 再后来,那只玩犬溺水没了。 皇阿玛许是察觉话说得重了,因为葛尔丹的战事迁怒儿子,赏了一串前朝供奉的沉香佛珠串子了事。可那又如何呢? 从小,他在意的东西都会一样一样的离他而去,额娘、皇父的慈爱,无一例外。兄弟情分,那更是笑话,太子当他是奴才,那些小的除了十三又有那个当他是哥哥? 就算一朝独登九五,他委以重任交付信任的大臣又是如何一个个背他而去,连长大成人的儿子也不可信! 卧榻之上岂容政敌酣睡?皇帝心绪不宁,正在这时刘声芳外殿候着。 皇帝转回正殿,闭着眼睛让刘声芳给自己肩头上药。苏培盛同情地守在门外,万岁白日里可没说身上有伤痛,宠幸完了八爷就传了太医……杂家是奴才还是谨守本分的好。 刘声芳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目证过惊世骇俗皇家辛秘之人,纵然脑中全是皇上肩上得来的各种版本,面上一如既往医者本分。正当他为了努力排除脑中香艳画面而点数王爷有几颗牙时,忽然听得皇帝垂询:“可有什么填精补髓、滋阴益气的补益方子没有?平常唬人的那些不作数,朕要可生乌发肉白骨的。”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写了800字,据说不合jj标准,删了很多,以后风头小了再说。有定制更容易了。 四哥终于明白八哥对他而言是‘生死同穴’的存在,变相表白大家不要误解了。 注意年妃的话:能得皇帝青眼的,除却美貌(八爷面目肖似良妃)还需心思灵慧(不解释)、字字珠玑(讽刺挖苦老四随时随地),能与君谈诗论佛(政务上呛声捅刀子),风花雪月(大家懂的)才好。 很甜了有木有! 36 36、玉树兰花 刘声芳医者本能发作,张口差点问一句:“皇上是谁要用此药?”幸好舌头打结被牙齿一碰疼得钻心将这句话咽了回去,正色垂目道:“既不再药案上的都是些民间方子,本不该登堂入室的,皇上既然问了,臣还真听说有此一方。御药房的首领王洁是臣昔日同僚,祖上是前明太医,他手头有祖传下来的一个方子,说是可使五脏盈溢、行如奔马,日进数服,终日不食亦不觉饥饿。一料分无处,可治五人瘫痪,分十处,可救十人痨病。” 皇帝闻言大感兴趣,睁眼道:“真有此物,名唤为何?为何不曾听闻。” 刘声芳立即献宝:“此物名唤琼玉膏,用材不过寻常,却能补百损,只是忌讳颇多。臣观皇上血热,怕是经不得里面的人参,故不敢献。” 皇帝听刘声芳说了一遍方子,盘算着这药老八吃得,横竖都是保本的药材,吃多了不碍事儿,若是当真有用,用几个月害怕没有子嗣?闻言即下口谕,让刘声芳领了御药房几个尽快合成此膏,自然的,要悄悄行事,勿要轻易示人。 忙完这些皇帝心绪也宁了,人也乏了,转身回了内殿,脱鞋上榻,抢过老八怀里卷着的被角盖在自己身上。过了一会儿见这人暴露在外冻得发抖也不肯挨过来,恐他着凉了更难调养回来,双手伸出蛮横将人拽入怀中圈着。 等两个人都一样暖起来,心跳也渐渐缓做一个频率。胤g睁开眼,在胤t耳边低声说:“朕知道你没睡。年家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朕难容你。” 胤t没动,仿若沉眠。 …… 第二日封赏西北大军,但凡有军功者皆有重赏。年羹尧举荐者更是不论昔日品阶,鱼跃龙门、鲜花着锦。 这些胤t都不知道,他早间醒了看见一个太监立在跟前,正是苏培盛的徒弟高无庸。这厮年纪轻轻却也乖觉,面上丝毫不露神色,细心妥帖地服侍胤t起身,又从角门引了他出去,一路都安排得极为隐蔽,活生生将一个王爷偷运出紫禁城居然也没让除了守备之外的人看见。 等胤t坐上暖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皇帝从十四府上抢来的那个女人昨晚还在,今日怎么不是她来收拾残局?高无庸也知道内情了,下一步是不是整个养心殿的太监宫女都该知道王爷和皇帝鸳鸯戏水了? 一路胡思乱想,连轿子什么时候落的胤t都没留神。一打帘子出轿门,正要步上台阶,忽然余光瞧见斜里一顶老熟悉的银顶黄盖红帏暖轿,里面弯腰也出来一个人,正是保泰。 “八哥,这个时候才回府?你昨晚被扣在宫里了?”保泰与胤t也不客套,避开人上前劈面就小声问了。 胤t闹不准保泰使人守了多久,但眼下立在人来人往的府门前说话也不妥当。于是一笑答曰:“不过起的早些,外面转转罢了。再冷的时候就出不了门啦。你几时来的,怎么也不先使个人来说一声?” 保泰果然没在纠结,直言道:“弟弟想着拜帖投了也不过平白给人把柄,今儿一早让他们直接过来的,怎么不见八哥出去?” 胤t闻言松了一口气,道:“进来罢,外面站着不是个事儿。我起得早,出门时天还没亮呢,走得久了这会儿倒是乏了。” 保泰虽然狐疑胤t一大早出去鸡犬不闻的有什么可以走的,但听说他乏了倒也印证了先前远远看见他下轿时脸色蜡黄印堂发黑的脸色,也顾不得旁的,亲自搀扶着胤t的手道:“八哥府里的奴才也是不省心的,也不知道多多规劝主子。昨儿冻了一整天,弟弟带了上好的驱寒伤药来,八哥不要嫌弃。” 说这话二人一道进了院子,郭络罗氏早听说裕亲王同自家爷一道回来,皱了皱眉忍着没去前院,心里像猫爪一样难受。哎,跟他抢丈夫的太多了,这些个弟弟们可和哪一位不一样,爷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胤t不敢留保泰久谈,一来是身上太酸软,二来是腕上昨日被皇帝用璎珞带子弄出的瘀伤今日紫黑肿胀,一抬袖子就要露陷儿,连端杯子饮茶都不能随意;再来就是他的书房也不安全,这几日他回府自然发觉有人翻动的痕迹,只怕府里早已眼线遍布。 哄走弟弟,八福晋施施然求见,当然是随着通传的小厮一道进来的。胤t打起精神想要编些不那么难听的理由哄骗妻子,谁料妻子只字不问昨夜去处,只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一个沉香木匣子,打开来里面装了一只和田玉的兰花簪子:“这是九弟妹送过来的,说是九弟在西宁淘换来的小玩意儿,给大格格玩的。” 胤t感念福晋体贴不问去处,也不自寻烦恼,伸手接过匣子翻看,一边道:“这盖子里与底子上都有夹层,只是都空着。若不是欲盖弥彰,那里面的东西就被人动过了。簪子拿来我瞧瞧。” 八福晋又递上簪子,面露不忿之色:“西宁一路也不知有多少狗仗人势的家伙,可惜了九弟妹与弘d一番小心。” 胤t却笑道:“你我能想到的,你表哥焉能不知。被搜去的不过是寻常书信,或是旧时暗语写成,老十府邸被抄,那些暗语也见了光,九弟断不会再用。真正的文书,怕是在这里――”说到这里胤t将手中玉兰花簪子往桌上一摁,立时断做两截,里面露出一卷薄纸来。 胤t拾起那卷纸,面含嘲讽道:“你表哥知道养心殿中庭玉兰花树是皇帝素来喜爱的,厌恶嫌弃都来不及,又如何会以此花相赠丫头?可见另有玄机。” 八福晋恍然大悟,斜眼看他:“你们这些个臭男人,一个个满肚子坏水儿。姑奶奶不奉陪了,九弟妹一个人难免孤单,我去陪她说说话儿。” 胤t看着妻子离去背影煞是心酸,早几年为何你就不是这个样子呢?虽说患难恩情不能忘,但穷途末路的夫妻又能有何出路? 收拾心绪,展开那卷小纸。胤k用的自是新造的格子密语。 胤t细细读了,一开始是略说西宁生活琐事,不外乎闲极无聊,老四又时常派人口谕谩骂,除此尚好。二来是大骂老十猪脑袋,说好了信阅过即毁,这厮居然不听话,私藏信件如今自食恶果了吧。三来则是提起日前有人透过身边何玉柱投递书帖,说是愿以山陕百姓之力相助脱困,不附无道之君,以救恩主,问这事胤t可曾知道内情。 胤t读完便知这样没脑子的话定是那令狐义士做的事了,这样的人实在全凭血性冲动,揭竿而起刀戈相见,难道是让我爱新觉罗兄弟争天下么? 胤t与胤k果真想到一处去了。他先是收到哥哥私信,说是近日安排了人可助他脱困,必要时可诈死脱身,不受闲气。胤k起先觉着小题大做,但没过多久便听闻滞留张家口的老十被抄家夺爵了,心中正愤恨不止,又听见有山西买卖人求见。当然不见!老四前脚旨意刚走,盯梢的楚宗还在院子里猫着,见了还不把狼招来? 谁知过了几日身边得力太监又偷偷塞了一封书帖过来,说了一段大逆不道的混账话。胤k气乐了,他是恨老四恨得要死,但身为爱新觉罗子孙的荣耀让他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提议,于是将原帖扔回,丢下一句:“此后若再说这话,即差人缉拿。” 胤t愁死了。老九但凡还有忧患意识也该当即命人锁了令狐麻烦直送楚宗,否则必成大罪。 傻弟弟随遇而安甚好,可他心存侥幸,明显对日后可能出现的局面毫无警惕。 这都是宜妃皇贵妃得宠的缘故,老九与老十一个摸样,都是混不怕事的――因为他们压根儿没想过最坏的结果会摊在自己身上。以前就算闯了天大的乱子,老头子也不过打骂无视,有得宠的额娘吹几句枕头风,什么事都好办了。 此路看来死不通了,白费了大半年的谋划,差点去了半条命。胤t气得也不巴巴地给傻弟弟回信了,翻身上榻拉过被角阖眼补补昨晚欠下的瞌睡,先撑着老九晾着。 兄弟同心,胤t唉声叹气之时,皇宫里某人居然也对着刚送到的几封黑金色的密折浓眉紧皱,目露杀机。 楚宗是安排在允k身边的明探,除了他自然还有无数暗探桩子,老九那边有个风吹草动他无一不知。这一次却是只知有人投了书帖,老九不允,可见手下力度还不够。仍有蛇虫鼠蚁蝇营狗苟。 再一折是今早廉亲王府门外,裕亲王口出大不敬之言一事,细到二人神态对答都一一再录。 皇帝第一次觉得有些手软,按着往日脾气这两人都跑不了,保泰安上一个附逆大罪就够他受的。老九更是不在他眼里。但昨晚刚刚允了让老八好好考虑,隔日就办了这两人他该觉得朕并非真心且言而无信了。 纠结一刻皇帝也不自苦,他是闷不住话的人,一番打算总该让人知道,直接让人传廉亲王入宫商议先帝陵寝用物。 谁知传口谕的人白跑了一趟,说廉亲王府门人说王爷去衙门了,跑了衙门又听说王爷并未点卯。皇帝怒了,老八你又阳奉阴违躲着朕! 谁知这还不是最过分的。到了晚间皇帝再次收到廉亲王府密报,说下午时候王爷贴身总管独自出府,去春和堂抓了一副桃仁并一副祛风活血的散剂。 老八你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大家误会了,是一共800字的h,删了200多字,我反省话说得不清楚。 甜完了来点正经的。 37 37、鲜克有终 皇帝再一次愤怒了,来得比以往更急更猛,对于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弟弟他还需要动心忍性,一再留于余地,盼他回头是岸吗? 很好,既然你无视朕的善意,执意一条死路走到底,朕何苦顾惜? 豪笔一挥而就,两道折子即刻出炉。 一道发往西宁,称允k纵容下人,街市行凶扰乱治安为名,命楚宗撤了允k左右仆从二十人,将其身边太监全数收回内务府。 第二道谕上,裕亲王保泰迎合廉亲王,革亲王爵。 又一个王爷因为廉亲王而被夺爵贬斥。群臣不免感怀神伤,想昔日老裕亲王与先帝多么亲睦,死前能得皇帝亲身探视的能有几人?再往上数数也就索尼有这个荣耀罢,那还是为了借一借他手中的势力。 虽然有了苏努七十几个的前车之鉴,裕亲王的被贬仍显突兀了些。毕竟这几年裕亲王不过是照常与廉亲王走动罢了,这个‘附逆之罪’着实有些欲迎还拒的味道。 内务府查抄了裕亲王府的物品,硕大的王府一夕之间空落落的。保泰站在门廊前瞧着绵密的细雨,心中忽然很轻松。事情迟早回来,满府上下自苏努流放开始就等着大难临头那一日,如今终于尘埃落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更何况没查封王府,只收走了逾制摆设,也算善了。 千古百世,哪个王爷能做得长长久久呢?就是连皇帝也不能的。 保泰被贬的第二日,廉亲王一个人带着高明徒步过市,亲自到府。 保泰看见这人一席石青锦褂,墨蓝色厚呢披风的人漫步走进来,脑中浮现的全是康熙三十八年八阿哥刚刚封了贝勒那一次,也是在这个王府里,这人就是这样着了蓝色的阿哥马褂,笑眯眯地缓步朝自己走来。一晃眼几十年居然就这样过去了,阿玛过身了,这个也被磨光了一身峥嵘,周身萦绕着垂垂暮已的气息,仔细看了还是能看出他右腿每走一步都有些迟疑。 好好的一颗稀世明珠,本应照出耀世之光,可惜阴差阳错就此蒙尘。 “我还以为八哥不会来了,阿玛过身之后,你就那一次……算了不提也罢。你的肩膀可是湿了,奴才们怎么伺候的?” 胤t知他不愿听请罪道歉的话,也就不提,只笑道:“早晨出门时只阴着没落雨,走到一半儿才下下来,懒得回去。请我进去喝杯热茶吧,有炭盆烤一烤更好。” 保泰笑开了让出道来,同他并肩往里走:“我想着你这几日定会过来,炭盆早备好了。只是这身衣裳染了湿气得换,八哥你看是让奴才们再跑一趟取来,还是凑合穿弟弟的?” 胤t搭了保泰手臂抬脚跨入门槛,一笑:“何必多事。来来回回地跑图惹人注意了,我看这几年你身形未变,想是骑射功夫不曾拉下,你的衣服我还能穿。若是像皇伯父那样儿,我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二人又是一阵说笑,先前皇帝威压下时时胆战心惊,如今尘埃落定反倒无所畏惧了。当真贬回盛京老家也不错,他还年轻不似苏努一身病痛,关外有宅子有奴才,冷是冷了点儿但心中无忧,媳妇儿子热炕头,比什么都强。 …… 胤t还没从保泰府里出来,消息已经直送到皇帝座前。这当然是皇帝特别吩咐的,对于廉亲王的一言一行不可隐瞒,全数上报。 皇帝看我密折生了半天闷气,省了一顿午膳。 老八着实可恶,称病不肯理事,你若真安分呆在府里养病朕也就姑息不提了。今天大雪节气啊什么天气,你不是随便碰一碰就要死要活的么,居然一大早天没亮只带一个人就出门了。而且还不用引观仪仗,就这样穿得像个穷酸书生一样招摇过市,还瘸着腿! 有你这样给爱新觉罗家丢人的吗? 是了,你处处做穷,装模作样为的不就是给朕脸上抹黑吗?朕是当廷让你拟折子俭省银两以充国库,但可没有让你如此行事!皇子的仪仗引观为何而在?那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是给天下人看的,是皇室威仪,不容亵渎。 是以不等廉亲王辩驳,皇帝直接发了一道上谕:责他过为贬损,不按定制。明行俭省之事,巧取谦让之名,诳惑愚人,邀其称誉,怀奸败法,心迹昭然。如再有此等不按定制,紊乱典章之事,着宗人府即行纠参。 群臣闻听上意,都是会心一笑:这次理由找得有新意,与众不同,颇为不俗。 私底下有人开始押注了,皇上到底打算留王爷活着到雍正几年。 王爷生不逢时啊。给亲娘办个丧事做孝子,被说成奢靡无度;哀毁伤身需人扶掖而行,也被皇帝说成‘略无衰损,愈觉充肥’,如今事事低调又被扣上‘过为贬损,诡诈多端’的帽子……皇上你要打压王爷请再寻些更拿得出手的理由,这样牵强附会、翻炒陈年旧货让咱们很难附和啊,想必写起居注的人也会很难做的。 胤t并不理会皇帝的打骂,公道在人心么,他也早不在乎浮名利禄了。保泰已然被他连累,按着皇帝那日的话,再下来就是阿尔松阿,老九他们。 皇帝其实已经对老九下手了,让一个养有出尊数十年的皇子没了太监仆从,难道要让他的内眷们自己生火做饭,洒扫采买?我出门不用引观就被说成辱没皇室威仪,你这样折辱九弟难道就是顾忌体统?可是现在布局未妥,再这样针尖对麦芒下去,谁更吃亏一目了然。 难道他要为了一时意气,害了老九性命?老四给出的空无画卷,跳进去必然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但若是退一步想,至少在孽种落地之前,老九还是安全的。 没有别的路子了?胤t以为自己可以为弟弟去死,但要他甘心侍奉为老四坐胎生子却是难下决心。 死虽易,生何难? 胤t无法做出选择,躲在府里不肯见人,整日连房门也不迈出一步。 皇帝事后其实也觉着自己做得过了。 但朕是天子,金口玉牙的,落子无悔。 再说就算要服软,也该老八先一步低头。当然前提是他得现身才行。 皇帝又抽了。其实要逼老八现身方法很多,比如加恩,比如给他府上大格格指个过得去的婚事,或者给老八的独子指个不红不黑的差事,老八就是病得要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也必定入宫谢恩。 不过眼下皇帝只要一想起老八背着自己打掉孩子还偷喝避子汤,就无法冷静行事。是以他选择了更符合自己行事作风的路子。 若是有人细心比一比,当真要赞一句:当今圣上真是深得先帝真传,对待不驯服的廉亲王的法子都异曲同工――斥责打骂、踩到泥里再跺上几脚。 皇帝绝不承认自己是想念某个人了,至多以为是多日没人泻火,浑身不舒坦睡不实觉。 距离‘不用引观过为贬损’之后不过十日,皇帝再责廉亲王,理由是廉亲王管理理藩院时,不给来京的科尔沁台吉等人盘费事,使彼等哭泣而回,欲以恶名加之朕躬。 隔一日,谕责工部:允t议陵寝所用红土,折银发往当地采买,可省运费事。此特允t存心阴险,欲加朕以轻陵工、重财物之名也。 朝臣御史都习惯了。 皇上您又翻炒旧货,这些不都是当年一起合议出来俭省国库的折子么?臣跪求新意。 一连数道折子终于逼迫胤t下定决心。 再犹豫下去,只怕昔日但凡与他交好的人都要一个个夺爵流放了。这也许是迟早的事,但终究无法坐视不理。 不过一身随时可抛可弃皮囊罢了,允了老四又如何,难道自己的身子他还不能掌控么?老四要想在他身上轻松如意,也非易事。 繁华落尽,浮生一梦而已。 他最无法隐瞒的人是只有一个人。 胤t枯坐整晚,终究无法对着相伴自己最长时间的女人说出丑陋的真相。第二日他着了朝服进宫,持了今晨写好的请罪折子,立在养心殿外听宣,看养心殿太监替皇帝迎来送往。 新朝更替,除了张廷玉这样的汉人老臣仍得重用,满人中只怕只有马齐能笑满下一个十年。这还是权衡之术,旁的前朝老臣可没这个恩典。单看今日进出宫廷最得皇帝欢心的,不是老四府里出来的奴才秧子,就是新晋提拔上来的满族大家,都是没有背景只能一心依靠皇帝的人。 “王爷,皇上宣政还要一会子才好。今儿天冷,还请王爷到偏殿候着。” 胤t从纷繁思绪中抬起头来,好半天才认出这是苏大总管的高徒高无庸。他想着自己是入宫低头服罪来的,这人来人往的宫门前,怎么敢大张旗鼓跑偏殿歇着?遂婉拒道:“高公公好意,只是戴罪之人不敢狂妄受恩,请公公代为禀奏。” 皇帝听了高无庸的回复自然老大不高兴。 他听说老八今日正装前来,神情平和立在殿外说是请罪,便知事成了。本想着他身子不好,大雪节气之后外面呵气成冰的,让他先在阁子里暖一暖,宣政完了两人好好说几句体己话儿,将一个月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缓和,晚上才好办事。谁知老八又不领情,这和当年圣祖赐药时口称‘我没脸活着不敢受药’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分别? 自己愿意冻着就冻着吧,皇帝气得很,刻意将原本讨论的三个议案增加了两个,连隔年安辑棚民、京畿营田的事情也掏出来说叨。 作者有话要说:八哥终于低头了,大家不要殴打作者。八哥就是心软啊,历史可以为证,不过也不是完全束手就擒的。 38 38、往事难追 晌午之后皇帝刻意命御膳房备了温火膳,留下张廷玉方苞鄂尔泰三个与他一道用了,全然不顾殿外请罪之人已经滴水未进三个时辰。 几个上书房大臣觉察今日皇帝心情颇值得玩味,一改往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拍板定音的作风,说话黏黏糊糊翻来覆去,一句话分作两头解释――这是有好事近了?皇上孝期还没守完,子嗣是不用想了,也没听说最近要大选啊? 除了对廉亲王的打压,皇上的心思果然深奥难测,听说上个月刚重赏了年大将军,结果姓年的得意完了刚回任上,就接到皇帝一道朱谕,论的是功臣保全名节之言。据说用了昔日对年大将军从不舍得用的重话:“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 这不是明摆着警告大将军要冷静自持么?皇上的口风转得还真是快,今天高高将人捧起来说是朕之恩人,隔天就谕责就到了。当然这些话大家也就想想好了,该怎么做,大家比这张廷玉鄂尔泰准没错儿的。 一直到众人都道乏出宫回衙门了,皇帝才扔下折子将殿外候着的人传进内殿。胤t早冻得嘴唇发紫,行动僵硬,请安时跪倒了居然站不起来。 皇帝见他一跪到底,结结实实毫无作伪,心中暗自满意。起身双手将人拉入怀中,低声笑:“八弟可是想好了?” 胤t看起来垂头丧气,一半发抖一半哽咽道:“是臣想岔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哥有意,臣弟自当听从,不该顶撞圣躬。” 话是很对,每个字都踩到皇帝心中痒处。只是老八眼中幽暗晦涩,看不明白。皇帝又自大了,这大约是老八冻得久了做不出讨好卖乖的样子。也罢,倒显得真诚不欺。 皇帝揽着王爷坐到暖炕上,从袖笼子里面抓出他的手来攥在大掌中揉搓:“朕让人去传你你就该听从,同朕较劲有什么好处?落得一身老病根儿还不是自讨的?” 胤t垂头听训,末了叹了一声:“小的时候玩雪冻得手都没了知觉,那时也是四哥替弟弟暖的。这些年是臣弟辜负了四哥。”他说谎了,当年老四只义正言辞教训他不该独自丢下嬷嬷丫头跑出宫来玩耍,玩物丧志。也不想想他才几岁?就没有可能是宫女嬷嬷怠慢,弄丢了他? 皇帝听得高兴,尖刻的眉目化作一汪暖泉,碧波荡漾:“这么多年的事情你还记得,朕都快忘了。你那时倒是乖巧,朕说什么也不反抗,手把手教你习字也很听话,还知道拿吃的讨好朕。” 哪里有手把手?老四你又犯糊涂了,分明是你懒得麻烦,拿了自己的字帖在旁边逼着自己一写两个时辰,七岁的娃手都要断了,后来听说倒是有手把手的教十三术数。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几轮陈年旧事,皇帝兄长气场爆棚,伸手脱去弟弟朝服,将他圈进怀里,下巴抵着额头说:“早这样多好,何必吃这许多苦头?朕让刘声芳在配了琼玉膏,专给你用的,最是养身补益。一会儿送过来你用了,还有禁忌食单子一会儿你也记下。” 胤t乖巧谢恩:“臣弟这般无状,还得四哥挂怀,无以为报。” ‘以身相许即可’。皇帝完全被满足了,从身到心皆觉畅快无比,脑中居然不合时宜冒出‘两情相悦’四个字,和蔼道:“朕不是计较的人,往日总总就此罢了。你好好养身子,才能为朕分忧。”至于分的是什么忧,二人心知肚明。 胤t不想再说了,一夜没有合眼面露疲态。皇帝居然难得瞧出来了,将他推倒炕上,亲手掖好被角:“朕公事繁忙,不陪你了。你歇一歇,晚上陪朕用膳。” 胤t就像那提线的木偶戏一样,任由皇帝发挥兄长之爱,絮絮叨叨交代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居然还暗示了如今内殿侍候的宫女都是口风严实的,不必担心消息走漏。就差拉着老八的手说一句:“你只管安心生儿子,其余万事莫愁,朕保你无事。” 胤t觉得皇帝说了几大车的话,他总该有些表示,假装恃宠生娇提些要求也好,于是顺着问了一句:“四哥好意本该领着,先前在内殿侍候的素喜就很好,这些生面孔晃来晃去倒是很不必。”皇帝将从十四处抢来的女人名做素喜,这几日倒没见着。 皇帝露齿一笑:“你倒是上心了。对着这样一张脸你不嫌膈应,朕还觉着食不下咽呢。好了衡臣还在外面候着,你安心歇着吧。” 胤t柔顺闭上眼睛假寐,心中却反复咀嚼着皇帝的话。当年留了那个女人在宫中不就是为了膈应他?听这话像是被打发了,可有这必要么?白白从内务府里用调来些宫女,这些小选进来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悄无声息打杀的。 到了晚膳时分,皇帝果然只留了他一人用膳,席间还使人特意添了一盏蒸羊羔肉,说道:“朕可记得你小时候一直盼着去蒙古。后来终于得了机会,结果篝火会上吃烤肉吃撑了,闹了好大笑话,让皇阿玛哭笑不得。” 胤t看着面前的碗碟目光松融不少:“多少年的事情了,难为四哥还记得。”他被皇帝的话带着回忆往事了整个下午,却发现全是不得已的汲汲经营。虽非所愿,但面上与人为善已入骨血,除开老四,他极少与人横眉怒目。一下午的昏睡,梦中全是年幼时混乱的片段,不知从几岁开始,老四的身影再没出现。这一空,就到了康熙六十年。 再睁开眼,早已物似人非,世事更替。 “怎的不用?不和胃口?”胤g见胤t只盯着羊肉猛瞧,却不下筷子,不由催促,他的好意容不得人不领:“本是打算上烤羊羔肉的,可刘声芳说你眼下忌油腻荤腥,太燥的不行,这才改了蒸食。” 胤t从往事中回身,时隔多年之后再一次领受了皇帝的唠叨婆妈。 虽然不情不愿,但他也能分辨皇帝假意中暗藏的一线极难察觉的愉悦与真心。老四想着兄友弟恭、子弟相亲,想了多少年了? 胤t很难说服自己同情他,只要想起这个人曾经加诸几个弟弟身上的刻薄,他这半个月来对自己的打压责骂……若是他真心屈服逆来顺受,九弟在场定要将整张桌子扣在自己身上。 因果循环,怪得了谁? 晚上皇帝自是留了胤t在身边,命他代为阅看折子,实为试探。 胤t哪里不明白呢,借着视力模糊不能视物推诿了去。皇帝要的是一只被拔光了爪子牙齿的宠物,由着他圈养玩耍,若是胆敢对旁人示好,或是稍微亮出牙齿即死。那只百福大了也不知所踪,如今猫狗房里养着的玩意儿据说唤作福禄。 皇帝果然满意,觉得老八甚为识趣。其实同样的应答不久之前也在同样的地方浮现过,结局却是大不同。古人常言疑人偷斧,诚不欺我。 皇帝阅看折子之余,分心抬头兼顾老八。见他一会儿在拿靴子蹭地皮,一会儿眼睛打架,一会儿瞅着御案上的海藻龙纹梅瓶发呆,终于善心开口:“无事可做就去温故而知新,要是手痒倒是可以替朕研磨铺纸。” 胤t更希望老四嫌他碍眼,打发他回内殿候着,谁知老四这样不放心他,非要拘在跟前。他刚然不肯侍奉老四笔墨,于是翻检老四手边书册,随手拿了《金刚经》来看,以明其志。 胤t揣摩到位,老四过了登基之后前所未有舒心的一天,与臣工们议政事倍功半屡有诙谐之处(四哥你又自说自话),晚膳菜品合口多用了小半碗梗米饭,夜里批阅折子虽无红袖添香带却别有意趣,亦不必担心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阻碍政令推行。 稍晚时候刘声芳携了新制的琼玉膏觐见皇帝,将方子用法与禁忌食单子细细呈报清楚。皇帝瞅着满意,一副以老八试毒的神情当场命人侍候着胤t用了一剂才肯罢休。 夜里皇帝难得温柔,顾忌着老八体弱后继无力不过一次就鸣金收兵。想着日后日子长着,心满意足睡了两个时辰就起身继续挑灯看折子。 老八被驯服了,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没了爪子的猫除了用来逗宠还能做什么?他养过的玩犬必须尊贵骄矜憨傻可喜,若是被发现了敢捉老鼠必定打杀干净。 那么他可有腾出多余的手来处置墙头草的隆科多,和一个无人臣礼的年羹尧了――皇帝早将不日之前刚刚答应贵妃暂缓处置年家的事情抛在脑后。 不过写了两千字的批注,内殿传来oo的声音。很快胤t穿戴整齐过来向皇帝请安。 皇帝体恤他辛苦,温声和言道:“朕是习惯漏夜看折子了,你怎么也起来了?” 胤t一听这话,立时明白皇帝的意思是朝会他也不必去了,遂转而说道:“皇上体恤臣工是圣上恩德,只是咱们做臣子的不能心安理得地受了。” 皇帝听得越发满意,老八哄人的功夫总是极好,一番漂亮话说得让人心里舒坦。于是胤g投桃报李准他归家歇着:“你身子不好,公事上使唤旁人也是使得的。没得听说和硕亲王也要事必躬亲,那些个奴才们倒是领着朝廷俸禄不干实事。” 这是要夺权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又名 两情相悦 or 一树梨花压海棠(不够准确 也许该叫 ‘兄弟床头打架床尾合) 没有肉,羞涩滚走,表扬我勤快吧~~ 39 39、疑人偷斧 夺权?胤t一笑而过。 老十三也一副病歪歪的样子一年总要报病小半年的,怎么还是一桩差事一桩差事地往他头上按? 皇帝已经将话头递出来了,胤t只能往下接:“弟弟正要跟四哥讨个恩典,这总理大臣的差事繁忙,整日里采买陵寝用土用木也不轻松,弟弟这两年腿脚也不好。四哥看要不要让老十二老十七几个也出来历练历练?” 皇帝的确是这个意思。 他性子急,已经想到日后老八肚子膨胀起来朝服也遮不住的,总不能一个人脸颊干瘦四肢细长,再挺上一个斗大的肚子?那时动作太大招人怀疑,不如从现在开始一步一步让他淡出朝堂。刘声芳也说了,平心静气最是养身。 夺权是第一步,再来是让人知道廉亲王闭门思过,不能轻易见客。老八和老十三不一样,他人缘好,先前被自己打压成这样儿了还有人不要命地赶着往上贴,比如保泰。 不过昨日老八向他低头服软,他总该有所表示。于是皇帝起身携了王爷,一面让奴才们端了温好的琼玉膏来,一面拉他一道坐到炭盆跟前的春榻上,道:“这个倒也使得,只是好得让你受些委屈,你可受的?” 自从康熙四十八年开始,胤t那一日不是泡在委屈里,都快被泡烂了人人闻见就嫌弃。他从一个曾经满身朝气的青年,一直变成暮气沉沉的半老头子,倒头来这个罪魁祸首之一居然拿了这样一句话来嘲笑他。 只是他无从选择,只能垂目顺从回话:“说什么委屈不委屈。就是皇上不也有许多无可奈何,臣弟受得住的。” 皇帝听见这话顿觉知音有了,他还真是有挺多不得已的。满朝大臣哪个不当他暴君、不说他刻薄?可他能不这么做么?这样的雷霆手段下还有这许多阳奉阴违的二心臣在下面汲汲钻营,可见他手腕还不够狠厉。 …… 一时回了府,八福晋早领着下人在门口相迎。 胤t此刻耻于见她,他虽身不由己,但说起来也算背妻偷汉,合该沉溏浸猪笼的。 八福晋自认了解丈夫,几十年相濡以沫早已能从他的眼神行止断定丈夫是否在外偷腥。今日丈夫言行颇为值得玩味。 胤t见她第一眼先是略有躲闪,接着目光温和正明下来,似乎又与平素无二。 接着丈夫执起自己的手说:“你体寒,怎么还在寒风里冻着?你我之间何必这些没用的虚礼,你病了谁来操持这个家?等了多久啦?” 八福晋一横眼奴才们都退避三舍,让出路来让主子们先行。毓秀看人都离得远了,才小声说:“你让我记住的话,我已经打发人散步出去了。使的人很妥当,走的是天桥赌场茶坊的路子,寻不到咱们头上来的。” 胤t细细问了人如何妥当,路子如何铺陈,等弄清了二人也近了内院。 听完福晋的话,胤t亲手为毓秀递上一杯茶:“福晋劳心费力了。做事安排的滴水不漏,若是男子,定当封侯拜相。” 八福晋闻言毫不留情戳穿他:“便宜好话犯不着往我跟前儿堆,我能做什么事情自个人清楚。倒是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一边熬夜写了请罪折子递上去向皇帝服软,一手布置安排让人四处散布谣言,说皇上奖赏军功,都是接受了年羹尧的请求,年大将军爱军如子,从不亏待手下。但凡在年大将军眼里挂上号了的,这次全都平步青云、鸡犬升天。 男人们的糟心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当真不懂。只觉得性子刚烈如己的要么一刀捅了皇帝同归于尽,要么老老实实本分做人,再不济也可以自尽了事不拖累族人,何必虚以委蛇折腾自己? 八福晋想的没错,可那都是女人内院的手段。要么安于现状不争不抢,要么全力一搏椒房专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要不真是一刀捅了丈夫,再失宠也不会祸及族人身上,反之倒有可能。 她忘了自己丈夫面对的敌人不是甘心退让就会罢手的人。 不能退,不能躲,不能活,不能死。 胤t心力憔悴,不想多做解释,也有不能解释的苦衷。他只是说:“再隔十日,让人另外寻了路子将话放出去,就说官员任免升迁,皇上都要垂询年将军的意思,就连处置附逆罪臣阿灵阿一事,也是听从了年大将军的谏言。” 八福晋疑惑:“可这些都不是谣言,都是真的!” 胤t这次有心替她解惑:“宫里那位自己可不这么认为。同样的话儿从别人嘴里传进耳朵,总是最能惹人胡思乱想。”老四会欲加之罪,他自回敬捕风捉影。你想办年羹尧,弟弟替你点一把火,也算得上为君分忧啦。 …… 坐镇京城的皇帝除了给先帝祭陵之外从不出京,连祖宗传下来的木兰秋a的老规矩都以守孝和国事繁忙推诿了去,更别说蒙古围猎与八旗会屯了。 其中缘由不过有二: 一是皇帝骑射功夫只能够看,要真论马上拼杀,连破了面相的老五允祺也不如。木兰秋a之时,要是皇帝在臣下面前拉不开七十的弓、开箭射不中鹿岂非让人笑掉大牙?总不能说一句重来再射一回? 二是胤g怕暗杀,怕得要死。 有句话叫心中有鬼,又有一句话叫疑人偷斧。 皇帝虽不出京,但遍布各省衙门京畿重地的黏杆处也不是吃素的。坊间流言很快被整理成册,迅速并且高效地出现在皇帝御案之上,将皇帝与年大将军不可不说的故事娓娓道来。 皇帝愤怒地砸了一个笔洗并一个茶缸,那个笔洗是怡亲王新孝敬上来的,还没撑过一旬。 胤g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老八又在背后兴风作浪,但他立即否定此种可能。他要处置年羹尧的事情并未瞒着老八,他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推波助澜。这几日王府眼线奏报,老八乖得很,每日赐下的琼玉膏都按时服用,赏的御膳也总会多夹几筷子。刘声芳的脉案也能佐证老八一心养身的传言。 年羹尧倒了谁人受益更大? 隆科多? 隆科多的确嫌疑最大。不过十月的时候他刚将年羹尧的小儿子过继给了隆科多做世子,这两人也算被绑在了一起。 隆科多会为了打压对手自伤八百? 想起被隆科多牺牲掉了佟国维,皇帝忽然不肯定起来。隆科多不仅是株墙头草,更是心思阴暗能出卖老父,是与不是都不能留! 再来还有谁能受益? 皇帝又想到了一个人。他的确很信任十三,但也不会毫无保留,相信老十三也一样。 作为皇帝,他给了十三知遇之恩;作为兄长,他也尽了提携之宜。整个大清找不出比他更受皇帝恩遇的王爷,就是皇考对裕亲王也是不能比的。 一直以来,皇帝明白自己的刻薄名声在外,为了压倒股谣言皇帝拼命捧出一个无上尊荣的怡亲王,这是事实,无可辩驳。当年废太子时的腌h事,谁没有参一脚谁没有旁的心思? 在皇帝看来,他并非只有十三一个选择,而老十三却只有他一个伯乐。 最直接的证据,是老十三在搜缴老八老十四一党罪证时格外卖力。查抄老十府邸更是面面俱到,当真做到连犄角旮旯都不放过,阻截老十四与老八之间鸿雁传书更是比朕的黏杆处还得力。 如此迫切的证明,要么是顺着朕的意思讨巧买好,要么是害怕强劲对手有朝一日起复翻身,重获圣宠,威胁自己。 那么是老十三感受到来自年羹尧的威胁了? 回想这几日老十三递的折子尽是祥瑞之兆,什么玉米一棵四穗,稻禾径高数尺,林林总总。的确有讨好的嫌疑。 皇帝恨老八从来都不把自己的加恩往好处想,他自个人却喜欢关起门来用最阴暗的心思揣摩别人,并且顺着这个思路将其行为合理化。 将可能名单过了一遍,皇帝暂时放下。不管怎么说,处置年羹尧才是当务之急。皇帝于是颁下密旨,命手下人兵分两步:一是查证留言是否属实;二是深入西北四川走访,将年羹尧平素行至速速报上来。 做完这些,皇帝心情不大好。 任谁被天下人指着鼻子说‘你看走了眼’也觉晦气。后宫是不能去了,他的嫔妃里面能看的统共就一个人,如今却是不如不见。也不能传老十三来打发时间,这事情里面他参合了多少尚待定论。老十七倒能下下棋勉强凑个份子,但言之无物都是诗词歌赋,朕又不是文豪何须苦心钻研词曲?论琴艺,老十七也比不上后宫一个贵人赏心悦目。 算了,还是传老八来吧。难得他这几日足不出户,身子也该养得差不多了。冬天手足难暖,有人暖床也甚美。 隔日胤t出宫之后,皇帝想着差点把老八眼泪都逼出来的情形,心情大好。 却在这时太医院奏报,废太子病重,恐将不治。 皇帝翻阅脉案,发觉自夏天胤i伤寒卧病之后,时好时坏总有反复。八月之后体围猛增,数月间竟然胖了好几圈。一直拖到冬至之后就再没下榻,药倒是一直进着,只是眼看着越发不中用了。 皇帝看完咧嘴一笑,手中朱笔批下:勉力医治,然亦可安排后事。 二哥,这么些年每月咸安宫耗的银子可都赶上朕这养心殿大半年的耗费。皇考遗命朕是不会短了您的用度,只是奢靡无度难免折了寿数。 皇考看似疼你却将你困在方寸之间几十年,哪里还记得你的鸿鹄之志?你装疯卖傻了几十年朕都替你累得慌,何必占着位置挡了弟弟子侄们的路?二哥放心,郑家庄的王府是皇考亲口允诺,嘱咐朕一定要造的尽善尽美不能亏待了哥哥,等着国库丰盈了,朕再造好了送给你。 朕只道皇考在天之灵唯一挂念的是你,你也定然无法对先帝释怀,朕送你一程与圣祖团聚,莫要再受囫囵之罪。 老八从来都是朕的人,你不该动他。 作者有话要说:我炮灰了二哥,太子党的大人莫要追打作者。 咳咳,上一章如此甜蜜居然被拍,改天虐一个给你们看。 晚点纠错字 40 40、人恒疑之 圣祖二阿哥报病第二日,病逝于咸安宫,据说病势前亲口让弘皙感念皇帝恩惠,发誓效忠。 皇帝松了一口气,二哥你一命换一命,朕不会亏待了弘皙。投桃报李,皇帝下旨赦封弘之母为理亲王侧妃,由其子赡养,其余妾室随个人意愿择定居所,并亲口许诺“丰其衣食,以终余年”。隔一日,亲往五龙亭,哭奠理亲王。 怡亲王入宫奏问圣祖二阿哥丧仪当按何种规格,皇帝压下折子,只说容朕再想想。 转头回了内殿,皇帝抓过抱着棋谱打瞌睡的老八,用力摇醒他:“你与二哥情非寻常,哭祭你称病躲过了,穿孝服丧总该去一去?” 胤t懵懂睁眼,一幅将醒未醒的光景,好半天才弄明白皇帝说什么:“理郡王府都尊了圣旨穿孝,何时轮得到弟弟?” 皇帝并不满意敷衍的话,钳住下巴将他掰向自己:“二哥当年对你诸多提携,总有一番情意在。你自听闻后可曾露出过半分难过?” 胤t完全不明白胤g的意图。他与太子间的事情早是昨日黄花,风干了碾成末掉进水里散了再无痕迹。太子是动过歪心思,但绝不止对他一个人,更不似老四这样对他执着,不弄死绝不撒手。 那次太子一击不成被自己将事情捅到老头子跟前,事后如何猜不出来?要不一废太子之后,圣祖下令议立太子,为何皇帝明明透过李光地露出复立心思,但仍是群臣力挺自己?那分明是太子二哥在背后授意的。 ――几十年父子情深言传身教,谁能比他更懂老头子忌惮结党的心思。 群臣拥立?那分明是一纸盖了玉玺的催命符。 再下来不去细想也罢,胤i两废两立之中有多少自己的影子,而自己皇权沉浮中又有多少好二哥的手笔,实在无须一一言述。 皇帝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不是拿住过去不放的人,去年刚刚拿下老八之时并不如何计较往日旧事。但自从与老八两情相悦之后,没回看见太医院循例呈上的废太子脉案、黏杆处的咸安宫笔录,总会心头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几十年前在毓庆宫小迷宫的夹缝里偷看到的一幕越发清晰,时时都在眼前流转。 那时老八青涩无知像个酸溜溜的藩果,举手投足都是无措的风情,轻薄一下还会脸红,根本不是如今这副被揉烂了都懒得哼一声的死样子,以废太子的喜好哪能轻易放过了去――必然是得手过的!可事后追问老八,老八总不承认,欲诉还休,心中必定有鬼。 胤t完全没有体味皇帝这几日内心的反复煎熬,只当他定时抽风的毛病又发作了,要么是最近为了二哥的丧仪做面子做得太累,要么是年羹尧的事情被捅出来正火大着,找人出气。而自己这个没爹没娘的苦弟弟正巧就在皇帝一手能抓回来的范围之内。 要让皇帝舒心也许也容易,言语疏导,寻常端由即可。或者引他将火发出来也可,要么打骂要么翻云覆雨都算,当然前一种更好受些。 于是胤t放下棋谱,面露担忧看胤g:“四哥可是受了委屈了?” 朕受的委屈大了! 老婆被人睡了但凡是男人的能甘心么? 只是真相皇帝实在说不出口,他是真汉子怎么会吃这种陈年旧醋?于是只能压着火气随便寻了借口转了话题:“那个琼玉膏你吃着如何?朕看你这几日倒是越发懒了,连下个棋都能睡着。” 既然皇帝自觉不提旧事,胤t也懒得多问,只回道:“吃着太苦,拿温酒调了又烧心,旁的还好。” 皇帝笑他:“都放了十斤白蜜还嫌苦,平素倒是不嫌茶水苦涩了?再甜不如改吃糖得了。朕问得不是你爱吃不爱吃,你这几日可还盗汗抽筋?” 胤t仔细回想一下,道:“还真是好些了。不过算算也是从服那药开始,不到戊时就会犯困。” 皇帝听了瞧瞧西洋钟,露齿一笑:“快戊时了,困得话朕陪你一道打个盹儿。晚上你出宫,朕在去理郡王府走一趟。”晚上有正事不能尽兴,高兴的事挪得靠前点儿效率更高。 胤t一听立时头皮发麻。他知道这几日皇帝为显孝悌都会亲去理郡王府,本以为今日可以躲过才放心假寐,谁知皇帝却突然起了兴致。 “四哥有意,弟弟本该听从。只是眼下戊时未到,宫门尚开,大臣的急奏随时都会呈报上来,若是耽误正事弟弟才是罪该万死。” 皇帝听出老八这是嘲笑他白日宣淫,心头顿时新仇旧恨一起算:“八弟昔日侍奉二哥也不说时辰不对,对着朕倒是连番借口诸多推诿。可见八弟心中还惦记着二哥,不如明日你也穿了孝扶灵去?” 胤t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这老四为何总是一口咬定自己与废太子有染?这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是把废太子也拉下水,才显得自己逼迫弟弟、扰乱纲常不是独一份儿? 作恶背德也想寻个伴儿? 对于皇帝的提议他倒是没什么特别想法,弟弟给哥哥服丧穿孝,我朝早有先例。于是胤t自以为避重就轻地回答:“二哥总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臣弟给二哥穿孝也是应当应份的事。” 这话简直就是在一抱内芯燃着的柴禾堆上泼油,皇帝当即炸了:“你到是好性儿,口口声声说并非自愿,转头就替人披麻戴孝,比孝子还孝子,皇考崩时也没见你流过一滴眼泪。如此忤逆不孝不配为人!” 胤t终于明白皇帝的怒火竟然是为了这个,只是仍旧毫无头绪。(抱歉八哥没喜欢过人,不懂吃醋) 他只能尽力挽救今日结局,言语中不免带了焦急求饶:“四哥不愿弟弟去,弟弟不去就是了。旁人总不会比四哥更重要。” 皇帝眼光立即温和下来,一时间胤t觉得那里面简直能滴出蜜来。 只是皇帝嘴里仍是说道:“朕何时说了不让你去的话。你是和硕亲王,是总理大臣,位份比十三高。老十三腿疾犯了去不了,你去一去也使得的,只是也不可勉强。总该也有个亲王兄弟为二哥扶灵。” 胤t还在揣摩皇帝意思,就被皇帝拉了胳膊往暖炕里面拽,再也无从分心。 …… 隔一日廉亲王上折子也说自己腿疾犯了,说是昨日下午就疼得下不得地,太医院的脉案也证实了这一点。 皇帝于是口谕让廉亲王病休,改让允祉、允、弘曙、弘、弘曦几个宗室与理郡王府阖府上下穿孝,由弘皙尽子道。 胤t没功夫再去琢磨皇帝古怪而别扭的态度,他的全副心思都为老十四从汤泉寄来的密信攥住了,剩下的也都忙着在坊间继续煽风点火,将‘年羹尧的面子比皇帝的大,蒙古的王公都要买年大将军的帐’的流言推波助澜。 老十四在汤泉被皇帝从暂时□不问缘由给直接改判了无期囚禁,他明白这辈子老四不死他是回不了京了,只能在这偏僻的地方过一天算一天。 有了大把的时间,他先是大骂雍正刻薄兄弟,再是追忆西北弄来的美人,然后担心兄弟们也受了排挤,等这一切都做完几遍了,才沉下心来开始写信。 为了麻痹皇帝,他隔不了几日就要写些抒发胸中感情的只言片语,明着暗着发给皇帝与几个哥哥,内容大体相似,只是腻歪不提敏感政务。皇帝的黏杆处一时疲于奔命,分了近一半儿的人来拦阻铺天盖地的诉苦信,截获之后直接呈递皇帝跟前。 皇帝起先还能耐着性子读一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逐字逐句分析暗语寻找联络暗号,但很快就被山洪暴发一样的满是眼泪的信打败得毫无胃口,见之欲吐。于是怒斥了下面的人,让他们捡着重要的再呈上来,无用哭诉的那些就不必理会了。 是以廉亲王在同样咬着牙读了一年诉苦相思的鸿雁传书之后,终于收到了一封颇有意义暗语的私信。 信里有两个重点,一是暗示兄弟们该在老四的儿子里面选一个,以图后效;二是重新提起何图这个人,说此人其实早先就是老四府上的门人,后来才转投了八哥门下,只怕也是意图不清动机不明。不过他有一个弟弟握在自己手里,如今身在西宁安排在老九身边,传递谕帖。他们兄弟暗语行事何图的弟弟知晓太多,若是可能,还是除去为好。 胤t心里先是一阵发凉,老十四早知何图出身雍王府,但却压着不说,任由他与老九将秘密毫不避讳透过何图弟弟转口相受,难道不是存着旁的心思? 不过很快胤t又释然了。老十四是老四亲弟,只要不谋反就无性命之忧。他本可闭口不言,全做不知,但仍想方设法将信息透了出来,虽有自保之意,但总归在最后一刻实言相告,出声示警。 胤t沉下心来将眼见耳闻中的何图重新在脑中过了一遍,想起老四得意洋洋给自己看的何图揭发老九的折子,上面说允k是“看上去像是无用的人,图受用,又好酒色”――这可不像是深谙帝王心思的奸细所言。 老四想听的是‘允k意欲造反,结纳党援,妄行钻营’,何图的话明着揭发老九好色贪杯的短处,暗着却是替老九脱罪。一个没用的酒色之徒,除了赚银子还能做什么? 是以何图绝不是老四的人。 老十四的情报或许没错,他却忘了另一种更简单的可能,也忘了计算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先前的甜文路线 基本无虐 最近看bbc新闻有感,奉上小剧场: 如果大清是民主制,又恰好有一份《大清龙腾虎跃娱乐周报》那么会不会出现以下版面: 独版头条:匿名人士爆料:执政党领袖与在野党主席爆出性丑闻!!!(粗体打字头条吸引眼球) 副标题:共度良宵 or 潜规则?(配上蒙面爆料者照片一张) 标题一:执政党主席的回应:朕这样的汉子,清者自清。 标题二:记着采访在野党主席爱新觉罗允t,他微笑对此发表看法:公道在人心。 标题三:真相到底为何,民众知情权何在? 标题四:在野党财政大臣允k就此发表看法:我八哥一身正直,必是狗皇帝行为不轨 标题五:在野党财政大臣卷入西宁贪污腐化丑闻,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详情见中缝 标题六:在野党主席夫人出面力挺丈夫:我相信他,他是个从不拈花惹草的好人 标题七:大清国第一夫人辟谣:绝无此事,造谣者其心可诛 标题八:执政党领导班子出现人事变动,西北年羹尧将军调任杭州的内幕调查始末 花边新闻:执政党核心成员人事部长隆科多爆出家庭丑闻,包养情妇还是宠妾灭妻? 花边新闻二:执政党主席与在野党主席不得不说的故事。 花边新闻三:执政党主席内宅风波起,年夫人失宠传闻是否空穴来风(详情见版三) 花边新闻四:人事部长隆科多发表裙带关系论 41 41、今我来思 胤t还在盘算这个何图到底能用不能用,皇帝就帮他下定了决心。 一纸谕上,先是以佛格、汝福附逆允t,凡事舛错,均交宗人府发落。再是追究何图昔日附逆结党之罪,去职将其锁拿下狱,只日日供给笔墨纸张,令其自述罪孽。 佛格是宗室更是胤t的伯父,皇帝连织罗罪名都懒得直接拿万灵药似的‘附逆’罪将人发落了。本来沉寂了大半年的皇帝再开杀戮,先前八王一党又一次人人自危。 胤t立即铺纸修书,给远在西大通的弟弟写信,将何图一事细细告知。末了强调何图此人可信,虽在雍王府上受恩行走,但一直为老四猜忌。他弟弟你要好生善待着,家眷也要妥善安置。京城书信往来日益艰难,日后若无必要不再传书。 正月刚过,允k收了信心情很是暴躁。他被流放西宁已经两年,从不忿到麻木,再到故作从容嘻哈怒骂,连自己都知道回京的希望日益渺茫。原本以为这已是最坏的结局了,客死边疆,步的不过是昔日爱新觉罗祖先的老路子罢了。谁知做了皇帝的哥哥还是不肯放过几个兄弟,但凡同自己亲近过的人都被打杀流放抄家。 八哥在信里从不透露京城局势,可他身在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儿了皇帝尚且隔山差五地遣人来训斥,何况是伴君如伴虎的四九城呢? 话说这个功夫,隔壁院子里住着的穆景远敲了三下墙壁,这是暗语,是要悄悄过来一趟。皇帝分批撤了九阿哥身边的奴才,如今只剩下了这几个人还说不合规制要再赶走一拨。可谁不知道呢,皇帝这一次真正要打发走的,只有穆景远。 胤k在康熙的儿子中最崇西学,对西洋教义也有研究。穆景远与胤k素来亲厚,九爷流放西宁时他也自愿山高水远一路跟着西迁。九贝子是个烫手的山芋,州府官员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穆景远不管避忌与九爷毗邻而居。两人住的屋子中间儿还被九爷开了一个大洞,方便探视病重卧床的老穆――这些都招了皇帝的忌讳,犯了附逆结党的大罪。 允k看见穆景远已经换了身黑布做的布道袍,难过得泪水横流,心里也不好受。他不是英雄气短的人,也知生离死别自有定数,于是故作轻松道:“如今连你也要走了,偏偏我这个巴望着想回去享福的人倒是走不成。你盘缠都备好了?爷这里还有些散碎的银子和一张银票,你都拿着。” 穆景远不肯收,只说这些年蒙九爷关照无以为报,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早在心中把九爷引为知己至交。若能不走,情愿跟随九爷一辈子呆在关外餐风饮露,老死边疆,把主的教义和善的信仰都播洒到整个大西北去。 胤k将银票一股脑儿塞进穆景远怀里,按住他道:“你别急着拒,银子银票爷有得是,就是用不出去,往日五百两买个烧饼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你就当我送了百八十个烧饼给你带着上路罢。这些散碎银子在路上用处大了,那起子押解兵丁最是眼皮子浅,见钱眼开,该杀得很,你不打赏只怕要受大罪的。可惜给你修的教堂不能折了银子带走。爷看你喜欢那个的紧,你走了,只怕这个地界儿也没人会去那里讲经布道了。” 穆景远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能久留,他们催着我上路了。只是有两句话一定要说才过来的,一是九爷提过令狐义士的事,此人愚钝不可与之为伍,若是这个人还不死心给九爷传递书信,九爷不可心软,定要当场拿下此人送交楚宗发落,否则定成大祸。” 胤k听了去皱眉不肯应,只说:“此人虽蠢,但总归知恩图报。若我拿了他,他就吃了大亏。我不安心。” 穆景远闻言一叹:“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正是九爷对着皇上来使不可再像以前那般内心凄惶貌似凌傲,实不明智。在楚宗等人面前,九爷当面露忧愁悔恨,方能得活。我知道人微言轻,九爷怕是不能听进去的,日后我走了,九爷若是心思烦闷,那个教堂还是能去一去的。同主说说心事烦恼,主会派使者前来助你。信主者得永生,好人自有善报。” 胤k内心泛出酸涩,只能强笑道:“你走了也要惦记着拉爷入教。只是那是不能的,满人都信萨满教和佛教。你此去京城只怕免不了被拘拿审问,还是求主多多照看你吧。” 外面杂声渐大,穆景远心知不能再留。于是飞快地凑近胤k道:“教堂的步道台下面一个暗龛,当初修了本是想藏些圣经讲义,可惜书都被扣下了。那里宽敞容得下一个人,九爷日后用得上便用,用不上就忘了。”说完不等胤k回话,就转身从墙壁的洞里钻了回去,再来隔壁传来破门而入的声音,还有催促上路的无礼谩骂声。 …… 穆景远走了,据说走的时候当着押解众人,朝着胤k住的地方磕头大哭不止。西宁的商人都好几日不开心,因为九爷不高兴不出门不撒银子,连街市都萧瑟起来。 胤k心中总是认为八哥老穆杞人忧天了,皇帝已经流放了他,难道还真能赶尽杀绝不成?但到底心中存了犹疑不定,一连几日闷在府里写回信,写了揉烂接着写。又隔了几日,胤k闲步去了一趟人走楼空的教堂,独自在里面呆了一个下午。 京城里,皇帝对着老八腻歪难分,只是温言软语过后皇帝疑心病再度冒头。当日老八低头是因为不忍附逆之人落罪,怎么朕发落了弗格、汝福两个不见他皱一皱眉?还有老八与老九是个什么关系,正月里他命楚宗带着谕旨去‘约束’老九,也不见老八侍奉有任何推搪? 他是当真转了性子,还是另有图谋? 一连几日皇帝传召廉亲王议事,纵使他以对火眼金睛也瞧不出老八神态举止有任何异常――这本身就是大大的异常。 皇帝不愿承认,如今老八的样子早不是无逸斋里的踌躇满志,也不是蒙古草原上的跨马扬刀,更不是兄弟畅饮欢聚时的眼波流转趣语连连,那些都只是过眼云烟,随着圣祖崩天吹散了再不会来。 老八现在的样子更是圣祖五十三年之后的死寂,像个活着的鬼。 可那个时候,老八明着全盘放弃,暗地里却是将全数势力移交给十四那厮。他分明是暗度陈仓琵琶别抱,还不死心! 今日老八的形状与当日何其相似。他到底在低下计划些什么?他还不死心? 皇帝逼着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他自以为了解老八,老八此生只有两个心愿未了,一是皇位,二是弟弟。皇位朕得了,他心心念念的刺头弟弟们也都被自己拿捏在手,鱼困浅滩还能何为?也许他是真想明白,改投了朕也说不定? 想着这几个月来老八的温顺乖巧,句句话都能恰到好处地挠进他心中软和处,床第之间鱼水和谐情之所至,交由他议的折子也都能集思广益,提出的好几个法子也算合了他的心意――皇帝又拿不定主意了,或许只是自己多心? 但胤g终究是一个力求完美的人,眼里揉不得半颗沙子。他已经对老八起了疑心,就必须要按着他的法子将这件疑案求证下去,无论真相会令他如何伤心、如何失望――直到他能彻底证明老八的确无辜,或是居心叵测。 皇帝的计划分作两步而走:一面将圆明园督办器物摆放的活计交给老八,将他远远支开,手头加速步伐打压八王一党,看他如何应对;一面让黏杆处将老八三月以来行至记录全数呈上,日夜揣摩分析。 这样一来,皇帝的压力成倍增加。毕竟这事见不得人,连十三都不便轻易透露;老八奸猾成性,事情交给手下又不放心担心他们被老八糊弄了去,只能一字一字自己琢磨,一段一段分析,不过几天就熬瘦了一大圈儿,唬得群臣连番上折子求皇帝不可过度劳累,听说圆明园修好了,也该抽个时间驾幸一番顺便养身。 皇帝自是一口推拒了,他还没研究完老八的异动。此刻去园子里被他几句话把耳根子吹软了怎么办,更何况三年孝期未满,被折子一催就驾幸园子,朕的孝子脸面哪里搁? 与此同时,皇帝对着廉亲王接连发力,谕责允t“希动摇众志,搅扰朕之心思,阻挠朕之政事。”究其原因,居然是廉亲王认为运送圣祖梓宫的夫役两万实在太多,奏拟密减省一半,当然还有如此一类的折子好几个,比如廉亲王请奏裁剪上院的畜马。 皇帝责骂义正言辞:“老八无非是隐射皇考糜费之名,或者心思更加歹毒,想让朕日后有所需时没有马匹可用。还有,书写奏折用低劣破纸也就算了,祭祝时居然都敢用用陈旧残破的桌案,还有什么不敢的?朕昔日尝说老八能力在诸兄弟间无出其右,这番行事可见非才力不及、智虑不到,而是存心如是,你们说老八是什么意思?又要陷朕于何种不义?” 群臣皆默,廉亲王在圆明园督办家具呢,不在殿上,皇上您老人家问错了人。 怡亲王听了皇帝斥责也觉羞愧,八哥这些折子不都是当日上书房您让拟的,为的是节省国库支出给年羹尧攒军费,张廷玉马齐也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小九人见人爱, 天真热情有才华,重兄弟情谊,不解释 四哥终于从恋爱智商为零的诅咒中恢复精明本色,他和八哥是知己,知己知彼 这一章继续过渡,下面爆出第三只包子 身体不好胃病犯了,码字处于暴躁状态,见谅 42 42、劳心悄兮 皇帝回内殿之后异常烦躁,恨不得把老八抓到跟前摔打一番掏开了心瞧瞧里面是不是黑的。这几日黏杆处的奏报透露出来的讯息不大美妙。老八私下动作频频,喜欢躲在书房里练字,下了朝与隆科多说过话递过眼色,还收过三阿哥的帖子过府吃儿子的满月酒。 他这些日子对老八太和颜悦色了?还是自己生了个没眼色的儿子,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是个人都知道老八是艘随时会沉的破烂大船,居然还有人赶着趟儿地往上凑? 这个场景多么熟悉,熟悉得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康熙五十七年之后。 老十四俨然自居储君,出征时用正黄旗纛,不可一世。那时老八带着一水儿的弟弟对着老十四谄媚讨好,允k可是一出手就是一万两银子做路费,后来听说还有几次赠银,都是几万两几万两的送。说是军饷也就罢了,可老十四过生日的时候老九千里迢迢专程送去的九件金器是什么意思?皇考生日都不见他如此上心。 康熙六十年老十四回京之前,老九可是出力出钱耗费巨资给十四翻修园子,这不是投机讨好是什么?!他真以为老十四要做皇帝啦? 想到这里,皇帝发觉这里面老八明面儿上还真没什么事儿。这更可恶,没了他的暗示,老九那个只知道赚银子的会做得如此猖狂?老八是用假仁假义收买人心,老九画虎类犬,只会拿银子砸人,小恩小惠。 眼看自己的儿子就要上套,皇帝坐不住了,不能把老八一个人放在园子里。他心肠太黑要是在朕的寝具上做手脚朕可就要被他暗害了。 在皇帝日益暴躁的情绪中,朝臣的三催四请下,内务府终于再度忙碌起来,准备皇帝驾幸刚刚翻修妥当的圆明园。 皇帝想了半天,还是口谕让廉亲王先行返京,一同随驾。他可不愿给老八成事的准备。 …… 圆明园里廉亲王端着笑脸送走了传旨的人,才脸色煞白得坐在石墩子上,身边侍候的高明吓坏了却寸步不敢离,居然也没有使人传唤太医,只小声说:“王爷可还撑得住?若是不妥当还是托病吧。” 胤t懒得解释,腹中一线刺痛一跳一跳牵动了五脏六腑,这个感觉他熟悉不过,罚跪太庙那一晚之前也是这般。 高明见自家王爷额头汗湿稍停,才敢大着胆子上前亲手替主子打理仪容,悄声说:“主子腿疾犯了,不如还是告假回衙门歇一歇。”他随胤t在园子里久了,有了上回的先例,哪里不能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形呢?想必主子心头也清楚,只是这次皇上急招,是不是也察觉了什么?可不能够啊,刘声芳一个半个月前就来了一次给王爷循例问诊,那时可什么异常都没露出来的。 胤t还是闭着嘴不开口,只拿手绢按压额头拭去冷汗。他也在想老四知道多少,腹中这个孽障来不来得及悄悄处理干净。 “主子可能动?若是不妥得紧,奴才这就去寻几块软实的厚垫来,石上冷,倒春寒里王爷可真经不住的。”高明知道自家王爷貌似最温和好说话的,可骨子里面强得很对自己也狠得紧。上回一碗桃仁红花汤,咬得塞嘴的软布都裂了,硬是整个晚上一声不吭。 “你也说爷腿上犯了,寻软垫做什么惹人眼。