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醉侯[出书版]》 分卷阅读1 常醉侯[出书版] 作者:冷笑对刀锋 《常醉侯(出书版)》作者:李忘风 出版社:鲜欢文化 isbn:9789861967769 定r:190元 出版日期:2010/3/23 正道大侠攻x腹黑狠毒王爷受 文案: 他被放逐在凌云峰顶,自命「常醉侯」, 性格反覆无常,行事任性妄为, 偏生遇上了一个意外──叶飘。 花也飘零,叶也飘零,最是无情。 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他为大义可以舍私情。 笼中囚鸟与展翅翔鹰, 就在突然间,士兵惊讶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一道荒唐奸杀令,让两人再度聚首。 当彼此的野心相互勾ィ叶也飘零, 情感成了威胁对方的武器。 背叛、欺骗、怨愤…… 一番波折後,人事全非,伤人自伤。 但纠缠与真心的背後,竟是残酷的真相! 原本以为能够彻底斩断一段孽情, 哪知结果却是愈伤愈痛愈想念…… 常醉侯 楔子 常醉侯又喝醉了。 这句话最近频频出现在街头巷尾。 因为,谁也没想到无醉山庄的常醉侯居然对一个男人发出了一道奸杀令。 得罪常醉侯的人往往都很不幸。 因为常醉侯心胸狭隘,不容别人有丝毫的挑衅和冒犯。 若是男人得罪了他,他便会发出江湖追杀令取此人项上人头。 若是女子……便是以江湖奸杀令来报复。t 不过这是常醉侯第一次发出江湖奸杀令,而物件居然是飘零剑叶飘。 飘零剑侠骨衷肠,为维护武林正道行了不少仁义之举。 他武功高绝,淡泊名利,曾三拒武林盟主之位,而留下美谈。 自此不论是武林人士还是平常百姓,提起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侠,多是敬仰有加,无不佩服,更有人说:叶飘在江湖一日,江湖方得一日安宁。 但是叶飘为人却也略有些残忍冷酷,剑一出手,必饮血方还。如此一来,叶飘大有可能不知因何事便得罪了常醉侯。 但这奸杀令一出仍似巨石坠湖,引得一片惊愕。 第一章 去杀叶飘的人面临著两个难题,是先奸後杀,还是先杀後奸。 “谁先动手?”叶飘非常喜欢喝酒,总是剑不离手,酒不离口。 他端坐在酒楼里,身边围著四个结伴而来取他性命的人。 常醉侯的号令就是动力,谁都想得到叶飘的头以此进入无醉山庄,享尽权势荣华。 “侯爷发令要将你奸杀,叶飘,若是想死得痛快便乖乖躺到桌上,我们倒可以先杀了你再奸,免得你受太多罪。” 叶飘听罢朗声一笑,横眉一纵,目光中杀意毕显。 他瞧了这些贪功逐利,残暴不仁的武林败类,抚掌大笑,“你们倒是做狗做得顺,常醉侯要你们做什麽,你们就做什麽,真是枉为人!” 他话音刚落,已拔剑出鞘,剑势如电直取离自己最近的一人。 那四人也非泛泛之辈,当下各据要势皆向叶飘施出杀招。 花也飘零,叶也飘零,最是无情。 叶飘手腕一转,顿时剑刃扬风,杀气恢弘,如叶洒漫天。 想一击致杀的四人几乎是同时往後倒去,每人的脖子上都多了一道细细的剑痕,待到他们的身体彻底倒下後,鲜血才从那细细的剑痕里喷薄而出。 此时,叶飘眼中的杀意才渐渐散去,他的目光又恢复到了如水般清澄漂亮的颜色,温和宁静。 他仰头喝光了杯中未尽的酒,挽剑在手,踏步前行。 在叶飘踏出酒楼之时,他心中已有了个坚定的想法:常醉侯该死,而常醉侯必死於自己之手。 凌云峰的景色绝佳,观日出沧海,揽月落九霄,实在是一处好地方。 然而这个好地方却被一人独占。试问天下谁有如此的魄力?无非常醉侯而已。 无醉山庄就建在凌云峰顶,终年云雾缭绕,恍如书中仙境。 “叶飘没死吗?也好。” 墨衮绣裳,玉冠金簪,把盏而笑的男人淡淡扫来一眼,便让面前几名大汉齐齐跪了下去。 “侯爷究竟是想让叶飘死,还是活?” 下跪者中胆气壮者终於忍不住一问。 常醉侯既出江湖奸杀令,为何又喜於听见不利於他的哀报? “你们只管派人去追杀他,休要多问本侯意图……凡有胆敢包庇叶飘者,格杀勿论!” 常醉侯浅抿了一口杯中酒,话音含混,细眸渐合,想是醉意已浓。 本来常醉侯要杀的是叶飘,可是追杀叶飘的人却杀了或是伤了许多与他无干的人。 但凡敢为叶飘说一句好话,抑或只是在被追问叶飘行踪时面露疑惑的人,都被冠以不敬常醉侯之名而被无端杀伐。 是之,常醉侯恶名愈盛,叶飘侠名愈重。 无醉山庄内火烛不灭,通宵达旦。常醉侯醉卧塌上,仍是酒不离口,醉意蒙胧间,他侧身坐起,微合的眼一睁这便紧紧盯住了门外墨意浓重的夜色。 峰巅夜露浓,寒气深,萦萦霜雾从屋外挟风而入。常醉侯跣足下塌,往前走了两步,似乎看见个人影伫立在雾气中,他喜极发笑,探手一抓,却挠了个空。 “叶飘,本侯成就你一生侠名,够也不够?!” 常醉侯叹笑一声,唇间辗转出一抹舒心的笑,他取下冠簪扔在地上,任长发随风轻扬。 “侯爷,更深露重,请回屋休息吧。” 门外不知何时已跪了个人影,常醉侯醉眼一瞥,原来是山庄的总管方鸿飞。 常醉侯缓步上前,微微弯下腰古怪地瞪了眼方鸿飞,忽然泄恨似的骂道,“你就象条狗!” 方鸿飞面无表情,又道,“侯爷,保重身体。” 他起身想扶住走路都不稳当的常醉侯,手一沾到对方的手臂,立即便被狠狠推开。 “不要碰我。”常醉侯拂袖一笑,怒容渐敛。 方鸿飞垂手站定,默默目送著常醉侯脚步踉跄地离开。 凌云峰山脚下的白水镇一年四季都是副繁荣热闹的样子。 叶飘第一次来这里还是一年前。 那时,他听说这里特产一种名为流光的酒,酒味香醇浓厚,色若夕照流光。 叶飘好酒如痴,自然不肯放过此等的佳酿,他纵马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直奔到白水镇,只为喝一壶流光。 而现在,他不仅要喝酒,还要杀人,因为向自己发出江湖奸杀令的常醉侯就住在凌云峰上。 叶飘抿了口流光,细细品味著其中的香醇,他半闭起眼,想起了一年前也是在这楼上,自己第一次和那个男人相见。 那时,叶飘纵马两天两夜方至白水镇,可身上的银两却不小心失落在路上。 闻著流光的浓郁酒香,近在咫尺却不可得实在令他大为叹息。他正厚著面皮和老板讨价还价想让对方先赊他一壶,却不料从旁走了个身著华服的男人过来。 “这位兄台,我看你器宇轩昂,必是人中豪杰,可容在下请你喝上一杯?” 叶飘抬头看了这人一眼,倒是个玉树临风,气度慷慨之人。 酒在眼前,既有人请,叶飘也不客气,当下就慨然应允,更请了这人一同坐下共饮。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在下叶飘。”叶飘满饮一杯,抱拳问道。 “原来是名满江湖的飘零剑叶大侠,失敬失敬。”那男人淡淡地一笑,言语中虽多是敬佩,但神色却是平静无常,“在下离宵。” 看见叶飘面有疑惑,离宵又笑著补充道,“离别的离,今宵的宵。” “好名字,雅趣幽远。”叶飘哈哈一笑,拉了离宵把酒杯塞到他手中,豪爽地道,“来,今日叶某和离兄有缘,不妨做个好兄弟!” 离宵点头默允,笑意更浓,他半阖了眸,目色如水地落在叶飘身上,随即便畅饮了叶飘递过来的酒。 那日,叶飘和离宵在酒楼中痛饮至暮,大有相逢恨晚的架势。 叶飘的酒量倒好,可离宵却渐渐不行了,他喝醉了酒,只一个劲对叶飘笑,也不说话,眼看连起身走路都已成了问题。 “叶兄……你真是好酒量!”离宵被叶飘扶了起来,脚步踉跄地往楼下去,边走边笑。 酒楼旁停了驾马车,马车上的人看见离宵下来,都急忙迎了上去。 “侯爷,您醉了。”其中一名仪表堂堂不苟言笑的男人走过来便要去扶离宵,叶飘听他竟叫离宵侯爷,心中一惊,立即想起了这白水镇凌云峰上住著的那个男人。 叶飘面色一变,刚要发问,忽然肋下一软已是被人点中了穴道。 原本是他扶著离宵,现在已成了离宵扶著他。 “叶兄,不瞒你说,我便是凌云峰上的常醉侯。我庄中好酒千坛,可惜却无人对饮,你我既然一见如故,在下便冒昧请你上山一聚了。”离宵的眼中仍有醉意,但话却是说得清晰无比,他叫了下人过来扶住被自己制住穴道的叶飘,得意洋洋地上了马车。 叶飘这一去便在无醉山庄呆足了三月才下山。 他下山後立即离开了白水镇,纵是好友相问,也丝毫不提自己这三月到底去了什麽地方,到底做了什麽。 只不过人人都可见他的明显变化。 叶飘本是个豪爽开朗的人,可现在却变得阴沈暴躁,喜怒无常。 “侯爷,叶飘已到了白水镇,就在云来酒楼住下。” 方鸿飞在离宵的寝屋外等了三个时辰才被传叫进去。 离宵刚醒,神色还有些萎靡,他坐在床上,由人伺候著洗漱穿衣。 “噢,他来了?” 听见方鸿飞的话,离宵一下来了精神,他推开伺候著下人站起来,赤足走到了方鸿飞面前。 “是的,侯爷,他昨日方到,今天便有人将此消息传回。您看,是否要属下动手?” “不,不必!”离宵连忙摆手,面容间多有踌躇。 方鸿飞静默地跪著,不敢多问,只等离宵发话。 离宵眼珠一转,目光渐渐深远,他望著屋外,微微一笑,低声道,“你亲自去请叶飘上山,切勿动武,就说我想见他。” 叶飘认得面前这个男人,他是无醉山庄的总管方鸿飞,自己在无醉山庄的三月他奉常醉侯之命倒也把自己的生活起居照顾得舒服。 不过现在情势已不同往日,叶飘难免想到方鸿飞也是来杀自己的。 “没想到他连你方总管也派出来了。不过要杀我叶飘可不是容易的事,你最好叫他亲自出手。”叶飘依旧在浅酌,不过他的手却按在剑上。 方鸿飞叫跟来的人退後一步,自己却往前道,“侯爷叫我来是请叶大侠上山一叙,并非要取叶大侠性命。” “喔……是吗?”叶飘冷冷一笑,桌上的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在手,他轻挑长剑,剑刃直指在方鸿飞的脖子上。“去告诉他,想见我可以,让他自己滚下山来!” 方鸿飞伫立不动,面无惧色,而他的脖子上已被锋利的剑刃划出一道浅浅的血口。 “叶大侠,侯爷已是给足你颜面,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叶飘蹙眉一笑,收了剑回来,声音低沈得可怕,“好,那我就杀上山去。叫他好好等著,叶某行侠半生,岂能容他这等卑劣无耻之徒苟活人世?!” 方鸿飞听见叶飘口出妄语,心中顿时杀意横生,不过他念及常醉侯的吩咐始终不便发作,只好强忍下一腔怒火,冷冷对叶飘道,“侯爷半生淡泊,少有涉足江湖,若非有人欺人太甚,他也不会如此动怒。” “噢?这反倒是该怪我欺人太甚了?!” 叶飘听出方鸿飞话中有话,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酒壶倾倒,流光如夕照般泻了一桌。 “侯爷不过是想见你罢了,无奈出此下策,而叶大侠你如今也到了这凌云峰脚下,难道不想早日见到侯爷,到时有什麽恩怨,你们大可明谈,反正谁也躲不了谁。”方鸿飞又劝上一句,叶飘默默站著,眼望著窗户外,过了半晌才笑了起来,“也是,我来就是为了杀他的,不见他,怎麽杀他?好,请方总管带路!” 似乎离宵已经算定叶飘肯定会随方鸿飞回来,他命人摆好一桌酒席,自己也好好打扮了一番,衮衣绣裳,玉冠金簪,举手投足之间也尽是王侯风范。 他端坐在席间,不时浅抿一口酒,默默地等著叶飘的到来。 无醉山庄便在凌云峰的峰顶,虽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说,但人如这峰,愈高愈寒,高处不胜寒,名权利誉也不过凭添人生几分寥寂。 而叶飘的到来却让离宵觉得没有那麽寂寞。 “就要来了吧……”离宵算著时辰,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他端著酒杯,仔细地端详起酒水的颜色,面上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心情急切地等著叶飘,想象著对方见到自己时会是怎样?是恨,抑或是想念,甚至是别样的情愫…… 果然,没过多久,叶飘就和方鸿飞回来了。 离宵不希望有外人在场扰了自己和叶飘相会的雅兴,随即便把面露担忧的方鸿飞叫了出去。 快一年不见,叶飘似乎比初见时少了几分爽朗的神色,满面阴郁。 但是能见到他,离宵还是非常高兴,高兴得几乎忘了自己不久前才向叶飘发出了堪称奇耻大辱的江湖奸杀令。 “叶兄,你来了。”离宵端了两杯酒,一杯自己拿著,一杯则亲自送到了叶飘面前。 叶飘回身看了眼这院子,一个离宵的手下也没有,似乎对方并未防备。 他转头盯住离宵,眼里露出些许凶戾的目光。 “常醉侯,废话少说,我是来杀你的。” 离宵一笑,旋即轻叹了起来,“人都说常醉侯心狠手辣,我却没料叶兄你也是狠毒之人。” 他的话音刚落,叶飘的剑已经出手了,依旧是秋风扫落叶之势,竟没有沾到疾步後退的离宵半片衣角。 离宵边退边饮著杯中的酒,退到墙角时才腾空起一跃,避过叶飘的剑锋。 薄暮时分,凌云锋顶刮起了风来,带著几缕寒雾的冷风吹过,离宵的衣袂飘扬,玉冠金簪下的容颜似有几分寂寥之色。 他望著仍对准自己举起剑的叶飘,薄唇微张,却不知该说什麽。 叶飘行走江湖二十余年,仗义行侠,对大奸大恶之人必是绝不留情。离宵为了逼自己来找他,沿途派出刺客索命,又枉害了不少无辜,如今在叶飘心中早就是个奸恶卑劣之徒。 他曾发誓见了离宵,定然痛下杀手,可他现在竟发现自己看见那男人露出这份寂寂的神色,手中的剑竟有些不听使唤起来。 飘零剑法的精髓便是无情,唯有无情方可制敌,而不是受制於敌。 叶飘闭上眼抛开杂念,睁眼时目中已积起浓厚的杀意,他挺剑便刺,剑势比之刚才已不知凶猛了多少倍。 “好漂亮的剑法……”离宵轻扬唇角,闪避著叶飘暗藏杀机的每一招。 叶飘并不做声,只是专注在自己的招数上,渐渐地他的眼中便只有一个必须杀死的对象,而非昔日和他畅饮谈欢的知己,更不是几个月前那一夜与他缠绵悱恻的情人。 方鸿飞看见叶飘的第一眼,就觉得他这个男人骨子里藏著一份狠毒。 虽然人人都说飘零剑行侠仗义,但是同时坊间也传飘零剑对敌人实在太过无情。 如今常醉侯已俨然是这个男人的敌人,他不敢想叶飘会为了要取自己主人的性命使出些怎样的手段。论武功,自家主人或许和叶飘不相上下,但是若论情义,动情的那个又怎麽肯取对方性命,而无情的那个自然不必顾忌一切。 那麽的话…… 方鸿飞痛苦地听著院子里传出的兵戈之声,慢慢握紧了拳头。 叶飘和离宵已经拆了几百招,两人都有些体力不支。 离宵的玉冠已被叶飘的剑打落在地,使得他披头散发,好不狼狈,不过叶飘也中了离宵一掌,吐出一口血在胸前,也甚是骇人。 “够了没,叶兄?我们别再打了,就此收手吧。” 离宵无奈地又闪开了叶飘来势汹汹的一剑,神色疲惫。 叶飘挑剑侧劈,哗啦一声竟把离宵那一身华服斩开,剑刃过处带出一串血滴。 “你死了,我就收手,也算是为武林除害。”他冷笑一声,趁势急攻,把离宵逼得乱了阵脚。 “你要做大侠,我成全你!你为什麽就不肯成全我?!” 离宵看了看自己这身血迹,顿时起了怒气,他最恨叶飘成日把什麽行侠仗义,为武林除害之类的话挂在嘴上,似乎这江湖没了他叶飘便不成气候,而他叶飘也只属於江湖,不属於任何人,心中再无私情。 “成全你什麽?”叶飘眉间一动,看著神态怪异的离宵,更加小心戒备。 眼前的剑又刺了过来,果然是如传说中的那样花也飘零,叶也飘零,最是无情的飘零剑法。 离宵本可避开这一剑,可他看著只顾搏命拼杀的叶飘忽然郁结难解,猛然伸手抓住了锋利的剑刃。 剑是好剑,离宵的手一握上去便被割裂,鲜血不止,但叶飘的剑势却止了下来。 “信不信我砍掉你的手?” 离宵运起内力死死握住叶飘的剑,也不管掌中的疼痛,对叶飘笑道,“叶兄,那些日子你我何等惬意,如今,你又何必如此恨我?我不过是想见你罢了……” 说完话,离宵缓缓松了手,闭上双眼靠在墙上,全然再无抵抗之意。 若是换了平常,即便对手已无反抗,叶飘也不会多做犹豫地取他性命,可是今天,他却犹豫了,而且犹豫了几次,每一次都因为自己面前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离宵。 “铮”的一声,叶飘手中的长剑直贯进了离宵头侧的墙中,他握著剑柄身子却向离宵倾了过去,“离宵,我杀人从来都是一剑毙命,而你却是第一个让我很想千刀万剐的人。” 离宵笑了笑,风轻云淡,连眼也没睁。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算你要千刀万剐我,又有什麽关系?” 叶飘的眼中有些发赤了,有些念头他从来不敢去想,也从来不敢去面对,他只想著尽快杀了离宵,杀了常醉侯就可以解脱。 但是他看见离宵这麽笑著,又好像回到了两人肌肤相亲的那些夜晚。 那些夜晚的温柔缠绵他忘不了,却也不能不忘,所以他才不辞而别,远离这个让自己误陷情淖的地方。 月色如水,两人静默相对,耳侧唯有虫鸣声声,把夜的寂寥渲染更为动人。 忽然叶飘心中一动,他苦笑了一声,已经清楚地知道,从今以後,或许他再也不能肆意地以堂堂大侠的身份行侠江湖了。一个悖逆人常喜好男风的自己,还算什麽大侠? “你真是可恨至极!” 叶飘扔了剑,上前猛地搂过靠在墙上的离宵,凑上对方的唇便是一阵狂热地亲吻。 离宵的眼睛终於睁开了,他满足地看著叶飘,唇舌竭尽挑逗之能,恨不得能将对方整个吞下去。 “要我留在你身边可以,不过有两件事,你必须应允我。” 叶飘搂著离宵躺在床上,目色清明地看了眼窗外初升的朝阳,昨夜和离宵缠绵一番,方叫他知道了什麽叫欲罢不能,看来,自己这逍遥自在的後半生得因离宵而没那麽自在了。 离宵心满意足地贴在叶飘的胸口,修长的手指轻挑起叶飘胸前一缕青丝,笑道,“你说,我能做到便答应你。” “第一,这次因我之故,你枉害了不少无辜,实在可恨。我要你当著天下英雄的面谢罪,并出重金安抚那些无辜的人,并发誓今後再不扰乱江湖。”叶飘缓缓说著话,眼里掠过一丝狠毒。他目光冷冽地看了看默不作声的离宵,等著对方的回答。 他虽然不准备再仗剑行走江湖了,可是最後一点事,他总还是要做的。 不然他实在无法安心和恶行累累的离宵呆在一起。 要离宵散些钱财安抚死者,这倒是小事,无醉山庄财大气粗,便是要他一次拿出一千两黄金也不过九牛一毛。 而要他发誓不扰乱江湖也无妨,本来他就不愿涉足江湖,所好不过美人,好酒,风月 如今美人在侧,好酒杯中盛,风月之乐更是随心。要他涉足那污浊不堪的江湖,才是妄想。 不过,当著天下英雄的面谢罪这条却让离宵有些沈不住气了。 他半阖双眼,目光深幽,迟疑不决,半晌才缓缓问道,“谢罪该是个怎麽谢罪法?难道你要杀了我不成?” “哼,你倒想死得痛快。”叶飘冷笑了一声,揽起离宵,又在对方柔软的唇上狠狠亲昵了一番,这才笑道,“若要杀你,我昨晚就动手了。下下月的十五是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你与我同去,届时见了诸位武林正道的前辈新秀,你就跪下向天下英雄请罪,并让人鞭你一百以作惩戒。” “什麽!要我下跪!还要鞭我一百!” 离宵一惊,顿时坐了起来,满面都是不信之色,只是叶飘神色如常,不象在说笑。 “区区下跪和受鞭一百比起你叫手下害的人命又算什麽?!” 叶飘白了大惊小怪的离宵一眼,又探手把他揽回了自己怀里。他握起离宵昨晚因为握上剑刃而受伤的人,柔声问道,“这伤还痛不痛?” 离宵半生锦衣玉食,一直过著随心所欲的生活,而且又修习了一身奇绝的武功,不仅未尝过败绩,就连伤也没受过,象他这样高高在上惯了的人,忽然要他大庭广众屈膝下跪,更要鞭责他,实在是太过为难他了。 “痛得很!”离宵一想到叶飘怎麽会这麽狠心要自己受此屈辱,心中实在愤恨,他一把抽了自己的手,清亮的眼中一袭寒意,俊逸的脸上也微微扭曲出几分狠毒和怨愤,“不过,你想的鬼主意更狠!叶飘,我并非你那样以维护武林公义为己任的大侠,更不会管你们江湖上的道义。我常醉侯只知道凡得罪我的人,必无好下场,仅此而已!我拿出银两安抚他们便是,你竟还叫我下跪受刑,这等让我丢尽颜面的事,绝不可能!” “什麽屁话!既然如此,那叶某告辞了!” 叶飘听他竟然断然拒绝自己的提议,勃然大怒,说著便起身披衣,提了剑就要走,离宵看他真是要走,这才慌了神,急忙问道,“你去那里?!” “道不同,不相为谋,谁屑和你这狠毒小人同住一屋,我去那里,你也休管,若以後再出来为恶江湖,这三尺寒剑决饶不了你!”叶飘说完话,拔剑出鞘,反手一指,剑尖正好点在离宵颈边。 两人正在僵持间,并未留意已有人进了屋来。 来者是方鸿飞,昨夜他在院外守了半宿,里面刀兵之声渐歇,半点动静也没了。 他斗胆进了院子,见到地上有些许血迹,吓得不轻,急忙往里去寻找常醉侯和叶飘的踪影。 一直顺著血迹走过穿堂回廊,来到常醉侯的寝屋面前时,方鸿飞见了那映照在窗上的红烛剪影,听到那低糜的欢好呻吟之声,这才黯然地退了出来。 他和常醉侯年岁相当,可以说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只是常醉侯丰神俊雅,气质卓然,难免让他这个家仆之子仰慕不已,久而久之,仰慕之心已成爱慕之心,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并不敢有丝毫僭越,仅在心中暗藏爱慕。 只是人意却不随人心,见了这一幕,方鸿飞只觉痛彻心扉,好像多年的冀望在瞬间化为泡影。 不过这一痛也让他看清了现实,常醉侯是自己的主子,自己的职责便是护卫伺候他,哪该以一介奴仆的身份去妄想得到常醉侯的垂青。 第二章 方鸿飞是来给常醉侯送上早餐的,他算著时辰两人都该起来了,这才亲自端了两碗玉米肉糜粥过来。哪知一进门就见叶飘拿剑对著自己主子。 他放下东西,想也不想,一掌便向叶飘拍去。 叶飘感觉背後一股凌厉的掌风袭至,急忙退身一侧,收剑回指。 他见是怒气勃发的方鸿飞,顿时笑道,“方总管这护主之心好让人敬佩。” 方鸿飞默然不语,避开叶飘一剑,正要再出掌,却听离宵喝道,“方鸿飞!你给我滚出去!” “侯爷,此人想对您不利,属下怎能坐视不管!” 方鸿飞向来对离宵言听计从,只是今日之事太过突兀,於公於私又都让他心怀愤懑,不觉间他便失了分寸,竟回顶了离宵一句。 坊间有传常醉侯心胸狭隘,不容别人有丝毫挑衅和冒犯。 这话确是真的。 离宵可以忍下叶飘对他的种种挑衅,却忍不了方鸿飞对他的一句顶撞。 因为这两人,一个是他心慕之人,一个却只是他的奴仆。 他上前一脚就向方鸿飞踢去,似乎是看准了方鸿飞不敢躲闪。 果然,方鸿飞一动不动,腹上重重挨了离宵一脚,身子连退数步撞在窗上才勉强停住。 “侯爷……”他脸色陡然发白,捂了胸口,言语难继,唇边已缓缓溢出一缕血丝。 “方总管,本侯的话你也不听了吗?”离宵怒气未消,他缓缓看了眼方鸿飞,目光轻慢冷蔑。 “属下不敢。属下告退!” 方鸿飞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单膝一跪,随即便迅速地退了下去。 离宵见方鸿飞出去了,这才长叹一声,转身又朝叶飘走过来。 他满面是笑,已然收敛起刚才的怒意,而叶飘则神情冷漠,只是拿眼斜睨他。 “哼,看来你是飞扬跋扈惯了。” “呵,下人嘛,总得有下人要守的规矩。” 离宵瞧他那副冷漠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浓,上前就一把揽住了叶飘的脖子。 叶飘也不推开他,就由他揽著,不过目光却渐渐发寒。 他刚要说话,离宵却出其不意地在他唇上印了一吻,随即笑道,“叶兄,其实也不是我怕受罚,或是受辱。只是我有难言的苦衷,不能离开这白水镇。” “噢?什麽苦衷,说来听听。”叶飘推了把离宵,忽然冷笑了起来,他摸了摸刚被离宵吻过的唇,心中一动,反手搂离宵的腰,把他拉到床上坐定。 叶飘仔细端详这男人的脸,又是一笑,一手拉开离宵的胸襟里衣,把他压到了身下。 “我……”离宵仰起头,任叶飘在他颈项间贪吻,眼中一片澄然宁静。 “你啊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江湖这麽大,总有治得了你的人。”叶飘讥讽了他一句,在离宵的锁骨处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个齿印。 离宵呻吟了一声,语调变得懒洋洋,他享受著叶飘的每一个吻,终於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乃当朝天子的叔叔,奉先皇遗旨禁足於此地,岂能贸然随你去参加什麽武林大会。我若真离开了白水镇,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就死罪难逃了。” 他这番话说得轻飘飘的,并不在意,可听在叶飘耳里,却让人大吃一惊。 虽然现在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无醉山庄的常醉侯,但是常醉侯却是个十分神秘的人物,他不与江湖中人结交,行事只凭自己的好恶,常命人在各地挑选珍宝趣物,又或是美人名器,只要他看上的东西或人,不管是花钱也好,用强也罢,他一定要得到手。 这蛮横的做法自然引得江湖正道诸多不满,人们对这神秘可恶的常醉侯多有不屑之余也不敢贸然去招惹。 虽然常醉侯差遣手下处处作恶,他自己却从未出面过,人们只知道他住在歌淄郡白水镇的凌云峰上,知道他家财万贯,知道他潇洒风流,知道他心胸狭隘,知道他睚眦必报,却不知道他竟会是当今圣上的叔叔。 “你……是皇叔?当今皇上不是姓萧吗?”叶飘面上不信,却也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他轻抬起离宵的下巴,目光冷冽逼人。 “呵呵,岂不知离宵者,萧离是也。我就是曾经的宁王,现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常醉侯[出书版] 作者:冷笑对刀锋 的歌淄侯,先皇胞弟──萧离。”离宵拍开了叶飘的手,慢慢坐了起来,面容间不知为何露出几分忧愤之色,接著他便一声叹息,“先皇乃是我的长兄,因疑虑我有夺嫡之心,登基之後不久便借故将我从宁王一爵连贬两级,发配到这偏远之地,封个什麽歌淄侯,命我若非传召,不得离开白水镇一步,否则以反逆论处。” “你就是当年大破西蛮刹木的宁王?看来,先皇倒真是不念一点兄弟之情。。” 叶飘怜悯地望著离宵,看他面露孤寂愤懑之色,忽然觉得此人行事如此诡癖蛮横,倒似是受了委屈无处发泄,所以才到处找人麻烦的吧? 要知道,当年的宁王在天朝上下可是何等威风,甚至一度有人猜测他会承继大统。 话到这里,离宵冷冷笑了,他回头望了望窗外,低声又道,“也非一点不念兄弟之情,好歹他准我在此地尽享荣华富贵,把天下奇绝的凌云峰赐予我修府建庄,一干官吏知道是我府上的人出外行事也都要礼让三分,除了不能离开这鬼地方外,我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做王爷时还要痛快。” 叶飘听完离宵的话,沈默半晌,正色问道,“话虽如此,可是此等皇家私事,侯爷你为何会轻易告诉我这个外人?” “外人?”离宵一声冷笑,神色戏谑。他一把掐住叶飘的手腕,微微有力,顿时捏得叶飘紧皱起眉,“你和本侯已在有过云雨之欢,你难道还以为你是外人吗?本侯岂是那种轻佻之人?” “哈哈,在我眼里看来,你的确就是个轻佻之人。当日你我在酒楼一遇,你便将我掳上山来,如今更是发出什麽江湖奸杀令这等不入流的东西,逼我自投罗网!哼,就算你是侯爷,也不过是个风流滥情的纨!子弟罢了,还不知你和多少男男女女猫猫狗狗苟合过!” 叶飘使劲甩开离宵的手,不悦地看了眼眉目飞扬傲慢的他,忍不住就要出言讥讽。 说来也怪,离宵这人分明长了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笑起来更是翩翩风度,颇有几分温润如玉的书卷气,可是为人行事却是傲慢骄横又阴险残忍,若不是遇到自己这个敢制他的,只怕他还不知还要继续猖狂多久。 离宵被叶飘说得哑口无言,好像找不到反驳的话。 他在心中细数起自己这几年宠幸过的男宠或是女妾,竟一时也数不清楚。 不过颜面总是要挂住的,即便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什麽实权又遭到贬斥的侯爷。 “哼,本侯大量,不与你多计较。叶兄,当日酒楼一见,实在是相逢如故,我这才贸然请你上山一聚,那几个月,你不也过得好好的吗!再说了……” 离宵话说到这里,嘎然而止,只是抬眼看了看叶飘,目光中又有了几分郁郁之色。 “再说?说什麽?”叶飘戏谑地盯住他,抱手而笑。 离宵深深看了叶飘一眼,目光望向了窗外浩淼的青空。 “我在此地,被禁了七年,这七年间从未曾遇到过象你这样敢与我大声说话,又敢与我同桌痛饮的人了。山庄内一干仆人虽然对我忠心耿耿,却始终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与我甚是疏离。山下的人,也尽是些愚民村氓……若说那些受我宠信的男宠女妾,多是贪图本侯的金银钱财,又或是畏惧本侯的威势,更不敢与我交心相处。”离宵边说边叹,身子一软就躺回了床上,抬头抚额,闭目唏嘘。 叶飘见他又躺了回去,也顺势侧卧到离宵身上,挑起他的发丝在指间拈弄。 “瞧你说的,我看你每日醉生梦死也活得很舒服嘛,不象我,一介莽夫,常常连酒钱也掏不起,你该知足了,常醉侯,噢,不,歌淄侯。” 离宵移开手,白了仍在说笑的叶飘一眼,翻身过去又道:“这种醉生梦死的日子不过也罢!虽然每日锦衣玉食,但是我却活得寂寞枯燥,身边无一知己,只有一群只知奉命行事的奴才。先皇一旨遗令就将我关在这看似华丽的牢笼之中,只怕熬不过几年,我就会抑郁而死了。” “你好像很爱提死字?” 叶飘赖著趴到离宵身上,轻薄地扒拉开他依旧半敞的衣襟,浅浅地离宵雪白的肩上吻了又吻。 离宵默不作声,脸上却露出笑意。他转过头,伸手捧住叶飘的脸,凑上对方的唇间,旋即又同对方缠绵起来。 “不死了,遇到你,我就不想死了。” 他松开叶飘的唇,手却摸到了叶飘的腰上,下一步便要将叶飘的腰带拉下来了。 叶飘冷笑著摇了摇头,握住离宵的手,慢慢拉开自己的腰带,边拉边戏谑地说道,“侯爷,我看你不是不想死,只是想欲仙欲死罢了。” 屋里很快又传出了温柔缠绵的呻吟声。 方鸿飞并未走远,他无力地靠在墙边,听著离宵和方鸿飞悱恻缠绵的声音,指尖猛地掐进掌心,直到掐出了血来,也不知晓。 当晚,常醉侯摆宴无醉山庄,座上客只有一位,正是叶飘。 “对了,今早的伤不碍事吧?” 离宵看了眼站在院子门口持刀而立的方鸿飞,见他脸色苍白,想起自己早上因为迁怒与他而踢了他一脚的事,心里倒也有一丝内疚。 “回侯爷,不碍事。” 方鸿飞面无表情,见离宵过来,赶紧低下了头。 “没事就好,不过你最好还是去药房令人给你备些活血化淤的内伤药,今晚你就不必再忙了,早点休息去吧。” “属下无妨,护卫侯爷乃属下职责内事,岂敢因小伤小病就擅离职守。 离宵听他中气已是明显不足,竟还在死撑,修眉轻锁,面上顿时生出几许不悦。 他最恨他人忤逆自己的意思,不管什麽情况下,他也不想听到自己的属下说出违抗自己命令的话,更何况他懒得发一次慈悲,这麽关心这人。 “噢……看来方总管的武功又有增进了,挨了我盛怒下的一脚如今还安然无恙,也罢,你要在这里站著就站吧。只是,离我和叶大侠远些,别碍了我们把酒言欢!” 离宵说完,拂袖就往院里走去,留下方鸿飞错愕心伤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其实离宵岂不知道方鸿飞对自己的心思,只是他身为堂堂皇亲,素性高傲自大,不论是身份还是性子,都由不得他接纳方鸿飞的一片痴心。 可方鸿飞毕竟是自小跟自己长大的人,俗话说,狗养久了都会有感情,何况是这麽大个人呢。 虽然心中憎恶对自己暗怀他想的方鸿飞,可离宵却也需要他这麽一个忠仆在自己身边,听候自己差遣,给自己解解闷,听自己发发牢骚,甚至是承受自己因为禁足在此的一腔怨愤之气。 不过如今叶飘的到来,方鸿飞便更显得无足轻重了。 离宵瞧见已在座上的叶飘,心里再无他人,笑著便走上前。 “侯爷,你来了。”叶飘见离宵翩然而至,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他把玩著玉雕的云纹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随即便赞叹道,“果然是好酒。” “天下最好的酒,我庄里都有,只怕皇宫大内也没这麽齐全。” 离宵得意洋洋地坐到他身边,也挽袖满饮了一杯。 月光如水,既映照在杯中,又映照在两人对望的眸间。 “这武林大会,你是不去了?”叶飘悠然地对离宵一笑,又替离宵斟满了酒。 “我说了,先皇有遗令,不许我离开白水镇半步,否则以反逆论处,那可是要杀头的。” “唉,看来,我只有把江湖豪杰都请到此处来看你受刑了……” 叶飘此话一出,离宵也不知是真是假。他眼珠一转,神色镇定如常,举杯笑道,“你干吗这麽执著於惩治我?人道是,爱之深恨之切,莫非叶兄对我正是如此?” 叶飘哑然失笑,他抬眼看了看满面狡黠的离宵,终於开怀大笑了起来,“你这麽问了,我若说不是,岂不伤了你的心?” “好,只要你说个是字,我便依你所言,在此地设宴邀请江湖豪杰,让他们看看我这顽凶伏罪的狼狈模样。不就一跪一顿鞭嘛,换你这麽个蓝颜知己,还是值得的。” 离宵等著叶飘的回答,不急不慢地啜饮著酒水,目光始终牢牢盯在叶飘脸上。 “哈哈哈哈。”叶飘笑著别过头,躲开了离宵犀利的追问目光,过了会儿,才转头道,“罢了,你毕竟是皇亲国戚,所谓刑不上大夫,想来更是不加与王侯之身吧。我又怎敢让堂堂歌淄侯受江湖草莽的气?” 离宵斜睨了叶飘一眼,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你终究还是舍不得吧。” “我自会换个方式罚你。”叶飘看著离宵优雅地品著酒,心生一念,夺下他手里的杯子笑道,“侯爷,你长得如此俊美,又天生贵气,若著女装,不知是怎样一副风景?” “你想看?”离宵神色如常,只是那双眼却微微得半阖了起来。 “我想看。”叶飘醉意微熏,目光轻薄地上下打量起了离宵,那副养尊处优的手,除了骨节稍显坚硬之外,肤色白皙得一点不比女人的手逊色。 方鸿飞在院门口,看见有人自里面被差遣出来,回来时竟手捧了一套女人的衣服。 他叫住那个侍女,问道,“这是什麽?” 侍女支吾道,“回总管话,这是侯爷要的……” 常醉侯和叶飘二人在院中畅饮,又无歌妓作陪,要这等东西是为何? 方鸿飞不解,却又隐约觉得有什麽蹊跷,拉住侍女又问:“侯爷要这东西做什麽?” “是……是那叶大侠说,说他想看侯爷著女装……” 什麽?!方鸿飞惊愕不已,恨得咬牙切齿。 叶飘怎麽敢这麽侮辱自己的主子,侮辱那个心高气傲,风雅非凡的常醉侯! “若总管没什麽事,那奴婢先进去了,侯爷等著呢。” 那侍女看见方鸿飞脸色大变,又怕离宵等久了发怒,赶紧撵著步子往院内把东西送了过去。 漆盘里盛放的一是套红底金纹的女装,叶飘走过去,牵开这衣服一展,明亮的月光下,金线映耀,雍容华贵。 叶飘不怀好意地冲离宵一笑,问道,“侯爷,是我伺候你更衣呢,还是你自己动手?” 离宵屏退了守候在旁的婢女,这才懒洋洋地站起来,一把从叶飘手中夺过了衣服。 “就不牢你伺候了。”他一边松解了腰间的玉带,一边把宽大的金边墨衮脱了下来。 离宵穿上w丽华贵的女装,伸手把冠簪也都取了,泻下一头在月光映照下微微发亮的青丝。 “转过来,我看看。“叶飘著迷似的盯著离宵这身打扮,情不自禁地走了上前。 “怎麽样,本侯这身打扮,好看吗?”离宵舒开双臂,散发而立,在叶飘面前转了个圈。 “侯爷,你真漂亮。” 叶飘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走到离宵面前,手攀抚到他脸上,忽然就著嘴里的酒水喂了过去。 香醇的酒水自二人唇齿间流泻出来,晶莹透亮,离宵和叶飘密不可分地相拥相吻,浑然忘我。 叶飘的目光温和而宁静,在此刻,他方知晓自己当初为什麽离开无醉山庄後心情郁郁,又为什麽这次他抱定杀常醉侯之心来此,却总下不了手,原来心底总还是因为这个人忘不了。 “叶飘!你这狂徒!竟敢逼迫我家侯爷穿女装给你看!” 方鸿飞在院门外守著,心中早就郁愤不堪,突然他见了一干伺候在院内的婢女都被赶了出来,顿时知道恐怕叶飘要逼常醉侯著女装一事就要成真。 若自己贸然撞进去,免不了惹离宵大怒,可若要他就这麽傻傻地守在这里,任自己的主子被叶飘羞辱,却又要叫他怎麽忍得下这口气。 他一恨叶飘不懂珍惜常醉侯予他的真情,二妒叶飘竟能得到常醉侯的真心,於是再也忍不下去,拔了刀便冲进了院子里。 结果一进院,离宵已是穿上了那身女服,正和叶飘拥吻在一起。 离宵听见方鸿飞的怒吼声,猛一回头,便见这个向来忠正严谨的总管竟满面杀意地提刀站在那里。 他知道方鸿飞为什麽这麽愤怒,可是他却装作不知道。 因为,现在他要取悦的不是这个仆人,而是自己爱慕的叶飘。 离宵回身面对方鸿飞,脸上的柔情消失得一乾二净,他对方鸿飞冷冷地斥道:“你怎麽进来了,出去!” 方鸿飞气喘吁吁,目光死死地盯著叶飘,象没听见离宵话似的,根本不作回答。 忽然他挥刀便向叶飘砍杀了过去,口中尤自大骂:“你这无礼之徒,今天我就替侯爷好好教训教训你!” 叶飘一笑,也抽了剑出来,只是并未如方鸿飞那般有生死相搏之意。他挑开方鸿飞的刀锋,笑道:“有话好说,方总管,你现在的举止才是失礼得很呢。” “大胆奴才!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离宵见两人打了起来,抓起酒杯往方鸿飞膝间一扔,打中他穴道,这才逼得他跪倒在地,无法再和叶飘缠斗。 外面已有庄丁听见打斗声纷纷赶了进来,一来便看到身著女装的离宵,和不知为何跪在地上的方鸿飞。 “来人,把方鸿飞给我关到地牢去!” 方鸿飞听见离宵的声音,惨然一笑,丢了手中的刀,任人将自己扶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眼怒气满面的离宵,低声道:“属下该死,请侯爷息怒。” “滚!” 离宵如今是兴致全无,扯了那身女装丢到一边,看著方鸿飞被押下去了,才愤愤坐回位子上。 “没想到他这麽忠心於你。”叶飘喟叹了一声,也跟著坐了下来,还剑入鞘。 离宵自斟自饮了几大杯酒,仍不解气,半晌才恨恨道:“他忠心个屁!他不过吃醋罢了!一二再再二三来坏我好事,本侯绝饶不了他!” 叶飘瞧著离宵那小气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吃醋?这说明侯爷你魅力过人,是好事啊。” 离宵冷笑了一声,抬头看了眼不知何时被阴翳遮盖的月亮,目露寒光。 “侯爷,叶飘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待您!您为何执迷不悟?!” 方鸿飞被绑在刑架上,衣衫已被除去,身上一条条血痕,皆是鞭打所致。 忽然唰的一声锐响,他胸口又重重挨了一记,刹时,皮开肉绽。 离宵坐在油灯边,低头品著清茶,并没看方鸿飞一眼,只是缓缓吩咐道,“再抽重点。” 方鸿飞咬紧唇忍住了又一轮狂暴的鞭打,他痛得满面是汗,却不肯出声。 鞭打稍稍停歇,方鸿飞又提气对离宵道,“侯爷……我实在不忍看你受他侮辱戏弄……” “停下来做什麽,继续打。” 离宵的声音里似乎有淡淡的笑意,他仍低著头品茶,连看也不看方鸿飞一眼。 呼啸的鞭响在狭小的刑室里锐利刺耳,旁边的人听了都觉得不寒而栗,唯有离宵面色平静,好像听戏似的那麽自在安逸。 “侯爷,我死不足惜,可您万金之躯怎能遭人如此羞辱?!” 方鸿飞挣扎著说个不停,这下终於是惹怒了离宵。 他放下茶盏,叫人先停了鞭打,自己踏著地上的还未干的血迹走到了方鸿飞面前。 “鸿飞啊,你只是本侯养的一条狗,本侯的事什麽时候轮到你来说东道西了!” 他说完话,抓起一旁擦拭刑具的布料就塞进了方鸿飞的嘴里,亲手接过鞭子,照准方鸿飞,劈头盖脸地便是一顿狠抽。 “我以前没罚过你,这是第一次,你给我好好记住!” 离宵阴郁著一张脸,翻腕扬鞭,泄愤似的地猛抽在方鸿飞身上,他看著那人明明痛得难以忍受了,却还是咬紧了塞在嘴里的布,一声不吭,而那双恍惚望著自己的眼里,又似有种种倾诉,或爱或怨,渐渐地,竟让他不敢正视。 “住手!” 叶飘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地牢门口时,吓了离宵一跳,他正举著的鞭子也滞在了半空,未再落下。 “你要打死他吗?!” 叶飘吃惊地看了眼浑身是血的方鸿飞,上前夺了离宵的鞭子,狠狠扔在一边。 离宵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怒愤得有些过头,不知不觉竟把方鸿飞伤得这麽重。 不过他向来面子要紧,哪肯轻易认错,当即便道,“这蠢奴才咎由自取,我不过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狗屁!他忠心护你,你却如此责罚他!简直是黑白不分!” 叶飘倒是不顾忌离宵的面子,张嘴便厉声叱骂著这个不知轻重好歹的侯爷。等他把方鸿飞从刑架上解了下来,却发现对方已痛得昏死过去。 离宵被叶飘说得面色发白,连指尖都微微颤了起来。 他咬了咬唇,看著昏迷不醒的方鸿飞,忍气吞声地吩咐道,“来人,扶方总管回房调息,请大夫替他好好看看伤。” 不一会儿,刑房里的人就知趣地散了。只留下离宵和叶飘留在里面。 “哼,叶大侠,你真是爱管闲事,连我庄里的事也管起来了。” 离宵甚是不满对方刚才那一通斥责,转眼就阴阳怪气地讥讽起叶飘来。 叶飘也不示弱,依旧冷声冷色,“我管的是闲事,也是不平事,你们这些王公贵胄,何曾把人当人看过!方鸿飞对你忠心耿耿,你却如此对他,真是禽兽不如!” “你敢骂我?!”离宵看他得寸进尺,再也不能忍耐心中怒火,挥掌就象叶飘拍去。 叶飘冷笑一声,拆了离宵这一掌,退到门边对离宵道,“骂你怎麽了?!我生平最恨最烦便是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东西!” 离宵被他骂得脸色铁青,胸闷难当,但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再要强词夺理却又找不出适当的借口。 两人互相敌视地在地牢里对峙了一会儿,离宵才慢慢平复下心境,竟对叶飘笑了起来。 “不愧是名满江湖的飘零剑叶大侠,这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心实在令本侯敬佩。此事处置上,本侯确有不妥之处,以後我会好好待这一干下人,不会再象今日这样随意了。” 此话一出,已是摆明离宵向叶飘服了软,毕竟,他喜欢的就是叶飘这分爽直,而他又实在倔不过叶飘这家夥,这也是丝毫没有办法的事。 “你把人家打得满身是血,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想算了吗?!” 只是叶飘却不依不饶了起来,他冷眼盯著对自己笑著的离宵,不为所动。 “那你想怎麽办?!”离宵能忍下一口气向叶飘服软,已是不易,可对方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无疑又挑起了他易燃的怒火。 “上次你不是说愿意任我责罚吗?那现在我就要给你一百鞭,你认是不认?!”叶飘笑问道。 “我不是已穿女装给你看过了吗?!”离宵听叶飘又提前事,气得咬牙切齿。 叶飘夸张地挑了挑眉,看著气得浑身发抖的离宵,哈哈大笑了起来,嗓子一压,幽幽地说道,“我又没说你穿女装便是责罚了,我看你穿得也很高兴,怎麽能算责罚呢?” “你!” 离宵被他这无赖的话堵得无语,只是愤愤盯著叶飘,少顷才收敛起怒容,强作出平和之态,对叶飘说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认就是,不就一百鞭吗,本侯不信你还打得死我!” 说完话,他拾起鞭子便丢到了叶飘手里,“拿去!” 叶飘看了看还血迹斑斑的鞭子,又看了看傲慢的离宵,轻轻一笑,推开了地牢的门,他往前走了出去,头也不回,“我不喜欢这阴森的地方。咱们还是回屋里去吧。” 原来这世上竟有比自己还阴晴不定的人。 离宵看著叶飘一回屋就开始宽衣解带,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 “你还等什麽?” 已脱了一半的叶飘转头看见还站在一旁动也不动的离宵,忍不住催促了起来。 离宵淡淡一声,心想他终究还是舍不得,不觉有的得意。 “来,上来。”叶飘拍了拍床,目光贪婪地扫视著离宵修长的身子。 常醉侯这身白皙的肌肤,和他常年在江湖上所接触的男人大不相同,倒是和他在妓院里狎过的名妓有得一比。 离宵依他的话趴到了床上,散下发丝披在背上。 叶飘摸著他的背,把这头青丝都拨到了离宵身侧,“侯爷,你的日子过得好,身子也保养得好。若真要在你这背上留下鞭印,倒叫人舍不得了。” “噢,是吗?”对於赞美之词,离宵向来不客气地收下,即使现在也不例外。 他微微一笑,刚想反转过来搂住叶飘,好与他亲昵一翻,一解方才在地牢的晦气,却不料他身子忽然一软,门户大开的背部已有几个要穴被叶飘给点了。 离宵顿时浑身酸软无力,挣扎著问道,“叶飘,你做什麽?” 叶飘边笑边拉过离宵的双手用从地牢里顺手拿走的绳子绑在了床头。 “做什麽?不是说了吗,这顿鞭子是少不了的,不过不必在天下英雄面前让你出丑罢了。” 离宵一听,哑然失笑,原来自己方才所想的诸如叶飘终究是舍不得伤自己的念头竟是谬误。 难道果真如方鸿飞之言,叶飘并非真心对待自己?实在是可恨,可笑! 不等离宵发话,叶飘已将一团布塞进了他嘴里,更用腰带勒在他唇间,让他半点做声不得。 “侯爷金枝玉叶,身娇肉贵,想来也是没受过那等责罚,在下怕你一会忍不住痛得直喊,失了颜面,只好自作主张先替你封声了。” 叶飘把腰带绑在离宵脑後,这才起身拿起了那根离宵丢给他的鞭子,鞭粗二指,通体发黑,方鸿飞的血迹仍在上面,透出一副森然可怖的模样。 离宵转过头,看著叶飘拿著鞭子走过来,只是闷哼著冷笑了两声,随即就闭上眼把头贴到了枕上,再不看叶飘一眼。 “说实话,我这辈子收拾过不少绿林匪类,却还没收拾过你这样的皇亲国戚。” 叶飘笑著用左手在离宵的背上轻轻一抹,右手唰地挥起鞭子就抽了下去。 鞭子是好鞭子,这身皮肉也是上品,一道红印先从那宛若凝脂的背上慢慢凸现,接著点点血珠就从毛孔里渗了出来。 叶飘知道离宵痛得要死,他清楚地看见这位身娇肉贵,向来只知道欺侮他人的常醉侯在挨了这一鞭後绞紧了被绑在床头的手,接著就是痛楚的呜咽声从他被紧堵的嘴里泻了出来。 甚至,叶飘还看见,离宵的额头上快速地积起了一层薄汗,脸色也很快开始变得惨白。 不过这痛只在鞭子接触到肌肤那一瞬最痛,过後已是稍稍缓了下来。 离宵皱著眉深深地吸了口气,漂亮的睫毛也跟著身体的悸动而颤了颤,那双眼,却没有睁开。 叶飘看他这副死撑的模样,抬腕又抽响了第二鞭。 这次离宵大概有所准备,并未象挨了第一鞭那样狼狈不堪,他仍是很痛,可却抑制住了身体的颤抖,以及唯一可以宣泄痛苦的呻吟。 叶飘面不改色,接著抽下去。第三鞭,第四鞭,第五鞭……一直到第十鞭。 没有间歇,也没有留给离宵喘息的机会。 那人果然熬不住了。 叶飘握著鞭子缓缓摩擦著离宵背上十道鲜明的伤痕,终於让他痛哼出了声。 “侯爷,这滋味不好受吧?” 叶飘戏谑地一笑,伸手掐了离宵的下巴,把他的脸扭向自己。 他倒要看看这不可一世的常醉侯现在该是个什麽表情。 离宵的眼半睁著,大概是因为痛,目光也变得有些恍惚,但也因此显出一种蒙胧的美来。 他眨了眨眼,晶莹的睫毛上挂著的不知是泪还是汗,忽然他仰起头,直直地望著叶飘。 那双眼里既无憎恨,也无愤怒,只是莫名地流露出几分伤感的情愫。 难道常醉侯被自己打得没脾气了? 叶飘心里非常奇怪离宵的反映。 他本以为自己这麽折辱这个心高气傲的侯爷,他必定恨不得生啖己肉,可那眼神却莫名的温良,竟好像在诉说他是无辜似的。 叶飘被离宵的静如水,淡若云的目光看得怦然心动,不由自主地便放开了掐住对方下巴的手。 他本对男色向来近而远之,但是却因离宵之故,终究行了这有悖常伦之事。 初时,叶飘只以为自己是禁不住欲望的诱惑,所以才胡涂地上了离宵的床,但此时,他心头一紧,这才觉得,或许自己不是禁不住欲望的诱惑,而是禁不住离宵这人的诱惑。 刚才离宵看了他一眼,竟让他又舍不得下手了。 叶飘蹙起眉,回身取了自己的腰带,蒙到了离宵的眼上。 离宵不安地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被剥夺了视觉,他气息急促地又躺到了枕上,不时微微摇头,想把那蒙眼布蹭掉。 “放心,我有分寸,不会伤到你的筋骨的。” 叶飘故作冷淡地安慰了他一句,他瞥到离宵又把手绞紧在一起,知道对方已作好准备,这才又抖起鞭子,尽量地避开离宵背上已有的伤处抽了下去。 五十鞭下来,叶飘累得够呛。 他每一鞭都得把握好力度,不然离宵身上这些伤便会永远丑陋地留在他漂亮的背上了。 抽到第三十鞭的时候,离宵开始呜咽挣扎,叶飘没有管他,仍旧狠下心将责罚进行到底。 而第五十鞭的时候,离宵的呻吟声小了,也似乎没了力气再挣扎,就那麽瘫软地躺著,而他的背上乃至臀上都布满了血红的鞭痕。 叶飘放下鞭子,暗咐这样子恐怕是不能再打下去了。 他解开了离宵的手上头上的束缚,又拍开了他的穴道,这才在他耳边轻声唤道:“侯爷……侯爷……” 离宵的唇轻轻地动了动,叶飘贴过去才听清他在说什麽。 “痛死本侯了……” 离宵低声地呢喃了一句,神智好像也不甚清晰了,他挣扎著一动,顿时又痛得趴了下去。 “好了,今天打了五十鞭,还有五十鞭就先让你欠著。” 叶飘看他痛成这样,心里轻叹了一声,却又为他如此恪守诺言而觉得欣慰。 那些血红色鞭印在叶飘的眼里变得刺目起来,他心痛地开始检查起离宵身上这些伤口,目光最後落到了对方未能幸免的臀间。 伴随著离宵偶尔发出的呻吟声,面对这麽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叶飘惊愕地发现自己竟似情欲勃发似的,下身有了反映。 他原不放心离宵是否会遵循约定,所以才脱了衣服诱骗离宵上床就缚,而之前那五十鞭时,他专心致志也未有胡思乱想。 可是现在,鞭打已停,自己眼前躺著这人,纵使一身的伤,却也不减丝毫魅力,反倒是那些和离宵的肤色对比起来鲜红夺目伤口,以及那时断时续的隐忍呻吟声更让他产生了别样的悸动。 “真想现在就要了你。” 叶飘在离宵耳边邪笑著吹了口气,俯得过近的身体已擦到了离宵的伤口上。 他刚把分身顶到离宵的股间,对方已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双腿。 离宵哀声呜咽,面对叶飘这恶意的行径,无法制止,只好有气无力地咒骂道,“叶飘,你想我死就尽管上,到时候小心皇上诛你九族!” 叶飘听罢,哈哈一笑,随即离开了离宵的身子。 他矫捷地跳下床,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边套边对离宵笑道:“放心,在你伤好之前,我绝不会碰你半分。不过话说回来,若你真地这麽死了,皇上的面子怕也难堪,想必只会草草把你葬了,而不会大张旗鼓地惩办我来丢尽你皇家的颜面吧。” 离宵被他的话刺得胸口一痛,目中一阵寒意,可当他看见叶飘那脸狡黠爽朗的笑容之後,却只好自认倒霉地叹了口气。 “你又要去那里?”离宵看见叶飘穿好衣服就要出去,顾不得身体疼痛,急忙叫住了他。 叶飘回头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离宵赤裸著的身子,嘴角一扬,笑得十分得意,“我当然是你去替你拿药,顺便也洗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常醉侯[出书版] 作者:冷笑对刀锋 水澡静静心,谁叫侯爷你这麽副伤痕累累的样子都是如此诱人呢?哈哈哈哈!” 这人的笑声倒是好听,豪爽坦诚,让人听著放心。 离宵慢慢地把头又枕回了枕上,背上的痛让他的神智又有些恍惚了。 他半垂著眼帘,目光温和而宁静地盯著门口。 第三章 虽然离宵挨打的时候是一副狼狈的模样,可一旦恢复起来,他很快又是副精神奕奕的样子。 离宵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了许多,只是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仍需要见天上药。 而上药这事,都由叶飘代劳了。 他挖了两团药膏,抹在手心,然後才轻柔地搓抹到离宵的伤口上。 离宵嫌他习武练剑的手粗,搓得自己伤口一阵发痛,脸色一变就不高兴了,端了架子便斥道,“你就不能轻点吗?还是存心想痛死本侯?!” 叶飘干涩地笑了声,自嘲道,“在下粗人一个,又不是侯爷你的婢女妃嫔,哪来那麽温柔?你呀,想要面子就忍著点,不然让下人见了这身伤,恐怕说不过去吧。” 他说著话,忽然一把拉离宵的裤子。 离宵赶忙撑起身子,扭头望住他,满脸警惕。 “上药。”叶飘一脸正色地拍了拍离宵的腰,让他趴回去,手上重新抹了药膏後又小心地替离宵臀上的伤口抹药。 他刚开始还好好地替离宵上著药,可渐渐地这手就象不听使唤似的竟摸到了对方大腿内侧。 离宵一惊,分身已被叶飘握在了手里。 “侯爷,别乱动,小心折断那里。”叶飘不怀好意地警告了一句,粗糙的手竟握住离宵的男根上下捋动起来。 “你……唔……” 离宵被他握得浑身发软,自腰间往上传来一阵酥麻。 他不由自主地探手抓紧了雕花床栏,回头时,满面皆是羞色。 “侯爷,我打了你,我知道你心里和身子都不舒服,就当我赔罪,便让你舒服一下。” 叶飘顺势把离宵抱进了怀里,嘴贴在对方滚烫的耳畔,不时轻笑低语,而手上更是不曾闲下来。 离宵微微仰著头,舒服得在叶飘怀里扭来挣去,恨不得他再快一些。 “叶大侠,你赔罪的方式……真是有意思。” 离宵冷笑著轻瞥了一眼叶飘,喉头轻颤,连说话都变得不太利索。 叶飘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省得他从自己怀里蹦出去。 “诶,和侯爷行了这苟且之事,叶某还算什麽大侠,以後直呼其名就好!” 叶飘漫不经心地撮弄著离宵的铃口,看准时机竟紧紧掐住了离宵男根的根部,而粗糙的麽指横在了铃口之上。 离宵身子一颤,欲泻不能的难过劲让他不顾身份地在叶飘怀里死命折腾了起来。 “唔……叶飘,你放开本侯!”他呻吟著燥红了脸,挣扎中,发簪一散,一头墨色的长发顿时披了下来,丝丝顺滑地散铺在胸前,肩上,以及背上。 “漂亮。”叶飘赞赏地一笑,手稍稍一松,转而却搓弄得更厉害。 离宵禁不住这刺激,头一阵乱摆,身子也是一通乱扭,一头青丝也跟著发颤。 忽然他“啊”了一声,身子一软,终於舒服地躺定了在叶飘的怀里。 “常醉侯,真不知那个皇亲国戚有你这麽淫荡?” 叶飘松开离宵,让他躺回了床上。 离宵喘著粗气,眼里竟氤氲出一股水汽,看来,他的确是充分享受了情欲之乐。 “你这……” 离宵的唇微微动了动,话还没说完,便被叶飘的唇覆了上去。 两人耳鬓厮磨之间,叶飘隐隐听见,那个骄傲的侯爷在自己耳边轻声的恳求。 求你不要离开我,求你一直陪著我。 我答应你。 情难自禁,叶飘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便说了那四个字。 这一次,他不带情欲,而是出自爱怜地把这个寂寞的男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待到离宵的伤全然恢复之後,天气已是初秋。 