上谕既然到了,咱们收拾东西准备动身罢。你扶我回衙门里坐一坐,不许大惊小怪,省得有人生事。” 不过一息之间胤t已久做了决定。老四不会容他第二次在他眼皮子低下做手脚,周遭必定布满了眼线。但若是这个孽种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形下被折腾没的,谁也怪不到他头上。 他自觉这个胎息不是很稳,恐怕也是因着天寒地冻里连日在园子里奔波给折腾的,要做手脚倒也好办。 高明可不管这些,他虽是个阉人也知妇人落胎是极危险的事情,弄不好要出人命的。自家爷这几年的身子他最清楚,看起来不似康熙五十三年之后那样动不动就高热不退,但其实早就像灯油一样熬干了,这两年越发没觉,时常睁着眼睛到天明。 “爷不为自家想着,总该为府里大阿哥和大格格着想。大格格刚才指了婚,多大的荣耀能留在京城里不用去蒙古和亲,爷就不想亲眼看着格格出阁,看着大阿哥娶媳妇?” 胤t长叹一声,笑道:“莫要嗦了,爷该如何还需你提点着?去套了马车在衙门候着,多的不许提。” …… 皇帝一个人时总爱胡思乱想,想着昔年多么宠爱年羹尧,如今密折递上来才知人心不足,做了封疆大吏还不够,居然和蒙古王爷私相授受,再下一步是不是打算裂土自立为王了? 老八呢?他对朕虚以委蛇连番讨好,为的可不只是给一儿一女谋个前程、争个亲事。难道他想拉弄弘时,等朕过身之后,搏个拥立之功只手遮天?弘时那个蠢货大小不像朕明敏善察,只怕当真会被老八几句话拐了过去,就像当年的十四一样! 可惜老八的女儿已经指了嫁悫靖公主与孙承运之子,无法拿这个来拿捏他。当日想的是老八即已投诚,给些恩宠也无妨,一来他只有这一个丫头,留在京城让他记着自己的好;二来安抚满朝汉臣,老八的大格格生母也是汉军旗的,不高不低难以凑合。嫁去蒙古万一老八策反了蒙古王爷怎么办,嫁给宗室更不安全,还是配给汉人好。 虽然唾弃弘时愚钝不堪造就,但终归是自己儿子不是说弃就能弃的,何况他子嗣不丰,老八是个石头肚子,该有的时候总不见消息。皇帝决定敲山震虎,借口宫中多年没整修,下旨命人将乾西二所连同院子好生修葺一番,指给皇四子读书用。末了想想又让人将弘昼住的院子也整修一下。在他看来,这是对弘时明晃晃的警告了。 …… 胤t刚回京就听说三阿哥送了几箱子东西,说是给大妹妹添嫁妆的。八福晋仔细查过,没有什么愈制的物件,只是借口王爷不在府中,让人将箱子摆在堂屋的耳房里,没让人动。 胤t听了不免同情起三阿哥来,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可惜有个拎不清又小家子气的额娘,被老四管得扭了性子,自以为是皇帝长子,亟不可待经营拉拢大臣――你不知道你老子还在上面瞪着你瞧么? 不过拉拢皇子结党的确算得上是伤筋动骨的大罪,够得着引起老四戒心,转移他的注意。胤t已经察觉皇帝对他态度中细微末节的变化,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要想掩盖一个真相,最好要用等同的真相交换。拉了皇帝亲子下水,总比拖住皇帝兄弟来的有用――老四兄弟不少,儿子却只有三个。 于是胤t对福晋说:“收了就是。等会儿爷亲手写个帖子你使人送去就好,不必理会。” 八福晋自觉不妥:“你是皇帝兄弟,他是皇帝的儿子。皇帝容得下你们迎来送往?”你不是已经打算蛰伏待机了吗? 胤t一边换上朝服一边道:“此一时彼一时。皇帝糊弄不住多久,让他折腾不如送个不轻不重的把柄给他打消疑虑,省得没事总折腾几个兄弟。” 八福晋再度表示不能理解男人的小心眼,亲手上前服侍丈夫整理仪容,耳语轻声说道:“表哥来信了,我看不懂,你藏着晚上看?” 胤t说:“放我身上更不安全,还是你妥帖收着,等回来再看。这两个月年我不在府里,那起子小人难免作祟,你受累。” 八福晋眉目转动煞是风情:“请得大夫说我身子调养得好多了,你上次拿给他看的方子很是不俗,东西不贵但有奇效,我跟着吃了一段日连白了的头发都黑回来了。只是大夫说我血虚热得厉害,将人参拿掉了。” 本该是夫妻同盼、大有展望的好事,胤t听了却心中苦楚难当,他怎么会不知道琼玉膏的神效? 一时与妻子短聚温存,转头又坐了轿子入宫请安。胤t本还在算计如何避过太医请脉,进了养心殿劈头就是一本折子砸过来。 “朕看你的请安折子写得是情真意切,怎么准你回京了倒是不疾不徐慢慢吞吞,车走得比耕牛慢。你存心躲着不见朕?” 胤t好几个月没被砸折子,一时没能迅速闪动让折子砸中肚子,一了百了。后知后觉在心头惋惜一句,继而状似恭谨跪在地上拾起折子双手捧上:“皇上息怒,臣弟昨日腿疾犯了,晌午疼得厉害,奴才们才走得慢了。”怨缠经年,他自然知晓如何回话能让皇帝火气不灭反涨。 皇帝果然大怒。 老八该死!平素不见他如何抱病,每逢宣召必然口称腿疾事事推诿塞责。这要么是不情不愿,要么是恃宠生娇,都轻饶不得。 “你去看看十三的样子,都瘦成那副模样了,也恪尽职守从不推搪。”皇帝说到委屈处,几乎喷口而出声泪俱下‘朕对你不好么,你还一心向着旁人挖朕墙角?’ 幸而皇帝心智刚硬,忍住了,继续说政务骂王爷。 苏培盛体贴皇帝说得嘴敢,上了一回茶,发觉廉亲王似乎换了个姿势继续跪着,恭听圣训。等他估摸着皇上又该渴了,果然听见里面的人吩咐:“苏培盛,进来给王爷上茶润润嗓子。” 大总管闻琴音而知雅意,给皇帝重新换了冻顶普洱,给王爷进上的是蜂蜜水,还悄悄顺了一个软布做的团子进来,皇帝扫了一眼只低头喝茶。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福利,日更一章 对于八爷为毛还能怀上的体制考据,大家就无视了吧吧吧吧吧…… 四爷大意了,八爷的算盘大家都明白了? 小声说:甜蜜完了,后面会虐一大段。预告下一章有车震算福利吗? 43 43、安车蒲轮 皇帝骂了将近大半个时辰,胤t终于听出症结所在。明面儿上是借九弟慢待钦差的事责难于他,暗地里应该是气他招惹弘时那可怜的娃。 除了老九的事,他对皇帝的心思把握不可谓不准。 皇帝指桑骂槐:“老九是推脱腿疼不能动转,连朕的旨意也避而不接。连借口都分毫不差,莫非是八弟言传身教,近墨者黑?” 胤t低头垂目,跪在软布团子上谢罪:“臣御弟无方,管教不严,万死末辞。”心中补上一句,皇上你又忘了怡亲王,他腿疼老久了,回回管用。 皇帝怒瞪老八头顶,几乎把官帽烧出个洞来。 老八欺人太甚,居然敢反讽朕管不了顽劣儿子、压不服刺头弟弟? “朕看老九在西宁行事越发无所顾忌了,当着钦差的面也敢口称自己要出家离世。出家出家,出家则无兄弟之谊,离世则无君臣之分,老九这是想拿着这个借口不受君臣之礼,让天下人都以为朕薄待了兄弟?”皇帝最气的还是这件事,他虽早有杀心,但对老九的冥顽不灵也感惊异,到底是谁教出这样的怪胎? 胤t忍了这大半天终于没能忍住,回了一句:“皇上四哥昔年不是也自称出世之人,富贵闲人,那时可没人敢说皇阿玛薄待了四哥。可见四哥多想了,老九的性子是被臣弟惯坏了,皇上要罚就罚臣弟吧。” 皇帝觉得老八傻了。 想自己给老九顶罪?你也该看看自己身上有多少债没还! 拿朕做比,也要看老九配不配。 皇帝懒得再说,他骂够了,终于想起明面儿上老八与他还是‘两情相悦’的关系。起身亲手拉起胤t,咧嘴阴森一笑:“八弟方才称呼朕为皇上四哥,倒是有趣得紧。不近不远的,朕准你私下没人时叫。” 胤t起身时腹中一阵抽痛,差点没站住,索性整个人都倒在皇帝身上靠着他,装作只是腿痛。 恰逢此时皇帝听见‘腿疼’二字就闹心,又急着去园子散心。原本就是万事俱备只欠王爷,这下齐全了,也不顾忌面子宣太医进来瞧瞧,只匆匆命人备轿抬了人去西华门,准备登龙辇拔营出京。 上了龙辇皇帝自觉空空荡荡,招了总管一问才知礼部内务府的奴才们十分乖觉,不仅嫔妃备了步辇,早已内定随行的老八居然也有份。当即口谕:“廉亲王的轿子撤了,给他一匹马就好。朕有折子要问他,让他即刻过来。” 胤t看见轿子被抬走了换了一匹马来,先是高兴接着又开始发愁。高兴的是用这个借口把孽种弄没了老四绝怪不到他头上,愁的是时机不对,老四去园子的阵仗太大,后面还有百官护送着,周围全是宗亲,这个时候下半身染血滚落尘土被堪破丑事他还有脸能活?就算老四不杀他,他也要自我了断了去。 刚从怀里摸了一丸琼玉膏制的蜡丸服下,就听总管大人说皇上传他共商国事。胤t当下感激涕零,得救了。这一路上,老四就是想踹他下来,他也要抱死老四的大腿不放。 …… 大队人马拔营上路,一路上只见尘土飞扬不闻人犬之声。 胤t低眉顺目坐在龙辇里,揣摩这皇帝的心思,做出一个最最亲厚无忌的笑容:“外面真冷,还是皇上四哥这里暖和。”说罢搓一搓手,纯良至极仿佛二人还是康熙三十八年一道去塞外时的交情。 皇帝心思微动,仗着辇里地方不大,撰了老八的手把他往怀里带:“哄人你最拿手,可别光说不练,朕要罚的。”说完两人引颈相接,唇舌就缠到了一块儿去。 一时分开,皇帝气息不稳,勾着老八的辫子绕在手指上把玩,状似暧昧:“白茯苓的味道,那药你还在用?” 胤t挣开一丝距离退坐一旁,偏头看磁桌上隔着的棋盘棋盒:“四哥赏的,纵是毒药也甘心受之。何况这药用了当真不俗,弟弟还未好好谢谢四哥。”肉麻的话他如今也能顺嘴胡诌了,比不要脸他绝不输老四。 皇帝大赞一声有趣,老八你也一把年纪了,做这欲迎还拒的样子给谁看?不过逗他打发时间的确比看折子惬意,于是附过身来笑看胤t:“哦,你倒说说如何谢朕?” 胤t脸更红了,这次是气血翻腾所致。臣的福晋要是生了阿哥,弟弟一定敲锣打鼓满天下赞扬皇上方子有奇效,再让江南文人赋诗三千首,这样谢够不够? 居然真害羞了?皇帝掰过他的脸仔细看,见他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越发肯定心中所想,手指先于神思,先一步探入老八内衫抚弄他精瘦腰身:“这些日子你倒是养得好,是该好好谢朕。九月初八那回的法子就很合朕意,做一回你可敢?” 胤t看出皇帝意在逗弄,估摸着被赶下车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不会了,只是老四没一句话是正经的,不能生气忍得辛苦,索性闭了眼睛装死到底。 皇帝却被他激起男人固有兴致,轻车熟路剥开朝服,目光如炬将他肆意亵玩观赏。 察觉胤g越发过分的举动,胤t终于投袂而起,一把隔开皇帝的手:“四哥糊涂了,这是什么场合什么时候,臣弟有一万个脑袋也不敢勾引皇上胡闹。不如等去了园子……”他故意不将话说完,留下无尽可能,盼着能让老四望梅止渴。 皇帝被说动了。 时间场合都是问题,闹出个什么动静来他做皇帝的面子也该没了,要不然就要大开杀戒。 可是兴致上来了如何排解? 因为守孝后宫都是摆设,唯一能供泻火的人修园子好几个月逍遥不归。 此时老八横眉立目的样子别有风情,隐忍敢怒不敢言的神情更是火上浇油。皇帝心念转换间已经只剩冲动,他一把拉下胤t躺在脚边地毯上:“你不出声,自然没人知晓。” 胤t嘴唇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回皇帝看出老八是真生气,可那又如何?老八输了,从此没有选择叫板的本钱。老九的事情朕还没找你算账呢,总不能白白气了朕一场。 单边压倒性的提案,经由皇帝一人表决通过。 胤t没有拒绝的机会,因为空间狭小有限,他别压服在整块磁铁雕刻而成的案桌上。冷硬的桌面紧贴着柔软的腹部,激疼窜上头顶,没忍住一声闷哼泄露出口。 皇帝一时也慌了,没想到老八居然憋不住哼出声来。平日里宠幸时用尽了法子也不见他哼唧两声,今日倒是激动得很了? 皇帝不管不顾抓了老八剥下来的衣物团一团塞进他嘴里:“不想背上媚主惑上的罪名就咬住,让人听见了朕也保不住你。” 胤t不知道自己除了咬住布团任由摆布还能做什么。 他耳边听见皇帝刻意压抑仍然渐渐粗重的喘息,身后有熟悉的膏脂香味弥散开来。从冷到温,皇帝今日毫无耐心可言,胡乱抹了就硬生生顶入进来,放佛直接拿一把钝刀劈开身体,在他抽搐几近痉挛的脏腑上砍了一刀,再慢慢划拉开去。 他咬紧嘴里的东西,牙齿崩裂了也只是紧紧喘息几口。心中控制不住地嘲笑,也许老四会用同样的法子收回这个孽障。他事后若知道了,脸上神色一定有趣得紧。 胤g只觉今日老八分外紧张,几番抚慰照顾身前性|器都毫无动静,夹得自己生疼。要不是事情是自己挑起头的,他都要疑心老八居心不良,打算用此种说不出口的法子让朕断子绝孙。虽不能让敌手丢盔弃甲婉转承欢固然略有遗憾,但偶尔强势压倒鞭打挞伐也别有一番意趣。 那是能够任意摆布毕生死敌的绝美滋味,仿若永生之花之于即将饿死之人,尝过终生难忘。 丝丝生疼中渐渐带出难以言喻的快乐,有了软膏摩擦起来仍显干涩的地方成了世上最令人流连忘返的销魂窟。禁忌的事情,加上身在摇晃车中这样惊世骇俗的道德沦丧,皇帝一时间坚硬如铁,将礼义廉耻统统抛在脑后,一心想让身下的人陪自己死在当下,永生无悔。 皇帝觉得自己快要到了,他有了一种迫切的冲动,想要不管不顾喊出来,或是一口咬断下面人的喉咙,让他像是绝壁上被箭羽钉死的山鹰,维持着振翅欲飞的姿态。 美丽,无害,永不变心。 随着喉头中咕咕几声怪响,皇帝猛地俯低身子,一把拽出老八嘴里的布团,合身绞吻而上,缠绵悱恻。 …… 一刻之后,皇帝松开胤t的嘴唇,就着相连的姿势抬手拭去老八鬓角冷汗,带着浓重鼻音的问道:“很疼?你又把嘴咬破了?” 胤t没回答,仍闭着眼睛,浑身僵硬微微发抖。 皇帝没做多想,只道老八面子薄,这么久了还是这样,事后矫情得厉害。于是抽身而起,自己整理龙袍,随手将胤t散落衣物扔在他身上:“速速起身着衣,快到园子了,别想等着朕服侍你。” 作者有话要说:踌躇很久,还是发了,自己暂时不敢看。 犹豫了两天‘第三个包子如何生下来’的可行性报告,最终还是认为八哥没有ready,如果现在让八哥生下孩子,大家要看的圈禁也就随风而去,不会有了。 关于be还是he的讨论,我必须认真说一句,文案说不确定,是真的不确定。在最一开始我的确是想在狂虐之后he的,后来写着写着考据文献以及八哥墓地,眼泪都流下来了,觉得he是对八哥的侮辱啊。 我也明白很多筒子看文就是想看开心不想自找罪受,所以我还在努力,尽力在走历史脉络的同时能够有足够的理由让八哥不要那么凄惨死去。到了最后如果一切合乎常理,会有he的剧情,心灵脆弱的亲们,要不要养到那个时候再看? 有筒子说情节拖沓,这个真有点冤枉。文章按着历史脉络在走,这一段三包子是两个人很多事情的分水岭,改了就会面目全非,不过后面的确会快很多。 44 44、夜来西厢 人的潜能无穷无尽。 龙辇里的两个人方才还是春意盎然缠绵悱恻交缠,余韵方停,外面忽然传来大总管故意压低的声音:“皇上,圆明园要到啦。” 皇帝衣服刚整理了一半,胤t还瑟瑟发抖趴在磁桌上喘气,二人闻言都是一僵。 胤t翻身坐起,也顾不得腹中痛是不痛了,手指翻飞穿衣理容。 完毕之后二人相互打量对方,看看有无不妥。 这次皇帝没怪他直视圣颜目无尊卑,当然也没能留意老八到现下还在不住冒汗的额头。看见了也只当他做贼心虚,或是辇中闷热。 胤t刚刚为皇帝正了正腰间一个荷包,重新将扫在羊皮毡子上的棋篓放回原处,龙辇缓缓停下。 有了正事要做,头疼脑热什么的也不大明显。 皇帝首次驾幸园林,廉亲王鞍前马后为皇帝解说引路,将每处景致摆放一一说明,细到假山巨石是走的哪个水路上京。 乍看之下,今日圆明园与昔日亲王后花园早已是天壤之别。昔日雍王自称富贵闲人之时,为了彰显清廉,翻修园子时取了‘因高就深,傍山依水’,取天然之趣,省工役之烦。结果等老父刚刚归天,便迫不及待大兴土木,一边下旨满朝文武陪朕一同省银子筹军饷,一边将圆明园附近兄弟的远远赶走,命工部勘地画图纸。 皇帝在龙辇中放纵折腾一轮,这时方觉出有些疲倦,腰膝酸软,走了几步路就只想立时躺下。他看老八面色难看冷汗狂冒,但言谈举止如常,自然不肯认输。恰逢一大队人悠悠荡荡走到澹泊宁居,皇帝左右环顾,之间四周三面环水,稻田靡靡,一派田园风光,还算合意,遂开口道,内眷宗室也都累了,今日游园暂到这里,廉亲王安排诸人住处,嫔妃皇子都随朕一道用膳。 初春的天气,胤t浑身早湿透了,连官帽下沿都染湿尽墨。允礼离他最近,问了一句:“八哥可是身体不适,可要弟弟代为转告皇上?“ 胤t瞪他,傻弟弟,你嫌我死得不够快是不是。你一句话周围几个人都瞧过来了,要是让小心眼的老四听见了,又要说我借故推脱,在宗室大臣面前陷皇帝于不义了。 允礼一片好意目光真挚,童叟无欺。胤t瞪过了还是笑着道谢,十七弟有心了,八哥今日不过路走多了浑身大汗。 皇帝此刻已经坐下喝茶,手下两方坐着嫔妃皇子,大家静悄悄地等着皇帝饿了传膳。那拉氏病了没能随驾,年贵妃倒是来了,病歪歪得在一旁由宫人服侍着用药,剩下的宋氏武氏齐氏钮祜禄氏耿氏没一个得宠能说的上话的,想赞一句园中景色也觉突兀做作。 膳前皇帝听说廉亲王回来复旨,当然之前那老十七越俎代庖的一幕他早已知晓。心头不痛快,皇帝旧脾气发作,不让他进来也不让他下去,一声不吭将廉亲王晾在殿外罚站。 谁知弘时傻根病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犯了,他看两个弟弟只顾低头闷声吃饭,想着皇父忽然为了闷不吭声的弘历大兴土木修葺乾西二所,这是在敲打自己?为了显示自己超然不同,有着一颗亲近兄弟友爱长辈的心,一开口就直击皇帝气门,为老父心头大敌说好话。他心头自然有另一本帐,要么在皇父心里挂上‘好歹仁慈’的号;要么被骂,日后传出去也能让满朝向着八叔的人递上一个讯息――八叔倒了,还有我三阿哥。 皇帝听得牙都咬崩了,蠢病无药可医。老十七没经历过当年那些事儿不算,这么多王公大臣里面就你个傻儿子替老八说话――你干脆把‘皇阿玛刻薄八叔’几个字嚷出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刻薄寡恩赶尽杀绝,再口诛笔伐逼朕逊位。 皇帝骂儿子早已随心所欲,借口都不用刻意寻找。只是骂完了儿子又赶走了齐氏,最后还是不得不传旨,让廉亲王先行回去歇着,随时候旨。 苏大总管请皇上示下,廉亲王在何处落脚? 皇帝扔过去一个多事的眼神,老八总理事务,总不能住得老远让朕每回恭候着他?“朕记得来时经过武陵春|色,颇有意趣,收拾好了就让廉亲王住过去,方便传召。” …… 胤t被迫舍弃早已安排好的屋子,被皇帝轻飘飘一句话安排在武陵春|色。周遭几个临近的馆子,尤其是其他四个名字带‘春’的去处里住的全是后妃贵人,吓得他进去了就不敢出来,要避瓜田李下之嫌。被皇帝打压刻薄死,名声坏的是皇帝;被人拿住与后妃说不清楚,丢脸的可是自己。 王府里跟过来时候的奴才都被留在在长春园早先安排好的屋子里,黑心肠的皇帝气他勾连大臣皇子,只让人给王爷新布置个住处,原来备下的人和物一概不许带进来。在皇帝看来,不过是晾着他,不让他彻夜罚跪就算是留了情面讲了情分。 …… 晚上皇帝与后妃用过膳、喝过茶、训过话、抱过福惠,闲下来对着宫里搬来成山的折子发了会呆,暗自发笑,也不知武陵春那里住着的那人郁闷死了没有。没有奴才侍候只怕他连晚膳都用不妥当。 皇帝想着罚也罚得差不离了,心里还惦记着老八白日里那句意犹未尽的“等去了园子……”胤g对着折子哑笑一声。 一旁侍候的郭常在吓得手都抖了,险些将碰翻一旁朱墨。她入府时间不过数年,宠爱几无,连行礼磕头都要排在最后,自然无从得见皇帝或是亲切或是热情的笑容。 皇帝借机打发了郭氏。他心里已经燃起兴致火光,下午过路雨般的欢爱只能算勉强解渴,旱情未解。何况老八也一路紧张僵硬,毫无情趣可言。晚上再拿他自己的话逗他,让他言出必鉴,想来别有一番滋味。 皇帝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多年,眼下内心雀跃如同二八少女,畅想月下私会情人的种种趣话对答,连锦衣夜行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 祸福无常,喜怒天定。 皇帝刚到悄无人烟的殿外,还未命苏大总管推门便已然察觉不妥。内殿一片漆黑,树影摇曳下显得鬼影幢幢,老八敢不奉召私下去串门子半夜不归? 皇帝对异象尤为敏锐,也许是多年练就的明察秋毫让他躲过无数可能的暗箭仇杀,他停住脚步踯躅不前,后悔了。 深夜,幽暗屋舍。 帝王只身前来,没有护卫仪仗,只有一个身无武艺的奴才随驾时候。老八若是提前布置,他今日一步迈出去也许明日大清江山就要易主。 前提是老八得有这个先机。皇帝此刻无比庆幸先前即兴让老八迁了屋子,破了今日危局。 回复从容的皇帝口谕:“苏培盛,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大总管上前敲门,他想得简单多了:王爷没奴才侍候没事可做打发时间,不早早睡了还能做什么。 只是几番叩门通传之后,又等够了足够长的时间亦无人答应,这下连大总管也不确定了。王爷当真不在屋里?天子脚下,宵禁了还胡乱走动是大罪。 身后帝王散发出诡异莫测的气息,急躁厌烦中夹杂了阵阵杀意。苏培盛手一抖,轻巧将门推开。门轴想是新铆上的,油还没侵润开,开合间发出刺耳尖利的吱嘎声,绵长凄美。 借着半缕冷月光华,苏培盛惊悚发现地上俯卧了一个人,官服完整只有帽子滚落一边。一张墩子也倒了,只看不出是人带倒了凳,还是凳绊倒了人。 “王爷?”苏培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没反应,他立即转身向主子,声音平实不带丝毫夸张地描述眼前景象:“皇上,王爷晕倒了,怕是已有好一阵子了。”他自作主张加上一句臆测,是因为了解皇帝。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多说一句少说一句,能让主子满意,都是能耐。 皇帝闻言大步上前,站在门口怒意飙升。 大总管体察圣意,亲自入内,变戏法般掏出用火折子点燃内殿三支牛油蜡烛。只是炭盆没人拨动已经只剩一点余温,要重新暖和起来还需时间。 灯火照亮内殿。除了一动一静两个身影再无半个活物,皇帝放心大步踏入,撩开袍子坐在炕上,示意苏培盛把人弄过来躺好。老八昏倒不是大事,前一年他就是个纸糊的假人,随便碰一碰临幸一轮就要躺好几日。这几个月倒是好多了,今日多半是累得狠了。 苏培盛一扶一抱将人翻转过来,顿时惊住。王爷身下地毯上大片红褐黏湿液体,方才太暗也看不清楚,这会儿才看见从墩子低下一直渗到桌布底下。 胤g也看见了。 他脑中难得空白,不及谋算其一其二其三各种可能与后果。眼前景象似曾相识,太庙那晚老八从榻上翻滚落地,也是血色染满床褥软垫。不过那次是他刻意而为。 这次呢? 皇帝眼前闪过下午龙辇之中那场及时行乐般的欢好。 他不知道。 他当真毫不知情。 刘声芳医术精湛,对自己绝对忠心,他并没说……?刘声芳!对了,皇帝忽然回神厉声喝道:“让刘声芳滚进来!” 苏培盛扔下王爷连滚带爬跑出去唤人,等他提领着刘老太医一路狂奔冲进内殿,看见王爷已经神奇的从地上挪到了软榻上,只是又昏过去了闭着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刘声芳看见地毯上的黑色印记已经眼前发黑。他的脑袋要保不住了!皇上把王爷的身子交给自己,他居然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有了梦兰之兆? 刘声芳一脸死灰地给廉亲王切了双手脉象,五体投地跪在地上请罪:“皇上,王爷他、他是小产了。” 皇帝此刻平静、冷淡,像是一座高峻陡峭的险峰,只是端坐上方就足以使人跌坠深渊,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更是黄泉路上临渊无底的忘川,只需平和端方就能诱人滚落深潭,诀别生死轮回路。“这些是朕知道的。朕想听的,是朕不知道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惊现好多疑似长评的回复,太开心了加更一章 留言都送分了已经 45 45、稽疑送难 刘声芳深知这是帝王唯一给自己的机会,他尽力诚实地说出真相,将责任都推在那个将死之人身上。 “王爷惯来身体反复多旧疾,脉象晦涩难辨。臣月前为王爷三日一诊时并无丝毫征兆,绝非臣推诿塞责,就是寻常妇人怀胎,若是癸期不信者一月之内也极难辨识。王爷连月劳累,听说一日只进一膳,臣亦说过王爷脉象散乱,时而走珠时而凝滞,微臣才疏不及辨识清楚便奉旨回京。” 他不能一味推脱,更不能直接认罪等死。让皇帝相信他虽然有错,但错不至死,才能得一线生机。 胤g垂眼听刘声芳说话,不露分毫表情。 他已经想起这个疏忽的缘由。他在正月里病过一场,起因是劳累耗神引起风寒,拖延几日越发重了。整个太医院都轮流驻扎在养心殿外。刘声芳自那时起,受命贴身侍候,的确没再往返皇城与圆明园。 后来他猜忌老八,二人相隔不近两月未曾同寝共眠,自然也就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那么这件事情老八到底知不知道? 皇帝一时吃不准,看老八行事仿佛不知。只是这厮奸猾至极、能忍人所不能。去年那次偷偷落胎足可见其心不甘情不愿。后来自己手腕尽出才迫得他无奈低头,依着他的性子,假装毫不知情保不住胎最为可能,借刀杀人也做得出。 可惜这次是笔糊涂账。 胤g心知不能全数推到老八头上,无论如何,圆明园的差事是他亲口安排,三日问诊的惯例也因他而改,再来是连日往返奔波与皇城与圆明园之间,最后皇帝想起,那日龙辇之上老八也不情不愿。 往好了想,老八回京时是乘轿而非骑马,想必已觉身上不妥,若是他当真心知肚明想借朕之手亲杀子,或许应该更主动勾引才对。 那么老八是清白的?皇帝也不那么肯定。 只是这些都要先搁一搁,皇帝命刘声芳当场医治廉亲王,任何可疑之处都要留意。 血房不祥,苏培盛服侍着皇帝去了隔间歇着,他其实是劝皇帝回澹泊宁居的,只是皇帝嫌路远天黑,中途还要走一段水路想想就折腾,于是苏培盛将随身带来的折子取出打发时间。 隔了一会刘声芳过来复旨,说王爷腹中胎儿瘦小极弱,约莫一个月,似有先天不足。又暗示王爷失子怕是连日劳累,心力耗损过渡,即便早些发现了,怕是也难保到生产一日。最后提及王爷失血太多,发现太晚,恐来日无多。老太医脱衣探查之时越验越摸不着头脑,王爷一身衣裳裤子全湿了,上半截儿是汗,下半截儿是血水,都冷透了快冻结成板――怎么就没一个人早些发现? 对于刘声芳的话皇帝字字分析,发觉两个疑点:“一个月,你敢担保?”老八若是敢吃里扒外朕要砍了他的腿! 刘声芳莫名惊恐,连忙圆和婉转改口:“臣以为胎身太小似只有一月大小,但因是不足之症难以断言,有两个月亦有可能。” 皇帝怒火转了方向,对着老太医喷薄而出,骂他这也不知道那也不敢断言,不如打回娘胎里再学一遍。骂过胤g心里好受多了,他与老八分隔两地这些日子,可没少安插钉子在他身边。每晚说没说梦话,要了几回茶水都能知道。想不声不响勾搭旁人,他有心也没这机会。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你说即便是早些发现了,也无法生下来?” 这本是刘声芳小心思,让帝王相信此胎无论如何也保不住,才能模糊了他失察死罪。将所有责任都推到病怏怏惨兮兮的廉亲王身上,能得一线生机。他虽知早晚被皇帝灭口,但蝼蚁尚且偷生,能得活路谁会愿意往死路上挣? 刘声芳心中暗道一声‘王爷恕罪,臣这样说是为您好’,又倾尽所学,用生僻词汇叠加累积,试图让皇帝明白,廉亲王气血两亏,肾精耗乏,肝脾具损,比年贵妃更娇弱,弱柳扶风一碰就倒,再加上劳心费力,想要活过五十岁都难。便是壮实女子连失三胎也伤及寿数,使其神色萎顿形容枯槁,更别说是底子孱弱的王爷。 皇帝眉头拧一个疙瘩,难道老八当真不能给他生儿子? 他早忘了初衷,忽略自己此刻比乍听‘贵妃娘娘再无生育’时更郁卒不得解脱的烦躁愤懑。 皇帝骨子里是不信邪不信命的人,他亦深知宫中太医谎话连篇,事事都要先说最坏的可能,用药只出最平和的方子,以此推诿塞责,将人活活熬死。于是胤g摆出‘朕一个字都不信’的神情冷笑道:“你前番也曾说过老八恐难有孕,如今又如何?你尽人事,朕听天命,不是喜欢迁怒的暴君。你只说如何做,才能保下皇嗣。若再有推诿,朕抄你九族!” 刘声芳不敢全数推翻前言,毕竟谁都看得出来王爷不想要腹中皇嗣。以王爷的手段要在自己身上做手脚,谁都防不住,就算这次事端只怕皇上也明白王爷并未全然无辜。宫中只听见被人逼着落胎,从未听闻被人逼着产子。为防日后清算,他只能回道:“若是王爷全无劳心费力之事搅扰,常年累月安心静卧休养,只赏风月听风,饮食有度悉心调理,或可能得以保全龙嗣。” 他说得太亏心了,拿不可能做到的前提来推搪,全然不知皇帝为了他一句话会做出怎样惊世骇俗的举动。 这个时候皇帝心头只有模糊念头一闪而过,乍听之下也觉此事难以达成,于是收了思绪长叹一声,问出今日最后一个问题:“是男是女?” 刘声芳不敢抬头:“回皇上的话,是个格格”。他以为丫头不比阿哥矜贵,话已出口又觉自己想多了,那一位就算真生了个天命真龙出来,怕是也与大位无缘。凭着他生身之父,也就能做个玩物,哄皇上展颜一笑。 皇帝没再说话,挥手让他回去善后。他心里当真惋惜,可惜朕盼了这许多年的丫头。虽是老八生的,但不碍社稷无伤国事,多疼些也无妨,日后盘养长大了就嫁在京城。总归是自己骨肉,比抱来养在宫中的强些。 …… 胤g本想等着老八转醒后第一时间审问此事,并以察言观色,探寻他在此种扮演角色――到底是清白无辜伤心之人,或是暗下黑手的罪魁。可惜刘声芳说廉亲王失血太多,怕是还要昏睡一阵子。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才觉身上背上僵硬疼痛,只怕是晚间徒步潜行时无人在侧遮挡,被野地里的大风刮透了五层蚕丝锦袍。到了老八这里陡生变故,连碳火盆子都熄灭多时,热茶都没人上,更别提热水香汤、驱寒的生姜片――这些统统都没有。 等他好不容易提审完刘声芳,寒气早已浸透五脏六腑,当下连头顶两侧都一跳一跳剧痛无比,仿佛里面有了一柄大锤,随着他的晃动东砸西敲,反胃欲吐。 还好太医院院首就在跟前,也不必传了,当下就过了脉。之后皇帝被劝回寝殿歇息,过程纠结。 苏培盛本是打算亲自唤人抬了龙辇过来请皇上的,他是奴才,正牌主子病了自然病急乱投医。胤g却没忘记自己今夜如何只身前来,正殿里躺着的人无法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中,就如同他们直接偷欢逆伦的宫廷辛秘无法摊开来晒在光天化日之下。 因此皇帝是捧着剧痛的头颅,由贴心太监一路搀扶,原路折回。看背影仿佛是西厢记里隔着院墙勾引莺莺未果铩羽而归的张生。 当夜澹泊宁居里传召了太医,却不是皇帝使唤惯了的刘声芳。几个太医按例问诊,却被皇帝不甚耐烦的告知是批阅奏折时突发头疼恶心,仿佛是撞了邪一般毫无征兆。对症下药也总得病人配合,皇帝暴躁不想说话,几人只能按着明面儿上的症状商讨方子,捡着最无伤大雅的药来配。 第二日皇帝症状不轻反重,又不能像在宫中那般关起殿门谁都不见,不得已将患病的消息有所保留地告知亲近大臣宗亲,几个随行的嫔妃贵人都略有耳闻。 如此倒也有些好处,所有人都以此为由被勒令安分呆在宫里不可随意走动,不可暗自打听。这也是宫闱惯例,随行嫔妃贵人们谁也不敢在皇帝龙体不适时游园行乐,或真或假对月祈祷万岁身体安康福泽绵长,都忽略了隔壁武陵春|色里的异动。半夜里大总管亲自指挥黏杆处,清出一条小道,从武陵春|色直通澹泊宁居。 胤t第一次醒时是入园第二日,睁开眼只有半含激动手捧汤药的刘声芳在身边杵着――皇帝扔下一句‘老八活你可活,老八死你儿孙陪葬’的话回澹泊宁居了,徒留六十高龄老太医亲手熬药擦身侍候。胤t不管这些,心头巨石落地。看不见皇帝是好事,喝了药倒回床上继续蒙头昏睡,使唤起皇帝御用太医毫不手软。 这一睡又是一天一夜,直到腹中太饿想闭眼都不行,睁开眼发觉物转星移,自己又不知何时换了地界儿。好在圆明园的器物安放尽皆出自他亲手指挥安排,略微辨认之后心中陡然一懔:要与老四直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四哥心里猜忌斗争不好写啊,面对面更不好写。 为求真实揣摩很多,不知不觉就嗦了,只是这是细节事件,后面年代表我会加快速度。 捉虫伪更 46 46、天成怨偶 该来的躲不过。 胤t最早的打算也是制造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世人都知怀胎不易,君不见老四后院生一个死一个,更莫说那些连宗人府玉牒都来不及上报的怨鬼。 计划总跟不上变化。老四喜怒不定、嗔笑随心,也是个红尘中人,总免不了俗。短短恩爱,情短路长,猜忌已生。 将他打发外务办差,半拘在圆明园里做监工是即兴而作。老四虎视眈眈每日补汤膏药的逼他服食着,总是盼望他肚子里能突然蹦出个‘枣生桂子’来,谁知阴差阳错居然就这样将这个天大的秘密遗漏在了圆明园的角落里,怨谁? 后来将计就计,故作不知。却还没等他想出完全妥善完美的法子来,老四再次心血来潮,催他上路。再来一切皆不及安排,皆是随波逐流、任人施为。 只是待会儿皇帝进来,可不能让他瞧见丁点儿大松口气的喜色,否则后果难料。只是胤t也不可避免地发愁,他虽八面玲珑但终究不是后宫妇人,学不来错失龙胎后悲悲切切寻死觅活了无生趣的模样。何况就算他做了,老四能信吗? 胤t愁死了,闭上眼睛拼命酝酿情绪,将自己摆在老四的位置上揣测他希望看到的――结果越发糊涂了。老四到底当他是什么?不可不除的权臣,只知添堵的绊脚石,还是错脚失足弟弟?有这样‘挽救’弟弟乐此不疲的吗? 想着想着又偏了方向,一直等着殿外沉缓略显急躁的脚步声传来,胤t才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仇人地盘神游天外,对于即将面来临的质询还没筑起攻守皆可的防线。胡思乱想也无章法,除了笃定老四喜欢看他难过、难受、难堪之外,竟然毫无建树。 无法面对既知的下场,胤t索性学做乌龟,将整颗脑袋缩进棉被里,蜷成极为紧凑的一团团好,打死不睁眼,不迎驾,连呼吸都极尽平稳绵长,随便皇帝猜想他醒着还是睡着。 皇帝虽然学那张生隔墙幽会,但他可不是谨慎多情的情人,哪里容得了老八放肆如斯。伸手摸进描龙绘凤的芙蓉锦被里,将抗旨不遵的人一把揪出,掰了他的脸朝向自己:“再敢装睡朕让全园子的人都连瞻仰你的放肆。” 胤t不知该直接滚下床去谢罪,还是咬牙绷到底。神思混乱间也无法掌控自身,微微发抖、眼珠隔着薄薄眼皮乱转,趁着失血后煞白的面皮与久睡多日无人打理的乱发,将凄惶无助的形态阴差阳错演绎得淋漓尽致。 胤g躺在正殿卧病休养的这两天,想过许多种老八可能的应对。 怀柔小意佯装伤心,或是假意怒骂横眉冷对皆在他意料之中,可老八今日再次脱离掌控,满脸满身写满不知所措,要么是学那无知妇人低劣手段,要么是心中当真无措,不甘心不情愿不敢面君。 皇帝心中评估,手指抚触从老八下巴一直移到他抖动的眼皮,按住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替他挡去一室微弱浮光,只余满目阴霾:“你小时候也这样,怕被罚撅着屁股躲老七被窝里,藏头露尾自欺欺人。如今倒是活回去了。几十岁的人了,也不怕臊得慌。” 胤t自顾自装死,强自按捺浑身无法遏制的抖动,刚刚强自按压下去的冷汗又争先恐后往外冒。这次并非做戏装可怜,全是本能涌起对老四半冰半烫怀抱的厌恶与排斥。 初时还觉有趣,转眼胤g有些腻烦,从八岁到四十三岁了还玩同一套把戏,可见老八死性不改,过了多少年都要不知反省,注定栽在老路子上。当年皇考命他教弟弟写字,他恪尽为师为兄之道,恨不得化身鞭子日日调|教只知投机卖乖的弟弟。谁知老八小时候不领情,装疯卖傻四处躲藏,没回都要一番好找才能捉了回去:“不知好歹。” 想到气愤处,胤g将怀里之人一把推出去,任由他侧倒于软铺之上,发出咚得一声,再斥一声:“冥顽不灵。” 脱离掌控胤t才觉又能畅快呼吸,借着半个身子碰在榻上的钝痛他睁开眼睛,露出满眼深沉的恨意,毫不掩饰地盯着锦绣帘幔上刺出的金色祥龙图案,不肯施舍半分给身边盼他念他之人。 “你放肆!”皇帝怒了。他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皇女就这样没了,他也伤心,他也难过。若是寻常宫妃哪个敢对他甩脸作色,又不是不想活了。老八不是女人,居然也学着无知蠢妇一哭二闹三上吊。 皇帝忽然从胤t眼底恨意中明白了什么,一把扯着他的头发拽过来,双眼暴怒圆睁:“你早知道的,故意引诱朕?”是了,他险些被老八骗了。宫中妇人谁会蠢到有了龙嗣还毫不避忌的侍寝?老八如此恨朕,若早知有嗣,必然布下迷阵,引得朕在无知无觉之下亲手杀子――端得是好心如蛇蝎! 胤t毫不畏惧迎向胤g,恨意浓浓:“四哥太高估弟弟了。我若早知今日,康熙四十七年就该病死才对,何苦撑到今日受此大辱?四哥逼弟弟屈身侍奉,弟弟忍了;四哥连番发落替弟弟说过好话之人,弟弟也不曾说过半个不字;四哥让弟弟服药为的是什么,难道弟弟不知道?就这样糊涂以为四哥只是关心臣下?便是这样弟弟可曾有半个怨怼之言出口过?今日之事究其原因,哪一样是出自我胤t安排,若是四哥能寻出一个半个由头来,我甘愿俯首认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绝无二话。” 猛烈的爆发过后,胤t嘴角含着讥诮再度闭眼。 胤g认真听了胤t说过的每一个字,居然十分认同。他一番试探之下,老八应对算得上羞愤欲死,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他还是不能完全信任老八与他同心,这件事情至多算得上老八来不及布置安排。阴差阳错,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之下,终究导致了这个令人失望结局。 “你当真毫无所觉?”胤g用掩饰不住怀疑的语气再一次试探,妄图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真相,纵使那更让他愤怒。 胤t闻言便知已经过关了一半,于是他睁开眼,用一种冷笑暗含着明讽的自嘲笑道:“四哥是想问弟弟,身为人父焉能不知有孕?四哥后宫妃嫔众多车载斗量,不如传召所有育过皇嗣的嫂子们当面对峙,看看是否她们也能无医自知?” 胤g放下心来,老八被他气得失去理智,看来是当真不知。 也对,若他心中有计较,当日在龙辇之中要么以此为胁拒绝朕的宠幸,要么刻意引导主动诱惑,倒不该是那般不情不愿受胁迫的样子。 虽然往常惯例皇子皇女夭折之后都是那拉氏来安慰丈夫,但胤g以为此刻他应该适当安抚老八:“你就爱抹黑朕。朕后宫空虚得连御史也看不下去,留着在今年选秀之后再说车载斗量也不迟。还有,那起子奴才如何配做你嫂子?你倒是自甘低微,可朕却只一个皇后。” 胤t以为,四哥说起笑话,天下无敌。 十分不好笑。 往常他还必须费心思迎合,即不流于俗套亦不显刻意讨好。今日世易时移,他占尽了理字,要将恃宠生娇演绎得淋漓尽致才能取信老四。 …… 皇帝嫌弃武陵春|色离澹宁居虽近,但总归隔水隔桥隔路隔花,于是将‘既然醒了就把朕的床还回来的’刻薄话吞回肚里,纵容毕生冤家盘踞龙床作威作福,对自己爱理不理。 晚上两个大男人照例挤在一起睡,胤t憋了数日的火小发一出。翻身坐起一言不发掀开被子往外侧爬,途经皇帝时被人自然一把锁住手脚滚压回里侧,并且伴以低声怒喝:“朕这般忍你,你作给谁看?” 胤t被人偷偷软禁皇帝寝宫,心情烦躁难解,没有漂亮话奉上,直接大戳皇帝心窝:“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四哥留弟弟是想侍寝还是暖床?总不该是省几笔炭火银子。四哥能修园子修孔庙发养廉银子,何必再向弟弟哭穷。” 胤g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也口不择言回敬:“朕便是想让你侍寝你也该有自知之明,莫说如今焦枯萎顿与一团咸菜有何不同,便是你先前主动时也是硬邦邦,拿来做褥子朕还嫌咯手。” 胤t被他压在底下一时也没力气爬起来,只能用唯一仅剩的武器讥讽:“原来皇上四哥还知术业有专攻,臣弟并非后宫嫔妃,自然难以胜任。何况臣弟年纪不小,皮相难免衰微,不如还是换了十三弟十七弟,或能悦君。” 拉人下水他从来不含糊,以前他吃的闷亏不少,渐渐也学会了祸水东引。两只濒死的海东青他乍想之下以为是皇父自己亲笔,为的是将他一踩到底。只是后来渐渐察觉有异,老头子年纪大了,对着生辰生出几多愁绪,很不会拿着如此不吉的事情做筏子。那么到底是谁动的手?当时无解,他却借着此事将猜疑的种子洒满所有可能下手的兄弟身上。从后来老头子疑神疑鬼谁也不信的态度看,他也没输得彻底。 胤g被气死了,老八也不知发什么疯,好好的一晚上被他搅得不得安宁。他伤寒未愈,每日一边大咽苦药一边批折子,光吃下的黄连都有好几斤。总想着老八此番受了委屈合该对他和颜悦色,谁知这厮如此不知好歹,要么不开口要么张口什么混话也敢说。难道这件事他这个做皇帝的就不委屈吗?这难道是他愿意看到的? “你既自甘下贱以嫔妃侍宠自居,那就谨守本分滚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八爷说:爷不想忍了,都四十多章了,再忍作者就是乌龟王八。 作者:好吧,我改剧本。傲娇可以吧? 八爷:霸气点强势点好吧? 作者:我知道为啥老四把老十四老九老十一个个全部圈禁远远弄开吗?因为他们都敢霸气起来给皇帝捅刀子,你知道为啥就你被委任亲王放在皇帝身边了吧? 八爷:……不要戳人短处,爷也可以杖毙下人的。 八爷本来就很傲娇的,大家可以百度他说过的气话,例如‘如有虚言全家死光’,‘我丈夫也,不为老婆事情向人低头’。 另,再考据时,发现八嫂其实苦命啊。 他爹一个和硕额驸,居然因为诈赌孙五福(我高度怀疑这个名字是音译,貌似八爷女儿也是嫁给这个名字的人)两千两银子被判斩监侯,死了之后他老婆也郁闷而终了。八嫂年幼失怙沦为孤儿,才接入安王府抚养的――这都是皇帝狠啊。联想到八爷娶妻是在安王府摆酒,八爷入门……这绝对不是给八爷娶一个门第高的老婆安抚八爷,这分明是嫁一个儿子过去安抚安亲王啊!! 上一章能送的分都送了啊,有遗漏的只要留言长度够了马上补上。 47 47、魍魉由心 终于接到皇帝‘滚’的口谕,胤t心头大喜过望,可惜不能有半分欢喜流露在外,还得继续装:“四哥金口玉言,本不该置喙。只是五春皆是嫔妃贵人居所,弟弟身为小叔也该避嫌,还请四哥恩准弟弟回长春园避居养病。” 皇帝看老八一脸讥讽摸样,一时口不择言:“朕好好的一座园子,第一次游幸,没来由让你病死在里面如此不吉。要想滚就滚回京城,随你作死给谁看。” 胤t不吭气,满眼‘你别后悔’的神情写在脸上。皇帝看得心头畅快,想着看日后老八如何求朕下台阶,于是接连催促他快些收拾衣物还朕一夜清明。 胤t扔下“臣遵旨”三个字低头退出澹宁居,外面早有苏培盛引着高无庸上前服侍,通往武陵春|色的路早已清开。月色昏暗虫鸣稀声,高无庸却看得分明,八爷脸上露出的分明是心急晚归的匆匆行色,哪里有半分被贬斥移榻的落魄。 春|色原本多情,奈何藏尽天下龌蹉,猫狗房仿佛走失了哪只发情的猫,躲在黑黝黝的草垛子里叫|春。胤t实在不愿在那污秽之地久留,当夜便出了园子,一架马车连夜往京城回去。 兄弟二人何其相似,胤t从不忌惮以最恶毒的心思揣度皇帝,胤g亦然。廉亲王前脚刚出澹泊宁静居皇帝就后悔了,他应该把老八直接抬到四面环水的蓬莱洲去。 老八心机深沉,难以掌控,每回晾着他必然出状况,先前为了铺开新政将他远远打发修园子,才弄出阴差阳错的落胎一事。如今他心怀怨愤回京,不正是游鱼入海,大可兴风作浪? 更何况康熙五十五年九月二十八日那次移榻事件,朝中大臣宗室对皇考如何看待他可是清楚的很。可笑先帝对贪殁大臣尚且处处以仁示之,却被儿子逼得露出深藏到几近遗忘的刻薄嘴脸,将‘不顾父子之情’的狠毒摊开曝晒在天下读书人面前,好一阵子都亏心无法释怀,直到想出一个昏招让老八俸禄恢复才能自欺父子情分仍在――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一次他被老八气得很了居然忘了这茬,金口玉言话已出口,覆水再难收回了,听说老八的轿子清晨时分从侧面被抬进廉王府。 不过这一次胤t却无心在政务上给老四添堵。老四筹办的那些事儿,桩桩件件都在触碰上至宗亲下至州县知府的利益,单只给外省各地官员发放养廉银子一说就能得罪所有京官,青海战事虽休,新官委任牵扯诸方利益,稍微急迫些就能酿出大祸,而老四最不缺的就是急躁――他有着一颗与年岁截然不符躁动的心。可惜老四单捧十三打压兄弟太过明显,还有谁愿意替他出谋划策将计策圆融妥当? 他心心念念惦记的是弟弟从西宁辗转迂回送来的那封信,因为怕被老四搜了去,至今还未拆封不知其情为何。 皇帝情知早晚瞒不住,圆明园随驾的宗亲不少还对着老八欲迎还拒抛媚眼,要么再次避人耳目将老八抬回园子养病,要么先下手为强将他回京的事情先行发下明旨,否则谣言四起又要被有心人利用来攻歼自己。 还没等他将朱墨研开,手边一份密折就让他砸了一个专程从养心殿里搬运过来的雨前青茶盅子。皇帝为不扫游园兴致,效仿先帝,把病重垂危的人扔出园子的事情已经传出来了,世人只知先入为主,即便他再说出一万个理由,也来不及遮掩了。 到底是谁做的?手下的人明着说了老八一迳直入王府,并未勾连他人,只是过西华门时有验看,只怕宫里还没彻底干净。老八不能完全洗白,但老三下手也不是没可能,或者是老八利用了老三,老三将计就计栽赃给老八? 闹心兄弟多了真愁人。皇帝病中脾气日益暴躁,恨不得能大刀阔斧将一竿子不省事的兄弟全端了拘在府里,好吃好喝供到死,娃最好别多生,生了承爵也要朝廷供养的! 可惜天下悠悠众口难堵,读书人更是冥顽不灵。如今满汉关系正在冰释,可终难一碗水端平。皇帝没隔几天就听说汉人谬论,说青海平定蒙古王爷等着大清格格和亲,皇帝反悔不想把廉亲王的格格指给汉人,打算拿王爷死了女儿守孝的借口让婚事一拖三年,最后另指悔婚。 皇帝气乐了,这样无根无据的传言居然也能编派出来,若是老八干的他可是退步了啊。拿满汉关系做文章逼朕,是嫌死得不够快?这样折腾除了能败坏朕的名声还能得什么好处?那么是老三?还好二哥已经死了,否则就凭他昔日散布朕篡位弑父谣言,就够他再以死谢罪一万次,不过弘皙到底知道多少,不得不防。 皇帝本打算静观其变,坐看幕后风云。隔天收到景山兰峪总兵范时绎密折,言及老十四在汤泉行宫大张旗鼓亲自打造木塔,扬言要将病逝的完颜氏法体以火焚尽,置于塔中日夜陪伴。 皇帝再一次怨恨皇考没事生这么多儿子做什么,若是只生到老八便戛然而止多好。老八没了钱袋子供他收买人心,除了投靠朕还能靠谁?老十三虽然可惜,但朕一心一意调|教出来的老八自然足以匹敌。最最重要的是没有了老十四这个刺头中的刺头,朕之烦扰立时减半,根本犯不着拼命宠着年羹尧以分兵权――老十三终究略逊一筹。 前年六七月是便听说完颜氏病了,他一个做皇帝的平日里忙都忙死了哪里能屈尊关心弟妹病情,只当这是老十四借口回京勾连的伎俩,也没多放在心上。谁知八月里十四福晋忽然没了,他这才难得愧疚起来――人家丈夫自己亲弟弟被打发去守陵,家眷病了上报缓行也没准,谁知人质没看好给病死了,他这做哥哥的总有失察之罪。是以皇帝对老十四每日哀嚎作态,写诗寄情,凭吊完颜氏的举止略有放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胡天胡地地作。 平静了整个冬天,老八一病,老十四又开始作了。这是想让外人赞一声爱新觉罗家又出一个情种,还是想让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薄待亲弟,逼得弟弟只能得烧化的妻子骨灰陪伴? 皇帝将一肚子火气都化做一本折子,发回汤泉,令纳兰峪总兵官范时绎搜查老十四居所,若得木龛盒子一类,强令交出,借口当然是疑他私制器物藏匿信函。发完了皇帝不免又想,老十四如此行事是凑巧碰在老八病重回京的时候,还是他得了消息? 不管如何,皇帝相信这都是老十四单方面的一厢情愿。他是怕朕要向老八下手,却不知天下最急着养肥老八的人,就是朕。 …… 话分两头,廉亲王府在诸多揣测中闭门谢客,门庭冷清,将一众明着探病暗中试探的眼线挡在门外,门里门外只余太医往来。偶有下人外出采买,皆是行色匆匆眉间含愁,让观色者不禁揣度廉亲王是否即将不治。 书房重地如今墨香已被满室满褥的苦涩药香所替,卧榻上横陈之人远观如一段朽木,干枯,冷硬,毫无生气。 八福晋站在门口不敢上前,端着药碗怔怔地看着丈夫,害怕上前唤起时只得一具冷透的尸体。 她是女人,但自十四岁嫁于八阿哥至今,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以往争强好胜见不得丈夫左拥右抱,也是女人天性――不说一腔情意尽数交付,只看她背后安王一脉势力,投桃报李,也该让丈夫有所忌惮。多年之后,她才知自己错了。她自嫁人那一刻起,荣辱早已系于夫家一身,一荣皆荣,一损俱损。早知如此,何必让丈夫平白担上个惧内的名声,到如今都被人拿着此事说叨。 如今再想这些,却是于事无补,徒增烦扰。 “药凉了。”出声提醒的居然是卧榻上形如枯槁的人。 八福晋恍然回神,望过去只见一丝细弱光线自窗棱扑下,正如白鸽折翼将死、哀哀其鸣,幻化出弥留的印记。 心中涌起不祥之感,八福晋款款上前,扶了胤t起身,手下丝毫不觉一个大活人的重量,不由眼圈一红:“你办差也不该把自己搭进去,前些日子急匆匆出门看着也还妥当,怎么一眨眼就像是被掏空了?你说实话,他怎么折磨你的?” 丈夫身上有几颗痣她都心知肚明,偏偏这一次验身过后令她疑惑不解,伤得分明没有前两次重,查遍全身也不过几处瘀伤,还不如以前她拧的掐的重。思前想后只能往私刑上面猜想,难道皇帝敢正大光明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活活饿死亲弟弟? “你腿受不得寒,站久了可累?”胤t不答反问,接过那碗温了的药搁在一边,并不去用。 “我亲自盯着煎的,没人敢在眼前使坏。你嫌冷了我再去拿一碗来。”八福晋说罢起身欲走,丈夫避而不谈,她心头如何能安,唯有暂时避一避。 “不急这个。九弟的回信送出去了?”胤t一脸安和平静,透白几近成灰的脸颊上带出隐隐浮红,远看时还像个活人,近前之后才觉他连说话都不利索,说一半儿气全漏了。 “没机会。这几日府门外的生面孔熟面孔都太多了,九弟妹都不敢过府。你急的话我去让他们弄只鸽子来,怕就怕飞不出城就被人打下来。”八福晋口里话里带了多日不闻的酸意,她也不知该冲着谁发火,一个两个都来同她抢人,要么皇权威压直接掳了去折磨,要么人不在了还徒惹丈夫病重思虑重重,千方百计避开耳目趴在被窝里还要写信。 作者有话要说:八嫂一半真相,一半吃错 这几天收拾行李,没精力整小剧场了,抱歉 捉虫 48 48、我有嘉宾 胤t一默,忍不住叹气。好端端的,也不知怎么突然就置气了,真是唯四哥与女子难养也。 八福晋看见丈夫面露无可奈何神色,也想起昔日拈酸吃醋的桩桩往事,不免心下暗悔渐生。她面子薄不肯明说,只能绕着规劝道:“你们男人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参乎,但京中局势早不是年前的模样了。连何图都被赐死了,连我一个内宅女人也知先帝尝赞他一句‘人才难得’,这才过了多少年,就成了大逆罪人。” 谁知话音未落,丈夫忽然打挺坐直,瞪眼瞧她:“你说何图死了?” “你不知道?” 八福晋没想过丈夫被人拘在方寸之间毫无曲通款的渠道,回府之后恪尽病人本分更无杂念,以至西大通都得到的消息他却不知道。“秦道然供的,说他为你九弟资助,是九贝子门下第一得意人。罪名都敲锣打鼓发往西宁了。”皇帝撬开老九门人的口,自然要让天下皆知朋党如何串联作乱。 胤t无法解释近十日来的去处,自然也无颜面对妻子疑惑的目光。他此刻心思动得快,忍不住揣测老九初闻此事的应对。何图的弟弟还在老九跟前做事,知道长兄为皇帝赐死,只怕心头免不了怨愤以对,只需稍作引导,说不定转机便有了。 想到此处他顾不得八福晋探究神色,只轻声道:“取纸笔来,让人守在门外,再去煎药。先头写的信没发出去整好,你都烧了,我来重写。” 八福晋见丈夫双眼放光振奋精神,比参汤下肚还管用,一时又觉得或许自己想岔了,方才一心等死万念俱灰的人不过是光中剪影。她虽通权谋,但终究目光局限在内宅之中,男人间的机锋,真心不想去懂。 待到重新端了药汤回屋,看见丈夫披着衣裳立在书案前,正在吹干手中薄薄油纸。八福晋立时柳眉倒竖,踢上门去拉人坐下:“你才刚好些就做这些,让人看见了还瞒不瞒?坐着写字会死?” 坐着写的字九弟岂会看不出来,只怕又该大惊小怪疑心自己病入膏肓了。相隔千里,途惹烦忧,何必? 胤t含笑并不争辩,顺从由着妻子连拽带扶拉回榻上躺下。以手点指,指挥妻子将信纸分别折好,其中最厚实的一封分开藏入两册杂书,另外一封短小精悍的,嵌入一枚银子的底部中空处,并且嘱咐:“书是给九弟的,就让弘晟和家书一道带去,明明白白地让他们去查也不怕。银子是给何升的,就说让他好好侍候主子,莫要因何图之事心存怨怼。” 八福晋当下明白丈夫冒险分开送信,只怕是有些话能让何升看却不能让自己亲弟弟知道。难为一句‘何图被赐死’,便能让他心计转寰一轮,想到何图剩下的弟弟必然心中不甘还有恐惧,若是善加利用――可是除了引颈就戮还能怎样?八福晋懒得琢磨,几十年磕磕绊绊的日子,她已经全然选择相信结发丈夫。他是天下最好的男子,可惜缺了时运,也不懂如何爱人。 他就是一只秋日里最后独飞的蛾,要么为风雪冻死,要么扑火而亡。她要选的,唯有甘心相陪,无怨无悔。 …… 流光无声,身居圆明园的皇帝这几日接连收到弹劾年羹尧的折子,仿佛各地州官都像同时约好一般一同发难。 折子大多是参年羹尧自恃功高,骄横跋扈的。皇帝起先还能耐着性子一看,后来渐渐无法压制多疑的本性,揣测这后面除了落井下石之外,到底还有没有别人插手?胤g头一个值得怀疑的居然是老十三,而非老八。 皇帝到不认为自己一句‘你别插手’就能当真令老八退避三舍,若如此也不会有今日之心腹大患。只是急着惩办年羹尧老八讨不了多大好处,年羹尧死了下一个就轮到老九,以老八的性子只怕会用一个‘拖’字。那么这一次到底是老十三忍不下去了,还是旁人动的手?比如一贯等着看朕笑话的老三?上回‘移榻案’中空穴来风可少不了老三的影子,那么这一次是不是也横插一手了? 皇帝还在沉吟,弹劾的内容已经渐渐触及帝王底线:结党,贪污。 胤g越发肯定此时有人在后刻意引导,先是抛出‘赠送给属下官员物件,令北向叩头谢恩’的罪名,再来是‘发给总督、将军的文书,本属平行公文,却擅称“令谕”的弹劾文书;接着是两次不行宣读晓谕一事,一环扣一环。 若是以上诸多恶行还能被皇帝视为骄纵跋扈的话,那么接下来在二月里的折子便转了方向,专攻‘异己者屏斥,趋赴者荐拔’与‘收受贿赂’两个罪名,篇篇翔实有据可查,连银钱数目都说得清楚。 皇帝怒极,好你个年老二啊! 先是弹劾与尔不合之官吏,借朕之手予以打压,接着收其银钱珠宝古玩字画,再为引荐力保――这样空手套白狼的手法真令朕大开眼戒!一手拢钱,一手撰住官吏把柄使之为卿卖命,闻所未闻!朕倒是成了你手中生财有道的秤杆子。 皇帝转而阴笑,当即转发口谕,宣了被押解进京的原四川巡抚蔡e觐见。君臣相顾座谈,皇帝尊尊诱导,蔡e已闻朝堂方向有变,当即痛陈年羹尧贪暴、打压异己、诬陷忠良的罪行,皇帝甚为满意,遂当庭开释了被判判斩监侯的罪臣,委任左都御史的重任。 至此,皇帝欲除年氏的态度,以人尽皆知。 做完这些,皇帝收到怡亲王卧病不能理朝的折子,不禁头大。一个两个都卧病了,老八事出有因自不必说,他只恨老十三这个时候忙着避嫌丝毫不顾大局,就算要撇清关系也不该选着这个当口,京中局势岂非都要交予老三把持?皇帝宁愿信老八都信不过老三,这厮两面三刀,早晚要除了。不过两个弟弟同时病了,身为兄长不得不祭出儿子替父探视。 皇帝膝下成年的阿哥只有三人,三阿哥长歪了试过几次掰正无望之后皇帝在心中已然放弃,如今正好随便给些差事打发了去瞧老八他们,省得他白日里总在自己面前吵嚷着侍疾碍眼。想想又觉不能放心,老八可是连他身边小猫小狗都能收买了去的。纵使弃子也好歹是他硕果仅存的儿子之一,不能让老八拐了去。于是又拎出另一个儿子来相互牵制,着三阿哥与五阿哥同往探视两位卧病的王爷。 弘昼与这位三哥年岁差异太大,平素不亲,但他冷眼看着年长几旬的兄长在自己面前端出长子派头心中不爽。他旁观者清看得清楚,八叔浑身都是衰气,便是靠近十丈之内也受牵连倒霉三年,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探病,怕是刺探虚实吧? 怡亲王那处还好办些,兄弟二人联袂探视,得到的是陈年旧疾复发,因连日劳累拖得厉害了些,这才不得不病休,一同奉上的还有长篇累牍述衷心的请罪折子。 从怡亲王府出来刚进了廉亲王府,弘昼歪叫一声捉了下人就问更衣房何在,留下一句‘三哥正事要紧,你先忙着弟弟去去就来’一溜烟儿跑了。弘时对着荒唐做尽不知所谓的弟弟也不放在心上,何况他此次本也带着试探之意。上回在澹宁居内他在皇父面前为八叔进一言,已经将半只脚踏上八爷党的大船――是取而代之更进一步,还是船翻污水溅满一身,犹自难说。 弘时端着满腹踌躇心事,如同一个怀春少年踏入八叔起居处时,正看见一个布衣常服的少年跪在地上劝药,仔细看了发现是长年内向不多出门见人的堂弟,父子俩简直一个样,穿得太朴素了,浑不似主子。 弘时耐着性子传达了皇帝探视旨意,只是这位八叔年纪还比不上皇阿玛,说话却比人家慢二十倍,等他完整说一句话要半盏茶,中间还能听见喉咙胸腔里面漏风的声音,嘶嘶作响令人寒毛直树。 弘时见八叔确实病了,午后面色潮红是气虚之症,除却颧骨位置余皆青白亦是失血过多之象,遂道:“八叔何必如此,皇父总归顾念这手足情谊,岂是旁人能离间的?八叔若能上一份请罪折子,皇父必然照拂。”站在大船上好渡江,船能长久些自然于己有益。 胤t怜悯看他。傻侄子,你阿玛的照拂岂是好相与的?他讨厌一个人会整死这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亦会整死这人,不信你看看名震西北的大将军,哦,说不定还有你十三叔,你年妃母,认真数下去手指头都不够用。 弘时看八叔目露沉思似有悔意,只当他一时意气拿不下面子。圆明园里那位称孤道寡者年少时,府中常年只他一个阿哥,他也曾被还只是雍亲王的阿玛耳提面命多番敲打,焉能不知这位看重一个人的心思。只是八叔之于皇阿玛,的确难办得紧,恐怕最后还是个‘杀’字。在这之前,他可要好好借一把东风才好,所以八叔你还死不得。 弘时与胤t对答讨不半分好,除了八叔心灰意冷、当真病重已成不治之外,什么风声也没能探出,但临别时八叔却对他说了一句:“三阿哥仁厚,不知可否代为转述一言,你十四叔一人在汤泉难免本胡思乱想行事无度,请皇上体恤他丧妻之痛,予以宽免。” 弘时深深觉得这句话若当真原样转述十分不妥,皇阿玛兄弟间的事岂是他一个后辈该插足的?幸而弘昼更衣时间太久最后只来得及同八叔作别,旁的话一句也未听见,因此在回圆明园回奏时自作主张将这段话隐去,只反复强调八叔真病了,心肾不交之症痰涎气喘说不好哪天就咽气了。 皇帝这才想起顾着生气忘了将贴心太医一同打包送回去,老八一个罪臣明摆了被朕厌弃,太医院的人见风使舵不尽心也是极有可能的。但是弘时到底被老八愚弄还是另有算盘,也是两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半天在机场折腾,后半天开包行李休整,不能码字了抱歉 连续几章四八对手戏,这一章跑剧情大家可以接受? 晚点捉虫 49 49、夕惕朝乾 皇帝在沉吟,看弘时低头在下方肩背紧紧绷着,混不似一旁一副任打任挨的老五,便知他还在纠结。毕竟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生的,还是提点一句:“你八叔还说了什么?” 弘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回道:“八叔手抖无力握笔,只能口称辜负皇恩不能亲写折子,请儿臣代为转奏。”十四叔与皇父之间恩怨太深,他不敢提。 蠢货!蠢才!自作聪明!皇帝几乎忍不住当场将老八最后请托的话复述出来给傻儿子听一听,难道他以为政敌魁首府中他还没一两个眼线?明火执仗敢欺君,日后是不是打算造反了? 目光扫过一边面露懵懂的五儿子,皇帝一腔怒火只能生生咽下:这也是个长了心眼儿的,看得倒是清楚,可惜也撇清太急太快,终其一生怕是难逃‘荒唐’儿子,难堪大任。只是在他面前却不能拆穿老三,福惠太小,且是年家血脉,真打压了老三,硕果仅存的四儿子可就暴露诸人眼前了。 昔日废太子聚拢群臣酿出的祸端,决不能再上演一次。 皇帝意兴阑珊挥退两个儿子,失落从生。他儿子委实太少,聪明的更是不多。原本还存着效仿圣祖推出老八做筏子为二哥保驾护航,由着弘时在前朝蹦q乱窜,模糊朝臣视线,如今看来,这种想法简直就是侮辱老八。偏偏还不能明着打骂,皇帝心头不免对着先帝晚年欲杀亲子而不能的种种无奈感同身受。 圣祖的烦恼是儿子太多,长大了一个个都是穷凶极恶的狼,疑心谁都盼着他早日殡天取而代之,而他自己的烦恼归根究底还是儿子太少。不过眼下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将满,今年该有场大选,后宫也该充实一番。可惜能合心意的女人太少,等着她们生出儿子也不知是不是可堪造就的。 想着子嗣不免心思又转到老八头上,将他驱离圆明园也是当真不想见他。后宫那起子养不活皇子皇女的女人如今他连面目也不记得了。可这一次失子不同,他再一次重新审视,老八不是宫妃,绝无甘心雌伏为他生子的可能。 他们从未真正心意相通过。 这一次老八或许当真无意,但即便是他先行知晓,只怕结局并不会有所不同。 皇帝早已不年轻,连日枯坐批阅奏折宣政议政,风寒热症好得极慢,思虑过重又添心火上炎之症,嘴角口舌也生了疮,喝茶亦觉疼痛,十数日不过居然也瘦了一大圈儿。 皇帝站起身来步出澹宁居,眺望四下来春意微露的绿色麦田,可惜这赏心悦色始终挥不去心头诸多无端头绪烦忧。这园子图纸布局虽是依着他心意而建,但修葺之人却是心头大患,刚刚入驻不到两个月,皇帝连着王爷接二连三病倒,实在算不得祥瑞之兆,早已将初见农田意趣时的惊艳冲淡,寥寥几无。 人年纪大了坐得久了难免腰背酸痛难当,皇帝自觉前几年在圣祖眼皮子低下不问政事一心作书时也是一坐便是一整日,手抄经书笔耕不撮,夜里照样能与门人议事,或是留宿后院亦游刃有余。如今这个心思却是淡了,有时去后宫坐坐,看着姹紫嫣红各有春秋的女人,也提不起劲头,多说两句也会嫌她们目光短浅、只知讨好逗趣。 这群女人在他眼里,约莫也只有生育皇嗣一个用处。可惜乌喇那拉氏把持后院多年,这群女人怕是早生不出来。还有年氏…… 皇帝努力将不识抬举的年羹尧剔出在外,单看年氏也算合意,可惜四次生育掏空了身子,何况生福沛那次难产……皇帝忽然驻足在一丛低洼麦苗前不动,怔怔发呆。 老八亦不小了,本就是个破败身子,侍寝与挺尸无异,好不容易怀了第三胎却流掉了。他虽不谙妇人之病,但亦知晓小产一事上身胜过足月生产。三次落胎,足以令后宫妃嫔终其一生再无子嗣。 刘声芳说的法子,其中七分都是推脱之词他心知肚明。但男子怀胎本就闻所未闻,莫说三分机会,纵使万一的机缘,他也还是想要一试。 时至今日,皇帝早已不去思考为何如此执着想让老八替他产下皇嗣,他只想要这样一个结果――他在老八身上下了多少的苦功,断然没有半途而废之理。 可是老八到底与他并非心灵相通之人,如今皇帝已经明白纵使他再多努力,老八一个‘不经心’就能全盘否定推倒重来。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机会,逝之难追,需得做下万全打算,让老八再无一丝侥幸。 澹宁居四围田畦盎然整齐,一方一方将麦田围在方寸之间,远看起来正向一龛一龛的小格子,将一笼绿色关合在四围土墙之中。方方正正,规规矩矩,一派乾坤尽在掌握之象。 …… 皇帝不能下定决心,处置老八动静太大,牵连甚广,须得一个万全借口方好。年羹尧尚未伏法,由得他在养养身子也好。 借口与时机,到来的比皇帝预想得更早。 二月刚过完,三月初,日月合璧,五星联珠,天现百年罕见之祥瑞之象。 皇帝锐意改革,自雍正元年起力排众议,推行数项新政,屡屡受挫被读书人攻击。虽摊丁入亩法颁下,但农桑不必贸易买卖,一时成效不显,朝臣议论纷纷。如今孝期刚毕,天降祥瑞,加之去年青海大捷,真是实实在在的好兆头,皇帝一时大悦,好几天都领着大臣逛园子踏青游玩。 难得皇上展露天颜,群臣也投其所好,极尽所能讨巧奉承。皇上在政务上不许人拍马迎奉多说一个字,但遇着祥瑞却准予畅所欲言,甚是贴心。 在潮水般的道贺折子中,远在西北的年大将军也顺承天意洋洋洒洒挥毫成章,一道声情并茂的折子一蹴而就,连夜递入紫禁城。 卧病在榻的怡亲王这一夜却端坐书房,不曾歇息,面前摊开的正是年大将军颂扬皇帝夙兴夜寐,励精图治的道贺折子。看过一轮怡亲王嘴角勾起阴冷笑容,乍看之下居然神似身在圆明园的那一位,若是胤t在场定然要赞一句:“果真是亲兄弟,敏太妃未曾出墙。” 怡亲王自言轻笑,年羹尧心被养得太大了,忘了如今早已不是任凭他选皇子辅佐的时下。皇上登基,乾纲独断,岂会容得下连道贺折子也字迹潦草的二心权臣?不管是隆科多、年羹尧还是八哥,四哥你都留下太多余地,让人心存侥幸。皇考孝期已满,以血祭天,以人为基,我大清方能千秋万代。四哥下不了决心,弟弟来帮你一把。 提笔,誊写贺表。 昔日圣祖严训教导终有用处,年羹尧的字体他虽没下过苦功,但临摹却毫无障碍,不过写废三章折子便得了成稿。他自小心谨慎惯了,也深知皇帝对年氏以到极力隐忍之机,不必在大处做下文章,只单单将“朝乾夕惕”打乱顺序,誊写为“夕惕朝乾”。 写完之后怡亲王在书房枯坐天明,又嫌这一番细微末节的改动尚不足以招至杀机。因为前番弹劾年羹尧的事情皇帝已经怀疑自己,此番若不能一击成功怕生变故,于是取出年前刻意寻得的年羹尧手书“唯宽可以容人,唯厚可以载物”卷轴与贺表一同放好,命人原路送交圆明园。 单只一项或许分量略显不足,两样贺礼相辅相成,年羹尧必遭皇帝雷霆之怒。这还要感激四哥平素对他酷爱重金收罗书法古书的小嗜好听之任之。 苦思谋算当真伤神,不过一个晚上筹谋怡亲王已觉心力不济。顺势躺下等着圆明园那边遣太医来彰显皇帝恩宠,心中却想着,八哥比他还大,日日面对喜怒无常的帝王,居然还没心血熬干死透,可是九哥功劳?十哥被圈他动不了手,九哥那边却全是动手余地――九哥一死,八哥准活不了。 怡亲王反复纠结该不该对哥哥们动手,一直到天明也毫无睡意,只觉头顶剧痛难耐。八哥死了虽有三哥在前顶着尚能分担四哥多疑怒火,但以三哥就能耍耍嘴皮子功夫,遇事躲得比兔子快。到时候自自己一人独领风骚……他被关十二年,还想多过几年好日子。 更何况刚刚算计了年羹尧,也的确不好再下手。 怡亲王因为想多活几年不被打压的日子,选择了放任哥哥继续养病安神,不往他身上泼脏水。远在圆明园的皇帝不约而同做了同样的事情,因为他隔日收到年大将军递上的双重‘贺表’,一腔愤怒终于找到发泄的出口。 皇帝怒斥年羹尧自恃己功,于圣躬不敬,尔在青海所立战功,亦在朕许与不许之间。接着皇帝出手,大肆更换四川和陕西的官员。不想消息刚出,留言隐隐绰绰又起,说皇帝登基不满三年即诛杀从龙功臣,怕是心中有鬼,要灭口杀人了。 这个流言同雍正元年留传出来的‘四阿哥参汤入侍,老皇帝命归黄泉’一段委实有异曲同工之妙,若编排成天桥下面的评书段子还能分作上中下回来讲,正对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胃口。更有人将先前早已偃旗息鼓的‘太后不待见亲子’一案拿出来翻炒,有声有色说那是因为太后慧眼如炬,一朝识破逆子弑父罪孽,不肯受封,不过一年便被亲子毒杀。 皇家辛秘在光天化日之下变做谈资,这是皇帝最害怕亦是最痛恨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胤g并未在澹宁居内暴跳如雷,他此刻无比冷静地站在三月春光下的西洋楼远瀛观南端的观水法前,看着池中锦鲤畅游,神情阴冷。 京中风雨,到底是谁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搬家整理东西忙,更新无定,也许2天也许3天,见谅。 改天捉虫 50 50、皇权倾轧 皇帝多疑起来亦不乏自知之明,他以为自己该问的或许应该是,这都是哪些人一同做下的? 老十三在年羹尧的事情上做了手脚他大略知道些,却不在意,因为年羹尧该死,他也的确只差一个借口发作。雍正元年时传出的‘参汤入侍案’里面一半是废太子手笔,另一半老三老八亦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一次,桩桩件件都串联起来,合成一个完整的‘弑父篡位’故事,若不是他为主角,都要抚掌一贺了。 只怕只里面不止几个虎狼兄弟作祟,生怕被朕发落年羹尧与隆科多亦脱不了干系,先闹出口风引人忌惮也大有可能,其他几个,多半推波助澜横插一手。皇帝免不了迁怒怡亲王,京城如此风波于朕名声如此不利,却一味养病避嫌,不见他整治手腕,拖延至今再想弹压恐为时已晚。 时至今日,亲缘早已化作恶缘、孽缘,手足成仇、相互攻讦,忠奸难辨。 皇帝说服自己朕不在乎虚名浮屠,百姓愚昧、读书人迂腐不堪,日后著写圣人书,颁布下放命人日夜教诲即可。他不能后悔,亦不会后悔。这个九五之尊位置,昔日几个兄弟千般谋算手段使尽,早已撕破伪善笑脸,谁曾想到最终却是落入他手,安能没有怨怼?退一步想,输赢天定,既然你们都是输家,就不该生出旁的心思。 今日构陷圣躬,可见尔等心中毫无丝毫敬畏。输家没有输家的样子,只有一条出路。 只是老八该如何处置? 皇帝不得不承认,他昔日早为老八写下‘殁’的注脚,如今已随一段皇室辛秘渐渐模糊了去。他从不自欺,自认清醒。先前同老十三共商妥当‘安置’老八的法子不能用了,或者不能原样照用――他还舍不得老八死。 至少不是现在。 皇帝一双阴鸷黑目冷冷看着中午日头下在汉白玉石砌成的水池里畅游的肥美锦鲤,老八于他,是豢养在家被拔了一双爪子的猫,可惜总想着用一双肉掌挠破墙壁与野猫私奔相会,比不得玩犬一旦认主终身无悔,即便是被抛弃了也能原路找回来。对老八,用威仪压服也只时一时权宜,长久不了。 …… 年羹尧最终被一道旨意卸去川陕总督一职,抚远大将军印上缴,调任杭州将军。高举过头的屠刀终于落下,隆科多松了一口气,以为皇帝终究顾念佟氏一脉,选了姓年的汉军旗杀鸡儆猴,二大从龙保驾功臣,总不能都杀了? 树倒猢狲散。这一次皇帝的决心如此明白,朝廷的局势如此清晰,揭发年氏罪状、请夺爵重罚的折子纷纷扬扬漫天乱飞,一时洛阳纸贵。 年氏已成瓮中之鳖,皇帝虽恨却并不急着杀他。斥责、发落、获罪、赐死总该一个一个慢慢来,方能显得朕不过顺应民心,并非泄私愤。 雍正三年七月,位极人臣的年大将军终于被一纸调令降为闲散章京在杭州行走。西北大将军一职在众人眼里已成不祥,先后两任皆由风光无限转而顷刻凋零,身败名裂已成定局。 在皇帝一意孤行革除允k贝子王爵之后,打压廉亲王一党的力度似有减缓,一直到了十月末还由着廉亲王继续称病不上朝、不面君。 就在大家胆战心惊等候着利刃斩下的时候,令皇帝心神不安的却是另一本密折――原本在汤泉行宫里守陵的十四行踪不明,留书说去替亡妻上一炷香,了愿即归,届时任凭处置。 皇帝几乎想斩杀行宫里的所有太监宫人,这么多人居然看不住一个活生生的王爷?还让人跑了!要说老十四是为了留书中的原因出走,他宁愿把皇位让给老八坐。 没错,就是老八!皇帝久远而深埋的记忆开启,昔年太子二哥随驾蒙古,京中兵防异动,老十四可不是抗旨不遵只身入蒙,与老八私下会晤密谋对策。认真想起来,这二人自小不清不楚,老十四为了老八不惜顶撞皇考被打了几十打板子,至今仍毫无悔意,时时将此事拿来炫耀自己忠勇重情义。 可恨老八奸猾,惯会耍弄人心,将少不更事的亲弟弟撰在掌心替他出生入死,甘做犬马。骂到这里皇帝愣然回神,扪心自问:昔年十四年纪小被骗也就罢了,今年他年届而立,怎么还对老八痴心不改。成王败寇江山定,乌江霸王死前念着的,唯有一个虞姬。 皇帝绝然不肯相信完颜氏是十四心心念念的虞姬,那么老十四是奔着老八而来?这两人好大的胆子! 十四再该死,也不过是一个昏了头的莽夫蠢材。老八可不一样,他对着朕连番示好,轻许一生不负,甚至甘愿雌伏替朕生子――而在做这一切的同时,他却同远守皇陵的亲弟弟藕断丝连,用朕所不查的法子勾连往来,甚至撺掇着老十四抗旨夜奔出逃,连皇考的陵寝都不顾了。 皇帝气愤难当,当夜口谕黏杆处三倍人手紧紧盯着廉亲王府,但有异动即可扣押;再来是汤泉行宫看守之人皆落罪重罚,迁往关外三姓之地为仆,最后自调拨人手,兵分两路,一路去往黄花岗看守,另一拨人沿途往京城方向搜捕。 这些自然都要做得极为隐秘,皇帝在圆明园深感鞭长莫及,京城异动不能及早知晓,总要落后一拍,于是吩咐总管连夜整备行装,明日回京。当然,不必张扬,仪仗从简,轻车简驾只带妥当的人。 做完这些,皇帝心中恶气未尽,只是不解为何满腔郁愤之中偶有酸苦滋味,涩然于心如噎在喉,心中仿若堵上一团棉絮,咳之不出咽之不下。这样的情愫太过异常,皇帝自觉不能深想,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想要立时将老八压至面前亲手打杀,可然后呢? 看着苏大总管忙碌而不带声响的身影,皇帝难得理不出头绪,任由一腔愤怒被掩在阴沉外表下,渐渐腐坏成毒,浸染心脉五脏。他从不真正相信老八,老八想必亦然,那么前番种种作为只为拖延政令,使朕无法下狠手整治他身后党羽,如今这难堪真相曝露在前,朕安能如他所愿?他想保谁,朕便要严办谁。 皇帝一行突然回京,将京中留守的宗室王爷各路言官御史杀了措手不及。坐镇养心殿之后政令连番发下,发落八王一党。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远在西北的皇子,皇帝谕责九贝子外饰淳良,内藏奸狡,其属下人纵滋骚扰民间,命都统楚宗再度手持圣谕约束之。接着皇帝下手剪除胤t最后铁杆党羽,将鄂伦岱发往奉天,与阿尔松阿毗邻而居之后。 再来是对犹在养病的党魁连连发作,将老八怀挟私心,遇事播弄,阻碍政令的罪名以各种实例反复论述,最终不忘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状仰天长叹:“允t非才力不及、智虑不到之人,而存心行事或此,诚不知其何意”。 到了十一月初,允_行踪毫无头绪,皇帝日渐烦躁。老八就像真重病不治一般躺着等死,连番发作也激不起分毫反应,看来已是破罐子破摔,撕破脸了。或许他还在等,等什么皇帝却不愿细想――他亦不会再给老八留下丝毫余地。 在皇帝的连番逼迫之下,京城中人恨不得立时与廉亲王划清界限,只寄望于皇上严惩首恶之后放过胁从。是以投其所好参奏廉亲王的折子也多了起来,皇帝令九卿公议总理事务王大臣功过,允t无功有过。 廉亲王府人丁稀冷,早已不是第一次。今年的春天来的比往年早些,在十一月的霜雪将至未至的拂面刀风中,胤t与福晋坐在廊下看石榴树叶落尽,初冬时节难得不起大风,做丈夫的倒比妇人穿得多,早早将熊皮袍子裹了一身,露出惨白寡瘦的脸,怔怔发愣。 “康熙五十五年时爷病重垂危那般艰难,也未曾露出这般神色,可是老了反倒患得患失的紧?”八福晋吐言轻笑,拿惯常机锋掩饰心中涩意。 胤t一怔,想起那时情形,陡然生出许多后悔来,或许当时死了于己于人都好,皇考顾忌着仁君名声,总会荫庇自己身后之人,不似如今百般挣扎,也注定成空。 八福晋不愿看丈夫毫无生气,他是她心中唯一支柱,总以为不会有轰塌一日,谁知好好的人,居然被亲哥哥逼到如此境地。这几日外面风声太紧太急,连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内宅妇人都偶有耳闻。 自古皇权倾轧,一曰成王,二曰败寇,唐太宗弑兄屠弟从未遮掩,却从未侮辱践踏,毁人名声,令人死无葬身之地。当今圣上真是千古奇葩,难得一见。 八福晋欲引丈夫分心,转了话题。她轻抚小腹,目中透露些许春寒料峭中被冰雪欺压过后的新绿生机:“他来的可是时候?爷不欢喜?” 胤t闻言,果然全副心思都转至他处,对着福晋嘘寒问暖。 成婚三十余载,早已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先前虽然竭力调理毓秀身子,但他福晋有孕的消息被诊出时也不免失措无法相信。王府嫡福晋有嗣,本该是阖府庆贺的喜事,却至今瞒着宗人府,一汪苦水浇灌出的甘蔗焉能入口?胤t心中隐忧不敢透露半分,若是这个孩子再早些时候来,或许能保得住,只是今日老四与他,再无半分虚伪情面可讲。 作者有话要说:两句话的小段子:四八为何不死不休? 某日发生以下对话: 四爷:老八,你到底打算到第几章同朕两情相悦,直奔he? 八爷:下辈子吧。 ……于是,be了。 笑话无敌冷,请自行添加衣物,晚点捉虫 为了保持隔日更,我要吐血了 51 51、游园惊梦 皇帝登基已满三载,大清上至宗室下至文武言官,观皇上素日行事,慢慢收了看好戏的小心思,专心致志保命,拼命撇清与八爷党的关系,摆出纯臣的模样。 只是生计日益艰难,外省的倒有养廉银子贴补家用,京官连袍子都要打着补丁穿了又穿,穷酸堪比未出仕的举子。昔年跟着圣祖好歹有闲钱花、有油水赚,老爷子心情好的年景还能盖个戏台子请人唱两出《如意楼》或者《游园惊梦》,如今日日提心吊胆须首须尾的都不知当初为何要做官。 皇帝总说为君难,岂知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才真叫难啊。 臣官的抱怨至少说明京城甚至外省事务,早已尽在天子一手掌握之中。而这中间最无隐私秘密可言的,首属廉亲王府,再来是怡亲王府与隆科多府邸,以此类推。 是以廉亲王陪伴八福晋一路前往红螺寺祈福的消息不过一刻便递上皇帝案头,胤g对着老八此行不免颇为不解、似懂非懂,揣测良多。 老八去红螺寺陪着老婆拜送子观音?总不该是还指望老八媳妇能老蚌生珠不成?皇帝算了算老八媳妇的年纪,心有戚戚然,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却还不能享享清福,都是老八几个给闹的。想着已然给老八寻好了去处,心一软,算了,由着他走一走,再看一看。 当夜却传来王爷未归京城府邸,夜宿红螺寺的消息。 这事太不寻常,老八看似随和,身上臭毛病不少,头一个就是认床认枕头怕蜘蛛做网老鼠打架,家具什物见不得半点油漆剥落,想来是早年被宫人慢待得多了,得势之后被老九惯出一身怪癖。去年二人耳鬓厮磨之际,老八也是过了许久才能共枕安睡。留宿红螺寺,怕是红螺寺里有鬼吧! 皇帝后悔白日里一线心软,失了布置先机。跟着老八去的人怕是不中用了,回不回得来都是问题。皇帝在养心殿里阴谋了整个晚上,半刻也不能闭眼,最坏的打算是老八同十四接头了,意图谋反篡位。不过老十四如今也是孤家寡人穷途末路,要举事也无一兵一卒。 就算老八收买了隆科多也无碍大局,佟佳氏早已被架空远离京畿布防,除非老十三也被诓了去――这当然不可能。不过为万无一失计,皇帝仍传唤了怡亲王府的动向,果然风平浪静。 皇帝已经能够肯定失踪十数日的十四终于露出狐狸尾巴,肯现身了。 当日十四留书隐身,言称见福晋最后一面,他心中一时不忍未曾以此为罪状公之于众。究其原因也是昔年将十四囚禁汤山之时完颜氏已然卧病,允_以此为由上折子恳请圣心体谅,晚一步上路。皇帝当众驳斥了催赶着十四带着人当日离京。如今人果真没了,御史朝臣免不了说他心思刻薄将卧病弟媳千里驱策,说他毫无愧疚也不尽然。 十四做的骨灰龛他让范时绎搜了去,反复验看后确认并无夹带暗格,随即送往黄花岗停放。据说老十四当晚狂声大哭,厉声径闻于三里之内,毫无皇子仪态,让人看尽了笑话。罢了,总是圣祖赐下的结发夫妻,完颜氏兄长也做过自己伴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对得起太后在天之灵。 说到底,皇帝心中有愧,不欲声张。只想着能将人速速拦截押回行宫,好好看守也就罢了。但若十四当真与老八碰了头,性质立变。是以皇帝当下命人拿了手谕去丰台大营调集人手,立即围住红螺寺,不放走一只老鼠。 暗夜潜行的两千镶黄旗官兵寅时三刻上路,辰时皇宫里便接到廉亲王随同福晋回府的消息。皇帝自觉又晚了一步,让包抄的人化整为零,沿着红螺寺山道细细搜捕,但凡有可以异动当即捉拿送交大理寺。 最后被捕获的人大多是樵夫山民,亦有几个拦路山贼,王爷贝子自是没有的。皇帝坐在养心殿里愁得几乎抓耳挠腮,想不透其中关节,以老八行事,与十四接头不必折腾出这样大的阵势,声东击西意欲何为? 想不明白,皇帝自诩光明磊落,对付老八这样惯会耍心眼的唯一一个手段能用! 雍正三年十一月初五日,宗人府议,允t应革去王爵,撤出佐领。 老八自初夏开始便一心养病再未肯放心思在政务之上,革去王爵于他似乎水过无痕半点不难过。可恨他居然还上了一本明为请罪实为谢恩嘲笑的折子,明火煌煌声称自请回盛京思过认罪,度过余生。 朕还日以继夜辛苦操劳,哪里能容你乱党罪魁逍遥度日? “八弟七日前去红螺寺祈福,不知所求何谓?”皇帝懒得兜圈子,直问百思不得其解之事,当然他也从不指望能从老八嘴里听见实话。 “毓秀终年无嗣,听说红螺寺观音灵验,总想着一试,拖来拖去才拖到今日,累皇上忧心了。”胤t将养近半年,萎顿消瘦渐渐变做沉稳平和,一如回到康熙五十八年,不好不坏,无牵无挂。 想着不日间将尘埃落定的结局,皇帝也懒得发作老八话里不敬之意,反倒有心逗他说话:“八弟妹合该二十年前去的,也不至于累得八弟落下惧内名声。” 胤t反唇相讥:“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不如也让四嫂请一尊回来拜一拜,四哥还是多为大清开枝散叶的好。” 话题转到子嗣上,皇帝不免疑心老八故意挑起自己怒火规避方才红螺寺的话题,若不是心里有鬼他甘愿把脑袋拧下来给老八当凳子坐!昨晚传来消息,老十四从京畿往汤泉的官道被拦截,可惜来报语焉不详,只说十四爷神情痴傻,嘻哈怒骂,见谁都叫一个女人的名字,俨然一个鳏夫醉鬼。 皇帝手握乾坤,哪里容得这群冥顽不灵的弟弟在眼皮子的底下耍心计。纵使一时大意,朕也能力挽狂澜。 皇帝不愿承认,他力挽狂澜的手段简单粗暴。就像他不能承认他找了无数个理由打压申斥,剥尽老八党羽胁从,为的只是汉武帝昔日与陈阿娇青梅之约。他可以为了一个并不磊落的目的,找出千万个合情合理、义正言辞的借口,譬如之于皇位、譬如之于老八。 入夜之后冷气凝涩,烛光似被冻住了,四九城刚刚下了第一场大雪,正是呵气成冰的时候,太监们畏惧正殿里的两尊大佛,不敢轻易打扰。 “你身子养得如何了?”皇帝换了坐姿,连日案牍劳心劳力,腰背间酸胀难忍。 “刘声芳医术了得,怕是一时死不了。”事已至此,低声下气于事无补,胤t直了身子四目相顾,一时仿佛回到康熙六十一年皇考殡天的局面。 若知今日事,当初何必委曲求全。 千金难买后悔药,由此想法的不止胤t一人,胤g何尝不曾懊悔没能在弥足深陷之前让老八病殁或者伏法,如今食髓知味,亲身尝过他柔顺恭谨的姿态,明知其中连一分真意都没有,也难舍难离。 “既然好了,就该入宫谢恩。你倒是躲了,朕却忙得浑身难受。”说完皇帝往后靠,一直靠到云龙雕琢的椅背上,歪歪斜靠着,对着胤t招手:“八弟的手法朕想念的紧,今日既然来了,就过来替朕松松肩。” 胤t断然拒绝:“皇上要松快自有奴才们侍候,臣弟膝伤久治不愈不耐久站,怕是不能将皇上侍候舒坦。” 舒坦不舒坦岂是由着你老八说了算的?皇帝懒得与他话里机锋往来,直接招了苏培盛来传话,天黑雪大,让人将停在右掖门外老八的轿子正大光明抬回去。 胤t只来得及说一句:“皇上!”就被皇帝一把扣住手臂,卡住喉咙:“八弟未免太不自知,你自然是朕的奴才,到死都是。” 胤t被他扼住喉管无法顺畅呼吸,双目喷出实质怒火,用力挤出几个字:“皇上记错了,那是十三弟……” 皇帝本想携了老八一道回偏殿,洗去浑身夹风带雪的寒气再行享用,如今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当下将人狠狠摔在羊毛织成的厚厚地毯上,趁着他喘息无力时一脚踏上胸腹,低头看他面上痛苦神色,心头竟然不似康熙六十一年那晚那般快意。 看死敌挣扎本是乐事,只是猎人偏对兽夹中的垂死猎物起了旁的心思,才至如斯两难。胤g冷静分析无端生出的患得患失,手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停,逐一剥开对手衣衫亵裤,双膝落地稳稳跪坐将老八下盘制住,手指尖端碾压上这人胸前两处暗色,循循善诱,妄图引他情动难以自持。 往日虚伪至极的缱绻画面被二人合力撕得粉碎。甘甜如蜜的心意相通求而不得,但总归尊卑有别、输家匍匐在地,纵使不愿也必须姿态谦卑,由着赢家肆意妄为。 胤t心头再度升起悲凉,他汲汲谋算都化作空。皇考待他何其不公,至今无法想通老四非要逼死他的理由。他已经退让了,退得连尊严都双手奉上任由践踏,只求保全亲人性命,为何还要步步紧逼? 胤g手段尽出,看他眼角染上红痕水渍,右手转而往下握住他脐下热处,温柔挑弄,看他不甘不愿却自动情喘息,身上渐热。 眼前闪过万里江山丹青墨笔,孰轻孰重,如人饮水。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很久都没有肉渣,内疚g 再一次说明下,这个文大概是正史走向的,不是平行也不是架空,最多yy,所以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娃……大家懂的。 52 52、衷心不二 纵使万般不情愿,半年缱绻共枕的日子早已深入骨头缝儿里,融进骨髓,再不分开,不仅胤g情难自禁,胤t亦然难以遏制不断涌上的酥软难耐。 他挣不开,索性不再白费力气。双手手掌慢慢探入胤g外袍之中,隔着柔软内衫体味灼身热度。 满眼都是明黄颜色,刺得双目生疼,几乎流泪。这是皇阿玛降下的惩罚,罚他卑贱出身却不肯自裁了断,固执活在世间,就要受尽折磨。 “……”温热濡湿的舌头舔在他眼角,原来他真的流出泪来。 胤t以为胤g会开口嘲笑自己,就如旧日床榻缠绵时一般。只是回应他的是腰身被高高抬起,在毫无准备浸润的情形下,火热坚硬的东西执着顶拓进来,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暴戾,而是缓慢固执地前行。 胤t睁开眼,茫然瞪着上方的一方一方隔成小间的天顶,又或者是透过屋脊在看更远的地方。胤g并未真正弄疼他,急迫中带着难以察觉的体谅――这才是他真正害怕的东西。 若只为羞辱责难,他尚能平心静气冷漠以待;但若当真如他猜测……胤t不敢想下去,若胤g当真生出这样了不得的心思,他的诸多筹谋只怕成空,但凡与自己扯上关系之人必死无疑。老九、毓秀首当其冲。 醍醐灌顶的觉悟如同冷水泼面直下,胤t浑身热血都冻住了,侧耳倾听就能听见落地碎裂的声音。 胤g与他亲密无间,第一时间体察出身下人的僵硬无措,只当自己心急弄伤了他,不免停住嘲笑他身体僵硬毫无情致,取悦君王可不是光靠嘴皮子说说。 胤t闭目佯装羞怒,实则细心留意胤g举动。果然老四嘴上刻薄羞辱极尽能事,手下动作却一缓再缓,甚至肯屈尊替他按摩被弯折过渡而酸痛难耐的腰背大腿。停在体内的热楔早已频临喷薄边缘,可他却生生忍下,待他渐渐放软。 三年来的纠缠就这样在眼前一一掠过,因无迹可寻而被刻意恶意揣摩的行为,在这一刻居然又有了新的注脚。 可是胤t却情愿自己从来未曾懂过。 胤t颤抖起来,他怎么未曾早早看明白,察觉老四咄咄逼人手段背后的更为不堪的真相――他对敌手有了仇恨、蔑视、防备之外的第四种意图――视他为器物、为奴才、为逗赏玩犬、为后宫妇人,要他在床第间衷心不二的侍奉。 眼前有短暂黑暗,滚烫濡湿的唇舌覆下来,强硬撬开紧扣牙关,横冲直闯。胤t逃避般地回应他,手腕在地上被箍得生疼,一抽一抽作疼。 亲吻渐浓,温柔蜜意替代了强悍征伐,热意涌上。男人天性使然,胤t终究无法细细思考胤g意图,他被摁在柔软地毯上承接仿佛永无止境的撞击,一下一下仿佛都是悬在九弟头上的丧钟哀鸣。 一直到精华泻出,胤g才累得扑倒叠压在胤t身上,一动不动只顾喘气,汗雨如下。 毕竟年岁不饶人,便是心性再坚韧不折的人也难挡身体日益疲惫的步伐。守孝结束之后,胤g去过皇后中宫、也招幸过年氏或是嫔妃,只是床上总是草草了结不曾尽兴。即便是让人兴了新的规矩,拿床单把人卷起送上龙榻,行云布雨时也总要畅想老八卑微求饶才能最后喷薄而出。 这样的辛秘他自然不能让人知晓,皇帝借故国事天灾思念皇考将大选再度推了一轮,一月中有二十天都在养心殿批阅奏折独守天明。胤g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活不到先帝殡天的年纪,也生不出这样多的儿子。可那又如何,他看得上眼的、能称得上对手的、要驯服的人从头至尾只有一个。 老八这次躲得也够久了,久到生出旁的心思,倒是朕太放纵了。皇帝拥着怀里汗湿犹温的身体,难得无须助兴药物也能尽兴,低头碎碎啃在他颈后耳侧的凉薄软肉上:“你与十四见过了?” 原来侍寝还不算完,之后还有责问。胤t挣动错开脖子,淡淡讥笑:“十四不是身在汤泉守陵,快三年未归了,臣在府中养病如何得见?” 话不投机半句多,与老八对上胤g极少在言语上博得先机,如今他倒是怀念起前年老八低眉顺目乖顺的模样,句句话都能暖在心里搔在痒处。相比之下显得如今冷漠讥讽嘴脸尤为可恨。 皇帝抽身而起,不知从哪里聚拢力气拖着老八一条胳膊居然将他拉拨起来,一路磕磕碰碰拖到浴池隔间,劈手推落水中。 月明星稀,情难自禁。云雨再歇时,胤g额头抵住胤t额头,喘息不匀,终是软了口气:“我这次当你未见过十四。再敢玩耍心机,朕下旨休了你福晋。” 胤t毫无力气任由他折腾,闭着眼半天才刺了一句:“四哥不讲理。” 一句话让胤g从内到外暖得发烫,比满池水更温柔多情。老八永远不醒,该有多好。一句四哥,时光倒退四十年,又是阿哥所里毫无心机的日子,腥风血雨不曾来到,胤t还会对他撒娇抱怨。 他们还是好兄弟。 …… 胤g意志足够坚韧,一夜纵情也未曾动摇多少原本计划。只是情到浓时一句“我当你未见过十四”已是极大让步。老八暂时不想动,另外一个始作俑者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双份的雷霆之火自该有人来承担。 腊月刚到,御史弹劾先帝十四子,称允_因任大将军时“任意妄为,苦累兵丁,侵扰地方,军需帑银徇情糜费”。皇帝登基都几年了,前朝的事情居然还被拿来说道?要说这里面没有上面的意思大家宁愿辞官回去种田。威压当前没人敢出来说话,最后经宗人府参奏,先帝十四子由郡王降为贝子。其实也不过是名头上降一降,宗人府玉牒上允_从来都只是贝子爵,如今总算实至名归。 暂时放过老八也不代表着姑息养奸,皇帝以为这类‘夜奔私会’必须阻止坚决打压,遂命每旗派马兵若干,在老八府邸周围防守,名曰保护。又于上三旗侍卫内每日派出四员,随老八出入行走,名曰随行。 在府里养病的怡亲王听闻上谕顿时喜忧参半。以四哥近日行事,他对年羹尧的小动作怕是已经成功栽赃到八哥头上,八哥一身是窟窿,债多不愁,总算能松一口气。愁的是日后八哥倒了,只他一日在前朝独领风骚,顿成众矢之的,恐遭四哥忌惮。 捧一个人,再狠狠踩死,四哥还未玩腻。可是八哥不是年羹尧不是隆科多,他也是先帝亲子,日后伏法恐伤圣人之名,连皇考都不得不忌惮的事情四哥若是做了,届时怨恨自己不早早劝诫该如何是好。 雍正三年急急到了年尾,平素本该祥和热闹的时节如今只有平头百姓还能有心思置备年货,京中外省大员无不战战兢兢。皇帝省钱省到抠门,又耳目众多,若是过个肥年难保不被杀鸡儆猴、清算银子由来,于是不约而同装穷,过了一个寒酸无比的年。 宫里未经大选,后妃稀稀拉拉坐不满三张大圆桌,但年总归是要过的。贵妃在年羹尧调任杭州之后一病不起,拖到十一月也没还来皇帝顾惜垂怜,心叹一声郎心似铁终于撒手归去。卧病休养沉寂已久的那拉氏复出,主持宫中庆典事务,顺便清理内务府安插宫闱的人手。 皇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中只觉腻味。年氏死前一心只为兄长求情,不惜拒药相挟,令他倒尽胃口。那拉氏早年也算持重端方,背后却对他子嗣下手,如今也是汲汲经营之辈,李氏年老色衰更无才无德,更拿不出手。想想一届皇帝,如今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还比不得十三府中妻妾儿女俱全。 合家团圆的日子皇帝一张阎王脸坐镇,家宴无人敢尽兴,都不知该陪着皇帝忆苦,还是强作欢颜应和节气。席间,皇帝听闻乾清宫里国宴时老八收了一条口讯匆匆早退,当即转身离席命人细细查来。 老八就如同他圈养的金丝鸟,一举一动皆被记录在案,不过一刻,就有了结果:八福晋腹痛难忍,是以早退离席。 皇帝总觉得事情怪异。老八福晋的性子他清楚得很,虽然事事争强好胜,但总是贵女教养,行事与那拉氏颇似,面子比命贵重。今日之事,反倒像是年氏做派。总不会是真病了?这当然更可能是老八躲他的一种手段。 若是老八腹痛,他还能传旨让太医院去探探,偏偏是老八福晋,他这个做叔伯了还真不好插手。 新年头三日照例不事朝政,正月初四,便发难了。 九门捕役搜获九贝子自西宁送给京城府中弘d阿哥的信件中有夹带,据说密信是藏在骡夫鞋袜中。只是字体怪异似文似图不能辨识,即刻逐层上交至御前。这一下更是捅了马蜂窝,插了皇帝的肺管子。 他坐拥天下,连老八这样佛面蛇心的都能被他驯服回回称手如意,偏偏有人这么喜欢在他眼珠子底下玩弄手段。 隔日养心殿议立允k私造密语与允t勾连一气,打探内中消息大罪时,怡亲王一时气喘不过,闷咳数声,哇得喷出一口血来。 皇帝向来视怡王为亲生儿子般爱护,平素听他咳嗽一声都要连连垂询,将暖阁让出命他就地休憩妥当了再出宫。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口吐鲜血自是恨不得亲手上前替他拍背顺气,匆忙之中去传太医,顺便命人将怡亲王抬进东暖阁里暂歇。 临去前,怡王当众用他撕拉喘气的嗓子缓缓说道:“皇上,臣弟这盏油灯,怕是熬尽了。八哥听说身子也不好,臣弟求个恩典,毕竟是兄弟,皇上顾念昔日情分,宽免罢。” 允祥的求情正如火上浇油,皇帝素日来最恨的不就是几个闹心的兄弟么?有这样的拆台挖墙脚的弟弟不如没有。允祥当众喷血,皇帝对他先前装病的疑心稍减,取而代之是明火执仗的迁怒――朕这几年身子大不如前,谁人当责? 允k私造暗语一案被交由宗人府审理。 东暖阁里允祥闭眼喘息,心头微定。九哥倒了,八哥必不会坐视不理,届时自寻死路撞上四哥枪口可与他无关,他今日已经替他们说过话了,听见的人不少,不怕日后清算。 作者有话要说:八爷破罐子破摔了,这一章够肥有木有。 八爷貌似明白过来一点点,之后施虐者和受虐人的角色开始模糊,当然是指心里上的。 53 53、断文造字 允k因私造密语被议罪,胤t想管管不了,想躲也是不行的。 皇帝当夜将他拎入偏殿调戏:“八弟不为老九求情?” 胤t跪在地上,垂目平静回道:“臣弟有心,只怕十三弟不肯。” 胤g好笑看他:“拿脏水泼十三弟,可怜他今日吐血还替你们朋党求法外之情。” 胤t嘴角一弯,挂出笑意:“臣弟当不起,九弟亦不敢劳动十三弟。他不求情,只怕弟弟们死得还慢些。” 胤g冷厉下来:“不知所谓。”允祥是他力保之人,纵使有意揣摩上意,也是情理之中,总比面前拿胳膊死拧自己大腿的人强些。 劈面一沓鬼画桃符的纸落下,砸在胤t面前,皇帝足尖轻点其上:“八弟聪慧,这非驴非马的玩意儿,想必看的懂,译出来,朕酌情不追究你传递消息通敌叛国之罪。” 胤t难得抬头瞪了胤g好几眼,这回罪名扣得不小,杀机已露,还当他像雍正二年那般傻? 胤g被他眼神看得不大舒服,看他跪在地上明着遵旨暗自挪膝盖的动作更是不满,索性一把将人拎起来,扣住老八下巴笑道:“八弟别急着撇清。你撇得清,朕手里还有穆道远,还有秦远道,再不济,弘d总该懂。” 这已经不仅仅是抄家夺爵的威胁,而是牵连三族的祸及子孙的逼迫。 老四你手段又进益了啊。 胤t嘴角抿至极薄一线:“九弟纵使诸多不服,也不过意气罢了。兄弟阋墙,外御其侮。四哥高坐朝堂,定能明察秋毫。” “家贼难防,更胜蒙古逆贼。昔日索额图断我大军粮草,若是得逞,不知今日是何乌烟瘴气局面。” “索额图何其野心,九弟岂敢自比。” “索额图一心扶持二哥,正如九弟一心之于八弟。” 话说到如此地步,胤t只能跪下请罪,可惜有人不让。 “臣弟敢以命相保,九弟绝无此心。” 胤g劈手扼住他双腕,拖至跟前:“你连十四都能笼络了去,累他连爵位都保不住,又有何不敢做的?” 胤t无辜看他:“四哥金口玉言,忘了曾说臣弟并未见过十四。” 胤g哪里容得他诡辩,阴险一笑:“你说的朕一个字也不信,你以为今日你推脱不知,老九国之奸细、刺探大内的罪名朕就无可奈何?” 胤t眼神变了,由无辜转为无奈丧气,混着疲惫哀求。就像以往每次争锋相对之后一样,叹声说道:“臣弟与九弟久未通信,一晃而过真不大懂。不信四哥让弟弟细细看了?” 皇帝不置可否,目光如炬,充满探寻意味,意图让老八无所遁形。 胤t沉稳拾起地上写满密语纸张,指着其中字头循循开口道:“四哥来看,这字颇似俄罗斯字,却又不同,弟弟在九弟处曾见他对薄格物穷理的书爱不释手,这些字也有阿、额、依,似乎可以添改用用。只是年月久了不免生疏,只能记得其中几个常用的改写。” 说罢胤t眉头深锁,似做努力回忆之状,手拿朱笔勾勾画画,填写格子。只是一整沓信纸能译出者不过十之二三,断断续续凌凌乱乱看不出丝毫□,至多不过是‘好’、‘行至’、‘然’等字样,最为完整的一句也不过是‘西宁偏僻食水困难,饮食难以入口’,的确是家书的格式,并无刺探宫闱的端倪。 胤g只淡淡冷哼一声:“你以为朕会信?” 胤t搁下笔以绢拭手:“四哥不信,自可命穆景远同译,两相对比即可。” 胤g沉吟,无论老八译或不译他都不信,只是这样不能解释为何他非要在今晚宣召老八觐见。 处置老八老九的折子早已拟好,连玺印也早干了。十三曾力谏他不可在此时传召老八对质,恐为其巧言诡辩所愚。皇帝听过之后面色不虞,朕岂是如此好糊弄的? 虽然一切皆按着布局而走,但事到跟前,由衷难舍。 不及细想,话以出口:“老九以身犯险,屡犯忌讳大逆之事,朕纵使兄长也难宽免。惩治已是势在必行,他日夺爵,你当如何?” 胤t转头看过来,无比认真的端详皇帝神情,面带些许不经意的探究与不解。 皇帝惊觉方才的话已然透露太多余地。老八敏明狡猾,若为其察觉,恐被利用反咬。 于是他不等胤t作答,补了一句:“老九素来以你马首是瞻,朕若说只要八弟肯丢卒保帅,朕念着往日情分或能既往不咎。”他以‘情分’为饵,羞辱之意尽显,足以令人闻之而怒。 面前人眼中探寻懵懂之色瞬间泯灭,取而代之是冷嘲谩讽的了然:“四哥可是对当年抛弃弟弟不能释怀,想看臣弟是否会行同样之事?” 胤g眸色转阴,面露笑意:“八弟总以为人心尽知,这次却是猜错了。” 胤t面露苦恼,微微擎眉:“总不该是四哥舍不得弟弟被牵连,想要拉一把罢?”他皮相在圣祖皇子中也算顶尖,子肖生母,虽不年轻,眉目间沧桑风云,别有滋味,惹人生出歹念。 胤g果然微愣,这样的老八他不是没见过,但认真去想又记不得何时得见。耳鬓厮磨日久,这人身上有几个痣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眼前却恍若陌生。 皇帝还在怔愣,胤t已经叹道:“四哥这话若是说在康熙四十七年二哥被废之时,或许能得弟弟真心感念。” 胤g心头一堵,待他回神时已经听见自己讥讽谩笑的尖刻声线:“八弟心存高远,意欲展露峥嵘,兄不敢拦阻。”又进一步,道:“朕何须你心存感念,朕要的,不过是尔等心生畏惧罢了。八弟未免太高估自己。” 彼时二人相隔不过五指之距,君臣冷目而对,于臣而言是大不敬之行为。胤t胃部不适,微微皱起眉头,他从来不觉得老四周身熏染的檀香烛箔气息如此熏人。未免失态,他往后侧开一小步。 身后是堆满奏折的案头,笔架在一碰之下晃动出声,两支湖笔滚落地面。 原本凝涩晦滞的气氛被打断,胤g看见胤t眉头紧了又松开,方才一瞬间的转青的脸色恢复常态,一切如常。 皇帝心头划过一个念头,他记得去岁十一月初五那晚,他抱过老八。 胤g没开口。 他今夜已经说得够多,他在等老八做出决定,是再一次无奈妥协,或是转身相悖远行。 这几乎毫无悬念,但皇帝仍固执做等。 一息之后,在皇帝如炬的森然目光下,胤t终于开口,却是恳请皇帝为大清顾惜身体早些歇下,全然一副臣子恭谨的姿态。 胤g欺身再前一步,将人抵在自己与书案之间,眯眼问道:“去年朕曾允诺你,替朕生一个儿子,朕宽免你朋党一人。可还记得?” 胤t目中有光一闪而过,自持冷静道:“四哥莫不是忘了,保泰与阿尔江阿皆已落罪,何曾有一人得宽免?” 胤g对他言语中的讽刺不为所动,只道:“你自己不中用怪不到朕头上。往事不计,此番可愿以一命换老九的?” 胤t喉头胀痛难当,生生将“无耻”二字嚼烂吞下,才缓缓开口:“四哥忘了,刘声芳说前次已是机缘,事不过三,臣弟怕是无能为力。” 胤g一笑。 其中机锋令胤t心惊,只是他还未想透应对之法,肩上被人用力一推,整个人仰倒在暖炕上。 窗外爆出一线七色彩光,继而是‘砰啪’爆裂之声,不过正月初四,宫里宫外尚自沉浸新年的喜气之中。住在乾西所的皇子们晚间得了皇帝赐下的爆竹,正闹得欢畅。 陡然骤亮的光线下,胤t青白的脸,一览无遗。 皇帝似被漫天绚烂而释的烟花感染了心情,愉悦开口:“今岁隆冬大雪,皇陵有五彩祥云浮现,是个好兆头。” 他俯身慢慢爬上炕沿,缓缓压在胤t身上,将他身边散落折子扔开:“事在人为,不试岂可妄下定论。八弟总是心急,该改改。” 胤t直目看他,定定道:“臣弟办不到。”说罢扬手抵开胤g近前的脸,翻身下榻。 胤g不容他退却,扑上去顺势从背后压住他:“容不得你。” 胤t闭眼,冷漠以待。他身子熬坏了,几番交手从来不占半点便宜。 胤g低头在他耳后印下一串湿热的吻,颇有耐心笑道:“一晚这么长,装死可不成。” …… 这一晚如何漫长难耐自不必说,恩爱缠绵终究不能阻止帝王清除权利路上绊脚石的征伐。 第二日,正月初五,皇帝议罪八王一党,谕上:允t、允k及苏努、吴尔占等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 苏努与吴尔占早被远放不在京城,允k更不必说,难得在京中的廉亲王也未能上朝,据说是抱病在府。 不少人还对当年圣祖当庭责斥八阿哥‘贱妇所出’那出心惊胆战。两场更替,王爷终究逃不出这个结局,这次能因病躲了当庭辱骂,总算保全了最后颜面。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我又拉灯了我反省,以后有机会补上,定制的话至少补600字这里 54 54、鸳鸯不成双 皇帝的谕上交由三阿哥并五阿哥一同去宣,因此当日八爷如何应对大家也只能辗转耳闻。 据说当日宣旨,八爷从头至尾卧床不起,当然这更可能是无奈规避羞辱之举。真正大放异彩的却是八爷福晋,听说她当时站在前院,差点将两位阿哥拦死在外间不能宣旨。 还听说最终谕旨也是八福晋代接的。 当然这种传言可信度不大,圣旨到了,只要没死透的都要爬起来接旨。还是另一种传言,说八福晋扶着丈夫叩首谢恩更为可信。 众人八卦过后不免唏嘘,这位女中豪杰当年也是名震京城的人物,圣祖跟前都是挂上号了的,背后娘家势力不是一般的大。虽然圣祖朝后期安亲王一脉已被打压,让人不得不怀疑皇上您老人家早有预谋,先嫁一个儿子过去安抚,再行压制――完全与对付蒙古一个套路。 说起来这位八爷真是时运不济,好不容易熬出头了,棋差一招做了总理大臣,不过四年仍是落得这个结局,早知如此,当年寂寂无闻或者更好。 满蒙贵女们倒是都要叹一叹八福晋,这位贵女出身骄矜不可一世,昔年管束丈夫的举动被所有额娘拿来教诲丫头:管你出身再贵,出嫁之后嫉妒容不得人,那也是名声尽毁的,更有连累娘家,万不可效仿。 如今看来,这位不离不弃,挺身维护丈夫倒是难得有情有义。 夺爵革去黄带子之后,内务府照例要来查抄府中逾制物品,登记造册之后收缴国库。 内务府如今是怡亲王总领,靠山强大,查抄廉亲王府物品时丝毫没有手软。唯一令他们放不开手脚的,是八福晋敞开大门,虎视眈眈,扯了一众丫鬟奴才垂手等着他们搜,扬言要让全京城全天下的人都好好看看他们的皇帝如何对待亲弟。言语间毫无一丝畏惧,满是□裸的恨意。 话很快传到皇帝耳朵里,心里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瞬间被激怒取代,当即命人狠狠地查、痛快地查,不可有丝毫手软。 他并非不在乎名声,奈何政敌不知收敛,无法两顾。 稍晚时候,传来八福晋被内务府奴才冒犯,怒极攻心晕倒的消息。 养心殿里正在用膳的皇帝愣了一愣,下意识开口询问:“老八如何,可有怨愤以对?” 传讯之人跪地斟酌回道:“八爷自内间披衣出来,跛行蹒跚,似乎果真病了。扑倒扶起福晋,连声让人去请太医。” 皇帝听闻一声冷哼:“太医?” 那人一抖,继续道:“是,许是说惯了。八爷很快也回过神来,唤回了奴才,让去回春堂请大夫。” 他倒是一贯乖精的,皇帝又问:“他还说了什么?” 那人回道:“未曾。八爷只说了这几句话,便由下人扶着回屋了。” “他面上可有怨愤不满?” “奴才未曾看出,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皇帝听后心中烦乱,那晚逼退不成,今日局面老八心中早已有数。昔年老八被圣祖责罚斥骂时也是如此,一副甘心受之不敢有愧的模样,招惹一干瞎了眼的人替他打抱不平,不惜得罪圣祖。 今日何其相似。 老八,你自以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能博得众人同情,转而声讨朕寡恩刻薄?还不惜拿着老婆做文章,朕岂能让你如愿? 皇帝难得大方,当即口谕让刘声芳领太医院一名御医臣一同往允t府上看诊,力图杀灭皇帝刻薄亲弟的谣言。当然,也让他顺便给老八过过脉。 初四那晚他记得老八行至有异便以生疑,只是因为正月初一刘声芳的脉案并未提及丝毫不妥,才未声张。如今时过两旬,正好再探探虚实。 结果刘声芳带回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八福晋有孕。 皇帝以为听错了,难道不该是老八么?(写到这里我大笑三声) 八福晋不是郭络罗氏?她与老八成亲都快三十年了,一直没动静都以为她是个绝嗣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所以皇帝一时没能有反应,一直到刘声芳细细禀奏详情时,提及福晋月份才回过神来。 “你说已近四个月?” “回皇上的话,脉象确实如此。”刘声芳也算了解秘密唯四的人之一,心中也颇为惊异,更有着对琼玉膏疗效的种种惊喜。 “老八如何?”皇帝压住不必要令外人察觉的情绪,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刘声芳体察圣意,回道:“八爷心绪起伏颇大,脉象亦是,似有滑相,臣不能确定。恕臣无能之罪。” “你以为,老八自己可曾察觉?” “回皇上,臣……不知。”他的汗滚滚而下,湿透了官帽边沿。 皇帝挥退了刘声芳,自己一个人对坐棋盘。 楚汉分界,输赢天定。 他用了几十年时间哑忍蛰伏,最后赢了,天下便该由他说了算。老八输了,却总在他最放松、以为尽在掌握的时刻做小动作。说白了三个字,不甘心。 四个月的孩子,算来正是他从圆明园回来不久的事情。居然在他眼皮子低下瞒了这许久。 宫中嫔妃隐瞒孕事,要么是等待时机一举得获圣心,要么是防止嫔妃倾轧,暗害皇嗣。老八媳妇不须隐瞒,那就只能是防着谁了。 至于防的是谁……皇帝阴冷笑了。 或者他在等待一个时机,可惜朕到底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郭络罗氏可不是逆来顺受之人,有她在你身边挑唆,想让天下人看尽笑话,朕如何能容? 老八,背叛朕,滋味可不好受。 敢在朕眼皮子低下暗度陈仓,就莫怪朕釜底抽薪了! 二十八日,皇帝以允t福晋尝顶撞先帝,且毫无妇德等零零散散的缘由为契,谕令将其革去‘福晋’之位,休回外家。给房屋数间居住,委派兵丁严加看守。 这个打压手段实在是出乎所有宗室朝臣的意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招。旷古烁今,只闻父母以不贤无嗣之名令子休妻再娶,还真没见过兄长逼弟休妻的。满人不似汉人有七出之条,皇帝拟的罪名大多因不敬先帝而起,可是明明人家正牌公公都懒得发作,做叔伯的倒忍不住出手了? 皇上您老人家对八爷到底该有多恨啊? 连十六爷、来保、常明几个私下向八爷泄露内务府删减佐领一事,您都能在象征性的罚俸三年之后宠幸如初,怎么到了八爷这里就真是一心一意往死里掐上了? 在皇帝看来,老八自康熙四十七年之后便一路隐忍惯了,打一棍子都不见得能哼出一声来,让人倍感无趣。只是这一次停妻一事的后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休离政令刚下,便有御史进言,历来夫妻一体,八阿哥落罪其妻随从问罪尚在情理之中,然逼弟休妻确实不妥,请万岁三思。 皇帝对于这样的局面早有应对,当即沉吟道:“朕屡降严旨与允t之妻,又令皇后面加开导,谕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伊劝谏允t,感激朕恩,实心效力,乃屡次教训,允t夫妻毫无感激之意。又因将伊母家治罪,不曾颁示,唆使其夫,以致恶乱已极。故允t之妻亦不可留于允t之家”。 说罢又觉以上所言太嗲,又肃穆道:“朕严惩重罚也是惜才,若老八肯痛改其恶上请罪折子求朕宽免,日后实心效力办差,朕自有加恩之处。”皇帝自有十足的把握老八不会低头。 一句话将御史口舌堵住,这的确是当今万岁的捧杀之道,就连庄亲王也险些被夺爵拿问,痛改前非之后照样获宠。 昔日繁花似锦的廉亲王府,失了女主人亦显冷清。 胤t披着外袍在站在廊下看柳树上新出的嫩芽,叹一声:留不住,终究什么也留不住。 身后婢女白哥扶他坐在暖椅上,递上手炉,抿嘴轻声道:“爷,主子们的事情论理咱们做奴才的不该置喙,只是奴婢有话,不吐不快。” 胤t回头,目光温和,却是透过白哥在看别的人:“你十二岁入宫服侍我额娘,日日辛苦。额娘逝前将你托付于我,却是被我连累了。” 良妃殁时本欲让白哥做胤t合房的女人,贴身侍候。女人一旦身子交付与人,才能真正一心一意。可惜胤t没用,惧于福晋内院威慑,不敢收房,只将她安排在外院以表诚意。后来也曾想过将他配给门人,只是白哥不肯背主,死心蹋地宁肯留在府里做粗使奴婢服侍福晋。胤t心软难以决断,一拖经年,直至落罪阖府遭殃。 白哥当场跪下,大哭着磕头道:“良妃娘娘再生之恩奴婢终是难报,只是良主子昔日常说,八阿哥心思看似最软,却也最倔强,与先帝父子相承。良主子去时唯一放心不下主子,才使了奴婢跟随,说日后遇着难以决断之时,总该记着‘退一步海阔天空’”。 胤t单手拉白哥起身,温温笑了。 傻丫头,你不懂。 昔日额娘这样说,也不过是想让我能不争不抢、一世平安、老了亦能儿女绕膝,闲散悠游。时至今日,退与不退早已没有区别。忍辱偷生,岂是我爱新觉罗家男人该做的? 若额娘健在,定然也不愿见儿子受这般罪。做人玩物,不如痛快一死。 可惜这些他都不能说。 周围老四耳目太多,但有说错一个字,都能雪上加霜,于是他只能闭目道:“你懂什么,爷堂堂男子丈夫,哪里能为了妻室而低声下气求人?” 白哥闻言不再劝慰,只低头悄声说道:“手炉低下暗格有信,奴婢出府探望福晋被拦在院外,是同在哪里的九福晋塞给奴婢来的。” 胤t一怔,双手不自觉抚摸铜制暖炉,双目被那烟气刺痛,瞬间红了眼眶。 毓秀走时,不哭不闹。 那时他破罐子破摔,以卧病推脱不起身不接旨,错过了至关重要的抗旨时机。 他尚不知发生何事,毓秀已经命人收紧口风,不可在他病榻前吐露半句。 那日她仍如往日一般事必躬亲,服侍丈夫用药擦身。末了说了一句:“白哥年纪大了,嫁不出去已误了终身,你收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了最惨烈的一刻,大家要镇定,不要随意殴打作者。 55 55、杏花满头 胤t嘴里含着的一颗甜枣差点滑破喉咙管让他当场噎死。想问一句‘谁在你耳朵边上嚼舌根子’又自嘲咽下,如今他算个什么? “你糊涂了?如今爷自身难保,也就咱俩一个茶壶一个盖,摔坏了砸碎了也一个盒子埋了,哪里还有银子给旁人置备棺材?”他想用往日调笑的言语说出忠贞不二的誓言,博得眼前美人展颜一嗔一笑。 八福晋果真笑了,眼角涌出幸福泪花:“是该一处埋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胤t后知后觉道:“他又发下什么旨意了?宣旨的人为难你了?” 八福晋拭干泪,红着眼睛笑:“你说的,这大清朝还有谁敢为难我?只怕坟头上草都三尺高了。” 胤t目光一冷:“可是九弟府上出事了?九弟妹她?”老十福晋与老十四福晋相继病殁,大多虽是偶然,但老九与他一道被革除王爵、宗室除名,这几日府上怕是有人揣摩上意,妄动手脚也未可知。 八福晋闻言陡然笑起来,退后两步,泪水再度决堤:“出了事,你总想着他。以前连自己也不顾,图招忌恨。他也是我表哥,我哪会一心盼着他死?我早告诉过你,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不舍了他,大家都有陪你们一起死!” 胤t茫然看她,他病糊涂了,整日装病逃避自怨自艾,只把这当做阖府遭罪后的寻常抱怨。 “跟着爷,委屈你了。” 这一次八福晋没有向平常听见这话一样,扑上来打他咬他,只是怔怔看他,任由眼泪流干。 最后她说:“是委屈了。爷可愿放妾身一条生路?” 胤t忘记了呼吸:“如何放?”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妻子弟弟,毓秀腹中的孩子……生不逢时的孩子,就像他自己一样。若有人当真给他指一条路,能令家人存活免死,他一定会不管不顾扎下去。 “休了我,你我日后再不想干。” 胤t一愣,笑了:“你忘了,早说过要埋一处的。”他不敢流露方才曾经心动过。知妻莫若夫,毓秀性子,休离之后只会一死明志。 我大清朝从未有过被皇子休弃的福晋,以后也不会有。 “怕是不能了。”八福晋虽是巾帼,但终究身为女人,难舍此生唯一。几十年夫妻情深,一朝被逼分离,恐日后至死不能得见。 胤t终于察觉事态严重,他翻身下地,只着中衣抓住妻子肩膀:“把圣旨给我看!” 这个府里毕竟还是胤t最大。他发了话,不过一刻,下人便将明黄昭昭的圣旨便摊开在前。 胤t愣愣看着圣旨里的每一个字,忽然将那团黄色布帛捏紧一团,目露锐利薄光:“备轿,递牌子,抬去东华门。” 八福晋冷静看他踉跄起身更衣,手指不停哆嗦,忽然甜蜜笑道:“你去求他,我就死在你跟前。” 胤t怔住,回头,蹒跚至妻子跟前:“他不知道你腹中有我血脉,我不求别的,只求与你过完剩下一辈子。几年的时间他总该给。” 他哭了。 除却在床第间被老四逼出的眼泪,这是成年后的第一次。 八福晋用手中绢帕替他攒干眼角湿意,笑得体贴温婉:“你怎么求?除名宗室,连递牌子的资格也没有,除非传召如何能见他?你打算拖着这副样子跪在东华门外,等着他心软见你?”东华门外百官行道,若是长跪不起,以老四好面子的作风,难保不会做出难以预测的事情。 胤t被妻子猜中想法,这时也冷静下来。 “我的男人,纵使身不由己,也从不低头服输。你去了,我绝不原谅你。” 许久之后,胤t凝望妻子:“我不会写休书。” 八福晋上前一步,将头埋在他肩窝:“有你这句话,此生无悔。” 胤t泪水决堤而出,仿佛孩子。 夫妻二人合抱不分。八福晋腹中四个月的孩子似有感应,惴惴不安地颤动。 八福晋倒比丈夫更冷静,他推开丈夫,看他泪水横流的脸,像昔日哄弘旺般哄丈夫:“世上只见新人笑,多少夫妻共白头? 安亲王虽被夺爵,好歹还是黄带子,我归家后育下子嗣,好过被你拖累。” 本是知天命年纪的男人无言以对,拖累了身边所有人,倒头来还须妻子求全安慰。 “我让人去宗人府上报,免得他们下黑手。”胤t几乎可以料想皇帝这神来一笔,怕是知晓了什么。唯今之计,只能闹大。 “爷病糊涂了,你已非宗室,我亦是罪臣休离之妻。宗人府畏惧皇帝,躲还来不及,何苦惹事?” 胤t沉默半响,怔怔看着妻子:“我舍不得你。” 八福晋回身往门外走去:“厨房还温着汤,我去拿来。” 胤t没有应,八福晋亦没有回头。 他们都知道,此番是最后一面,再见怕是要在黄泉路上。 出了屋门,八福晋脸上泪水决堤而出。她站在前院好一会儿,等寒冷日光风干了眼泪,才大踏步一径往府门而出,仿佛是去赴宴,而非永诀。 一直到出了巷口,婢女从安才轻声询问,可要遣人收拾细软。 八福晋额头以有冷汗不断渗出,她不愿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失了仪态,仰头高傲笑道:“不必,都留下。他日日看着,才能永世不忘。” 从安屈身退后吩咐下人备马车过来给福晋用。