叶飘也遵守诺言,未再离开无醉山庄。 他每日都和离宵饮酒作乐,或是切磋武艺,日子过得悠哉游哉,比他往日奔波在江湖中,为主持武林正义而四处奔忙,不知轻松了多少。 只是,那铲奸除恶的快意也少了很多,不得不让叶飘时而发出一些抱怨和感慨。 这日,离宵从书房处理了庄中事务过来,看到叶飘又一个人闷闷地喝酒,笑著上前抢了他的酒杯。 “走,今日我带你去打猎。” “喔?” 凌云峰的山色可谓天下第一,山上也少不了珍禽异兽。 每到春秋二季,离宵都会在附近狩猎取乐,以往他都是单人匹马而去,不过,今年,他的身边已是多了个叶飘。 方鸿飞的伤势也好了,不过离宵那顿教训之後,他紧记住自己的身份,不再敢有所造次,对叶飘也友好了许多。 他怕自己若惹怒了离宵,终有一日连呆在他身边这样的小小心愿也不得满足。 “侯爷,请上马。” 方鸿飞牵过离宵的爱马乌云,单膝跪下,以自己的背充当起了离宵的上马石。 “恩。” 离宵冷淡地看了方鸿飞一眼,镶嵌了珠玉的绣线银靴毫不客气地踏上了他的背,借力一跃便顺当地上了马。 而叶飘在一旁看得又微皱起了眉,这骄横成性的人也不知什麽时候才能改得了这作践他人的坏习性。 离宵勒住马缰,打马转身,看见叶飘还不上马,修眉一扬,对他笑道,“叶兄,快上马啊。” 叶飘见他一身衮绣墨袍,银冠高束,背箭挎弓,神色昂然地坐在马上,俊美的面容凛然生威,俨然是一副王侯气度。 叶飘低嘲地笑著也跃上了马,策马走到离宵身边,忍不住低声讥讽了一句。 “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莫非如此?” 不过离宵现在心情愉悦,并未听到叶飘那句低讽,他挥鞭一指,大有指点江山之状。 “前面乃是有名的虎栖峡,里面野物众多,运气好还能打到老虎,叶兄,咱们走吧。” 说完话,他扬鞭一拍,胯下的乌云立即拔足狂奔,向著虎栖峡驰去。 叶飘微微一笑,不甘落後,他长啸一声,双脚一夹,座下的白马也发足奋蹄向前追赶。 无醉山庄的一干人目送著二人远去,这才纷纷回去。 唯有方鸿飞远远地凝注著离宵在马上袖袍翻飞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开。 离宵和叶飘两人一前一後来到虎栖峡,开始在林间转悠,不一会儿,就各有收获。 秋节一到,很多动物都出来觅食存粮,以图度过难熬的冬季。 突然林木中隐隐露出一只鹿的身影,离宵见了,立即拈弓搭箭,反手弯弓,背射出一箭,惊鹿应声而倒。 当年他身为宁王率兵征西时,也是这麽一箭射死过对方大将。 可惜,往日不再。 离宵想起当年,目中稍黯,随即朗声笑道:“又中一头!今天收获倒丰!” 不过这鹿太大,他也不便带走,只是取刀上前割下了鹿茸,又回到了马上。 “侯爷好雅兴啊,每年都来这麽漂亮的地方狩猎。” 叶飘勒住马缰,和离宵并辔而行,他不时东张西望,欣赏著虎栖峡的美景,打猎的心情远不及观赏美景的雅致。 “什麽雅兴,解闷罢了。”离宵淡漠地一笑,目光微微沈凝,他侧目看了眼叶飘,说道,“先皇以莫须有的罪名把我禁锢在白水镇,我若不找点事来做,只怕早闷死了。这些做皇帝的,整天疑神疑鬼,甚至连自己的手足也不放过,哪来什麽以德治天下!” “是啊,成天呆在这里也是挺闷的,我行走江湖已成习惯,还未试过这麽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叶飘叹了声,避而不谈他们皇家的事。 本朝的先皇,号圣德皇帝,奉行以德治世,在位虽然仅有六年却能安抚百姓,肃清吏治,一时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也可谓开创了一朝盛世。 当今天子乃圣德皇帝的独子,继位後仍推行著他父亲定下的以德治世的宗旨,继位一年间,国家更见兴旺。 叶飘心中对这两朝爱民修德的天子很是敬佩,所以不愿顺了离宵的话去做非议。 不过他也清楚,皇帝固然治理得好天下,却总处理不好家事。 几乎每一个皇帝亲政,必有一帮皇亲国戚失势,毕竟,皇帝的位置只能一个人做,但凡对帝位构成威胁的人,即便是同胞手足也会被毅然除去。 离宵,或许只是因功获罪罢了。 叶飘还记得,七年前,西边的蛮族刹木进犯边界,本朝则由年轻的宁王统兵迎敌。 宁王率兵一举打到刹木首都,逼他们的汗王签下了永朝圣邦的文书,发誓再不侵犯我朝边界,并许诺年年纳贡。 那时,宁王的威名在那时传遍天下,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江湖中人也多是称赞为这位一举制敌,智勇双全的王爷。 不过没多久,後来的圣德皇帝肃王萧远继位,这位威风一时的宁王便销声匿迹,似乎再也无所作为,而人们也渐渐忘了这个立下奇功的王爷。 反正多一个王爷,少一个王爷,百姓的生活终究是一成不变,一切只凭皇恩浩荡罢了。 叶飘知道离宵的过往,也知道他心中委屈苦闷,可是却劝不得,说不得。 这样出身高贵,心高气傲的男人,你越是劝他,越是安慰他,只怕会令他越觉屈辱和痛苦。 他默默地骑著马跟在离宵身边。 两人之间忽然都没了话似的,变得异样的沈默。 初秋刚至,风已经变凉了。 虎栖峡的峰顶风很大,离宵下意识地拉了拉前襟,神色苍凉地望著远处。 “过了这座山,便出了白水镇的界限。我们只能到这里了。” 他转头对叶飘苦笑了一下,仰头闭起了眼,冷风迎面而来,吹起他鬓发在风中飞扬。 叶飘自马上凌空一跃,稳稳落坐到了乌云的身上,紧紧地贴著离宵。 他探手搂住离宵,望著山那边,温柔地在离宵耳边笑道:“其实,这边的风景其实也不错。只不过因为我们在这边,所以才看不清楚。” 离宵把头顺势靠到了叶飘的肩上,喃喃说道:“我想有一天能和你游遍名川大山,那日子,该多麽逍遥自在。” 叶飘一愣,目光正好瞥到离宵脸上那抹寂寞的笑容。 忽然,他的手上一紧,原来是离宵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为什麽皇兄要如此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麽?!” 离宵坐直了身子,背向著叶飘,发出了一声悲戚的长啸。 怨恨,寂寞,痛楚皆在其中,叶飘敛眉,只能从离宵身後,紧紧抱住浑身发颤的他。 天色渐暗,两人下了马,各自牵著缰绳往回走。 离宵爱抚地摸著乌云的鬃毛,还不时贴上过去吻一吻它。 “想不到你还是个爱马之人。”叶飘笑著走近了离宵,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 离宵停下步子,摸著乌云的鬃毛对叶飘说道:“饿了?要不我们就地烤个野味来吃,反正今天收获不小。” 虽然建议是离宵提出的,可是这位侯爷却根本就不会烤什麽野味。 他把两匹马拴到了一旁的树上,之後便坐定在一旁,认真地看著叶飘忙碌地堆柴生火。 “吃什麽?” 叶飘好不容易架好柴堆,却看见常醉侯一本正经地垂手坐在一块石头上,压根就没动一动的打算。 他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果然生来命苦,比不得这些享受惯了的王侯。 叶飘把两人打的野味都拖了过来,野兔、山鸡、狸猫、獐子、猴子,还有些他都不知是什麽的动物摆了一地。 “今晚吃什麽啊,侯爷?” 离宵这时才慢腾腾地站起来,走到一干野味面前,思量了一会,才用脚尖踢了踢一只花毛大山鸡。 “这东西好吃,以前我打了回去,总吩咐下人好好烹制,味道极为鲜美。” 叶飘弯腰把那只山鸡拣了起来,斜眼看著离宵,对他说道:“我本事有限,到时候烤得不好吃,侯爷你可别怪罪。” 叶飘毕竟是久在江湖中漂泊的人,常有夜俗野外的习惯,野味也是烤过不少来吃了。 他把山鸡的拔了毛,又到旁边的溪中洗净之後,这才穿在一根弓箭上架在火上烤。 两人听著火苗烧得劈啪作响,都目不转睛地盯著肥腻的山鸡。 叶飘用刀切下一小片鸡肉,尝了尝,确是熟了。 “来,尝尝。”他撕下一个鸡腿递给离宵,对方立即接了过去。 离宵尝了口鸡肉,鲜美非常,丝毫不比自己在庄里吃的火候逊色,立即赞道,“好吃。” 两人吃了一只山鸡,意犹未尽,干脆把野兔獐子也都架到了火上。 夜幕已降,两人饱腹一顿後,叶飘觉得有些口渴,便过去溪边捧了些水喝。 他看离宵仍远远地坐著,急忙招呼他过来喝水。 离宵站起来时有些踌躇,不过还是很快就走了过去。 “吃了这麽多东西,不渴也该撑著了吧,喝些水会舒服些。” 离宵“哦”了一声,生怕溪水打湿了自己这身华服和绣靴,他一手掀著袍摆,一手绰在水中,小心翼翼地蹲在岸边,随便喝了几口清澈甘甜的溪水也就站开了。 “啊,吃饱了喝足了,舒服。” 叶飘伸了个懒腰,干脆就躺到了草地上,以手为枕,仰望著星光闪烁的夜空。 离宵慢慢走过来,笑著蹲到叶飘身边,对他说道,“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快回庄去吧。” “急什麽?好久没有这麽欣赏过夜色了。在你那山庄里,墙比人还高,把美景都遮了。” 叶飘目色如水凝视著那些闪烁的星辰,那无拘无束的感觉充盈在胸,让他感到了天地之美,人生之美。 他侧头瞥了眼蹲在自己身边的离宵,笑道,“你蹲著做什麽,象出恭似的,来,象我这样躺著看看天,定然让你有别样的感受。” 叶飘现在枕著手,翘著腿,活脱脱一副浪荡子的模样。 离宵起初觉得有些为难,但随即还是不顾这身衮袍是否会被泥土和露气弄得湿脏,身子一倒就躺到了叶飘身旁。 他学著样的枕起手,腿也高高地翘了起来,一只脚尖还得意洋洋地晃个不停,十足的孩子气。 广阔的苍穹之上,星辰浩淼,离宵第一次以这样的姿势看天,觉得和自己平日看的都不一样。 “真美。”他由衷地赞叹著星空的美丽,扭过头望著叶飘笑了。 “小时候,我一遇到什麽烦心事,就喜欢这麽躺著看天,没一会儿,心情就好了,心胸也开阔了。” 叶飘回忆起小时候,禁不住流露出了几许怀恋的微笑。 离宵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是庭院深深的皇宫里,身为皇子那枯燥寂寞的童年。 “要是我这麽副样子躺在地上看星星,肯定是会因为举止不端而受到责罚。这是本侯第一次这麽看天,真好看。” 他边说边挪著身子,离叶飘近了些,清亮的眼仁里洒满了星光。 忽然,叶飘爬了起来,翻身就压到了离宵身上。 “以後,我常带你出来看,就我们两个,你就不怕别人闲话了。” 叶飘居高临下,脉脉含情地仔细凝视著离宵蒙胧而漂亮的眼,他又看见那双眼里流淌著的那让人心动的寂寞了。 寂寞是冷的,而吻却是暖的。 离宵在叶飘的唇舌间感受到了对方的温柔,也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情谊。 从来没有人会象这样,平等而自由地爱他,让他平等而自由地被爱。 没有任何预先的约定,两人都会心地替对方宽解起了衣衫。 柔软的草坪,翻滚著两具火热的身体,耳鬓厮磨的呻吟声反倒惊扰了秋蝉。 “唔……叶飘……你记住,总有一天……啊……我一定会离开无醉山庄,和你逍遥地遍游名山大川……唔……” 离宵在叶飘身下起伏著腰,黑亮的长发丝丝发颤。 叶飘听见离宵含痛的呻吟,放缓了下身的动作,他把脸贴到了离宵的胸前,他一手揽著离宵的腰,一手握住了离宵的手,十指紧扣。 星辰渐隐,皎洁的月光如轻纱般笼住这片草地,山林,和小溪。 草地上两个人影仍亲密地拥在一起,低迷的呻吟在空旷的山林间异常地清晰。 树旁拴著乌云和叶飘骑的白马时而低鸣一声,却各自唤不回正贪欢迷醉的主人。 第四章 常醉侯一夜未归。 方鸿飞看著已冷了一夜的饭菜,下令撤下,随即带了几个人上马,准备前去寻找尚未回来的主人。 虽然离宵和叶飘的武功高强,但是山间野兽众多,万一遇到虎群或是狼群,便是大大不妙。 他现在唯一悔恨为什麽昨晚自己没当机立断地带人去寻找离宵,现在,方鸿飞心里只盼他的主子能平安无事。 他刚带人走出一段路,远远便看见一黑一白两匹马朝自己这边走开。 马上坐的赫然是衣冠不整的常醉侯和打著哈欠的叶飘。 “属下恭迎侯爷。”方鸿飞看见离宵的身影,立即下马,飞奔著跪到了道边。 离宵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好,冠簪衣束也不整齐,一旁的叶飘亦是。 他倦意浓重地瞥了眼道边跪的方鸿飞,懒懒地挥了挥宽袖,“起来吧,你们怎麽来了?” “属下见侯爷彻夜未归,这才贸然带人前来接应。” 方鸿飞上前替离宵牵住马缰,看见他平安无事,一颗心也终於放了下来。 离宵坐在马上,冲叶飘一笑,轻叹道,“不知不觉,你我竟是一晌贪欢,忘了归路。” 叶飘深感困乏,点点头,又催马快走,“拜侯爷所赐,昨晚真是累死我了,一会儿回去一定要先好好睡一觉才成。” 他这句话本说的漫不经心,但却听得方鸿飞心中一震。 离宵和叶飘衣冠不整又彻夜不归,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发生了什麽事。 方鸿飞也看到了,但他只当不知道,可是叶飘这番听似戏谑的话,终於还是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离宵听见叶飘这番戏谑,轻轻笑出了声,接著便将目光落到了替自己牵马的方鸿飞身上。 他冷漠地注视著这个从小就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忽然觉得对方不知什麽时候变得这麽碍眼。 “鸿飞,你先回庄里,令人速速给我和叶兄准备好早饭和热水。” “是,侯爷。” 方鸿飞面无表情地松开了乌云的缰绳,向离宵施礼过後,跨回了自己的马上。 他鞭马急行,很快就消失在了离宵的视线里。 其实常醉侯离宵也不是如外界所传的那样只知贪欢享乐。 至少,最近叶飘就发现常醉侯开始变忙了。 叶飘半夜或是清晨的时候听到离宵悄声起床的动静,好像庄里出了什麽事,必须他亲自处理。 凌云峰上面很冷,无醉山庄又在山顶,寒风一起,就冷得刺骨。 即使自己内力深厚,也不愿意在半夜或是清晨这最冷的时候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可娇生惯养的常醉侯却能在听到门外轻声的叩门声之後,立即翻身起床,没有半点踟躇。 一个被废的王爷,一个被禁足於小小一方天地的罪人,哪有那麽多事还要去忙呢? 叶飘总是迷糊地想了个开头,就困得不愿多想。 不知不觉,深秋已至。 满山的枫叶红了,象一片火海似的燃烧了整座凌云峰。 叶飘眺望著遥远的景色,心中又开始向往起自己以前四海漂泊的生活。 自由自在,真是天下最美好的事了。 叶飘感慨地叹了口气,几片枫叶被风吹落了下来,他伸手接在掌心里。 又一阵风刮过,把他掌间的枫叶带走了,飘向远方。 叶飘惆怅地望著飘飞的枫叶,想起了即将开始的武林大会。 这一界的武林大会就要开始了,也不知道热闹不热闹。或许,少了自己,还是热闹的。 离宵在书房见了几个替山庄打理外务的手下後,满面喜悦,他一出了屋门,便问叶飘在哪里。 他出了山庄,来到断崖边,果然看见了树下挺拔的熟悉身影。 “叶兄,崖间风大,你在这里做什麽?” “随便看看。” 叶飘语气淡淡地笑了笑,回身就看见了心情似乎很好的常醉侯。 离宵负手走到叶飘身边,望著远方,目光深邃。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你知道?”叶飘斜起眼看了看稍稍露出几分傲慢之色的常醉侯,想到底,让自己觉得苦闷的是这个人,让自己觉得快活的,还是这个人。 “飘零剑叶大侠,名满江湖,每次武林大会上必出风头的人物,今年却去不成,岂不郁闷?” 离宵瞧见对方一副拿自己没辙的样子,更是得意。 他转头一笑,几分笃定几分戏谑,而叶飘却只抱手叹了口气,对他说道,“你说的不错,但也不全对。去不成武林大会固然遗憾,但更遗憾的是看不见你在武林大会上向天下英雄认错伏罪的场面,实在可惜。真想看看你这样的人,乖乖低头的模样。” “我乖乖低头的模样,你不是见过很多次了吗?” 离宵仰头一笑,眼角一缕暧昧的余光正好落在叶飘的脸上。 “你那是装给我看的,别以为我真不知道。”叶飘冷哼一声,但神色却多了几分舒缓。 他探手过去摸了摸离宵的颈侧,又顺势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侯爷,您还欠我五十鞭呢。” 离宵一把抓住叶飘抚在自己脸上的手,眼里的暧昧之色反倒愈加浓厚了。 他咄咄逼人般地以这样的目光望著叶飘,缠著叶飘。 “那就先让我欠著,日後走到别处,只要记得常醉侯还欠著你便可。” 叶飘对於离宵这样近乎偏执的反映有些吃惊,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他抽回自己的手,爽朗地大笑,“你以为我是不守信诺的小人吗?叶飘说过今生会陪在常醉侯身边,便绝不会食言。” “如果让你闷闷不乐地陪在常醉侯身边,常醉侯也会闷闷不乐的。” 离宵侧身看了看眼前这广阔的天地,笑著松开了叶飘的手,“叶飘,你应该飘荡在天地之间,而非困於一山之巅。” “怎麽,想赶我走了?想不再提供免费吃住给我了?” 叶飘明知离宵所思所想,却装出副不知道的模样来,他上前揽了离宵的腰,手又不规矩地攀抚到了对方柔软的唇上,“还是说,你想把你的吻留给别的人了?” 离宵不语,只是明亮的目光稍稍有些异样,好像搀进了一丝狡黠。 “我可不答应!”叶飘忽然把离宵拽过来,狠狠地吻住了对方的唇。 而此时,无醉山庄的总管方鸿飞一脸落寞的在山庄门口望著断崖边相拥的二人,慢慢地转了身。 “侯爷,您叫属下有什麽吩咐?” 天色已晚,方鸿飞本已回屋休息,却忽然听到奴仆请他去常醉侯的书房,说是侯爷要见他。 自己已经很久没和常醉侯单独相处过了,方鸿飞一边穿衣服,一边感到心情忐忑复杂。 他知道常醉侯叫他去为了什麽事,一件他不希望发生却又阻止不了的事。 “来了,坐。” 离宵穿著银丝绣制的中衣,只披著外袍坐在书桌边,暗淡的油灯光映著他略显苍白的脸,说不出的阴冷。 方鸿飞点点头,规矩地坐到一边,揖手问道,“不知这麽晚侯爷有什麽吩咐。” 离宵推开椅子走到方鸿飞身边,笑道:“当然是为了我们的大事。事在眉睫,我不希望叶飘知道这事,好不容易才把他灌醉了,这才有机会和你好好谈谈。” 方鸿飞站起来,压低声音对离宵道:“侯爷放心,隋相爷,刘将军,秦将军,陈将军以及定国公方面,属下已打点妥当,只要皇上一到常州府,他们就照计划行事。一旦皇上被拿下,诸位大人就会里应外合,起兵造反,到时,属下也会率调训多时的白水军突袭京师,为您夺下王都。” “不愧是方总管,只要把事交给你,本侯就高枕无忧了。刘、秦、陈三位将军乃是我远征刹木时的旧部,而隋相之女则一心想嫁给本侯,本侯已许他,若我能登帝位,就迎娶他的女儿做皇後,而定国公更是本侯从小玩到大的老友……哈哈……事成之後,各自封赏,不在话下。当然,首功还是鸿飞你的。” 离宵满意地点了点头,扯了扯往下滑落的外袍,又问道,“对了,我的皇帝侄儿这次南巡确定是住秦将军府中,确认不会改变了?” “是的,秦将军已传信於属下,宫里已经有太监先一步前去他府中视察了,皇上届时肯定会住那里。” “那就好。”离宵露出一抹冷笑,目光沈凝得有些可怕。 这一次,他不仅要夺回久违的自由,更要夺回那高高在上的帝位。 身为宁王时,他就意图谋反过,只可惜那次谋反大计刚有个雏形便被他那聪明的皇兄有所察觉,借故褫夺了自己的王爵,还降封他为歌淄侯,下旨禁锢在白水镇的凌云峰上。 而如今,他英明神武的皇兄一死,新皇稚嫩单纯,怎麽能让离宵不野心再起? 这七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让一个人的野心再度滋长。 方鸿飞小心谨慎地抬头看了一眼离宵,垂手站定,不敢多话。 他自幼跟随在离宵身边,看他起落浮沈,知道这位心存高远的王爷,温和平静的外表之下,野心勃勃的心总来就没有平息的一刻。 只可惜,他却不是那个可以让离宵尽诉衷肠的人。 离宵走到沈默的方鸿飞背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声音异常的温和。 “鸿飞,这些年辛苦你了,待大功告成之後,我一定重重赏你。” 方鸿飞一听,立即跪下说道,“属下愿为侯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岂敢有所贪图!” “哈哈……鸿飞,我知道你不是贪恋名利的人。你对本侯如何,本侯很清楚。平日,本侯对你有些苛责,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待天下平定之後,本侯一定会好好补偿你这些年跟著我受的委屈。”说罢,离宵弯腰扶起了方鸿飞。 方鸿飞受宠若惊地望著离宵,心中要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无可奈何地咽了回去。 补偿?还不是高官厚禄,金银珠宝罢了。 可这些,他根本就不想要。 他想要的,或许永远都得不到了。 离宵似乎没有看见方鸿飞眼里对自己纠结的情绪,他轻叹著笑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对方鸿飞道:“一切本侯就交托给你了……好了,我得回他身边去了,叶飘若是一会醒了,见我不在身边,准得又问东问西,你也早些休息吧。” 方鸿飞听见他这麽说,目光一暗。 他明白自己所有的希望其实早在常醉侯遇到叶飘那一刻起就该是灰飞烟灭,可自己竟还痴心妄想,妄想离宵哪怕能分出一丝情给自己。 方鸿飞终於黯淡地离开了离宵的书房,他感到自己的脚步前所未有的沈重,也感到自己的心痛得难以言表。 山上的气候总比山下来得更冷,山下还只是副初冬的气息,不时飘些小雪,而凌云峰上的雪已经积厚了。 叶飘和离宵在炉火旺盛,暖意浓浓的屋里呆著,倒不觉得有多冷,只是抑郁苦闷却多了不少,山里是去不了了,雪那麽大,不知什麽时候就会埋了人;下山去也是件麻烦事,叶飘又想离宵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干脆作罢。 两人品著温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著天,聊江湖,聊朝廷,聊往事,聊武功,无所不谈。 离宵的手里拿著一只前日才由手下从外面搜集回来的夜光杯,杯身呈现出碧玉的颜色,若周遭光线一暗便会发出荧光。 叶飘对这种珍玩没什麽兴趣,他只对杯里面盛的酒有兴趣。 听说今天喝这一壶是距此千里的落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常醉侯[出书版] 作者:冷笑对刀锋 溪特产的醉花香,需得三十年深藏方成佳酿,以一杯一两金的高昂价格而名扬天下。 “侯爷,你只顾看那杯子,酒都凉了,一会又得温了。” 叶飘回味著醉花香的香醇芬芳,却看到离宵杯里的酒还是没动。 离宵抬眼望著叶飘淡淡地笑了笑,这才浅抿了一口酒,低声说道:“叶兄,你可听过常州府每年冬季都会产出一种寒雪酒,此酒采用花蕊间的雪酿制而成清新可口,沁人心脾。一年只产这冬季一回,一回不过一坛而已,一般由官府私藏,多用於朝贡,百姓却不得见。” 叶飘好酒,却未曾听过常州府有这样的佳酿。 常州府位於青龙江以南的入海口,素以风景秀丽著称,叶飘往常一年也要去上几次,和那里的江湖朋友泛舟把酒,赏潮观月。 “既是官府的私酿,你又想怎麽搞到手?” 他看了眼离宵,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必是在打那寒雪酒的主意。 “今夜你我便趁雪下山,前往常州府,亲自品尝那寒雪酒,也好散散心。如此安排,叶兄,不知你意下如何?”离宵漫不经心地继续把玩著夜光杯,温和的目光里透著一缕狡黠。 叶飘有些愕然於离宵的打算,对方毕竟是被圣旨禁足於白水镇的获罪王爷,岂敢如此轻易地瞒天过海,去往别处? “你不是在说笑吧?你不怕圣上知道你这皇叔违旨逃逸了,派人拿你问罪?” “我又不是逃,喝完酒,我们回来就是,前後不过半月的功夫,庄里我已安排好替身,保证不会让人知道。”离宵笑道。 他带著几分醉意地细看著叶飘,面上的笑容愈加温柔。 品完寒雪酒,你我就一路直入皇宫,届时,我要你看著我登基,更要天下知道,名满江湖的飘零剑叶大侠也是站在本侯这一边的。 叶飘,我骗你这一次,许你一生富贵荣华,你不会怪我吧? 几许惆怅掠进了离宵的眼中,叶飘看得清楚,他转著杯子,伸手在离宵的手背上重重地握了握,虽然一言未发,但是所要传达给对方的感情已尽在不言中。 离宵忽然一声长笑,趁醉起身,反手拔了叶飘腰间的飘零剑,步伐凌乱地舞了起来。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他饮尽了杯中的酒,把杯子丢到一边,腰一侧,腕一翻,斜斜挽出一朵剑花,刹那间挑熄了一盏明烛。 “与尔同销万古愁!” 叶飘抬眼微笑,对离宵举杯相敬。 “常醉侯,你放心,万古愁,自有叶某陪你同销。” 离宵醉眼看他,拄剑在地,眉梢一挑,嘴角略弯,俊美的脸上已尽是幸福之色。 今晚的无醉山庄静得出奇,风送雪落的声音清晰入耳。 叶飘和离宵换好长裘,披好貂毛大氅,拉起皮帽,戴上皮手套护手,俨然一副踏雪远行的模样,各自牵了马出来。 “你不带方总管去?” 叶飘最恨在天寒地冻之时出行,可是一想著那一年一坛还是由官府私藏的寒雪酒,他还是拿出了当年千里追杀淮南巨寇的精神劲儿,翻身上马,跟在离宵身後。 离宵呵了出口白气,回头看了看叶飘,低笑道,“方总管已被我差去办一件要事了。或许到了常州府就能见到他吧。” 要事?想必是先一步动用无醉山庄的黄金白银去买通官吏取出一坛寒雪酒了吧? 都已是废王了,离宵却还总是少不了王侯的霸道作派。想到这里,叶飘就暗暗好笑。 雪积得很厚,使得山路难行。 不过好在常醉侯所骑的乌云和叶飘所骑的白马都是百年难遇的良驹。 两匹马驮著主人,小心地沿著山路往下,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叶飘困意渐起,可是风刮在脸上有如刀割,让他想在马上打了盹也不行。他裹了裹围脖,目光在风雪中恍然地追寻著离宵的身影。 倒是离宵镇定地勒马走在前面开路,他踌躇满志地回望著深幽的山林,眼里掠过一丝寒意。 常州府离白水镇并不远,来回不过两日。 离宵和叶飘下山後找了个地方饱餐一顿,又养足了精神,带了些干粮就上马赶路。 到了常州府的时候,那里竟然戒严,官兵不放人进去,说是皇帝马上要巡幸至此,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城。 换了是叶飘,他必会转身离开,尔後越墙而入。而在他身边的可是手腕高明的常醉侯。 只见离宵摸出块腰牌,给他们看了眼,领头的官兵看了看这腰牌,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叶飘和离宵,引著一队官兵立即散开,恭敬地请他们入了城。 叶飘好奇地回头看了眼之前还对他们趾高气扬的一夥官兵,不知离宵给他们看了什麽,竟变得如此恭顺。 “你给他们看的是什麽?难道是你的符令?” 离宵收好腰牌,放慢了步子,牵著马走到叶飘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是宫内行走太监的令牌,专替皇帝在外面办事。” “你!” 叶飘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大侠,竟然要靠冒充太监才能进城。也亏得离宵想得出这馊主意来! “哈哈哈……” 离宵笑著牵马前行,前面是常州府内最好的酒楼──纷至居,他在那里已订好了酒席客房。 常州府乃是是江南重镇,向来以商贾繁盛风景秀丽闻名。 