八福晋用手绢遮住正午刺目的白光,遮住望向紫禁城方向的滔天恨意。 雍正,你这样逼凌亲弟,合该孤家寡人一世一生。你撰文写书最在乎名声,私下却行猪狗不如之事,早晚该有报应。 “福晋,车来了。”从安小声提醒愣神的主子。 八福晋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衰败的高高院墙,踏着矮凳钻进厚厚布帘之中,终于可以放任泪水崩溃而下。 腹中撕扯般钝痛,不祥的预感渐渐升腾而上。 双手紧紧捂住腹下,汗水滚落腮边,糊了颊上薄薄染开的胭脂膏。 毓秀比胤t小不过四岁,少年夫妻。年届不惑先天亏损,初次有嗣,当日民间大夫过脉时已言明胎息微弱不容乐观,此胎即便强行保住,生产时也怕会吃大苦头。 此处府中连遭变故,心神大乱之下,难免五脏受损,恐怕…… 从安自幼贴身侍候,当下喝令马夫慢行不可颠簸,又问主子可要直去回春堂。 “不必。”八福晋闭眼忍痛,轻声道:“到了庄子上,你再偷偷去请大夫,万不可让爷知道。” 昔日关盼盼为夫守节十年最后还是个死,她素来瞧不上汉人那一套,但毕生心血早已交付一人,今日永诀再无可恋。 一个未曾出世已然被宣布恐将难保的血脉,终究比不上相濡以沫三十年的夫妻情深。 她不是戏文《投军别窑》里,苦守寒窑为夫抚养子嗣无怨无悔的王宝钏,正相反,她看不上这样的女人。她是郭络罗毓秀,从不委屈自己的女人。 皇帝抢她丈夫,做出逼弟休妻的丑事,她必然还以颜色。 若这个孩子与她亲缘未至,她定要送给紫禁城那位一份大礼,望他能够笑纳才好。 爷,今生别过,来生必然要你还我深情。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 正月二十八日,八福晋接旨之后‘毫无畏惧,忿然而去’的言行举止,分毫不落的传回紫禁城里翘首以盼的皇帝耳朵里,他却没有丝毫更胜一筹的欢喜。 终于将老八逼得只剩孤家寡人,皇帝心中不安却在日渐扩大,那条明晰的裂缝如今早已破败成洞,像是一堵被风雨侵蚀即将垮塌的城墙,再也无力修补。 爱新觉罗马背上得来江山,皇子自有骑马狩猎,记得再温和的野兽,濒临绝境时也会奋力反扑。 他与老八,身份与朝堂早已决定无法尽释前嫌,打压圈禁并不出乎意料。唯一拖出掌控的是老八福晋。 她本该随着老八圈禁籍籍无名度过余生。对于先帝亲口批下‘妒妇悍妻’之名的女人,苦守高墙了却残生已是念着她祖上功勋,法外施恩。可是知她居然老蚌生珠,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羞,拉着老八干那事儿――难怪刘声芳老说老八肾精亏虚,阴阳两亏。 激愤之下难免失了权衡,只想着要将两人分开,以天子之力分开!只要那个泼妇还是老八媳妇,纵使老八被圈禁了她也能正大光明一意纠缠,早晚坏事。 只是看守郭络罗氏的人来报,女婢从安恳请替福晋延医问药,他们拿不定主意只得层层上报。等着刘声芳带了心腹前往时,已是晚了。那个女人挣扎了两日,终于落下一个死胎。 皇帝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生出心慌意乱,当下发下两道口谕。一道送往郭络罗氏居所,令严加看守,不可令其往来潜通信息;二是补发给革去王爵的允t,称“若因逐回伊妻,愤怒于心,故意托病,不肯行走,必将伊妻处死,伊子亦必治以重罪。” 刘声芳私下叩问皇帝,可要记入宫中太医院书库存档。皇帝冷言笑道:“子虚乌有的事情,何必横加一笔。” 男人们的战争从不留情,刀光剑影背后的女人用她们模糊了的面目,默默作陪,不能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惨烈了一半,会被群殴至死咩?说好不打脸的。 捉虫 56 56、南冠楚囚 胤t枯坐府中,想尽办法用尽手段也没能探听到毓秀如今情形。那日他只顾分别在即的悲伤无奈,及至傍晚才担心妻子身子恐受不住车马颠簸,奔出房门,也只有层层把守的空落府邸。 毓秀已经不在这里了。 尽管府里到处还留着女主人的影子,但衰败萧瑟的气息弥漫着,消散不开。 索性府中采买并未受限,白哥受托跟着进出厨房的下人厨房,打听福晋被扣在哪里。一连数日才得了消息,却只能在门外远远看一眼,无从得知详情。胤t听说毓秀居所守备倒比他这里严密许多,越发焦躁不安,犹如困兽。 所幸这时胤k经由董鄂氏传递的书信辗转到了手里,总算在连月打击中,第一次看见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老九决意桃代李僵,金蝉脱壳。 也许是先前胤t对何升的怀柔策动起了作用;也许是老九对皇帝连番打击、连带妻族岳丈皆被落罪的形势终于有了警惕与不安;或者是穆景远临行前的殷殷叮嘱总算让他有所意动;又或者是何升因何家被皇帝发落抄家落罪,在明知死路一条的情形下终于选择替主子做最后一件事……总之,主仆二人有了动作。 胤k送往京城的私信向来走明暗两条路子,先前自骡夫鞋袜中搜出的暗语信函不过是幌子,用的是旧事格子,在信头上有三点为记。胤t识得,才敢在养心殿当着胤g逐字译文,将水搅浑。 真正的书信,已随着往返于青海与京城的商贾手中,辗转到了九王府上。只是为了躲避严密监控,商队中途绕道天津,费了不少时间。 信纸有限,不过寥寥数语,只说大略未涉详情,胤t不免又喜又忧。九弟终于听进他的话了,只是如今老四耳目何其之多,更衣几次用膳动了几筷子都能知道,在这时做小动作委实不易。 不知九弟想了什么法子? 胤t素来未雨绸缪,揣度胤g心思亦能中十之八|九,这一次却杞人忧天了。皇帝耳目众多,但大多用在了他身上,遣往西宁的人便是再得力,毕竟天高皇帝远,监视暗伏了将近四年,每日喝得茶水都是苦涩难以下咽的,新鲜蔬果更是千金难求,早巴不得回京了,其中自以楚宗为最。 允k对自己下得狠手,自从雍正三年穆景远被拘囚回京之后,不吝饮食荤腥,每日大食肥腻油厚,不出两个月就虚胖臃肿脱了形。西大通的商品货物早被胤k炒得虚高,看守的人俸禄微博,每日咬牙切齿看着流水般的席面抬进抬出。主子用不完的,自有仅剩随侍的几个奴才当着他们的面大嚼,再用不完的,当着皇帝奴才们的面倒了喂狗。 这样明火执仗的挑衅京城的皇帝也在例行奏报上知晓了,但他对老九层出不穷的折腾法毫无兴致,只当着臣公之面斥责一句:“塞思黑痴肥臃肿,弟兄辈戏笑轻贱”,便又全身心投入折腾老八的毕生大业。对于老九据说腰如箩筐的憨肥形象不怒反喜,就差命宫中画师连夜奔赴西宁绘真人像一张,送给老八贺寿。 但他还来不及付诸实施,紫禁城西郊的一把通天大火让皇帝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回不过神来。 事实上,到了尘埃落定之后,他才明白,或许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一切,一把烈火毁了他与他之间最后的可能(四爷自行臆测)。 郭络罗氏被休离归家之后,胤t一反常态,每日借酒浇愁,拒绝用太医院的汤药,甚至口称有毒,不敢用。这自然让皇帝十分恼火。 二月六日,刘声芳从允t府中诊脉之后回宫复命,八爷脉数滑,如珠走盘,是梦兰之兆。只是刘太医也无比忧心的提及八爷身体大亏,心神震荡决非良兆,此次当真能走滑脉已是极危险极难得的事,必须卧床不可多用枉费心神。 整个御前奏对中,心思最雀跃、最不敢置信、最激动的,并不是早有此猜测的皇帝,反倒是对此事最无贡献的老太医正。他去年那一句‘或有可能’不过是为了逃脱死到临头的天子之怒,却不曾想有朝一日居然成真了!他一定要去拜一拜当年载录下琼玉方的王氏先祖。 只是身为医者本分,他不免在言语中流露出八爷府中并不适宜休养,时日久了,难免露出破绽。最重要的,是八爷本身消沉颓唐。宫中妃嫔素来锦衣玉食,身子却不必寻常村妇更健壮,也是日日提心吊胆思虑太重的缘故。八爷并非妇人,但自被先帝打压以来,身子每况愈下,也是这个道理。 这话寻常人是决计不敢在皇帝面前说起的,里面涉及皇帝后宫、涉及先帝真知灼见、涉及太多皇宫辛秘,但此刻套用在胤t身上,却让皇帝不以为忤,深以为然。 年氏锦衣玉食,常年手握中宫权利,只差一个皇后虚名,没熬过去年就殁了。她养的儿子女人四个死了三个,唯一活下来的福惠也全靠自幼扔到外祖家养着才活下来。老八额娘就不是个长命的,他自学佛理,早就觉得老八凤池无水也不是个福泽绵长的命数。老九被流放西宁都能腰肥如箩,死活给他找不痛快;老八这里每日人参鹿茸四季珍品轮流赐下,也不见他长出二两肉来。 被他刻意遗忘的郭络罗氏诞下死胎一事,复又涌上心头――决不能让老八听见只言片语!这一次皇帝行动非常迅速,隔日谕上,将允t囚禁于宗人府,围筑高墙,身边留太监二人。府中其余太监奴婢,重归内务府。 …… 二月初七这一晚,宵禁过后的北京城街道下过一场薄薄的新雪。一行急促而略显凌乱靴印踩得细雪微融,密封严实的青呢小轿自宗人府监房后的小径一路抬入紫禁城。轿子里软布包边,磕着头也不起一个包,踩脚板下面新加了一个夹层,塞了四五个铜制小炭炉。 半个时辰的颠簸之后,轿子一沉已然落了地。 轿帘掀开之后,骤冷的寒气扑面而来。胤t端坐不动,嘴角爬上讥讽的冷笑。四周轿夫早退了干净,高无庸上前请安:“八爷请下轿,奴才奉旨侍候八爷入内歇息。” 胤t呼出胸口最后一口热气,看着那团白雾在黑蓝色的夜色中腾起、淡了、转瞬即逝。隔着飘渺白雾,养心殿正殿的烛火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窗,将一个人负手而立的轮廓印在上面。 胤t一言不发与那黑色轮廓良久对望,一直到高无庸再次小心试探道:“八爷?” 若是有大臣此刻进出养心殿议事,看见他这个本该在宗人府圈禁的大逆罪人堂而皇之进出皇帝寝宫偏殿,不知该作何感想。胤t收回目光,轻声自嘲一声,弯腰下轿。 四周没有人,连宫女太监都清扫了干净,只在西暖阁里见着了几张熟面孔。 暖阁里地龙烧得紧,早有太监上了替他松了披风,褪下被雪水浸湿的靴子,换上烘烤过后的厚底棉布鞋。地上铺着内务府新换的西洋长毛地毯,踩上去柔软深陷,像踏在一只幼猫身上。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井井有条,仿佛是服侍皇帝嫔妃侍寝的惯例。只是被服侍之人身上仅着布衣常服,神色间不见感恩,只余索然萧瑟的自嘲。他们真以为他是老四后宫一员? 高无庸呈上一盏汤羹,笑道:“八爷,这是御膳房新鲜做的莲藕山药糊糊。皇上知道八爷这几日脾胃不合不思饮食,特命奴才准备的。” 胤t想扯起嘴角笑笑,至少同眼前这位日后必定飞黄腾达的内侍总管套套交情,但他脸早被冻僵了,扯出的笑比黄连更苦。一直到皇帝只身步入后殿时,这碗藕花糊糊仍是原样放在几案上,早已凉透。 皇帝不去看他,由内侍服侍着脱去圆顶毡帽、换了布鞋,走到青花龙纹鱼藻缸兀自观赏里面游来游去的锦鲤,随口道:“把冷的撤了,换两碗热的来。” 等着两盏热食并几样小菜端上来搁在案上,胤g才走到榻边坐了,就像雍正三年二人关系尚未彻底决裂时那般,温和道:“刘声芳说你不肯用膳也有两日,正好陪朕用一点。” 胤t没有动,连眼珠都没有转一转。 皇帝似乎有了无穷耐心,并不生气,只略略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老八。” 胤t眼神微微波动,四周环顾,做出一副堪堪回神的模样。看着与自己隔桌相望的人陡然起身,几步行至皇帝面前,低头撩了衣袍直接跪倒:“罪臣给皇上请安。” “你!”皇帝虽早料到会有此景,亦不免心生怒气。但他看着老八低眉顺目的样子跪在下面,想着先前隔着玻璃窗遥遥一望的错眼相顾,终是一叹,起身亲手撰了他双手将人拉起来。 “夺爵圈禁,亦是为大清江山计。愿赌服输,当初你既入了这池沼,今日就不该有心有怨怼。” 胤t缓缓抬头,不再故做低人一头的臣服姿态。他双眼是暴雨过后的澄净展白,浑然不似在宫中经历四十寒暑的疲惫污糟:“罪臣自当认输认罚。只是罪臣不明白,万岁打算如何处置罪臣、罪臣家人、与九弟?” 他问的太直白,让皇帝几欲出口的温言软语都烟消云散。他们太了解彼此,寻常欺诓瞒不了对方。胤g回视胤t,一字一顿道:“夺爵之后,不外乎圈禁、抄家。你怕朕会处死他们?” 胤t静默一刻,才开口道:“怕。” 作者有话要说:金手指开了一只,大家莫急。伪更捉虫。 小九照例要胖一胖的,借用历史遗留只字片语。 57 57、飞蛾赴焰 胤g拉过他想要圈入怀里。胤t不动,冷冷清清站在那里看他。 胤g察觉胤t周身萦绕不散的死气,叹一口气,微微软了口气:“不必怕。朕既然许你出来,只要你无事,朕自然不会轻易为难他们。” 胤t微微一笑。 一句话里太多后路与不确定,胤g的确是个为君的角色,他可有信誓旦旦对你赌咒发誓,但到了最后违背誓言的必然不是他。到死也不能有所怨怼――也许每个皇帝都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一如皇考。 “手太冷,坐过来用点热汤暖暖。”皇帝今日出奇有耐性,亲手拉了人坐下,再端起碗来试探温度。 胤t拒绝张嘴,甚至拒绝有任何反应,对于皇帝亲手服侍递到唇边的勺子视而不见。 胤g一笑,并不动怒,勺子递回自己嘴巴一口含了,扣住胤t的下巴低头吻上。胤t皱眉眼中怒气闪现,须臾之间已有甜蜜粘稠的羹汤汁液顺着咬合不密的唇齿间溢出,顺着腮边棱角滑入颈侧衣领之中。 皇帝喂完一口甜蜜蜜的桂花藕汤并不急着去喂第二口,只顺着这人浸湿的腮角舔吻下来,一直到将深入脖根的糖水都吻干净了,才罢手。 “到这个时候了,还同朕较劲儿。你什么时候才肯顺着朕一点儿?”胤g将汤碗搁在一边,屈指挑开胤t常服的盘扣,伸手在他腰腹上缓缓拿捏:“朕并不想杀你,只要你安分守己。” 随着这句话说完,胤t已经被慢慢按在软榻上。他无视皇帝运筹帷幄的脸,虚看屋角燃烧的红色蜡烛,缓缓说道:“臣,办不到。” 胤g抬头,眼中风云涌动。怒气最终又被令人难以理解的情愫取代,他亲手为胤t合拢衣襟,整理袍子,再扶他坐好。 “你若是乖顺了,朕怕是还真食不下咽、睡不安寝。高无庸?” 高无庸听见传唤,闪身在内殿门外道:“回皇上的话,乾清宫的偏殿已经收拾妥当了。” 皇帝‘嗯’了一声,转头对胤t道:“朕不好留你在此处,宗人府也不是你现在该呆的地方,乾清宫处如今人走动的少,后宫的人也不敢乱闯,你安心在那里休养。一切等……等晚些时候,再说罢。” 乾清宫?胤t心头泛起奇异的快意。老四怕这桩丑事令世人知晓,选了自以为妥当之处囚禁他,却独独忘了四目之下皆有神明么?刚刚登基之初下旨移宫不敢续住乾清宫,不也是怕皇考在天上看穿了他假闲人真狠戾、迫不及待对手足下手的面目?如今为了拘押他,尽量连里子面子也不顾了。不知明年祭祖时,会不会被皇考在天之灵托梦而入? “你腿脚宿疾总不见好,天气转暖时朕便下旨去圆明园,宣政也移至那里。山明水秀的,对你有好处。” 圆明园?的确是个好地方,按着老四口味修建的园子,却不想落得个藏污纳垢金屋藏娇的用途。 胤g不去看胤t眼中的谩讽,絮絮叨叨说着往下的安排。“再两日是你生辰,朕到时再去看你。” 胤t不语,柔顺听从胤g从头至脚的安排。大多事情不必他亲自动手,自有高总管记在心头,他只需足不出殿、每日按时进膳即可。 乾清宫叫不出名字的偏殿阴暗宁静,自圣祖去后便只有洒扫宫人例行整理。皇室辛秘无法昭之于众,总管大人纵使手眼通天也不敢大张旗鼓更换斑驳掉漆的陈设,地毯也是积年旧物了,毛料年深日久积了灰尘,失却往日绚丽色彩。 或许是白日思念先帝,入夜之后胤t梦魇缠身。一会儿是康熙三十八年当庭擢升贝勒时,威严不缺慈祥的君父,下一刻又换成斥责‘辛者库所出’的狰狞面貌,一个晚上换来换去,慈父严君走马灯般交替着模糊的面孔。 第二日胤t神情萎顿食不下咽的情形自然呈在皇帝案头之上,并且一连两日皆是如此,皇帝却没能踏入乾清宫一步――因为二月初十清晨的一场大火。 辰时,皇帝接到九门城防连同宗人府的奏报,拘押允t休离弃妻的四合宅院走水,火势很大。 等他参透这个女人的险恶用心之后,才大声厉斥九城巡防灭火。只是那一日白天刮了一晌午离奇的白毛风,风借火势很快令人不敢近前。西郊离城区有些距离,被烈火包围的一开始只是主屋边上的一间佛堂,很快佛堂周围的屋舍被引燃,才一发不可收拾。所幸的也不过四周几处零星庄子,因为郭络罗氏被囚后有重兵把守,几乎没人敢住。 大火被扑灭的时候,佛堂早已烧得崩塌。火场中清理出两具焦黑如碳的尸体,辨认身上未融的金饰,其中一人是曾经的郭络罗氏无疑。事后清点院中丢失的下人,只有郭络罗氏随侍的从安不曾露面,看来是以身殉主了。 端坐养心殿的皇帝很快得到了全面而详细的奏报,他也再一次隐隐发觉自己有了心慌的错觉。事实上,自从去岁他决意断了老八所有退路开始,这样的感觉就偶而浮现。行政布令时也偶有心烦意乱。 这老八革爵圈禁,亦是为断绝附逆之党所有的侥幸希图,包括至今不肯悔改的老九、老十四。接下来处置隆科多时,难免这株墙头草双面狼不会胡乱攀咬。圈禁老八,到能人让他再做一回朝堂上的试金石,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取巧二心之臣放在老八这杆称上秤一称。 胤g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但对于郭络罗氏,的确是个意外。是她许愿求佛念经时心思不诚,失手打翻桐油万年灯,烧死了自己。 不能多想。 皇帝也不愿多想。满人入关前,迁徙游牧,入关时多有战死他乡,亦有烈火焚尸,亲人只将骨塔送回故乡安葬,老规矩了。 当日皇帝谕上,允t已非黄带子,郭络罗氏更是庶人休离之妻,昔日唆使其夫,以致恶乱已极,断不可入宗族坟,着令以庶人葬,一切从简。 他犯下不察的失误,以为只要隔绝老八使他听不见传言,便能击碎大清第一妒妇的险恶用心。一句‘恶乱已极’更是定了弟媳一生罪孽。内务府体察皇帝心思,就着烧毁的佛堂浇上明油,一把有心之火将尸骨焚做灰烬,草草扔在东门外的乱坟岗上。 不过一日,民间谣言四起,说皇帝对亲弟弟赶尽杀绝圈禁夺爵仍不满足,借口允t之妻暴戾不仁,强令亲弟休妻,更其休离之妻自尽,焚尸扬灰以伏其辜。甚至连上谕中咬文嚼字的话‘允t之妻暴戾不仁,仍然侮辱其夫,又因将母家治罪,不曾颁示,唆使其夫,以致恶乱已极。近将其伊逐回母家,伊毫无畏惧,忿然而去,甚属可恶,亦不可容于盛世’也传得活灵活现。 原本宗室大臣大约是不信皇帝会做逼死弟媳的傻事,这实在太过刻薄荒唐。 但接踵而来的各种传言,以及人们口口相传十分传神的官话,让人不得不起疑――这的确是当今那位的口吻语气,若非亲言,谁能学得如此神似?郭络罗氏与昔日安王一族的敢怒不敢言,加之有人看见内务府的人的确在东门外的乱葬岗上出现过。这一切似乎都在说明一个真相。 皇帝得知详情时,他的名声在民众间雪上加霜,无可挽回。原本废太子经由弘皙几个早已在民间散步他 ‘弑父夺位’的传言,今日更加上‘逼死弟媳、焚尸扬灰’的荒唐名声,俨然聊斋志异里最凶残的妖魔鬼怪。 皇帝连夜调来大火当夜的侍卫,命人逐一拷问,终于有人受不住刑,供出那日大火院中的确不见了一个倒夜香的婆子,只是上头催要的紧,九城巡防来不及详查便将结果报了上去,以至错失识破郭络罗氏诡计的最后机会。 皇帝处理掉了整批无用坏事之人。心中恨极,这个妒妇,临死也要阴朕一把。当下又寻了可靠能干之人,全城暗中搜捕一名昔日唤作‘从安’的私逃奴婢,死要见尸。 做完这些,皇帝暴怒地撵走养心殿里所以碍眼的人。他自深知,即便是抓了那该死的大逆奴婢剐上三千六百刀,也为时已晚。无知百姓何其浅薄易骗,认准了谁也扭不过头,他昔日也以同样之法助老大那个莽夫一臂之力,四处宣扬老八面相大贵,贵不可言,更有将一个‘美’字拆分做‘八大王’三字口口相传――终于惹得皇考震怒猜忌。 他不信因果,不问报应,只知问心无愧。 等他狂书‘戒急用忍’四字三十幅之后终于戾气渐消,才想起昨日正是老八生辰,那个妒妇居然选在这一日,死不足惜! 虽晚了一日,胤g仍下令清开道路,摆驾乾清宫。 不知名的偏殿里黑洞洞透着异色浓黑的静谧,胤t仍着了夹棉布袍,愣愣坐在门槛之上,不知发什么呆。 皇帝亦没有心思风花雪月,他来只为不让老八瞧出异样:“你在看什么?”二月都快过半了,仍觉着冷彻骨、寒透体。 胤t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好像,见着毓秀了。” 作者有话要说:考据发现四哥真的是在八哥生日几天前把八哥圈禁的,难道不是想单独给他过生日?俗称二人世界? 八福晋……那边,大家就当求仁得仁吧。 实在不甘心的,就当是八福晋和丫鬟互换身份跑了罢。 美拆成‘八王大’仿佛是《雍正王朝》里面的剧情,用一用 前一章也提及了一场大火,但是我语言表述含糊,忘了说是‘几日之后’的预言,这一章才真正烧起来的。前一章也相应修改了。 58 58、描神画鬼 因为空置多年,乾清宫的偏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凄凉阴森,纵有太监环伺也觉鬼影幢幢。 皇帝一个眼神,苏培盛挥手让所有内殿服侍的太监都鱼贯而出,只留两位主子叙话。 胤g没有扶起胤t,他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越过半坐在地上的人,自行坐在榻上,随手翻看案几上摊开的几册书:“年深日久的老屋子,又空了几年,总免不了睡不安生。隔两日你身子好些了,还是去园子吧,燃了炭盆也不觉得冷。” 胤t没有回头,仍旧遥望走廊尽头,一笑:“难怪我昨晚也遇见皇阿玛了,还被骂了一整晚。” 胤g手指停在《地藏菩萨本愿经》上‘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入暂出,又复遭网’一句,缓缓道:“皇阿玛说了什么?” “骂我不配姓爱新觉罗,骂我媚主惑上,不知廉耻。”胤t极为平静的陈述这一段话时,面上居然毫无苦色,眼中隐隐有笑意流出,看得胤g一时屏住呼吸斜睨着他的侧脸,连出声打断也忘了。 好一会儿,皇帝才又开口:“昨日你生辰,今日补过。朕已让他们备了酒食,破例准你饮酒。”自从‘被囚宗人府’后,皇帝强势控制了他身边所有茶酒药饮,自然知道他这几日极难开口说话,开口总是向太监索要杯中之物。 胤t静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叹息:“毓秀她,她应过我的。说今年大凶,要亲手做个荷包送我辟邪压惊的,可她昨夜来同我说,做不了了。”他脸上透着恍惚的青白颜色,黑黝黝的瞳仁毫无光彩,看上去颇似祭祖时用来烧的纸人。 桌上摊开摆放的是超度过身亲人的经文,短短一席话老八数度提及不在世间的人,言语对答仿佛当真有神明鬼怪作祟。皇帝心中升起的心虚慌乱念头几乎压制不住,他平静吩咐苏培盛入内,让人收拾东西,立即摆驾回养心殿。 苏培盛略觉茫然,圣驾只身前往,对外言称自是思念先帝,才在深夜入乾清宫凭吊圣祖昔日居所,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这时皇帝再次开口:“这些经书就不必了,养心殿里旁的不多,史书杂书奏表堆积如山,你想看什么都可以。”话自然不是对着总管大人说的,因此空荡的寝宫里没有半点回应。若不是晃动的烛火将一条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随风摇曳,这内殿里几乎察觉不出还有第三个活人。 苏培盛迅速回神,亲手张罗八爷平日用度衣衫。余光似乎瞧见皇上亲手将枯坐门槛的人拉入怀里圈住,低声叨念什么。 胤g说的是:“地上总归凉些,要坐坐软凳上,躺着也行。这几日你不吃东西?” 胤t如皮影戏里的提线木偶任由他在身上摸捏,只抿唇轻声道:“我不走,毓秀还会来这里找我,走了她该急了。” 皇帝后背窜上激冷,口中却嗤之以鼻道:“那个泼妇害你还不够?人都在西郊宅子里了,能出来除非朕的人都是饭桶。你听话,朕自然让你见她。” 胤t这一晚第一次正要直视皇帝,异常认真道:“毓秀从未害我,害我的是四哥。” 胤t的随身物件几乎没有,在偏殿里不过枯坐三四日,东西很快收拾妥当。苏大总管回身正好瞧见两位爷搂在一处四目相顾,顿时吓得低头,悄无声息往门外窜。 一番打岔,皇帝暴烈的怒火也散了几分,反倒生出几丝难以捉摸的愧疚。 这是很有趣的事情,昔日老八尚能呼风唤雨的时候,纵使刻意伏低做小也终究无法令他放下丝毫戒心。就是耳鬓厮磨鱼水和谐的床第关系,也不能抹煞对这个人与生俱来的敌意与防备。可当真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胤g觉得他对老八有了无穷无尽的耐心,对他口中毫不留情的犯上言论可以一笑置之,甚至愿意费心织罗谎话,只为令他尚有求生之志。 “别闹了,真要你死也不会费心安置你。你身子养好了,解禁起复也不过朕一句话。老十三被关了多少年,如今照样位极人臣?你身上债太多,朕替你收拾干净了,再放你出来。”皇帝说完这句话,避开胤t直白几近天真的目光,转身吩咐苏培盛准备起驾。 胤t却没动,手指虚虚勾起胤g绣了暗色龙纹的衣袖,带出哀求示弱的意思:“四哥但凡还存丝毫兄弟手足之情,就让罪臣留在这里罢。我应过阿秀的,死后定要同葬。” 皇帝目光陡然转冷,趁着奴才们都出去外间安排,一把捏起胤t下巴在他嘴角轻轻印上自己的,徐徐开口道:“八弟莫要想了,郭络罗氏已休离归家,他日或许改嫁也不一定。你到死也要陪着朕,要埋在一处也是你我二人。” 仿佛听见天大笑话,胤t眉角眼梢全是满盈将溢的笑意,他几乎笑弯了腰:“四哥说胡话了,四哥死了自有四嫂和嫔妃陪葬皇陵,我爱新觉罗家可没有兄弟随葬的习俗,皇阿玛给小十八多少死后哀荣,也不见小十八埋在景陵。” 皇帝平静地等他笑完,替他拭去眼角逼出的泪花,一字一顿:“太祖皇帝有大妃殉葬,朕有八弟,又有何不可?” 胤t一怔,哈哈大笑,再不掩饰鄙夷:“疯子,都是疯子!你一个人疯了,偏要逼着大家陪你发疯!” 皇帝温柔捂住他的嘴,让接下来欲要出口的大逆之言闷回喉咙,轻声劝道:“刘声芳说过,过喜伤心、大悲伤肺、忧思伤脾,往后不可如此大悲大喜,让人听见了多出许多麻烦。” 胤t止住笑,用古怪而探寻的目光看着胤g。胤g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松开手大步走出偏殿中门。之后自然有高无庸与几个熟面孔的太监入内请他移步。 …… 胤t四十五岁生辰与他往年每一个生辰过得都大相径庭,生辰当日在先帝久闭尘封的偏殿一个人度过,生辰第二日被皇帝以无比强势的手腕带回养心殿暖阁。 他看着脚下布鞋在白底的地毯上印上黑色污迹,是一整幅江山如画的背景中一抹难以忽视的败笔,扯了扯嘴角。 高无庸早已先一步将食案设好,有酒有菜,有两幅碗筷。 皇帝早已换了常服,坐在榻边招呼他过去同坐,模样仿佛召唤的是他股肱十三弟,而非方才还威胁陪葬至死方休的殊死对头。 胤t目光落在白底青瓷花鹅颈酒壶上,走过去直接整壶执起往嘴里倾倒。 只是一刻之后他猛地咳呛出声,酒渍顺着前襟流下,湿了身前地毯。 他咳得厉害,呛完了才皱眉冷问:“罪臣从不知道梨花白是这个滋味?” 胤g看他脸颊因为气喘而涨得通红,倒是染上半分人气,浑然不似方才阴仄宫殿里纸糊的假人,笑道:“你不能饮酒,朕让他们用梨花和菊花蒸煮过才端上来的。等……日后,你想饮酒,总有机会。” 胤t低头看那酒壶半响,意兴阑珊扔回桌边,兀自往床榻走去。 胤g看他一瘸一拐跛行的背影愣神,一直到看着胤t翻身向里侧卧,才将闷在胸中的一口气呼出。或许是憋得久了,暖气重新吸入时整个胸前都密密麻麻地轻轻刺痛,就像少年时初次骑马被粗糙的马鞍磨破了腿侧嫩肉,愈合时痒痛难当,却不能对人言。 一个人独酌总是无趣,一桌精巧荤素两宜的小菜放凉更是味同嚼蜡。 皇帝独饮两口变味酸苦的梨花白,挥手让人扯下。起身摸索滚进榻里,扯了明黄罩被随意盖在二人身上。 纵使眼睛发酸头顶钝痛,也没有睡意。等周身都暖起来,胤g双手自后面爬上胤t腰侧,缓慢摩挲,解开腰带一路往里,直接触及扁平腹部时微微一顿,继而合掌印上。 胤t睁开眼,幽暗摇曳的烛火中一派清明无波。 胤g察觉手下肌理一瞬有绷紧颤动,翻身坐起仔细端详枕边人面上神色,不过一刻又想到老八惯会装模作样的,若不是上一次他不露声色,或许那个丫头今日也能叫一声‘阿玛’了。 胤g不发一言翻身下榻,大步走出外间。 不一刻,老熟人刘声芳躬着身子轻手轻脚的进来,照例替他号脉,因为某些缘故,今日更是以手探腹,用中空竹节听诊许久,仿佛他的肚子里面忽然揣了一只金蛋。 胤t随他摆弄,末了转身阖眼不再理会外间传来时而拔高的声音,以及杯盏坠地的声音。 再后来,有人大步走进来,走得很急,踩在长毛的地毯上也像踏在他的心肝脾肺上。一只大掌将他自榻上整个拎起,迫他睁眼面对。 “你想死?” 胤t一眨眼,十分真诚:“想,很久了。” 胤g目中流露十足轻蔑:“想不到你是这般无用之人,不配做朕敌手。寻死觅活早该在康熙四十七年就死透,你是比不得十八比不得二哥,但博得皇考一声‘死得正是时候’或许还能追封个亲王郡王。 ”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在虐谁?稍甜了有没有?捉虫的亲们请尽情的…… 59 59、底死谩生 胤t眼神飘远,呵呵一笑,漫不经心道:“现在也不晚。” “晚了。”皇帝掐着他的脖子将他靠近自己的脸,狰狞的双目直刺他眼:“太晚了。朕不怕告诉你,朕已经下令将老九拘押至保定看管起来,你女儿运气好,嫁人了,朕不为难她,可你独子尚在。你敢以死相挟,朕让他们统统替你殉葬。” 胤t一脸麻木的平静,眼中波澜未起,原本黑漆的瞳仁在烛光下终于有了光彩,却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嘲讽。 胤g害怕了,若这一切都拦不住他赴死的脚步,还有什么能威胁他顺从听话? “你再绝食三日,朕定要命那个妒妇自尽,再焚尸扬灰。你想与她合葬?恐怕是连葬身之地也求不得!”未经深思,比先前更刻薄狠毒的话已出口,胤g放佛在老八眼底看见一丝微弱波动,顿时信心大增。 胤t眼睛细细端详胤g面色神色,胤g怕被老八看出半分虚张声势,冷笑道:“莫以为朕会估计面子下不了手。你和老九朕都圈禁了,老十四一母所生又如何?郭络罗氏堪称大清第一妒妇,顶撞皇考、克死双亲,这些年成日里撺掇着你不思政务,你以为朕会碍于老安亲王的面子不敢发落她?” 胤t闻言一怔,目光松融。自成婚以来,他一直护着纵着毓秀,亦是怜她年幼失怙。她阿玛明尚因诈赌被判斩监侯,连累毓秀额娘郁郁而终,是的毓秀小小年纪沦为孤女,重回安王府。他一个生母出身不高的皇子尚且在宫中挣扎求存,何况一介孤女?寄人篱下也造就了她强悍泼辣的性子。只是这样一件惨事被老四用‘克死双亲’这样刻薄的话说出来,难免让他想到良妃。 皇考肆意谩骂时,也曾说过他克死亲母,却佯作孝顺,拿着良妃丧事做幌子收买人心勾连大臣。 胤g终于逼得胤t动容,却不是因为唯一的儿子,甚至不是为了老九,而是因为一个在他看来毫无可取之处的女人。能得管用的把柄固然好,可心中对老八不免升起恨铁不成钢的酸涩恨意――堂堂七尺男子,岂能受制于妻。 皇帝压下将郭络罗氏骨粉收回来再撒到穷乡僻壤里去的念头,用尽力温和的声音对胤t说:“自朕登基之后,你在背后做过多少手脚?得有今日不过是朕收回对你昔日加恩罢了。能收自能给,你听话,日后时候到了,朕自然将一切都再交还于你。” 胤t嗤笑出声:“四哥想让罪臣如何听话?不说出来罪臣心里没底。” 皇帝无视老八眼底的谩讽,揽了他腰身靠向自己,行如合抱:“你乖乖用膳,将肚里这个生出来,朕把老九还给你。” 胤t无言皱眉,眼中怒气几乎混着眼泪滴落下来。 皇帝自然察觉到了,先一步又道:“并非将你视作妃嫔娈宠,你又何必自轻?” 胤t终于嗤得出声:“不做娈宠,莫非视作臣弟?” 胤g尽力维持的温和面目终于不耐,冷下声音开口道:“朕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不管是杀老九还是放老九,全在八弟一念之间。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说完又觉太硬,逼老八玉石俱焚更不妥,复又微微叹息一句:“老九死活朕不在乎,我大清多一个人圈禁或是多一副棺木也是朕一句话的事。他活着于朕名声却有益处,朕欲令他死,也是因为他死不悔改的缘故。你乖乖听话,朕将他圈在京城,让你们每年见一次面,总还是办得到的。” 胤t目中冷嘲之色褪去,似在权衡沉吟。 胤g耐心虽多,但终究说一不二惯了,厌恶了商贾一般的讨价还价。他不过想求一个儿子,却要拿着平身最恨之人的生死引他上钩,逼他低头――本是素来做得最顺手不过的事,今日却别样耗费心神。 事已至此,总归莫要逼他太紧太急。皇帝借口让他自己想,以三日为限不再干涉,自己独自去了东暖阁歇下。 只是辗转反侧半宿不能成眠,起身招来高无庸,命他遍寻宫中善针线口风紧的宫女,连夜赶制一枚驱邪避疾的荷包来,要妻子送丈夫的规制,越是端庄越好,花里胡哨的不行,越快越好。 高无庸满头雾水地下去寻人了。 …… 西配殿里胤t睁着眼睛到天明,揣摩胤g话中的深意。他几番试探,老四对他腹中的孽胎太过执着,早已超出了折辱逗玩的界限。至少换做他,绝不会如此不惜一切逆天行事。 手指轻轻摸在肚腹上,胤t在心中轻声说:孩子,阿玛对不住你啦。 …… 皇帝言出必鉴,一连两日没踏入西配殿,果真由着他自生自灭胡思乱想。只是在第三日的早晨,遣高无庸送来一个物件,盛放在涂了火漆的木盒子里,是一枚青蓝色的蝙蝠型的荷包,缀着三颗扁圆的桃木珠子。 高无庸见胤t对着木盒子里的东西发怔,适时进言道:“万岁恩旨,这是西郊宅子里递进宫里的东西,说是用来给八爷祝寿用的吉物。” 胤t伸手取过荷包,在手中把玩摩挲,十分喜爱激动。见里面袼褙用的是正红色底布,只是浆得略显匆忙,里面装的是红纸包的朱砂,绳头上结了一个吉祥如意结。 一刻之后,在正殿议政间隙喝茶小憩的皇帝,也听说西配殿的爷心情颇好,当即使唤太监替他将荷包挂在腰间,之后居然也肯用膳了,还多要了一碗鲜鱼汤配饭吃。 …… 晚间皇帝再度踏足西配殿时,不许下人通传。彼时胤t窝在榻里一手翻看杂书一手把玩荷包,很是随意。见胤g进来了,脸色当即有些意兴阑珊,看得胤g一阵气苦。 “这么个东西,也值得你日夜惦记?朕看你越活越回去了。”胤g冷哼一声,招手示意苏培盛将折子以及茶杯放下。 胤t冷眼看他命人来回折腾,那个意思是要将寝殿移回这里,也懒得应他,低头继续翻书。 等人都垂手退下去,胤g坐在对面的榻上喝一碗茶面糊糊,状似不经意开口问他:“三天时间,你想明白了?” 胤t半垂的脸上一阵不耐闪过,眉头隆起,仍不开口。 这副死倔的模样当然让人看了来气,更何况是坐拥天下无人敢有丝毫不敬的皇帝?只是胤g今日心情总算不错,胤t软硬不吝的样子在他眼里居然有些撒娇别扭的味道。京中谁人不知老八是个最和善的,从不给人脸色,将人打死也是笑呵呵地发号施令。当了廉亲王之后也是笑脸迎人,四处为人说好话替人讲情,但他不愿做的事情,就是连他这个皇帝也是费尽手段不能得逞。如今能将他逼得嗔目以对,也算朕的能耐。 皇帝自顾自用了茶点,将折子扔到一边,转头命人进来服侍更衣。 胤t早转身向榻里睡了,半夜皇帝照例摸上床,将睡得昏昏沉沉的人掰过来:“你真睡着了?” 胤t迷迷糊糊被人弄醒,当即开口骂了一句:“不睡就滚出去。” 胤g难得被骂而不觉生气,只觉老八破罐子破摔之后越发有趣。这个敢怒敢言的模样倒是比先前低眉顺目的却满腹诡诈的样子顺眼多了。自那日一句‘想死很久’之后,又有几多真心假意的话? “你不肯死了?”胤g不是体贴情人,心中有话就巴不得刨根寻底,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模棱两可那是更不能忍受的。 若是以前心存狡诈的老八,必然会回一句:“万岁体恤臣下之心,罪臣怎敢不领?” 一句貌似谢恩的话能将人气得半死再活回来。不过今日胤t明显没睡醒,气性忒大了些,直接皱眉说道:“四哥没死,弟弟怎么舍得先死。” “你咒我?”皇帝来劲儿了,一时也没察觉没用尊称。 胤t彻底醒了,仍然没有好口气,冷哼一声:“不敢咒君,只是不想被充作嫔妃随葬。” 胤g憋了好一阵子气,才一口喷在他脸上:“这几日你尽琢磨这个了?” 胤t看老四气得青白的脸,笑意盈盈:“皇陵封顶,祖宗规矩不可以卑动尊,更何况罪臣一介布衣,要葬哪儿也行啊。” 胤g接着微弱烛火看他,心头为胤t双目中的异样的神情狠狠一震。 这样唇枪舌剑的对答多久没出现过了?仿佛自从老八低头开始,就只能听见他说一句两句最中正不过的甜言蜜语,再无昔日能言善辩的狡猾之才。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皇帝难得不去计较他妄咒圣躬的罪名,将他拉倒一并躺回去:“朕允你就是了。你活过朕的寿数,你爱葬哪儿就葬哪儿。只是不可想着同那个妒妇合葬。你们已无夫妻名分,不配。” 胤t不吭声,闭眼往里面挪。 胤g一把将他捞回来箍住,手指在他腰身上巡移:“没两天就瘦一圈儿,照着这个情形下去,怕是养不回来,想不随葬都不成了。到时候,朕让他们把你的棺材放在离朕最近的地界儿,你到死都要做朕的人。” 太过直白露骨的暗示,胤t想做糊涂都难,他陡然睁眼,薄笑道:“那臣弟从明日起可要每日多食两碗饭,四哥薨了也轮不到罪臣,看谁命更硬。” 胤g得了保证,佯怒斥道:“这话也敢随口说?你困糊涂了?赶紧安置!” 作者有话要说:憋了两天,总算把经典的八哥语录‘从今往后,我在宗人府里要多吃几碗饭,膈应死老四’给憋出来了。 所以这个娃一定能生下来,大家放心。 甜否? 四姐背着八哥偷偷赶制荷包一段是不是很有贤惠的赶脚? 60 60、莫如兄弟 这一晚过后,胤t果然振作不少,虽然对胤g扔横眉冷目漫不经心,但到底没再水米不沾。 刘声芳在持续哭丧了大半个月的苦脸终于放晴,对着皇帝回复时底气也足了几份,历来医者只能医病不能医命。八爷生出求生之志,兼之春暖花开适宜养病,此胎或有转机。 胤t开始进食,但过程却不如想象那般顺遂。或许是接连没了三胎,身子亏得厉害,吃进去的东西几乎会在半刻之内原封不动地吐出来,比不吃更折磨人。 胤g很快知晓了这个情形,并且命人在第二顿膳时用牛乳做了更易克化的羹汤,结果吐得更厉害。再确认老八并非装模作样引他注意之后,太医院的刘声芳再次被皇帝拎到跟前狠狠煎了一遍。 刘声芳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以为八爷死心认命之后他的日子能好过些,谁知还是朝不保夕。孕吐这一回事,他真没想过会在三四个月的时候才出现啊。 刘声芳只能斟酌词汇道,暗示皇帝,八爷男子之身逆天受孕本就毫无先例可循,前几次都是不足三月便没了亦无从可考。这一回坐胎最危险的头三个月恰逢府中连遭变故,多思多虑难免熬费心神,后来借酒浇愁粒米不进更是不可取,只怕那时就伤了脾胃。之前断食而不觉,这些日子恢复了用膳才发作了出来。 这回轮到皇帝发愁,老八这破烂身子,真熬得到生子? 皇帝继续拷问刘声芳医书典籍里哄人吃饭止吐的法子。刘声芳深知皇帝对八爷腹中胎儿的执着,这回不敢胡乱下方子,只能酌情回道:“但凡药石,总有微毒。与寻常人服用或不觉有异,但孕中妇人却须避忌。像是生姜可以止吐,但八爷底子虚热,恐不耐受。” 皇帝听他绕来绕去失了耐心,说了句“八弟极恶姜蒜,不可用”,便命他即可拟定安全可靠的方子,并亲手煎药时时随侍内殿。刘声芳苦着脸应了。 药中放了大量黄连与半夏,正是胤t最恨的味道。他七岁之前下人照顾不周时常患病,太医院的人也不会刻意替他斟酌方子避免苦味,喝太多了终身难忘。因此经常是药未进门人先吐,昏天黑地愁杀人,哪怕放了再多陈皮甘草也于事无补。 刘声芳不敢对胤t动粗,劝药劝时磨破了嘴皮也鲜有成效,无奈向皇帝诉苦,以求脱罪。 胤g气老八作死拿乔,大步踏入西配殿想要骂他一顿不知好歹,却看见他正疲惫虚弱地靠在迎枕上,双手按在胸口。若不是他胸膛上下起伏得厉害,活像等着进棺材的尸体――只差一件寿衣。 宫女端着汤药正要退出去,看见门前伫立浑身冒黑气的帝王,立即低头小心请安。 皇帝一眼瞧见托盘里面的半碗牛乳冻,嗯了一声:“不着前后的,怎么这个时辰用膳?谁做的?” 那宫女小心回道:“是八爷说空着肚子不好,虽然吐得难受,但胃里总能留下些,好过强撑,才让小厨房做的。” 一句话说得皇帝火气全消。 看见另一方托盘里的黑色药汤,皇帝又问:“用了吗?” 那宫女回道:“未曾。八爷说太热,让放凉些再用。” 胤g闻言,难得在奴才们面前笑了,下巴一抬道:“药搁下。都下去,守在外面。” 皇帝亲手端了药,走到榻前坐了。看老八继续装死不睁眼,嗤笑道:“多大的人了,也怕吃药。去岁在园子里,朕……你倒是躲了,朕平白无故吃了多少冤枉药。” 胤t那日过后面对老四,比对高无庸更冷淡,睁眼睨了他一眼,不带一丝情绪,旋即闭上。 二人独处的时候,皇帝总有错觉,老八已经甘心情愿替他生下子嗣,但身为男子行此妇人之事当真为难他,才总是处处挑衅,横眉立目不爱理人。 就像刚才,明知会吐却还强撑进食,嘴硬心软;片刻之前那一眼,也透了十足埋怨,万般委屈。 皇帝端出当年哄弘晖吃药时的耐心,舀起一勺递到胤t嘴边。可惜他严肃冷漠经年,刻薄线条早已画在脸上,一张阎王脸,陪衬慈父严兄举动,惨不忍睹。 胤t听见杯碟碰撞药汁翻搅的声音,虚眼余光中看见胤g举动,当即胃部不适。 但他还不打算用吐死自己的法子折腾老四,也不想在小事上挑战老四耐心。他给老四备下的一份大礼,等确认九弟能得脱险之后,必定双手奉上。 “不敢劳烦圣躬。罪臣自己用。” 胤g心情难得极好。令他寝食难安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个首恶伏法了两人,只剩一个墙头草一见他就战战兢兢,这几日走路都带风。 皇帝避开胤t伸过来的手,执意端着药亲自喂。他赐下的恩典,还容不得人拒绝。 胤t平静注视荡漾的药汤:“皇上,罪臣并非后宫妃嫔,也非昔日首辅重臣,用不着皇上这般费心收买人心。” “你若真在朕的后宫,或还在前朝,朕可不敢对你这般。”皇帝哑笑一声。 后宫与前朝休戚相关、荣辱与共。老八太奸猾,即便真是他后宫宠妃,一个人也比年氏兄妹更难对付,必须时刻提防。保不住那日就让他做了先帝,自己垂帘听政,哪里敢容他生下子嗣? 如今这般倒好。 老八爪子被拔了干净,他心心念念的弟弟还捏在朕手里,鱼困浅滩身不由己。自己倒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对他,想怎样就怎样,无需顾虑前朝政务,亦不必掂量他满腹奸计。 胤t话到嘴边,最终沉默不言,只顺从张嘴,由着皇帝发挥兄长关爱。心头默默将自己的脸换做十三十四十七的面目,自得其乐。 喂完一整碗,居然没吐。 皇帝兴致更高,觉得刘声芳的话那更本不能听,都是狡辩脱罪。若有朕日日督着看着,哪能一直吐呢?当年汉武帝万般宠幸钩弋夫人,除却如花娇颜,也是心同此理罢。 “你再忍两日,就去园子。那里春光正妍,于你如今休养倒是得宜得很。”将老八留在养心殿里并非长久之计。他为掩人耳目,一连数日不曾留心腹大臣内殿宣政。何况多一人的用度膳食汤药,久了难免有人察觉。虽说登基四载,皇城几近铁桶钢箍,但民间风言风语时刻都在嘲笑他的固步自封。 胤t比他更想离开紫禁城,当下即问:“皇上打算把罪臣圈禁在哪儿?” “武陵春|色自然不可再住,不吉利。原本万字房与接秀山房景致也是难得,但尚未全然竣工,再说观澜堂也时常有嫔妃大臣观景赏色,不妥。”胤g早细细想过这个问题,今日颇有闲情逸致细细说给老八听。 胤t想说皇上您直接把罪臣圈回宗人府得了,省得拉着罪臣藏头露尾,整日做贼。 皇帝兴致勃勃继续道:“让你住嫔妃呆过的地方你必不情愿,还好蓬莱洲刚刚修葺妥当,还没人住过。朕已让人布置去了,等去了园子,你住那里,只要不渡水,出来走走也无妨。” 蓬莱洲四面环水,唯有渡船可达。只要皇帝下旨渡船不可妄自动用,就没人知道岛上有人。胤t薄笑一声,嘴角勾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让罪臣住宗人府都是恩典,罪臣哪里能有什么不情愿的。”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若是往常早一顿折子化作漫天雨幕砸下,没有折子在手边也有杯盘碗碟什么的,再不济皇帝徒手也能掀起被角把人闷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只能存在臣下心底,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还没人敢当着皇帝亲自讲出来――讲出来就是心生怨怼! 胤g冷下脸来,眼睛漆黑如墨:“老八,别总是挑战朕的耐性。等朕腻了烦了……” 胤t正眼瞧过来,笑意更浓更真切:“皇上,弟弟可一直等着你来杀我呐。” 胤g用一张寡情略带怒意的脸看胤t良久,忽然一笑:“你不自称罪臣了?” “皇上不习惯?那罪臣……” “算了,你心里有怨气,爱怎么叫随你。” 胤t笑得更讽刺了:“罪臣怎么敢。皇上就是赐一杯鸩酒,弟弟也要磕头谢恩的。” 唇枪舌战胤g向来在胤t身上讨不到半分好处,老八身子有异,比薄胎青瓷更易脆,也不好拿从前万试万灵的法子逼他低头。 以前还能拿老九老十四做胁,如今老八明摆着破罐子破摔了,他反倒舍不得说太重的话。 胤g叹了口气,把空碗搁下,说了声:“罪臣也罢,臣弟也罢。允t,激怒朕对你没好处。死但是容易,你把活着的人留给朕发落,就不怕朕拿他们开刀?” 这样推心置腹一般的语气,搭着半威胁半劝说的言辞,从胤g的嘴里说出来,让胤t时常觉得荒谬。 只是对方认真起来的后果胤t领受尽了,无论曲意逢迎还是争锋相对结局都不能善终。他渐渐明白老四这样手腕狠戾的人,需要的不是兄弟,只有奴才。 可惜他真不是十三弟,也做不来十三弟。 他只是爱新觉罗?胤t。 就算落魄除了宗籍革了王爵,也从来不是谁的奴才。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太罗嗦了?可是写了五十多章才到‘监禁爱’,总不能嗖就过了吧? 好处是之后都是对手戏全是四八夫夫吵架,腻歪到死。之前四姐因为局势一渣到底,现在总算能给自己洗个澡换件衣裳,大家也理解的吧? 从上一章开始都有伏笔了,不想剧透,所以有时候回复留言我就只能闭口不言了。 大家看出潜藏的甜蜜+傲娇没有? 至于四姐脱口而出‘八弟极恶姜蒜’,大家有没有发现四姐对八弟口味了如指掌? 今天的八爷语录是:“皇上,弟弟可一直等着你来杀我呐。”不过冒似这个是《雍》电视里,和二月河书里的,权当一笑。 61 61、金屋藏娇 “皇上乾纲独断,自然万事成足在胸。” 胤t刚说了这一句胤g就要发作,只是胤t没给他这个机会,叹了一口气:“四哥,弟弟如今身无长物,已经没有能让你惦记的东西。” 他的语气平缓而舒展,放佛一瞬间回到了康熙四十七年的时候,意气风发正要崭露头角,忽遭当头一棒,击散了一身灵气傲骨,只剩一个壳子带笑目光空洞的八贝勒。 皇帝想也没想,开口就去堵他:“怎么没有?朕在你手里吃的亏不少,再不学乖妄自称朕。” 胤t不去理他,自顾自往黑处理解:“皇上若是怕罪臣对皇嗣不利,大可不必费心。罪臣不是失宠了寻死觅活的妃嫔,昔日皇考断绝父子之情时,罪臣也挺过来了,可见命硬。既然皇上金口玉言应了那他的命换九弟的命,罪臣就是舍了自己也要把他生下来。” 胤g烦躁起来,自然是因为老八死性不改,屡屡提及老九一干人。朕亲手喂药掖被角的恩典在他眼里还不如一个泼妇随便赶制的蹩脚荷包。只是这事是他可以引导至此,论理说老八也算按着他的意思低头服输。他行事作风向来如此,过程不计,只要结果就好,一如皇位御座。 “你清楚自然好。”纵使一切尽如他意,胤g难免不快,是以硬邦邦地开口。每个人生活在宫中的人都有自己的面具,就像年氏李氏以娇弱示人,那拉氏以贤惠大度示人,老八是亲厚温和好说话,而他自己,则是一副没有弱点的刚硬独断。 在这之前,被他惦记上的人,从来没有人能躲得过。 以后也不会有。 …… 来不及等到三月,皇帝已经吩咐内务府筹备皇帝移宫事宜。 与雍正三年那一次的小住赏游不同,这一次几乎将整个养心殿都搬去行宫,明摆着皇帝中意园子,打算长居圆明园了。 内务府请示,这一回皇帝仍圈选了澹泊宁静居做圣驾起居议事处,武陵、杏花几个名中带春字的都指了妃嫔贵人居住,就连长春馆也指给了皇后开春后居住。怡亲王与果郡王协理京城常务,非紧急折子不必来回投递耽误政务,可二人酌情商讨办理。 一连串旨意发下来,最气不过的非诚亲王莫属。他整日安分度日不招摇不惹事,一心闭门攻书编撰,老四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监国压他一头也就罢了,他居然被调去遵化看守景陵。 收拾完老八一党,真的要拿他开刀了? 允祉后悔死了,当初大家对老八落井下石的时候他不该袖手旁观的,有老八一把骨头再前头挡着,他还能再逍遥几年呢。不过再想想,那时候出手只怕死得更快,听说老九下个月就要被押送保定了吧? 当初让老九去西宁时说辞就含含糊糊,督军不像督军、驻扎不像驻扎、流放不像流放,如今年羹尧都被罗列九十二条罪状被逼自裁了,老九还在那里喝苦水吃沙子,生不如死啊。 遵化圈了一个皇子还嫌不够,还要再搭上一个?老四你真不怕皇考诈尸了骂你刻薄兄弟?! 可惜允祉素来胆小怕事惯了,当年皇考辱骂太子与八弟的话还历历在目。如今御座上这位可比皇考更冷心冷肺多了,看看今日老八老九陈梦雷的下场,难免物伤其类。但兔死狐悲牢骚过了,还是收拾包袱起身上路,往遵化找老爷子告状去了。 皇帝在往圆明园的路上收到老三乖乖上路未生事端的奏报,哑然阴笑,撩开帘子看沿途景致,也觉事事顺心。 京城里有老十三看着隆科多,折腾不出风浪来,为怕老十三一家独大生出别的小心思,专程指了老十七与他协理,相信他的意思二人都能很好的领会。 这一路上往来奏报不少,皇帝没让老八一路躲在自己龙辇中,只额外吩咐高无庸安排马车,从官道走。又特特吩咐不必急着赶路,天黑前到即可。 高无庸也算跟随当今圣上多年,从这位还是四贝勒时就在贝勒府里做跑腿小太监。如今混到养心殿第二得意人的位置不容易,体察上意的功夫那是炉火纯青。 只是这两位主子间他着实看不明白,万岁爷对那一位言谈举止间的体贴安排,早超乎了对亲口御封的‘拼命贤王’的爱护。他是明白人,万岁一面交口称赞一面物尽其用,吐血了遣了太医照样不少一件差事,临去园子里还有安排后手,也不像是平素口头说的全然信任。 皇上真把弟弟当娇弱嫔妃了? 好像也不尽然。 除了年贵妃,皇上对后宫的态度连他这个阉人都觉得凉薄。 可年贵妃就当真得宠了?万岁树了这样一个宠妃的形象在后宫眼中,却任由下面的人做手脚,一连死了两个子嗣才在贵妃哀求下送了八阿哥出宫避疾。年贵妃怀九阿哥时,适逢圣祖驾崩,可皇帝也没说体恤人家身怀六甲,照样让人在天寒地冻里哭灵跪丧,结果生生跪坏了身子哭坏了眼睛,没几年也就跟着没了。 只是偶尔偷听见万岁平素同八爷说话的字来句往,他这个置身事外的太监也觉浑身冒凉气――那不是一般的狠、一般的恨,几乎是深入骨头缝儿里的不死不休。 万岁打压折磨人的手段……算了,这不是他一个奴才该说的。不过换了他自己被皇上盯上,早抹脖子一了百了百八十遍了,哪里还能撑到今日? 八爷也是能人啊。 ……能忍人所不能忍。 胤t在晃动的马车中几乎不能睁眼,无论多轻微的颠簸亦能肠胃翻涌。高无庸只得自作主张,让赶车的慢之再慢,是以马车入园子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高总管手持腰牌一路畅通无阻无人敢拦。除了沿途遇上几个散步闲庭期望偶遇帝王的嫔妃,倒也毫无波折。 东湖又名福海,蓬莱洲的湖心小岛本为三块垒砌的巨石,岛上有殿阁享台,望之若金堂五所,玉楼十二。高无庸不通文墨,也只这蓬莱、瀛洲、方丈三岛暗含福祉,更不用说工匠搬动巨石的工程。他哪里又知胤t心中反复咀嚼之话: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一切早有定数,并非常人能逆转。 养息的日子比预想中要好过。 或许是因为老四当真政务繁忙,亦或是渡湖劳师动众不易,白白招人注目,总之一连十日,胤t没在岛上看见令他倒胃口的人。 只是仍旧吐。 殿阁里全是杂书闲书,一本论经将佛的册子都找不到,字帖倒是不少,可全都是皇帝昔日手书的董其昌的《画禅室随笔》以及《千字文》。胤t自然没兴趣临老四的字,他这辈子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又不考状元做大臣,何须在自己为难自己? 于是统统扔开。 隔了两日,岛上随身侍候的太监何从文过来代传口谕:“皇上让奴才问问八爷,可有什么想看的闲书?” 胤t一笑:“就说爷想看《松鹤山房集》,再不然《闲止堂集》也成啊,若是有《西征随笔》就更好啦。” 那太监苦着脸下去了,胤t心情好了大半日,忽然反省起来:为着这么一点儿小事也值得?越活越回去了。 胤g听见回话时没什么怒气。老八情绪反复得厉害,他这段日子被刺得都习惯了。若有一日老八又突然温顺懂事了,他又该怀疑他在谋划些什么。 问过刘声芳,那厮支支吾吾说怀胎者喜怒无常也是有的,只是宫中嫔妃没人敢在万岁面前作态拿乔争宠罢了。 言下之意,老八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皇帝嗤之以鼻。 再问老八吐的事情,刘声芳仍一推二五六,只说月份大了总会好些。皇帝发了大脾气,老太医才颤颤巍巍跪下说微臣不善医妇人之疾,八爷胎位或有异数,为万全计,还是在宫中选个口风严谨的、有经验的嬷嬷才好。并且暗示,这个嬷嬷最好是八爷熟识的人,否则心生抵触难免有碍休养。先前养心殿里新来的太监,没有一个能近八爷身的。 皇帝一时没说可也未说不可,只让他用心办差,平素养生,好歹也一把年纪了。 刘声芳是被说得淌着泪出去的。 出来澹宁居,刘声芳闭眼说了声:八爷,微臣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全开老天的意思啦。 他老了,官居太医院院首,世人眼中的皇帝心腹,功名利禄早到头了。 太多皇室辛秘在他沉吟间,夜里都害怕说梦话不敢与发妻同房,与同僚喝酒一醉方休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他早不奢望能得无疾而终的美满结局,但求不要祸及子孙。 他没想到,八爷被万岁这样打压,手中居然还能有人差遣。当身在蓬莱洲养病的八爷笑意盈盈拿了三代单传的重孙一串银手镯在手中把玩时,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蓬莱洲四面环水,难道八爷早在被圈禁之前就得了这个?府里谁是八爷的人他真不敢想,能将手伸得那么长还无人知道,这本身就是本事。 那日他面如死灰,问八爷有何吩咐。 他以为凭着他的如今的官职与皇帝信任,拿重孙的命要挟他在万岁药食中做手脚似乎是最合常理的做法。而他也下定了决心,若真如此,他只能一死了之,在死前将此事合盘托出,以期万岁念在他衷心一世的份上,放过他府中其余三子。 只是八爷却给他两条路选,一是去九爷府上一个唤作何升的人手中拿一封私信,偷偷带来蓬莱洲;二是说服皇帝,在岛上派遣一个人长驻嬷嬷,这个嬷嬷最好出自储秀宫。 这简直就是问他要吃肉、还是吃白泥土一样,还用选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包养了 高公公是个善于观察的好孩纸,成为即苏培盛、刘声芳之后的第三个吉祥物。 62 62、未雨绸缪 皇帝的确信任刘声芳,因而对这个提议虽有抵触,但仍逼着自己先拟定人选。 老八之前王府里的人他可不敢用,有个叫白哥的好像本是储秀宫里出来的宫女,不过老八圈禁时就自尽殉主了。往前推算,老八在宫中就在康熙三十八年之前,熟悉的宫女嬷嬷只从两个地方来,惠妃的钟粹宫与良妃的储秀宫。惠太妃年纪大了,钟粹宫里的老嬷嬷只剩一个八十岁的还瞎了,储秀宫里倒是有一个秦嬷嬷在册,现在在内务府教新进宫女规矩。 皇帝在内务府送来的名册上犹豫很久,忽然想起皇考去后,宜太妃住的翊坤宫被他彻底‘清扫’一遍。老五接了太妃回府之后,翊坤宫里剩下的奴才不是被流放为奴,就是发往辛者库做杂役,说不定还有几个活着的。 老九老八两人自小混在一处招摇,老八说不定对老九宫里的嬷嬷更熟悉些。再翻查名册,果然有一个顺嬷嬷曾经做过老五的奶嬷嬷,老五开府时老九还小,就没跟着出去,如今正在浣衣局里做事。 一个是良妃身边的,一个是宜妃身边的。 皇帝盯着册子思讨良久,最后圈选了顺嬷嬷。 储秀宫出来的人,同老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良太妃为了老八能逼死自己,手底下的婢女能自尽殉主,都不是省事儿的。倒是老九,收买人心手段太差,况且早被打发去了西北吃风沙。就凭这顺嬷嬷是宜太妃身边出来的人,大字不识几个,在辛者库做了四年都无人理会,就比储秀宫的人安全得多。 对于这个结果刘声芳很少忐忑,愁了好几天,就怕八爷嫌他办事不利,再逼着他做别的。 谁知八爷听了人选微微一愣,说了声:“原来是她。”便不再提起,只将银手镯扔给他,笑着说:“小孩子家家的,手腕细难免掉。刘老太医不必挂怀,爷看你面相是个长命百岁的,想必重孙也是有福的,错不了。” 刘声芳终于松了一口,回去之后大病一场,告假一月有余。 皇帝坐拥天下,也阻止不了臣子生老病死,使人传去口谕让他安心养病之后,浣衣局的顺嬷嬷很快被送去了蓬莱洲。当然是一碗哑药灌下去,再也说不出一句整话之后。 一连数日,皇帝接到奏报。八爷不许顺嬷嬷靠近内殿,不许用膳时指手画脚,不许散步时在一旁扶着,总之就是不愿意见到顺嬷嬷。 皇帝松了口气,看来人选得宜,四年囚居辛者库不能写不能说的人,纵使风闻郭络罗氏那个破落户的死讯,也无从传递消息。 到了三月中,刘声芳销假回到圆明园,悄无声息去过蓬莱洲半个时辰之后,像皇帝保证那位腹中的小主子或已坐稳,日后只需事事小心,撑到足月应该不是难事。 胤g听了心情大好。 年羹尧伏法之后兵权都捏在自己手中,自觉底气足了,年初他在西南推行改土归流一策,不免有些急功近利,接连几处寨子联合起来与朝廷派去的步兵交起火来,连着几天都似个黑面阎王。 刘声芳的脉案一呈上来,西南递上来的民变奏报也不足以让皇帝拿折子砸人,反倒敦促户部调拨军饷,让他们手段温和些,不要急躁。 除此之外,另一桩事也上了心头。老八这次若真能诞下皇嗣,玉牒上该如何写?后宫于他这几个月来就是摆设,召寝记录还停留在年氏死前一个月。虽说改玉牒也算做得顺手,但后宫多上双眼睛盯着自己身边寝宫,无论哪个嫔妃贵人忽然蹦出个子嗣也难以自圆其说。 皇帝目光在澹宁居里做木雕的宫女脸上转了一圈儿,目光最后落在角落里手捧水盂的素喜身上。自老八向他低头之后,这个女人就在皇帝内宫里做下等宫女,多日不理会,险些忘了。 当日,据说澹宁居里一个侍候笔墨的丫头被查出有孕,封苏答应,赐住曲院风荷。 这个消息立即在后宫这潭死水中掀起滔天巨澜。原本大家守着空桌子都吃素,尚且能有爱相亲,互以姐妹待之。皇上早年在后院一事上就寡淡得很,登基之后更是勤政,无暇受后宫以雨露恩威。自姓年的那个女人死了之后,一次也没传召过后宫嫔妃。原本大家都以为万岁厌倦了后宫颜色,等着来年大选进新人,结果就在众人放松大意的时候,生生爆出这样一条石破天惊的消息。 居然让一个下贱的粗使丫头近水楼台了,一查出有孕就赐住一苑独居,何等尊荣?何等无视后宫礼法?何等践踏皇后尊严? 谁知更离谱的消息接连传来,据说这个宫女将孕情一直蛮隐瞒到了将近五个月的时候才被诊出来;据说皇帝对此丝毫没有疑心,反倒命人将他的衣食用度按贵人置办;更离谱的是,苏答应赐住的曲院风荷不许闲人接近,探视送食更是不许,一切膳食皆有皇帝小厨房调拨人手亲手准备。 五个月?胎都坐稳了。 熟悉皇帝的女人都知道这里暗含的讯息,要不是皇帝太不在意这个新姐妹,一夜春宵之后即抛在脑后、连个记录位份都懒得给,就是太钟爱新贵人,将他藏在身边避过最易被人做手脚的前三个月,一直到稳妥了才爆出消息,委派身边人亲手布置膳食用度。 皇帝几道旨意搅浑了后宫死水,自无所觉。 胤g只是犹豫要不要给苏答应一个好一点的母家。老八当年的境遇他也略知一二。如今妃位上就两人,齐氏与钮祜禄氏,都养了阿哥,或者生下来直接挂在皇后名下,他自己亲手来养?当年皇考也曾将废太子带在身边,似乎也不是不可。只是这样难免不让老八生出旁的心思,太小的孩子这样放在火上烤做后宫靶子,也不大好。 素来雷厉风行的皇帝拿不到主意,他在心里生出迫切希望,想见一见同为生身之父的老八。若他也想明白了,说不定能一同出出主意。世人都说为母则强,以往老八不服管束时尚未体味人父情怀,如今说不定会为这个孩子也筹谋一二? 皇帝扔下政务,命苏培盛立即备好渡船,就说皇帝连日劳心,去蓬莱洲小住两三日。紧急政务由渡船送来,寻常政令由张廷玉马齐二人看着办。 …… 渡船靠岸的时候,漫天云霞刚落下,暮色渐起。皇帝命人绕到远处驳岸处停靠,不许惊动岸上的人。 等他徒步行至东偏殿的随安室,天刚擦黑。纸糊的窗户上印出里面一坐一立两个影子。胤g挥手让人退开十步,自己立在窗口听了一会儿。 里面的人说:“端下去罢。” 里面一个呜呜呜的声音应了几声,却带了几分催促的意味。 接着有人又说:“你做的没有问题,是我嘴里味道不对。” 接着又是呜呜两声。 有人一声叹气:“以前在王府时,总不觉得稀奇,孩子们买来孝敬尝两口罢了。也是我心血来潮,嬷嬷不必在意。” 这次没有呜呜的声音,很快有人端着托盘退出来,正是顺嬷嬷。 皇帝挥手示意她噤声,又让苏培盛端过托盘亲自巡视,一方磁盘里盛放着几枚小巧的奶饽饽、酪干、奶卷和豆腐样的小食,一看就知道是御膳房的款式,意在精巧别致,奶卷都做成猫狗的形状,豆腐上也雕了福字。 苏培盛乖精无比的尝了一枚奶卷,之后皇帝也捻起一枚咬了一口,皱眉说了句:“太腥、太甜。” 扔下剩下的奶卷,皇帝大步踏入随安室内殿,看见胤t裹了袍子窝在软榻上看书,气色比在京城时好了不少,只是仍不见胖。 胤t不起身不迎驾已成惯例,自从圈禁之后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脾气,皇帝也不以为忤。 胤g坐过去坐在对面的榻上,盘起一条腿来翻看案上没收拾的书册纸笔,却在一册《东周列国志》下看到几张字,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允t自绝于天,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朕,断不可留于宗姓之内,为我朝之玷。 胤g面色一沉,啪得将书纸扔回案上。 抬头正要骂,却刚好看见兀自看书的老八嘴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虽未抬眼,但眉峰微微抬起,一副狡诈莫辨的奸臣像,似乎正等着他发脾气、破口大骂。 皇帝狠狠盯着面前的人,嘴唇动了动,将梗在心口里的气吞了回去。老八不就是总喜欢看着朕发火又不敢将他如何么?朕偏不让他如意,不仅不着他的道儿,还有彰显朕虚怀若谷,心胸博大,对他刻意挑衅之恶行亦能熟视无睹方可。 打定主意,胤g复又捡起那书随意翻看,一边问他道:“新来的嬷嬷使唤还趁手?” 胤t眼睛横过来,嘴角还维持着方才的弧度,回道:“就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交代她的话也不知能不能懂。” “趁手就好。”皇帝毫不在意,自问自答,接着又道:“那些小食饽饽是你让他们做的?” 或许是胤g反应太温和,胤t收了笑,继续翻书,不啃声。 “宫里的东西就这样,精致有余灵气不足,倒不如当年我俩一道在山西吃的哨子面,酸得滋味足。”皇帝面上一笑,颇似怀念。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想看皇帝tx孕夫不?大肚描述下一章 63 63、远水近渴 往事只在一人缅怀间,闻听此言的另一人反应,却超出说者意料。 胤t又吐了。 皇帝脸色铁青地大喝一声:“苏培盛!” 顺嬷嬷与随侍太监跟着苏培盛入内,手里捧着水盂布巾,行事稳妥有序,豪不惊慌,想来是早已见惯不怪,轻车熟路了。 苏培盛忍不住隐晦劝谏自家主子规避房中污秽:“暖汤热水也备下了,请主子移步耳房更衣净面。” 胤g借由宽衣换袍的功夫,再次强令自己冷静下来,说服自己老八并非刻意针对。只是他兴冲冲跋山涉水前来,一件正事未提,连遭两番打击,不能说不烦躁憋屈。是以胤g刻意在外间读了一刻书,看了四五本折子,打发时间以图平心静气。当他穿着宽松棉布衣裳,踩着厚底布鞋再度踏入寝殿时,面上虽有怒色暗藏,但已经算得上难得和善了。 屋里的主人也已歇下,桌上只有豆大桐油灯还燃着,注定整夜长明。 胤g眼睛不好,在养心殿嫌弃纸窗户挡了白日阳光,老十三立即给他主殿寝宫全换了千金难求的玻璃窗子。圆明园太大了,一开始画图纸时也没定下帝王起居主殿,因此仍旧是纸窗户木栅栏,如今国库被年羹尧都快掏空了,又忙着改土归流,也是成天要银子要军饷,皇帝只能一切从简,配了西洋眼镜晚上用。 ……难为他还想着替朕留一盏灯。 胤g心情略好,摸黑爬上榻,接着微弱火光看见一个黑黝黝隆起的形状堆在被子里,卷成一团,差一点分不出首尾。 不管一气并排躺好,胤g伸手过去拽人胳膊,惊叫起来:“怎么披风也不除?都是土!苏培盛,把顺嬷嬷传进来――” 向里侧卧的人翻身仰面看他,目中寒星印火:“是我不想除,让他们进来也没用。” 门外有脚步,胤g喝止了他们,才又问:“为何不肯?你冷自然有毛皮褥子,朕行宫里的存货有一半都在岛上私库里,七八斤重的棉被不如一件披风更暖?” 黑暗中的人没有回答。 胤g眉头拧个大疙瘩,总觉得今日老八有些古怪的别扭,十分不可爱。 他目光巡弋,晚上太暗他看不清老八表情,无从经由他眉梢眼尾的细微挑动判定这人心中所思,只能朦朦胧胧看个大概:老八把自己伪装成一只睡觉的蝙蝠有何意义? 忽然灵光乍现般若有所悟,胤g伸手探入一团漆黑之中,沿着披风开口处往里一路摸去。 胤t里面往里翻滚想要避开他试探的手,被胤g一手按住肩压了回来,另一只手也顺势隔开他推拒的双腕,摸在了他的肚子上。 胤g能感到老八浑身一颤,渐渐僵硬起来。 原来如此! “苏培盛,掌灯!”皇帝翻身坐起,推了棉被挡住里面装死的人,兴致高昂地指示苏培盛点燃婴臂粗细的烛台,并将灯火搁在床边。 大总管被赶出去之后,胤g兴致勃勃扑过去揭开掩埋老八的被褥枕头,单手压制他,亲手解开披风系带扔在地上。 胤t闭上眼,微微侧头向里,面色晦暗难懂。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不过一刻,亵衣也被拉得松垮,裤袋也解开了。皇帝虎目至这一刻愣愣盯着老八的肚子,仿佛里面真有一把龙椅。 经年累月的床底欢爱,胤g对这副身体本该熟知。但此刻这具躯体却处处透着异样的陌生,老八四肢细瘦如枯萎树枝,焦白皮肤上青筋微凸,漫延遍布。本身极瘦的男人躯干,却在中腹至下腹处微微隆起一团,十分突兀诡异。 这就是五个月的皇子了? 皇帝不可自已地覆手而上,五指撑开掌心贴在老八鼓起的肚皮上,却在此时发觉掌下猛地一颤。 胤g吓得松开手,以为胎动,连忙抬头去看老八。只是皇帝嘴角自顾自升起的笑意尚未舒展开来,就看见老八牙关咬紧、拼命忍耐的侧脸,一腔欣喜立时被浇上一瓢冷水。 始终不是同心同命的人。 他日夜紧裹披风不肯以真身示人,怕也是这个缘故。 若胤g更自负些,他能告诉自己老八这是害羞矫情到无脸见人。但他在疯狂自满中尚存一丝清明冷漠,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老八之于他,不过阶下囚、笼中鸟。他老八对自己可恨、可怨、可退让、可忍耐、可以恨不得他死,就是不会心甘情愿。 这一刻皇帝不知为何想要叹气,但他终究忍住了示弱于敌。吹灭烛火摸黑躺下,就这老八衣不蔽体的形状从后面搂住他,拉过棉被合盖在二人身上。 手指在黑暗中再度覆上圆润微凸处,一寸一寸细细赏玩抚摸,如同赏玩珍宝,轻柔、好奇。 侧卧的人挣动一下,想要避开他的手,未能得逞,反被搂得更死。黑暗中气息微微凌乱急促,似乎是怕痒。 胤g兴起,不肯轻易放手,越发孟浪行事。只觉指尖下触觉微妙难以言传,浑然不似记忆中硬邦邦冷沁沁、干瘪单薄,一层皮囊隔着脏腑的怪异。 嫔妃怀胎五个月是什么摸样?胤g发觉自己当真不知。 自登基之后宫中嫔妃孕信欠奉――这当然不完全是这群女人的错。在潜邸时,但凡后院中人被查出有孕,哪怕只有一个月,也会一个二个做出一步三晃扶腰摇曳的姿态,极近妖娆娇弱之态,隔着宽大的旗装也能窥见隆起前凸的腰腹。五个月,想必应该已经珠圆玉润、膀宽腰肥,面如圆盘了罢? 胤g想着下意识去捏老八团成一团的胳膊大腿,忍不住又是一阵唉声叹气。这样生出来的,只怕跑不了先天不足吧? 胤t数月以来独眠惯了,乍然身后有热气喷涌,兼之有人毛手毛脚,自然无法等闲视之。忍了又忍,在一口热气喷在耳后的当下终于没能憋住,冷笑一声:“皇上嫌弃罪臣恶心又何必委屈自己?晚了渡河风大不好走,正殿床铺都是现成的,何不移驾与人与己都方便?” 好心又被当做驴肝肺,胤g一口咬在他脖子后面,狠狠磨牙:“朕还未嫌弃你丑,你到敢说‘与人方便’?朕是宠着你,你也不该如此无法无天!” 胤t没回头,颈后锐痛也敌不过心头莫名震惊。“朕是宠着你”是这样用的?老四你哪一只眼睛看见皇宠在此了?罪臣当不起。 胤g咬完又舔舔,身上某个地方有些激动,他欣喜发觉老八身上也被他摸得滚烫紧绷,掰了老八肩膀将他正向自己,手指掐住他削尖突兀的下巴:“有力气同朕阴阳句,不如省下力气多用几口膳。你饿死了朕是无所谓,朕还要朕的龙嗣不受虐待。” 胤t没吭声,他全副精力都在震惊着被褥下抵在腿侧的东西上。老四兴致起了,他可没打算奉陪到底。九弟的消息他还没来得及核实,可舍不得因为这种丢尽脸面的原因死在龙床上:“皇上若要罪臣侍寝,罪臣怕是有心无力。红问青鸣两个颜色都不错,皇上有意自可传唤宣召。” 胤g正想吻他嘴角,听见这样抹黑他的话立即改成啃咬:“你当朕什么?荒淫无道的昏君?这半年来哪一晚不是抱着折子公文睡觉?你也不瞧瞧你这德性,就算想侍寝也不怕咯着朕?” 胤t也气昏头了,一把抓住卓然而立的龙根,咬牙笑道:“万岁心口不一,要不要罪臣善解人意一番?”他的意思是善解人意替皇上传召宫女分忧解劳,因为一时激愤少说了几个字。 就算天色太黑灯火太暗,胤t也能敏锐察觉对面的人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只怕面上已然七窍生烟目眦尽裂。松开手里令人避之不及的东西,胤t仰着脖子大喊一声:“苏公公――” 还没等他将“找个能看的宫女的送进来”说出来,就被老四一把捂住口鼻狠狠压住:“你再喊一声,朕保证亲手扯烂你的嘴。” 老四你实在太心口不一不要脸到了极点,都这样了还不肯承认荒淫。胤t用力拉下老四的手,贴心笑道:“不如罪臣出去,皇上您自己?” “你敢下床朕亲手打断你的腿――你敢试试?” 胤t从不吝惜自损八百以让老四难堪,他吃透了老四今时今日不敢随便碰他,虽然双手被制但老四始终避开他肚腹,这不妨碍他曲腿那膝盖碰触老四羞于见人之处,听他连连吸气哽咽心头大快:“罪臣险些忘了,皇上是天下第一人,金口玉言说过能忍人所不能忍。” 胤g心头邪火烧焦了神智,面露狰狞一口滚烫的热气自喉咙深处涌出,伴随着连自己也想象不到的闷喘,激动的地方胀大得不像话,隐隐泛着生疼,终于憋出几个字来:“八弟忘了,承欢并非只有一种途径。” 胤t闻言短暂沉默,接而用一种极慢极缓的声调说:“四哥想要试试?” 只是这样短短的一句,胤g已觉胫骨酥软汗毛竖立迎风招展。若他心智再弱一些,纵使明知前面是砒霜蜜糖也定然甘之如饴。 可惜他是胤g,是皇帝,是夺嫡的最后赢家。 若问天下可还有他不敢之事,那必然就是眼前这件不能为外人道哉的秘事。 不管答案有多丢脸,但他当真不敢。 老八温柔乖巧的温情比砒霜鸩酒更可怕,只需毫厘一滴之量,就能销肉蚀骨、引人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说过要用动物(or鸟类)来形容八哥,此章谜底揭晓:蝙蝠 哈哈哈 计算错误我的嗦程度,tx进行时……下一章如无意外是周五 八哥威武有没有,对付四哥调戏敢说:四哥要不要试试? 写的时候笑到打滚,同笑死的出来吱一声嘛。 64 64、火中粟粒 方才老八称的是‘四哥’,而非‘皇上’,短短几个字像是浸在蜜水里又在暖日下风干――胤g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若真让他以别的法子侍寝,只怕今夜龙根不保。 “八弟怀胎辛苦,朕不敢劳累,你躺着就好,剩下的由朕代劳。” 皇帝理智回笼之后第一件事是找回场子,拿老八最不愿提及的事情捅穿他的心肝,以至无力反抗只能任人摆布。 胤t果然无法克制一腔深藏已久的情愫,牙关咬尽,一字一顿道:“爱新觉罗胤g,你可信因果报应?你弑父屠弟,就不怕日后有所报应?” 殿外苏大总管内心凄苦凌乱,他跟随主子久了,自然知道八爷这话一半是打情骂俏的气话,可是周围侍候的奴才们不知道哇。他镇定挥动手中拂尘,将下手目瞪口呆的太监宫女统统赶至天边儿矗立寒风,避免听见更加忤逆犯上词汇,日后不知该灭谁的口? 胤g掐住胤t脖子:“报应?若有报应早该到了,你自怨自艾了几十年,还参透不出谁该遭报应?” 胤t被掐得喘不过气,只能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不、是、不报。” “呵呵。”胤g难得笑了:“心口不一,最不信这话的,就是你罢。” “滚。” 皇帝自然没有滚出去,相反,他很深入地同弟弟探讨了‘心口不一’这个成语。 胤t肚腹突出不能用寻常的姿势,皇帝着实也怕一怒之下再蹈覆辙,因而特意开恩允许他向里侧卧,表情不计,想哭或是骂人都随意,只是不许高声喧哗。 几把撤去碍事亵衣亵裤,皇帝慢慢磨蹭耸动。 起先还涩涩发疼,情之所至,渐入佳境,蚀骨销魂,终于难以自己。 单方面的发泄终究不能持久,皇帝用了不过三盏茶的时间就大口喘息将头埋在政敌肩头。胤t腿间被磨得生疼,当即赤|裸裸地嘲笑皇帝:“四哥,年龄不饶人,房事恐须节制,平日亦当养生。” 刚刚冷静下来准备说一声‘安置’的皇帝被气得浑身发抖,不管不顾将人正过来咬牙切齿:“谁不行了?你不行八百回了也轮不到朕!”说完目光游移至他腹部,狰狞笑道:“等他生下来,八弟再来来与朕论一论行与不行。” 是谁临阵脱逃? 胤t想再刺老四一句却被他占了先机,一团软热湿滑的东西突入他的口唇,顺着一个方向不停翻搅吮吸,刷过牙齿舔过舌根,粗糙的舌头彼此摩擦着,直到他被动承受亦觉牙关发酸下颚疼痛,闷闷发出呜呜示弱之声。 老四却是铁了心用这种不入流的法子让老八再说不出忤逆犯上的狗屁言论,打不得碰不得,连晾着也不能,惦记上这样的人,合该日夜寝食难安。 胤t呼吸不畅,最终棋差一招败北,连投降服软的机会都没有,干净利落直接晕睡在皇帝怀里――因为一口气没上来。 胤g松开他搭脉试探,知他肝火上头一时七窍闭塞有惊无险,歇一晚就行了,才将跳到嗓子眼儿的心又落回肚子里安稳搁着。每回见老八,总能跳出常规脱去掌控,明里暗里无不讥讽为帝却无法呼风唤雨,一切随心。 想起呼风唤雨,胤g又开始犯愁,初春滴雨未下,旱情已然初现端倪,方才迤逦湿热暖意顿时烟消云散。实在不爱再行洗沐折腾,胤g胡乱扯了撕破的衣裳擦拭二人腿间黏腻汗湿,团一团扔在地上,躬身搂住昏然酣睡的人,继续发愁。 …… 第二日销假述职的刘声芳被皇帝宣来蓬莱洲,替老八例行过脉留案。 刘声芳晃眼看见八爷颈间脖后紫黑印记清晰露骨,断然不似三月底的蚊虫叮咬,十分忧郁,小心说出八爷胎相稍有不稳,但无大碍。只是这几日还是卧床为宜,步行太久亦恐徒增负担。其实他很想说万事孕妇为大,万岁你前些日子远着八爷不是挺好的,臣下们也轻松,来一趟蓬莱岛就是一次折腾,何苦啊。 胤t病恹恹得毫无反应,白日里照旧裹着黑色斗篷装蝙蝠,对晌午端上来平素吃惯了的东西也爱理不理,毫无胃口。胤g疑心老八这是故意拿乔,想要他知难而退。这一招端茶送客他倒是学得捻熟。 午间胤t精力不济被勒令回去午睡,皇帝私下拷问老太医实情。刘声芳没说别的,只支支吾吾提醒皇帝,祖宗规矩,宫中有孕嫔妃也会被撤下绿头牌直至生产,已保皇嗣万全,万岁可以效仿一二。 皇帝一张脸登时黑黑紫紫十分不善。他想辩驳两句昨晚一切皆有他一人操劳,老八侧卧装死连半分力气也没出。更何况朕过门而不入,只在城外视察一番,哪里会扯上老祖宗的规矩?你当朕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 但他终究理智尚存,还没到要揪着奴才衣领表清白的地步,只漠然道:“祖宗规矩朕自然不会违背,你做好分内本职即可。若老八撑不到生子那日,你自去仔细掂量。” 刘声芳立即察觉恐说错了话招惹皇帝记恨,连忙挽回:“微臣自当粉身碎骨保全皇嗣。八爷还是心疾,思虑太重伤心伤脾,才至饮食不调。在御膳上下苦功,不若解一解八爷胸中死结,哪怕能得万一排遣也于皇嗣大有益处。” 这句话说得的确中肯,中肯到皇帝引为深思。连这样明白指责‘君上虐待臣工’的话都敢说的太医,说一句‘皇上不可让八爷孕中侍寝’似乎也不是大事。至少证明此人心思耿直,一心问诊,不似那群阳奉阴违的废物。 可惜方子对路,却难用。老八心中死结不外乎有二:一是老九;二是那个妒妇。都不是能让他‘解开’的结。 于是皇帝说:“你修学的是岐黄之术,就该延医问药写方子,不该过问的事情不要问。老八命保住了,你的命才保得住。” …… 为表清白以正视听,皇帝只在蓬莱洲呆了一日便折返回澹泊宁静居。一直等他晚间躺下才想起,原本去蓬莱洲的正事都被老八给搅和忘了。老八肚子里这个生下来到底如何入玉碟,还得他一个人彻夜反复思量。 只是生一个死一个的诅咒仿佛从来没从皇帝后院后宫消失或,不管原因如何,登基之后连失四子的打击并未彻底淡去。胤g辗转反侧整夜,记起民间为求养活幼子也会男做女养、贵做贱养,为求能活一子,皇帝终于暂定将玉牒一事搁下。 不想不问不理会,就当他从未放在心上。 …… 三月宗人府上折,罪臣既已革除黄带子,自然不该再用昔日名讳,请皇帝下旨,令其为自身以及子孙各自改名。这个是宗人府为了讨好皇帝与乱臣贼子划清界限的呈请,皇帝早巴不得收拾老九了,可也总不好只拿老九开刀,晾着老八,于是将旨意一并发了,命照办。 勒令为其子孙更名并且将罪人押解回京的旨意在三月底传到西大通,楚宗督办此事。宣旨的时候,已经整整胖了三圈儿的先帝第九子领着一众膘肥体壮的奴才跪地接旨,末了只提了一个要求,想去老友穆景远的教堂里坐坐,权当道别。 自胤k打定主意桃代李僵开始,楚宗一干人明里暗里收到的好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嫌那是火中爆栗般不敢轻碰,但看着连门房兵丁也得了百八十两的好处,西洋钟表物件等等更是被当做小物件随意打赏,京城那位除了对正主儿一干人等穷追猛打之外,对拿了九爷大宗赏赐回京的太监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如何发作……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这实在不能全怨楚宗贪婪,西北苦得难以想象,时常连用膳前洗手的水都没有,朝廷俸禄微薄。他虽外放办着寻常人想不到的苦差,俸禄却是京官的等级,养廉银子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是以当允k提出借一步凭吊老友的要求,楚宗以为这样的顺水人情似乎不是大事,网开一面对得起撒在自家身上的万两白银。他身边同来京城的长随自然更是不会更银子过不去――这可不是贪墨不是借取国库官银,这些都是打赏得的,人家九爷敢散尽家财,难道咱们还不敢收么? 在正大光明的放水下,罪人允k带着几个长随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入西大通荒废的洋人教堂,再也没出来。 楚宗几乎将教堂拆了。他不敢在众多奴才面前泄露走失人犯的罪过,只说少了一个随从,命几个亲信之人入内搜捕,结果人没找着,却在神父更衣歇息的房间找到一个狭窄的通道,没入旧称废弃水渠之中,哪里还有半个九爷的影子? 可以想见楚宗当时死到临头的心境,若是皇上追究下来,是谁纵走朝廷大逆罪人?他,再搭上他三族的性命怕是都不能求得帝王宽免,光是想想京城那一位曾经显赫一时位极人臣的总理王今日境地,就足以让他放弃坦诚认罪的打算。 任人宰割,还不如自己抹脖子来得痛快! 幸而逆境之中从不缺乏急智之人,当下便有长随在楚宗耳边轻声耳语,地上跪着的某人形态酷似某人,要不要? 楚宗心头一懔,细细端详长随暗指之人――的确身宽体胖,一身锦袍箍着,肥肿难分,一张脸上五官稍作修饰远远看去还真无法辨别身份,但也只是乍眼难辨罢了――移花接木?总不能到了京城地界还没人认出来?那可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 思及此处,楚宗忽觉绝处逢生:谁说一定要押解到京城的?若迁徙途中病死半路,尤其是得了热症瘟症,连随行物品都不会留下来――说不定就过关啦! 他此刻无比庆幸自己不曾大张旗鼓搜人,也更加庆幸在场诸人昔日哪个没收过附逆罪人的好处,就算明里暗里猜出些蛛丝马迹,只怕也不敢声张。心思稍定,他私下审问那名形态肥胖之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低头伏地:“奴才何升,昔日九王府中三管事。” 楚宗足尖敲击地面,在砂土地上敲出连续九个闷声,才又轻轻开口:“你可想清楚了,你叫什么名字?” 何升抬头,满脸横肉中挤出一对精光乍现的小眼睛,仰着脖子张狂一笑:“爷的名字,也是你这奴才配问的?有本事让雍正亲自来问!杀父屠兄之仇,正愁没处清算。” 是夜楚宗的亲随中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内斗,死了三人,再递去京城的奏报中自然是允k一干人意欲抗旨遭到镇压,一人为皇上尽忠负伤身死,另外二人是得了恶疾暴死,因疑春瘟,不敢停置,已先化了。死的人有皇帝的眼线也有楚宗自己的亲随,坐镇圆明园的皇帝在从幸存眼线的密折中得到几乎一致的口径时,除了大骂乱臣贼子举动恶乱之外,并未再做过多深究。 他下旨命允k亲自为其子孙改名本就存了羞辱谩骂的心思,就等着他出言不逊生出更多把柄拿来要挟老八,抗旨拘捕这个罪名的确够大了,唯一可惜的是楚宗在奏报中语焉不详,只说老九自拟之名‘存心η桑殊俨环ā,不能拿来博君一笑。 皇帝思讨着老九不比老八好拿捏,再让老九改名只恐‘又多奸诈’,白白将时间浪费在路上,不如借此敲打下几个犹自观望的兄弟,使其不敢心存侥幸。 隔日小心度日的诚亲王与老实本分恒亲王分别接到旨意,命其一并为老九择选名讳。 当日下午新改的名讳呈在御前,皇帝阅之觉得尚可,老三老五倒是乖精的,没有拈酸挑刺做文章。塞斯黑,塞斯黑,可不就是个痴肥臃肿的腰子筐,挺形象的。 唯一令他不快的还是老八。 原本拿着‘塞斯黑’的新名字去敲打嘲笑老八,企图彰显朕对尔之宽仁,谁知这厮一言不发当场跪倒,自称党魁祸首,与塞斯黑比之更无可恕,恳请同罪论处,自请改名。 皇帝气得连说七八个‘好’字,命人当下取来纸笔,扔在老八面前令其当场手书。 胤t久不书写,握笔姿势难免生疏,斟酌一番抬眼觑了皇帝一眼,书下‘阿其那’三个字。写完之后对着那字还点点头,似颇为满意。 皇帝怒上加怒、急气攻心,咬牙将‘不知好歹’四字咽回喉咙,狰狞笑道:“你既有自知之明,便一并替你儿子也改个名字罢。” 这一次跪着的人倒是斟酌了许久,仿若当真是替初生雏子取名,最后亲笔写下‘菩萨保’三字。写完了胤t抬起头婉然一笑,赤|裸裸的嘲讽尽在其中:同襟兄弟沦为塞斯黑阿其那,皇上你可敢发明旨? 敢,凭什么不敢? 与老八斗气皇帝从来不会认输,没道理你敢改名朕不敢用!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皇帝拉着太医表清白好笑不?tx孕夫了有没有? 这一章大大的肥,有八哥有四姐,有九弟还有阿其那的来由。 那段肉戏我之后补肥一点,现在木有心思写,全走剧情去了。 捉虫 65 65、讫情尽意 再说西宁,楚宗借了由头清理了恐泄露口风的异己,余下之人都是收过允k大好处之亲随,又拿出允k给的一万银两与众人分了,相约不负。 只是迁徙囚犯也许地方官衙护送,允k在西大通呆了四年,面孔早混熟了,唯恐泄露天大机密,命人特意赶制囚车,四面钉上许多铁板木条,将人身负三条铁链关了里面,活像个铁桶,不扒拉着缝隙根本看不清楚里面关的是人是狗。 就在楚宗漏夜挑灯苦思,酝酿着一钞春瘟时疫’时,来自京城的皇帝旨意再次到了。 谕上,罪人不必逮还京师,留住保定,严加看管。 楚宗镇定跪接圣旨,转头就去跪拜列祖列宗满天神佛。他得活了! …… 五月初,皇帝又去了一次蓬莱洲,自他下旨命老八改名之后,还是第一次。 身为九五至尊,胤g不会以为这是怕了老八或是内心有亏,他至多认为朕是体恤八弟――刘声芳也说过,祖宗规矩摆着,有孕嫔妃不可侍寝。 这一次会面却让皇帝生出无端恐惧。 在他假想中,老八即便做不出拽着他衣角满眼委屈的行状,也该横眉直眼,面露霜色,质问他为何赶尽杀绝,圈禁除姓之后还真要更改贱名?对此皇帝心头早已做好应对之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名改姓只做个附逆党徒看,日后收归宗籍起复爵位,但凭朕一句话的事。 可是老八再一次让他满腔斗志都撞了南墙。 胤t午睡起后并不似上回那边窝在偏殿里避着人。皇帝寻得他时,他正在东岛上的瀛海仙山小亭里坐着,旁边一个小太监正捧着一卷书读者。 这个场景着实让皇帝有些惊喜。五月天已经有些热度了,老八仍裹着披风,但是身形已是遮也遮不住的,只是他浑不在意一般斜靠在软椅上,眯着眼睛下巴一点一点,很是惬意。 走得近了,原来那小太监在读弟子规。这样的闲适场面以往在后宫有孕的嫔妃身上并不稀罕,搁在老八身上却有着无法名状的古怪,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时那诵读的小太监已经瞧见了皇帝的仪仗,停下诵读跪地迎驾,将满亭的慵懒适宜生生打断。皇帝无法深入探究宿敌心态,掩下胸中惋惜之情,挥手让闲杂人等退出百步侍候着,自己抬脚步入山亭,拿了方才读的书随手翻看:“你倒是有此闲心。” 胤t垂眼摸摸胸口以下隆起的地方,一笑:“万岁想看罪臣寻死觅活,可是失望了?” 胤g以为,老八虽然奸猾,但以往他还算能将他心思猜透大半,打蛇七寸十有□亦能一击命中,但这一次,却是看不懂了。按着常理来说,老八即便不会恨屋及乌憎恨腹中那块肉,也定然不愿在人前显露半分、只做掩耳盗铃之事。 可老八今日做的事情再次大大出乎意料。不紧不避着人,反倒真像个慈母严父似地让人对着他的肚子读书念诗,方才轻抚肚子的动作一气呵成,胤g敢保证他也看见老八眼底暗藏的一线暖意,那线温情皇帝尚不以为是冲着他而来的。 当真是揣着龙嗣久了,就有了割舍不得的父子之情?从亲身经历来看,胤g不认为胤t还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与皇考之间只怕怨多于恩,天伦难再。 所以,应该是割舍不断的母子之情? 想那拉氏对弘晖倾注的心血,胤g发觉自己不能肯定反驳。他也看中弘晖,但没了弘晖还有弘时弘历弘昼,往后还会有别的儿子。弘晖殁时他亦悲哀,那更多是对命中唯一嫡子的逝去而悲伤,更何况他还是个颇有天分的孩子,但绝不会像那拉氏那般哀毁伤身,一夜之间整个人失了生机灵气。 所以老八是将这个孩子当做他自己一个人的儿子养了? 胤g觉得自己应该给老八透透底。上次来岛的本意也是询问他对于玉牒如何书写有何意向,这次正好一并提了:“朕的意思是等孩子落地了,就抱到宫中抚养,以免日后生出事端。” 胤t鼻中嗤了一声,只言片语欠奉。 胤g心里不痛快,继续往下说:“只是放在谁的名下是个问题,那拉氏是不成了,李氏也不可,你看有谁你觉着还成的?” 他自觉姿态已经足够低,若不是当真替老八腹中孩子打算,何必巴巴地跑来惹人嫌弃。谁知听见老八冷笑一声之后,再开尊口:“万岁乾纲独断,后宫前朝一言九鼎,岂容外臣置喙?” 皇帝口不择言骂他:“若不是为朕子嗣计,这事哪里轮得着你来插嘴?!朕千方百计替你着想,不想他受你连累日后有个不名誉的出身,你就这样糟践朕的善心?” 面前的人并未如愿动怒,反倒露出一个离奇怪异的笑容,乍看之下与平日里的谦逊温婉并无二异,只是眼底流露出令人无端生疑的蔑视与嘲笑。 胤g正要斥责他疯魔了,傻了,只知道冷笑傻笑奸笑怪笑,就是不会说人话。 谁知这时,平生宿敌再度开口:“四哥,你就这般肯定,罪臣肚子里的,是你亲生子嗣?” 胤g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胤t说的话揉碎吞下,顿觉晴空响雷,在头顶盘旋。 他看不见自己,因此并不知晓此刻他眼中是何等激怒,他只听得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质问对方:“此言何意?!” 他仔细盯着面前之人脸上神色,心道只要他敢再露出一个先前的神情,自己就亲手过去挖出他的眼睛,让他再笑不出来、再也讽不起来。 胤t似乎窥破他浑身流于实质的杀机,微微瘪嘴面露无趣之色,侧头回去继续望着一汪碧波的东湖,懒洋洋道:“生不生得下来还两说,等到那时再说入玉牒的事儿罢。有口饭吃饿不死就成,要敢出头步我后尘,做鬼也不放过他。” 胤g一头炙热怒火又被无端浇上一瓢彻骨凉水,就差头顶吱吱冒烟。他盛怒之中没有失去理智,清晰辨别出老八话中暗含两个深意:一是产子亦是阴阳抉择时;二是老八希望这个儿子生下来同老七一样做个废人。 胤g认为他应该松一口气,为老八尚有自知之明而奖赏他,对他和颜悦色,让他在寂寂余生中安静困坐蓬莱岛,专心待产,闲事莫问。 只是心头那一股由始至终无法熄灭,反倒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一把蓬勃怒火无法由常理解释,只想用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途径宣泄而出。 他忍得够久了,自从老八有孕以来,虽在明面儿上打压圈禁,但私底下哪一件事不是顺着他纵着他?他身边缺人,立马满宫里找来往他跟前儿送,朝廷任免都没这么高效;那日偶然听见他要吃京城的糕饼点心,为了让他能吃着热乎新鲜的,将廉亲王旧府附近点心铺里的师傅轮流传至圆明园为贵人做小食,替老八背下嘴馋嗜甜的名声。 这还不够? 知道老八或许不愿见着自己总在他面前晃荡,自他迁至蓬莱洲之后御驾亲至不过三四回,哪一次让他跪迎了?不仅不必接驾,连与君对论都要他一个做皇帝的低声下气、寻话题、下矮桩子,他自问连昔日应付皇考御前奏对也不曾如此尽心实意,可换回的仍是老八阴一句阳一句,真心感恩半分不曾有过。 “朕本打算将老九押解回京九卿会审,再行定罪――”皇帝打蛇直冲七寸而去,拿捏胤t命门轻车熟路:“只是据说老九如今痴肥难看,朕不想污了眼,让人就地羁押在保定。” 胤t半阖着眼,侧头看水的神情倒是丝毫不变,但周身的慵懒之气散了,早年沉淀下来的尖锐阴沉从每根头发丝里都能溢出来。 胤g还想再接再厉,就听胤t轻声谩讽道:“万岁几十岁的人了,还是莫要学后宫妃嫔争风吃醋打压异己,实在太难看。” 胤g放佛听见血柱子从耳朵眼儿里往外激射的声音,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八敢污蔑朕争锋吃醋?!说朕折磨老九是为打压异己还算说得过,前半句话怎么回事?!老八怀孕怀到头上去了,傻大发了? 胤t转眼瞧见皇帝两眼外凸的行状终于开怀一笑:“万岁,你还在魔障里,枉自读佛养道士。兄弟中间,最堪不破的,居然是你。” 胤g觉得老八眼中的笑颜别有深意,他出口的话太空泛,莫名让人心慌,仿佛当真将重要关键遗漏角落,错失一个离奇真相。 两军对垒,旗鼓相当才有看头。 胤g迅速将怒意敛收心底,不受狡诈敌人蛊惑,决计不肯自乱阵脚。他记起前番登岛也是被老八瞎折腾,弄得本意都忘了,这一回他存的是安抚体恤的心思,让老八再安安分分在岛上呆上满三个月。 “今日你出来够久了,这里风大,乱石嶙峋雨后湿滑,没事还是少来。”皇帝站起来几步走到亭边,再回头看枯坐不动的人:“你…老八,方才的话怎可随口胡说。你以为这样能伤朕的心,最后吃苦的人只有你自己。何必?” 胤t以为,老四最后半句话的语气堪称语重心长,若能配上五哥的憨厚脸孔更能惹人心酸敬重,可惜配在老四那张寡情薄幸的脸上,倒是十足怪诞离奇。 于是胤t开口了:“万岁弄错了,这里没有老八,只有阿其那。” “允t!” “万岁又弄错了,是阿其那。”胤t呵呵一笑,开怀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八哥的大礼要来了。捉虫 66 66、疑心生鬼 皇帝总算明白自己为何总爱看老八难堪难受,因为只有他露出想哭哭不出来的样子,才能证明自己做得对!反之亦然,老八若是对他笑个不停,保准能将他气得喷血三升不止。 夺爵除籍是他亲口下旨,改换姓名也是为应和百官陈情,这些都是白纸黑字板上钉钉的事情,推脱不得。胤g自觉错不再他,但心中亦非完全无愧,想起今日登岛的另一缘由,不得不忍气吞声放低了声音: “朕也一样下旨将你圈禁宗人府,可如今你在哪里?老八,你扪心自问今日境地可是朕一手铸就?朕给你指的明路你可是弃如敝履?你一心护着老九,可老九在西宁做的事情比之年羹尧有过之而无不及。年羹尧还身负战功,朕也一样办了。轮到老九身上,朕必不会徇私。你护着他,害人又害己,难道都能怪到朕头上?” 胤g没给胤t说话反驳的机会,继续道:“即便如此朕也对你们俩并非一般,老九名字是让老三给起的,与朕无关,你改的名字朕可曾说过半个不字?你给弘旺改的名字朕也准了,你要不要听听老九几个儿子的名字?” 胤t收起嘲讽的讥诮笑容,声音沉缓:“这么说,阿其那还要谢主隆恩了?” “老八!”胤g只觉对上胤t再好的脾气都没用,有这么不怕死拼命往皇帝的铡刀下面躺的? “朕早说过,圈禁夺爵还是起复加恩,都是朕一句话的事。八王一党不到,大清永无宁日。你借此机会在此休养,等八王党散尽了,朕一纸诏书就能令你重返朝堂。你要谢恩,有的是时候――” 果然。 胤t笑了,异常真心。 老四,你居然存着同爷白头偕老的心思。 爷没挣出一条生路来,可你也没赢。 或许是胤t面上的笑颜太妍丽,惊才绝艳恍若隔世的烟火一样刹那即逝,皇帝一日之中第三次体味脱离掌控的不甘失落,疑窦丛生。他不肯在宿敌面前露出半分怯,只抿着细薄嘴唇眯眼沉思。 “万岁不该在此久留,话说完了就回罢。”胤t觉得今日已经足够,还不到最后撕破脸的时候。 他等了这么久,连亲弟弟都能拿来利用,其心险恶早已同老四不相伯仲。复仇的种子,总要等到瓜熟蒂落时才够看头,不枉他舍了一切谋划。 皇帝揣测被打断,看着胤t艰难从软椅上站起来。他胸腹以下隆起的地方掩在深色的披风下面,乍看之下与寻常人并无二状。皇帝不由自主就想起了三月里的那个晚上,二人同榻相拥而眠,他自后面摸到老八坚实鼓起的小腹,异常微妙。 胤t冷眼看着胤g面露怔愣,愉悦勾起嘴角:“万岁舍不得走?” 皇帝回神,他是舍不得走,可不能让老八知道。斗嘴也是意兴阑珊,无聊之举,胤g不想在这时给老八落胎的借口,一言不发转身步下石阶。只在回路上交代高无庸,日后老八身边跟随的太监不可少于三人,离他不可超过三步;又说岛上水汽重,老八每日必经之路都要由干净细土填道,遇上下雨,不许老八走出外殿。 一直回到澹宁居,皇帝心思还在老八肚子上转悠。可惜他投鼠忌器,不敢再留宿孤岛与亲弟弟漏夜探讨此事,只能在外围打转。命人铺纸研磨,亲手绘下几张成衣图示,注好各处尺寸,腰身尤其宽大,又在纸上留白处写下选材当以江南来的丝绵软帛为料,贴身之处不可留下半个阵脚线头。 这事皇帝做来也算熟能生巧,他的龙袍常服也是时常亲手绘制,由老十三最终完善;昔日年氏还在时,为彰显皇帝对年家恩宠,也曾亲手为其绘制衣饰群服、首饰物件,更别说还有猫狗房的御制狗笼狗衣,洋人假发西洋物件。 想起衣袍尺寸,皇帝心思又转到老十三身上。老十三被圈太久,生疏政务再难补回,做个妥帖的奴才兄弟十分称职,事必躬亲处处妥当,连衣服样式都能猜中他的心思,连他有事已觉很是不必。日子久了到也称手,习惯了么,可惜他不是老八……不能换一换。 没察觉自己也在做着替老八描图做衣的勾当,搁下笔,净手饮茶,又命下人将今日未尽的折子搬出批阅。手里第三份便是黏杆处密奏隆科多与三阿哥私下结党,骄奢不检。他倒是相信这里面老十三尚不敢做手脚,搬到弘时之后宫中只余两个阿哥。他早年为显君臣无间,让弘昼唤十三为王父――有这一笔,以老十三谨小慎微,定然不敢轻易涉足储位一事。 隆科多是等不及朕过身归天,这么快就要勾搭皇子,想要再做一次从龙保驾的权臣?他这是嫌弃朕给的荣宠不够深厚? 背主一次的人终究是个祸端,有一自是有二,想留也不中用。 …… 没了膈应的政敌制肘,朝廷上越发凯歌高奏。各地祥瑞之报偶有,一切顺遂得不似真的。 例行宣政之余,那日老八状似怨憎的负气之言午夜入梦,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当真只是一句毫无意义的狠话,或是另有所指? 皇帝翻出雍正三年十月末一直到十一月的奏报细细研读,老八行事与惯常无异,唯一脱出掌控的是留宿红螺寺的一夜。彼时虽然疑心老八与十四私相授受,事后当他知晓郭络罗氏已然有孕时,才知或许老八当真是携妻子还愿,是以并未再做追究。 难不成那一晚真有什么? 皇帝无端后悔逼死郭络罗氏,她是一桩皇室辛秘的唯一见证人,若能从她口中套出只言片语,或许那晚隐秘就能被窥一二。可惜了,廉亲王府早已败落,当日随行奴才仆从中唯二能近主子身边的一个白哥已经自尽了,另一人还在宗人府的高墙里做着‘阿其那’。高明这个奴才,对老八忠心如此,怕是问也百搭。 再去探探老十四的口风?胤g再度因为一件自断后路的事情愁肠百结,当年为掩埋郡王不满囚禁汤山,私自出走凭吊亡妻的真相,知情者或多或少都被敲打,不许再私自追查。时隔半载有余,能查的线索早断了。 皇帝知道最便易的法子是直接质问胤t,可是老八自从被圈离岛之后了无生趣,一心等死。他怕…他怕……往深了想,胤g自己也不知在怕什么。登基近五年,天下尽在掌握,唯缺同心。 至少要等到瓜熟蒂落之后。 三个月,朕等得起! …… 楚宗一行人将‘允k’押到保定之前,早快马加鞭让人至保定报与李绂允k抵达时辰,让他提前备下监室,人一道即可羁押。一切都只为保证没人可以近看屋里囚禁犯人相貌。 楚宗未到之前原本心有惴惴,生怕让李绂看出端倪。 谁知李绂更狠,揣摩帝王心思堪比周兴来俊臣之流。他收到皇帝口谕命他看管塞斯黑,当即投书请示皇帝,言明臣已在衙门外备下小房三间,四面加砌墙垣,前门坚固,侯允搪至日,立即送人居住。前门加封,另设转桶,传进饮食。四面另有小房,派同知二员、守备二员各带兵役轮班密守。再,允糖系有大罪之人,一切饮食日用,俱照罪人之例给与养瞻。 这份折子兼表功与请示两个用途,果然深得帝王赞赏,回批:“知道了。” 囚车一到,当即搜尽允k周身物品,连一套杂书一柄小刀也悉数取走,将人投入囚室,封死正门。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末了,李绂与楚宗接风宴饮,忍不住问:“昔日在京城也曾见过那位,怎么今日像是换了个人?” 楚宗一拉衫子,气不打一处来:“您看看我这摸样,与当年还一个样儿么?西大通除了沙子别的没有,就是有酒有肉,也都进了允k贝子府,哪里轮得着咱们?”楚宗一路磨叽,犹豫要不要让‘九爷’暴毙途中,几天的行程根本阖不了眼,人又黑又瘦早脱了形,空揣着几万两银子不敢随意显露,此刻后悔也晚了。 幸而李绂全副心思都放在讨好皇帝身上,也深信能被京城那位委派贴身看押允k的人必是帝王心腹,从来不敢往移花接木瞒天过海上猜。毕竟皇帝亲笔指示,他管得只是在保定羁押罪人,千里移囚一事因由楚宗全权负责。做忠心臣子首要,不该问的不问。 楚宗心犹不安,再次体会银子多了烫手的典故。既然不能后悔,那就推波助澜!当晚酒后耳酣,楚宗极尽所能渲染允k在西大通惹怒帝王轶事,暗示此人与京城某位主子犹如芒刺一般,不死不可,活着也是徒增兵丁守备,耗费国库。 李绂阴阴一笑:“都统大人多虑了,臣请万岁示下,罪人日常饮食比照罪犯死囚。里外看守同知一共四人。墙垣夯实遇见豪雨亦不会坍塌,门前转桶放置餐饭,养个十年八年也费不上几多银子。至于养多久,端看这位造化了。” 楚宗闻言放心一半,李绂办事果然深得圣意,难怪以汉人出身能官至一方总督,手段了得。楚宗深知宗人府大牢亦能关死宗室,何况是小小边陲之地的监房,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他都懒得去想。 …… 接下来万众瞩目的大选将至。整整一月有余皇帝都无暇他顾。 皇帝将经年对不入后宫的缘由,归结到年氏去后后宫女人丑的丑、蠢的蠢,能入眼的几乎没有。就算为子嗣计,此番大选也该择下几个家世不显性子合意的才好。老十四那边,交给允祥照例来办。 作者有话要说:八哥你太黑了,让四姐自己脑补气死自己,偏偏他理智上又认为八哥不会自甘轻贱。 终于虐四姐了,没人怀疑这一点了对吧? 67 67、穷鸟入怀 真相到来的永远出人意表。 刚刚甄选入宫的新晋贵人侍寝前都要学规矩。皇帝空闲下来,一件看似寻常的琉璃鼻烟壶图样呈在皇帝案头,据说是囚禁汤山的十四爷手边新宠,日日把玩从不离身,是以黏杆处的人也只能绘下图纸,未得真物。 喜欢鼻烟壶这类小物件的人从来都是昔日雍王,今日皇帝。大将军王喜爱刀光剑影,对于这种闲人溜茶馆时用的的小物件向来嗤之以鼻。 皇帝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老八在手里把玩过的,据说还是老九比照着西洋教堂里的耶诞图画的瓶面儿,全北京城只此一只,别无分号。 这东西会在老十四手里拿着,已经不单单只是坐实了他俩私相授受的罪名,甚至更深的暗示他们二人或许有染。他尚且不信黏杆处的人会事无巨细到这个地步,那么私下清楚几个兄弟喜好都能一清二楚――这事是十三默许暗示的! 老十三想干什么?一举彻底端掉十四,顺带替朕解决老八? 就像他与老八不死不休一样,十三与十四一道长大,一宠一贬,何其讽刺,是以他们私底下的明争暗斗胤g从不深问。正相反,他懂得如何善加利用,在恰当的时候用允祥刺激允_,事半功倍。 这一次心里虽然厌烦老十三背后的小动作,但也不好随意发作。 一来他清楚老十三这一招不过是老套路,早年老三在一废太子之后就用过。年初老八被夺爵圈禁之后,朝臣恳请屠戮的折子就没断过,老十三也不过是看他眼色行事替他寻找完美借口。 二来他的确需要有人替他查一查老八老十四的不清不楚。鼻烟壶这东西不会无缘无故长了腿儿跑到汤山去,老十四若早得了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突发奇想拿出来睹物思人。 既然如此,他也该投桃报李,或许让老十三去一次汤山,能有意外的收获。 …… 隔日御史参看守景陵的先帝十四阿哥之子白起言行不堪,并再度罗列十四贝子守陵时不敬先帝数十条罪状,恳请严惩治罪。 久未离京的怡亲王被委以重任,执帝王仪仗一路前往汤山行宫,奉了口谕规劝挽回一头走到黑的先帝十四贝子。 …… 七月酷暑京城酷暑难耐,即便是在四围环水的圆明园,畏惧暑气的皇帝也觉整日暴躁、心烦易怒。可供泻火出气的人因为一些原因轻易动不得,连吵架都没了对手的皇帝异常气闷,挥汗如雨吃冰降火之余,还要匀出心思亲自过问蓬莱洲岛上有没有足够的冰盆。 他仿佛记得宫中孕妇怕热,以往也懒得上心,不知怎得忽然想起在哪本书上看过。 这时李绂一本八百里加急折子终于将皇帝从满腹憋屈的苦闷中解救出来。这位直隶总督在折子中表功:现在给予塞思黑饮食与牢狱重囚丝毫无异,铁索在身,手足拘挛,房小墙高,暑气酷烈,昨已报中热晕死。因伊家人用冷水喷啧,逾时始苏。 明显虐待皇子宗室的行径,却意外投了皇帝喜好。皇帝提笔回复,游龙走笔,因为暑气阻塞的思路瞬间大开。 …… 八月,蓬莱洲岛上的身形日益笨重变形度日如年的人,在某日中午照例得到内宫厨房呈上的新鲜饵饼外加坊间寻来的小物件。这次是一匹彩金小马,胤t只看了一眼照例赏了太监。 自从京城里糕饼铺子的师傅轮流入宫为贵人嫔妃做点心之后,皇帝渐渐默许了顺嬷嬷的小动作,当然也是为了某个孕夫的心情着想,据说宫里的嫔妃都喜欢从母家带进来的这些杂书小玩意儿,引为珍宝。 …… 但这样的好心情并未持续超过一旬。 八月底。 炎夏酷热,胤t在凉亭里枯坐乘凉,远远看见岸边一艘渡船驶来,心中没来由的一松。 这一天终于到了。 皇帝面色黑沉登岛,首领太监总管不等主子开口示意便先一步将凉亭周遭随侍的太监悉数借故打发走远,清开地界供两位爷交心。 胤t斜眼打量胤g汗湿重衣仍一丝不苟的穿戴,有些好笑:“午后酷热,万岁不在澹宁居避暑,何事于此?” “你肚子里的孽种,到底是谁的?” 皇帝面上喜怒不显,所有的怒气已经在澹宁居里发过一轮。他太清楚面前这个人,布置计划这么久,等得就是他失控暴怒丑态尽出。 胤t面上恍然大悟:“看来十三弟从景陵回来的?” 胤g眯起眼:“朕到底小看了你。离岛圈禁了还能知道政令,这么快就收买了顺嬷嬷,还是他从来就是你的人?” 酷热天里风云聚集,闷热得水面连一个波纹也看不见。胤t叹一口气:“只怕又要下豪雨了,永定河连年加固,也不知道今年夏汛可还撑得住。” “八弟忘了,你早已不是总理大臣,连宗室都被革了,朝政大事不该过问。” 胤g早料到老八存心激怒他,只是面对一个一心同你绕圈子,到了临门一脚反倒不急不缓的人,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胤t回过头来看皇帝,眼中有些愉快的东西:“万岁叫错了,是阿奇那。” “阿奇那。”胤g眯眼重复一句,上前两步:“你对朕的弟弟做过什么,还需要朕来说吗?” 胤t撑着腰吃力蹒跚站起,面上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春暖花开:“万岁是说罪臣勾引十四弟的事情?十三弟可有证据?” 胤g再难掩饰胸中滔天愤怒,一把掐住近在咫尺之人的脖子,自牙缝中挤出带血咒骂:“你不知廉耻……连亲弟弟都不放过。” 胤t面部窒息泛红微微肿胀,弯弯的眼角泄露终身不灭的恨意,字字吐出:“同样的话,还给万岁。” “你!” 胤g只觉有辛辣东西从眼眶争先恐后涌出,滑落嘴边浅尝有苦涩味道。他不承认眼泪是为老八而流,只恨正午阳光刺目,避无可避。 当他亲眼看见老八面目由红转紫,隐隐透出弥留的青灰印记,终年不灭的浅笑淡去,神采光滑也从狡诈诡诈的双眸中转为死白的。只要再坚持半盏茶的功夫,令他蒙受毕生奇耻大辱的人,就要带着皇室最不能为外人知道的丑闻,从这个盛世上消失。 永远消失。 胤g嗖然回神,松开紧紧扼住宿敌咽喉的手,抓住他胸前衣襟,不管他撕心裂肺疯狂咳嗽能不能听得清,乾坤尽掌得笑道:“你算计朕、算计十三,甚至算计十四,想让朕亲手杀了你?” 胤t狂咳之后额角有汗溢出,双腿打颤无法站稳,被皇帝揪住衣领固执拖在身前,索性脱力半赖在皇帝身上,重新堆砌探究人心的笑意:“万岁,你舍不得杀弟弟,何必自寻这许多借口?” 皇帝端详他堆满讽刺而寡瘦的脸。 胤g眼中湿意早已随着烈日风干,只余紧绷余韵,仿佛带着一章面具般僵硬,一如回到圣祖朝时,不得已的闲散示人。 那时老八为了扳倒太子,连自己都舍了。 “朕险些忘了你有多狡猾,亲手扼杀亲生骨肉,着了你的道儿。” 胤t弯起细长眉目,带着淘气的狡黠:“万岁这样想,那就是罢。” 皇帝松开手,看胤t踉踉跄跄退到软椅边上磕着膝盖后沿,跌到其中。膨大的肚子随着呼吸急促起伏,他一只手按着肚腹,双眼中计谋得逞的快意掩饰不住,与先前活死人了无生趣的摸样判若两人。 皇帝忽然发现今日犯了一个错误。 他不该在听见老十三片面之词时,负气独自登岛诘问老八。若这出戏是老八一手布置导演,他不但不会自辩,反会自污求死。 自去年十一月至今,老八布置了多久,就等待了多久。 不死不休至今,如何能让他轻易如愿? 胤t想死,胤g知道。 除却皇子固有尊严,就算为了活着的人,胤t也不会自杀,胤g也知道。 所以胤t不惜将十四拉下水,悖德逆行。 他在算计人心,一是吃定了朕不会真杀了十四,至多圈禁;二是深谙朕之为人,眼底容不得沙子,对于背叛之人、吃里扒外之徒,从来不惜一杯毒酒、雷霆手段。 他太大意了,被老八几次言语暗示说到心软,以为他会在生产时动手脚,逼他亲口说下‘舍大保小’的口谕,以为他会以命换命,用子嗣求朕最后心软,放过老九弘旺。却忘了老八不是常人,手眼通天,被压在五行山下,还敢在如来佛祖眼皮子底下谋算皇帝。 他到底有多恨朕,他到底有多想死? 他到底有多恨爱新觉罗家。 恨到连老九性命,唯一子嗣前程也不顾了? 或者他根本就是知道了? 胤g再度懊悔毫无准备登岛,他来的太匆忙,面对大清第一奸猾无信之人措手不及。 他该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胤t冷眼看着皇帝负气离去,才放任自己瘫倒软椅蜷缩□。顺嬷嬷过来替他按压足三里舒缓腹痛,拿了随身携带的姜片与艾灸替他熏蒸镇定,自有太监飞奔了去煎安胎药。毕竟皇帝与八爷私下谈话他们未曾听见半个字,当下仍以龙嗣为重。 胤t一张疼得发白的脸上闪烁着意犹未尽的光彩,对着跪在身侧的顺嬷嬷说:“他心有不甘,这两日必定还会过来,我们也该早作准备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虐不虐?八爷尽兴了。 最近码字码到吐血,周末要出门,没法更新了 68 68、推波成澜 胤t原本料想胤g会在两日之内再度出现,谁料这次胤g比他想得更能沉得住气,第三日还未现身。 也好,等得越久风霜来得越急,久旱之后必定豪雨成灾。 胤t几乎有些等不及了,连带着他肚子里的那个东西也烦躁不安。 第四日,刘声芳上道请脉,这一次离上一次足足隔了近五日。老太医从头至尾未曾开口多说一个字,想来也是那位主子授意。 胤t越发期待老四的到来,自投生皇家还是第一次。 澹宁居的皇帝近日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张廷玉、马齐、鄂尔泰都知京畿附近连降三日豪雨,永定河几处已经报险,怡亲王却在此时再度告病,皇帝难免日夜忧心。 胤g强迫自己埋头公文书函,心无旁骛不为外物所扰。 第一次,忍耐变得这样难熬。 皇帝不停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老八的算计,朕不能让他如愿,不可心神动摇。 如今老十三手里证据只能说明老十四私自离开汤水行宫之后的确见过老八,并且正是老八去红螺寺那一晚。可那晚到底做了什么,没人知道。 老八恨他,他从不质疑。 可老八为了恨他,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他为了报复朕,可以勾引十四上床? 那时郭络罗氏并未被休离出府,莫非老八就已经料到了日后所有? 朕不信! 以他对老八多年的了解,他更可能是知道了郭络罗氏的下场,激怒之下将计就计、无中生有。 至于老八是如何在离岸孤岛获悉他本不该知晓政令消息,这根本无需再问,那个顺嬷嬷或许从来就是宜妃的人,难为他们为了在宫中留下眼线,四年不闻不问。 也对,当年先帝在位时,哪个人不是带了几十年面具过活。四年太短,短到不足以认清人心险恶。 皇帝根本懒得细查,他从未觉得如此疲惫。不管宫外接应的是谁,蓬莱洲上的所有人都只会有一个下场。 可是老八,怎么办? 如果有万一可能,他真与十四做下大逆悖伦之事…… 万一老八肚子里,当真不是朕的骨血? 皇嗣血脉不容混淆。 他是皇帝。 即便只是万千之一的可能,胤g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 八月二十九,保定传来消息,八月底时塞斯黑酷暑腹泻不止,转桶中食物数日无人取用馊腐变质,揭开封锁家人查视,塞斯黑已不能转动、病情危笃。拖延不过数日已尽弥留,不到九月卒。时下炎热又无冰石降温,不过两三日便奇臭难闻、蚊蝇聚集。当时李绂已调任京城任职,新任总督一时不敢妄做决断,由楚宗越俎代庖,命其家人以数十两银购买薄棺一口,以庶人规制就地简葬。 皇帝命高无庸将折子带上,今日圣驾游幸蓬莱洲岛。 …… “老九死了。”胤g冷笑扔下折子,这次并不避疾老八身体不便,直接砸在他胸口。 胤t垂手自榻边艰难拾起明黄奏本,展开翻阅,随着字句起伏恨意终是难掩,手腕抖动难以自制。 “万岁好手段呐……”胤t抬起苍白木然的脸,面上苦痛再无掩饰:“残虐兄弟,逼死手足,闻所未闻,若老天有知,定要让你遭万人唾骂,死后遗臭万年!” 胤g冷哼:“八弟好演技,对假弟弟也哭得如此真心。” 胤t面上恨意微敛,轻笑一声:“万岁果然知道了。” 胤g目光直刺胤t:“朕该称赞一声八弟好手段,身陷囹圄,手眼通天,只怕比朕知道的还早些。” 胤t随意一笑,低头翻检奏报,口中轻声念道:“设置转桶、饮食如囚,明知七月十五便已身患泄泻之疾,却不给医治、弥留昏笃放任等死――楚宗行事,可正合了万岁心意,好个忠勇贴心的奴才。” 胤g不为所动:“何须挑拨离间,楚宗罪不至死,朕当日不拆穿楚宗,今日自然不会因私纵罪人杀了他。只怕要让八弟失望了。” 胤t笑得颇为淘气:“万岁误会了,楚宗私纵的罪人是爷的弟弟,求神拜佛的酬不来的事情,爷谢他都来不及。” 皇帝沉默看他,片刻之后再度开口:“你还知道什么,不妨一道说了。时至今日,你我之间,何须藏头露尾。” 胤t将头微微歪了看他,手指往下,轻轻抚摸腰间悬挂的蓝色荷包:“万岁的意思是,比如罪臣的福晋?” “你果然也知道了。”胤g寡情紧绷的脸上现出不合时宜的古怪笑容:“也对,朕就不该一时心软,把辛者库的人送到这里。” 胤t低头解下蓝色辟邪荷包,随意扔在尘土中,不再浪费半分眼神,回过头来看着皇帝:“万岁又弄错了,亲口告诉罪臣真相的人,可是万岁本人。” 胤g闻言双眼半阖思索,眉间隆起又展平,目光落在地上染尘的荷包上,终于冷笑出声:“原来你早就疑心,才处处出言试探。郭络罗氏那个女人,只怕从来不擅女工罢。”他当日居然忘了查实一番,被老八落寞一激,就落入了宿敌轻巧设下的圈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一回。 若他不是一时心软,怕老八一意寻死伤了龙嗣,这样粗浅的套路如何绊得倒他? 胤t凉薄一笑,并不为皇帝解惑,只艰涩起身,漫步踱至皇帝跟前,倾身在胤g耳边吐出轻言漫语的一句话:“世人都说关心则乱,万岁投鼠忌器时,就该料想早有今日。” 耳廓里有氤氲热气缭绕,胤g却无心理会明显带了撩拨意味的调侃。 投鼠忌器、关心则乱…… 他不得不承认,连老八都看出来的事情,自欺欺人毫无意义。 “即便朕关心则乱,也是因着你腹中皇嗣龙裔。八弟总不该以为朕舍不得你死?” 胤t抿嘴轻笑,体贴顺意地将话递到皇帝嘴边:“既如此,万岁可是拿定主意了,鸩酒匕首还是白绫?臣弟只能死一次,恐怕无法让万岁尽兴。” “不急。”胤g垂眸丝毫不为激怒:“朕还有时间。” 胤t嗤笑一声,抬脚越过皇帝往亭外走,却被皇帝一把拽住胳膊。 “水榭风光,万岁还没看够?罪臣早腻了。” 皇帝冷漠看他,目中危机四伏有杀意翻腾涌动:“八弟莫要失足踩滑才好,你逃脱了,自有后人摊天怒火。” 胤t眉眼弯弯:“万岁太看不起罪臣了,横竖不过三五日光景,罪臣还等得起。” …… 皇帝没有想往常那边登船离岛,傍晚时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培盛手捧贴了御封的木匣,独自登岛给皇帝送奏折急件,顺带茶具笔墨寝具。 胤t看着晚膳过后踏入内殿的皇帝,留意过他面上并无过多杀机之后,本不想多做理会。只是皇帝兀自宽衣除服、由苏培盛服侍漱口静面之后踢了靴子上榻。胤t难免察觉有异,笨重起身闪避。 胤g一把拽着他推回去:“日子久了,总不该连朕来该怎么伺候都忘了罢?” 胤t不错眼看清皇帝眼中赤|裸裸的羞辱轻视,压下翻腾怒意:“万岁忘了祖宗规矩,圆明园里等着侍寝的妃嫔多了,皇上有心不妨移步。” 胤g露齿而笑:“祖宗规矩里嫔妃红杏出墙又该如何?朕今日兴致来了,你是自己来还是让朕动手?” 胤t沉下脸孔:“万岁要罪臣死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还是以为时至今日臣还会受此羞辱?” 胤g劈手倾身将他摁在迎枕上:“看来你是想让朕亲自来。” 胤t脸色转青,他再次低估了皇帝的无耻。时不我与,就算他想反抗,也得先能自行爬起来才行。 不过几下踢蹬挣动,腹中已有隐隐作痛的意思。