而此去纷至居的走马街便可瞧出常州府繁华的一斑,各种江湖卖艺的,大大小小的商贩都在街边拉出架势,或是租了铺面,或是只架个摊子,吆喝拉揽,总之一眼望去,满眼繁华。 离宵倒也不急著去纷至居,他久未离开白水镇,如今有空出来逛逛,自然是兴趣满满。 纷纷嚷嚷的街边,各个摊子面前都热热闹闹,唯独一个拈须老者的摊前冷冷清清,面前高高插著块布,上面红字书道:早知开天地,更晓身後事,算人生浮沈,在掐指之间。 “这人当真好大的口气。”离宵指著那正拈须入定的老头,对叶飘一笑。 “他要是能算命,还会坐这里受冻?骗钱罢了。”叶飘最是不信这些江湖术士,当即就轻哼了一声。 不知二人的话是不是被那老者听起来,他睁眼一笑,对正路过自己摊前的离宵和叶飘说道:“适才听二位对在下这批言有所不信,不妨让在下替二位看看手相,看看小老头是骗钱的,还是二位看错了。” 离宵拉住马缰,让乌云站定了在自己身後,他看了叶飘一眼,已开始脱下手套,“叶兄,既然老先生这麽说了,我们干脆给他看看?” 叶飘不知离宵忽然为什麽会有这兴致,但看对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想大概是这深居朱门的侯爷没怎麽接触过民间的玩意儿,这才会象小孩子那样感兴趣吧。 试试也好,让他这纨!子弟上个当受个骗,也长长见识。 “好。你先吧。”叶飘哂笑了一声,已打定了看离宵上当的笑话。 离宵依言探了左手过去,那老者立即细看起他的掌纹。 片刻之後,老者对离宵肃然起敬道:“阁下命盘恢弘,必是富贵人家,只是运途多舛,所想常不能得,一生大劫有三,若能一一度过,将来必是……” 说到此处,老者收声不言,只是微笑。 离宵以为他看自己相貌非凡,穿著华贵,所以才以什麽命盘恢弘一说来搪塞,只是听他说到自己运途多舛,顿时心有戚戚。 他以宁王之身立世,十八岁就立下赫赫战功,威西镇蛮。 他原以为这之後便会荣尊齐至,继承大统,哪想到他的父皇竟在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了自己那文弱的哥哥,当时朝中诸多大臣都表示他才是众望所归,怂恿他起兵谋反,可未想到谋反的计划还未一半已被皇帝知道,这才使自己落到被贬爵流放的地步。 这岂不正是应了运途多舛,所想常不能得一说? “若我度过三次大劫,将来必是如何?!” 离宵听得颇有兴趣,又想到自己来常州府的目的,更是求知心切。 那老者望著离宵一笑,竟站起来开始收摊,“何必再问,天命已定。” “天命在谁?!”离宵猛一起身,抓住了老者的手腕,失态地厉声追问。 叶飘吃惊地看著这样的离宵,急忙拉了他一把,“哪有你这样追人算命的。” 老者揉著被离宵掐痛的手腕,摇头笑道,“尊驾可曾读过三国?曹公於铜雀台宴上曾有一语,可做尊驾的批言。” 离宵松开手,仔细地回忆起了三国的内容。 时众皆劝曹公称帝,然其笑曰: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 “好一个周文王!”离宵修眉一挑,拂袖长笑。 他自问心高气傲,怎麽可能会一辈子这麽屈居人下,周文王他不做,要做便做周武王。 叶飘并不知道这老者和离宵之间的对话到底有什麽意思? 什麽天命,又什麽周文王,都什麽狗屁不通的东西。 他现在只关心那壶还在纷至居等著他们的寒雪酒,不知道放久了味道还好吗? “还不走,常醉侯,你今日莫非不想醉了?” 叶飘催促了一声,从怀里摸出块碎银扔给了老者,也算结帐。 老者接过叶飘丢来的银子,又打量了他一番,沈凝道,“这位公子,我有几个字相赠。” 叶飘不耐烦,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那几个字?” “惜取眼前人。”老者说完话,目示了离宵一眼,这就收拾好东西,推著摊子离开了。 叶飘愕然不解,也转头看了看离宵,对方踌躇满志地站在风雪里,倒是颇有几分凛然威严的气度,或许,当年远征刹木的宁王便是如此英武风范了。 离宵心情愉悦,转而看著叶飘笑道,“方才那老头的话前面是胡说不听也罢,後面这句可是千真万确,叶兄,你可一定要听,切记要惜取眼前人啊!” “侯爷,你是何等人,还用我来惜取?莫开玩笑了。” 叶飘被离宵温柔的目光看得心头一暖,却又不愿顺著他的话,当下冷嗤了一声,便牵马往前去了。 第五章 叶飘来过常州府不少次,可却因为自己囊中羞涩而从未进过大名鼎鼎的纷至居。 而这次,离宵带他一来就住进了纷至居最好的客房,更是要了一桌价值千两的酒宴。 看来勾搭上一个有钱有势的情人,倒也是件不错的事。 上楼时,叶飘乐得享受地跟在离宵身後。 两人点好酒菜,回到客房里,脱了一身满积雪花的貂毛大氅,取了手套,又整好衣襟发冠去到二楼雅间。 一进门,叶飘便见到了久违的方鸿飞,对方仍是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似乎恭候已久。 果然如离宵所说,方鸿飞已在常州府内。 叶飘生性豪爽,虽然方鸿飞屡次冒犯,他都不以为意,更觉得对方这是忠心为主,其心可嘉。 “侯爷,您一路辛苦了。” 方鸿飞一身轻装地在屏风後端正地站著,见到离宵进来,立即低下了头。 “恩。”离宵随便应了一声,邀著叶飘坐下。 他看了眼拘谨站在一旁的方鸿飞,这次倒是非常体贴。 “鸿飞,别站了,来,你也坐下,今日陪我和叶兄好好痛饮几杯。” “谢侯爷。” 方鸿飞揖手作礼,刚坐下便又忙著替离宵和叶飘斟酒。 “侯爷,寒雪酒在这里,请您尝尝。” “噢?这就是寒雪酒?”叶飘为酒而来,没想到一到就能喝上,他喜不自禁地细看了一眼杯里清澄的酒水,放到鼻下一嗅,隐隐有股清香。 离宵微微点了点头,抿了口酒,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好凉的酒,酒香随凉意直入肺腑,果然回味悠长。” 叶飘迫不及待地也喝了一口,唇舌之间一阵清爽,待到酒水从喉中下肚,一股凉爽的酒气立即窜上肺腑,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这酒要小口小口地喝,一次喝多了,怕会伤身。” 方鸿飞在一旁小心伺候,自己也品了口酒。 离宵放下杯子,开始动筷吃菜,他这次和叶飘连日赶路,道上也没吃些好的,这对一贯讲究饮食的他可算是种折磨了。 他一边品著这桌价值不菲的菜肴,一边问身边的方鸿飞道:“此次的事办得没有差池吧?” 方鸿飞面色稍变,随即笑道:“一切妥当。侯爷放心。” 叶飘一个人自斟自酌地喝了几杯寒雪酒,冻得他心肺颤栗,不敢再多喝。 他摇著头,却又不舍酒香,只好吃几口菜来暖暖肠胃。 “你们在谈什麽事呢?谈得这麽高兴。” 他见离宵和方鸿飞在一旁交头接耳,自己插不进话,只好随便问了句。 离宵替他夹了块油淋大虾放到碗里,“没什麽,说的不过是庄里的事罢了。那麽多口人,总也得吃饭不是。来,大侠,吃块大虾尝尝鲜。” 叶飘被他揶揄了一番,却因为方鸿飞在此,不便发作,只好拿眼瞪了瞪满面坏笑的离宵。 方鸿飞看两人有说有笑,趁机提起了秦将军欲见离宵的事。 这样的事此时提起,才不会惹人怀疑。 “对了,侯爷,秦公子知道您来了常州府,一定要和你叙叙旧,说是今晚在摘春院摆宴等您。” 离宵当然明白方鸿飞的意思,他很快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好,知道了。今晚去见见他就是。” 他转开头,不等叶飘开口,便笑道:“今晚有老友相约,便委屈你一人在这里了。” “摘春院?” 叶飘虽然没去过,但摘春院就象纷至居一样,在常州府名头响亮,是风流人士必光顾的欢馆之一。他斜睨了离宵一眼,讥讽道:“我早就知道你到这里来不会只为了喝什麽寒雪酒。” 离宵看见叶飘神色怪异,还以为他发现了自己与秦将军的密谋,却又拿不准对方的心思,只是笑著顺他的话问道:“不知叶兄这麽说是什麽意思?” 叶飘转著酒杯,微微仰脖,又送了一杯酒下肚。 “你难道不是为了狎妓才来此处的吗?” 离宵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他和方鸿飞交换了眼色,立即搭了手在叶飘肩上,在他耳边说道:“你多心了,只是秦公子这人素好风月,所以才摆宴摘春院。我保证子时之前就回来陪你。” “谁要你陪!没你在身边缠著,我不知玩得多开心。正好,方总管若今晚没事,便陪我逛逛常州府吧。” 叶飘一把拍开离宵的手,笑著看向方鸿飞。 “侯爷……”方鸿飞不敢立即答应,而是转问离宵。 离宵沈默地呷了口酒,过了会儿才点点头,不冷不热地对方鸿飞嘱咐道:“也好,今晚你就陪叶兄好好逛逛,免得他觉得无聊。” “遵命。” 方鸿飞习惯性地低著头答复了离宵的话。 不知为何,他向来平静的目光中忽然生出几分汹涌的情绪。 但很快,这情绪就消失了,在他抬眼和自己的主人对望时,一切又回归到了最初的宁静与顺从。 摘春院的老鸨知道今晚有贵客要来,干脆谢绝了其它恩客的生意,把楼里最美的姑娘都送到了三楼秦将军订下的房中,可後来这些姑娘又都被秦将军赶了出来。 当晚,常州府又下起了雪。 比起凌云峰来,这雪已小了许多。 离宵披著貂毛大氅,牵著乌云,神色严肃地来到摘春院前,门口台阶上的小厮见了,立即上前接过马缰,必恭必敬地请离宵上楼。 “侯爷,将军等您很久了。” 小厮在离宵身旁悄然留下一句耳语,牵著乌云便绕去一旁拴好。 离宵的脸上很快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他轻轻掀了掀长裘的下摆,银线绣制的长靴从容地踏过了摘春院的门坎。 此去,注定不能回头。 子时之前,离宵果然守信地回到了纷至居。 叶飘似乎已经睡了,屋里黑沈沈的,并未燃灯。 离宵怕吵醒了叶飘,干脆在门外就脱了靴子,赤脚而入。 可他刚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坐在床头的黑影,接著屋里就响起了叶飘阴郁的声音。 “你回来了?” “啊……是啊。该是在子时之前吧。都是那秦公子,非说什麽老友相见,要多喝几杯。” 离宵听出来叶飘心情不悦,以为他怪自己在摘春院耽搁多时,急忙编了个话圆谎。 他脱下大氅,慢慢地拉了锦裘的腰带,坐到了床边叶飘的身边。他纂出叶飘微温的手,问道:“你不高兴了?” 叶飘没有答话,什麽样的神色,在黑暗里也让人看不清。 忽然,他一把反手抓住离宵正在宽解衣衫的手,声音里有些异样的仓促,“我们明天就回白水镇。” “明天?”离宵微微皱起了眉。 再过两日,便是那小皇帝圣驾亲临常州府之时,也就是他造反之日。 他七年的苦心经营,只差最後两日就能实现了,而他怎麽能再回无醉山庄。 那里,只怕现在除了几个留守的奴仆外,其余人都来到常州府了吧。 “我们不才到这里吗。难得出来一趟,不如多呆两天再走吧。” 离宵看不清叶飘的神情,只是觉得今夜的他有些古怪。 叶飘放开手,冰冷地轻笑了一声,问离宵道, “侯爷,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离宵一笑,心想到底叶飘还是因为自己去了趟摘春院而心生嫉妒,看来这位名满天下的堂堂大侠也会有如此忸怩作态之时。 离宵立即蹭上去,亲吻了叶飘的面颊,在他耳边呢喃道:“真心真意,天地可鉴。不信,我脱了衣服给你看,你倒找找我身子有一块地方对你是不真心的。” 他说著话,一把挎下了已经脱到一半的锦裘,牵开里衣,露出滚烫的肌肤,很快就在叶飘面前脱了个光。 “你难道不信我吗,叶兄?” 离宵笑著拉过被子,把他和叶飘一同罩了进去。 没一会儿,被子下就传出了缠绵的耳鬓厮磨之声,叶飘的衣物很快也被丢了出来。 “我醉了,常醉侯。” 叶飘贴俯在离宵背上,冷漠的声音非常低沈。 不知道是不是夜太冷,叶飘今晚非常卖力,离宵觉得有些痛,而肌肤上也很快就起了层微汗。 他时断时续地呻吟著,沈浸在了自己美妙的幻想中。 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离开阴霾的无醉山庄,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金銮殿的朝阳,他已经怀念了很多年。 “有时候,醉了比醒著好。” 他低低地笑著发出喘息声,腿不由自主地分得更开。 他想,今晚,大概他们都只是醉了。 两日後,天子的銮驾终於铺排著进入了常州府。 在纷至居里的离宵和叶飘一早就被官兵赶了出来迎接圣驾。 整齐的万岁声响彻了常州府的大街小巷,即使那些见不到皇帝的人,也都规矩地跪著,规矩地喊著统一的口号。 离宵也低头跪著,他厌恶这姿势。 万岁是一个假话,天子也是个假话,没有谁生来就是天下的主宰,今天,他就要颠倒乾坤。 叶飘漠然地跪在离宵身边,他微微抬了抬头,看见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骑在高大的汗血宝马上朝这边慢慢过来。 那副俊美的眉目,细看之下,果然和离宵有几分相似,不愧是叔侄。 他又侧过头,看了看一直不吭声的离宵,这才发现,对方的脸上正洋溢著一种前所未有的得意笑容,近乎偏执。 “臣镇东将军秦浪,叩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镇东将军府戒备森严,皇帝的銮驾已停在了门口。身为镇东将军的秦浪早就准备妥当,跪在门前侯驾已久。 “免礼,秦将军请起身。” 年轻俊朗的天子萧凌坐在汗血宝马上,轻轻挥了挥手,看了看秦府门口井然有序的一干军士。 “这麽多人,看来秦将军对朕的安危很是操心嘛。” 萧凌哈哈一笑,从马上下来,带著几个侍卫就朝秦府走来。 面对天子,臣子的眼中可以有敬,也可以有畏,但是此时,秦浪的眼里却透出一股不合身份的阴冷。 他紧紧地盯著萧凌的脚步,只等他一跨进自家的大门,立即下令将皇帝拿下。 萧凌走到秦浪身边,忽然停住了脚步,此时他离秦府的大门不到一丈。 “秦将军,你家世代金戈铁马,忠心耿耿,为何到了你这儿,竟会做出此等谋逆之事!” 萧凌的声音猛然一扬,身边的侍卫已经抢到秦浪身旁,出其不意地用刀将他围在中央。 原本等候秦浪号令的军士,一见此景,无不惊慌失措,却也都做出副要挺枪向前的模样。 而萧凌自己带的御林军,也齐齐上前,和秦浪的手下军士成了一触即发之势。 秦浪气急败坏,不顾刀斧加身,毅然喝令道,“还等什麽,不必管我,拿下皇上!” 萧凌冷笑一声,拔剑在身前,直指那些正要轻举妄动的军士,“你们家有父母老小,若因此事而害了自己的宗族,岂不可惜?放下兵刃,朕不但恕你们无罪,还每人晋升一级,加赐黄金百两!” 这些军士本想著反正反相已露,不如拼死救出秦浪,再作打算,哪想到皇帝竟会这麽轻易就宽恕他们,还有封赏可拿,除了几个誓死忠心秦浪的人之外,其它无不放下兵刃,齐齐跪下。 秦浪眼看大事已去,长叹一声,问萧凌道,“皇上,并非是臣一心要反你。只是宁王於臣有大恩,臣不能不报。如今,臣已是无话可说,只望陛下仁德,能看在臣也为我朝立下过不少战功的份上,饶臣的妻儿老小一命,那麽臣在九泉之下,也当瞑目了。” “好,此事朕只究你一人之过,你的家人,朕都赦免了。” 萧凌知道秦浪死意已绝,也不阻拦,慢慢转过了身。 秦浪听见萧凌应允自己的请求,当即跪下朝他磕了三个头,拔刀架在自己颈边,问道,“臣有一事不明,此事隐秘,按理说皇上您不该知道,到底是谁泄露了出去?” “先皇早知道宁王野心不死,所以一早就暗中安排了人在他身边,等的便是今日。” 萧凌年轻的脸上显出一抹不合年龄的沧桑,他听见秦浪一声长叹之後,便是众人惊呼的声音。 “秦浪一家三代为国效力,戎马沙场,若非受宁王蛊惑也不致於此,将其厚葬了吧。” 他令人抬走了秦浪的尸体,这才带著人进了秦府。 萧凌在秦府里坐定,喝了口茶,立即又马不停蹄地吩咐道,“方鸿飞,你速按原计划去捉拿萧离,朕即刻启程回京,以免夜长梦多,记住,务必要把朕的皇叔活著带回京城。” 此时本该带领白水军突袭京师的方鸿飞赫然出现了在萧凌的面前。 他不苟言笑地肃立在萧凌面前,直至转身时脸上才露出了几许无奈和痛苦。 但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时他的心中也有几分对常醉侯报复的快感升起。 送走皇帝的銮驾之後,离宵他们又回到了纷至居,他回了客房,而叶飘则在楼下喝酒。 一回来,他就站在窗口远眺,等著看秦浪大功告成後燃起的信号。 “哎呀,著火了,那不是皇上去的方向吗?” 没多会纷至居的人便看到不久皇上沿街而去的地方有烟飘去,那里正是秦府。 “好!”离宵一拍窗栏,满心雀跃,激动地低喊了一声。 他收拾起兴奋的心情,急忙下楼准备叫上叶飘一起去秦府,到时候再把一切解释给对方听。 那时皇上已掌握在他手里,只要自己巧言善变地好好劝慰一番叶飘,想必这个懂得自己孤独寂寞的男人,一定不会弃自己不顾。 他刚踏下楼梯,街上便传来一阵嘈杂声,离宵走到窗边一看,竟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方鸿飞。 一种不好的感觉顿时让他呆立在当场,那双满是骄傲的眼里,蓦然黯淡了下去。 “来人,围住此处,不得放一人逃脱!” 方鸿飞翻身下马,身後一干军士立即将纷至居团团围了起来。 他一边命人围了纷至居,一边带了十数个武艺高超的大内侍卫走了进来。 这一切的嘈杂,喧闹似乎都和叶飘无关。 他坐在窗边,静静地喝著酒,目光一直流连在清澈的酒水上。 好像独自一人做著一个只属於他的梦。 离宵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避开那些惊慌无措的食客,迅速地来到了叶飘的身边,他已经没有多的时间再去解释什麽,拉了叶飘的手,要他和自己一起离开。 “叶飘,快走。方鸿飞带人来抓我了。” 叶飘一把甩开离宵拉著自己的手,目光仍停留在杯中的酒里。 “方鸿飞为什麽要抓你?”他笑著喝了口酒,眼角的余光缓缓扫到离宵苍白的脸上。 离宵忽然明白了。 他刚才以为自己信错了一个人,原来没想到,是两个。 “看来,方鸿飞已和你勾结好了。” 离宵握紧拳,咯咯作响,他摸到腰间的长剑,镪地一声便拔了出来。 叶飘终於把壶里最後的一滴酒喝光了,他可惜地倒了倒已经空无一物的酒壶,叹道,“没了。” 接著,他站起来,右手已然摸到剑柄。 他冷冷地盯著离宵,一如离宵冷冷地盯著他。 “常醉侯,你还想骗我利用我到何时?!枉自我对你信任有加,却没想到你仍是个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 离宵现在才全然清楚了一切,他只信错了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只是不再信自己而已。 “所以,你那晚要我和你回无醉山庄。你还是想救我的。” 他有些欣慰地笑了起来,毕竟,花也飘零,叶也飘零,最是无情的叶飘,对自己还是有情,可惜,自己没能把握住。 叶飘的目光里又出现了只有在要致对方於死地时才有的强烈杀意。 电光火石之间,飘零剑出手了,赶在方鸿飞带人杀奔过来之前,他要亲自解决了离宵。 离宵的剑法不是叶飘第一次见,两人在无醉山庄时就常有切磋。 只可惜,这一次不再是切磋,而是搏命。 方鸿飞叫住了想冲上去围捕离宵的侍卫,让他们站在一旁。 不错,那个晚上,是他向叶飘说出了离宵想谋反的事,也为了鼓动叶飘的倒戈,他甚至不惜编造出诸多不堪的谎言让叶飘对离宵心生恨意。 叶飘以侠之大者的身份自居,必然不会忍受离宵叛逆的行径,更不会忍受对方以利用自己达到目的的卑劣用心。 这一战,他早就知道会有。 这一战之後,无论离宵或叶飘是死是活,之前的两人的种种情谊,都会灰飞烟灭。 侯爷,是你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 方鸿飞默默地叹息,眼里却禁不住有喜悦的颜色。 离宵在缠斗之时,不时分神看一眼方鸿飞。 从对方那已经没有了忠诚与恭顺这副掩盖外衣之後的眼神,离宵似乎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真地完了。 想必秦浪已经事败,隋相爷,陈将军,刘将军以及定国公那边也成不了气候了吧。 连他最信任的都人都背叛了他,他还有什麽可以期待? 叶飘的剑势还是如最初那样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离宵运气架住叶飘劈来的一剑,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你一定要杀我?” 叶飘不说话,只有满面的杀气清楚地写在他脸上。 他压腕提剑,斜刺向离宵,离宵则挥剑横扫,以此破解开叶飘的剑势。 忽然,离宵的剑一下从就手中掉落了,整个身体毫无防备地呈现在了叶飘的剑下。 而就在此时,叶飘的剑奇迹般地制住了,停在了距离宵不到半寸的地方。 “你干什麽?拣起你的剑,继续!” “不必了。” 离宵一笑,看了看叶飘的剑,又看了看叶飘的脸,真是一样的寒气逼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常醉侯[出书版] 作者:冷笑对刀锋 “大势已去,我已是困兽,何必再苦苦挣扎,自取其辱,你要杀我,便动手吧。” 谁也没注意到方鸿飞的脸变得异常的阴沈,他点点头,身後的侍卫立即拥了上去,纷纷拔出刀剑,指向离宵。 “上头有令,要侯爷活著回京。叶大侠,您还是收手吧。” 方鸿飞看了眼仍用剑指著离宵的叶飘,他发现,自己仍是那麽嫉恨这个人。 叶飘冷冷地勾起嘴角,手中的剑终於缓缓移开。他怒视著离宵,终於出声斥责道, “你知不知道若你挑起叛乱,会害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会害多少将士命丧沙场?做皇帝,在你看来就就真地那麽重要吗?!” 离宵略略弯了弯嘴角,哂笑般地轻瞥了叶飘一眼。 这样的结果,谁人不知?可是,对他而言,又岂有别的路可选? 叶飘看见在自己面前昂然而立的离宵并不说话,目光一沈,手里的剑猛地往下一点、一挑,离宵立即站立不稳地跪了下去。 方鸿飞大吃一惊,急忙上前察看离宵的伤势,这才发现他的右脚正在流血,很快就染红了那只银色的长靴。 原来,叶飘竟然将他的脚筋挑了。 离宵痛得满头是汗,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脚,又抬头望著叶飘,对他惨然发笑。 “不是每个人都象你那样为什麽天下苍生著想!我本就不是那种人,我只想拿回属於我的一切罢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就是我常醉侯的信念。” “自作孽,不可活。” 叶飘狠狠地抛下这句话,恼恨离宵事到如今仍是冥顽不灵。他刚要转身,却听离宵在身後凄然发笑。 “叶飘,你许过我的话,你都忘了?忘了也好,我的一生一世,已不用你来陪!” 惜取眼前人。那算命老者的话象一根刺似的穿进了叶飘的耳里。 叶飘感到自己握剑的手在发颤。 他还剑入鞘,想回头再多看离宵一眼,却又没了那勇气似的,只好背转著身子坐到别的桌边,抓起桌上的残酒猛灌入肚。 人言,一醉解千愁。 叶飘听到离宵凄厉的笑声,却是愁上加愁。 第六章 方鸿飞替离宵止了血,又令人将他绑好後,这才遮住面目押出了纷至居。 他看著一个人灌著闷酒的叶飘,上前说道,“此去京城需有半月,侯爷还养了另一批死士待用,若在途中遇到这干高手来劫囚,恐怕我等应付不过来。叶大侠,不知您是否能和我们一起将侯爷带回京城,当然也好让陛下对您厚加赏赐。” 方鸿飞对这个结果并不太满意,他不由自主地想让这两人更加痛苦。 因为他比他们都还要痛苦。 至少,他们爱过了,而自己却始终一人。 叶飘连喝了几大口酒,心绪才慢慢宁静下来,他沈默了片刻,抓起桌上的剑,慢慢站了起来。 “好。我就陪你们把他押到京城的城门口。可我不会要什麽赏赐。” 歌淄侯萧离谋反的事,皇帝萧凌不愿让更多人知道,下令凡参与此事的人都必须保守秘密。 尤其是萧离已被抓住,正要押送往京师的事,更要保密。 为此萧凌特意留下了宫里的薛统领,让他协助方鸿飞将离宵秘密押回京师。 方鸿飞正搀著双手被反绑在身後的离宵上马车,他并没有叫人替离宵接上脚上筋脉,毕竟离宵武功高强,若途中真有什麽差池,断他一腿,总比让他跑了好。 再说既然这一剑是叶飘刺的,让常醉侯记得那男人的狠心也不是不好。 “侯爷,你慢点。”方鸿飞感到离宵身体一晃,急忙扶住了他。 离宵扭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方鸿飞,右脚踩在踏板上剧烈的疼痛的确让他身形不稳。 “用不著你操心。” 离宵心里恨他恨得要死,若非双手被绑,穴道被制,他早已动手杀了这个出卖自己的叛徒。 方鸿飞默不作声地把离宵扶到了车上,让他靠墙而坐,随後薛统领便端著碗药钻了进来。 “侯爷,为防你一路乱喊乱叫惹出是非,只好委屈你喝下这哑药了。” 他的话一说完,方鸿飞立即默契地掐开了离宵的下颌。 薛统领就势将药全数灌进了离宵嘴里,呛得他一阵猛咳。 “你……你们!”离宵先是能嘶哑地说出几个字,渐渐地就张嘴无声了。 薛统领一笑,说道:“你放心,这药的药性仅有半月,半月之後,侯爷又能言语自如了。不过那时,想必你该是在天牢之中了!” 嗓中疼痛难忍,离宵重重地喘著气,紧闭著双目靠往後靠去,过了会才慢慢睁开眼。 他脸色发白地看了看薛统领,又看了看方鸿飞,不屑地朝他们露出一丝冷笑。 车帘一掀,叶飘带剑进来了。 他看见洒落在车厢底的药水,以及神色痛楚的离宵,立即冷静地问道,“他怎麽了?” “没什麽,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我们怕中途有变,於是暂且让侯爷不能说话罢了。” 薛统领得意洋洋地把药碗丢到了车外,又令人拿来了一副镣铐。 他在严狱府里整治重犯最是有一套,什麽皇亲国戚,一旦获罪,还不是猪狗不如。 所以只要逮到机会,他就会好好收拾那些平日敢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达官贵人,看著他们从天上摔到自己脚下,这滋味实在痛快。 薛统领提著镣铐走到离宵身边,蹲下对他笑道, “侯爷你武功高强,小人不敢不对你严加看管,若有得罪,还望见谅。” 方鸿飞知道虽说薛统领是皇上派来协助自己押送离宵回京的,但到底对方都是皇上身边的人,自己是不便得罪的。 叶飘则坐到了一角,远远地离著他们,他轻轻掀开了窗帘的一角,望著外面热闹如常的人群,心底涌出了一阵寂寞。 突然叶飘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呻吟。他握紧了剑柄,终於没有回头去看。 离宵已经差不多被镣铐牢牢锁了起来,自脖子到双手,再到双脚,一条铁链连接了三处的锁铐,把他绑得非常严实。 薛统领正要将最後一处镣铐锁到离宵的右脚上。 大概是脚伤未愈,镣铐一锁上去便触及了他的伤口。 “呃……”离宵曲起右腿挣扎著不愿被锁上,头也顶在车壁上,死命地往後挣脱。 “侯爷,你就别再乱动了,好好让我锁上你,何必自讨没趣。”薛统领一手摁住离宵的腿,一手抓住镣铐扣紧锁齿。 方鸿飞见状,急忙上去抱住挣扎的离宵,在他耳边说道,“侯爷,请稍做忍耐,锁上就好了。” 离宵面色苍白地斜睨了方鸿飞一眼,恨这个叛徒如今仍是不肯放过他,还要他受这样的折磨。 他的右脚的伤一直没被好好打理,现下已肿得老高,可这副镣铐皆是贴肉而制,如此一来,简直是让他痛不欲生。 离宵知道,他们是有意要让自己这条腿彻底废掉。 薛统领趁方鸿飞抱定离宵之际,手下用劲终於把镣铐的锁齿完全合上了。 剧痛让离宵在方鸿飞怀里一阵猛挣,他仰著头,张著嘴,却到底喊不出什麽,只发出了几声含混的呻吟。 “侯爷,没事,没事了。” 方鸿飞是第一次这麽肆无忌惮地抱著自己的主人,在离宵急剧痛苦的时候,他享受的却是一份长久以来期盼的满足感。 他在离宵耳边低声劝慰著他,嘴唇不时轻触到离宵的脸侧。 离宵绝望地轻叹了一声,缓缓抬头朝叶飘坐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个人背对著他,仍专注地凝望著窗外,好像外面的一切把他深深地吸引住了。 而自己,早不是他关心的对象。 此时此刻,离宵并没有看到那位叶大侠的脸上露出深深痛惜之色,他所见的,仅是一个孤寂的背影。 自常州府向北回京,一路都在降雪,平日就萧疏的官道上更是人影稀少,厚厚的积雪铺满了道路,致使马车前行得十分艰难。 方鸿飞一行已启程两天了,离宵只有在每日吃饭时,手才被解开一会儿。 最初他还能勉强拿筷子端碗,可後来绑久了,又加之他几乎没有动弹,手上的血脉循环不开,解开了绳子镣铐也常常是半个时辰不能动弹,更别说吃饭做事。 後来还是方鸿飞说这麽绑下去,离宵的手非废了不可,他们这才将他的手锁到了身前。 “来,喝酒,今晚还不知什麽时候才能到驿站呢。” 几个侍卫看了看外面剧烈的风雪,不由担心了起来。 方鸿飞默不作声,他看了眼颓丧的离宵,倒了杯酒递到他手里。 “侯爷,您也喝点暖暖身子吧。” 这两日身体上前所未曾遭遇过的折磨让离宵的精神一落千丈,他的右脚仍是钻心地痛,他知道,自己这条腿算是完了。 完了,什麽都完了,无醉山庄完了,想造反的宁王完了,想和叶飘一起逍遥江湖的常醉侯也完了。 他麻木地端著杯子往唇边送,可铁镣长度有限,不得不让他竭力埋下头,才能喝到杯里的酒。 薛统领和几个侍卫看见他这样狼狈的姿势,都忍不住都发出了几声讥笑。 一路上,最安静的人,除了不能说话的离宵外,就是叶飘了。 他几乎不怎麽说话,整日抱著剑坐在角落里,饭吃得少,酒喝得多,冷锐的目光总是盯著窗外。 “侯爷,您要吃点什麽吗?您这两天吃得比平日少了许多,这样对身子不好。” 方鸿飞对离宵的语气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他夹了块鸡肉喂到了离宵嘴边。 离宵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比以前还更加不屑和反感,可他还是张嘴吃了下去,然後嚼到一半,尽数吐在了方鸿飞脸上。 “方大人,看来侯爷是不赏脸啊。” 薛统领不失时机在一旁讽刺了一声。 方鸿飞抬袖擦去了脸上的秽物,低声劝说离宵道:“侯爷,路途辛苦,还望您不要浪费粮食。” 离宵依旧是冷冰冰地看著他,只不过嘴角多了丝解气的笑意。 方鸿飞也笑了起来,他伸手拉住了离宵的狐毛围脖,忽然一耳光扇到了他脸上。 离宵苍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红印,不仅他吃了一惊,马车里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虽然离宵已是罪囚之身,可他毕竟是天子的皇叔,就算犯了如此大罪,也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明目张胆地教训的。 “侯爷,您向来不知珍惜,既不珍惜他人待你的真心,也不珍惜身边的吃穿用度。这脾气,您该改改了。” 方鸿飞松开了离宵,语气平和地教训著这位犹自猖狂的常醉侯。 他侧过头看了看叶飘,那个男人还是靠窗而坐,看著窗外的景色。好像车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离宵此时已由吃惊变为愤怒,他再次难以置信地看著面前这个他曾经那麽信任的男人。 他以为这个男人即便知道自己不喜欢他,仍会无怨无悔地为他卖命,原来,他真地看错了。 方鸿飞出卖自己不是因为身奉皇命的苦衷,而是因为他恨自己。 如果自己对他好一些,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别样的选择? 离宵低头无声地笑了笑,脸上的愤怒与惊愕都消失了。 他平静地看了眼方鸿飞,费力地挪著身子到了马车的角落里,靠在墙上安然地闭上了眼。 负责押解离宵回惊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後,辘辘而行,直到天快黑了,才在路边找到一间客栈。 风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前面又是一座山,方鸿飞看天色已晚,和薛统领商量後,决定今晚就在此地投宿。 离宵的右脚痛得厉害,几乎已到了不能沾地的地步。 所有人都知道,可还是拉著他拽进了客栈。若非他已服了哑药,定然会痛得大喊大闹。 从马车下来到客栈不过短短十几步路,离宵一进来就因痛趴在了桌上,他把头埋在臂间,手指微微地颤著,整条右腿正痛得发抖。 方鸿飞令人看住离宵,和薛统领一同找店老板定房点菜。 叶飘最後一个进来,他看见离宵痛得趴在桌上,旁边的人没有一个人理会,只是自顾地说笑。 离宵右脚那只银靴还是在纷至居那天染满鲜血的样子。 那根铁铐锁得那麽紧,他一定是很痛了,所以这两天才连饭都吃不下,晚上也总是痛得翻来覆去地难以成眠。 叶飘走到了离宵身边,伸手握住了离宵发颤的手。 “真地很痛吗?”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离宵缓缓抬起头,他有些茫然地望著叶飘,似乎还有些不相信对方是在对自己说话。 痛,当然很痛,不仅腿痛,连心也痛。 离宵抽回了被叶飘握住的手,也收回了目光,他慢慢坐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泛出了一抹平静的笑。 这样的平静,这样的笑,刹那就刺痛了叶飘,让他急忙把目光移开。 忽然,叶飘腰间的飘零剑啸然而出,电光火石间溅出一声锐响。 离宵觉得自己右脚上紧锁的铁铐一松,脚上的痛已轻缓了许多,再低头一看,原来那道铁铐已被叶飘的剑在瞬间斩断。 “叶大侠……您这是做什麽!他可是……” 一旁的侍卫见了,心想,这可得了,难不成叶飘想在半路放了这造反的歌淄侯? 叶飘收回剑,冰冷的目光扫到那些侍卫的面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已经废了一条腿,还这麽折磨他做什麽。” 方鸿飞和薛统领刚定好房回来,见到离宵腿上的一条脚镣断裂在地上,方鸿飞吃了一惊,薛统领却是勃然大怒。 “混帐!怎麽回事?!” 叶飘回身看了他一眼,霜冻般的脸上掩盖不住隐隐杀气。 “我看他脚痛得厉害,帮他把镣铐解了。” “好大的胆子!你区区一介草民,竟然敢……” 方鸿飞看见这态势,急忙过来圆场。 他拉了把发怒的薛统领,看著满面杀气的叶飘,笑道:“算了,算了,我看取下来也好,侯爷这两日因痛已是寝食不安,此去京城还有十数日,中间他若是出了什麽差池,我们也不好交待。再说了,有叶大侠在这里,想必一路都会平安无事的。” 薛统领既见方鸿飞都为叶飘说话,也知道对方在江湖上的名气,若真惹怒他,动起手来,恐怕这屋子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当下也只好忍气吞声地哼了哼。 又走了数日,马车这才行经了一个镇子。方鸿飞担心离宵的脚伤恶化,终於请镇里的大夫看了看。 果然他的脚已坏得厉害,银靴脱下之後,只见他整只脚已是烂得不成样子,被割裂的脚後跟处腐肉浓血混在一起,颜色莫辨。。 後来那大夫赶紧烧刀喷酒替离宵割除了腐肉,放出淤血,又加以上好的金疮敷治,这才连声感叹,若再晚些,恐怕这只脚都要砍下来了,不过日後长好了,也是不良於行了。 离宵在被割去腐肉时竟痛昏了过去,大夫上去探了探他的脉象,又道,此人气虚异常,心脉凌乱,需要好好静养,不然日後必成隐疾。 只可惜皇命在身,方鸿飞也留不出什麽时间给离宵静养,向那医生要了日後在路上用的药之後,看那银靴已浸满鲜血不宜再穿,只好随便将离宵的脚包扎了一番,便带他继续上路。 越往北走,天气越寒。 方鸿飞,叶飘,薛统领和那一干侍卫都是有武艺在身的人,尚可运功御寒,只是离宵穴道被制,空有一身武功却丝毫无用。 虽然他还穿著一身早已斑污的锦裘,却已耐不了那彻骨之寒了。 待到车马一行离近京城不远的留穆郡时,风雪日大,奇寒更甚。 离宵终日恹恹地靠在角落,紧抿的薄唇已被冻得发乌。 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不时冷地打颤,可这个倔强的侯爷却无丝毫乞怜之样,反倒是目光阴冷地盯著那些看著他的人。 可他毕竟身体虚弱,即便强撑也气力难继。 这晚到了驿站之时,离宵已被冻得无力走动,只好被方鸿飞抱了出去。 方鸿飞抱著离宵,看他面色苍白,薄唇微颤的模样,在他耳边低语道:“侯爷,属下也本想好好替你添衣加被,运功驱寒,可惜叶大侠在此,你与他又心心相惜,属下当然把这等美事留给叶大侠做,奈何他竟是如此不念旧情,忍见侯爷受冻。放心,一会属下就令人热水,让侯爷洗个热水澡取暖,再让他们为侯爷添几件衣服。” 离宵在方鸿飞怀里似是什麽也没听到,只是无动於衷地把头偏转了过去。 这所驿站有一处公共浴池,可供来往的官差洗去一身风尘。 一路辛苦,眼看就要到京城了,薛统领和侍卫们也纷纷脱衣散发,泡到热水池里好好松活了下筋骨,叶飘也下了水,他依旧是独据一个角落,默不作声。 此时,常醉侯正待在屋里,他赤裸地坐在浴桶里,双手被反剪在身後。 方鸿飞正照顾著他沐浴,温柔地擦身搓背,仍象当初在无醉山庄那样伺候得周到。 “侯爷,你好像瘦了。” 方鸿飞转到离宵身後,轻轻替他按摩起了肩。 离宵在氤氲的热气中微微仰著头,一头青丝正浮在水上。 方鸿飞目不转睛地看著离宵的脖颈,透过水波看著对方赤裸的身体,内心常久压抑的悸动让他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 虽说他跟在离宵身边多年,却因为身份的悬殊,从未能见过主人如此袒露身体的模样。 方鸿飞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又正值壮年,难免没有欲望。 当他察觉自己已爱上常醉侯之时,那份可望而不可得的失落一直折磨著他。 那时,他远远地看著常醉侯高贵的身影,低下头,只敢在心里一次次地描摹那身华服之下,是怎样动人的风景。 离宵感觉到了方鸿飞的手正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身上游走,忽然之间,他腹下一紧,分身竟已被人握在了手里。 突如其来的剧烈屈辱感几乎让离宵发狂。 他在狭小的浴桶里竭力挣扎,无论怎麽嘶喊也只能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呻吟。 他猛地侧过头,狠狠盯住了亵弄自己的方鸿飞。 方鸿飞起初有些怕,那是因为习惯,可很快,他就不怕了,因为他知道常醉侯已经失势,更被制住穴道绑了起来,已经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个连身体最脆弱的地方都握在自己掌心的男人,还能干些什麽呢? 方鸿飞低眉一笑,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歇下来,“侯爷,属下其实一直想好好伺候您一次。人有七情六欲,侯爷您有,属下也有。” 这样折磨和屈辱让离宵直感生不如死,可又无可奈何。 他盯著方鸿飞,见对方始终不为所动,把头又转了过去,他低下头,看见不安静的水纹,看见了水纹下亵弄自己的手,忽然阴狠地一笑,竟将头扎进了水中。 方鸿飞一愣,满眼的不信,他的手仍是没松,神色也镇静了下来,“侯爷,你这是何苦来哉?何必做出这出戏给我看?” 他说完话,手上又动了几下,那人却是把头紧扎在水中,仍未抬起,直到水面的气泡渐渐变少了,方鸿飞才缓缓松了手。 看来,离宵真是一心寻死。 他是宁死也不肯对自己有丝毫屈从。 常醉侯终究是常醉侯,就算受缚受辱,他仍是那个无比骄傲的常醉侯。 方鸿飞赶紧扯住离宵的头发把他拉出了水面,这才见他面脸是水,连口鼻中也正涓涓淌出。 离宵喘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张湿漉漉的脸,望著方鸿飞,蔑然一笑。 “侯爷,属下知错了,万望您保重身体。您不想我碰您,我便不碰了。” 方鸿飞缓缓松开了离宵的发,站定在一边,好像他又回到了无醉山庄,回到了被常醉侯厉色教训的时候。 叶飘洗完澡出来,听几个侍卫在说大约再过两日他们就可以到达京城了。 到达京城之後,常醉侯自然会被打入天牢听候皇上的发落,届时人人论功行赏,这些天的辛苦也值了。 叛逆之罪,非同寻常,离宵此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叶飘整好衣襟,把飘零剑佩在腰侧,茫然地往楼上走去。 原来离京城已是这麽近了,自己和离宵的分别之日竟要到了。 这一路,自己看他受了诸多的苦,却装作不知,现在想来,心头才隐隐痛得厉害。 毕竟相恋一场,诀别在即,如何能忘? 几乎是不知不觉间,叶飘已提著剑走到了离宵暂时休息的屋外。 他在门外屏息站了会,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看,原来方鸿飞正在替离宵穿衣。 方鸿飞看见门被人推开,立即谨慎地抬起了头。 进来的是叶飘。 “叶大侠,何事?”方鸿飞替离宵系上腰带,望著叶飘笑问到。 “没什麽。来看看。” 叶飘不客气地拉了把椅子坐下,就在离宵身边,微冷的目光已专注地盯住了他。 离宵一副谁也看不见的模样,神情淡漠,眼帘低垂。 “方总管,不知你可否出去下,我有话想对单独对他说。” 叶飘口里的“他”自然指的是常醉侯,方鸿飞并非不知趣的人,虽然他不愿意让叶飘和离宵独处,但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拒绝,但他转念又想,这两人在一起,亦只会彼此伤害罢了,自己又何妨他们互相折磨。 方鸿飞把本要戴回离宵身上的镣铐放到一边,对叶飘叮嘱道,“既是如此,我就先出去了,不过还请叶大侠一会替侯爷上镣,公事所逼,情非得以。” 叶飘蹙眉点了点头,目送了方鸿飞离开。 等到方鸿飞把门替他们关上後,他才拉著椅子坐近了离宵。 “还有两日便可到京城了。”他不冷不淡地说话,神色却并不从容。 离宵这下才稍微有了些反映,微微转头,面向叶飘,那双眼缓缓地抬起,目光宁静地直视著对方。 忽然,叶飘看见常醉侯眉眼一舒,竟对自己笑了。 按理说,离宵应当是恨自己的,那他还笑什麽? 叶飘不解,但也不问,只是冷漠地盯著他,唯有右手渐渐握紧了剑柄。 离宵难得没有戴上沈重的铁镣,他伸出手,比出一个五,在叶飘眼前晃了晃。 看见叶飘不明白,离宵无奈地低了低头,又抬手在虚空里比划出了挥鞭的动作,然後,他再抬头凝视著叶飘,满眼的戏谑。 叶飘懂了。因为他懂了,所以心才痛得更厉害。 ──日後走到别处,只要记得常醉侯还欠著你便可。 那五十鞭,离宵在提醒自己,他还欠自己五十鞭。 而自己欠他的呢? 面前的离宵已开始宽解去上衣,袒露出赤裸的身体。 他左右看了看,拿起自己的腰带对折了一下,向叶飘递了过去。 那双平静得有些可怕的眼里,分明是在催促叶飘,让他今晚便了结了两人之间的恩怨。 五十鞭过後,常醉侯便不再欠他,叶飘,也无须再记得常醉侯。 叶飘接过离宵递过来的腰带,这东西虽然柔软,但若注入一点内力便可当作杀人利器,何况一根区区的鞭子。 他又看了一眼离宵,对方蹒跚地拖著已残的右腿跪了下去,宁静安详地背对著他。 “你真要逼我?”叶飘凄然苦笑,终於也尝到了那日在纷至居离宵所受的痛苦。 那时自己也对他苦苦相逼,不留余地。 离宵挺直背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亦不回头。 “好,我成全你。五十鞭过後,常醉侯,你便不再欠我。” 叶飘长笑一声,手上的腰带一扬,已照准离宵的背抽了下去。 痛,很痛。离宵扶著床打了个趔趄,才又稳稳跪住。 比之当初的五十鞭,如今这五十鞭更痛。 叶飘好像是刻意要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似的,狠狠用力。 离宵半张著唇,疼痛难忍的呜咽和呻吟一点也未发出,嗓子里反倒辗转出几缕沙哑的低笑。 他曾是那麽希望叶飘能陪自己一生一世,而如今却只能亲眼看著彼此越走越远。 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 最後一鞭完了,离宵如释重负。 他还没站起来,火辣辣的伤口已被人紧紧抱住,耳边竟传来了叶飘哽咽的声音。 “若你放弃心中贪念,那时跟我走了,该多好……” 只是,七载筹谋,一朝捐弃,又叫他怎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那些跟随自己的人们? 离宵被叶飘转过身搂在怀里,他半阖细眸,懒懒一笑,就象醉了酒般地惬意,薄唇轻轻动了动,分明绘出三个字:我不悔。 叶飘抱著他仰天慨叹,缓缓松了手。 “看来,在你心里还是做皇上更重要,叶飘这个名字,或许只是你眼中嘴边的一个笑话罢了。” 听见叶飘如此感慨,离宵神色一僵,稍後竟是满面痛楚。 叶飘把他扶起来,仔细替他穿好衣服,抬手轻撩了离宵的几缕鬓发,将他再次揽入怀中。 “惜取眼前人。不是我不惜取你,只是……” 一言未毕,叶飘轻捧了离宵的脸,在他冰冷的唇上浅浅一吻,一往情深。 沈重的铁镣又重新回到了身上,离宵坐在床边,直到看著叶飘起身离开,这才恨不得挣脱这身枷锁,随他而去。 那时就跟你走了,该多好…… 离宵在屋里独自苦笑,双目一闭,欲哭无泪。 第七章 “城门就在前面了,速将我的腰牌给守门官员,让他们开门放行。” 薛统领探出头看了看京城戒备森严的白虎门,将随身腰牌递给了身边的一个侍卫,让他过去打点。 这场雪很大,叶飘遥遥看见宏伟的城墙上已满是积雪,白茫茫的一片,高大的城门巍然耸立在这片蔓延至无边无际的白色原野中,看似一座冰雪孤城。 终於到地方了。叶飘呵出口白气,放下窗帘,转身对身旁的方鸿飞等人道:“叶某已守诺将常醉侯护送至京城,以後的事,便与叶某无关了。” 他说完话,深深地看了一眼闭目佯寐的离宵,想与他道别,可是话到嘴边,已是无力出口。 “怎麽,叶大侠不随我等入城听候封赏吗?” 方鸿飞故作殷情拉住叶飘的手,满面不舍。 “不了。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为了什麽赏赐才和你们一起护送常醉侯回京的。” 叶飘摆摆手,侧目又看了眼离宵,起身便要离开马车。 既是如此,方鸿飞自然也不会再多加阻拦,本来所谓离宵还有一干死士的话就是他编造的,目的不过为了让叶飘和离宵两人一路上受尽折磨。 他替叶飘掀开门帘,心里的得意并未显露在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 “叶大侠,一路保重。” 叶飘跳下马车,立在雪地里,眉目紧锁,面上仍刻著深重的无奈。 他对方鸿飞说道:“他这一去,想必凶多吉少,若是他……” 若是他被皇上处死,还望你告知坟冢所在,日後叶某也好去看看他。 後面的话叶飘说不下去了,他痛苦地想透过门帘再多看离宵一眼,却被方鸿飞的身形挡住,只瞧见衣角的颜色。 “罢了。一场爱恨,终归是空。” 叶飘拂袖一笑,寂寂转身,往回路走去。 不远处,沈重的城门已被打开,马车又开始前行,茫茫的雪地上,只留下几道蜿蜒的车辙。 叶飘忽然回过头,默默地望著渐行渐远的马车,以及被慢慢推上的城门。 风雪呼啸,刹那间,天地只剩寂寥。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叶飘低吟著这句诗,取出酒囊灌了几大口,望著马车渐去的背影,笑著将缓缓酒水洒到了雪地上。 “常醉侯,叶某敬你。” 他目光凌乱地握住剑柄,猛地拔出了陪伴自己半生的飘零剑。 花也飘零,叶也飘零,最是无情。只是不知如今这无情是对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常醉侯[出书版] 作者:冷笑对刀锋 人,还是对自己。 叶飘横剑在胸,把剩余的酒水淋到寒光毕露的剑刃上。 他望著眼前肃穆的冰天雪地,微微抬了抬左臂,右腕一动,一道血光划过之後,雪地上已落下了一只手臂。 “我废你一脚,就自断一臂还你,自此,你我两不相欠!哈哈……哈哈哈……” 叶飘制住了穴道,剧痛让他脚步踉跄几乎跌倒,他拄著剑,断臂处的血洒落了一地,滴在洁白的雪地上异常刺眼。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哈哈哈……” 叶飘步履蹒跚的影子在茫茫的雪地上渐渐成了一个小点,呼啸的风雪中却仍能听见他悲凉的笑声,最後他的身影越走越远,一条被血染红的路不知伸展向了何方,而他的笑声也被风雪彻底遮掩了。 象离宵这样的带罪之人,是没有资格立刻就见到皇上的。 掌管严狱府的陈廷尉亲自带了人将离宵严明正身之後,便将他押入了严狱府的天牢之中。 “一路辛苦二位大人了。” 元凶俯首,众人都松了口气,陈廷尉同薛统领和方鸿飞寒碜了一番後,立即令人著手准备审讯离宵一事。 萧凌依方鸿飞所透露的消息,回京之後,即将隋相软禁在了府内,又令人秘密抓捕了陈将军这些自己皇叔的附逆,可谓大获全胜。 但是小皇帝依旧觉得自己的皇叔不会那麽简单,这偌大的朝野里定然还有他的尚未暴露的余党,所以下令严狱府待到歌淄侯回京後,便立即严查,务必要将萧离谋逆一案审个水落石出。 而方鸿飞则以平叛功臣的身份被封官赐爵,并准许参与审讯歌缁侯一案。 其实萧离被贬为歌淄侯的那七年,是方鸿飞人生中最快乐的七年,那七年,虽然常醉侯还是对他冷冷淡淡,却明显多了分依赖与信任,什麽小事都让他去办,什麽大事也让他经手。 那时,他需要自己,也只能依靠自己。 当宁王大权散尽的时候,只有自己仍守在他身边,陪他一起被流放到歌淄,无怨无悔。 方鸿飞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呆在萧离身边,不懈地对他好,终有一日会感动这个骄傲的主人,可谁料,叶飘的出现彻底抹消掉了自己心中的期冀。 本来他也可以不背叛的常醉侯的,可是他却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不想一辈子都得不到那人的温柔,若是如此,还不如让他恨自己,一生一世。 前废宁王,歌淄侯萧离谋反的消息从一开始就没几个人知道,直到他事败被俘,到了这天牢的消息,依旧没人几个人知道。 陈廷尉知道皇上的用意,此时天下太平,又何必再起波澜。 “侯爷,您谋反的事已确凿在案,您又何必装聋作哑,不肯老实都招了呢?” 他笑著地喝了口热茶,看了眼被缚在刑架上闭目不语的离宵,挥了挥手,狱卒立即心领神会地把一桶还夹杂著冰渣的雪水泼了过去。 雪水刺骨,离宵浑身一颤,重重喘了几声,呼出阵阵白气。 毕竟他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这刑房里的刑具虽然琳琅满目,却没有一个人敢用在他身上。 可是陈廷尉身负皇命,誓要从他嘴里撬出话来。既然不能轻易对皇亲国戚用刑,他们便专门找了些不留痕迹的刑求手段来折磨他。 陈廷尉叫人脱了离宵的锦裘,只让他穿了一件单衣绑在刑架上,若他不说便以刺骨的雪水泼身,直冻得他瑟瑟发抖。 最初,陈廷尉以为是薛统领他们喂的哑药药性未过,这位侯爷才说不出话来,自己问他也是白问,可後来他令御医仔细察看之後,哑药的药性原来早在几天前就过了。 看见离宵这麽嘴硬,向来自命手段非凡的陈廷尉冷冷一笑,上前替他擦了擦脸上的雪水,低声威胁道:“侯爷,下官不敢以刑具伤你,却也有许多方法令你生不如死。所以,我劝你还是老实地招了好,究竟这朝廷内外,还有那些人都是听从你吩咐调度的?” 每一次被雪水淋在身上,离宵都会觉得骨肉象被人拿刀子活活割过一番那麽痛苦。 他是怕痛之人,傲气却不硬气,按理说,他只要什麽都说了,这些苦自然也不必再受。 只是方鸿飞的背叛,叶飘的舍弃,早就让他痛彻心扉,万念俱灰,一心求死。 陈廷尉看见离宵依旧是连眼也不睁,青乌的唇间尤在低声呢喃些什麽,而嘴边竟有笑意。也不知是在嘲笑谁。 “既然侯爷执意不说话,那就请恕下官无礼了!来人啊,取银针来,替侯爷探探肺!” 他拍了拍手,狱卒们立即上前扯开了离宵早就被雪水湿透的单衣,露出他缓慢起伏的胸膛。 陈廷尉亲自拈了根一指长的银针拿在手里,刑房阴暗,连火光也显得阴冷。 银针在阴冷的火光下微微闪亮,一节一节地慢慢没入了离宵的胸膛。 “啊……” 一阵剧痛终於让强忍多时的离宵喊出了声,他看到那根还在往自己身体里刺进的银针,呼吸一窒,胸口一紧,肺腑间已剧烈抽痛起来,痛得他不敢换气。 “侯爷,现在想说还来得及。” 陈廷尉住了手,可银针却仍留在离宵体内,刺在他的肺里,令他稍稍换气便痛不欲生。 尽管痛楚难忍,离宵却还是忍了下来。 他目光恍惚地看著眼前这森罗地狱,固执地摇了摇头。 他不会招供,因为他已不想活。 他死了,方鸿飞会称心,皇帝侄子会安心,或许连叶飘也会放心,连他自己都甘心。 “不知好歹。来人,将这几根针都给我扎进去。我倒要看看皇叔您的骨头有多硬?” 陈廷尉脸色一冷,吩咐著狱卒继续施刑。 方鸿飞赶到严狱府的天牢刑房时,那一干狱卒仍在反复地用银针折磨离宵。 他们把银针刺进他的胸口,然後再慢慢抽出来,又刺进去。 离宵面色苍白地被绑在刑架上,不时痛得浑身痉挛,嘶哑的喘息声从喉间挤出,很是痛苦。 “皇叔实在嘴硬得很,在下也是逼不得已。” 陈廷尉惊见方鸿飞愕然地站在门口,生怕他质问自己为何敢对皇族用刑,急忙解释。 方鸿飞顾不得听他解释,几步便走到了已神智恍惚的离宵面前。 他正要推开那些狱卒,替离宵拔出胸口已然刺入的银针,却听到对方干裂的唇间缓缓喊出的“叶飘”二字。 方鸿飞要拔针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的脸色倏忽变得异样的阴沈。 “也是,皇上已下令要我们严审此宗谋反罪,若由得侯爷这麽不开口,到时候也难以交代。陈大人,继续吧。” 既然连方鸿飞都颔首默许了,狱卒们更是没了顾忌,忙去提水泼醒了已痛昏过去的离宵。 “呃……” 胸肺间的银针被人恶意地拈动著,疼痛更甚,离宵痛醒过来,缓缓睁眼,看到了不知何时已来到天牢的方鸿飞。 他忠心耿耿的方总管仍是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只是此时正冷漠地看著自己受刑。 随著银针又刺深一分,离宵几乎已不敢再喘气,他忍痛屏息,苦苦地望著眼前的人,求生的本能,以及终於让他再难忍受的痛苦使他眼里不觉流露出几分哀求的神色。 “鸿飞……”他虚弱地叫了声方鸿飞的名字,哀恳的意图已全然在颤抖的声音中。 方鸿飞低头一笑,摆手道:“侯爷,您别叫我。此处由陈大人说了算,我帮不了你。” 肺腑间的疼痛越来越尖锐,离宵难以为继地缓缓抽著气,再难吐出一个字眼。 忽然他身形一颤,一口淤血终於从唇间溢了出来。 陈廷尉见他吐血,心知不妙,急忙令人替他拔了刺进肺腑的银针,将他从刑架上放了下来。 离宵半跪在地上,身上皆是未干的雪水,他捂著嘴不住呛咳,鲜血呈愈来愈多之势从他指缝间的滴到了石板上。 方鸿飞大惊失色,他没料到常醉侯的内伤竟已如此严重,急忙蹲下去扶住他,抵掌在他背上度入真气。 离宵松开捂住嘴的手,满手是血,他抬头看著这时才惊慌失措的方鸿飞,不屑的笑意写满了他的脸。 “事到如今,你又何必作戏?咳咳咳……” 一句话未说完,离宵又闷咳起来,他推开了方鸿飞,颓然地坐在血水交织的地上。 “今天就到此为止,带他下去,好生看押。” 陈廷尉无奈地挥了挥手,只好下令将离宵先带回了牢房,若再审下去,逼死了天子的皇叔,这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当夜离宵就发起了高烧,他裹著床薄被躺在天牢冰冷的石床上,辗转反侧,胸肺之间仍是隐隐作痛。 “侯爷。我来看你了。” 方鸿飞站在门口,他看著离宵瑟瑟发抖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内疚。 他恨是恨离宵对自己的冷漠轻蔑,但是内心对这人的爱一点也不会比恨少。 离宵听见方鸿飞的声音,懒懒一笑,转头问道:“你来做什麽?看我出丑还是又想出什麽折磨我的手段要试试?” “属下……不敢。” 方鸿飞叫狱卒关上门,慢慢走到了离宵身边。 他恭敬地垂著手,如往常那般低眉顺眼地站著,看见离宵不理会他,才坐了下去。 “侯爷,我给您带了些药。” 他从怀里摸出个青花瓷瓶,接著扶起了离宵。 离宵浑身虚软无力由他扶著,唯有那副漂亮的眉眼不曾失了常醉侯的凛然傲气。 方鸿飞看他脸色白得可怕,嘴角仍有血丝溢出,急急忙忙地拔开了瓶盖,把药送到了离宵嘴边。 “拿开。”离宵微微偏转开了头,断然拒绝了对方的好心。 方鸿飞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他,不顾离宵反抗,强行将药水灌进了他嘴中。 “侯爷,恕罪。” 离宵也不知他拿来的是什麽药,只觉咽下之後火辣辣发痛的肺腑似乎被一阵凉意包围,疼痛也开始慢慢减轻。 他轻蔑地瞥了眼方鸿飞,忍不住一声冷笑。 “你还假惺惺地做什麽? 不如一刀杀了我痛快些!” 方鸿飞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将他扶著躺下去,把被子替他盖好。 一切做完之後,方鸿飞快步起身,直直地跪到了离宵面前。 “侯爷,我知道你恨我,属下不敢求侯爷原谅,只望您能保重身体。日後,若有机会……或可再与叶大侠重逢。”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极不情愿的,但他也知道,唯有叶飘才能让这个冷漠冷酷的常醉侯展颜欢笑,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借叶飘之名来稳住离宵的心想,让他不要轻易求死。 “叶飘……”离宵喃喃念著这个名字,眼前又出现了那人器宇轩昂的身影。 方鸿飞不提倒罢,一提起来,自己竟是那麽想他,想见他。 “只怕我是见不到他了。”离宵轻叹了一声,平静地笑了一声。 以他的处境,下场会好的那里去?若是死倒还痛快些,若是这麽暗无天日地被囚在此处,也不过是饱受折磨後含恨而终罢了。 离宵咳嗽了几声,牵扯起胸肺一阵抽痛,喉间一甜,硬是强自咽下了冲口欲出的淤血。 突然,他撑坐起身子,目光骤然凶狠。 “方鸿飞,你听著,日後我若死了,这消息你绝不许让叶飘知道!” 方鸿飞抬头痴痴地望著他,满脸苦涩,不知该如何作答。 “答应我!”离宵的话里已是半带哀求半带强硬,他一把抓住方鸿飞的肩,狠狠摇了摇。 方鸿飞脸上的苦涩渐渐化作一抹讥诮的冷笑,他甩开了离宵抓住自己的手,漠然站了起来。 “好,我就答应你。不过属下以为,过个几年没侯爷你的消息,叶大侠想必也就渐渐把你忘了,又何计你的生死?” “叶飘不是那种人!” 离宵气得呛出一口血,声音也已嘶哑低微。 “若他心中真有侯爷,又怎舍得如此伤你?” 方鸿飞见离宵被自己激得动怒,不知为何心里竟有快感,毫不留情地又冷嘲了一句。 离宵深深吸了口气,躺倒在床上闭目一笑,反问道:“那你呢?你如此伤我辱我,难道就是你的真心?” 方鸿飞无法作答,羞愧难当的同时却又对离宵恨多了几分。 他面无表情地盯著离宵虚弱憔悴的面容,一字一句地说道:“若侯爷对属下有丝毫真心,属下也不会有如此僭越之举了。你要怪,就怪自己太过薄情。” “哈哈哈……”离宵哑然失笑,缓缓问道:“你的意思是,若我对你好些,你便不会背叛我,使我沦落至今天这地步了?” “是!” 方鸿飞神情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 “只可惜常醉侯从不勉强自己做他不想做的事,别人也勉强不了。” 离宵低声说完话,再不看方鸿飞一眼,把身转了过去。 方鸿飞极度失落地望著这个冷漠,充满了拒绝感的背影,目光一暗,悄然地离开了牢房。 “什麽?皇叔还是不肯招供?” 萧凌轻叩著御案,极是不满地看著跪在下面的陈廷尉和方鸿飞。 自萧离被带回京城交由严狱府审讯已有十日,他自然知道严狱府那干人的手段,凡是进去的人还没有不说实话就能出来的。 “回陛下,臣已竭力审问,可皇叔却从不开口。臣又不敢对他施用大刑……所以一直毫无进展。”陈廷尉诚惶诚恐地回禀著这些日子审讯常醉侯的情况,早就被此事缠得焦头烂额。 萧凌冷冷看了看二人一眼,想起自己那气性高傲的皇叔,重重地哼了一声,下令道:“即刻将他带进宫来,让朕来亲自问问他的话。” 宣仁阁是昔日皇子读书习武之地,离宵看著这些熟悉的宫墙,又好像回到了少年时,浮想联翩。 当年他一腔的壮志豪情在这里萌芽,总想著一日自己能以文武双全之帝的身份君临天下,而如今,世事难料,自己再回到这里竟已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他朝明亮的宣仁阁里看去,当年那个还总是哭著对自己撒娇的侄子已是意气风发地身披龙袍坐在正中。 离宵拖著沈重的铁镣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宣仁阁,立而不跪。 一旁的侍卫见他竟敢冒犯天子,纷纷上前厉喝道:“跪下!” 萧凌抬了抬手,让他们先退了下去,上前对离宵笑道:“好久不见了,皇叔。” 离宵看了看自己手上脚上的重镣,声音沙哑地一笑,“此处只有罪人萧离,没有陛下的皇叔。” “朕还没下令褫夺你的宗籍,你就还是朕的皇叔。” 萧凌走近离宵的身边,看著他散乱的鬓发,憔悴的面容,赫然发现他和这个小时候曾十分疼爱他的皇叔疏远已久。 身在皇家,一开始便只有权势之争,所谓亲情,在权利面前,永远都是牺牲品。 “皇叔,父皇曾说,你是人才,有你在一日,国家便可保一世太平,可为何你却三番两次心生叛逆?难道你真要看到战乱纷飞才心满意足?” 萧凌的斥责,听在离宵耳里就像是一个笑话,他傲慢地斜睨了一眼这个年轻的皇帝,冷笑道:“何为心生叛逆?这帝位本来就是我的!想你父皇虽然年长於我,可惜论文论武那样比得过本王!若非当年本王常年在外征战,你父皇哪有机会夺了我的皇位!本王做的不过是拿回属於自己的东西罢了,萧家的天下,萧家的人来做皇帝,也该能者居之!” “能者居之?皇叔你自问是能者,为何又一二再再二三地举事不成,反受其害?” 萧凌哈哈大笑,锐利的目光立即回敬到了离宵苍白的脸上。 他看著他的皇叔听了这席话後,面容稍稍一变,又强自镇静。 “非我无能,只是误信他人。” 离宵说著话,转头朝一旁伺立著的方鸿飞投去了愤恨的一眼。 方鸿飞默然地站在一边,目光平视著前方,纹丝不动,更不插嘴一句。 成王败寇,亘古之理,萧凌也想,若非有方鸿飞相助,若离宵起事成功,自己的处境或许也不比他现在好。 “皇叔,朕想知道,若你当日真把朕抓了起来,你会如何处置朕呢?” 他走到离宵身侧,寒眸一沈,已微微有了些前所未有的杀意。 或许他父亲说得对,萧离的确是人才,可惜却是自己的敌人。只要他一日叛逆之心不死,自己或许都难以高枕安眠。 离宵唇角一扬,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得意,他知道这个侄子终究是怕他的。 “当然是将你永禁在严狱府内。” “喔?只关不杀,你就不怕日後生乱?”萧凌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又问了一句。 离宵转过身子,拖得镣铐哗啦啦作响,他轻蔑地看著自己的侄子,傲慢地答道:“就你这小子,还犯不著本王小心提防。” 萧凌被他说得又是一愣,想起小时候被这皇叔斥责的境况,好像也是象现在这样,不同的是,那时他还小,矮矮地站著,对他的率性潇洒却性格乖戾的皇叔只能仰望。 “那皇叔你且说,朕又该如何处置你呢?” 他低眉一笑,年轻俊朗的脸上难掩住一丝王者的无奈。 “英雄末路,但求一死。” 萧凌愕然抬头,分明看到离宵脸上镇定而昂扬的笑容。 此时,方鸿飞的眼里才终於开始慌乱起来,他几乎就要上前替离宵求情,可是双腿却象注了铅似的,难以动弹。 他算什麽呢?若不是他背叛了常醉侯,也不会有这英雄末路的一幕。 好在,小皇帝并没有打算违背他之前说过的不杀离宵的话。 “皇叔,你都不杀我,我又怎麽忍心杀你?你还是把朝廷内外还有那些人与你勾结老实说了吧,也好早日安度余生,不必再受刑狱之苦……”萧凌沈重地叹了口气,扶了一把离宵。 “他们既然选定我这个主子,我就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皇上,你还是早日杀了我吧,我一死,他们再无依附,自然就归顺你了。” 离宵的语气坚决而冷漠,似乎现在的谈论的一切都非关他的生死。 他不时抬头看一眼慌乱毕露的方鸿飞,嘴角的笑容快意而冰冷。 “看来皇叔是打定主意了……既然如此……” “皇上!” 方鸿飞以为萧凌被离宵说动,真要赐他一死,心中一乱,立即跪了下来。 “不必多说!”萧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闭眼一叹,下令道,“歌淄侯萧离大逆不道,意图叛逆,今将其幽於严狱府内,不得圣旨,永不获释!来人,即刻将萧离带下去!” 离宵淡淡一笑,对於这个处罚,置若惘然,怎麽处置他终究是皇帝的事,是生是死,对他而言,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待到离宵被押走之後,萧凌才抚额坐回了软榻上,轻声嘘叹,“皇叔果然厉害,几乎逼朕背上了杀亲叔叔的恶名,虽然他的朝党未能清算,不过只要他在朕的手里,那干人想必也只能提心吊胆,不敢轻举妄动。方爱卿,此事至此就暂算终结吧,朕欲加封你为二品征西将军、关内侯,不知你意下如何?” “方鸿飞谢主隆恩,只是微臣并无大功,不堪如此厚赐……臣愿……” 萧凌是个聪明人,他看方鸿飞吞吐的样子,就知道他另有所求。 “那你想如何?” “虽然侯爷悖逆陛下,但臣始终与他主仆一场,今见他落魄至斯,於心不忍。臣唯愿能效力严狱府,一能伺候侯爷终老,二能替陛下对其严加看管,也免日後生事。” 方鸿飞斗胆说出了心中所想,俯跪得更低,不敢抬头。 他等了半晌也没听到萧凌的答话,刚要抬头,却听到了帝王的轻笑声。 “方爱卿不愧是忠义两全,好吧,朕就成全你,即日便封你为严狱府执事,进爵关内侯,府内事务尽皆由你掌管。若皇叔那边有何动静,你可随时来报。” 这一夜,在人们安然入睡的时候,全然不知这个国家刚刚结束了一次几乎引起内乱的叛变。 第八章 严狱府是唯一可以关押皇亲国戚或是二品及以上重臣的地方,至今仍有一些犯了重罪永不得释的罪人看押在严狱府的偏院内。 离宵被关在这里已有一年了。 和其它身份显贵的罪人被刚关进来时一样,他不习惯这里的水食用具,也睡不惯硬得硌人的木床,更受不了一到阴雨天气,屋里就散发出的霉臭和潮湿,当然,最折磨人的还是孤独。 每天给离宵送饭的女婢名叫小莲,年纪还轻,不过十来岁,似乎是那户有罪官家的孩子,所以才在这里充当了仆役。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给离宵送饭来的时候,对方看著盘子里的冷馒头和咸菜,勃然大怒,叫自己滚出去,然後把吃的丢了一地。 而现在,这位侯爷已经习惯了每日的粗茶淡饭,也没有再随便发过脾气。 甚至有时候他还会对自己笑,那模样真是温柔动人。 “侯爷,今天配饭的时候,我替您选了两个大点的馒头。” 小莲殷情地把馒头端出食合,又替离宵倒了一杯冷茶。 离宵放下手中的一卷诗集,抬头对这女孩笑了笑,“傻瓜,我又吃不了多少。” 在这里,犯人一天只有两个馒头,最开始离宵吃不饱饿得难受,後来渐渐地胃痛得习惯了,反倒吃得更少。 他穿著一身颜色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葛布青衫,眉目之间已看不到当年的飞扬傲意了。 有时候,离宵看著铜镜里那个影子,也会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自己,还是不是那个潇洒恣意的常醉侯。 而当他再看到自己手上脚上这串沈重的镣铐时,才会觉得自己追寻这一切了无意义。 小莲不知道为什麽离宵至今都戴著镣铐,她记得住在别处的同是罪囚的大人们手足都是自由的,而只有这个明明看起来是那麽温柔谦和的男人却要受这样的折磨,更何况,他已有一只腿残了。 她有时候真想陪他多呆一会,不过门外的监事大人总是非常严厉,让她送了饭就出来,收拾的时候才可以再进去。 绝大部分时间,离宵都是一个人呆在这处冷清而破陋的别院,高墙阻隔了外面的景色,只留出一片狭小的而茫茫的天空。 方鸿飞今天难得有兴致来这里。 自从一年前,离宵毫不顾忌地痛斥了他一场,并在出手打伤了他之後,他便只在门外远远地瞧过离宵几眼。 他知道常醉侯的脾气,那麽骄傲的人,怎麽会就这样安於困囚的生活呢? 或许得磨掉他的锐气之後,自己才能和他心平气和地再好好谈谈。 他让人给离宵安排的住处其实已是严狱府里最好的了,不过在吃食用度上却和其它犯人一样,毕竟,常醉侯是罪人,他应该吃些苦,也应该想想他为什麽会吃这些苦。 方鸿飞见到离宵的时候,忍不住有些激动,他仔细地端详著一年不见的常醉侯,对方瘦了,眉目之间的神情也有所变化,往昔的骄傲似乎已是收敛了许多。而冬日已近,对方却只穿著一袭已洗得发白的单薄青衫。 “属下……见过侯爷。” 离宵刚吃完最後一口馒头,他喝了口冷茶,有些诧异地看到方鸿飞出现在了院子里。 “是你?”离宵放下杯子,手一动,便是一串镣铐的撞击的声音。 “是的,属下来看看侯爷。” 方鸿飞缓步踱进离宵的屋里,微微皱了皱眉,他明明已令人安排此处最好的屋子给离宵了,为何还是如此简陋,一进门,便闻见一股令人发寒的霉味。 想当年,无醉山庄里那间屋子不是燃香焚烛,到处布置得暖意洋洋。 “噢……我刚吃完饭。”离宵漫不经心地别过头,把盘子推放到一边,又把之前看的诗集拿了起来。 “侯爷……你要是觉得此处夥食不好,我可令人替你另做准备。” 方鸿飞看到那些馒头屑和咸菜,忽然觉得一阵心痛,他当时虽然只是照章吩咐下人伺候离宵的饮食,却没想到对方吃的是这种东西。 离宵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讥讽地笑了起来,“不必了,我本就是罪人,有东西吃都不错,哪敢要求更多。” 他刚说完话,肺上一痛,忍不住就捂了嘴咳出了声。 天气愈冷,他当初受了酷刑的身体就开始有些受不住了,入秋已来,他就咳了几场血。 “侯爷,您没事吧?” 方鸿飞看见他咳得厉害,急忙关切地发问。 离宵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肺间痛得一阵抽搐。 “没事。我没事。”他放下书,扶著桌子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木床边走了过去。 他的脚本来可以治好的,可是当年在被押送进京途中,薛统领的折磨,方鸿飞的故意不予救治,终於还是生生弄残了他一只脚。 “我想休息会了,方大人,你若没有事,可否离开此地?” 离宵躺到床上,拉过一床薄被搭到身上,头也不回地下了逐客令。 方鸿飞静静地站在他身後,目光中纠结万千,他的心痛了起来,越来越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最後,他在离宵身後跪了下去。 “我知道你恨我,侯爷。可是鸿飞别无他法……您毕竟违逆了王法。” “哈……何必再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我都清楚。”离宵沈默了片刻,背对著方鸿飞又说道:“我是对不起你,可你未必对得起我。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 方鸿飞缓缓地站了起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显得更为阴沈。他茫然地站了会,忽然放声大笑。 “我知道你想见的是谁。你想见的是叶飘。可你被关在这里一年了,他来看过你吗?以他的武功,要进入严狱府不过是小事一桩!只要他稍加打听,怎会不知道你在这里?!侯爷,你何其愚蠢!竟会对这麽个冷酷无情的人恋恋不舍,却枉顾我对你一片真心!” 有些话是只能藏在心底,不可言说的。 尤其是自己的伤自己的痛。 而方鸿飞说的这番话,已血淋淋地将离宵内心最深的伤处剥露了出来,然後再狠狠地践踏。 “住口……住口!” 离宵刚一坐起,方鸿飞已压了过来,他狠狠抓住离宵被锁住的双手,眼神里已失了分寸。 “侯爷!”他悲愤地大喝一声,压制住不断挣扎的离宵,再也没有了丝毫的犹疑。 他已经等了很多年,想了很多年,他再也不想等下去了。 今天,他就要常醉侯看清楚自己。 离宵的武功虽然没被废,但是他的手脚却因为镣铐的原因无法施展一身本事。 更何况这一年以来的幽禁已经让他饱受折磨,身心皆创,很快,还在恍惚之中的他就被身强力壮的方鸿飞制住了。 “方鸿飞!你敢!” 离宵惊惧地发现自己的衣服正被面前这发狂的男人撕扯掉,他的要穴被方鸿飞尽数点住,挣扎不动。 “侯爷,我敢。” 方鸿飞咧嘴一笑,拉开了离宵的亵裤,终於将他脱得精光。 离宵苍白而消瘦的身体赤裸地出现在方鸿飞眼前时,意想中的快感其实并没有。 他看到了离宵脸上的恐惧和愤怒,甚至是悲伤。 “侯爷,我知道你和叶飘已欢好了多次,我……我……” 方鸿飞说不下去,心里终究还是有愧的。 忽然他狠下心,分开了离宵的双腿,又将自己的衣裤脱了下来。 离宵瞪著满是愤怒的眼,嘴里咒骂不停,“你敢碰我,我一定要你的命!方鸿飞,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而此时,方鸿飞却把他翻了个身,随即又贴了上去,把自己的分身顶在了离宵的股间。 他没有立即动,而是在离宵耳边低声呢喃,“我对你好,你不在乎,那我还能怎麽对你呢?我有哪一点比不上叶飘……” “你哪一点都比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常醉侯[出书版] 作者:冷笑对刀锋 !” 离宵转头怒骂,忽然发现对方的眼神变了,紧接著下身便是一阵撕裂的痛。 方鸿飞伸手捂住了离宵仇视自己的双眼,搂了对方的腰,开始狠狠地挺送著已插入对方後穴的分身。 离宵在清楚地明白方鸿飞今天是不会放过自己之後,停了咒骂,只是苦笑。 他边笑边咳,挣扎著偏过了头,泪落无声。 方鸿飞沈浸在这灭顶的快感里,丝毫没有注意自己捂在离宵眼上的手掌已是濡湿一片。 等到方鸿飞发泄了自己的欲望之後,离宵早就昏死了过去。 “侯爷……” 方鸿飞惊慌失措地掰过离宵的身子,这才发现他已双眉紧皱不省人事,而那副紧抿的唇边俨然有一道乌黑的血迹。 他慌忙将真气度给离宵,又解了他的穴道,看见对方有一丝动静之後,赶紧拿被子替他盖好。 离宵浑浑噩噩地醒过来,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忍不住气血上涌,嘴一张又呕出一口淤血。 他疲惫地看了眼满脸紧张的方鸿飞,嘴角慢慢勾勒出了一抹狠毒的笑容。 “你满意了?方鸿飞……方大人!走吧……常醉侯已经没什麽可再让你践踏的了。” 他说完话,又是一阵急喘猛咳,不断有鲜血自他唇间溢出。 “侯爷,属下……罪该万死。” 方鸿飞清醒之後,後悔不已,又见离宵如此绝望痛苦,自己已是毫无颜面再面对对方。 他跪在床上,头低低地垂著,眼泪汹涌而出,连说话也带了哭腔。 他自问一生坚毅刚强,却不料悔恨到时,竟也会做出如此惺惺之态。 “走吧……” 离宵木然地叹了一声,不知眼前为何出现了那一日最後所见的叶飘的背影。 寂然而去的背影,注定无回。 现在,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想那个可以和自己坦诚相对,把酒言欢的男人。 那些豪饮共醉的日子,他带自己看星星的夜晚,以及床笫之间那极尽温柔的缠绵,怎能忘记? 只是不知叶飘是不是早已忘了自己这个妄图谋反的逆贼。 离宵痛苦地蜷起身子,笑得双肩抽搐,他肆无忌惮地呕出许多的血,然後用手指蘸了这心头热血,在浅色的被面上缓缓写出叶飘二字。 罗镇靠河的码头上,一群挑夫正依次去到工头那里拿今天的佣金。 这里乃是永州府连接南北的交通枢纽,沧溟河横贯而过,每日码头都有不少船只来往卸货。 叶飘也站在这群挑夫中,而飘零剑已不在他的腰间。 两年前,当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身上的盘缠已所剩无几。 他用一百文钱租了间破房,然後来到这处码头寻找著赚钱糊口的机会。 起初,工头见他断了一臂,死活不肯派活给他。 可後来工头见他独臂竟能轻而易举地担起别人两倍重的货物,颇为吃惊地便雇了他。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在这里的日子很苦很累,远不比自己浪荡江湖,受人敬仰来得轻松。 可叶飘选择了这里,就当真老实地呆了下来。 他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将从不离身的飘零剑也取了下来,自此更没再谈过一句江湖中事。 连周围的邻居都以为叶飘只是个流落此地的可怜人罢了。时不时还接济他些饭食酒水。 等著拿钱的挑夫百无聊赖,干脆就聊起了天。 “听说刹木那帮人在宁西和咱们又开战了!” “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年,怎麽又打战啊,到时候上面可千万别到咱们这地儿抓壮丁才是。” “谁知道呢……当初宁王殿下不是带人打到刹木的国都了吗?他们怎麽还敢造事?!” 叶飘沈默地站在人群里,对他们的谈话并没有什麽兴趣。 只是当宁王这个字眼出现时,他的心中终於还是忍不住一动。 宁王,歌淄侯,常醉侯,这三个称呼都是属於离宵的。 已经有两年多没有离宵的消息了,叶飘不知道他究竟是生是死,而方鸿飞也未再联系过他。 拿到了今日的工钱,叶飘仍象往常一样,一个人默默地离去。 他买了壶酒,边走边喝。 给的钱少,这酒自然也不好,味道酸涩,不过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大口灌著。 待到回到家门口时,叶飘不知怎地竟有些醉了,按理说这酒这麽劣,他是不该醉的。 推开门,空无一人的旧屋没有生气地沈闷著,叶飘脚步微踉地走进去,随手关了门,便坐在床上低头不语。 他握著酒壶,仰头一饮,酒水顺著嘴角就毫无顾惜地流了出来。 叶飘喝完最後一口气,重重喘了声,忽然把酒壶狠狠摔到了地上。 “常醉侯!” 他眼前又出现了离宵临风把酒与己对饮的印象,影影绰绰之间,连那分温柔都显得那麽真实。 为什麽这时候还是想起你呢?那五十鞭你已还了……说好不再相欠,不再相见。 叶飘苦闷地一笑,身子一倾就倒回了床上。 他微微侧了身躺在床,没一会儿就见他的背影抽搐了起来。 沈闷的屋里依旧是死寂的,偶尔才听到叶飘低低呢喃一声。 “常醉侯……” 刹木侵犯边界之事令举朝不安,萧凌身为一国之主,更是忧心忡忡。 他刚立後一年,这才刚有了半月大的皇子。 还未和孩子妻子尽享天伦之乐,这位年仅十八的皇帝便决定御驾亲征。 当年他的皇叔萧离征西之时也不过十八岁,却能立下赫赫功绩,萧凌自然不想在这上面输给了他。虽然对方如今已只是一介罪囚。 临出征前,他特地去严狱府见了离宵一面,结果离宵却是劝他不要贸然亲征。 尽管一干元老大臣也都劝阻他这想法,可萧凌却是执意要御驾亲征,让刹木蛮民见识天朝威严,更要让离宵看看自己同样也可以和他一样立下不世之功。 自萧凌西征之後,如今已有一月,离宵在严狱府中忐忑不安,他恨那小子居然不听自己劝阻,万一出了什麽差池,这萧家天下,只恐有变。 刚到晌午,小莲便端了饭食进来,她把酒水饭菜一一摆好,这才扶了行走不便的离宵用餐。 桌上的菜有酒有肉,果蔬齐全,连米饭也是上等的香米。 这都是方鸿飞因担心离宵的身体特意命人为他烹制饭食,不再有所怠慢委屈。 “侯爷,今天方大人特意令京城醉香楼的名厨做了狮子头,您来尝尝。” 小莲殷情地夹了个狮子头放到离宵碗里,满面是笑地望著他。 离宵仍为萧凌亲征之事放心不下,美食在前也没什麽心思,拿起筷子又放了下去。 “小莲,最近你在外面可有听到皇上西征的消息?” 小莲虽然是严狱府中的仆役,不过平日却比他自由了许多,应该是可以接触到更多的人,听到更多的话,上次离宵得知萧凌喜得皇子一事也是小莲告知的。 小莲愣了愣,没想到这向来温文寡言的侯爷已为罪囚之身竟还关心著边境战事,她仔细想了想,这才说道:“听人讲皇上已到刹木督战,前线战事激烈,我军大胜了几场呢,想必皇上很快就能破敌还朝吧。” 大胜了几场?是真是假?是谋是计? 离宵沈默不语,拿起杯子浅抿了一口酒,眉宇间反倒锁得更深了。 晚间刚吃完饭,离宵拖著镣铐在狭小的院子里正活动著筋骨,忽然门外一阵嘈杂,一干御前侍卫随即就冲了进来。 为首之人正是薛统领。 按理说这里是严狱府所辖之地,轮不到皇宫大内的人轻易插手,为何他们会撞进此处? 离宵虽然不解,却也并不慌乱,他镇定站在院里,手间挽著铁镣,沈声问道:“你们想干什麽?” “奉皇上遗旨,诛杀逆贼萧离!” 薛统领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他所带来的侍卫立即将离宵团团围住。 遗旨?!难道…… “你说什麽?!” 薛统领见离宵神色慌乱,以为他贪生怕死,随即厉声道:“陛下於军前不幸中箭身亡,临殁前留下遗旨要我等务必将你这逆贼处死!” 离宵心中一紧,眼前已出现了萧凌凄然浴血的模样。 虽然他对皇位之争仍耿耿於怀,可对方毕竟是他皇兄之子,又是自己从小看著长大的侄子,如今闻知死讯,离宵顿时痛心不已,仰头一叹间,泪已落下。 “傻孩子,为何不肯听我一言……轻冒箭矢岂是王者作为?!” “哼,皇叔,您有所叹便去地府再叹吧,来人,杀了他!” 薛统领立功心切,又怕夜长梦多,立即令人上前斩杀离宵。 刀光之下,离宵昂然而立,慨然就死,他虽然知道事出蹊跷,可此刻却是无力反抗。 突然一声惊雷似的怒喝让薛统领吓了一跳,接著便见著一道身影已落到了离宵身边。 离宵看了那人一眼,低笑道,“方鸿飞,你做什麽?” 方鸿飞横刀在手,目光如电,他环顾了周围的侍卫一眼,怒道:“你们奉了谁的命,胆敢妄动皇叔?!” 萧凌的死讯甫到之时,方鸿飞便知肯定会生一场大变,如今皇子年幼,萧家皇族一脉稀薄,唯一的一位亲族王爷也被关在严狱府中,如此一来,众多权臣外戚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大肆揽权。 而不管对谁而言,离宵都是他们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钉。 还未等他回到严狱府安排一切,已有手下飞马告诉他薛统领奉了皇後的懿旨带人前去严狱府处死离宵了。 “我等自然是奉了皇上的遗旨,方鸿飞,你难道要包庇此逆贼?!” 薛统领回头一看,身後又已多出一圈武士,想来都是方鸿飞的手下。 “既是皇上遗旨,那就拿出圣旨来!” 方鸿飞算到萧凌死讯虽传,但若真有遗旨应该还在途中未到京城,薛统领此来既是奉的皇後的命令,想来是皇後那党外戚想先下手为强,除了这个可能会被推到皇位上的皇叔,到时萧家幼主在他们一手掌握,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果然如方鸿飞所料,薛统领是拿不出圣旨来的。只见他踟躇片刻,忽然发了狠地高喊道,“我等奉皇後之令来此杀贼,谁敢阻拦?!杀了萧离,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上!” 方鸿飞冷笑一声,再无所顾忌,他一手护著离宵,一手扬刀,瞬间便砍翻了敢冲过来的侍卫。 薛统领看他武功竟然了得,心中一惊,却已是无路可退,只好咬牙带人又冲杀过来。 而方鸿飞手下的武士见状,也纷纷和御前侍卫们拔刀相向,不一会儿,这平日凄清冷落的严狱府别院便声震如天地厮杀了起来。 离宵虽然被方鸿飞护著,可是毕竟手足被困,无法施展一身武艺,况且薛统领带来的侍卫众多,刀光剑影之间,他的右臂已被刀剑所伤。 方鸿飞见他受伤,心中急愤,一刀剁掉个侍卫的人头,急忙去看离宵的伤势。 “侯爷,你没事吧?” “没事。”离宵冷冷淡淡地看了看伤口,说道,“解了我的镣铐。” 方鸿飞一怔,已又有侍卫冲了上来,他逼开对方,看见离宵面容冷峻,咬咬牙摸出镣铐的钥匙塞到了离宵手中。 他是来救离宵的,不是来看著他无力自保而由人杀戮的。 只要能救他,怎麽都好! 离宵在方鸿飞的掩护下,自行卸下了手足上的镣铐,他动了动手腕,顿时感到一阵轻松愉快。 面前一柄染血的剑正落在他面前,主人的尸身躺在一边。 离宵缓缓弯腰,拣起那柄剑,冰冷的笑意象剑的寒光一样令人不敢逼视。 方鸿飞这边被几个侍卫缠杀住,不得脱身,薛统领看见离宵落了单,立即雀跃地持剑杀了过来。 虽然看到离宵手足的镣铐已落,但他想起当年押送离宵时,对方何其落魄,又残了一足,如今更是深受幽禁之苦,能有几分厉害? “哈哈,皇叔,得罪了!”薛统领厉声一笑,手中剑气如霜,直取离宵咽喉。 他满以为这一剑定能刺穿离宵咽喉,可是只见对方站定不动,手腕一翻,手中那柄寒剑不偏不倚地竟以剑刃对上了自己的剑刃,让自己无法再向前刺进半分。 月色如水,一弯新月悄然自云中而出。 离宵转脸,看著薛统领,唇角轻扬,冷冽的眼中杀意翻腾。 刹那,薛统领手中的长剑被离宵的真气震为几段,他本人也喷出一口鲜血後跌倒在地。 其它正和方鸿飞以及手下武士缠斗的侍卫看见自己的头领被制,都不约而同地停了手,齐齐望向离宵。 方鸿飞也满是惊愕,他忽然有些後悔自己不该放开离宵了。 困龙出世,谁能复囚? 薛统领惊恐万分地望著拖著残腿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离宵,急忙告饶,“侯爷……小的也是逼不得已,请侯爷饶命啊!” “逼不得已?” 尾音里扬出几分戏谑,离宵脸上的寒意稍淡,他望著天边的新月,神色安宁。 薛统领看见离宵似是无意杀他,急忙抹了抹血,想往後退去。 可他还未爬起来,便觉得胸口一凉,低头去看竟是一支长剑穿胸而口,钉进了面前的石板里。 “你……”他不甘心地回头去望,看见离宵正负手弯腰对著自己轻蔑一笑。 话音未落,薛统领吐出一口血,扑倒在地,再无动弹。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如此美景,无酒相伴,实在可惜,哈哈……” 离宵不管周围那种种或是恐惧或是猜疑的目光,轻笑一声,独自又往平日居住屋子蹒跚地走了回去。 院子里还站著的人见他缓步过来,都纷纷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方鸿飞仍愕然立在原地,看见离宵寂寂独行的背影,心中一痛,他手中紧握的刀也随之落地,一声闷响。 皇帝驾崩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国,而皇子年幼,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一时国政无主,百姓们也恐慌万分,每日交头接耳,连亡国一词都说了出来。 这时,人们才又想起当年大破刹木的宁王,纷纷议论为何此时不见宁王出来扶持朝政。 然而没过几日,人们口中猜测多方的宁王竟果真以摄政王的身份出来辅政了,更调集了三路大军开赴战场,势必为先皇报仇雪恨。 叶飘听见这消息的时候,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离宵没死,离宵还活著,他又做了宁王,甚至还做了摄政王。 他喝了口酒,看了眼屋外正因为宁王辅政而无不欢欣雀跃的百姓,这才喃喃地笑了起来。 “常醉侯,我敬你。” 你终於还是得偿所愿了。只是不知此时你身边站的是谁? 真是怀念和你一起并辔而行的日子,逍遥自在,情意缱绻。 叶飘怀恋地想著过往点点,眼前的离宵的形象更加生动了,玉冠金簪,墨衮绣袍的常醉侯,曾对自己笑得那麽温柔。 可自己却是那麽无情地伤了他。又有何面目再去见他…… 萧凌的遗旨是在他死讯两日後才送回京城的,遗旨由三公当堂展阅,下跪百官俯首叩听,方鸿飞也在其中。 当他听到太尉缓缓念出“朕决意将皇位传於皇叔萧离”之时,浑身一颤。 看来,自己的死期是到了。 只可惜这两年,他还是没有真正地得到过离宵的一丝真心,却只伤他更深。 方鸿飞久久地跪著,面上缓缓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果然,离宵自严狱府进宫後没两日,百官都各得升迁奖赏之时,他却被罢官削爵,软禁在家中。 事态危急,离宵临危授命,这或多或少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在严狱府的两年已是看淡一切,虽然萧凌死前想传位给他,可他如今却不乐意做皇帝了。 他要的天下是靠自己双手争来的,而非今日受赠所获。 况且他心中也对这个英年早逝的侄儿多有痛惜,不愿夺了他儿子的皇位。 很快,离宵以先皇後继有人为名,硬是推却了皇位,只恢复了王爷的身份。 不过他这一举动却很是赢得了不少老臣的赞赏,最初对他仍有戒心疑虑的大臣们也都更为心服口服,唯独之前一心想杀他的皇後一族惶恐不安,为了避祸纷纷主动交出了官印,而皇後更是抱了当今天子亲往他住的扬恩宫赔罪。 恢复了王位又加封为摄政王,已尽纳军国大权的离宵自然不能坐视刹木的侵犯,他紧急调召回当年因为自己谋逆一事而被发配各处的旧部,令他们前往边境御敌。 这些将军当年随他西征,对刹木的战术和边境地形都非常了解,知道该怎麽对付这蛮族。 如此一来,离宵安心坐镇京城,稳住民心,再派出得力大将出阵,只等捷报。 第九章 扬恩宫是离宵做皇子时居住的地方,自从他被贬为歌淄侯之後,已是十载未回。 如今再回,物非人非。 离宵批完奏章,正半躺在软塌上闭目休息。 他回味著悠悠半生,几多悲欢,面容也在梦中微微沈凝。 曾在严狱府悉心照顾过离宵两年的小莲如今已被他封为王妃。 这个女孩是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离宵不喜欢让自己欠别人的情。 所以现在,他要报答她,让她一步登天,而当年他欠叶飘的,早在鞭影之间还清。 小莲最初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大惊失色,她本是有罪之身,况且姿色平平,怎麽攀得上这位丰神如玉的摄政王? 然而当离宵派人将她接入宫後她终於还是慢慢接受了这事实。 小莲入宫之後,不改当年在严狱府勤俭谦逊的作风,对离宵的衣食起居仍是悉心照料,丝毫没有做了王妃便忘乎所以的做法。 今晚她亲自下厨熬了些银耳汤替离宵润润肺,她知道离宵肺上不好,受点寒就咳嗽不止,往日在严狱府里她便私自拿自己的月钱攒下买过次等银耳替离宵褒汤润肺。 小莲笑盈盈和女婢端著汤来到离宵的书房,却发现他已在软榻上睡著了。 “王爷……”小莲轻轻唤了他一声,见他不醒,想来他必是累了,立即心疼地便取了榻上的毛毯替他盖上。 离宵正在梦中。 他似乎又回到凌云峰的山巅,崖间冷风猎猎,天地苍茫,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寂寞。 忽然他听到身後一阵笑声,急忙回头去看。 “皇弟。”肃王萧远挺拔的身影从树後而出,望著他笑。 “皇兄!” 离宵一惊,转而一喜,想他兄弟二人自幼同在深宫长大,虽然各有私心,却终究骨肉情深。 萧远冲他摇了摇头,不等他上前便消隐不见。 “侯爷……” 听见这声音,离宵陡然一怒,他回头急视,果真看到了不苟言笑的方鸿飞。 那人仍装出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垂手而立,那双看著的自己眼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深藏不露。 “你这奴才。”离宵冷笑了一声,正要开口,眼前的方鸿飞忽然如萧远那样渐渐消隐了。 四周又是一片苍茫孤寂。 离宵茫然无措地左顾右盼,周围再没有一个人影,深入骨髓的痛苦与孤独同时袭来,让他浑身发颤,不能自已。 “离宵。” 此时一个平和的声音在一角响起,离宵稍愣,转身一望,一身白衣的叶飘已翩然走了过来。 离宵怔怔地看著他朝自己这边走来,心中激动万千,又有言语万千,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甚至他怕自己若叫了他一声,他也会悄然隐逝。 叶飘慢慢走过来,面容带笑,这个笑恰似他与离宵相遇在云来酒楼那一日,豪爽而开怀。 就在那抹白衣和自己就要走到自己面前时,离宵终於探手向叶飘抓去。 他感到自己抓到了对方一片衣襟,可是面前的人却仍如幻影般渐渐消逝。 离宵著了急,却动弹不得,只好大声叫著他的名字。 可是那个影子最後还是完全消弭在了黑暗中,再也不见。 “叶飘,别走!” 离宵在惊梦中大叫一声,半身一倾,竟自软榻上跌落了下来。 本在一旁伺候照顾他的小莲被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住他。 “王爷,王爷,您这是怎麽了?” 离宵狼狈地坐回榻上,脸色发白,痛楚而茫然。他晕头转向地看了眼扶著自己的人,这才想起刚才原来只是发了个梦。 “没事。”离宵摇摇头,胸口一痛,咳了起来。 小莲急忙把温在炉上的银耳汤端过来伺候离宵喝下。 离宵默默地喝著香甜可口的汤汁,刚才那扰人的梦境徐徐又出现在了他眼前。 目中一寒,离宵放下汤碗,转头笑著吩咐小莲先回房休息,他还有件要事要办。 是时候惩治方鸿飞了。这些年自己所受的折磨和屈辱,定要他十倍奉还。 常醉侯本就不是一个宽容的人,离宵冷冷一笑,捂住嘴又轻咳了出声。 方鸿飞被几个太监领著来到扬恩宫的书房时,神色从容,丝毫没有半点局促。 甚至,他见了已贵为摄政王的离宵,也只是象往常那样不卑不亢地笑了笑,躬身作揖。 “属下见过侯爷。” 离宵解了簪冠,散发而坐在软榻上,指尖正挑了几缕银丝细看。 “方总管,这两年承你照顾,竟让本王添了不少白发。” “属下照顾不周,罪该万死。”方鸿飞眼底掠过一丝痛,低头微笑。 离宵狠狠抬头,目光凛冽地扫视到他波澜无惊的脸上,心底倒佩服他的此分镇定。 忽然他哈哈笑了一声,自榻上而下,一撩长发,一瘸一拐地朝方鸿飞走了过来。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名义上有主仆之分,可我心中待你到底还是手足相亲。我那麽信任方总管你,而你却对本王做了些什麽?伤我辱我,甚至……” 他微微低下头,细看方鸿飞平静的面容,想要从上面找出些别样的神色。 方鸿飞一听,心头一震,随即眉间一舒,笑道,“鸿飞做的一切只求侯爷心中有我一席之地而已。” “恨你也行?” “对,能让侯爷恨之入骨也是鸿飞所求。” “哈哈哈哈……我真没想到你竟也是个如此癫狂之人。好,念在当日你在严狱府救了我的份上,我不杀你。” 离宵走到方鸿飞身後,冷冷地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太监,嘴角一抹邪笑慢慢地勾勒出来。 他至今无法忘记那日方鸿飞强要他时的痛楚与不甘,每每想起,便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断。 “来人,传我令下去,严狱府执事方鸿飞自今日起改任扬恩宫总管,一切俸禄如旧。” 扬恩宫乃是众多宫殿的一处,而皇城宫殿的总管莫不是太监出身。 方鸿飞听完离宵略带笑意的话之後,浑身一寒,这才意识到他主人的恶毒与可怕。 此举,真是要让自己生不如死。 “还不带方总管去净身?” 离宵指著愣在当场的方鸿飞大笑起来,几个太监立即过来拉住了方鸿飞。 方鸿飞在被软禁之时已被封住一身内力,如今,想逃已是无路。 他恍然地回望了一眼大笑不止的离宵,从几个太监的手里挣开,缓缓向离宵跪了下去。 “属下自知罪孽深重,有负侯爷,不过望侯爷念在属下多年来任劳任怨服侍左右的份上,留属下一个全尸。” 离宵止了笑,不屑地扬了扬眉,说道,“好啊,待你日後死了,你的子孙根本王叫人替你一起下葬便是。” 方鸿飞默然不语,只是朝离宵恭敬地叩了叩首,低声笑道,“侯爷,善自珍重。” 离宵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神情冷峻,不为所动,只是手指却紧纂了起来。 方鸿飞说完话,几个太监不敢再有怠慢,急忙去扶他,可刚一触到他的身体便发现异常。 “王爷……他……”为首那太监看方鸿飞跪著不起,低头去看,这才看到他微睁著双目,眼角嘴角鼻中几道黑血一齐流下,已然服毒身亡。 离宵其实知道依方鸿飞的性子,自己若真阉了他,他定然活不下去,只是没料到对方竟已抱好一死的决心前来见自己,早就藏了毒在嘴中。 刹那间,千般恩怨,都如轻烟。 离宵想起自己打小便和方鸿飞一起长大,一起识字,一起习武,自己因为身份地位悬殊之故,虽然将他视作心腹之人,更隐隐有几分兄弟之情,却始终放不下面子好好待他。 若自己当初能待他好些…… 他纵然负过自己,但现在自己也逼他一死,恩怨已无须再提。 离宵轻叹了一声,伸手替方鸿飞合上了双眼,下令道:“将他厚葬,追谥忠顺侯。” 方鸿飞死後,离宵并无意想中的快意,反倒觉得自己的骨头里的寂寞又开始蔓延了。 这个他最恨的男人已死,人生又多了几分空虚。 他一个人扶著墙回到寝宫,看见豪华的紫檀大床上空荡荡地铺成著鲜w的锦被,红得凄凉。 离宵坐到被面上,望著屋中的红烛发愣,过了会他只觉肺上一紧,便忍不住咳了起来。 喉头一阵腥甜,离宵张口一呕,果然是一滩淤血。 他望见同样的扎眼的血迹,厌烦地别开头去,也不运气调息,仍就满怀心事地坐著。 他心里想著叶飘的名字,想著对方英挺俊朗的样子,更想著叶飘和自己之间的恩怨爱恨。 一切如何轻易能忘,轻易能了? “来人!” 外面的太监听见离宵传唤,忙不迭地赶了进来。 “王爷有何吩咐?” 离宵目光阴沈地望著地上那滩血迹,冷冷说道,“传本王的命令,即日起全国通缉叶飘此人,务必生擒。” 太监愣了愣,他也是知道叶飘在江湖上的名声,不知这位行走江湖的侠客怎麽得罪了当今的摄政王,只好小心地问道,“以什麽罪名呢?” “什麽罪名?!随便什麽罪名!总之本王要他也尝尝牢狱之苦!” 离宵被问得气急败坏,随手抓了玉枕便摔碎在了地上。 他这些年在严狱府过得那麽苦,叶飘却不念旧情地不闻不问,实在让他想来便伤痛愤恨。 何况,当初叶飘竟能狠心挑断了他的脚筋,完全不顾自己前一夜是怎样百般讨好他,两人又如何极尽缠绵。 如今,他收拾完负了自己的方鸿飞,自然也该收拾叶飘。 不然他怎麽对得起自己这条残腿? 待到太监领旨告退之後,离宵才满是疲惫地躺回了床上。 他仰望著精致的雕花床顶和一排排色彩斑斓的流苏,难以成眠。 人生浮沈,根本寂灭。 离宵声音沙哑地兀自发笑,冷漠的眼里暗含著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情愫。 几分痛,几分痴,几分怨。 “叶飘,我说过我这一生一世,已不需要你来陪……” 他摸索著身旁冰冷的锦被,并没意识到自己同样冰冷的指尖有多麽寂寞。 叶飘看到通缉令时的一刹那,不敢相信这是离宵下的命令。 他有些痛苦地抱著缺失的左臂处,目光辗转,仔细把上面的文字读了又读。 这看似是一纸公文,而其後却不知藏了常醉侯多少对自己的怨恨。 他果真是绝了情吗?竟以叛国这样的大罪来惩治自己。 叶飘苦涩一笑,心中两年的积郁不知为何开始渐渐散去,终於释然。 离宵既已正位,而自己总还是开罪了他的,他要怎麽报复都师出有名,而自己也愿意去承受他的愤怒。 这两年,离宵一定过得很苦。 也该让他一解心中怨愤了。 我的一生一世,已不用你来陪! 昔日绝情的话又响起在耳边,叶飘自嘲地叹了一声,挤进人群对官兵说道:“我就是叶飘。” 罗镇的官吏并没有想到摄政王下令通缉的叛国要犯叶飘竟会落脚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市镇上,更没想到这样一个名声响亮的江湖草莽竟会不做丝毫反抗揭榜自首。 他们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常醉侯[出书版] 作者:冷笑对刀锋 官心切,急忙连夜派人押解著叶飘上京。 囚笼,镣铐,沿途百姓的咒骂乃至是撕打,这就是叛国之人所“享受”的一切。 叶飘站在牢笼里,只想著,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离宵一面。 两年前,离宵所受的痛楚,此刻,已让他感同身受。 而这两年他也想通了,什麽所谓的家国天下,仗义豪侠,皆是虚妄,他心心念念的,终究不是什麽大侠之名,不过那人的一张笑颜。 “侯爷,那叶飘竟然自投罗网,如今正由人押送往京城来。” 扬恩宫的太监得到叶飘束手就擒的消息後立即向离宵禀告,不敢有半点耽误。 这些日子,离宵除了关心刹木的战事外,最关心的就是叶飘之事。 离宵敛眉正批阅著奏章,听到这话,手上的笔竟都抖了一抖。 他缓缓抬头,目光森冷地望著那太监。 “谁叫你们押他到京城来了?听著,他既已落网,即刻便发配到白狼山去,永不获赦!” 白狼山,是天朝北边极寒之地,终年积雪不化,也是要犯流配之所。 离宵说完话,斥退了身边所有的人,闷闷坐了会,手里的笔终於缓缓放了下来。 他之所以全国通缉叶飘,无非是想让对方後悔当年所为,更想借机报复,让这个口称侠义之人尝尝一如自己当年的身败名裂之苦。 当然,他也想想见见这个当年转眼无情的恋人。 可是……忽然之间,他又不想见到叶飘了。 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 是啊,既已无情,何必相见。 离宵倦怠地舒了舒眉,嘴角轻扬,一抹苦笑。 要是叶飘对自己多一些情谊,他也不会这麽执意报复。 只可惜这两年他在严狱府里受尽折磨,却再也盼不到那人一丝一毫的关心,如何甘心? 正如方鸿飞所说,他若真对自己有情,又怎会不闻不问? 如今见自己得了势才故作姿态,自投罗网,已是不能再让自己心动了。 算了,让他去白狼山,他见自己不予理会,自然会逃了。一切,听天由命。 离宵目光一黯,不再去想曾和的叶飘万般纠缠,只是忍不住一声轻叹。 半路上囚车改了道,不再向京城而去。 叶飘听到传令官把离宵的话告诉押送自己的官员时,巨大的失落和莫名的痛楚很快就包围了他。 他漫无目的地望了望四周的景色,待囚车又开始缓缓而行时,目光落在了去往京城的方向。 他可以想象重新得势後的常醉侯会以怎样傲人的姿态高居朝堂之上,接受众人的朝贺,甚至,他连对方眼里的冷漠和疏远都清楚地看见了。 叶飘缓缓抚摸著囚笼粗砺的木柱,只要自己运足内力一捏,这木柱瞬间就会化为木屑。 自己虽然只有一臂,要从这里逃脱也并非难事。 可是纵然逃出这牢笼,自有另外一个牢笼等著自己。 叶飘微微一笑,在囚笼里慢慢坐了下去,他闭上眼,摸著自己空荡荡的左臂处,喑哑地笑了起来。 “启禀王爷,黑尾谷一战刹木大败,我军已俘虏了刹木的汗王枭,刹木举国投降!” 接连三日三夜不眠不休赶回来报知军情的副将满是兴奋地跪在扬恩宫宏德殿中,正向离宵详细禀报著这几日前方的战事。 小莲在一旁替离宵按摩著因为旧伤而遇寒就痛的右脚,她听见天朝大胜的消息,也忍不住面露欢欣,朝离宵看了一眼。 离宵披著厚实的貂裘侧卧在榻上,手里正端著奏章审阅,他不时轻咳一声,目光漠然,似乎对这大胜的消息并不太在意。 副将把一切都向离宵禀告之後,奇怪地抬头看了眼这位大权在握的摄政王,为何对方竟无甚反映。 “胜了就好。你也累了,且下去休息,明日朝堂上本王自有定夺。” 过了一会,离宵坐起身,放了手中的书卷低低笑了笑,握住了小莲正在替自己按摩的纤纤玉手,“走,陪我去告慰先皇。” 肃穆而庄严的太庙总是伴著几分冷清。 离宵站在萧家历代君王的牌位前,目光逡巡,最後才缓缓落在萧远父子的牌位上。 “皇兄,皇侄,这萧家的天下,终究还是能者为政,如今刹木已平,你父子也可安息了。” 离宵仰头一笑,一腔悲愤终於在今日好好地发泄了出来。 他两次夺位,先後败在这对父子手上,甚至还因此身遭禁锢饱受折磨,如何能轻易甘心? 小莲被离宵命令等在外面,只好远远地站在树下,望著站在里面的离宵,不敢出声。 她看见那个已成为自己夫君的男人先是仰天而笑,接著便低头不语,略微显得有些疲惫的背影更是寂寞得叫人心疼。 她一见离宵缓步走出来,立即上前扶住了他。 “王爷……” 她隐隐知道离宵是有心事瞒著自己的,因为出了严狱府之後,她反倒更少见到他笑了。 离宵见小莲有面忧色,微微一笑便握紧了她的手,“如今刹木已降,我萧家列位先帝也可安息了。” 不知不觉,又是一度深秋。 太庙建在皇城最顶处,风也大些。 小莲的手被离宵握得很暖,她的心里也非常满足。 忽然,她感到自己夫君的脚步慢了下来,转头一看,离宵正盯著树下的落叶发呆。 秋叶总是随风而落的,这并没什麽奇怪,所以小莲才纳闷他究竟在看什麽。 “王爷,您在看什麽呢?”她笑著问了句,忽然发现离宵的侧面竟展露出几分落寞之色。 离宵缓缓回头,一阵微风刮过,贴地扬起,搅乱了一地落叶。 他看著几片飘荡在空中的落叶,眼前一阵刺痛,肺间更痛得厉害,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没看什麽,走,回去吧。” 那天晚上,离宵在自己的寝宫里喝得大醉。 甚至有宫女太监说看见摄政王醉後在空旷的寝宫里赤足奔走,几乎是发狂地喊著一个人的名字,明明已咳得呛血,却让饮酒不止,就连王妃也劝他不住。 第十章 白狼山的苦役生活比罗镇码头上的活计不知艰难了多少倍。 而叶飘在这里已老实地干了一个月的苦役。 最初的时候,他仍不知死心地等著离宵的敕令或是他亲自到来的身影。 可是渐渐一月已过,既无任何摄政王的敕令到此,也不见离宵的踪迹,叶飘要做的便是从早到晚挑运开采出来的石块,以及继续等待一个或许再也等不到的人。 又过了一阵子,刹木大败,汗王枭对天朝俯首称臣,这样一件喜事,立即引得举国欢腾,连朝廷都颁布了大赦令。 接著,叶飘看著不少和自己一起劳作的苦役罪囚因为获赦之故离开了白狼山,而自己这个被摄政王亲自下令永不获赦之人便没了这好运。 每天等著他的仍是辛苦万分的劳作,以及猪狗不如的生活。 因为他是以叛国罪被流放到此处的,一干官吏乃至其它犯人都更为仇视他,常常对他百般刁难。 做大侠的生活和做罪囚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那种高高在上,受人敬慕的日子已然远去,如今的生活只剩痛苦和折磨。 “叛狗,吃东西了!” 负责送食的管事把一勺混杂了泥土草根的冷饭抛到叶飘的面前,也不管这东西能否下咽,转身就走。 在这里,对不同的囚犯,看管的官吏的态度也是不同的。 有的囚犯家世好,给得起钱贿赂他们,干的活少,穿得也暖,吃得也足。 有的则是犯的罪不明不白,也算不上什麽大恶,或许只是受人构陷,又或只是冒犯了龙颜,管事的倒也不太刁难。 而象叶飘这种被冠以十恶不赦大罪,且又穷得根本无分毫银两可作打点的罪囚最是吃苦。 虽然他们只是被流徙此处,并非死罪,可往往活不了多久,便会被折磨死在这里。 叶飘冷冷地看了那趾高气扬离开的管事,挪坐过去用手小心地抓起地上的饭食往嘴里塞。 他知道,这些人这麽对他,并非离宵的本意。 他甚至相信,若是离宵见了这些人这麽对他,定会勃然大怒。 只是为什麽离宵还不来? 他难道真地不想再见自己了吗? 叶飘觉得有些茫然了,他咀嚼著坚硬的草根费了很大的劲才能下咽。 如同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在绝望时一次次劝服自己,再等等,常醉侯会来的,离宵一定会来的。 他不是说了,要陪自己一起游览名山大川的吗? 做皇帝,一手遮天的日子不过如此。 离宵坐在龙椅上,听著下列百官因为此次大胜对自己或是对天朝的歌功颂德,早已厌倦。 他身边的宫女怀里抱著当今天子,那是一个刚满月不久,什麽都不知道的婴孩。 不知道他们俩谁先厌烦了这些虚伪的称颂? 被陈词滥调说得耳朵起茧的离宵干脆逗弄起宫女怀里抱的孩子,小皇帝那胖嘟嘟的脸很是惹他喜欢,捏了又捏。 “乖,皇太叔抱。”离宵笑著把这小家夥接到了自己怀里。 忽然金銮殿上,一声清脆的啼哭声打断了下面大臣的絮叨。 百官齐齐抬头,朝龙椅望去。 “皇上撒尿了。” 离宵一手托著褓,一手抖开自己锦袍的下摆,云海升龙的浅色衣面上明显湿了一片。 他冷眼朝众臣望去,忽然哈哈大笑,旁边的太监看见摄政王这有些古怪的样子,赶紧过来接住了嚎啕大哭的小皇帝。 “今天就到这里吧,退朝。” 离宵挥了挥手,静默的百官立即俯身告退,鱼贯而出。 离宵看著这些木然的背影,心里难免生出一丝厌恶。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去了,他也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负手离开了这个充斥著寂寞的至尊之位。 “王爷,您回来了。” 小莲看著近些日子来,每日都喝得酩酊大醉的离宵,急忙上去扶住了他。 离宵一身的酒气,脸色绯红,发鬓凌乱,他脚步踉跄地在屋子里东歪西倒,哈哈发笑。 “唯有饮者最寂寞!你懂吗?”他拉住小莲,坐在椅子上大笑,小莲愕然地看著他,不知该说什麽好,似乎,离宵自离开了严狱府之後就变了一个人。 离宵悻悻地松开了手,仰面敞坐在椅子里,又开始喃喃自语。 “你不懂……不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在何处?” 小莲令人打了水进来,拧干了毛巾要替他擦擦脸,却被离宵一把抢过毛巾捂在脸上。 “王爷……” 她愣愣地看著这个男人,看见他双肩颤抖,好像在哭。 宫里的文太医得知要随摄政王车驾一起去白狼山之时不由有些担心,他替离宵探过脉,知道他如今内有隐疾,外有旧患,实在不适合到那麽寒冻的地方去。 待他禀明一切之後,满以为离宵会采纳自己善加休养的意见暂时打消掉去白狼山巡视的念头,哪知离宵只是毫不在意地把玩著手炉,令他多备些药便是。 谁都知道,当今的摄政王其实就是天子,他的话,一言九鼎,一诺千金,绝不会轻易更改。 而小莲得知了这个消息後,身为王妃的她并没有打算多做劝阻。 虽然她少有出宫门,但也是知道一些事情。 前不久一个名叫叶飘的男人被举国通缉,而近来,自己的夫君喝醉後或在睡梦中却常常念著那人的名字。 “王爷,此去北地,天寒地冻,您多穿些。” 