胤t脸色煞白透灰,认命仰躺着不动,任由皇帝撕开亵衣,将他从不肯轻易示人的难堪曝露灯火烛光之下。 皇帝手指按压在他膨大几乎薄得透明的肚腹之上,放佛是在评估赏玩一方玩砚或是玉石瓜果。这一次与五月那晚的感觉完全不同,心思意境也幻化两世。 平日衣衫掩映之下虽知有异,终归不如毫无阻隔的近前观摩来得震撼。男子细如枯枝的四肢搭配膨大如鼓的肚腹,怪异悚然难以言表,让人不禁想起酷刑中被活活灌食而至肠腹破裂而死的残酷刑罚。 胤g依稀记得宫中妇人瓜熟蒂落之时都是一副珠圆玉润满目生辉的慈母样,浑不似眼前之人这般轻轻一碰便能皮破肚裂的临渊垂死之相。 手下热度难以忽视,正在胤g犹疑不定间忽而觉得撑到极致的鼓面上似有一柄小锤轻敲,继而手下某处隆起一个鼓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侧里移动,仿佛一尾滑不留手的小鱼,顺着指缝溜之不见,入水难寻。 皇帝惊恐后仰半个身位,下意识抬眼往胤t脸上看,却见他一动不动,目光中仍是死寂一片。再往下看去,那诡异的鼓包在右侧鼓噪两下消失无痕,昏黄的烛火下膨大肚皮上隐约可现青色的经脉,像是永定河即将决堤的河道。 皇帝不敢再对他下手,害怕当真亲手让他死在今晚、死在当下、死得不明不白。 松开胤t,皇帝翻身下地,背对床上睁眼望天顶的人说了一句:“倒尽胃口。”起身连靴子也不穿,径直大步往外走。 胤t连眼珠也不转,呵呵笑道:“四哥,你真舍不得弟弟死?” 皇帝脚步一顿,并不回头:“阿其那,朕不过是舍不得你如此轻易得死。”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有沉闷难耐的笑声应和。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过完,元气大伤。年纪大了还是熬夜的好,过节了大家要开开心心的。 文虐不虐是另外一回事,这文结尾好难拿捏,怎样才能合情合理又乍现生机呢?我卡文了…… 69 69、莫知我哀 这个晚上,注定无人能够成眠。 皇帝尚在处理京畿河道疏浚拨款的折子,隔间里隐隐传来急促脚步声。还未等他皱眉使人去问,高无庸便先进来磕头道:“皇上,八爷那边有动静儿,刘太医也都过去了。”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动静’,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怎么回事。 这样不在掌握的感觉让皇帝不喜、非常不喜。 本该全面掌控的局面,因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疏忽而被悉数打乱。 这并非因他心智不足与老八匹敌,而是因为老八比他心更狠,无论是对人,或是对己。 老八早就猜出郭络罗氏伏诛身死,却能隐忍不发蛰伏近一年、替仇人怀胎待产,连朕都要叹服一句:八弟当年若得此耐心隐忍,何愁皇位不在囊中? 可惜,你始终晚了一步。 他尚未将一腔被欺骗、被愚弄的愤怒尽情挥洒尽出,怎能容忍奸猾宿敌半途离席退场――要喊停,也只能是朕! …… 随安室里胤t靠着迎枕侧卧蜷曲在榻上,脸色白得不似活人。他平素也委顿惯了,并不如何奇怪,只是浑身大汗不曾停歇,轻薄夏衫早湿得半透,辫子也有些松散,碎发紧贴腮角鬓边,狼狈得紧。 屋里只有刘声芳、顺嬷嬷与高无庸,皇帝冷静踱步走到胤t跟前居高临下看他,一言不发。 胤t仿佛刚刚忍过一小波疼痛,掀开的眼皮下有隐约水痕,倍显脆弱。看皇帝不语,他倒是先开口了:“万岁可想清楚了,罪臣怕等不了三日了。” 这样无所畏的随意足以激起皇帝怒火,胤g狰狞笑道:“朕说过的话从来不会收回,你等不了也得等。刘声芳,把备下的药端来给八爷用。” 刘声芳颤颤巍巍从衣袖中取出青花合欢图纹瓷瓶,捧举过头。 下胎药?亦或者是毒药? 胤t毫无兴趣问清来由。他撑了撑床榻,终是脱力软倒回去:“劳烦刘太医让顺嬷嬷来,罪臣疼起来难免手抖,洒了可惜。” “朕来。”胤g伸手取过瓷瓶,拔了塞子上前,扣住胤t下巴将药整瓶囫囵灌下。 药水自嘴角溢出,胤t呛了几气,咽下苦涩返酸的黑色汁液,阖上双目等死。 高无庸早在榻前两步之遥设置软凳茶桌,服侍皇帝茶水脚凳。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撕扯的剧痛自下腹深处再次涌上,比之前几次更加凶猛绵长,饶是定力如胤t也忍不住将压根咬出血色,鼻息急促细细呻}吟。 只是这一阵疼痛却如来时一般去无痕迹,呼吸绵延五次之后,痛意渐轻。胤t抬起冷汗津津的眉毛斜斜扫过一旁的明黄衣角:“万岁的药,就只是这样?” 胤g好整以暇:“你以为是毒药?八弟未免太小看朕的肚量。” 他凑近胤t,细细看他因疼痛脱力而微微抖动的睫毛:“没看你将孽种生下来,朕怎能甘心?” 胤t轻笑:“万岁果真不同凡响,能忍人所不能忍。只是生下孽种又如何?皇上还指望着滴血认父不成?十四弟与万岁同出太后,只怕也是行不通的……” 胤g双眼细细眯着:“难怪你要选十四…你筹谋已久,只怕不是将计就计。朕本道他在汤山原本安分守己,也不知如何生出私逃的念头,十四也是你引来的?” 胤t刚熬过一波惨烈剧痛,难得心情转好,居然有心替皇帝解惑:“万岁以为呢?弟弟选十四,可是因为他是兄弟中,皇上唯一想杀而不敢真杀的。否则十七弟倒是更容易些,不必大费周章。当然算计十三弟更能离间君臣,可惜爷实在看他不上眼……” 因为这一句话,比拼忍耐大半个月来,皇帝终于落败。 胤g面色陡然漆黑转青,手中茶碗摔落地面,在夜色中钝响碎裂。 “都给朕滚出去!滚出去――” 胤g起身扑至榻前,双手扼住胤t颈脖,用力―― “胤t!你,不知廉耻!自甘下贱!你――该死!” 胤t本能抬手挣扎,窒息的苦痛让他无力挣脱,祈求解脱的念头清晰涌上。 一切早就该结束了。 胤g无法控制自己收紧的动作,亲眼看着毕生宿敌双眼中的嘲讽讥诮由明转暗,渐渐失去光滑神采,宛如血尽而亡的猎物。 不应该是这样。 绝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朕不准! 胤g回神,嗖然送开桎梏,急切转身用袖子擦拭面颊。锦绣织缎上的滚烫水痕灼人肌肤,烧得人理智全无。 身后传来压抑□夹杂着喘息的剧烈咳嗽,撕心裂肺几乎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生下来。”皇帝没转身,亦不动。 榻上的人兀自喘息,似乎又迎来一波剧烈的阵痛,不曾回声作答。 “若是格格,皇家还不缺一副嫁妆。” 剧烈的疼痛让胤t一瞬间双目发黑精神恍惚,他看不见毕生宿敌转身拭泪的动作,也无力分辨皇帝声线中难以察觉的妥协退让。 他从未打算生下这个注定不幸的孽胎。就像老四一直羞辱他的那样,不祥不吉的人不配活着。生而有异,何必屈存人世零散受苦。他不信老四能容得下这个身份存疑的孽障。 …… 皇帝大步走出随安室偏殿,一直走到廊下暗沉夜色中才停住。苏培盛与刘声芳立即上前请示:“皇上?” 皇帝没回头,只淡淡问一句:“药也用了,你看如何?” 刘声芳抖若筛糠:“皇上,助产补气之药也只能一时有效。便是接生千百次的稳婆也不敢保证母子平安,这里面全靠母体强壮、心思坚定刚毅,反之则大人幼子危已。”他这次真不是推搪,八爷自从与皇上闹翻之后再未用心膳食,吃了即刻呕出,连水也不例外。这样明摆着要求死的人,怎能平安产子? 皇帝却一概不听不理会,只用一贯粗暴直接手段威胁老太医:“他死了,你三族陪葬。他活了,朕让你儿子做下一任太医院院首。” 虽然刘声芳更想求个恩典,让子孙世代为庶人百姓不得为官入仕,可惜眼下这个当口他一个字也不敢说,怕说出来皇帝直接将口谕中的‘三族’换为‘九族’。 …… 皇帝领着总管太监回隔间批阅折子打发时间。 夜里静寂闷热无法凝神静气,随安室里没有寻常嫔妃待产时的进进出出,死一样的沉寂。隔得远了,连刘声芳的急切低语之声也听不见,他有一种错觉,仿佛里面的人连同他期盼已久的龙裔一道,随着雍和宫的密道被填一起深埋地下,消逝无痕。 “让人去看看,什么情形?”皇帝撑满半个时辰,决意不与自己为难,直接让贴身太监去打探消息。 高无庸机灵地快去快回,带回来的消息是刘声芳说这才刚刚开始,只怕还有六七个时辰的功夫。 皇帝耐心奇缺,烦躁来回走动。年氏产子时尚有皇后坐镇翊坤宫,他只需露露面即可。这里除了他一个主子,其余全是奴才,连个能掌事的都没有。 无奈之下,仍旧只能三心二意批阅折子,皇帝对着阿谀奉承之话劈头大骂,连灌来喜爱的祥瑞奏报也见之即烦,批示‘观音周身闪现金光,分明是溜须拍马,不知所谓’,从县丞一路骂至京官,大泼狗血。 因为急躁,带来的折子不到寅时就批完。胤g扔下笔正要再遣人去看看隔间情形,正赶上殿外刘声芳求见。 生了? 皇帝这才回味过来自己从头至尾没听见一声嘶喊,几乎让他忘了隔壁有人还在产子。将刚刚端起的茶盅子搁下,皇帝示意:“宣。” 刘声芳面色煞白摇摇欲坠地滚进偏殿,磕头如捣蒜:“皇上,臣无能,八爷怕是不成了……” 苏培盛闻言下意识将头垂得更低,只拿余光去看地上倒影的皇帝黑影。 皇帝还算冷静自持,并未如他想象般暴怒呵斥,只镇定询问情形。 刘声芳再次奉上背得滚瓜烂熟的陈词滥调,将一切不可能都推搪到一场逆天而行的人祸中,并且坚称:“八爷一心向死,根本无心产子。近三日滴水未进本就已是强弩之末,熬了五个时辰之后怕是……万岁,可要遵循我朝旧例,以龙裔为重?” 胤g闭嘴不言,漆黑面孔半明半暗。 我朝旧例,可不就是趁了老八心意? 要死,没那么容易! 何况他肚子里的孽种,还不一定是朕的,哪里容得他借朕的手死遁? “皇上?还请皇上早下决断。”刘声芳匍匐在地,汗水浸湿了地上金砖。 皇帝抬脚越过他,大步走回随安室,站在门口却收了脚步,微微有些发怔。 内室卧榻上横着一个人,四肢低低软垂于侧,腰上一方薄被边角染红。那人面上白中带青,透明般毫无生机,宛若祭祝先祖时烧的纸人――远看像人,近看不过是个纸糊成的架子。 “你们留在外面,无召不可近前。”皇帝扔下这句话,才踢脚跨过高高门槛。 胤t双目已失焦距,怔怔仰望,透过层峦叠嶂的锦绣帐幔看着自己虚无缥缈的前程。 皇帝坐在榻边,毫无阻碍打量他汗湿的脸颊――这张脸上没有怒色、没有虚伪的假笑、亦没有不甘不愿的委曲求全。 “胤t,你以为这样就能解脱?” 胤t没有去嘲笑他的口误,甚至没有给他任何一个反应。 “朕知道允k在哪里,你死了,就算他逃到乌兰巴托朕一样能把他找回来!” 仰面躺着的人目光微微闪动,转而再度陷入沉寂无波。 胤g忽然暴躁起来,侧身劈手抓着胤t襟口将他拖近面前:“你以为老九瞒天过海朕当真一点也不知道?你以为楚宗真做得天衣无缝?连幽闭孤岛的你都能知道的事情,朕就这样被人愚弄?”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捉虫,我太罗嗦了太罗嗦了,自打一百下 上一章留言没办法一一回了,都琢磨剧情争取今天更新去了,但分都送了哦~ 没收到了下面吱一声 伪更改章节名,真相大白名不副实 70 70、罪鲧产子 胤t花了很久才让让视线重新落在仇人脸上,只静静看着,嘴唇刚刚张了张,却立即隆起眉峰,呼吸骤然停住。 “老八?胤t?”胤g一急之下去搂他,发觉他整面肚子坚硬如石,隐隐发涨。皇帝也算过来人,当即知晓眼下情形,于是提高是声音说:“朕准你把她生下来!” 胤t没回答,刚刚聚拢的眼神又涣散开了,无知无觉抬起手往嘴里塞――皇帝连忙去抓他手,这才发现他双手虎口全是血色牙印,登时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紧紧拥着,一直等着这一波过了,皇帝对着再度脱力喘气的人放低了声音,轻声诱哄:“生下来就不疼了。别忍着,这里没人听得见。” 胤t被疼痛打散了神智,兀自平复不理旁骛。 他凭什么生?为什么要留下耻辱的证据,连死后都不得安生?爷今日最大的仁慈就是带着他一道走黄泉路,谁也拦不住。 胤g忽略心底根本不该存在的恐惧,自顾自用惯常的尖锐刻薄之声,唠叨给逐出宗籍的弟弟听:“你凭什么以为朕全盘信得过楚宗?他身边自然不缺告密的人,这世上有什么是密不透风的?你以为朕为何忽然转口将老九羁押保定,而非一路上京?保定监房里的人是谁你比朕更清楚,他配得上什么待遇朕就给他什么待遇?一介罪仆得一口薄棺已是朕网开一面,若不将火发在他身上,这件事朕深查下去,死的人何止成百上千?” 皇帝侧头看老八,只见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连忙回头掩耳盗铃继续唠叨:“不是朕对老九下不了手,朕允过你生下一子宽免一人,金口玉言从来算话。你以前背着朕做了多少事,朕可以不问装作不知,只这一次,你最好信朕。你若带着朕的皇嗣一起死,天涯海角朕也能让老九不得善终。” 屋里只有沉重喘息,皇帝越发觉得心慌意乱,为彰显一切尽在掌控,他索性合盘托出:“老九西逃路线朕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先去乌兰巴托虚晃一枪留下痕迹,再往南下,所过州县朕可以一个一个背给你听――朕至今不动他,你以为是因为下不了手?” 身后传来轻微咳嗽的挣动,呼吸更急促了些。 胤g转头,看见床上等死的人眼里果然重新染上一抹光滑,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郭络罗氏的事,朕失察了。朕恨你烦你讨厌你不假,还不至于同一个女人过不去。她一心求死,拿自己的命来断尽你最后一条路,朕又能如何?她一条命死了就死了,朕却要担上一个千古骂名,这样险恶的歹毒心思朕、朕、朕就不该发怒?” 更多的皇帝说不出口。 郭络罗氏不死,一切尚有转寰余地。但是这个女人做得太绝、死得太干脆。他没法陪给老八一个福晋一个嫡子。 他可有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纵老九是为大局着想:西北战事、改土归流、京畿营田、整肃吏治清亏空,来年还打算一举搞掉隆科多,桩桩件件都不允许他在此时大批撤换心腹。 楚宗罪名不小,但皇帝自认最善隐忍不发,日后慢慢清算。更何况八王一党刚刚伏法,现在实在不是向宗室开刀的时机。 只是,不管找出再多理由,希望借此卖人情平息老八怒火也是事实,这是他帝王生涯中屈指可数的因私废公。 这一切,他都不愿明明白白说出来。 胤t却听懂了。 他一笑,带着即将轮回的释然:“皇上,你不欠弟弟什么,你我两清啦。” 他不想再认真细算这笔糊涂账,不想在生命最后一刻带上上斤斤计较的嘴脸。他谋算得太累太苦心血耗尽,也该歇歇了。 胤t以为这样的话是皇帝今晚想听的――面子上吃斋念佛的人,总喜欢信徒们的虔诚拥戴,以仁义称颂。一句‘两不相欠’,或许能让老四放下赶尽杀绝的念头,对还在世上的人网开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皇帝因为这一句话忽然烦躁起来,陡然提高音量:“你欠朕的还没还!朕不会无缘无故放纵老九。他与你做下的勾当死一百次也不嫌多。你若不还,朕的人随时可取他性命,保管他死无葬身之地,连薄棺材也没有。” 胤t听懂了。 原来当初口口声声说他‘该死’的人,如今却是舍不得了。 他艰难地笑出声来,带着临别之前的畅快吐出几个字:“四哥,你输了。” 他以为这一句话能羞辱老四,激起他心底固有骄傲,一怒之下破口大骂再转身背向而行,将死前最后一夜的清净还给他,让他离去前不必再受皇帝聒噪之苦。 谁知他猜错了。 方才还烦躁激怒的人,听见这句话一时怔愣不言,目光就这么直直看过来。 皇帝并未如他畅想中那边勃然大怒、羞愤欲死,因此等待中的迎面责骂也不曾到来。胤g甚至并没顺着他的话同他探讨‘输赢’的问题,只是平静开口:“既然有力气说话,不如省下来把她生下来。” 胤t无法理解老四对他腹中孽障的执着。 在他刻意诱导之下,那个晚上的事情早已被渲染成了离奇香艳的红拂夜奔。以老四的多疑自负,若是他的嫔妃身处事中,就算是冤枉的,也必然死得干干净净一气呵成――哪怕老四手中毫无证据。 是男人,就容不得女人不忠,这是底线。 不懂,又如何? 时至今日,他也不会再费心思揣测老四用意。胤t不再言语,重新阖眼将头转向里侧。 一阵更为剧烈的阵痛袭来,被憋闷已久的小东西不顾一切往下蠕动挣扎,他亦是在求生,却累得生父面色惨白冷汗溢满额间。 胤g沉默凝视毕生政敌疼得泛白发紫的嘴唇,不等这一波过去陡然起身往外走去。 殿外刘声芳仍在待命。 皇帝扔下一句话:“老八若死了,你孙子重孙都去给他陪葬。”便不再开口。 刘声芳与苏培盛都有些愣,万岁这是决定舍皇嗣救八爷了?这到底是要恨成什么样儿,才连这种时候都不肯让人安静赴死,非要留下命来折腾? …… 其实难产一事皆因顾虑太多畏首畏尾。胤t本身不肯配合用力,再好的稳婆太医也爱莫能助。 刘声芳得了皇帝口谕,事事以大人优先,自然法子略有不同。顺嬷嬷也被允许入内搭把手,高无庸被指使着去重新煎药,先前的皆以舍大人保皇嗣为目的,此番自然都要倒掉。 片刻之后刘声芳盯着满头大汗亲自回禀皇帝,八爷之前进食极少,咽之即吐虽有些伤身,但如今却有一个莫大好处――八爷腹中龙胎瘦小,幸而胎位还算正,方才用过催产的药剂,如今已经下行冒头,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出来。 …… 天色泛白的时候,细细弱弱猫叫似的轻微哭声响过几声。 苏培盛陪着主子熬了整夜,闻听声响面露喜色,道了声:“万岁,生了!” 皇帝似乎没回过神来,还在发愣。总管大人又叫了一声,他才道:“去看看,是男是女。” 皇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一个女儿。 苏培盛还未进殿,刘声芳就从内室快步走出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皇上,方才八爷终于产下一个…一个小阿哥。”这是即‘八爷小产’与‘八爷有了’之后,他说过最古怪的一句话。 刘声芳只是一个年老半昏聩的太医,他最大的愿望也只是全家活着不受自己连累,因此自然弄不懂皇帝面上流露出来的失望失神失落与失意。 难道不是万岁爷您死命折腾让八爷生的? 难道方才其实他应该悄悄使点儿力,憋死这个小阿哥? 万岁您到底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给句准话儿吧。 偏偏是个儿子,胤g说不出心底堵着那个梗是什么。他平复情绪,状似无波地开口:“孩子呢?”宫中惯例是将新生的阿哥格格洗净之后第一个抱给主子看,除非胎儿有异。 刘声芳跪下磕头道:“皇上赎罪,方才臣等为免八爷产程太长失血过多,情急之下弄伤了小阿哥,刚刚包扎过,眼下也该出来了。” 皇帝心头升起不明意味的庆幸,冷静开口道:“伤在哪里?” 刘声芳再磕一个头:“胳膊折了,如今阿哥还小,恢复起来不难,只是日后右臂难免弱些。” “可有不足之处?” “小阿哥瘦得很,只四斤七两。先天是不大好,不过好好养养,也就好了。” 皇帝问完了,顺嬷嬷刚巧抱着小猫似的一个软团子从内室出来。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外面空气冷得很,刚生下来的小东西手脚被包住动惮不得,一张拳头大的小脸微微蠕动着哭泣。 胤g听着耳边‘啊呜啊呜’猫叫般细弱的哭声,目光在小东西红彤彤皱巴巴的脸上划过,说不出心里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挥手让人带下去好生看顾。 皇帝苦熬一夜,却只看了一眼刚生下来的小阿哥就不再过问。做奴才的自然也不敢多问,只当皇上恨屋及乌,另有打算。 苏培盛适时上前为皇帝解围:“万岁,您的衣裳都让露水浸湿了,还是换一件吧。”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这是生子文,但是我也不打算花太多笔墨在这件事上。四姐正义了一回,他也认为老八不该难产死,要死也该死得像个男人。 所以,生了。 71 71、我心匪席 皇帝自是去了偏殿更衣净面,稍作休息,用些茶点。 他人在这,却管不住思绪乱飞。 老八真的生了。 可惜有了那不清不楚的一夜,纵使毫无证据,这个阿哥他也不能认下。 皇帝此刻当真恨毒了老八,连同十四,甚至还有在中间不知做了何种打算的十三,事情到了今日整个地步,他们都责无旁贷! 那日老八与他将事情说破,晚上回到澹宁居他私底下将雍正三年一直到四年十一月的政令又重新推演一番,发觉十月底老八去红螺寺那晚他们尚未最后撕破脸兵戎相见,除非老八有先见之明,否则一切都是他心口胡诌。胤g有九成把握,老八与十四并未有染,不过是心中有气故意激怒于他。 可就算只有一成的不确定,身为皇帝也不敢轻易认下这笔账,何况事关皇嗣龙裔、事关宗室血脉。 龙嗣! 眼前闪过方才红彤彤皱巴巴的巴掌小脸,皇帝胸中似有碳火焚烧,又不得门而出,整个人憋着一口恶气不得释放。恨老八将自己置于两难境地,可他又何尝不知这正是老八刻意诱导至此,为的就是逼他! 这个孩子,他不能认。 至于老八,皇帝早已说服自己,满人不兴立贞节牌坊。兄弟用过的女人转手相赠也不是没有过,昔日太子也打过皇考后宫女人的主意,很多事情只是没放在明面儿上来罢了。 就算老八与十四不清不楚,只要日后他肯一心跟着自己,再不三心二意,他亦能既往不咎。 只是这个孩子该如何处置? 皇帝看着太监忙忙碌碌为新换上的衣袍挂上相衬的薄荷香叶荷包,叹了口气。 苏培盛适时递上话头:“万岁可要再进些羹汤?这里小厨房里也有些现成儿的,万岁若是饿了奴才这就去瞧瞧。” 皇帝心思微动,沉吟一刻道:“去弄些热的一并送到随安室去,早膳摆在那儿。让高无庸跑一趟澹宁居,把折子发下去,传旨让马齐张廷玉遵旨照办即可,其余不紧要的让他们自己处理,再把新递上来的折子都一并送过来。” 这是打算再住上一二日了?苏培盛心里盘算着让徒弟将万岁用着趁手的茶具杯盏都拿一套过来,以防万一。 …… 皇帝再度踏入随安室时,室内血腥气味还未曾散尽,但被褥都换过一遍,并未有先前腌h凌乱的痕迹。 皇帝离着隔着屏看床上闭目仰卧的人,那种隔帘看纸人的感觉又回来了。老八隆起的肚皮像是被整个儿削掉一块,微微凹陷下去。很好,裹上一件体面的寿衣就能直接送入皇陵敛葬。 听见响动,横躺的人微微睁开一半眼睛,盯着天顶兀自发呆。 胤g走过去,一撩袍子坐在榻前,盯着他看了半响,才出声相问:“在想什么,发了这许久的呆。” 躺着的人居然有兴致为他解惑:“臣在想,当年先帝御前侍候汤药的太医首领苏拉,是何时消失无踪的。” 皇帝面色瞬间冷硬。 胤t难得展现畅快笑意,吐出口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皇上是不是打算连同刘太医一道,将这岛上的人都灭了口?” 胤g正要斥他胡言乱语,余光瞥见屏风后面有人手里捧着药碗抖着身子下跪,一腔激怒瞬间只做嗤笑一声:“什么时候都不忘播弄是非,何时才肯歇歇?” 胤t目光难得松了一松:“是该歇一歇了。” 心里不祥之感愈浓,只是话已经让人听见了,皇帝不得不继续道:“跟着朕做事的人,朕不会亏待。人谁无过,错而能改才是正途,楚宗大过朕尚能宽免一二,何况一心侍奉左右的衷心臣子。” 胤t哪里听不出皇帝话里的另一层深意。先前几番试探,早已老四心头存了非同寻常的念头,眼下说出这番似进实退的话,并不稀奇,他却并不领情。 一时无人说话,皇帝挥手示意刘声芳将要放下滚出去,此刻对着药碗犯了难――老八不肯自己用,难道又要让朕亲手服侍? “皇上打算将……如何处置?”胤t忽然开口,却有些语焉不详,说到最后几乎辨不出字句。 幸而胤g听懂了,心里一松。 “朕以为你不会开口。”皇帝语气中略有嘲讽,以此掩饰面上古怪笑意。 胤t说不出是恨、是怜、是释然、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他以为对腹中孽种由始至终只有一腔不可逆转、纵使往生轮回也不会磨灭的恨意,才会在最开始以此为质为利器,用他来做打击老四不切实际愿望的最后手段。 他以为到了最后一刻也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反悔,就算带着他一起赴了黄泉也不过是求仁得仁的解脱。 只是没想到,在昨晚刘声芳不声不响进屋,交代顺嬷嬷用与前半夜截然不同的催产手法时,他心头才升起难以言表的抵触。 一直到他听见小猫哀叫般娇嫩的呼号,心头那抹不明意味的不舍才渐渐明晰。原来他还没有自以为是的那边狠心绝情。 一个因为仇恨蔑视侮辱而生的孩子,就算因他注定不得善终,临到头也会让他牵挂一场。 多可笑,他在一瞬间居然有些明白额娘临去前的心境。皇考当年也定然不稀罕一个罪仆生下的皇子,额娘岂能没有怨怼,但她为自己忍了一世,至死无悔。 额娘,儿子终究还是做不到狠心绝情,这一点定然随了您。 胤g最没耐心,政务繁忙,比拼发呆熬不过胤t。好不容易得他开口问了一件事,且正是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所在,自然解惑:“在顺嬷嬷那儿,死不了,只是要养着。” 胤t目中光滑闪了闪,半阖了眼皮掩去心绪,将到口的话咽下。 他太了解胤g,此刻显露过多在意,只能图招祸端。于己如此,于那个先天恐有不足之处的孩子亦是如此。 至少老四方才的话已经透露些许松动的意思,于他来说,够了。 …… 许久之后,胤g才接着说:“朕本打算放在寻常贵人名下,日后……如今却是不能了。你有何打算?” 胤t释然一笑,不再剑拔弩张:“但凭万岁做主。” 胤g因为他脸上骤然流露出的温柔顺从一怔,几乎忘了前一日二人之间恨之欲其死的敌对。 皇帝心里苦味几乎涌上喉咙,不止为了失之交臂的皇子,更为老八不适时宜展露出的没心没肺。 他不敢再留下来。 虽不承认,一日之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征兆都已在他心头敲响警钟。 老八怕是不成了,这句话萦绕心间不能深想。 他甚至不敢像往常那样用身家来威胁刘声芳。方才老八貌似挑衅的一席话逼他在衷心属下面前做出承诺,不杀不负不迁怒,容他颐养天年。 “你且歇着,朕过两日再来。”皇帝起身落荒而逃,行至殿门口时委实不放心,又背对老八扔下一句:“若你敢死,朕就把你生的儿子过继给老十三养!” …… 苏大总管还未将从澹宁居运来的茶具摆放出来,就接到皇帝回澹宁居的口谕。 这一切并未彻底结束。 皇帝在澹宁居暴躁两日,不得其解。他虽用老九南下路径诈了老八,但假以时日老八就能想明白一切不过是他虚张声势的手段。事实上告密的人并非楚宗身边卒子,而是他安插在保定衙门李绂身边的人。 至于乌兰巴托也是推测,是事后他清理老八身边不寻常的异动时,发觉每日送进宫里的小物里红金小马不似京城铺子里能随便买到的货色。老九先北进而南下的行踪更是以己度人的猜测:乌兰巴托地域虽广,但要藏一个生面孔的胖子却难上加难,往北走是俄罗斯黄肤黑发马尾辫更是鹤立鸡群,唯有南下滴水入海才能行踪全无――何况老八一党的势力大多散在长江以南,以此类推并非难事。 不能捉住老九用来拿捏老八堪称遗憾,皇帝反复琢磨,才觉左右都是死局。 世人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却不知皇帝杀人易,如何绊住一个自断生机的弟弟,才是束手无策。 …… 皇帝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老八只怕痛恨十三不下于己。他知道老九已被桃代李僵,但十三并不知情。保定监室里的人死得如此之快,除了楚宗暗中放任之外,少不了老十三的‘揣摩上意’,这当然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原本以为那一句“敢死就把你儿子交给十三去养”至少能一时绊住老八一心求死的脚步,谁知第二日便有刘声芳求见。 彼时皇帝正在召见张廷玉与四阿哥,商讨开恩科取仕、与云贵总督鄂尔泰上的广顺长寨土司挑衅朝廷兵丁一折,听见内侍奏报刘声芳来了,心中当即一沉,挥手让张廷玉等人先回去自己拟个条陈再议。 刘声芳快步走进来,进了殿就直接跪下磕头:“皇上,蓬莱洲那位主子说,想见皇上。”他不敢原话复述,选了最温和的词汇。 皇帝没有料到有一天老八会赶着求见一面,往日里他可不是避之唯恐不及?事既有异必成妖,皇帝烦躁扯松衣领盘扣:“他说什么?” 刘声芳那日在屏风后听出八爷有替他求情之意,心中不是没存下感念。这次离岛求情,也是胤t授意,告诉他只要能把皇帝弄来时他还有一口气,医术不精、弄死幸臣的罪名就落不到他头上。 可怜的老太医听见八爷自称幸臣弄臣,已经不知该做何表情。 自然的,他在皇帝面前将离岛那一位的情形往险恶里死命讲。明示那位一心求死,一连两日吃什么吐什么,连五脏六腑都快吐得移了位。原本生产就是过鬼门关,那位主子一脚踏进去还没来得及□,这样折腾如何受得住――万岁要杀臣们陪葬微臣也认了,还是速速替那位爷置备后事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四姐纠结到五内俱焚有木有?终于没人怀疑这是生子文,或者没人说作者只虐八爷不虐四爷了吧? 下一章应该算高|潮吧?应该应该 我居然日更了有没有?打滚求表扬~求动力 上一章能送分的都送了哦 72 72、狐首之思 皇帝如常发布政令,似乎并不受刘声芳言语影响。 老太医浑身是汗,就怕蓬莱洲那位一个撑不住,死在前头,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幸而到了晚膳时间,皇帝对着桌上几道膳点提箸复又搁下,往复几次之后,起身吩咐道:“去蓬莱洲。” …… 胤g再度登岛时天色已经擦黑。岛上为避往来宫人起疑,入夜从不敢多燃两盏宫灯,是以入夜之后总是鬼影幢幢,虫鸣震耳。 一直到了随安室,才有内侍太监在殿外立着。只是里面太过安静,没进殿门就觉得里面像是刚凿出来的冰窖,浑不似九月底的天气。 屋角燃着金木樨香,用于驱散一室浸淫许久挥之不去的药味腥味。床上仰卧的人脸一直朝着殿门方向,看见明黄衣角踏入内殿,晃白泛青的脸上居然升起一丝薄红的血色,眉宇间露出如释重负的清浅笑意。 两相纠缠近五年,胤g何时从这人脸上看到这般如释重负的亲昵。若是他再自负些,都要一厢情愿的以为老八临死也如他后宫嫔妃那般心心念念盼着再见自己一面。 他会这样,定然别有目的。皇帝抬眼看见胤t双眼中微微企盼又释然的笑意,心里堵得厉害,却也镇定挥手让周遭侍候的人都下去,独自近前坐在榻前软凳上。 “四哥来了。”胤t张嘴唤他。 胤g听他语气轻快地唤自己四哥,一时胸口酸涩,不知为何眼眶不受控制的发热发烫,生生忍住了,用管用的不削口吻道:“目无尊卑。你急着见朕,总该有事要交代。” 胤t眨眨眼睛,竟然显得有些淘气的俏皮:“罪臣撑到圣驾再临。皇上金口玉言总该算数,他……不会交给老十三去养吧?” 皇帝刚刚酝酿起来的一腔涩意被悉数逼出五脏六腑。原来自己说了一大车的话,他就偏偏记住了这一句!朕政务繁忙到没时间吃饭,还要拨冗往复奔走就为听你这样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 “你既然不想交给旁人,自己又何必一味作死?若非你定要拉扯上十四逼迫朕,又何至于此?若不是你,朕又至于不能认他?!” 胤t安静凝视他,一直等到他将火发尽胸前起伏渐息,才轻声说:“四哥,斗了大半辈子,弟弟累了。” 只一句平静至极的话,先前强压下去的慌乱悉数冒头。 胤g装作听不懂:“累了就该安生些,平日多睡多用膳,少些算计折腾。朕这些年也被你气得不清,昨日梳头看见白头发都好几把了。这几年朝廷政务冗杂,你还在后面兴风作浪,朕多少个日子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要累也是朕该先累,你日日好吃好喝只用歇着,还不长些肉当真没有天理。” 胤t平和安详地听他唠叨,末了微微松了眉头,才说:“日后,再无人同皇上作对,想歇的时候,就歇歇吧。” 胤g哼一声:“有你在,朕如何歇得了。就像今日,原本恩科和广西云贵的折子都等着朕来议,你倒好,不好好安生呆着,总是想着法子引朕过来。” 胤t一笑,并不在意老四的指驴为马。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大清了,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没人知道。 他该做、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欠毓秀的,也只能等着到了地下去还。 这两日里,总在他眼前晃动着、萦绕不去的,却是那一晚余光中莽莽一瞥的皱巴巴红彤彤的一张脸。 ……本应该是他最耻辱的存在。 可是,他终究,想要问一问。 “四哥,这辈子弟弟同你做对,真正开口求你却从来没有过。”胤t默默转向帐顶的方向,轻声叹气。 胤g截住他的话,恨恨道:“你求朕的时候是少,可逼迫朕的时候多了。你不就擅长这个?伪君子一个,可不是一副八爷最慈最贤的模样,假惺惺笼络了皇考身边朕身边的近臣,就连那个李光地……” “弟弟想求两个恩典……”胤t眼睛又望过来,只是原本琉璃似的眼珠黑洞洞失了准头。 胤g不等他说话,接着继续道:“你如今身无长物,一切都是朕赐的。你也领过内务府,当扪心自问,衣食用度,哪一样朕短过你的?只是这样有不知足,总是算计朕的苦心,为你朋党求情。你又替朕想过没有,你在朝堂里的根有多深?朕可以轻轻松松织罗罪名除了你,使你党朋无依无凭,分崩离析。可朕费心费力打压他们,就是给你留一条活路。天下人怎样说朕,朕会不知道?难道朕就这么不喜欢名声?” “四哥,别把我葬在黄花山。”胤t就像没听见皇帝越来越急迫的絮叨,自顾自地开口。 皇帝大宗抱怨之词瞬间凝涩喉间,短暂沉默之后再度开口嗤笑被废为庶人的弟弟:“你莫不是忘了,你已非宗室皇族,哪里还有资格随葬皇陵。从今往后,你若安稳度日,朕许你恩典,朕百年之后给你寻个安身立命之所,不让你做孤魂野鬼。” 胤t面上流露一丝淡淡的开心,孩子般开口:“那就好,我没脸再见二伯,想必裕亲王他老人家亦不想认我这样背德逆伦的侄子。” 胤g气得面色青青红红黑黑紫紫,五颜六色轮流着上,大有割掉老八舌头,让他少来气气自己的打算。但最终他只说:“不念皇考生养之恩只提老裕亲王,不怕气活先帝?” 胤t想回一句“当真气活先帝看谁倒霉”,但他也察觉到了周遭陡然转浓的冷凝寒涩的气苦意味,这一刻他不想斗嘴,面上笑意更真切了些。只是笑过了,仍旧眼神空茫、心中空空荡荡。 又是短暂沉默。 “四哥,最后一件事,弟弟求你。” “朕不会准!” “罪臣还未说呐,四哥也太不讲理。”胤t难得抱怨,欲笑不笑。 胤g不由想起雍正三年十一月五日那一夜,老八也曾闭眼皱眉气息奄奄抱怨自己‘不讲理’,此时想起,只觉物是人非,不提也罢。 “有求于人才叫四哥。朕是不讲理,你又何曾听过朕的话?哪怕肯安分一分,又岂会有今日之祸?” 胤t一声薄笑终于出口,他垂下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他终于真的放下啦,听了老四这般颠倒是非的混账话也难生出一丝愤懑争执的念头。 “四哥认为弟弟有罪,那就是罢。只是那个……孩子,四哥打算如何安置?” 他在这两日间曾想过至死不相问,以免被老四拿来做了把柄,最终落得如自己一般的下场。只是事到临头话就这样出了口。 胤t也想得通许多,他与老四本不是一路人。他王府中子嗣单薄并非本意,对自己的两个孩子从来不曾苛责慢待,对弘旺更是从小悉心教导,寄以厚望。 相比之下,老四后院生一个死一个,为了折辱亲弟更是能三年不入后宫。对待活下来的儿子也打骂冷遇随心。就因为弘时喜欢自作聪明做些小动作,为了同自己置气,竟将儿子过继给自己这个宿敌,听说现在也除了宗籍,塞给老好人十二去。若皇考亦像他这样,只怕如今只有五哥十二弟能做皇帝。 虽是违背天理之事,终归是怀胎十月挣命生下的。问清楚了,日后做鬼也才知道该去哪里寻他。 胤g听他一再提及那个他千方百计回避的孩子,心下越发烦乱,张开就道:“总不会饿死。若不是你非要拉扯老十四,他本该是朕堂堂正正的皇子阿哥!” 胤t听到此处似乎有话要说,但出口的却是一串剧烈到无法呼吸的剧烈咳嗽。 胤g光是听也觉得胸口撕裂震颤的疼痛,他刚起身要去替这人顺顺气,忽然看见他嘴里喷出一汪紫黑的乌血来。 “老八!来人!”胤g转身大叫。 一只枯燥干细的手撰着他的袖子,死死用力拖他,力气很大,只是手的主人没什么准头,为了拽他连人带被子一股脑儿地滚下床榻,跌落地上。 “胤t?!”胤g惊了一下,还没弄明白该做什么,自己已经抢过去将人从地上捞起来箍在怀里替他顺气:“朕让太医进来看看。” 胤t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脸色白得厉害,因为太用力整个人都在发抖,等喘匀了,才拉着胤g的袖子说:“四哥,让他们都出去。” 胤g才看见身后呼啦一字排开站了不少人,都是听见他大叫进来的。只是一进门就看见皇上坐在地上抱着八爷,也不敢上前,只能僵在原地候旨。 相隔得近了,胤g才看清楚胤t的脸色竟然比先前更差更青。此刻才回过味儿来,光是身体虚弱呕疾发作,会随随便便就喷出血来么? “你吃了什么!?”皇帝伸手要求胤t嘴里掏动,被胤t拽着袖子不放。 胤t言语祈求:“四哥,让他们出去。” “你听话,朕让刘声芳替你看看。”皇帝没察觉他说话时的声音亦在抖动,但胤t却听出来了。 “四哥,我吃的药,是九弟给的。刘声芳看了也没用,呵呵。”他笑了,笑得啧啧有声,正是胤g毕生最恨的那种得意。 “欺君之言随口就来,你登岛时全身都被搜过。老九的药如何进得来,你当朕三岁孩子?”皇帝心头空落落的,他从来拒绝去想的一幕就在眼前发生了,忽然恐惧起来,咬牙不肯承认:“刘声芳,滚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八爷要解脱了,结果还是只能靠自己,四姐太狠了太黏糊了不许他死。以前他不敢自杀是怕连累弟弟家人,现在怕啥? 不许殴打作者的脸,不然坑给你们看。 这一章的题目是反语了,狐死尚能首丘,可怜八爷不敢入葬皇陵,无限怨念中。 73 73、临渊作诀 胤t确实没有力气,由着刘声芳对他翻眼皮探舌根也不恼。 刘声芳满头大汗几乎顺着腋窝脊背往下流,飞快地回话道:“八爷舌苔紫黑厚重,指甲紫钳无光……这、这的确是中毒之象啊皇上。” 胤g此刻居然还能分析:老九给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八从他进门到现在并没什么太大动作,药是什么时候吃下。 继而皇帝瞬间顿悟:“你藏嘴里的?” 胤t薄薄地笑,有些傻气,也有些勉强:“四哥凭什么,以为我会老实交代?” 胤g看他转刻间吐字也开始吃力,将那一句“解药在哪里”咽回肚里。用前所未有尖刻暴躁的语气对刘声芳道:“去煎一碗解药来,朕即刻就要!” 刘声芳抖抖嘴唇,多一个字也不敢讲,几乎是贴着地爬出去内殿。一出殿门立刻让人去将所有牛乳羊乳绿豆大蒜蜂蜜茶叶生扁豆全部找来,他要煎药。 随安室里,皇帝亲手搜遍胤t鞋袜,这次连嘴里也没放过。一无所获之后顿时暴怒:“你若死了,朕定然将你烧了化了装在翁里填入朕的棺材!还要让你儿子来认一认他阿玛给他生的新弟弟!” 胤t被他掰着嘴看过又用手指抠过喉咙之后一直干呕,这才缓过气来,举重若轻笑:“我的菩萨保啊,倒是真想见见他。” 胤g被堵得心口发闷,老毛病发作,大声迁怒:“解药怎么还没来?!” 胤t再次拉一拉他的袖扣:“四哥,只当弟弟求你最后一件事。” “朕说过了不会准。”胤g想也没想打断他,自顾自说:“你背着朕耍小心眼害得朕有子不敢认,还想替他挣前程?真当朕不敢把他过继给老十三?” 胤t笑得更厉害了些,连睫毛都在颤抖:“那更好,这样我们父子也能很快在下面团聚。” 若是往常,胤g一定会替自己的贤王争一争。只是他如今心头也清楚保定的‘塞斯黑’这样快就死了老十三脱不了干系。为了让他安心,已经让弘昼称他‘王父’,总不能再无端端放一个阿哥过去让他养在名下,难保他不胡思乱想再下黑手。 这时刘声芳再次求见,也不等皇帝垂问便一股脑儿地说:“皇上,解毒汤剂正在熬制。若得宜,还请给八爷用些羊奶,此物最能洗去脏腑浮毒,若能催吐更好……” “碗留下,滚出去!” 皇帝再次亲手上阵灌羊乳,胤t咬紧牙关不松口,一碗羊乳大半尽洒在二人错身交贴的襟前。 “胤t!张嘴,不许胡来!喝下去――” 胤t真的听话张了嘴,只是却不是咽下能够聊以祛毒的羊乳,而是温和而断续地笑着背诵正月初五跪接的圣旨:“允t自绝于天,自绝于祖宗,自绝于圣上,断不敢苟活于世……”话未尽,气再难继。嘴角有白中带粉的羊乳未及咽下,顺着腮角溢出,渐渐转作血色浓沫。 “老八!” 胤t一只手死死抓着皇帝的腕子,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竟然让皇帝也觉生疼:“四哥,庶子有罪臣这样的生父何等不祥。若能念我半分好,将他交给弘旺,就说、就说…” “刘声芳死在哪里了?!”皇帝只觉头上闷着麻袋一般闷痛,仰头大声喝责厨房怎么还没把救命的东西弄来,又不是炖御膳佛跳墙,等着救命的东西也拖拖拉拉。 在皇帝的暴躁喝问中,胤t被震得耳朵嗡鸣,心口拥堵塞窒的东西一口气都喷了出来,染红皇帝半张脸。 胤t咳完,觉得腹中空空难得胸口不似方才那么痛了,抬眼瞧见老四素来刻薄凝滞厌弃的脸上红红白白好不热闹,一口气憋不住,就要笑。可他刚张嘴就觉喉管中有绵绵密密沫子往外涌,咽都咽不及。 皇帝震惊看着弟弟嘴里耳朵里涌出黑色污血,头一次意识到老八真的不行了、要死了。 他低头看着往外涌动的暗色污血,只觉怎的这样碍眼?老八一张脸本就白得厉害,脸颊凹陷就像饿死鬼一样,被红黑的血色一染,就像地府里爬出来的索命小鬼一样。 胤g想也没想,就抬手拿明黄袖袍大力去拭老八脸颊边上的血渍,袖子湿透了就那衣角服袂。 不能让老八死! 他死了去紫微星宫或是阎罗殿找皇考告朕一状该怎么好?这几年他明面儿上的打压可以说成为了宗庙社稷、为了朝政稳固,但私底下实为纠缠的事情让先贤知道了总规不妥。虽然老八自请不入皇陵宗庙,保不准他死后阳奉阴违,阴朕一把。 “皇上,绿豆解毒汤来了,可要微臣……”刘声芳连滚带爬得抢进来,话没说完就被皇帝一脸血的罗刹狠戾模样吓得说不出话,险些打翻捧来的药碗。 “拿过来!”皇帝一手将胤t死死扣在自己胸前,不让他浑身乱颤打翻汤药,单手夺过刘声芳手里的药碗就往胤t嘴里灌。 胤t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牙齿打颤并非本意,却令皇帝无法顺利灌入药汁,只能顺着脖子往下淌。 “老八!不准咬舌头!”胤g浑然不觉自己急怒中,声线已抖似冰凌相碰,牙齿咬磨几乎连根断裂。他想也不想就伸出手指头往胤t嘴里撬过去,不让他自残断舌而死。只是胤t痉挛得厉害,瞬间指节染红。 “皇上!” “万岁爷――”苏培盛吓死了,谁都不晓得八爷用的什么毒,见血封喉的可怎么得了,今儿这里的人都该凌迟陪葬了。 刘声芳离得最近,忙拿药碗里的白瓷调羹替了皇帝的手指,趁着这个空当皇帝也立即将碗里的绿豆解毒汤往胤t嘴里灌。 苏培盛更焦急自家正经主子的伤势,也顾不得御前失仪犯上,在旁边急急道:“刘太医,万岁手上也有伤口,您快也给弄些药来。” 刘声芳离得最近,自然也看见了,忙道:“皇上,还是让臣……” “还有什么解毒的能拿来的都拿来,不是说人参能肉白骨吗?怎么不用?!” 刘声芳极少见到如此失控暴怒的皇帝,吓得伏在地上言简意赅道:“万岁,八爷呕血腹痛、口舌深红有金器之味,视物不清,四肢偶有痉挛,似是用了朱砂之毒。朱砂是大辛大热之物,人参性太热正相冲,是以臣不敢用。”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苏培盛一时不知道该滚还是该再度劝谏皇上兀自保重,只能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哭着反复叨念:“皇上、皇上当以龙体为重啊。” 皇帝早已没了耐性理会旁的,对着胤t大声吼道:“你把荷包里的辟邪朱砂吃了?又何必诓朕说是老九的东西?欺君误导混淆视听,可还开心?” 胤t听得直笑,胤g趁他启唇张口的瞬间将整整一碗黑褐色解毒汤都灌进,也不管洒了多少,用手捂住胤t的嘴不让他往外再咳呛喷出:“不许吐出来,吞下去――” 苏培盛还要再谏,却被刘声芳拉了一拉,回头正看见刘太医对他使眼色,又轻轻摇了摇头。 苏培盛权衡之下只能退至殿门口,刘声芳只来得及低声说了一句:“吐血半刻还未死,证明那里面没有鹤顶红也没有鸩毒,朱砂药性太烈灼伤了脾胃方才呕血不止。对于外伤这一丁点倒并不致命。”却来不及再细说,已经转身吩咐下去让人去再取牛乳羊乳来,里面加五枚生鸡卵,厨房里煎煮的药要用银花、紫草、土茯苓、熟地、红花与桃仁。想了想又提笔写下炙甘草防风与大量蜂蜜,命人即刻入药。 皇帝只觉掌中一阵阵温热,指缝中黑红色的液体不断溢出,漫延手背滑入腕间。一时间自己胸腹中仿佛也多了一团烈焰炙烤焚烧。先帝御驾殡天之前,他手握印信调兵包围圆明园时,也只不过运筹帷幄不动如山,纵使心中只有五六成算,也能条理清晰调兵布局,成就大业。就算到了先帝对着自己怒极反笑连说几个“好”字的时候,他心中虽有慌乱,终究面色未改。 这个当口,胤g如何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固执不肯成全老八就死。他与自己至死不能心意相通,就算对他再好,他一心向着悖乱逆行的老九。他死了,再不用担心活着的人心生异志、再不要日日芒刺在背无法安枕。 可那又怎样?不过是想想这个人尸身冷透变硬,就觉无比寂寞,心口有柄大锤在来来回回的地滚碾。 他要老八活着。 给他添堵也罢,在背后阴谋算计也罢,身边总要有个人牵挂才不枉此生。 胤g执了另一侧的衣角袍袂为胤t擦拭腮边污迹,语气陡然转柔变缓,像早年哄着弘晖吃药那边整整他鬓边散发、理理散乱的襟口,轻声哄到:“别和朕犟,你把药喝了不吐,朕就让把孩子交给弘旺去养,连身份都安排妥当,绝不让你为难。” 皇帝没有等来老八一贯的明颂暗损,也没能等来哪怕一个谢恩的动作。 薄暮染尘的眼珠子,纵有火光煨着,也渐渐转淡。 胤t已经说不出话了。 胤g用力勒紧他,将身上热度透体匀些过去:“怕冷也别哆嗦,朕畏惧暑热一身是汗都不让他们放冰,这样的恩典也就你有。” 胤t方才还急促的喘息渐渐缓了、浅了,似乎一口气只能道鼻子里再进不了肺,连带着面色也乌青发灰。 怀里的人不再痉挛般的搐动,皇帝心头空落落宛如大洞。他面上露出欣喜的慈色:“这才对,不闹朕不烦朕,睡到天亮也由着你。等你醒了,朕送你去找老九。” 怀里的人没了动静,一直扣住他手腕的手指头松了劲儿,整只垂落于地,指甲青黑。 皇帝自顾自用溢满柔意的话,继续说道:“算了,你这破败身子,还不到直隶就得买棺材运回京城。你还是安心呆在朕身边,朕把老九找来送给你作伴。你听话吃药用膳,朕许你们一旬见一次。” 守在殿门外的苏培盛听完整幕闹剧,很想适时提点一声“万岁,八爷已经走了”但又害怕失了奴才本分,只能将奴才们赶得更远。虽说这些人明日都是死人,但不该听的总不能听。 内殿里,皇帝觉得总是跟直接拧着干的人太过听话,让不哆嗦就真连动都不动一下,又有些不满:“别睡,朕整夜守着你困得睁不开眼还没睡呢,你不许先睡。老九去广东了,死性不改还想着银子。听说那里一年到头也穿不了几回棉袍熊皮。刘声芳说你该多走走晒晒太阳,等你好了,朕送你去那里养养。” 皇帝絮絮叨叨,前后不搭,随口胡乱许下自相矛盾的诺言,连刘声芳殿外求见也耳充不闻。 最后刘太医硬着头皮膝行进殿,在皇帝虎视眈眈的眼皮子低下抢出八爷的手腕号了,伏地叩头道:“皇上、皇上,八爷他已经……已经去了。” 方才还在温声软语许愿的皇帝登时换上暴怒烦躁的脸孔:“混账东西!胡说些什么?药呢?煎好了都给朕端上来。” 刘声芳与苏培盛对视一眼,都不敢说什么,只得将端过来的两只碗都往前面放下,头低低的埋在地上:“皇上,还是让微臣来侍候八爷吧。” 皇帝却因为这句话发了大脾气:“就是你们这群没用的奴才!他不吃不喝也由着他,乱吃东西也不知道拦着,让弄一碗药来也拖拖拉拉不知所谓。他不喝药你们就毫无办法只能看着劝着?都给朕滚出去――” 皇帝也不去处置刘声芳,端起一只碗来尝了一小口,又细心吹凉,凑到胤t嘴边:“张嘴,喝药。” 棕色药汁顺着晃白的脖子往下流。 在刘声芳与苏培盛惊恐的注视中,他们看见皇帝仰头含下一大口药汤,低头将嘴唇覆在那个据说皇帝毕生最恨宿敌的唇上。 皇帝旁若无人地喂完一整碗,不理会胤t嘴角溢出的水渍,又如法炮制了第二碗,终于搁下长舒一口气,替怀里的人擦去嘴角残液:“药都喝了,朕是天子,就算你一脚踏进了阎罗殿,朕也能抢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喜欢be结局的,满足了吧?喜欢he结局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先别忙着打脸啊,作者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这回算是虐到攻了吧? 74 74、瑶台一炬 辰时到了,苏培盛不得不打断皇帝独自参禅般的絮絮叨念,请示道:“万岁,早膳的时辰到了。这里小厨房里没有备下万岁惯用的东西,皇上昨儿还命张中堂今日巳时澹泊宁静居议政,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回去?” 末了见自己主子毫无动静,只得面色诡异地又补了一句:“八爷身子还虚着,怕是也饿了,身子又虚,总该多歇息才对。” 这句话总算入了皇帝的耳,他恍然回神般笑道:“说了整晚,朕的嗓子都疼了,你倒是闭眼装睡躲清静。今日体恤你大病初愈,不与你计较。你爱睡到天黑朕也不让那群奴才来烦你,让他们把粥汤点心就放在案几上,饿了自己拿。” 苏培盛听了一个晚上,从震惊到一脸死相早已见惯不怪。他往日只知主子嬉笑嗔怒极近随性,对着怡王好时也是能掏心掏肺、千叮万嘱一个时辰的,却不知对着心心念念一意整垮的仇人也能这般磨叽,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抱着弟弟在地上坐了大半个晚上,腿脚早麻得无法动弹,却不许奴才上前,自己磕磕碰碰连拉带拽地将人移到榻上,又亲手拉过被褥掖好:“忙完了,朕再来看你。” 说罢转头又抓过刘声芳反复唠叨,让他留下尽心服侍,不可推搪。 刘声芳有苦难言,只能与苏培盛一道装聋作哑,顺着皇帝心思往下应答,只当里面的人还有一口气,当真需要静卧养病。 皇帝登船离岛之前,忧心兄长的面目随即隐去,对着苏大总管只一个眼神过去。 总管大人立即意会,且心中大安――万岁爷行事如常,并未魔怔,继而转身吩咐高无庸将蓬莱洲上所以服侍的奴才悉数灭口,再将那个顺嬷嬷带回去审问。 蓬莱洲上一时血肉横飞,不过三刻之后,又重归井然有序的逍遥冷寂,只有岸边巨石下的深洞的两壁余了暗褐色,一两场暴雨过后就什么也不剩了。 除了一个煮饭烧水的聋哑老太监,就只有刘声芳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岛上。天色稍晚的时候,刘声芳满面愁苦地看着八爷尸身变硬变僵,他不明白皇帝清理的时候独独漏了他,是皇上念着当日八爷一句求情之语,还是苏培盛刻意放水而为? 难道真要守着尸身一起死? …… 说了“忙完再来”的皇帝仿佛有忙不完的折子,议不完的政令。张廷玉马齐几个只觉皇帝行事越发跳脱,很有些“朕不想睡觉,尔等衷心臣子自当作陪”的论调。 皇帝一连三日不肯搁笔沾床,甚至在深夜因为废除贱籍一事传唤礼部主事入澹宁居训话议奏。 到了第四日,才放了几个将近虚脱的老臣子出园子。 世人只知死后能得皇帝磋朝三日是无上殊荣,却不知得帝王不眠不休笔耕不撮是个什么由头? 苏培盛想不明白,奴才本分趁机劝皇帝躺一躺、洗沐一番再用点膳。只是皇帝神情亢奋得很,纵使一双眼睛熬得血红也无一丝睡意,转身进后殿只饮了两口茶,便道:“黏杆处的人可有查出什么?”他本想查出老八与老九的途径,那药要么是一直随身带着的,要么是后来有人传递进去的。若是前者,那么贴身服侍的人不够尽心;若是后者,那曲通暗款人更该诛杀之。 苏培盛硬着头皮道:“那顺嬷嬷大字不识,又被剪了舌头,只被打得皮开肉绽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这药是何时被偷渡入岛的,至今也……” “蠢才!没用!”皇帝用力搁下茶盅,呼得立身而起,即觉眼前一片红红黄黄的金花乱飞。 “皇上!”苏培盛吓死了,连忙上前也没来得及掺住往后仰倒的皇帝。 西暖阁里不迭地乱想起纷乱的“皇上”、“万岁”的呼声,很快都被总管大人给弹压住了。幸而因着皇帝行至失常,这几日太医一直随侍偏殿,当即入内侍候。 末了太医院左院判孙正清道:“苏公公莫急,万岁心火太盛一时闭了七窍,这是厥过去了。” 苏培盛一身荣辱皆系于帝王一人身上,算得上普天之下最希望皇帝长命百岁的人,当下忙道:“刘太医看可要施针用药?” “不必。”孙正清劝道:“臣听闻万岁三日不合眼,好人也要熬坏了。趁这个机会好好睡一觉,再进些易克化的东西才是正经,药醒了再用。若是一连□个时辰还不醒,臣再施针不迟。” 苏大总管有苦难言。九月初的天气,圆明园四处环水也解不了暑热烦闷,蓬莱洲岛上的冰窖要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扔在蓬莱洲上不给水不给冰的也得脱一层皮,那躺着的一具尸身没有冰镇着,再等就要放坏了。 还有抱回来的小阿哥养在曲院风荷的偏殿里,偶有哭闹之声传出,这也快要瞒不住了?皇上您到底是让苏答应‘生’还是‘不生’? 前两日他不敢再刺激主子,等到今日主子直接晕倒了,等醒来了还来得及么? 皇帝这一次睡足了十个时辰,醒来几乎直接能看到早上初升的太阳。 苏培盛万事不提,安安静静服侍了主子用了五日来第一顿正经早膳,斟酌着开口敲边鼓:“今日本是与列为大臣们议事的日子,万岁身子不妥,要不要让奴才去传个话?” 皇帝足足的一觉醒来正神清气爽,先前心头萦绕不去的烦心事也有些记不得是哪桩哪件,心头某处虽然透着古怪,但提及政事,真是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每日多出十二个时辰,能得事无巨细一并总揽纤毫亦不放过,自然不能放松了去。他一日不议政,难保下面的人又要传出哪般事端来。 苏大总管无比愁苦地恭送主子去正殿挥洒精力,转头让高无庸跑一趟,悄悄弄些冰用稻草盖严实了送去蓬莱洲,最好能打探些消息出来也好。 做皇帝的奴才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自作主张,只盼着日后这事不要闹得太过难看才好。 …… 巳时三刻刚过半,正在澹泊宁静居议事正酣的皇帝刚说到农民佃户抗租的处理应对,便听见外间有往来奔走的喧闹之声,思绪被打断异常不快。“苏培盛?滚进来!”这宫里还有没有规矩了?外面的总管都是死人吗? 很快,苏大总管就进来了,这次当真是用滚的。一进来不等皇帝发问,就磕头道:“皇上,蓬莱洲西岛上的走水啦。” 皇帝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终于记起一件事情。 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 蓬莱洲四面环水,虽有渡船但因为某些原因只留了一艘锁在岸边,解锁的钥匙据说在苏大总管身上。加之先前皇帝下过口谕,无旨不得妄动渡船登岛,是以周遭诸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浓烟渐渐滚起来,随风往岸边吹送。 “登岛灭火”的口谕下到岸边之后,才有高无庸带着一队太监拿了器具铺被上船。一来一去,风助火势也很难遏制。西岛上的随安室被烧成了架子,日日平安报好音也毁了大半,家具什物几乎尽毁。 许是烧得久,浓烟减滚,火势慢慢弱了,皇帝仪仗也到了渡头之上。只是遍寻之下找不到高无庸,不耐久候,罔顾劝阻亲自下令上岛。 御驾登岛之后,高无庸灰头土脸得自后殿奔出,对着皇帝叩头道:“万岁安慰要紧,里面只怕大梁亦不稳当,恐有坍塌之豫,皇上还是不要近前为好。” “人呢?”皇帝心头隐隐有些期盼。他一连数日勤政议政,以期心无旁骛。一把大火燃起一丝侥幸:如今政和人通,他不相信这样一场蹊跷的火是天灾,事发如此突然,唯有‘人祸’二字可解。刘声芳没有这个胆子烧毁宫室,那就是老八了?真是一刻也不肯安生,才几日就想着同自己添堵。 高无庸明显迟疑了一下,才道:“皇上,人已经抬到外殿前。只是……”断续之后似乎完全不知该如何斟酌词句。 皇帝不耐至极,一脚掼开高无庸,几步就跨入前殿廊下灰烬处,不由一愣。 两具黑炭般焦黑难辨的尸身横卧眼前,一具仰面直卧,一具蜷缩扭曲,还有一个吓傻了的老太监拼命磕头。 高无庸也从地上爬过来,不住磕头道:“奴才来时,大火已经烧到了西二殿,随安室尽数焚毁进不去,之后抢进去能抢出来的已经是这样了。”他额头背上有大块焦黑,皮肉灼伤的痕迹十分明显。 皇帝面上讳莫如深,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从地上移开,冰锥子凿冰挖心一般的声音响起:“如何会突然走水?可查清楚了?四周水路都要严加细查,但有不妥皆来回奏。” 高无庸胆战心惊道:“渡船来得迟,只有这烧火太监跑出来。只是他又聋又哑,奴才问了半晌,才知这火……仿佛是刘太医自己燃的。从昨晚上开始,他就一个人将桐油桶子往内殿里搬。” “糊涂!”皇帝大声斥道:“万事总有个理由,刘声芳疯了不成,私纵祝融烧毁宫室的事情他也敢干?” 这下连苏培盛都明白过来了。刘声芳只怕只身在岛上一连五日守着一具尸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又亲眼目睹了周遭太监具被灭口。自觉死到临头,提心吊胆又恐祸及族人,心力憔悴之下当真疯了。 可怜堂堂天潢贵胄,不仅寿年不永,倒头来居然只化作一段焦黑木炭,连个全尸装殓、入土为安都不能够了。也好,说不定夫妻同命,这下总算也同归一场。 皇帝不怒不笑不嗔不言,面色直逼隆冬霜雪。 作者有话要说:转机出现了,有伏笔。 对于皇帝来说:自欺欺人不能了,老八的遗容也没了,只有一捧骨灰。但让他失魂落魄也不太可能,四哥心志坚定,不会轻易涕泪横流,软弱示人。要虐慢慢来,他还有九年可以活…… 对于八爷来说,如果作者人品侧漏光了,他真死了,至少和福晋同命同终,可喜可贺;如果作者人品还没到下限,大家懂得…… 那啥,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全家都被传染流感了,娃和大人也很不舒服,半夜咳嗽鼻塞睡不好,下一次更新大概要延后了,请大家谅解。 75 75、墓门有梅 蓬莱洲一场大火烧毁三间西岛的宫室,清点后上报日日平安报好音被烧毁半座殿阁,随安室被烧得最厉害,只怕大火也是起自此处。 黏杆处的人上岛搜过三轮,除了北角驳岸处大石头下一个坑洞里发现腐臭尸身无数,未发现丝毫异端。想来也是,蓬莱洲三面临水,能有什么异状? 苏培盛当日亲见主子怀抱那一位尸身,耳畔私语直至天明,满以为一把大火定会引出压抑已久另一轮发作,谁知又了错了。 古人常说,大旱之后必有必有大涝,事既反常即为妖。 皇帝比所有知情人预期地更加镇定自持,到了几近冷漠无心的地步。胤g听了奏报一个人枯坐高堂沉思良久,末了只说了一句:“宗人府里的人,不必留了。” 第二日,宗人府果然递了折子:阿其那九月初十因呕疾发作卒于监所。(注) 贴心侍候两日,苏培盛见主子也算恢复常态,略有心安。 这几年贴身侍候,深知两位爷行事倔强,脾气上来要对骂要动手都随性而为,特别是自家这位根本不知避着宫人。多少次他提心吊胆日以继夜替主子把风,愁白了辫子。 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以为那一位的升霞迁化于万岁来说决非坏事。就着一把火,总算能将这一段罔顾天罡伦常的诡异关系至此掐断。 只是他这个做奴才的不得不硬着头皮暗示:曲院风荷里养胎的那位小主子,怕是也该生了。 皇帝还是有些恍惚,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起这件事,开口问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老八有几个孙子?” 论理,苏培盛一个内侍总管,宗人府管的事情他碰都不能碰。只是事关那位,有些事经不得旁人的手,他才留心几分,因此立时答道:“原本有两个的,只是菩萨保的次子七月刚生的,满月刚过没多久,得了热症没几天就熬不住了。因为是夭折,没有大张旗鼓的办,连丧帖也没发,就自己埋了。” 皇帝缓缓点头,提笔沉思片刻,一面落笔一面道:“把曲院风荷的那个交给菩萨保,旁的不必多说,只说这是他阿玛留下的,伏诛前求朕恩准豁免。朕念稚子无辜,不予追究,准他尽心抚养。” 总管大人接过无数皇上心血来潮时颁下的离奇口谕,这一条堪称其中“最怪之一”。苏培盛几乎可以想象菩萨保接旨时的各种不解与憋屈:以当今圣上与他阿玛之间的恩怨,居然还拨了女人去监所侍候?没名没册的,随随便便就扔过一个来说这是你“阿玛”在监所留下的,准你抚养――这到底是当弟弟还是当儿子来养? 皇帝乾纲独断,连圈禁亲弟都是一句话的事,行事无需反复斟酌,当下指着墨迹未干的墨宝道:“连这一道送去,就说朕钦赐其名,以示其父之罪不延及子嗣。” 苏培盛认识几个字,得了空也时常跑一跑传传旨。他上前躬身接过洁白宣纸,只见上面三个好看提拔的字。 肃英额。 这样离经叛道的口谕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宣。 菩萨保一家在其父被圈禁夺爵宗室除名之后就迁出了廉亲王府旧址,同四个妻妾并长子永类住在一条老巷子的四合院里。 苏培盛带去的口谕里,还有一条是命菩萨保前去热河投军效命的。口谕称其既非宗室亦无官职,当依照国法像寻常八旗子弟一般投身沙场,以赎其父r乱犯上、为祸朝纲之罪。 究其原因皇帝还是不放心,老八朝堂上的明线都被拔光了,可暗里留下外通江南的渠道并未全盘暴露出来。允t统共一子,皇帝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这些人脉都到了谁的手里。 今年大凶,人死得太多,他不能再对老八唯一血脉下手,否则宗室难保不生出二心,日后再见老八也难自圆其说。 为今之计,只能将人远远驱逐离京,将他与手中资源尽数隔开。 再者,老八早前对朝中门人施恩太多手段隐蔽无法详述,并非一句“收受贿赂”便能一竿子打杀干净。单看菩萨保家财没入国库之后依然过得并不狼狈,私底下就少不了接济他们的人,至少他知道的就有老十二。 老十二大错未犯,又有超然世外的苏麻拉姑名头护航,在朝中自成一系,不能轻易动。 最后,只有先把弘旺弄走了,凭空多出一子的事情才不至引入注意。 苏培盛悄无声息地去了又回,带回的消息令皇帝还算满意。 唯有一事令帝王不快:这大逆罪人之子居然向他索要其父骸骨遗体,说要入殓安葬,以尽为子纯孝之道。 皇帝当然不愿给,可他也骤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无法回避,只怕宗人府很快也会请旨询问如何处置阿其那尸首。这个当口可不能再生波折。 胤g伸出手,轻抚密封严实的青瓷描翠海水龙纹梅瓶,他将头顶抵在瓶口之上,对着瓶子说话:“你总是诈,兄弟里面就数你最佛口蛇心。说好了你替朕生一个儿子,朕赦了老九,你偏不肯,非要走歪门邪道。朕本想着你子嗣少,朕弄没了一个,就还你一个。弘时素来爱在朕面前替你说话,又爱自作聪明,把他过继给你正好两不相欠。可你倒算得精、算得细,分毫亏都不肯吃。” 相传昔日太祖皇帝祖父赶路途中,不意之下将先人骨灰置于启运山下百年榆树离地三尺的树杈之上,压住龙脉使龙无法抬头,最终福泽子孙,南下称帝,终于成就爱新觉罗一脉一统华夏。 满人素信风水、相信只要骨灰不落地不染尘,便不算落葬,仍有灵气。 胤g不信胤t舍得下自己,舍得下费心保下的人。他将胤t的骨灰置于青瓷描翠梅瓶之中,供在高处案上,只当拌嘴闹心的人还在,不曾离去。 事实上,胤g至今不肯相信老八就这样轻易死了。拿胳臂拧他大腿别扭纠缠了几十年的死敌要死,也该由他亲自降下圣裁,毒药匕首白绫任选其一,或是血溅三尺或一刀两断,无论如何都该轰轰烈烈,不该悄无声息化为焦土。 他犹记得那日离岛前怀里的人虽冷犹温。擦过血痕的面孔虽然白里透青,但老八底子一贯差,他这几年听刘声芳念叨“廉亲王九死无生”已经不下五六次,回回都被他以天子之力把人从黄泉路上捞了回来。 他以为,这一次也不可能会例外。 还有什么事情能绊住老八不入轮回? 皇帝太了解这个人了,看似心软,又总喜欢将自己拘泥在细微末节之上:除了塞斯黑,除了那个孩子,他不甘不愿的只有“死而同穴”一事。 皇帝仔细描摹梅瓶上的青花连枝纹理:老八,你说朕会不会如你所愿? 曲院风荷里的苏答应终究福分浅薄,据说难产三日而亡,生下的死胎也不知是男是女。总之宫中无人敢在明处谈论此事触皇帝霉头。 九月二十九日,宗人府再度上表,请旨如何处置大逆罪人阿其那之尸身。诸王大臣议奏应戮尸示众。 皇帝头一次觉得意兴阑珊,提不起劲。 墙倒众人推并不能显得臣子如何忠勇,他连作势表彰的意思也淡了。党魁伏诛,严惩首恶还能给谁看?发过一次《名教罪人诗》已经够了,难不成还要再来一出“皇帝准戮其弟尸身示众”风波不成?当年世祖皇帝将叔父摄政王开棺鞭尸,可没留下什么好名声。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皇帝手握京城异动,自然知道宗人府“阿其那”呕卒之后不过两日尸身浮现青斑,口唇舌头皆尽紫黑,俨然中毒之象。这里面都是谁的手笔他连猜都不用猜,横竖与对付塞斯黑同一个法子了,半点新意也没有。 桃代李僵加上毒杀,尸首绝无让人窥见端倪之理。皇帝无奈替自己的“并肩贤王”擦屁股,当庭拍板:既伏冥诛,其戮尸之罪著宽免。 想起菩萨保先前陈情,他不免疑心是不是他也在怀疑什么?可惜比起老八来,还太嫩了些。皇帝再谕,令宗人府火化阿其那尸身,交还菩萨保自行安葬。 做完这些,皇帝照例对着青瓷梅瓶发牢骚:“你那儿子也不省心,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不知给谁看?替你翻案?也不怕把自己折进去……” 停一停皇帝又笑笑:“好好好,朕不为难他。只要他老实本分去热河,不像老九那样与朕为难胡乱生事,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 隔一会儿静默之后,皇帝再度自言自语:“你自己食言了,没活过朕的寿数,合该留下陪朕。你儿子要你入土为安朕找不出由头拨回,拿一垄骨灰诓他不算过分,横竖他也不过是随意找个地头埋了,哪里比得上皇陵风水好?” 放佛有问有答,皇帝侧耳细听片刻又道:“你怕祖宗皇考天明诈尸上门骂你?真是杞人忧天,你已非宗室皇族,玉牒除名,哪里配得让祖宗移步屈尊?” 顿一顿,皇帝言语神态之间又有了松融妥协之色:“你真这般计较,到时候勘选皇陵基址时,朕亲自验看,择一处远离景陵的吉地就好。遵化昌瑞山皇陵风水虽地臻全美、景物天成,但最好的上上吉地都已圈建了陵寝,另择一处也无不可。这下总该随了你心意?” 苏培盛守在殿外,里面的动静隐隐绰绰只能听个大概。但一连几日都如此,也渐渐猜出因由。这次惊吓更胜以往――万岁独自在内,对答往来似模似样,放佛真的有个人在一旁抱怨顶嘴。 都是紫禁城里当差的积年老人了,除了后宫,这皇宫里哪里阴气最重怨气最浓? 杀的人多了,总会遇到鬼。 罢了,好奴才不该妄议主子。 天要凉了,这冰盆也该撤一撤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注释,九月初八卒是弘旺《皇清通志纲要》里记载的,现在广泛应用,《清史稿》等雍正朝官方文档里面记载的是九月初十,这里拿来用一用。 从今天开始我要人品爆发,撑的下来争取连续几天日更补上上周病休的空缺,大家留言鼓励我吧! 宣传下,定制修订中(主要是改错字和补h,神略的h补了600800字不等,已经写过的补100200字)很难统计,所以没有整理专门的htxt sorry 封面在文案上 76 76、潜逃于渊 皇帝长驻圆明园,怡亲王与果郡王照例被留在京城襄理宫务。弘时出继之后,皇四子弘历也算占了一个“长”字,在政务上频频露脸,今年大选时指婚察哈尔总管李荣保的嫡女,来年大婚。皇帝驾幸圆明园后,弘历受命往来京城与园子。 九月中,弘历照例拿了京畿要务的折子入了圆明园。晚间依着惯例考校政务时令,一直到皇帝面露疲色,他才识趣道乏退出澹宁居。 转身出了殿门,让人将轿子抬回去,自己踩着信红色的宫灯照耀下的晕红光华,一路走回万字殿。 万字殿立于水上,四时皆宜,建成之初便颇得皇帝喜爱。此处三十三间殿宇室室相通,取名亦有“四海承平、天下太平”之意,兼之离澹泊宁静居也近得很,是以皇四子几次往来都赐住于此。 弘历进了西殿,自有贴身太监吴书来领着宫女上前替主子除去马靴换上软底步履,接着又捧上羹汤碗盏布巾胰皂。弘历慢条斯理受了,才道了声安置。 四下无人时,吴书来上前替主子打扇,一边轻声说:“主子,那一位总是咳着,这园子里人来人往的,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用度,怕是早晚瞒不住哇。”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在场的主仆二人都懂。 弘历正呷了一口安神茶,闻言皱眉沉吟。他手中势力自然无法同强势掌控京城全局的皇父抗衡,能在这一位的眼皮子底下藏下一个人至今已是竭尽全力,这里面用的人还有大半不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不过互为利用。为妥善计,的确得想办法避一避才好。 想到这里,他只能再度笑一声三哥蠢,白吃几年梗米饭,想学八叔画虎类犬,深怕皇父不知他与八叔暗传秋波。结果把自己给玩丢了黄带子,形如丧家之犬,都不知该叫谁阿玛。 正经阿哥哪里能赶着趟儿往权臣那里跑,讨好也露痕迹,实为下下策。 同是收拢势力,化为己用互利互惠,他做得可聪明多了。 独善其身、留出曲径,愿者上钩方为上策。。 不过自己也未曾想到,钓上来的是肥美硕大的一尾金色鲤鱼。 数年观察所得,此鱼沉稳温和,从容不迫饿死了也不乱咬钩,修炼成精差一点就鱼跃龙门化作龙。终于棋差一招被鱼鹰啄瞎了眼睛,险些陈尸溏泥之中,被自己捡了便宜。 再度盘算手中人脉,能得自由出入宫禁的人可真是不多。虽说大臣宗亲都有腰牌,但他们大多是皇阿玛心腹,大白天要藏一个人出圆明园也强人所难。 想来想去,还真是只有自己进出不受严苛盘查,于是他道:“让孙正清再开出三日的药来,三日之后爷回京时多稍几陇书回去,你们都警醒着点儿。” 这几日皇帝身边的一等太监高无庸据说背上烧伤恶化流脓,总也不好,侍候皇帝的担子都落到大总管苏培盛一个人的头上。 秋风吹散暑气,皇帝睡的时间反倒越发少了。 好几次侍候的太监都看见万岁神神叨叨对着一只花瓶嘀咕,据说那只瓶子是怡亲王亲自督造的,烧坏了十几窑的泥坯才得了这一件釉色纯正器形优美的成品。难怪万岁爱不释手,擦拭的人碰得重了也要被劈面痛骂半个时辰。 苏培盛察觉主子脾气日益暴躁,忧心之余从衣食用度坐卧起居都要亲自过问:茶要八分热,烫一分凉一分都决不能忍受;寝要七分暖,热一分冷一分也不可;食要六分饱,多一分亦会被主子骂做浪费无度。 他年纪也不小了,睡得比主子更少,连轴转了十数日,也吃不消了,连带着手底下的人也管不过来。 孙正清说高无庸背上灼伤得厉害,不可与旁人同室,结痂之前不可着衣盖被,只能俯卧趴着――是以这段日子他独居一院,只有小太监能端药端水进出。阖门闭户下人房无人往来又不缺医少药,恰巧能够藏下一个在鬼门关绕过几圈的人。 不过两日,皇帝将京中带来的折子批阅完毕,留了弘历用膳并考校了耕田法与京城观风整俗后续,末了补一句:“你倒是侃侃而谈了。不过多半了几天差事,便分不清是非,府门口也热闹了,你倒是忘了阿其那了罢?” 弘历登时背上就有湿意了。 皇帝会斥责他一点也不意外。福惠太小,又是罪臣年家血脉,除了老五,他是皇父唯一拿得出手的儿子,在旁人眼里几乎就等同储君,对答考校时光是表扬赞赏才是不正常的。只是皇阿玛单单提起那一位,当真是用来警醒敲打,还是别有深意? 短短一息之间,弘历已经做好打算抵死不认。他跪地磕头请罪,将早已备下的台词说出:“儿臣万死不敢如此糊涂行事。九月初七塞斯黑府中来人请托,说是想将塞斯黑棺木起回京城安葬,儿臣是万不敢让来人进门的。只是他们赖着不肯走,儿臣怕往来百姓见了以讹传讹,才命人送了他们回去。” 皇帝忽然就想起菩萨保也是求了他老子的骨骸,不过是知情识趣地带去热河偷偷埋了。比起老八教出来的儿子,塞斯黑真是其身不正教子不严,养出的儿子和老子一样碍眼、不知好歹、招摇生事。 皇帝毕竟不想太过苛责硕果仅存的儿子,略微敲打便揭过了:“不要自大,被人几句好话就哄得晕头转向。阿其那当年如何行事你不知道?以后遇事要多问多想,不懂的请教你十三叔。” 弘历松了口气,看来一则是敲打,二则是不放心十三叔独自在京坐大,让他多在一旁“观摩讨教”。 恭聆圣训之后弘历终得解脱,带了半车书册、回批的折子与吃食坐着马车出圆明园。 一直到上了官道奔驰六七里地,里面才有压抑的咳嗽声隐隐传出来。 “八叔,喝口水罢。孙正清说您给朱砂药坏了嗓子,这茶里搁了川贝母与批把叶,正好润一润。” 窝在里侧苍白气短的人直接伸出手去接过侄子孝敬的杯子,对老四的儿子八贤王可没心思虚以委蛇,更何况如今是谁求谁还不知道呢。弘历冒了多大的险、费了多么大的劲儿把他捣腾出宫――没榨干药渣子,可不会让他轻易死了。 弘历便看得面前蜷缩在软垫上的人抬抬下巴,勾起一个薄薄的婉约笑容,恍然之下透着同澹宁居那一位一摸一样的凉薄。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胤t喝完半盏水压下喉咙干涩,手中转着杯子轻笑道:“四阿哥好手段,孙正清一门三代跻身太医院,能把他拉下水可不容易。”老四当年收买圣祖手里的刘声芳,他儿子有样学样笼络了他手下的孙正清,何其相似――弘皙实在不该造谣说这娃是熹妃抱养的。 弘历儒雅一笑,趁着年轻的脸庞有些像当年的弘时。他自然不会应了八叔的讽刺,只回敬道:“八叔说哪里的话,孙正清不过一个汉臣,尽些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医者本分,听从主子差遣。哪里比的八叔,能让九叔一脉死心塌地充当马前卒子。” 胤t眯眼不语,心头惊风略过――他一直没想透弘历为何会淌下这摊浑水。依着老四对儿子的养法,只要弘历不出错,皇位早晚是他的。这几日他一直在心头猜测是谁说动了弘历,原来还是九弟! 这也算意料之中:九弟得以脱身后,听闻兄长同遭囹圄折辱,必然不肯独善其身。只是他是如何会找上弘历? 胤t不免叹弟弟胆大。九死一生才得脱身就该小心谋划,要是被弘历一折子捅上去,前功尽弃指日可待。 埋怨完弟弟不知惜命之后,胤t心头止不住泛甜:九弟几十年都这个脾气,当年随身携带毒药的情分日久弥坚。 甜蜜完了胤t才继续琢磨正事,揣测老九说动弘历涉险的缘由。 其实这里面的道理并不难猜。 福惠在年氏倒台之后身份尴尬,帝宠用度不短,但凭着一半汉军旗年氏的血脉日后至多也就是个亲王。弘时过继之后,明眼人都知道除非皇帝再有子嗣,否则储君必是出自四阿哥与五阿哥这二人之中。纵观五阿哥早早开始避嫌行事飞鹰走狗做纨绔,还能有什么说的? 胤k也知弘历前途顺坦,只要办差不出错,老四崩了十有八九就轮到他,实在犯不着急功冒进受人把柄,寻常好处定然打动不了他。 于是他破釜沉舟,祭出老四求而不得的最后家底――江南盐道的盐商的账簿册子。 弘历不是足不出户的书呆子,他只看了那纸名单两眼,便在胸中权衡利弊。 皇父日日殚精竭虑夜不能寐为的是什么?说白了不就是国库少了几个银子,不能开源只能节流。 偏偏皇帝看不上商人,一味抬高农事,授农顶戴,可那又是一年两年见不到成效入库的。火耗归公、养廉银子得罪了多少京官地方官?多少人敢怒不敢言? 在弘历看来,这样做苦自难实在不值得。 他虽投了其父所好节俭勤勉,穿着半旧褂子用着三四个菜的寻常膳食,但骨子里却认为要让大臣衷心,除却一味弹压威慑,更应以利许之。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如无利益驱策,逼着做官的嚼糠咽菜,只会让他暗中来、狠着来――横竖贪墨百两也是死,百万两也是死。反之若是利用得当,满朝感恩戴德必能事半功倍。 这几年弘历办差几下江南,扬州是两淮盐运司衙门所在地,盐商多聚集于此。他素爱白龙鱼服微服私访,见识过五十两一例的蛋炒饭,外表有如披金,内心仿若白雪砌成,粒粒分明,配以鲫鱼舌、鲢鱼脑、斑鱼肝等十数种新鲜水货烹制的百鱼汤,极近精致之能事。更有寻常食用的鸡卵,据说是那人参苍术喂大的,一到用餐时分,盐政衙门盐商富户府中的排场比之御膳房,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能将江南盐商一脉攥在帝王掌心为我所用,所得好处可不仅仅是国库五十年的丰实无忧。江南盐务,国之命脉,令皇阿玛寝食不安、如芒在背的江南附逆八王一党手中根基也至此尽断,省了他多少年的功夫? 弘历意动也在意料之中。 自六月底账册到手,接下来整整两个月,他不露分毫心思,却下手遣人南下核实。一直到九月,高无庸递来消息:八爷等不了了。 胤t没去留心弘历的神情,那没有意义。他的眼睛被朱砂弄坏了,非正午强光,视物一片模糊,阴雨天气更是如此。 孙正清说是伤了眼髓,要养回来怕是难了。 对此胤t毫无惋惜,能活着知道九弟还精神抖擞地记挂着他,便是偷来两世的福分,睡着都该笑醒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神展开,被雷倒的请自备避雷针。 有人内心咆哮没有:居然是小弘历有木有!居然是高无庸有木有! 大家还记得前情提要里面是高无庸送了一船冰去蓬莱洲接着就失火了对吧,所以这里面发生的事情大家可以猜测到了。四姐不认命灌下去的药把八哥拉回一条命,但他不肯面对阴差阳错让高无庸童鞋找到了可以钻的空子。 以弘历童鞋对国库和仁政的理解和执着……大家可以理解一点点他愿意下水的动机咩?当然小弘历不是慈善家,他能说“八叔最慈”不代表他会冒着风险放八叔和九叔双宿双栖。 77 77、m狐幽草 近一年里胤t被老四养出了有恃无恐的性子,得了空就开始调戏侄子打发时间:“弘历,笼络孙正清虽然不易却也有法子可用,他的儿子孙之鼎听说刚入司药库,是个难得的人才。一门三杰,要保荣宠不衰唯有衷心二字。” 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至于衷心兑与谁,才是真正大有乾坤。有苏拉与刘声芳的珠玉在前,想必孙氏一脉也知轻重缓急。 此话出口胤t都能想象道弘历面上神色,不由地往人影晃动的方向一睨一笑,很是开怀:“反倒是高无庸无子无嗣的,一直跟着苏培盛服侍皇上,也能为你所用,可见你已青出于蓝。” 弘历脸色自然算不得好看,这世上能用这般口气同他说话的人屈指可数。 他在弘字辈的皇子皇孙中也算出类拔萃,对着眼前落魄久病的八叔,却有些放不开:一面知道不过是个除了宗籍的罪人,连朝臣上折子都只能称其为“阿其那”不提宗姓;一面有不禁好奇这样一个看似好脾气好人缘的人,为何敢同天下无人敢忤逆的皇帝一倔到底、鱼死网破。 皇阿玛的为人,他这个做儿子的可深有体味。那是个面色沉一沉都能让人冷汗迭出磕头求饶的人物。几个兄弟幼时养在府中,时常毫无错处亦被训斥得无脸见人。 想起脾气暴躁言语刻薄的皇父,弘历面色难掩古怪。 他可没忘记这一位本该卒于宗人府的人是如何被皇父藏起来的。身为人子不该妄论亲父君王,但这里面暗指示出的兄弟悖伦逼奸亲弟的罪行早已超越了当年太后下嫁、强娶弟媳的皇室丑闻。 他那个刚直不阿、不苟言笑的皇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弘历毕竟年轻,虽有同房女子但还未娶亲开府。光是想想光天化日下养心殿或是圆明园孤岛上发生过的勾当就浑身发热鼻尖溢汗,更是忍不住拿余光去瞧面对面笑得狭促的人。 ――皇阿玛到底是怎么看上了八叔的?值得他费尽心机打压、多年冷置后宫、行此大不名誉之事,一意孤行强娶八叔? 胤t察觉落在脸上身上的探寻目光,正过脸来大大方方任他打量。笑着说:“放心,八叔不去同你阿玛告状。可是你俩看对眼儿了,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 弘历终于忍不住低喝出口:“八叔!侄儿原本以为您行事说话是最稳重不过的,连皇阿玛也赞过。怎么今日说得这般不堪入耳?” 胤t笑得更真切些:“八叔猜着了?别气,你皇阿玛自相矛盾的话可不少。八叔不过是嫌官道漫长马车走得慢,说些段子打发时间罢了。你也办过差事,别说没逛过青楼窑子,这样也受不住,日后怎么……算了你不爱听,就不说了。”胤t故意不说完,自顾自埋头摆弄棋篓子。 话已经套出来了,结果尚且令他满意。 九弟做交易从不吃亏,对着老四的儿子强买强卖自是无需担心。 高无庸肯定是老四的人,不过生出了小心思。要怪也只能怪老四自己,为了替弘历扫清前路风霜,在这个时候出继了弘时,总不能拦着身边的人奔前程不是? 想来自己不过是高无庸聊表衷心的投名状。 高无庸可不是苏培盛,人家往后的路子还长着。单看皇帝是怎么对待先帝近侍魏珠梁九功几个,也免不了为自己绸缪一二,能入了储君眼缘自然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枉费他净身入宫一场。 当年老四也走的这个路子,结了一张名为“帝党”的大网,收买了先帝御前太医院的行走。从雍正元年的赏赐簿上看,当年乾清宫的敬事房总管顾问行只怕也私下向老四传递过先帝内宫的消息――别的不用多,只一条“畅春园万岁怕是不好,王爷当早作打算”便足以改朝换代。 佛语说得好,万物到头终有报,老四的儿子如今有样学样,做的不正是老四当年遮遮掩掩的勾当么? 若到老四殡天时,能得弘历侍奉一回“参汤”,不知他能不能瞑目。 弘历不肯再同叔叔说“段子”打发时间,几句话就被堵得厉害。八叔每句话里都有令人防不胜防的套子。他已经很小心地言语周旋了,但这千年老狐狸就算看不见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弘历自问不是皇父,做不出“不爱温香软玉的娇媚女子,偏偏勇于单挑独斗老奸巨猾亲弟弟”的事情,他只想着如何将人扣下来充作人质――见过太多奸商,货物既出那款子也再难追。九叔手头定然不止盐道一本册子,听说他也在插手广州洋人的买卖。 他好不容易从皇父眼皮子底下偷出来的人,怎样也该物尽其用才是。更何况,要是九叔得了人,在南边闹出事端怎么办?那时他要那什么去和皇阿玛请罪? 颠簸了小半个时辰,时而老僧入定时而傻乐自得的胤t忽然再度开口,沉声询问:“弘历,刘声芳家眷可被牵连?” 弘历正埋头读折子,闻言抬头正色道:“侍候皇阿玛多年的老人了,兢兢业业一辈子自有恩宠在。他的儿子刘冕来年就要入太医院顶了他的位置,想来也能瞑目。” 胤t不是善良之辈,也曾用刘声芳不足周岁的重孙性命挟他做事。但他这条命,有一大半算是刘声芳救下的。能知他家眷不受牵连,算了却一桩心事。 尚未开府的弘历不敢将一个已死的大逆罪人带回乾西二所,只能路过京郊时将他放下安置于一间四进的院子里。 胤t不免好奇:“这是你自己私下置办的宅子?藏人用的?” 弘历顿感憋屈暴躁无法赘言,避重就轻解释道:“这是三哥置办的,革了黄带之后,三哥的田庄宅子都被收回内务府。这一间是他私下弄来,记在他门人名下,只有我和五弟来过。”弘历深知解释清楚了才能让这老狐狸安心住下;二来故意提及老三,只为堵一堵这位的嘴――难道他弘历在八叔眼里就这样爱养外室逛八大胡同?要胡来也该是弘昼,不是他人见人爱交口称赞的皇四子。 胤t闻言果然不再多说,只抬手摸摸院中石榴树上碗大的节疤,轻声叹了口气。 在弘历心里,这一番作态自然又被扣上“兔死狐悲“的帽子。三哥出继最大的受益人自然是他自己,但他对着祸害了整整一对父子的这个叔伯来,还是各种尴尬腹诽。 皇阿玛到底有多想不开,才会一条道走到黑,非要同八叔两情相悦啊? 对,是两情相悦,而非打压羞辱。 知父莫若子,弘历虽不能全盘透析,但亦能明白大半皇阿玛的心思。若真是打压羞辱,断不会做出把人偷出陋室养在身边的麻烦事。天下之主的帝王,只对心爱的宠物才会耐着性子打造华贵精致的牢笼,譬如那只与他同样享受皇子待遇的百福狗。 弘历偷看八叔,脑子里全是朝堂上皇父与廉亲王的字来句往,以及遐想深处二人孤岛独处时的缱绻情深,好奇心冒头之余不觉面皮发青、身形不稳。 胤t见弘历不肯走,误会了他的好侄子,只当他担心自己一走了之做了折本买卖,于是笑道:“放心,八叔不会走的。八叔的佐领仆从全被你皇阿玛撤了,没等到你九叔的人来之前,是不会走的。” 短短半日相处,弘历已经渐渐明白为何皇阿玛如此不遗余力痛恨八叔,这种不知收敛的人的确不该活在君王眼皮底下。 谁说皇阿玛说话最刻薄的?他八叔绝对能气死皇父好不好。 但弘历自以为比皇阿玛更温和宽厚,是以就算有些恼怒仍耐心温文道:“侄儿并非软禁八叔,只是此处虽是内务府无人管理的院子,让人看见有人进出走动总是不妥。弘d被十二叔十三叔管着,不好出门,横竖忍几日,等着侄子都安排妥当了,再行事不迟。” 胤t却转过脸来直面他,慢慢露出欣慰笑容:“你是个行事沉稳的,好好好。不急,不再这一时。” 弘历以为,眼前这位实在没有受困于方寸间的自知之明,言语间分明将自己当做座上宾壁上客,毫不掩饰对塞斯黑全家上下的殷殷关切濡濡眷顾。 种种细微末节的迹象都让他疑心:他就这样正大光明地把把柄弱点往自己手里送,就不怕自己拿着这个做筏子从中作梗? 弘历断定,便是自己多呆上半个时辰也无法从自己的庶人八叔身上瞧出更多端倪,索性作罢。转身安排了两个可靠长随留下侍候,又低声嘱咐闭门噤声不可走漏丝毫风声。 这一等,便一直等到雍正五年的年关过后,等到京城下过几场大雪,等到京城百姓从秋衣到披上层层夹袄棉袍。 新年之前皇帝銮驾终于回京。 弘历日日入宫或是办差,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定期遣人过来递个话之外,再无暇他顾。老九府上的人跟着落罪受到朝廷监视,自然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冒险出府。 所以仍然只能等。 胤t枯坐天井,拥着毛色斑杂的狐狸皮裘闭眼畅想石榴树上新落下的积雪。他如今拥有比前四十年多出无数倍的空闲来,用来回想平生,追忆往昔。皇权喋血,那些明明灭灭的故事都随着阿其那塞斯黑的殒命、随着八爷党的覆灭渐渐淡了、散了。 又是一年春来到。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里八哥就是一个做笼中鸟被圈禁的命,谁都想圈着他让他少折腾:康熙、雍正、小四,说不定还有老九(要养八哥)…… 八哥逆境中也傲娇了没有,欺负乾小四了没有?乾小四真相了有木有?脑补过头以后要怎么面对君父啊亲~ 章节名取自诗经中“有m者狐,率彼幽草”一句,八哥就是一直有着蓬松大尾巴的狐狸,重新藏入幽深暗草,四姐找不到啊找不到。 78 78、番外 兄弟孔怀 正月刚过,枝上尚未染透新绿,金水河的浮冰犹在,皇帝又不肯呆在紫禁城,放佛脚底下的地长了棘刺一般,忙不跌地吩咐准备再往圆明园。 弘历做人还算仔细,除夕与正月十五都特意送了酒菜过来,并提及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就有人会上门。 胤t以为上门的会是弘d或者他身边的人,结果他想错了。 胤t看不清楚脸面,只知来人身形约莫两尺宽,敦敦实实并不出奇,进门时尚且行止得当,屏退旁人之后瞬间眼泪婆娑几乎呼天抢地扑上来: “八哥!” 胤t彻底说不出话来,他抖着手把来人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才死死搂住,泪水纵横。 这是他第三次清醒时哭,却是唯一一次开心到无法自己。 “老九……” “八哥你嗓子哑了?”胤k哭得毫无形象,撑开一步摇晃哥哥,差点压不住声音:“还有你的眼睛怎么回事?老四真给你下毒?” 胤t双手环抱弟弟忽然涨了几圈的腰,比划捏掐全部用上:“老九你怎么一下胖了这么多?” “八哥你嫌弃弟弟!?” “只是一下合抱不过来,抱怨抱怨。” “还说不是嫌弃?” 二人拉拉扯扯抱团一处从书桌边蹭到暖炕上坐了,撕都撕不开,也不肯松开手,别别扭扭谁都没舒坦。 胤t声线哑了,只能微微沙哑叹息:“老九――” 胤k嘿嘿一笑:“爷等了这几十年,总算轮到爷抱着八哥当冬瓜,也该尽兴才好。” 胤t哑笑了只能由着他去,两人挤在一处连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搁,索性摸上弟弟的脸,从额头鬓角一直摸到下巴。 “你的脸……” 胤k浑不在意:“爷一身肥膘都长出来了,还舍不得一张脸?只怕老四的人对着画像当面也不能认出爷来,哈哈。” 胤t自知他东躲西藏何其不易,只是心疼得厉害,摸摸手下的硬结凹凸:“用些好药,可还能好?” 胤k不答话,他不是女人不会为了一两个疤痕寻死觅活,不答反问:“八哥的眼睛,是什么药弄坏的?总不该是哭的?是不是弟弟的药――” “你的药不过是曼陀罗花叶果实做的,吃上十几颗或许噎死得了人。爷还没质问你为何拿着假货诓哥哥,又不说清楚,险些坏了大事。” 胤k扑上去上下摸他:“弟弟怎么舍得真拿了毒药送你,就算做念想也不成的!” “你啊。”胤t真心开怀,好弟弟贴心又懂圆融变通,他做哥哥与有荣焉,跟着沾光。 胤k仍然在愁:“曼陀罗不该坏眼睛的,八哥你还吃了别的东西?” 胤t不爱多说这个,但扭不过弟弟,只好藏头露尾地交代前因后果。 他不敢告诉九弟这一年来从未在宗人府大牢里呆过一整日,深究下去无脸见人。难道真要说皇帝逼着你哥哥我给他生儿子做嫔妃吗? 因此胤t只说,老十三体察圣意想替宗人府省几口牢饭,被他识破先下手为强。 九弟给的药他一直藏在辫子绳结的盘珠里,以为见血封喉那日听见老四要来才安心吃下,躺下之后又觉得放了四年也不知能不能毒死人,翻遍全身又把荷包里的朱砂都吞了,才一心等死。 朱砂只为辟邪,量不算大,却正好犯了他的脾胃,吃下去喉管到脏腑都觉烧起来,这一吐就大口大口地呕血。 当日刘声芳在皇帝的催逼之下不管不顾将所有能解毒的东西熬成药让胤t喝下,又被扔在岛上自生自灭,阴差阳错见识了一次诈尸在眼前发生。 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头子,从皇帝登基开始,没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就被卷入兄弟阋墙的皇室辛秘中镇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三五日独自守着一具尸体的恐惧忧虑,比不知子孙身家前途的担忧茫然更加难捱百倍千倍万倍,足以逼人痰迷心窍、疯魔怔忪。 一个疯疯颠颠的老太医与一个诈尸转活的宗室王爷被困孤岛,会发生什么事? 火真是刘声芳癫狂之下点的? 不提也罢。 胤t只知道,有些人朝不保夕地活着,还不如死在合适的时候,一如他自己。 终归还是亲手害了他人性命,这与拐着玩儿得阴人前程有所不同,堂堂贵胄也赤膊上阵,亲自喊打喊杀了。 “孙正清说嗓子养几年也能好许多,其实这小半个月已经不如和疼了。横竖不需要唱曲儿逗乐,碍不着什么。这眼髓伤得重些,也不大好治,但天光好的时节,人影衣着也是能瞧见的,只是入夜之后看书不成了。”胤t真不大在意这个,不过弟弟担心,他也解释得详细些。兄弟二人何等亲密,断不会只寻好听的话说。 胤k心里疼死了,抬手摸他眼帘睫毛:“早知道弟弟就运十车八车贡菊来,给八哥做菜吃!” 胤t笑得睫毛乱颤:“哪里能当饭吃呢,菊花凉得很,与我脾胃不合。” 胤k暴躁:“总不能什么也不做!不如弟弟将这里全辟出来种枸杞子?” “坐下。”胤t笑眯眯拿出兄长派头,不忘示之以弱:“八哥没瞎,摇来晃去头疼得紧,过来按按。” 胤k一肚子气全散了,立即拿好把式过来替哥哥松头。 看见枕边一柄黄木杨的梳子,胤k想起早年他与小十贪玩扯松了辫子,八哥也替自己结过,于心性上来,索性松了穗子散开哥哥辫子替他从头梳到尾。 手指刚入发鬓,却看见耳边几缕银色灰发纠结缠绕,再细看去浮发下面是大片的灰白。 胤t察觉挑过头皮的手指僵硬的停顿,不甚在意得笑:“八哥老了。” 胤k将眼泪逼回眼底,他的八哥,从来就是十八岁初封贝勒时年少峥嵘的模样,这些年再未变过:“我走时八哥不过两根白发,如今都七八根了,定是想弟弟想的,一年长一根,弟弟赚了。” 胤t听了配合苦笑摇头:“家有顽劣弟弟,迟早多生华发,奈何?” “别动来动去。”胤k抱怨一声,比听见吴侬软语说出的甜言蜜语还觉心暖:“弟弟不善这个,一会揪光了八哥头发,只能自己剃度了赔你一个秃瓢。” 胤t忍得辛苦,但也沉默是金地一直撑到弟弟给自己重新结好发辫。 “还疼不?” “头不痛了,头皮疼得厉害。”胤t拽过辫子摸一把,歪七扭八惨不忍睹,幸好他也无需见人。 胤k滚入内侧,从后面抱住哥哥的腰身撒娇:“八哥,他们都说宗人府里的人呕卒了。你是怎么出来的?”要说弘历能买通所有宗人府的兵丁,他第一个就不信。堂堂财神九爷做不到的事,小弘历就能做成? 胤t没准备过这个问题,他以为自他死而复生那日起,就无需再向任何人解释这四年来的遭遇,没想到上天待他不薄,还有兄弟生而相聚的一日。 他不敢说、甚至不愿回想。 胤t转身摸在弟弟脸上狰狞疤痕:“你在西宁几年,之后一路奔逃躲避,可曾吃好睡好?” 胤k一怔,把头埋在哥哥腰间:“八哥别难过,弟弟不问了。日后天南地北我们都一起,谁先死就在哪里埋了,另一个给守孝三年,最后也做邻居埋在一处好不好?” 胤t被逗乐了,一把揪住胤k的辫子:“守孝三年?爷是你哥哥不是你老子。你真守上三年日后当心被皇阿玛入梦骂死。” “谁说一定是我守三年?”胤k嘀咕一声,手圈得更紧:“老四把你我都除籍革爵了,早不是圣祖的儿子。再说这些年老四这样逼死折磨兄弟,也不见老头子入梦骂一骂他。既然不管老四,何苦来管我们,真当我们是软柿子好拿捏?” 胤t不语,松开他的辫子慢慢顺着他头顶发茬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 一直到胤k被哥哥侍候舒服得昏昏欲睡,呼吸渐沉,咕哝道:“浙江盐商那边的人脉暂时不能用了,弟弟寻思着粤海关闽海关的路子还是通的。等京城事了了,八哥就同弟弟一起南下,广东还是福建随八哥你选。” 胤t抬头望着正午时分透出炽白光线的窗户,轻声说道:“无论广州还是福建,都是你的天下。八哥走不动了,不能随你一道去。” 就像在甜美醉梦中忽然窜出了母夜叉,胤k蹭得完全清醒了:“八哥说什么?什么叫走不动?” 胤t把脸对着弟弟模糊的影子:“我的眼神就这样了,这几年落下不少病根。还没走到河南怕是就该让你置备棺材,追兵只用沿途打听出诊大夫就能堵着咱们。这些年全靠人参苍术整日不动地养着,留在京城里吃穷老四儿子也算父债子偿,怎么忍心祸害你。” 胤k声音瞬间飙高,余音绕梁带着九曲十八弯的颤动:“八哥你宁愿让老四的儿子养,也不跟弟弟走?” 短暂怒视喷洒怒气之后,胤k声线陡然转低,好似深渊下的一线清泉:“八哥你又要扔下弟弟吗?” 胤t无言以对。 胤k低声哭泣,哽咽难以自持:“元年一别,八哥临别赠言弟弟从不敢忘。老四姓年的百般刁难折辱弟弟都忍下了,八哥以为真是贪生怕死?” 胤t舍不得弟弟难过,他摸索上前去拉弟弟的手。 被挥开。 再拉。 又被挥开。 “老九,你连日奔波也该累了。有什么睡一晚明日再说。”胤t叹一口气,就要起身。 胤k气炸了,飞身扑倒哥哥,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酸蹭在哥哥后腰上:“八哥你就这样畏首畏尾,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说痛快么?你是怕拖累弟弟,还是怕小弘历痛下杀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其实算正文内容,不过因为完全9|8向无48cp,所以我改为番外,八哥如愿以偿了,终于和弟弟生而相聚。 撒花,he了一半有木有? 79 79、番外 兄弟融融 胤t从来不认为胤k笨,只是自小被宜母妃纵惯了,想什么做什么,对瞻前顾后嗤之以鼻罢了。他转身摸着方向拭去弟弟脸上横流的眼泪:“小弘历不是善人,他冒险偷我出来也不是为了你我畅游天下。唤作是我,也情愿多两个个死叔叔而非芒刺在背。” 胤k不肯听:“生而能再聚是几辈子休来的福分,还管这些?八哥只管随弟弟走,要死也死一处。” 胤t还想劝他:“八哥留下,一是能好好将养着;二是他知你投鼠忌器,不会胡乱灭口;三来,弘旺弘d弘爱几个走不了,这几个孩子总不能被你我拖累一辈子。” 胤k最受不了他家八哥磨磨唧唧把无聊他物看得比自己更重,当年流放西宁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逼不得已,那如今又是为了什么? 胤t摸摸弟弟头发茬子:“老九,我这一辈子,走不出这四九城了。额娘、毓秀、还有弘旺和大丫头都在这里,就是我人走了,心也走不了,早被绊在这里,你不一样。” “我就比不上他们?”胤k真生气了。 比不过良太妃他认了,比不过表妹他也捏着鼻子说不和死得惨烈的人去争,八哥放心不下弘旺,难道他就是狠心的爹,舍得下弘d弘篮氚一堆丫头片子? “知道你活得好好的。”胤t笑得露出牙齿:“我有多开心,你想都想不到。我害了自己的孩子也累得你诸子不能见人,焉能心安理得自己逍遥?弘历手段比老四软和得多,就算要杀也不会先辱及九族,只有让他安心了,才能复了你我子孙宗籍。” “八哥你何时才能不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胤k已经开始盘算药倒哥哥雇一辆马车一路南下不出南洋不回还。说理他从来说不过八哥,而且纵观全局事后不得不承认八哥诸多顾虑皆事出有因,但他就是不爽啊! 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被宗室皇权迷了眼,大半辈子都虚耗在一场改朝换代的权利更迭上,险些死得窝囊悲惨。捡回性命就该偷着乐,何苦画地为牢? 胤t不敢说“咱们俩一出京城杀手后脚一定跟到要不要设个赌局试试”,小弘历的杀心还没真燃起来,再说两句让他的人听见,估摸着也该差不多了。不用出京,直接一把火烧了,盐商账册能让他五十年无忧就好。 按住弟弟往外挣动的腰腿,胤t叹气连连:“多大的人了,别一言不合总是扭头就跑,八哥这回眼瞎腿瘸追不上你,还得你自己回来,没人给下矮桩子。” 胤k回头横眉怒目:“方才谁说没瞎的?八哥你又骗弟弟!当年你说过弟弟偷了命从西宁回来你跟弟弟一起走的!” 有吗?胤t拧眉想了很久,又笑道:“你又诈哥哥。哥哥应的是你不惹事,八哥绝不轻言生死。” 胤k一手一腿被哥哥扯着,单腿着地姿势别扭无力支撑,只能委屈坐回来背对哥哥以示愤怒:“弘旺去了热河,大丫头嫁人就是自有夫家照应。我府里虽被拖累,那也是他们自己造化不好。八哥,你到底放不下谁?总不该是老四。” 胤t语塞,那天早晨胤g粗暴搂着他的絮絮叨叨言犹在耳,拼命想要暖热他的模样诈疯诈魔,放佛当真恐惧一朝阴阳两隔。他不是石头,并非全然无情洒脱,脱出泥沼置身事外之后居然也能相信孽缘纠葛中暗藏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半分真心。更何况不是老四那晚固执到给死人灌药,他这条命也偷不出来。 他叹口气,出园子的时候还没听说宫中有嫔妃诞育皇嗣。老四之前同他提过几次,那时他对这个孩子一意厌弃也不曾接口,累得如今日日牵挂,偷偷担心。事后弘历并未提及宫中哪个贵人抱养了孩子,不知老四会如何处置他。 他无法自欺欺人,想知道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身在何处,可有父母疼爱,可会受人欺负,可会日日担惊受怕。 可惜他对着弟弟,说不出口。 胤k没等到回答,整个肩膀都充气一般僵硬得颤抖。就在即将天崩地裂的时候,听见背后的人轻叹一声:“毓秀受我多大拖累,不然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她逼我立过誓,死也埋一处,我负了她一辈子,这件事总该办得到。” “那弟弟呢?”胤k不可置信地炸了:“八哥你应过多少人?活着的人比不过死人对不对?弟弟是不是应该死在保定才能比得过他们?” “老九!”胤t声音哑了,他的愧疚如洪水泛滥溢满心头。老九骂得对,他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想保住所有人结果连累了所有人都先于他死得死、散得散,他还有什么脸面与人说教?明明一开始就是他亲手舍了那个孩子,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你别说了,不要说了。”让他再想想。 “你忌惮弘历,粤海关的银子弟弟不赚了,那我们去漠西以西成不?一直走到大马士革,随便坐那一条船出海,到哪算哪。” 胤t没说话,他要想想怎样过弘历那一关。 说得好听些,胤t算是皇四子的门人清客,被他养着;说得难听直白些,小弘历替他阿玛继续圈禁着阿其那。 想走的话避不开弘历这一关,如何同他说是一件破费脑子的事情。 胤t与弘历相交不如与弘时更多,偶有几次询问也是长辈之于晚辈的爱护。这几年老四看他看得紧,害怕他算计自己寥寥无几的几个儿子就像防狼。那日从圆明园出来那一路上寥寥数语的闲谈,他已然知道小弘历面上行事手段温厚仁孝,但那都是摸着老四的喜好装出来的。他底子里的凉薄算计绝不逊于其阿玛,搞不好老四一殡天,弘历上位就要急着改弦更张向天下人以示仁厚,连三年都等不了。 他们如今手中最大的弱处没有能动用的人。 人脉那都是骗人的,就算有也被老四这几年收拾了干净。如今故作高深不过是唬一唬小孩子罢了。其实也算不得完全没有,他记得盛京留守着的几个老王爷还健在。 可惜来头太大,不可轻易妄动――这些人可不都姓爱新觉罗,里面心思不纯者大有人在,只怕寻了由头就要打出清君侧的旗号闹出事端。这也是到了被老四打压得最狠时也不敢轻举妄动的缘由――这柄双刃剑说不好是要见谁的血。 就算斗到死,也是爱新觉罗家兄弟间的恩怨,断没有拉了大半个天下作陪便宜旁人的道理。 胤t开始日日发愁。 罢了罢了,好好布置,空手套白狼,空买空卖,总能有两三成平安的胜算。 可惜江南的人都与盐道牵扯不清,眼下不能用了,广州福建那边也要重新布置,手头没有银子很多事情都不容易办呐。 胤k很不满,他明显察觉了哥哥的神不守舍。 生死方知万事空,放肆一回就这样难? 胤t心不在焉,因为他拐着弯儿托付弘历打听的消息有了一丝眉目,弘旺府里只有七月马尔泰氏生下的次子,之后再无所出,宗室里八九月间降生的小阿哥只有怡亲王府纳喇氏生的第九子,据说皇上赐名阿穆瑚琅,只是生下来就瘦小得厉害,怕是养不大。 老四还是把那还在扔给老十三了? 或者他能再乐观些,认为老四终于记着他说的话,给孩子寻了声望并不显赫的妥帖人家收养,一生只做寻常官宦闲人。 他能这样往好处想老四吗?他后悔了,不该那儿子同老四置气。 胤t想不到自己还能同弟弟一道活着庆贺自己四十六岁的生辰,偷来的日子时常让他不知该怨该贺。 这一日小弘历居然没忘记使人备下酒食小菜。 胤t从纸糊灯罩里取了两根白烛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插上,拿了书房里的宣纸来烧,嘴里念念有词。 胤k远远看见纸灰随风乱舞亦觉凄凉。 原本以为是在哥哥是在自己生辰当日祭奠良妃,谁知近了才听见他叨叨念着:“阿秀,你再容我任性一回。老九说得不错,事事谋算最好也是圈禁余生的结果,不如索性都抛了去。只是早年应过你的,却是做不到了……” 胤k听不下去,转身往前院跑,擦干眼泪装作依旧没心没肺的拉着哥哥喝酒。 入夜之后兄弟二人酩酊大醉,和衣而眠。夜里峥嵘旧梦重温,胤k抱着失而复得的哥哥有哭有笑不肯撒手,叨叨念着:“哥我不走了,弟弟陪你一起被小弘历养到死。” 恍惚间有人拉扯自己的辫子,接着有声音在耳边说道:“走,一起走,不去漠西,风沙太大爷不喜欢。去马六甲,我们一道走。” 第二日胤k醒时,一摸身侧枕边已是空空,连忙翻身坐起。 “老九?”胤t听见床上oo的响动,听声辩位,将目光调整回来。 胤k松了口气,不敢去看那略显茫然的浅色瞳仁,低头整理皱如咸菜的衣襟:“八哥怎的不多睡会儿?” “睡够了就醒了。” 胤k摆弄腰间荷包:“昨天晚上八哥你说的,不是哄我?” 他没听错吧?八哥被他说服了?平生第一次。 胤t想说一句“你与我不同,不该憋死在这四方天里”,又不知从何开始解释,私底下他以为真说出“哥哥南下只能做包袱,你南下却可大展拳脚夷商通吃”这句话只怕今日就会有水漫金山哭倒长城之豫。于是他最后还是摒弃所有无病呻吟,单刀直入道:“走,为什么不走?等着也是苟延残喘,憋屈了一辈子你还想陪着我这个残废一道憋死在这小四合院儿里?这同在保定圈禁有何区别?” 胤k蹦起来:“八哥你真想通了?” 胤t将面前尚未凉透的茶水推过去让弟弟醒神:“其实走或不走都是一步棋,端看执黑执白者意图何在。先前只我一人走不走都那样儿,有你就不同。” 胤k听了心里美得冒泡,无法言述。 胤t看不清弟弟面上得瑟,轻叹一声:“可惜老十老十四怕是出不来了。” 胤k难得喉咙哽得厉害,一大早的好心情没了。接着他又听见哥哥又说:“幸而阿其那与塞斯黑都殁了。”语气轻快。 胤k抬头看过去,正好瞧见哥哥面上映出晨曦薄雾的水汽,笑得暖玉生香:“二哥在他手里没撑过一年。老四手里一口气死了三个兄弟,你以为宗室会毫无防备由着他胡来?去年年初就听戴进贤说今年有天狗食月之象,恐于贵胄之身不利。” 胤k当即冷笑:“历来大凶天象当广积善缘多积德,老四倒好――哦,不知道他的一字并肩王可曾从中体察上意为君分忧?” 胤t由着弟弟明讽暗骂圆明园里的那位主仆,末了补一句:“八哥只是想说,老十老十四性命无虞,经由你我二人身死一事宗室也不会由着那群奴才苛待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继续4哥戏份,小九戏份到此结束 我yy够本了,要肉的抱歉了,这是48文,不np,只有暧昧啊暧昧 80 80、岁亦莫止 胤t计划了很多,可他又足足等了四年,才等到一个完美的时机,离开令他深恶痛绝的紫禁城。 弘历扣着他或是他赖着不肯走都不重要,这四年老九在广州异常辛苦,没有宗室身份的支撑没有无尽银两做背景,想在人精云集且有内务府横插一手的的粤海关打开局面比想象中更难。 胤t能做的很少,生意上的事他半分天分也无,如今眼睛不好连看账册都是不易,除了权谋只能做个混吃等死的富贵懒人――整整四年吃了弘历不知多少人参鹿茸高丽参。连弘历福晋怀孕了都只有五十年的人参以次充好。 弘历当然想过让八叔拖着拖着就此不治了也算一了百了,只是事到临头又想起还有个糟心的叔叔在粤海关捞钱攒人脉铺路子,八叔这时病殁正如鸡飞蛋打,闹不好九叔发起疯来不管不顾要坏事。四年都等了,再熬一熬说不定又是一本盐商账册的。有了银子,要整顿吏治要打仗都容易,不必累死累活不讨好。 当初得了盐商路子本想将此事神不知鬼不觉的了了,可惜九叔狡猾,形貌变化堪比潘安化晏婴。手底下的人一时不察居然没认出来,直到九叔化装离京之后,他才自细微末节处弄明白错失良机关门放火的良机。 弘历甚会做人,至少比他阿玛面上功夫更圆和。 他亦知晓杀机已被八叔窥破,只做不知,仍旧心照不宣下仍是照常传递可有可无众人皆知的消息,譬如阿穆瑚琅刚过了周岁就没了,譬如隆科多的幽禁与伏诛。 胤t掰着手指头算了一遍,又是一年圈死――面子功夫都不肯做啊四哥。宗人府就缺几口粮食不成,多养几年会吃穷大清不成?这下子从龙立下大功的两员猛将都折在自己千挑万选的主子手里,不知多少人笑看‘狡兔死,走狗烹’。 胤t憋得难受,想找人畅快唠嗑,一起嘲笑一下圆明园的某个人。可惜贴心九弟与他远隔秦岭,地分南北,鸿雁传书路不通。于是八爷只能对着石榴树碗大的树疤讲了几天“获兔烹狗”的故事,并且翻译成满蒙汉各种版本,可惜罗刹语他多年不用了,没译成。 结果门房老福头默默将一只刚断奶的小土狗送到八爷跟前,并且补了一句:“爷要是想养兔子,也好办,只是狗撵兔子,怕不得清静了。”老福头老眼昏花,别的没有,只剩衷心能用。他住在外院看门,听院子里的爷叨念了几天兔子啊狗啊,想起小主子说过“莫要短了用度,想要什么只要无伤大雅,也不必拘着”,就便宜行事了。 因为某种原因胤t不喜欢狗,嫌弃它们一味痴缠太过扭捏,虽然交付忠诚但需要主人时时爱抚日日关怀。他素来面软心狠,见不得身边人或动物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故而敬谢不敏,索性不见。 比起忠心耿耿的寸步不离的狗来,骄傲无情又懒散的猫更合他胃口。它们会因为好奇而亲近人,却从来不会失了自尊,赔上自由。 哎,也许是他年纪大了,一个人守着一个院子久了,居然总是生出想要一个伴儿说说话的念头。一只团团小小奶香未断绝对不会泄露口风的黄狗,在他默许之下顺理成章留在身边。 规矩当然要先交代清楚:“你敢咬爷的袍子,爷就让人阉了你。” 胤t给这只狗取了名,叫“狡兔”,每天对着他嘲笑某人。 他真越活越回去了。 慢慢的,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老四于百兽中执着豢养玩犬,不惜从捉襟见肘的私库中掏银子置办狗笼狗舍亲自描画狗衣。 人压抑太久了容易变态。 人孤独太久了,也容易生病。 万里丹山如画,却也不是谁都能挥毫作出出千古流芳的画作。 京郊独院里的人养出一把懒骨头,远在圆明园的主人威仪日盛,脾气跟着水涨船高,越发说一不二独断专行。幸而手下尚有得用心腹朝臣圆融贯通,随着八王一党的烟消云散与隆科多的伏诛,朝堂之上的制肘之声都沉寂下来。 雍正八年五月,皇帝终于累死了另一个手足臂膀。 胤g心思复杂难辨,伤感难过又如释重负。允祥于他而言太过复杂,早年手足相亲的记忆都停留在了一本装订成册的诗集里,随着那场旷日持久的夺嫡日益模糊了去。他了解老十三,傲气隐忍不比旁人少,才能在十年的圈禁打压中熬出头来,有命投诚。知道他在养蜂夹道受过苦,才对他私底下做掉老八老九构陷年羹尧的小动作视若无睹,毕竟换做是他被虚耗十年前程尽丧也会想着报复回去。 只是仍旧不免心生警惕――胤g自己也打压兄弟,那都是织罗罪名放在明面儿上的。可老十三都是在背地里下黑手,好人他都都做尽了,刻薄兄弟大臣的罪名转了几个弯最后全落到朕头上。 皇帝不屑于拾人牙慧学老十三也玩投毒,想起宗人府里死去的老八替身浑身紫黑青白就觉膈应,他更擅长一边遣太医施恩惠一面拿公务差事砸人,累死了皆大欢喜。 因此怡亲王终于不治。 皇帝也终于可以毫无保留地称颂悼念一个弟弟。他愿意给他一个尊贵无比的谥号,亲笔写下谕上褒扬毕生功绩,甚至下旨筹建贤良祠,复其原名准用“胤”字,配享太庙,身后诸事极近哀荣。 一切都在向天下说明,朕也是可以做一个好兄长、好哥哥的。皇帝几乎是全情尽出地挥洒自己的兄弟爱,这样的哀荣,便是皇考之裕亲王也拍马难追。 皇权无可撼动,皇帝眼前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盛世,国库因为整肃吏治日渐充盈,所有王爷贝勒都安分守己不敢兴风作浪,圆明园里的日头都没有紫禁城里的毒辣。 美中不足的是,当年打死不肯心服口服称颂他是不世明君的人已经伏诛,不能当面臊一臊他的脸。他多想看一看老八懊恼悔恨自叹弗如的扭曲神情,光是看着也能多用一碗白饭。 设置军机房之后,议政王大臣会议形同虚设,日渐衰微言之无物。 皇帝真正吐露浊气――君权大于天,他终于比皇考更牢地握紧了大清兴衰命门,朝政俨然一言堂,无需受制宗室权臣。 一言九鼎太过美妙,皇帝周身压力骤减。日以千计的折子不必反复议处便能定稿,日夜操劳笔耕不辍亦觉事半功倍,终于空出许多闲暇时间无以打发,于是爱上了设计各种常服图纸,更喜爱泛舟湖上,命人作画问道。 最令皇帝开心的事,是七年大选时,秀女中他恍惚瞥见一人侧颜奇清,先天不足似的青白消瘦,茕茕孑立疲惫惆怅的模样乍看之下神似老八,正是管领刘满之女。 闲置已久的后宫因为皇帝的临幸再度死灰复燃。皇帝重新迷恋上了煎饼果子的侍寝,这次更好,无需吹熄灯烛摸黑办事,看着侧脸临幸亦能发力。 这个晚上皇帝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江南豪雨成灾,大堤将倾,一个人没披蓑衣没带斗笠不紧不慢走在摇摇欲坠的堤坝上,堤坝下的砂土已经被河水浸坏了。 胤g追上去,执着地想看看这不要命的人是谁,可等他紧走几步这人又远了几分。就这样你追我赶了整整一个晚上。 胤g怒极,多少年没人敢这样无视过朕了?他憋了许久终于聚起一口气大喝一声:“放肆――给朕跪下!” 皇帝睁眼就看见御榻前跪了一地的人,当然还包括最近一直宠幸,破例许他留宿东暖阁的刘答应。许是大半夜梦见大水心头不快,他烦躁起来,挥手让人都滚出去。 后半夜皇帝拼命睡也睡不着,之后一连几日也没再梦见大水大堤或是什么人。年纪大了不免迷信鬼神,这个梦使他寝食难安,于是传了园子里豢养的道士前来问卦解梦。 道士开了一挂,只道人心向背,万岁日有所思,恐是有人暗地作乱,或是有人心生嫉妒。 皇帝再谈梦见大水堤溃,道士闻言面露惊惧犹疑之色,言道梦水之兆一曰夫妻分离二曰天降灾祸,都不是好兆头。 皇帝没来由的就想到那个背影的主人,风雨飘摇中模糊的影子在日复一日的琢磨中终于清晰起来。 可是老八不是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怎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才来入梦啊。 还没等皇帝琢磨明白,山东水灾的折子便递到军机房,赈济拨款自是一番折腾。还没弄利索,邓横寨属广西思明土府再次以不足二百人的人丁数打败清军,并且斩杀来使拒绝招安的折子也跟着后脚送来,一并附上的还有长长几页军士兵丁伤亡花名册。 自从朝廷强制推行改土归流以来,这样的跟头可谓大伤颜面。攻不下,招不了,区区二百人的寨子让皇帝食不下咽。 这一晚,胤g辗转反侧到三更才迷糊睡着,终于接着那个梦继续做了下去。 雨中缓步独行的人终于被他追上,拽过来一看,不是老八那张皮笑肉不笑的倒霉嘴脸还能有谁? 皇帝想了许久也不知该说什么,咬牙蹦出几个字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八回身谩笑一下,似乎开口应了一句,但耳边嗡嗡隆隆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下意识便觉得那不是好事。 “你这是看朕笑话?”皇帝想不透老八在这个当口现身的目的,这么多年了,他对着一个梅瓶求神拜佛好话歹话连带威胁也用上,从来不见老八入梦现身一见,一次也没有过。 梦里老八又笑一笑,很无所谓的模样,惹人平白牙疼。 皇帝好不容易逮着人,不想冷场。老八不说话,他也不恼,自顾自道:“也就你名字最不吉利,用了一辈子倒霉了一辈子,死了也不得安生,全赖朕给你改了,破了命格。” 这本是随口诌的闲话,皇帝说完连自己都信了,愈发得瑟急着表功:“你生的儿子朕依着你的心思,给弘旺养了,谁知你躲得干净,这些年总不现身。可是朕身上龙气太重近不得身?” 作者有话要说:我咋这么热爱嗑药情节?浮生里四哥要嗑药,这里当然也免不了。 四八对手戏继续下去,虽死犹生(我在说啥啊),我对雍正年间的历史事件总有yy,这里肯定要写一写的。 定制重开了,昨天开的是点错的,我和小编商量下,打算在定制里面补一篇纯肉(温泉)算作额外福利。小编本来说是45的,我和她磨叽了下,说这里很多妹纸都是领零花钱偷着买书的,便宜1块钱也好啊,嘿嘿。苍蝇肉再少也是肉啊。 对了,这一章更过重回隔日更频率。 统计下,需要同时买《浮生劫》和《囚龙》的人有没有?开联合定制可以省一本邮费,人数不多的话,就晚点再说。 