她连夜替离宵缝制了一件贴身长袄,亲自替他穿上。 “好的。”离宵微笑了一下,俯身在小莲的脸颊边轻轻吻了吻。 这还是第一次,他与自己王妃之间有肌肤之亲。 叶飘还是一如既往地在白狼山脚下挑运石块。 入冬之後,这里的天气变得更为寒冷刺骨,一场大雪过後,牢里竟冻死了几个伤病体衰的。 好在他武功未失,尚能以内力御寒,只是在这里长时间吃不饱穿不暖,这日子也变得渐渐难熬了。 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 这死法对飘零剑叶飘来说还真是有够难看。 叶飘兀自笑了下,费力地拽著肩上的绳索和其它几个囚犯一起将一块巨石朝山上拉去。 粗绳日复一日地磨砺,将他的肩上也磨出道血口,手掌间更是数不清楚的伤痕。 上山的路不好走,几个犯人费尽力气才缓缓拉到山腰,忽然他们中有人再也支持不住松了绳索,倒了下去,巨石立即失了支撑猛地向下一滚,这一滚,其它早就力竭的几人也支撑不住,眼看巨石就要滚下山去。 下面还有许多犯人在劳作,若任由巨石滚下必定会有所死伤。 叶飘大惊失色,不顾巨石沈重下滑的趋势,硬是以一人之力拽住了绳索。 粗糙的绳索切割般地勒进肉里,顿时鲜血淋漓,叶飘大吼一声,运足内力,死死稳住巨石。 这时监工已带著另一批犯人赶了过来,他们或推或拉,总算化解了一场危机。 虽然只是片刻时间,但叶飘已是力竭气虚,他吐出一口血,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这才看到自己手间一片鲜红,而肩上更是痛得象没了知觉。 叶飘叹息著喘了口气,自感这身体恐怕已是到了极限,再也撑不了多久了。 终於,还是没有等到常醉侯啊。 他勉力笑了声,眼前一黑便栽倒在了雪地里。 叶飘昏过去之後便被带回了牢房里,牢头看他伤得厉害,倒也没再逼他起来,只是由他躺在干草堆上。 疼痛和寒冷让叶飘并没有在昏睡中多停留几分,他发著抖,没多久就被冻醒了。 “牢头,劳驾给口水喝。” 叶飘挪到牢门前,嗓子里干得灼人,他抬手拍了拍铁栏,肩上的伤立即鲜明地撕痛起来。 在外面坐著喝酒的牢头听见叶飘叫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在地上拣起破碗舀了桶里的脏水给他带过去。 每年冬天这儿都要死不少犯人,劳力已是越来越少,上面当官的怕有人拿这说事,吩咐他们稍微多加看顾下,别由著犯人病死累死,免得到时不好交代。 不然若没上头这点意思,他才懒得去管这些活该死在这活地狱里的天朝罪囚。 喝了两口水,嗓子里舒服了些之後,叶飘靠到了墙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他觉得身上的病痛似被冻得有些麻木了,反倒没那麽难受,只是人昏昏欲睡。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睡,牢里这麽冷,自己若睡著了,又带著这一身伤病,只怕就醒不过来。 叶飘苦笑了声,只好试著运气调息。 可他刚一运气,胸口猛然一痛,一口乌血就咳了出来。 没想到自己竟已伤到连运气疗伤也做不到的地步,叶飘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只好无奈地不再妄动。 他瞧了眼铁栏外森冷的走廊,心中的失落更是难掩。 算了,生死由命,缘分天定。或许自己和常醉侯之间的缘分已断。 只可惜没酒可喝,不然大醉一场後於醉梦中悄然而逝,也是美事。 叶飘想著想著就闭上眼,安静地躺了下去,至少,死前他得让自己舒服点。 白狼山地处不毛,苦寒偏远,除了被朝廷安排非到此处任职的官吏外,更没别人肯来了。 此次摄政王一行一路保密,待到临近白狼山时才有人前来告诉当地官员准备接驾。 掌管此地的张将军一听摄政王大驾到此,吓得他早早率人跪满了道旁。 一路奔波而来,离宵本有旧患的身子既是疲累又耐不住这酷寒,只好坐在炉火旺盛的马车里喝著温酒取暖。 他听见外面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只叫随行的王府长史出去打发。 车马一行入了白狼山,很快就来到了山脚下的官衙处。 “属下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将军讨好地将离宵一行带到了这里最好的屋里,生怕对方有所不满。 离宵觉得冷,他拉著围脖,暗自运起气来,这才稍稍抑制住了当年受冰水所伤而留下的旧患。 他厌恶地看了眼这个五大三粗的家夥,令人把温酒端了过来,浅抿了一口才道:“别废话了,本王此来是为见一个人。” 张将军心想此地的官差皆是官小职微,应该没有可能攀附得起摄政王这样的人物。 除此之外,白狼山多的便是重罪难赦的一干奴隶,这样的一干人,更难让人想到他们会和当今的摄政王有什麽关系。 张将军思来想去,也猜不到到底什麽人有本事让摄政王亲自到此。 如果真的有这麽一个人的话,那他在摄政王心中的地位肯定非同小可。 离宵放下酒杯,呵出一口白气,看见张将军满面不解,淡淡地笑了笑。 “本王要见一个犯人。他叫叶飘。” “王爷,这里阴冷得很,您何必亲自下来,若想见那奴隶,下官令人把他带来便是。” 一听离宵竟要亲自下牢里去看叶飘,张将军等人急忙借机讨好献媚,可离宵却不领这情,冷冷瞪了他一眼,便让周围的人都闭了嘴。 “把钥匙给我,所有人都不许跟过来。” 既然是摄政王亲自发话,牢头也不敢不给牢房的钥匙,等到众人再劝的话,离宵已捏著钥匙,一步一瘸地走进了森冷的走廊。 离宵借著微弱的火光,一个牢房一个牢房的细看,里面住的人多是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很难让他想象在这麽艰苦的条件下,这些囚犯竟还能苟延残喘。 不知叶飘如何了?若按当日下人回报之话,他到这里也有半年了。 只是他还活著……竟没有逃走。 他为什麽要留在这里受苦?明明那罪就是自己为了报复而强加给他的。 不知不觉,离宵已走到了牢头所说的那间关著叶飘的牢房面前,他心里忽然一阵发慌,竟有些不敢往黝黑的牢房看去了。 他原已想好了自己见到叶飘後该说的许多话,准备好了定要狠狠讥嘲,挖苦叶飘,先泄了心头之恨,再说其它。 而现在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就那麽静静地站在牢门外,隔著铁栏默默地看著那个躺在墙角的男人。 “谁?” 叶飘虽然伤病缠身,但耳目仍有几分灵敏,他本烧得厉害,昏昏欲睡,却又听到了一串脚步声。他本以为是牢头来巡视,可对方似乎站在了自己的牢门前就不动了。 叶飘撑起头,从黑暗里逆著光看了过去。 初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叶飘大吃了一惊,几乎坐了起来,可倏忽之间,他便笑了起来,心里的激荡也慢慢平复。 “你受伤了?” 原本挖苦讥讽的话一个字没说出,离宵再见叶飘时第一句话竟是他也没想过的关切之语。 他打开了牢门,几步走了过来,这才看到了几年不见的叶飘。 若不是他还听得出这人的声音,恐怕光见了对方这样子是难以认出了。 以往那个笑傲红尘,豪气纵横的大侠的已是丝毫不见,惟有一个满身污脏,落拓颓丧的罪囚。 离宵微微俯了附身,看见叶飘左臂的断肢,胸口骤然一痛。 “你……你的手呢?” “没什麽。断了而已。”叶飘说得轻描淡写,慢慢坐了起来。 他笑望著离宵,一种重逢的喜悦终於还是涌上了他的心头。 “那几年,你吃苦了吧?” “还好。”离宵被他问得一怔,忽然觉得颜面有些挂不住, 他咳了一声,干脆也坐了下来。 “手……怎麽断的?”他看著叶飘的残臂处,眼里满是痛。 叶飘摇了摇头,好像不愿再多说,反倒是看了离宵的右脚,刚才离宵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看到了对方走路微跛的姿势,想来,这伤终究是好不了的。 只是不知他与离宵之间的另一道伤口还有没有愈合的机会。 “有酒吗?常醉侯,既然你我再度相逢,不如暂抛恩怨,共饮一杯?” 叶飘微微一笑,看著眼前人,心中感慨万千。 纵然对方不肯原谅自己,倒也无妨,死前这心愿总算是了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个人,这一生又能有几个知己? 张将军等人都不明白为何堂堂摄政王会与一介罪囚平起平坐地饮酒,他们按离宵吩咐送去了酒水饭食,便再不敢打扰这行事怪癖的王爷,纷纷退到了别屋。 “这麽多伤。”离宵看了眼刚洗浴好正在穿上衣服的叶飘,瞧见了对方身上多出的伤口。 叶飘不以为意地用一只手笨拙地系著扣子,头也不抬地笑道,“苦囚之人,少不了被官爷们鞭笞责打罢了。你当日被押上京,不也曾受那些狗官的欺侮?” 离宵哼了声,仰头喝了口酒,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叶飘看他这样,并不多话,只是自顾地替他又倒满一杯酒。 “常醉侯,我敬你。”他举杯一笑,满目温柔。 离宵微蹙起眉,看了看面前这酒杯,轻叹了一声,终於还是举起杯子和叶飘轻轻一碰。 叶飘一口满饮,回味地闭上了眼。 “很久没和侯爷你喝过酒了。” 往事一幕幕重现在叶飘的面前,似乎连当年两人对饮言欢的笑声都能听得见。 离宵这人酒量其实极好,不过却很会掩饰,每每他喝得面颊绯红,目光流转间也颇是诱人,可往往那时醉的却是自己。 醉在他的笑意浓厚的目光里的,正是自己。 “你当初既不肯对我留情,如今,何必再说这些。” 离宵冷嘲般地笑了一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脚。 叶飘听了,哈哈一笑,深知常醉侯的嘴上到底还是刻薄的。 “谁叫你一心想著叛逆……而且竟连我也骗呢?” 叶飘缓缓睁眼,冷厉的目光夹杂著几分复杂的情绪望向了离宵。 “我当时真地很恨你。你对我说了那麽多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难道都是骗我的?” 离宵一愕,满面不悲愤,断喝道:“不是!我没有骗你!我爱你是真!现在……恨你,也是真。” “我知道你恨我,不然你怎麽会得了天下仍不满足,竟为了区区一个叶飘而举国通缉呢。” 叶飘和离宵的谈话终於有愈演愈烈之势,多年积压在各自心头的误解怨愤之情一时都难以遏制。 忽然,叶飘又大笑了几声,似要把胸中郁气尽泄。 离宵冷眼看著他,抓住杯子的指节却已用力地渐渐泛白,“嚓”的一声,一个上好的瓷杯竟在他指间化为残渣。 “好。就算当日我谋反事败,你替天行道抓了我是应当,我不怪你。可你知不知道,我在严狱府里受苦两年,你竟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这样的无情,怎叫我不恨?” 叶飘收声敛容,正色看著离宵,嘴角缓缓浮出一道苦笑。 他放下杯子,手伸过去一把抓住了离宵的手,手指一扣,牢牢握紧。 两个人的手都有点凉,但此刻却因为彼此相依而逐渐有了暖意 。 “对。我是没来看过你,可你知道吗?那两年,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叶飘低声一笑,握著离宵的手,心里渐渐释然,“我伤你那麽深,又有什麽颜面再去见你?见了你若又做出副儿女情长之态,哭话往昔,岂不虚伪?” “你以为我会信?!” 离宵的神色先是有些慌乱无措,紧接著他就镇定了下来,渐渐摆出一副在宫里时的冷漠神态。 “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的话已说完了。能在死前再见你这一面,叶某已是知足。” 叶飘说完话,指间一松,已是放开了离宵的手。 离宵嗫嚅著双唇,不知该说什麽,他心口一痛,手指反握,又抓紧了叶飘的手。 “我信。叶兄,你是大侠,你不会骗我。” “叶兄?侯爷,你还能这麽叫我真是太好了。” 叶飘闭目一笑,神色微微有些沈凝痛苦,他的内伤又开始发作了,简直是撕心烧肺,想再以内力压制住,已是不能。 离宵看见叶飘忽然白了张脸,正要发问,却见叶飘眉间一皱,张口便呕出口血,身子一倾竟往地上倒去。 离宵急忙扶住了叶飘,想也不想就耗费真气替他护住心脉。 “叶兄,你……” “没事。” 叶飘强撑著说出这一句,一股淤血已涌上喉头,可他咬紧牙关硬是把血又咽了回去。 “别说话了!”离宵看他还在硬撑,轻斥了一句,赶紧唤了人进来。 叶飘头晕眼花地躺在离宵怀里,果然不再说话,只是脸上却多了几分欣慰的笑容。 “侯爷,叶大侠的伤势严重,此地气候寒冻,且又缺少良药,若再耽搁只怕有性命之忧。” 随行的文太医唯唯诺诺地低著头,不敢去看离宵那张阴冷的脸。 宫里的人向来知道摄政王喜怒不形於色,如今却这般阴冷,只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有掉头之险。 “既然如此,那就立即回程,片刻不得耽误!” 离宵听闻文太医这番话,果然是急怒交加,他看了眼怀里昏沈的叶飘,深悔自己怎麽会这样逼他。当初他肯自投罗网,岂不已是说明了一切? 可自己竟还是执迷於怨恨之间,不曾替他多做思量。 白狼山的苦役天下闻名,叶飘就算是习武之人,又如何熬得下这些非人的折磨? 他叹了一声,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眼见对方如今又已断了一臂,心中哀痛滚滚而来,一时不休。 摄政王刚到白狼山,却又立即下令回程,甚至还带走了一个罪囚。 张将军很是不解,可他更为不解的却是之後不久,朝廷竟将存在了多年的白狼山役所撤去,并赦免了这里所有的犯人。 不过坊间倒是因此多传摄政王宅心仁厚,不忍见那等森罗地狱的存在,终於废除了残酷的旧制。 回京之後,离宵一边下令替叶飘平反叛国之罪,一边安排他住在了扬恩宫旁的崇华宫,那里本是皇帝的贵妃所居之处,不过自从萧远萧凌父子先後驾崩之後,贵妃们也都依祖制搬离了崇华宫转去别处居住。 现在那里除了一些留守的太监侍女外,可谓再无旁人。 这几日,离宵在扬恩宫处理完政事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崇华宫探望叶飘,生怕有什麽不妥之处。 “需要什麽药材,尽管去太医院拿便是。一切有本王做主。若他有什麽差池,本王唯你等是问!” 他怕手下的人不尽心救治,早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却还是不忘日夜叮嘱。 叶飘经过几日的悉心调理之後,伤情已是大大缓解,他听见离宵说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年不见,常醉侯这份慑人的气势,倒是一点没减。” “你又取笑我。” 离宵摆摆手斥退了下人,亲自接过汤碗笑著坐到了床边。 “不过除了你之外,似乎这天下也没有谁敢这麽对我说话了。” “叶飘皮粗肉厚,想来一时还不至毙命,侯爷你也就别再吓唬那些下人了。” 叶飘被他扶著坐起来,靠在枕上,闻到碗里参汤的气味,不禁皱了皱眉。 “又是这东西?都吃得我快吐了。” 离宵舀了一勺汤,送到叶飘嘴边,好歹劝道:“太医说你的病就是要多喝参汤养气。” 叶飘瘪了瘪嘴,无可奈何地看了眼离宵,目光里有些不怀好意。 “你这可是逼我喝……不如你含到口里喂我好了。” 离宵蓦地瞪大了双眼,似乎不信叶飘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他看对方神色平静,不似在说谎。 他回头看了看,确认门窗都已关好後,这才笑道:“调戏摄政王,可是罪加一等。” 叶飘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耐心地等著他。 离宵叹笑了声,喝下一口参汤,果然凑上去吻住了叶飘。 这个喂法,汤水没喂进去多少,倒是两人的唇齿之间纠缠不休,如胶似漆。 叶飘单手搂住离宵的腰,缓缓坐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常醉侯[出书版] 作者:冷笑对刀锋 了起来。 “不知这一只手还抱得住你吗?”他笑著轻叹了一声,在离宵耳边低语。 离宵反手一揽,也在叶飘耳边笑道:“怕什麽,你抱不住我,就让我来抱住你好了。这一次,叶兄可要好好地惜取眼前人了。” 叶飘朗声一笑,从离宵手里夺了汤碗扔到一边,又一把扯住对方衣襟拉开。 “这话还需要你说?” 离宵解意,更不多话,只是默默地脱下了衣物,又替手上不便的叶飘脱衣。 他赤身裸体地爬到床上,和叶飘俩俩相对,运足内力往门外吩咐道:“没本王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屋。” 那一日,果然是没有摄政王吩咐,前来端水送饭或是通报消息的仆人一个也没被放进去。 而等摄政王开门出来的时候,随侍的太监这才发现自己的主子走路时脚跛得更加厉害,似乎像是腰被扭了…… 叶飘到底是内力深厚,再加上他和离宵如今心结已解,不再气郁,又在崇华宫里的受人悉心照顾、一番调理之後,他在白狼山服苦役时所受的内伤已好得差不多。 而当他听说离宵下令撤除白狼山苦役,还了那班罪囚自由时,这才感慨到:几年未见,如今的常醉侯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偏愤乖戾视他人如芥草的傲慢王侯,他终於也是懂得体恤人心了,而自己,也已变了许多,花也飘零,叶也飘零,最是无情的飘零剑已成过去。 只是他看著这华丽的皇宫,却始终觉得这里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 尾声 “你如今是摄政王,当以天下为重,我在这里,似乎也不太象话。” 叶飘找到离宵,坦然和他说出了心中所想。 离宵正执笔批阅著奏章,以为叶飘找他不过是聊天解闷,初时还未在意,可一听对方言语中生了去意立即就慌了神。 “怎麽,你难道想离开这里?” 叶飘不置可否,只是见了他这慌张的样子,本已想好的话又不忍说出口。 他终究是堂堂男子,怎能一直被常醉侯金屋藏娇般安置在皇宫里,每日只等他忙完了便来“临幸”?况且,他已知道离宵有了妻室,且不论离宵娶那女子是否真心,不过他既然娶了人家,就该对别人负责才是,整日和自己纠缠贪欢,总会伤了那女人的心。 “你……莫非又想离开我身边?” 离宵见他不说话,心里更急,丢了笔就上前一把扶住叶飘的肩头。 叶飘为难地看著他,想了想,终於还是缓缓说道:“你我这些日子的相处总算是十分欢愉。我谢你不念旧恶,肯与我重归於好。只是,你也知道你是摄政王,天下安危兴衰尽在你一人肩上,你的背负远重於叶某与你之间这段情谊,而且,你已娶了莲妃,却又和我日日欢好……” 不等叶飘说完,离宵立即解释道:“我於小莲只有感恩之情,并无爱恋之情,我封她为王妃不过是为报她当年在严狱府对我的悉心照顾罢了,你何必耿耿於此?至於国政大事,你也见了,我并没有因为你来了便荒废国政,每去找你时早就把大事小事处理妥当!叶飘,留下!不然你想我郁郁而亡?可见我鬓间白发?都是因你而生!” 叶飘低眼一叹,抬手抚在离宵鬓间,虽然仅有几缕白发,看在眼里,却真是让人心疼不已。 “留下,留在我身边。我收回当年的话……我还是需要你陪的。陪我喝酒,陪我看星星,陪我……”离宵说到後面,嗓子里一阵哽咽,只好紧紧抱住叶飘。 “好,我留下。” 当年,自己既能为常醉侯留下,今日,又为何不能为摄政王留下? 叶飘知道自己虽然所想所说另有一套,可内心深处对这人始终是放不下。 他当初砍掉自己的左臂,以为能够彻底斩断自己和常醉侯之间的一段孽情,哪知结果却是愈伤愈痛愈想念。 想来自己半生漂泊,而离宵这温暖的怀抱或许便是自己的最终归宿。 叶飘拍了拍离宵的背,豁然开朗。 那一年,天朝又出了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摄政王竟被自己的王妃给休了,且同时颁布了一条法令,若夫妻不睦,妻子亦可休夫。 而他便是这休夫令颁布後的第一个被妻子休掉的夫君。 “现在天下想必都拿你做了笑柄。” 叶飘在扬恩宫的院子里品著从各地送来的好酒,冲离宵笑得不怀好意。 离宵轻咳了两声,苦叹道,“是你叫我要对得起小莲,所以我怎好再继续骗她?好在这女孩善解人意,并未怪我,我自然更不能让她委屈,那只好委屈自己了。唉,王爷也被人休,的确也是天下奇闻。不过此令本王倒觉得不错,也算给了天下受负心郎欺侮的女子一条生路。” 叶飘哈哈一笑,斜睨了他一眼,说道:“瞧你这满脸受负心郎欺侮的样子,莫非也是想以後借机休了为夫?好个阴险的常醉侯,原来已在盘算日後另找他人了啊!” 离宵被叶飘取笑得涨红了脸,再也掩盖不住尴尬,只好作出副不快的样子。 “什麽为夫!你我皆是男子,难道还有夫妻之别?!” t “难道侯爷不认你我之间的夫妻之实?” 叶飘又是一阵快意的大笑,一杯饮尽,更进一杯。 离宵无可奈何地看著他,只叹自己这一生怕是要被这人耗尽方休。 “来,侯爷,叶某敬你一杯!” 而此时叶飘心情舒畅,拽住离宵就要和他斗酒。 “这时候怎麽还叫我侯爷?” “我早已叫惯!……不过侯爷这称呼听来是有些生份,不如叫你猴子算了!哈哈哈!” “岂有此理!你怎敢给本王乱取绰号!今晚到了床上,本王饶不了你!” “哈哈哈哈哈……” 今夜,扬恩宫的花园里很热闹非凡,说笑声不断,天空中一轮明月,正圆。 the end 常醉侯(出书版番外) 番外之共度余生 天朝景德十五年,执掌天朝权柄十五年的摄政王萧离还政於已长成人的景德帝,更将摄政王府中的金银细软悉数捐给了受南沼河水患的灾民,而摄政王本人则与他府中的一位名为叶飘的幕宾隐遁而去,不知所踪。 天色初晴,草色青青。 远郊的一处木屋外,昂然立著一名身著墨色华服的男子,他冠簪整齐,负手眺望著远处连绵的黛山绿水,温柔俊逸的眉目之间已染上了几分尘世的风霜。 没一会儿,木门嘎吱作响,木屋中又走出了一个衣著朴素的男人,正用独臂挠著尚未梳理整齐的发丝,懒懒地打著哈欠。 他看见门外站著那人,顿时笑道,“侯爷,你这麽早便起床了?” “都说了别叫我侯爷,现在我已还政给陛下,更非什麽王侯公爵了。我久未出宫,真是乐见山河秀美如此。” 站著那人正是刚隐退不久的摄政王的离宵,他做了十五年摄政王,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使天下百姓皆能安居乐业,更是成就了前代帝王统治下所未有之盛世。 如今小皇帝在他的一手调教下长大成人,其见识胸襟足以担起整个江山,所以他才能安心去叶飘归隐山林,安度晚年。 在高墙深宫之中一呆便是十五年,好久没有这麽亲近地接触大自然,初离樊笼的离宵自然欣喜异常,一早就穿戴整齐地出来呼吸这山林之间的新鲜空气。 叶飘哈哈一笑,上前便勾住了离宵的肩,远眺著眼前这大好河山,对他说道,“好了好了,你我既然已来到此处,还怕以後没时间欣赏这江山美景?现在一大清早的,我们还是先吃早饭吧。” 听闻叶飘说得有理,离宵轻轻点了点头,他看见叶飘发丝凌乱,忍不住伸手替他捋了捋鬓发,这才亲昵地搂了对方的腰与他一同进屋。 桌上有几个前日赶集时叶飘买回来的馒头花生,还有一壶邻居送的米酒,虽然这些东西远比不上昔日皇宫中的膳食,但是离宵却也吃得津津有味。 “一会儿中午我们就出去打猎,省得无所事事,也可以改善一下生活。” 叶飘喝了口香浓的米酒,单手又替离宵斟了一杯。 离宵默然颔首,举止之间仍是那麽雍容风雅,虽然他坐在简陋的木屋中,却又似坐在皇宫金殿之上,一举一动,皆是气度非凡。 叶飘见他无时不刻都穿戴齐整,言谈举止更是透露著积淀了十余年的王侯之风,心中好气又好笑,既然两人已决定归隐山林之间,那就该入乡随俗才是,否则离宵这样迟早会被这山间的农夫们当做疯子。 想到此处,叶飘决定待会定要戏弄离宵一番。 两人用过早饭,出屋分别牵了马,叶飘单手撑鞍,一跃而上,他回头瞧见离宵也正施施然地翻上马背,又见对方上马之後立即整冠挽袖,差点没笑出声来。 “喂,这里也没别人,你总这麽悉心地整理仪容倒是要给谁看?” 离宵被叶飘这麽一说,这才发现自己的确好像随时都在注重自己的仪表,赶紧尴尬地笑了笑,催马跟上了叶飘的脚步。 “都是当了这麽些年摄政王养成的习惯,早知道做人上人如此拘束,我当初又是何苦求这名权?!” 早年多舛的际遇,以及日後与叶飘真心相对风雨共度的十数年,常醉侯争强好胜,争名夺利的心性早被磨尽,如今的离宵已俨然是一位淡泊豁达的长者。 叶飘微微一笑,对於爱人这番变化亦感到十分欣慰。 他四顾望了望眼前这片碧绿的草地,又回首看了眼翩然前来的离宵,心中爱火顿燃,他一把勒住缰绳,口中长啸一声,看准离宵的坐骑越跑越近,自己随即飞身跃起。 离宵看叶飘忽然跃起,还道对方是想坐到自己马上与自己一骑,哪料到叶飘的身形一变,丝毫没有要落座到马上的意思,反倒是直直扑向了离宵的人。 “啊!” 离宵躲闪不及,被叶飘一下扑中,两人都落下了马来。 昨夜细雨一场,地上溢满了草香,仍是有些泥泞,离宵被叶飘抱住在草地上滚了一遭,华美的外袍已全然弄脏,急得他叫苦连天。 “唉唉!你这是为何,这地上这麽脏,怎麽能随地打滚呢?” 叶飘心中正是爽快非凡,他虽然只有一只手,却仍紧抱著离宵,定要对方陪自己翻滚个够。 “你现在不是摄政王,我也不是江湖大侠,你我不过山野村夫,为何不能随地打滚?” 叶飘见离宵被自己说得一愣,嬉笑著便凑上嘴唇堵在了对方要驳斥自己的唇间,不容离宵辩驳。 “唔!” 离宵被叶飘吻得一度气短,他瞪著眼,看著面前这个容颜已改的旧日知己恋人,内心中的柔软之处慢慢便被这一吻打动了。 罢了,罢了,既然自己决心与他共度一生,又何须在乎太多。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忽觉自己下身一凉,原来叶飘已亟不可待地将他的裤子扯了下来。 “常醉侯,你不是喜欢自然的美景吗,如今你我幕天席地,你可更感畅快?” 叶飘单手轻抚著离宵的面颊,坚硬有力的手指温柔抚过了对方面上那些岁月的痕,他带著怜惜将手指停留在离宵的眉梢,眼里尽是暖暖的笑意。 “叶兄,你又何必再戏弄我……” 离宵轻笑了一声,反手搂住了叶飘的脖子,他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身後一紧,身上那人已是迫不及待地进入了他的身体之内。 低迷的呻吟在草地上伴随著蛙鸣鸟叫一起响起在了空旷的天地之间,茂盛的草丛中叶飘的身子起伏剧烈,身下人传出的呻吟声也愈发激烈。 被汗水以及露水打湿了面颊的离宵,绯红著一张脸,喘息声渐渐加重。 叶飘的律动仿佛带动了他的灵魂,竟令他的思绪也渐渐飘远了。 “叶飘……慢一点……” 离宵终於忍不住出声恳求,然而正沈浸在爱欲之中的叶飘却只是笑著轻抚著离宵的脸,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对方的呻吟与哀恳。 十余年过去了,他们之间终於能彻底抛却身份地去爱,这一次怎麽让叶飘不感动不激动。 虽然两人的年华渐逝,但是爱情之火却比当初又更为灼烈了几分,叶飘放纵地穿插著离宵滚烫的後穴,直感到自己似乎要和对方融为一体。 这就是他们一直追寻的身心合一吧。 激烈的掠夺逐渐让离宵放弃了反抗,放弃了哀恳,他将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了操控著自己身体律动的男人,被幸福填满的思绪随著天上的白云飘出了很远很远。 天色如洗的碧空高高在上见证著绿野之间那一份浓烈得难以磨灭的爱欲缠绵。 ――全文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