81 81、真身入魇 梦里老八面色平和,听了半晌终于开口:“臣弟是来谢皇上,破了死局。” 皇帝心头骤然一松一紧,这么多年了,他总改不了看见老八笑就心惊肉跳的毛病,他肯开口道谢绝没有好事。皇帝不肯露怯,想要引他说出更多线索:“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老八不置可否,一双灵犀美目斜睨过来,带出些怪嗔的意味来。 皇帝心下一荡,口气也软和了许多:“这么多年你躲着朕,可还在怪朕郭络罗氏的事情?她是自尽并非朕下的密旨,阎罗殿里孽镜台上三生镜,任谁也说不得谎的,你只管去问。” 老八只听他絮叨,却不答话。 直至他都说得累了,才见老八抬头望一眼天色,道:“贤良祠里奉了不该供的人。” 皇帝道一声朕就说总不该是朕德行有亏,御封十三做宇宙全能第一人是有些抬举,不过总不该就因为这个就人祸兵乱吧?正待细问却见老八影像模糊飘渺,急得大叫:“慢――”往前一扑却是醒了,正听见苏培盛在帐外道:“万岁?” 皇帝转而清醒,察觉身处内殿,嗯了一声开口询问时辰。 苏培盛报了卯,知道主子怕是睡不着了,便道:“巡查京师五城的五位大人三刻之前刚刚回来,万岁可要传召?” “传。”皇帝起身以手来回搓脸驱赶零星睡意,接过茶水漱口时忽然再度发问:“昨儿进上的丹药是是谁炼的?” 苏培盛道:“是贾生芳道长,万岁可是用着不妥?” 皇帝已经站起来由人服侍更衣净面,一边道:“不,此物还有些用处,今日接着用。” …… 皇帝在政务弄犬之余开始日日传召李卫引荐的贾生芳论道谈长生,几乎到了日服丹药才肯入睡的地步。 服下丹药的皇帝异常兴奋,批阅折子过了子时仍旧精神奕奕,便是睡下之后,五个晚上也有三个能在梦里堵住某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或该说是某只鬼。 憋在胸口已久的话终于找到倾诉的对象,老八不是活着的人,更名改姓不入宗祠,说话无需顾忌。他甚至比自己更怕面对君父,知道再多辛秘也不敢告状。 圆明园往来大臣发觉皇帝自开春大病之后越发迷恋名士仙丹,不仅自己用,军机大臣皇帝心腹也被时常蒙赐,大有君臣同乐万世永存的意思。内务府总管海望在圆明园东南角僻处一块地界专予道长丹士居住,每日都有运送木柴煤炭与朱砂水银的马车往来。 皇帝对此兴致勃勃,因为随着日进一丸药变做日进两丸,在虚妄梦境里已经同老八从闲话家常到了拉小手亲小嘴,再加把劲儿说不定就能耳鬓厮磨、旧梦重温。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一连几日接到八百里加急,邓横寨不时三五成群依着地形便利出袭官兵,清军连日损兵折将,夜里都不敢合眼睡觉。 皇帝连夜招来军机大臣合议,谁也拿不定主意。一直到丑时过半,皇帝才让人各自回去拟定条陈改日在议。 折腾完这些,皇帝躺上床却怎么也睡不踏实。 美梦什么的自然更是不用想了。 皇帝不顾内侍总管劝阻,将日进两丸改作三丸,这个晚上果真春风入梦,了无痕迹。 次日皇帝多睡了半个时辰才更醒,满面春光尽展颜,比侍寝隔日抬出澹宁居养心殿暖阁的宫妃贵人更显春心荡漾,整天走路都带着风。 日间批阅奏折,挑出鄂尔泰的请安折奋笔疾书:“朕躬违和,适得异人贾士芳调治有效。”写完又觉牵头人也当褒奖,遂命人再拣出李卫的密折,亲笔写下朱批:“朕安,已全愈矣。朕躬之安,皆得卿所荐贾文士之力所致。” 贾生芳原本在京城白云观里修行,被逐出师门又在河南乡野里流浪,忽悠了御前能臣李卫之后,自被人嫌弃的茅山道士摇身化作御前备受宠幸的能人异士,几乎挤走了万岁挚爱的玩犬逗狗,俨然又一名为君分忧的走膀右臂。 刘声芳死了,孙正清替了太医院院正的位置每日为皇帝过脉,一连数日见皇帝言行面色赤红举止有异,不得不含蓄进言:“金石丹丸底性极热,初服或于精力有所助益,但时日一长只怕积热于五脏六腑,恐于修炼养生有碍。” 皇帝对此嗤之以鼻,他自认小心谨慎,衣食住行无不由妥帖之人打理过问。雍正四年之后,他时常整夜辗转无法安枕,那时开始服用南宗祖师张伯端制成的既济丹。若不是对各种金丹药性仔细核查确信不疑,他又岂会轻易入口?若当真多服有异,怎不见鄂尔泰李卫抱恙? 因此仍旧我行我素。 孙正清半个身家交付于四阿哥,对于皇帝的一意孤行忽喜忽忧,索性闭口不言,恪守本分。 …… 皇帝服用金丹之后顿觉重回十七岁,每夜翻云覆雨三五回也精力充沛。这夜照例翻了晋位贵人的刘氏的牌子,末了将侍完寝的人赶走独自拥被入眠寻弟弟谈心去。 一番尽兴折腾挥汗如雨之后,皇帝听见弟弟开口说:“天降示警,弟弟也该走了。” “走,去哪里?你骨灰坛子还在朕手里尚未入土,想去找老十四还是死鬼老九?”皇帝登时不快至极,几乎记不起身在梦中做不得真。 梦里老八照样笑得没心没肺,柔雅婉约欲迎还拒:“人鬼殊途,罔顾天道逆天行事早晚有天谴,总不能一直这么挨着,于圣躬不利。” 皇帝想骂一句“急着去投胎啊”又觉不妥,刹住口复又道:“急什么?朕的寿数还长,再陪朕几年。肃英额这几年被朕死死护着密不透风,年前病得死去活来,全赖朕用尽奇药才得残喘下来。一命换十年,你稳赚不赔。” 老八却油盐不进,抬头望向北方:“命格死局已破,还要多谢万岁替老十三兴建贤良祠。” 皇帝疑心顿起,想要问个清楚却觉喉咙沙哑凝涩,急躁一起浑身火烫胸腹都要烧起来――这么一挣自然醒了,先前种种都如镜花水月再寻不得。 天色犹未明,孙正清与左右院判急急匆匆被传入圆明园,好一番折腾。皇帝连日大量服用金丹朱砂,浑身如同着了火般滚热,却又毛孔闭塞排不出汗。 任再多御医巡诊,能得出的结论也是金丹累积的热毒不能泄于表,闭于七窍之下,伤阴所致。当用疏导发散的药剂,只是用量难以定论,几个院判谁也不敢妄自下方子,争论不休。 皇帝一改往日亢奋的精神头,整个白天头疼目赤,喉咙疼痛舌苔发腻,窝在床上批折子也异常暴躁,索性扔了纸笔,摘选出需即刻下发的让军机房代劳,自己倒回床上蒙头休息。 …… 下午的皇帝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一条孱弱久病的白龙挣扎欲要腾空,摇首摆尾间撞塌了太和殿屋檐一角,被残垣断壁划拉地浑身是伤,血肉模糊。 皇帝在一片晃白青光中惊醒,暴怒责骂太监也不知道将澹宁居玻璃窗户用黑布挡一挡,害他午后小睡也不得安宁。只是心头越发不得安宁,前夜梦里老八刚说要走,今日就梦见这样离奇的梦,可有什么关联不成? 未等他理清思路,钦天监加急奏报送到,地动仪西北方向的一颗铜珠落入蛙口,一场摇山撼海的地动袭击了京师,比圣祖在位时的那一场地动离京城腹地更近,波及直隶、山东、山西、奉天,损毁房屋无可估计。 政令受阻、京畿地动,上万人的死伤令皇帝眉毛打结――真是德化有失,天灾示警? 老八梦里说“死局已破”,指的又是什么? 临时改在帐篷里合议的军机房大臣,很快也发现了皇帝的魂不守舍。想起这位爷素来笃信风水吉兆,也就明了大半。今年一整年不断的天灾人祸,折腾地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给,听说高丽人又在大放厥词,论述什么“大清皇帝政事悖乱,而兄弟猜嫌”,“百年之运已穷”,虽是无稽之谈,但皇帝刻薄手足的名声早已扬名天下,恐非优待一个“贤王”能逆转乾坤。 …… 皇帝整天忙着京畿流民安置、户部赈灾拨款、以及药材米粮粥棚设置,傍晚京城的密折奏报就送递皇帐:太和殿北角在地动中损毁顶梁横木,不堪重负,塌了一角。 历来宫室损毁皆被认为上天示警、或是帝王德行有亏,工部与内务府不敢声张,幸而地动过后宫人妃嫔都迁至开阔地暂住,因此知晓此事的人只有留守的大臣与工部行走。 皇帝已经被连番奏报打击到麻木,沉着脸招来贾半仙卜卦解惑。 贾生芳阖眼掐指半晌,言道紫禁城中龙气重、阴气重。历来兴建宫室都要生祭见血,越是猛兽越能镇宅辟邪利子孙。数百年来杀戮怨气凝结不散,那原本镇殿祈福的神兽恐不甘屈居地基之下,似有挣脱飞升的意图,恰逢天降示警,两相着力这才引来地动,妄图脱困。 皇帝只关心一件事情:如何破解。 贾生芳不过茅山道士,说出的法子不外乎念咒祝祷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邪驱鬼再撒上几圈狗血,当然也暗示了可以用铜器木石刻了符咒置于屋梁之上,镇宅趋吉。紫禁城宫宇殿阁众多,只需在帝王寻常出入之所的藻井上供奉文王后天八卦咒文符板。 紫禁城的宫殿楼宇毕竟不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屋宅,随便请一纸符咒贴在屋梁上就算完事。宫室修葺牵扯礼部工部户部内务府一干衙门。 最后皇帝又传了钦天监,令其推算修葺宫殿封顶吉时,亲自圈选太和殿、乾清宫与养心殿,命人制作刻有藏文咒语的符板,并石台五贡一并置于藻井的正上方的隔间处。 太和殿屋顶的修葺与京城地动的赈灾相继进行,所幸现今国库充足,粮钱不愁。皇帝铁腕整治下赈济灾银无人敢轻易染指,加上有当即四阿哥领了圣旨亲自前往直隶与山东赈灾,一时也有条不紊。 …… 只有皇帝略有不快,梦见白龙飞升之后老八再没入梦。 难道太和殿坍塌一角就是老八口中说的“命格”所在? 太医虎视眈眈之下他也不好再日进三丹地折腾,索性命人把那尊摆惯了的梅瓶取来,也算睹物思人。 谁知宫殿监督领侍太监陈福进了皇帐便磕头认罪,说是澹宁居的陈设在地动时亦遭损毁,梅瓶上小下大底座不稳,事后清理时被发现碎于地上与屋顶抖落灰尘混在一处,修补怕是不能了? 皇帝眼前青光乱飞,老八的骨殖没了? 满人历来相信骨灰不能落地,沾土就算入土为安,是以胤g将梅瓶高高供于案几之上千叮万嘱不可沾地。 是阴差阳错,还是冥冥之中命数使然? 瓶子里的秘密只有苏大总管一人知晓,地动之后苏培盛贴身跟随皇帝无暇旁顾,圆明园澹宁居里的事情都是由陈福一手经办的。皇帝不想因为这样模棱两可神神鬼鬼的原因折损心腹太监,于是克制怒气又问:“那瓶子还在?里面的东西?” 陈福这一次回答得很快,他们只知道梅瓶是怡亲王早年亲自为万岁督造的釉里红,深得皇上钟爱,几乎日日把玩不肯释手。如今怡王也殁了,这东西即便是碎了他们也不敢随意扔了,因此早已洗净盛在木匣子里收好。 皇帝亲自验过洗得光洁锃亮的青花釉里红碎瓷片,确认连半颗灰烬也刮不下来,才失魂落魄命人退下,独自对着一堆破烂发呆。 这些落在寻常人眼里,自然又是帝王对王子殿下死生不负、君臣相依的缅怀与追悼。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看了紫禁城系列指定雍正九年在三大殿藻井放了符咒,我就各种yy不能自拔,终于写出来了。 八爷真身入梦虽然很玄幻,但生子文大家都接受了,还有啥不能接受的?(泥奏凯) 作者还是心软了一把,不舍得让四哥把假骨灰带进泰陵,顺便虐一把(喂,下限何在?) 八爷自由了啊,大家感动不?he了不? 金丹好像本来就貌似春药功效,下一章正文大结局 82 82、相思无亲 京畿地动的赈济顺利结束了,太和殿的修缮也接近尾声,重回澹宁居的皇帝却病倒了。 一连数日高烧不退,赤砂炼制出的丹毒烧得皇帝连喘息都是滚烫的。 孙正清与整个太医院耗费无数心血才使皇帝脱离险境,恢复半数神智。 皇帝睁眼的第一件事是下了口谕以御前擅用妖妄之技为由诛杀妖道贾生芳。接着花了更大的力气,亲自写下上谕,命心腹大臣在全国地界替他留心访问深达修养性命之人,不拘道儒俗家,有缘即可。 过了这一遭,他真有些怕了。 怕死。 活着才能掌控一切,死后一纸符咒就能让人不得翻身。若是投胎轮回,谁知会投个什么胎?便是圣祖皇考也不见得能转世再做一回人王地主。 生死轮回超出掌控的恐惧,终于敌过亲下黄泉拖住死人往生脚步的执着念头。山清水秀的圆明园丹炉一开,烧炼之火便没有再灭。 …… 京畿地动,灾民四处寻求避难之所。皇帝亲口下了谕旨,不可饿死冻死一人,是以九城巡防的担子重了不少,内务府也受命将无主的空置院子庄子匀出来安置灾民。 弘历领命前往山东赈灾,又逢灾民纷纷涌入京城腹地,西郊城外软禁胤t的小院隔壁的庄子也被征用,隔了不远的土地庙前设了粥棚,兵丁以及生面孔日夜川流不息地进进出出。 因此弘历赈灾述职归来看见一个早已人去屋空的庄子,也并不如何意外。 他不是没想过八叔这只老狐狸会趁乱作怪,奈何皇阿玛盯得紧,自己手头人手还是太少,难免顾此失彼。地动离京太过匆忙,一切都还来不及布置。 幸而这一年盐商的供奉还算尽如人意,八叔行事得也很有意思,人是走了,还记得留下字条将自己和九叔的后人托他代为照看――哪有人这样明目张胆把把柄软肉大张旗鼓地交给仇家的?他们真把自己当慈善堂布施的善人啦?他是觉得皇阿玛手腕太粗糙不顾皇家颜面了些,但那不代表爷就是个心慈手软的。 再说八叔你吃爷的用爷的这些年,怎能这样一笔勾销还带着帮你看家护院的? 弘历当然恨不得这两只本该坟头长草的老鬼立即去死,但他也并不担心。八叔的身子他清楚,就算不下药也撑不了多久,何况这几年他也不是没做过手脚,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手头有弘旺弘d一干肉票,他的确不必手头沾血,再去拼命洗白心底罪孽――一如圆明园里求神问道的那一位。 当然这样的念头他也只能稍微想想,妄议君上或是皇父都是不孝忤逆的行径。 弘历的怨念很快被冲淡几分,一来是听孙正清的私下传信,皇帝身子积毒难返,怕是撑不过三年了;二是赈灾事务让皇帝当着张廷玉赞赏了一句,再有就是老福从胤t住过的院子里翻出花名册子一本、账簿一本。 名册用的是蒙文书写,从盛京老王爷到今日朝堂上的隐性八爷残党旧部都有,虽说大半已经被皇阿玛办了撤了贬了斥了,但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账簿是私帐,记的是三年中一艘闽商货船孝敬闽粤海关各处堂口的各笔规费,细到下至各级文武官吏的勒索,上至总督、巡抚、提督、总兵等几大衙门的“三节两寿”贺礼,林林总总名目繁多。 弘历对着两本册子又爱又恨,犯了愁。 …… 往无锡的渡船上两个人鬼鬼祟祟窝在乌蓬下面说体己话。 “八哥真大方,弟弟费劲心血弄来的东西就这样给了小弘历?” “你我拿着没用,拿他来换你我后人重入宗牒,划算不?” 胤k飘过来欲言又止的幽怨眼神,不是他信不过哥哥,而是他根本信不过老四的儿子。 胤t眼神太差看不见弟弟的狐疑,他正兴致勃勃临窗嗅着河水特有的腥气,进而解惑:“小弘历比他阿玛看中名声,举手之劳能收服大半宗室搏个仁君称呼,除非他傻了才不去做。” 胤k还是不吭声,肉痛扔到水里的银子,还有好不容易打通的人脉,还一会儿才说:“真不能回广州了?要不福建也成啊,弟弟这三年就攒下那点儿东西,走了就打了水漂儿啦。” 胤t转过脸来冲着弟弟一笑:“饿不死就行了,银子多了赶路都不踏实。你嚷着回广州,就不怕弘历下黑手了?” “去宁波,不然江海也成啊,弟弟好不容易摸清了海关的门路,总不该白白浪费了去吧。”胤k退一步。 胤t摸摸弟弟的额发茬子,叹道:“只怕海关的路子长不了,这趟浑水别去淌得好。与朝廷争利总不是正理。大隐隐于市,盐道不能走了自有茶叶丝绸,再不济八哥做个教满蒙文的先生也能养活你的。” “八哥还是弟弟来养――”胤k哪里舍得好不容易偷出来的哥哥抛头露面,蹭过来嘻嘻笑道:“满蒙汉罗刹国语弟弟比八哥强,保准把八哥养得又白又胖长命百岁。”说完咯咯哈哈直笑。 “又是哪里好笑?”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胤t替弟弟顺气。 “老四最怕儿子向着你,为了这个他生生废了他家三儿子,结果千防万防选出来的太子却是真正同咱们眉来眼去的那个。” 胤t陪着弟弟一起笑,几乎岔了气。 何止啊。 胤k嘲笑老四的动力永无止境:“老四眼神儿差得很,看中的人都不喜欢他,偏自以为是的很。”从太后到年羹尧,屡试不爽。 胤t笑容不便,就像说的人毫不相干。 生性凉薄的人,不止老四一个。 他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盛京老王爷的名单都在弘历手里攥着,依着他的性子,日后层层架空指日可待。 老九在西宁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爱新觉罗家的兄弟,断没有争天下之理。 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老四死的那一天。 …… 又过了两年,皇帝宠爱的刘贵人传出孕信,龙颜大展。 雍正十一年六月十一日这一晚,刘贵人挣命似地终于生出一个阿哥,打破皇帝登基之后杀戮太重天罚绝嗣的离奇传言。 皇帝异常高兴,甚至不顾祖宗规矩亲手接过皇六子仔细看了许久。苏培盛离得近些,听见皇帝连说了几个“像”,又叨念了几个“好”。 第二日刚刚昏睡醒来的刘贵人听说被封了谦嫔,高兴得差点再度晕过去。她亦知道皇帝年纪不轻了,倒不是指望这个孩子日后有多大造化,这深宫里面日后有个依靠总是好的。 刚刚晋封宝亲王的弘历此刻已经能够肯定,正大光明匾后面的传位遗诏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对这个哭声像猫一样的弟弟并无多少敌意。只是借着满月添盆的机会近处瞅了瞅幼弟的眉宇,眉毛和嘴型果真有些那位的影子。 作为一个立志做孝子的儿子,机缘巧合之下知晓了面上一本正经处处讲规矩的阿玛背后藏着的阴暗秘密,心中滋味莫测难辨。 皇帝对幼子的喜爱有目共睹,虽然这份喜爱在皇四子眼里有了别的暗含意味,但都阻挡不了岁月催人的脚步。事实上自从皇六子落地开始,皇帝就开始病态得怕死怕老。他几乎说服自己相信这个孩子是老八轮回投胎。 …… 皇帝终究没能等到幼子眉目长开,没能在他身上更多的宿世冤家的影子。一连几个晚上,皇帝都梦见自己不停得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堤坝上摸索,想找的人找不到,大水就要到了,他等不了了。 这样的梦从八月初一直做到八月中下旬,皇帝终于再次不顾劝阻一日之间服用三枚金丹。 这个晚上,皇帝梦见自己立在江心的渡船上,顺着江水漂流而下,远远看见江边上一个人撑着一柄油纸伞静静地站着。 一直到近了,才看清那个身着石青刻丝褂子长身而立的人,可不正是那只老奸巨猾的万年狐狸么。 心头乍喜狂欢在胸腹间蔓延开来,四目对望一时无言。皇帝无法近前,只觉二人仿佛划江而治,分作两头。那人面上沉静的神色渐渐将那抹喜悦挤出胸膛,胤g拾起针锋相对时的固有面具,开口质问:“你没去投胎?这几年都躲哪里去了?” 岸边的人撑伞的手扬了扬,露出大半个青白的脸,答非所问:“我来送你一程。” 皇帝面露失望,他多希望能刺出老八一句“四哥未去投胎,弟弟怎敢先行一步”,可惜老八太能沉得住气。胤g将失落掩去,佯装不满斥道:“什么你呀我的,你当称朕为皇上,再不济叫四哥也可。” 那人却不受他激将,只轻声说道:“黄泉路有尽头,忘川水解忧愁。此去一别,一步三里,红尘轮回,相逢不必相识。” 皇帝闻言心中陡然生出无尽的惊惶,低头看着似乎平静无波的幽深河水:“这是什么河?朕在哪里?” 岸边的人收了雨伞,雨水落在肩上很快墨黑一片:“三途河,忘川水,黄泉路。” “放肆!朕是皇帝岂会――”皇帝先是拧眉急急辩驳,只是末了却没能说完未尽的话,长久的一息之后,转而了然一笑:“也是,说什么万岁万万岁都是哄人的,皇考也躲不了这一关,这一天总还是到了……” 岸边的人轻叹一声:“天道轮回,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尽则人死,死穷则再生。” 胤g隔江凝望那人,目光落在他灰白的辫子上,也是一叹:“你老了啊。” 那人微微一笑:“生老病死,天道之恒。” 一阵细微的沉默,渡船顺着流水往前行去,岸边的人侧身渐远。 胤g忽然再次开口:“你我的儿子,朕依着你的意思,交给弘旺了,没为难他。也留了恩旨给弘历,保他安乐康健,一世不入朝,妻妾成群。” 岸边的人没转眼,眼睛一直虚虚看着江心,片刻之后轻声说了一句:“所以我来了。”却只有他自己听见,之后闭了口,一言不发转身往堤坝下方走去。 “老八――”皇帝忍不住大声唤住他:“你等……”总该留下只言片语轮回投胎该往何处去寻。 岸边的人当然不会回头,已经瞧不见了。 皇帝执着望向背影辗转不见的方向,心底恍恍惚惚空空荡荡没有着落。方才涌上的那一点点喜悦被不确定冲刷干净拍打入海。 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不肯?哪怕是为了肃英额,也一丝眷恋没有?朕提了开头,他却连接口都懒得接? 皇帝望着岸边愣愣呆了一会儿,直到河道迂回再瞧不见前路,忽而哂笑。他险些忘了老八是如何嘴硬心软的人,肯来送行必一是放心不下肃英额,二来还是为了朕。黑水汤汤,与君作别。相恨相爱相抗四载有余,不见孽缘中人身死轮回,如何甘心? 就冲着你不甘心、不忍心,朕也赢了。 红尘轮回相见不识这种事情,怎么是老八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说不见,就能不见了? 朕还金口玉言说要万万岁呢,不也走到这条往生路上来了? 若是你运气不好,赶上朕还能记得,就怪不得爷了。 …… 二十二日晚上皇帝最后一次醒来,精神矍铄面色紫红,睁眼便命人拿了口谕传召朝中重臣入万方安和的皇帝寝宫。弘历弘昼陆续奉召入了内殿,本是倍受宠爱的六阿哥却到最后也未能奉召。于皇帝看了,老八没去投胎,这个儿子也就没了价值。 第二日,绵延不绝的钟声在圆明园上空盘庚不去。 紫禁城上一同笼罩了朝堂更替的不安。 皇帝驾崩当日小殓,次日大殓。从棺椁梓宫运回紫禁城停灵在乾清宫,到迁入地宫,一言九鼎的帝王终究只身填入梓宫,无人作陪。 为了一个人,他舍弃了历代祖宗固守的风水吉地,一个人固执立于易县永宁山下,令子孙后人不得不隔代分葬,父子不聚首、祖孙难相亲。 皇帝驾崩前抹去了所有有关前和硕廉亲王的廷议以及往来奏对,留下口谕命高无庸将收入内库搁置染尘的老八画像随葬泰陵,当然这些不必记录在案。 深宫留传的起居注上只留下八王r乱犯上的大逆之言,以及帝王被亲弟弟气得泪洒禁宫的可怜行状,再无人能窥得昔日往来奏对之凤毛麟角。 一场惨烈的九龙乱随着权臣与帝王的相继过身终于被彻底翻开,除了犹被圈禁府邸的两位前朝阿哥,再也无人能够感同身受地去恨、或是叹。 一切都过去了。 那些曾经说过的话又有谁还记得? 时年二十五岁的皇四子宝亲王登基称帝,翌年改元“乾隆”,寓意“天道昌隆”。 新朝初立,改弦更张。万物轮回,天道无亲。 作者有话要说:虐完收工,我心中的四八再一次圆满了。 当年看清净的《天下第一》,对结局无限怨念,很多年以后才读懂,那是对于同样不能妥协的两个人最好的一种结束。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执着在手,不如放手相爱。八哥来送四哥了,不是么? 这也是一种无法说出来的爱,但毕竟存在过。 最后,感谢大家一路支持。无法对这样结局释怀的人请等着最后一张番外,还有两章十四八向的番外。 83红拂夜奔(十四八)上 康熙四十八年的时候,康熙同众多儿子间关系都不怎么好,甚至对着后来呼风唤雨的大将军王也不假辞色,总是疑心几个小的凑在一起就是有所图谋。 偏偏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几个毫无半分自知自明,恨不得吃住睡都腻在一处,打着幌子是替老八延医问药,听说比侍候老子还狗腿。 身兼阿玛又是皇帝的康熙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在四月巡行塞外时,他刻意将老八列入随行名单,却不许另外三人随扈。这很好理解,一群狼狈为奸的兔崽子,少了领头的那只,总该消停些了吧。 可惜皇帝料错了,他胤祯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角色。就是铁铮铮的汉子,也能上演千里寻亲万里相随的佳话! 这件事后来被当了皇帝的雍正嘴里变成了“敝帽故衣,坐小车,装作贩卖之人,私送出口,日则潜踪而随,夜则至阿其那帐房歇宿,密语通宵,踪迹诡异”。 其实为此胤祯还是挺沾沾自喜的,雍正的话用另一种方式让世人看见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手足情深,从政敌嘴里说出可比自己吹嘘更为可靠。 哦,忘了他已经不叫胤祯,也不叫胤_,为了避忌皇帝名讳,他被改名唤作允_。 管他呢,反正八哥总不会叫他胤祯、允_的,八哥只会用各种不同的语气叫他小十四。 或者以后老了,就该叫做老十四? 故事总在美好的时候戛然而止,胤祯自己都不愿意往下面在回忆下去。他看到了机会,也完美的利用了机会,可惜事实总是难料,结果总是让人哭笑不得。 …… 汤山行宫看守皇陵的日子不好过,对于一个心高气傲风头正劲、习惯了叱咤风云的皇子王爷来说,无疑是龙困浅滩遭虾戏――雍正派来的兵丁内侍一个个瞪着死鱼般的眼珠子将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备报紫禁城那边,连看见落叶叹一句“风雪太大人空瘦”都会被京城来的折子无端斥责。 他不是没想过退一步、再退一步,像八哥亲口叮嘱那般“认认命,想开些”,可老四一再打压何时是个头?他也不是分毫手段没有的人,皇帝咄咄逼人为哪般他哪里会不清楚。有时当真想要当面问一句:八哥,早知如此,当日你还会说出尽忍的话来么? 这个疑问在胤祯心里盘亘了三年,整整三年,一直到再次收到八哥递过来的消息,才有恍如隔世的兴奋感:八哥终于要动手啦? 汤山人侍候的人少,完颜氏殁后他一个人避开众人捣鼓木塔,引开皇帝监视人手的目光,一直到范时绎奉了皇帝口谕强夺木塔,他终于找着借口将事情无休止闹大,将一憋数年的恶气散发出来。七尺男儿大将军王,连生母大丧都只能遥遥京城方向磕头,闻所未闻。 也托了汤山行宫鸡飞狗跳的福,落魄的十四爷居然再次重抄旧业,乔装更行,装作商贾贩子,一路往京郊摸过去。 在京郊达官显贵的女眷们用来祈求子嗣的红螺寺里,十四终于如愿以偿,见到拥着福晋如同寻常求子心切的官宦夫妻般的八哥与八嫂。 在一片太平盛世的表象下,他像狩猎黄羊群的头狼一般,从正午一只耐心等到月色浮动。当川流不息的红螺寺香客散尽之后,才等来人约黄昏后的潦倒相会。 …… “八哥……”七尺高的盛年汉子无声哽咽。 不是他不想多说几个字,实在是看见翕开的门缝里八嫂一张“你们俩个欠老娘一个解释”的脸不知该如何是好――八哥你夫纲不振啊!这么大的事儿你要么就从头到尾背着八嫂得了,这样不上不下弟弟很害怕啊。 胤t神色里掩饰不住的惊喜,一把将人拉进来,一时高兴就开始叨叨:“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被绊住,跑不了呢。阿秀,你歇着,我同十四去前堂说会子话,你车马劳顿了整日,早些歇下罢。” ……絮絮叨叨千叮万嘱才是八哥真我风采。 十四爷正琢磨着一会儿两人半夜去哪里猫着说话不容易招来探子。不是他喜欢捣鼓惹人瞩目的闲话,实在是雍正的黏杆处太烦人,他盯了大半日也只能粗粗肯定五丈之内没有盯梢的人,害得大家见了面要咬耳朵才能显得安全。 这个问题很快迎刃而解,因为八福晋开口了:“这个点儿你满院子跑不怕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好歹这里是厢房有茶水素点心,你们留下,我去禅房同主持师太禅参顺便捐些香火。” 胤t当然不肯让一个妇道人家深夜出门,怎奈福晋已经领着侍女白哥大步越过丈夫挡在门前,一双眼睛瞪过来:“妾身去尚且能说漏夜还愿,爷呢?这里可满寺住着女尼姑。” …… 香风过境,木门再度阖上,同父异母的兄弟二人大眼瞪小眼。 想起刚刚过身温柔从不多言的完颜氏,胤祯不知该羡慕还是同情。若是他得妻如此,不如不娶。 显然他家哥哥审美情趣有异,因为胤祯听见一声轻叹:“这些年,全赖你嫂子里外撑着,这次若不是她……”说到这里胤t停住,似乎想起弟弟刚没了嫡妻,有些懊恼自己居然忽略了去:“在外面等了多久,快过来喝点热茶暖暖。只是这点心你怕是不喜欢,多少垫垫底?” 胤祯的确饿了,端了茶水就着素菊饼吃了几口,嫌弃地放下,侧目道:“八哥,你大老远找弟弟过来,打算有动静了?弟弟都要憋屈死了,这样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胤t默默听他抱怨一遍,体贴替他蓄满一杯水,有口难开。 他引诱弟弟红拂夜奔抗旨不尊的目的太过阴暗,阴暗到他无法用语言亲口透露一二。他要走一条无法回头的黄泉路,甚至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惜拖亲弟弟下水――根本就是我笑老四太疯癫,奈何自己看不穿。 都是一路货色,谁也好不了哪儿去。 他最后言不由衷,拿谁都能分辨出的假话搪塞:“木塔的事,揭过了。老四理亏三年不敢动你,这次回去,别再折腾了。我们都料错了皇帝心思,这几年连年羹尧都倒了,轮到我头上也指日可待。太后先去了,以后八哥也不在,谁来替你挡一挡?” 胤祯面色变幻几轮,压低的声音发冷:“八哥你说什么?谁要不在了?皇阿玛去的时候你让弟弟忍,弟弟听了你的,可如今呢?八哥你别总是事后说这些没用的,这样千里迢迢哄弟弟来就是为这几分虚情假意?” 胤t听他提起皇考殡天那场折磨,软弱得几乎无法站立。他清楚明白自己多么虚伪,心头明明有一根刺,却总用和善面目转作不在意。今日一别之后再见无期,罢了罢了,索性都说通了去。 “十四弟不爱听好听的,那不如说说那两只海东青?” 胤祯怔怔看过来,好半天才不敢置信开口:“八哥你怀疑弟弟?” …… 胤t紧紧抿着嘴不吭声,目光落在弟弟衣领的汗渍上。 他能说什么? 怀疑,当然会怀疑!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也是怀疑一切。从皇父老四梁九功甚至魏珠,但凡能沾得上那两只鸟的人他都一个一个反复琢磨过。这件事的受益人实在太过明显,那时候连老九都在暗中查探过那些虚虚实实。 这件事情本该烂在肚子里再不提起,可老十四被皇考与太后惯坏了,总该有人出来做一次恶人敲他一记当头棒,否则直接对上老四后果显而易见。仁寿皇太后拿命换了他一命,可她老人家也只有一条命。 再早几年胤祯何时受过半点委屈,唯二的两次御前被打也是替面前这个哥哥出头。或许是三年的圈禁当真磨去了大将军王的些许棱角,他居然没像自己原以为那样甩门而去。 “八哥想听弟弟说什么?想听弟弟说是,还是不是?”胤祯用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平静声音开口,原封不动的问题踢了回去。 胤t愣一愣忽然露出笑来,不是虚伪雍仁的假笑,却是全心实意的欣慰:“你长大了。” 胤祯冷冽看他,倔强不语。 胤t又说:“这样很好。” 胤祯脸上冷硬倔强垮了下去,他无论多努力,总是赶不上、追不上。 论狠心绝情,他比不过养心殿的那一位;论掌控人心,在如父如师的兄长面前始终只能做个年幼懵懂的弟弟;他甚至学不来九哥那般肆意撒娇卖萌,因为他也有野心、也因为他不甘心,更因为他心有杂念,无法豁出一切。 “八哥你既然知道了就骂吧,骂完不许生气。八哥从来不生九哥的气,总不该厚此薄彼。”十四豁出去了,他想抱怨这件事很久很久。九哥捅出多大篓子八哥从来温柔呵护,两只破鸟的事情居然被他惦记了这么久,还说一视同仁都是兄弟? 胤t很想狠心照着剧本让弟弟知道人心难测就算亲哥哥也不能依靠从此死心不再折腾,可一想到这个人是十四他又如何忍心让他后半辈子都憋着这一口浊气吐之不出? 十四多么骄傲的人,自幼跟随的情意他不该小看的。 所以胤t佯装发怒,沉脸喝他:“骂你什么?骂你也学会在哥哥面前做戏了?不是你做的你瞎认下,今日你我说话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你胡乱担了名声想让哥哥难受一辈子?” 胤祯是大男人,不流泪,他扑上来把哥哥搂紧搂紧再用力,像小时那样把眼睛鼻子一同蹭在哥哥肩上:“八哥咱们跑吧,西藏那边弟弟留了路子,酥油茶和糌粑不难吃,久了也能习惯,就是那里女人太悍,不过八哥有我怕什么。” 胤t想摸他头顶,手被箍住抬不起来,只能改成揪胤祯小辫子:“你嫂子还在外头呢,当心她提刀跺了你――” 胤祯胡乱蹭一下,抱怨起来:“八哥你变矮了,抱起来比我福晋还瘦,雍正他饿你饭了?嫂子贤惠,说不定一说就同意了。” 胤t打他:“还敢诨说?比什么呢?你嫂子有孕了,她愿意我也不能这时候胡乱折腾。” 胤祯自觉听见了九天响雷,愣了好半天,好半天才把头抬起,认认真真问一句:“要弟弟恭喜嫂子吗?” 难得胤t也极其工整得回他:“倒不必。你嫂子什么都明白,今晚不会回来,总不能让你半夜去睡屋顶爬树干?” 屋里只有一张床,外间倒是有下人睡的榻,只是简陋的很,胤祯当然不肯的:“那,八哥同弟弟睡?” 胤t笑:“正好也好好说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八爷你咋这么想不开送活物给老头子?这个千古之谜到底怎样栽赃比较妥当? 套用群里m脚同学说的话,四哥那个时候还是酱油男一枚,真的是他下手的?历史啊你真相何在? 84往事不计(十四八) 下 时隔十几年之后,半夜兄弟再度抵足而眠,东拉西扯熬干回忆,连上一回大被同眠时的糗事都拉出来说叨。 一阵没心没肺的闷笑过后,胤祯沉默下来,半晌开口:“八哥,别怨我额娘,那两只海东青……我额娘她也是为了弟弟才…” “别多想,十四。”胤t打断他,轻声说:“宫里头的事情,只要做了就能有蛛丝马迹。八哥不哄你,不管是谁只要碰过那两只鸟八哥都怀疑过。可是难道你不奇怪,这件事情皇阿玛连私下查都不去查?他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借机打压爷,那也不代表他愿意看到有人手能伸到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八哥我糊涂了,你是说这是皇阿玛做的?可那几年皇阿玛迷信的很,断不会在自己寻晦气至此,不过一个借口,他要多少有多少。”那几年康熙频频命他伴驾,对老头子心思他还知道几分的。 “所以别想了。”胤t揉他头顶发茬子:“知道谁动过手就成了,说到底,当日梁九功自缢景山时我就在猜想他犯了什么事,只是魏珠没透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再后来听说魏珠风风光光去北海团城置办田庄当总管颐养天年去了,才知道又看走了眼,也算自作自受。” 胤祯呼啦坐起身子:“爷找人做了他!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胤t拉下他顺毛:“也就是一个奴才,背后的主子咱们都能忍了,何必拿了仅存的人手做这个?只是替九弟不值,凭白让弘晟唤他叔伯,他哪里配。” 胤祯气性大些,自然不肯,盘算着如何寻这老狗的不痛快。 胤t哭笑不得,事情走向事与违愿了,怎么临别赠言又变成了兄弟同仇敌忾? “有力气我情愿你多生一窝孩子,学你十哥那样,别同老四折腾。你这一辈子,不该从头到尾围着他转。” 胤祯伏在他膝头撒娇,一个的大男人豪不害臊:“爷不是十哥,爷会打仗的!那八哥你呢?你这一辈子,就没个想头?” “有。”胤t笑出慈父光辉:“想头如今正在你嫂子肚子里,做梦都要笑醒了。” 胤祯抬起头认真看他:“八哥心口不一。若是当真求仁得仁,还给弟弟递口讯做什么?” 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早已在沙场厮杀中褪去昔日男孩的青涩,他的声音日益低沉,先前撒娇时尚不明显,眼下逐字放慢了语速,分外蛊惑。 没来由的胤t想起了四年前十四深夜闯宫,当着老四亲口承认新纳侍妾的事情。这么多年的兄弟,他居然毫无察觉,非要老四亲口点破才知。只是一想到自己今日正是利用了十四的这点心思哄了他来,又不免唾弃纠结。 胤祯没给他重新粉饰太平的机会,不管不顾直击要害:“八哥你很不对劲。整个晚上绕来绕去言不由衷,是不是雍正说了什么?” 做缩头乌龟也罢,胤t绝然不愿提及那件事,连忙接口道:“他那点挑唆的心思路人皆知,你哥哥我岂是傻的?” 胤祯不往常那般随他止住话头,他今日仿佛也知来日无几,铁了心要整个通透:“若今日是九哥在此,八哥你也不愿同九哥一道走?你这么多年不肯联络弟弟,是不是雍正他都同你说了?八哥你别骗我,我就知道他亲下口谕强夺弟弟府里女人没安过好心,必是存了离间你我的心思!” 胤t尴尬地焦头烂额:“你都知道他没安好心,哥哥我有怎会毫无防备?抢人妾侍很好听么?他素好面子又怎会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 胤祯直白看他:“八哥你今晚一口一个‘哥哥’,难道就不是想划清界限暗示弟弟心头痴心妄想?” 胤t张了张嘴,一时不察他被十四给绕进去了。弟弟长大了也不再是一条筋通到底,可喜可贺。 胤祯扑上去抱住哥哥越发见细的腰身,闷头说:“哥你别讨厌弟弟,弟弟是喜欢你,但绝不敢有分毫无礼。”本该千般避讳的话,被他用寻常不过的语气说出。就像当年立誓追随,语气笃定,坚定无悔、至死不渝。 胤t闭上眼下意识逃避。 胤祯恨自己不是九哥,也学不来那样爱娇打滚,不懂如何哄得八哥眉开眼笑万事不计。他只能牢牢抱紧哥哥,不抬头,只委屈嘟囔:“哥……” …… 胤t借着不睁眼不开口想了很多,脑子里全是九弟远走西宁前的满脸愤懑不得志。他一个自知失宠先帝的人尚且无法甘心束手等死,何况面前这个将直盛年正是雄心满溢的弟弟――皇父最后那几年对十四的栽培可不仅仅只是再竖起一块磨刀石来试探人心那么简单。 捧到无人可及的高度却不许于京畿兵权,皇考再划定储位人选的同时未尝不是想再玩一次制衡,他却漏算了天不假年的帝王无奈,也漏算了人心两面趋利逐权。 不信任何一个儿子,偏偏相信一个奴才。让他一手握尽帝王榻前安危。 这就是报应。 逝者已矣,却要让活着的儿子们轮番承受无尽猜忌的后果。 胤t不懂爱,甚至不知如何回应或是拒绝。 胤g从来不需要他做出回应,他要的只是比痛苦更难受的绝望与臣服;九弟爱娇混闹却从来以他为先,嗤笑怒骂皆是随性而至,他只用拼命宠着就好;可十四要怎么办? 胤t只能双手合抱环上弟弟的肩膀,搂紧之后继续用力,轻轻问:“疼不疼?” 胤祯闷头把热气隔着衣服喷在哥哥肚子上:“八哥抱一辈子弟弟就不疼。小的时候元宵节走得脚疼了八哥都会背着我一路走一路看灯吃桂花小圆子。长大了有什么好?八哥多少年没抱过弟弟了,今天全要补上!” 胤t被这句话说得从胃暖到心:“你那时候多小一点儿,还没高过大人的腰。腿短步子小,非要跟着大人出宫看灯会,走不动了又不许奴才沾手,幸好那时我腿还没带伤,不然准一道滚雪堆里趴着。” 胤祯心烦就是那几年总听见哥哥们“哥哥们是大人,你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事”的言论,这才憋着一口气拼命吃饭吃肉长个子,九哥吃一碗他就要吃两碗,结果九哥吃肥了一圈儿他倒是蹿了不止一个头的身位。 想想那几年混世魔王的日子就好笑啊,出宫开府的兄长都怕老头子怕得要死,偏偏他和九哥十哥不怕。老爷子敢骂八哥他们几个就一起抱大腿求情担保放狠话,也被打过板子扇过巴掌,肿着脸烂了屁股趴在床上哼唧求安慰。 人为什么就要长大呢? 一定是他心里有了龌蹉念头,想着长大了才能看的住八哥,才会一晃眼就这样过了半辈子。没挣来前程,也没能守住原本有的。 …… 胤祯心里烦躁,他撑起身子,箍着哥哥气哼哼道:“八哥忘记了?从小弟弟最恨八哥九哥说‘大人’二字,一笔划开兄弟远近亲疏,凭什么晚生几年就被人看轻?雍正把十三当儿子养,八哥又把弟弟当什么?” 胤t哑笑:“老四把当十三是总管奴才用,你可是爷的矜贵弟弟,宝贝着呢。谁看轻你了,哥哥使人替你做了他。”他真是忘了这个忌讳,这么多年了十四还没变。 胤祯显然对“矜贵”二字不甚满意,摆明了山贼恶霸的威胁:“亲一下,爷就当做没听见。” “你几岁了?”胤t瞠目,他只擅长智取怀柔绕弯子,不知如何面对土霸王。 “八哥你别想绕晕弟弟。亲不亲,一句话。” 太恶霸了,胤t哭笑不得,这样暧昧失德的事情到了这位嘴里怎么成了这般无理取闹的筹码。 “你又没喝醉胡闹什么?亲了又能如何?你是光明磊落的汉子别一时糊涂,要尝鲜何时没有机会,老四巴不得你胡来呢。” 隔得近了,胤祯也察觉了哥哥嘴里绕七绕八不松口,但气息已经乱了急了,顿时坏心又埋低几分,装疯卖傻毫无压力:“十一月的天气八哥你当弟弟是马啊,一路夜行总要几斤烈酒才能暖身不被冻僵。不信你闻闻有没有酒气。”说着就要凑过来当真摆出“让你随便闻”的架势。 胤t连忙拦住:“闹够了,快下来睡觉。”心里却是连连叹息老十四学精了,故意提起连日赶路的苦楚让他心软,可恶啊。 胤祯豁出去了,摁着哥哥就埋头啃上去。心思激荡之下太过紧张,牙齿撞上胤t微阖的的唇,两个人都在一怔之后哀哀呼痛。 胤t绷起脸斥道:“这下成了吧?起来让我看看。” 胤祯哪里甘心这样草草了事,他的手段还没使出了呢。于是七尺汉子没脸没皮耍赖道:“刚才太快不算,八哥让弟弟再试一次,不舒服你打我就是了。” 胤t气结,挣脱不得,又舍不得再说重话。 胤祯贼笑着低头再度吻住,辗转间轻吮慢咬地交缠由淡转浓,这辈子床第间所学所用手段尽出的服侍哥哥。用舌头与牙齿追逐哥哥躲避退让的软弱,一遍一遍扫过刷过齿列与舌根。 只要不松开,就只能算作一次亲吻。 沉闷的压抑声从清晰到含混不清,男人成熟的身体带动了所有感官的,步步紧逼抽丝剥茧,炙热的体温染红了眼睛。 一直到胤t挣动得推开他,低声喝止:“够了!” 胤祯手指已经深入哥哥松散的衣物之内,他用力喘息几声,俯身狠狠抱住他:“不够、不够、从来不够!” 这份情来得太绵久、太不可亵渎。 胤t熏红的脸颊慢慢回白,平复了上涌翻腾的冲动之后拍拍弟弟的背:“睡吧,睡吧,别多想。” 胤祯把头埋在他肩上不动,整个晚上几乎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两个人都睡僵了也不挪窝。 有人是舍不得,有人是不忍心。 …… 胤t从头到尾没有说到底为什么非要半夜让他只身赴约。胤祯也不曾再问,他从哥哥言语躲闪间泄露出的留恋与抱歉便已猜到五六分。 天亮分别前,他搜遍哥哥周身总算找了个眼熟的鼻烟壶充作念想:“八哥做事自有章法,弟弟不问。这辈子爷认了,就算半身囚禁好歹也能膈应雍正。只求八哥好歹嘱咐一句,留个念想。” 胤t心中剧痛,无视妻子虎视眈眈吃人目光,一把将年已而立的弟弟搂进怀里,在他耳边道:“哥没用,舍不得一身剐,护不住你。来年你若听闻哥哥身死,便是死得其所,当额手称庆献酒以贺。老四若哄你替我奔丧,只说死得好,不必中了他的诡计,授人以柄。” 胤祯笑得了然:“膈应雍正,舍我去谁?八哥只管去做,他早不是爷哥哥,越恨爷,爷就越开心。他想我死,弟弟偏要活得久久得给他看。他敢当真下手,就算你我兄弟棋高一筹,坐实了他弑母屠弟的名声。” 胤t连连拍他肩膀:“好、好、好。”他欣慰得几乎逼出眼泪。 八福晋看不下去,带了侍女仰头高傲出门张罗回程马车,临了扔下一句:“你们两个腻歪到死好了,何必娶妻祸害旁人。” 胤祯支着脖子看哥哥:“弟弟替九哥担了勾引兄长的名声。亲一个,爷就不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憋出来了,十四八向,但是没有肉,因为作者是四八党不解释,八哥只能被四哥欺负,而且被一直欺负(喂下限你在哪里),cp不换不逆(无视反攻) 以上内容仅代表一家之言,看看笑过就好 85甘心如荠(大团圆番外) 允俄被圈禁的时候还是雍正二年,放出来时,已经是乾隆二年。 紫禁城还是那个紫禁城,可惜阿玛额娘都不在了,原来跟随的妻妾儿子都没了不少,如今身边侍候着的,同当年早不是一拨人了。 受封辅国公重领朝廷俸禄之后,允俄见到了一同蒙新君优恩被放出来的十四弟,两人相顾喟叹,都是半老头子啦。 入宫谢恩之后,二人都懂收敛,足足等了大半年二人才寻得机会碰头喝酒。 席间允俄半醉,不满吐槽:“八哥九哥不在了,连个衣冠冢都没有,你我日后找他们喝酒都寻不着坟头。算个什么事儿……” 允_也半醉半醒,眯着眼睛左顾右看,凑过来问他:“十哥,你对九哥可是念念不忘,当年要不是不肯烧了那几封私信……啧啧。” 允俄这次嘴快,反唇相讥:“你不也一直惦记着八哥,当年皇阿玛拆开了你们天南地北你也赶着趟儿千里寻去?” 两人怒目而视,接着大笑,最后耸拉着脸长吁短叹。生不逢时啊,一笔烂账何日算得清。 …… 就在允俄允_做好心防就此糊里糊涂没脸没皮吃朝廷俸禄终老一生的时候,历史陡然转弯。 允_某日照例遛鸟,结果八哥鸟放出去转了一圈变成一只灰扑扑的鸽子飞回来。 允_镇定解下信鸽腿上绑着的竹棍子,捣腾出里面油纸卷儿,足足读了四五遍才发得出声音,要了一大壶茶,也不要杯子也不嫌烫,对着喉咙就往里倒。被烫得舌头麻木还在叨叨:“爷一定是看错了,老四已经死了已经装进棺材里,这不是他的字不是他的字。”不过落款世宗怎么解释? 家奴丫头一阵鸡飞狗跳传药膏请大夫,还没折腾利索,听说十爷这个时候过府了,没等通传就踢飞门房往内院闯,惊得一路内眷奔走避忌。 允俄出现在允_面前是,面上呆呆傻傻就像两人互照镜子。好半天才听见他结结巴巴问:“十四,你也收到了?” 允_愣愣说:“八哥没死那个?” 允俄拿手摸一把脸,飞身过来拉了允_直奔书房,反客为主命人守在外面不许靠近半步。两个人在屋里嘀嘀咕咕整个下午不露面不传膳。 代掌家务伊尔根觉罗氏听说之后浑身颤抖,这两位爷才安分了多久又凑在一处,先帝当年多恨结党密谋,这关了十几年还没学乖,府里府外这么多探子也不知道避讳一下。当今皇上改弦更张效仿康熙爷是事实,也架不住这样引入注目。 …… 各种纠结忧愁欣喜烦闷都在之后的三个月里淋漓尽致地折磨两位奉恩辅国公。 知道一星半点消息的煎熬,比两眼一抹黑的糊涂的日更可怕。不过他们总算从皇帝细微末节的放任态度中品出不同寻常来:老四把持朝堂家宅的后十几年,他们的墙头可是连只鸟也飞不进来,小弘历没理由睁眼瞎到这种地步吧?他们院子里可还都留着当年那些眼线呢。 人刚解禁就有信鸽蹲墙头,没人默许,哄谁呢? 允俄没撑到年底就憋不住了,趁着年前送礼拉着允_嘀咕如何能乔装出一次京。八哥留下的线索足够了,难道要睁着眼睛再错过一次? 允_这几个月也在琢磨这件事,以为不仅不能计划周密,反倒要破绽百出有迹可循。以小弘历对这件事听之任之的态度,他们十有□能顺利成行。 这一回允_揣摩上意做得不错,二人用蹩脚的行头借口出城拜喇嘛庙踏雪赏景也没人多做盘查,遮遮掩掩出城兑换马匹,一路往南狂奔半日也没见半个追兵的影子。 二人一路南下,多少年生疏的马背功夫几乎跑散了全身骨头,遇着客栈狂吃大嚼之后倒头就睡,醒了接着赶路,近三千里路程用了不过五日就赶到浙江,累得连人带马几乎吐血。 …… 富春江上寒而不冻,绵长而不剧烈的冬冷对京城来的大老爷们毫无阻碍。 他们一路沿着信中指点摸到桐庐境内一户大家田庄,门口大红灯笼微微晃动,上面两个大字:“尹府”。 就是这里了? 二人按捺激动投书递贴交出信物之后,由下人引入正屋大堂用茶,说是稍等片刻主子即刻就到。二人也顾不得品评极品龙井甘爽醇和的滋味,心思雀跃如同即将揭开盖头的新郎。 等着外间家奴叫了一声爷,允俄允_二人无不转头望向门外目色潮湿氤氲,就当他们一声“八哥九哥”就要出口时,门外踏进来一个人。 六目相顾,一口茶两口茶就这样喷了出来。 来人厌弃的脸色明明白白,移步躲过水迹自顾自往主位上去,挨着坐了,便有下人无声无息上茶。 允俄最先绷不住跳起来:“老四,你没死!?” 主位上端端正正坐着的人白眼扔过来:“你八哥没死朕怎舍得去死。” 允俄受打击太大,一句话过后不知该从何说起,涨红了脸怒视。 倒是允_借着这个功夫镇定下来,他知老四可不会当真从良无聊做个富贵闲人躲浙江种田泛舟,因此直奔主题:“八哥呢?你把八哥藏哪儿了?”最坏的情况莫过于仇人哥哥先到一步,棒打鸳鸯挖了地窖藏起八哥,苦情兄弟仍旧无缘相见。 胤g喝了一口茶才道:“你们这个点儿来他还在午觉,等醒了朕不拦着你们相见。” 允俄允_闻言努力消化并且回以怀疑颜色:丫能这样好心? 胤g也同样瞧不上他们俩的一脸白痴相,扔下茶杯道:“朕还要午课要修,尔等自便。”说罢抬脚又原路折了回去,走到门口顿住,转头补上一句:“一会儿老八醒了,你们安静些,他耳朵不好声音大了要犯头风。” 屋里剩下二人憋了半天的气没处撒。允俄愤愤斥了一声:“什么东西,雍正都成了世宗,他还敢自称‘朕’。” 允_关心八哥更多些,糟心的是老四同八哥怎么又凑一处去了。还有八哥耳朵不好,怎么个不好法? …… 他们内心的愤怒惶惑与疑问在看见面目可憎的一个兄长搀扶另一个和蔼清瘦的哥哥进来时,终于到达顶点。虽然老了头发白了眼角皱纹也深多了,可不是他们八哥是谁? “八哥――” 胤g皱着眉头隔开飞身扑上的两个人,黑着脸把人往主位上带,摁着人稳稳坐好之后才道:“腿不好就该行得慢些稳些,再摔倒你这辈子也别出门得了。” 再摔? 允_又捕捉关键字眼,上前扑倒扒拉住哥哥大腿膝盖:“八哥你腿怎么了?什么时候摔得?疼不,让弟弟给看看。”说罢一屁股挤开某张丑恶嘴脸。 胤t唏嘘难掩激动,伸手摸着弟弟头顶连道不妨事:“不过是陈年旧疾了,如今好得很。这几年你们过得可好?” 胤g冷眼看着,咧嘴一笑:“怎么摔得?那还要去问问你的好九哥了,什么地方定居不好偏偏选桐庐富春江,还撺掇着老八四处乱走。岸边湿滑到处青苔,他一个瞎子走不稳滑到摔折了腿不是活该倒霉是什么?” 胤t听了不由辩驳出声:“是爷点选的地儿,怨不着人。” 瞎子? 允_允俄连受打击无法自持,扑上去掰着脸看眼睛翻眼皮,嘴里连声嚷着请太医叫大夫问缘由。 胤g被吵得脑仁疼,却诡异地没有拂袖而去,低头喝闷茶去。朕虚怀若谷肚里撑船,不与升斗小民一般见识。 倒是允俄东张西望:“八哥,九哥呢?”他终于觉察违和处,八哥心思深沉忍功卓越或许能与老四同居一个屋檐不露声色,可九哥眼里容不得沙子,断不会忍得下老四在跟前进进出出污眼睛。 此言一出屋里沉寂下来,胤t面有哀容难掩神伤,轻轻一叹。 “八哥……你说话啊。”允俄心里从来是额娘大过阿玛,九哥重于一切,恐惧兄弟永无相见之期宁愿冒险藏下大逆信函,十几年圈禁生涯从不后悔,只恨自己藏得不够深不够紧,连个念想都没有。他听闻八哥尚在人世时自顾自说服自己相信九哥又黏上八哥一同私奔,从未想过第二种可能。可是八哥神情令他害怕,后悔没头没尾狂奔而来。 刚刚升起的希望又遭骤然打破,比从未有过指望更残忍。 胤t叹口气:“十四扶我起来。”说罢又道:“去佛堂吧。”屋里两个初来乍到的人必然不知佛堂何在,所以这句话是对另外第四个人说的。 胤g在胤t开口的时候便已经起身,此刻强势而不容置疑地接过胤t的手撰紧了,昂首挺胸往外迈步,头也不回扔下两个字:“自己有腿就跟上。” …… 允_憋屈得跟在后面安抚游魂一样往外飘的允俄,不是他不想抢人,实在是人地生疏,抢过了没老四领着还是两眼一抹黑。 允俄两耳发蒙,一脚深一脚浅跟着两人走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一直到跟进一间佛堂,正前香案上供了香插、香炉,青烟袅袅,正是檀香烛箔的味道。一个孤零零的牌位立在其上,歪歪斜斜刻了一个“九”字,再无其他。除了宗籍的人,没有祖宗没有子侄,连名姓也不配正大光明坐放起上。 胤t推开胤g,摸着上前去取香,还没碰着桌子就又被人抢先了去。胤g动作熟练一气呵成燃香扇灭明火塞进他手里,牵着他指点香炉位置:“别又弄洒了愁半日,这里没人嘲笑你。” “九哥――”允俄已经扑上去抱着牌位不撒手:“爷来晚了!让你给老四害了啊――” 胤g揽着胤t的手一抖,三根香歪了两根。 三长两短,不吉利,尚在人间的先帝世宗龟毛性子发作看不惯,亲自扶好正位。 胤t又叹气:“你们也先来上柱香吧。” 允俄还在哭没挪动,允_正要动就目瞪口呆了,他看见世宗皇帝自觉的上前燃香祭祝,神态坦荡如同演练经年。 八哥威风!能收服老四,让他心甘情愿给九哥执礼上香,这算得上小妾拜见嫡妻正室? 二人相继上香,胤t唏嘘不已,低头叨念:“老十老十四也出来了,余生不入朝堂衣食无忧,你总该安心。” 胤g听了嗤之以鼻,真担心就不该之前半点风声都不露,使人送个口信很难吗?害朕枯等许多年。 …… 上过香哭过一轮才是手拉手儿来叙旧。 雍正九年之后八哥九哥才辗转南下,二人过来济南北京已经开始飘雪,天寒路难行,胤t就说想顺便看看富春山居奇景。八哥的话胤k从来没有意见,一架马车晃晃悠悠来到浙江,到了桐庐境内,胤t再一次乌鸦嘴成真,撑不住天寒地冻奔波之苦倒下大病一场。允k不敢再走,也不肯凑合着哥哥在客栈养病,索性拿出所有积蓄置办田产。 大隐隐于市,重回江南兵行险招也是兵法所载。胤k立志赚银子养胖哥哥,镇日里来回奔波,还要避着先前的盐商路子,辛苦异常。他在西宁时几次大病没养好,西走奔逃时吃了许多苦,走的时候,无知无觉尚在梦中。 雍正十三年的八月中秋,人月团圆,二人窝在金桂树下,赏月啃火腿月饼吟诗作对,调笑乾坤。那天晚上胤k没来由得特别亢奋,喝了一坛五十年的状元红还嫌不够,嚷着再开一坛太白酒。 胤t平日里被管着不许沾酒,那晚他也喝得多了不记事,恍惚中只记得弟弟大着舌头在他耳边说:“还能给哥过生辰,弟弟开心死了,不枉此生。” 胤k笑着睡去了。 在这之前二人时常玩笑,说若是胤t先走,胤k就一把火化了他带着他一同出海西去,一直去到欧罗巴,踏遍万里丹山死不回还,埋骨他乡;若胤k先去,胤t就要正正经经给他修一座坟,墓碑头上只刻一个“九”字,再想法子联络十四或是弘旺,换个人继续被包养。 胤t一手操持丧仪,摸黑亲手篆刻牌位之后,对着弟弟灵位忏悔:“当年的事,哥哥没告你真话,实在是丢不起人。如今联络谁都没用,要想老十十四得见天日,还真只有那个人驾崩了才能做到。” 胤t没有听从弟弟遗命,反倒修书递上九洲清宴。之后就是等,一直等。等着老四把他掠了回去,等着真正的同生共死,改朝更替,再皆大欢喜。 …… 他以为会等到一道圣旨或是皇帝南巡的消息,又或者干脆是黏杆处得力侍卫破门而入“请”他上京,谁知他等来的却是皇帝驾崩举国哀伤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那一天,他想,如果这次老四没死,再出现在他面前,他或许可以原谅他了。至于亏欠毓秀的,唯有去到地下再还。 再后来,他真的在富春江边听见有人冷厉刻薄的声音叫他“你果真没死”,那个时候他回敬了一句:“四哥没死,弟弟怎么舍得先走?” 后来的故事很平淡无奇,唯一惊心动魄的部分是胤t逼着胤g在上香时给老九执侧室礼,算作当年种种恩怨的回报。 胤g嗤之以鼻,但在胤t做出愁苦憔悴人消瘦的表情长吁短叹绝食一日之后,他从了。 当然还有另一件事两人也意见不合,一直到老十十四南下,两人仍是夜夜争论不休。 …… 允俄连受打击,原来错身一步不能再见九哥还不算最大的不幸,最可怕的是老四居然还活在世上贻害千年。 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脑仁想得疼了索性起来想要摸去佛堂找九哥唠嗑,结果人生地不熟迷路蒙头乱窜,奇怪的是好好一个园子半夜怎么里半个奴才也没有?老四你是怎么管的家!? 再细听,有断断续续说话声音随风飘来,允俄鬼使神差凑上去听壁角。 “不成,你回自己屋去。”这是八哥的声音无疑,字句义正言辞,只是语气不大坚定。 “……”没人回答。 “老十老十四他们都在,你就不怕名声?”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你今日让老十四摸了几次,要不要朕数给你听?这样的亏能白吃么!” “老四!” “别乱动,等会儿又喊腿疼腰疼头疼嗓子疼……”刻薄话自是出自宇宙第一恶人无疑。 “胤g,你!”八哥声音先是发怒,就在允俄以为接下来就会是大动干戈唇枪舌战的时候,发觉那声音又软和无奈了:“我应过九弟给他守孝三年的,再说你也刚刚驾崩……” 允俄扑倒于地,从头至尾没有冲进去揪住老四狠揍一顿的打算,八哥拒绝的理由诡异离奇让他不忍耳闻。此刻先头那点兄弟龌蹉的震惊都化为对哥哥的担忧:九哥你把八哥养傻了啊! 这时里面的恶人又说:“非君非父的,也好意思说?你应过他,朕可没应过。再说朕还没死,弘历不是照样抬旗封贵妃,朕又何须避讳。” 允俄心里一阵别扭诡异的痛快,老四你也有今天啊,让你生个好儿子。哈! 这时里面弱势的人一阵喘息抽气,断断续续又道:“你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也该修生养性,不如去佛堂念念经……” 接下来是呜呜惊啜的声音,再来有人恶狠狠道:“朕去佛堂找老九聊天吗?要去也该是老十。皇阿玛当年年过花甲还能生出允祁允几个,朕当效仿。” 接下来似乎声音变暧昧而不真实,有低声絮语间或调笑:“你一把火烧了孤岛,那之后朕差不多替你守足了三年不入后宫,朕待肃英额如何你心里清楚,怎么也该还回来。” 允俄听不懂了,什么大火什么孤岛什么肃英额?老四替八哥守三年?真孝子也!难为他还有脸说出来讨赏。 允俄不敢再听下去,多年圈禁他懂得适时装傻适可而止,虽然白日已有猜想,但亲耳窥破□比凭空揣测更震撼。怪不得院子里没下人,原来是老四一早安排好的。 一直到他出了园门,才听不见间或隐隐约约传来的“滚开”、“轻点”一类的声音。 允俄擦擦头上冷汗,一抬头,门方上是雍正手迹“小明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门边石榴树上,恨恨道:“都是世宗了还不知检点,为老不尊。” 转身继续找佛堂,他要去哭诉:“九哥,弟弟命苦啊。你快托梦管管老四,哪有这样做妾的?” 改明儿他要死命撺掇八哥扶老十四上位,用家法压死混蛋老四。 作者有话要说:he大结局来了,大家完全可以yy这才是正文结局。 亮点在四哥知道八哥生讯之后选择“驾崩”而不是抓八哥回来,所以尽释前嫌终于成为可能。作者完全有理想相信,四哥如果选择抓了八哥回去继续当金丝雀养,八哥会和他同归于尽去低下做一对x男男,所以四哥闪亮了一回! 另外一个亮点不用说了吧?八哥领着四哥给九弟行家礼啊 仰天长啸有没有? 虽然不得已把九哥写死了,但他心愿得偿八哥养得活过了自己,牺牲一个幸福所有人(九哥不死他肿么可能把八哥交还老四?)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