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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有病——杨溯(86)

    沈玦说不行,前几天我刚收到密报,伽蓝在黑道发了通缉令,四处抓叫夏侯潋的人。三个月不到,死了十多个夏侯潋。如今叫夏侯潋的全改名儿了,若非你有我护着,你也得被盯上。位分低反倒好,不引人注目。倘若让你总领追查伽蓝事务,岂非直接把你往虎口送?

    那就改名儿呗,多容易。夏侯潋笑,跟你姓,叫谢潋还是沈潋,你挑一个。

    沈玦侧眼看他,你真愿意改?

    改个名儿而已,多大点事儿,有什么不愿意的。夏侯潋不以为意,办事方便就行。

    沈玦想了想,道:也好,虽说知道你身份的辰字颗亲信差不多都折在广灵寺了,伽蓝应当查不出什么来,但小心为上,换个名字,起码不要引伽蓝注目,撞在他们矛头上。谢潋读着拗口,还是沈潋吧。你顶司徒的缺儿,明儿便上任吧。

    夏侯潋说好。

    沈玦真的觉得累了,坐得太久,筋骨酸麻,肩背也难受。他翻身背朝上,闷道:给我捏捏。

    他衣裳穿得厚,隔着层厚袄捏不到什么。幸而屋子里烧了地龙又有炭火,并不冷。夏侯潋解开他的衣领,帮他把直裰脱下来。他侧着脸趴在榻上,任夏侯潋捏捶。

    这还是夏侯潋头一回触碰只穿了中衣的沈玦,沈玦也称得上一个练家子,就是身体底子差了些,时常生病。其实衣裳底下也是均匀的肌肉,但不是粗糙的,也并非虬结的,是像玉石一样打磨出来的,精致而有力度。那肌肤隔着一层薄而细的纱料触在指尖,对夏侯潋来说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煎熬。他的心里起了一团扑不灭的火,整张脸都红起来。幸亏沈玦闭着眼,看不见。

    清浅的呼吸声起了,沈玦睡着了。夏侯潋停了手,也躺下来,看他熟睡的眉眼。眉毛、眼睛、鼻梁,一直到丰泽的唇。是宫里的风水格外好些么?才养的出这样的冰肌玉骨。好像也不是,夏侯潋第一回 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好看。

    夏侯潋用指尖碰碰他的鼻子,低声道:唉,少爷,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到晌午了,外面树多,光不怎么能照进来,整间屋子昏昏的。夏侯潋翻身朝上,望着屋顶的横梁,想起事来。伽蓝有了牵机丝,原本刺客身手就高强,这下有了牵机丝,简直如虎添翼。

    他想起司徒娘子在风雪里孱弱的背影,又想起那天在地牢里司徒谨伸出手触摸如水的月光。这样好的两个人,终是阴阳两隔了。他也曾是个刺客,在他手里也曾断送过无数个司徒谨和明月。这世道总是那么奇怪,该死的人没死,该活的人活不下去。

    司徒谨仅仅是个开始,命令东厂追查伽蓝的人是沈玦,伽蓝的目标一定是沈玦。夏侯潋扭过头来看沈玦,他们离得那么近,夏侯潋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能亲到他的嘴唇。

    他要保护他。夏侯潋做了决定,他要重开刀炉,用陨铁重铸照夜。唯有绝世杀器才能对抗绝世杀器。

    天降报应,加诸我身。我的少爷,我的沈玦,我的谢惊澜,一定要好好的。

    走水了!一声尖叫划破寂静。

    沈玦蓦然睁眼,正看见近在咫尺的夏侯潋,两个人四目相对。

    第92章 惊鸿照影

    花窗前掠过一个黑影,夏侯潋一惊,顾不上和沈玦说话,直接翻过沈玦上方,踩着榻围子撞破窗子跳到回廊上。那人影儿就在前方,夏侯潋径直追了过去。后面有番子遥遥呐喊着跟上来,夏侯潋紧咬着牙,追逐着那黑影穿梭在回廊之间。

    那刺客似乎不大熟悉地形,渐渐被夏侯潋抄近路赶上。凌空响起一道尖利的鸣响,仿佛要贯穿头颅。夏侯潋敏捷地侧身一躲,弩箭擦着他的鼻尖射出去,将他身后的番子射翻在地。夏侯潋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继续紧追不舍。他们二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都只能看到残影。

    刺客拐过转角,夏侯潋紧随其后。回廊曲折三拐之后尽头是垂花门,刺客跳过门槛,左转。夏侯潋没有犹豫,一手撑着阑干跳出回廊,脚蹬上墙面,双手攀住墙头再用力一撑,整个人如飞燕一般掠过墙头,稳稳落在地上。转身,正好对上那个刺客。

    刺客穿着曳撒,扮成番子的模样。夏侯潋想要冲过去,手往腰间一摸,这才发现刀落在沈玦那忘了带。但已经来不及思考,刺客抽出腰后弩机连发三箭,夏侯潋踩着围墙身子腾空而起,三箭统统落空,斜斜扎入灰墙。落地的瞬间夏侯潋伸手一拔,铁箭落入掌中,手心弥漫起冰冷的寒意。

    战,还是降?夏侯潋缓缓握紧冷箭。

    你他娘的就一根破箭,怎么的还能戳死我不成?刺客吊儿郎当地冷笑。

    两人同时发动!刺客拔出长刀冲过来,旋风一般展开轮砍。然而他的每一击都被夏侯潋格住,刀刃和精铁的箭身碰撞,发出铿然的坚响。两个人面对面角力,长刀抵着铁箭摩擦,兵刃相接之处擦出明亮的火花,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远处番子的脚步声传过来,刺客忽然明白过来,这厮在拖延时间!

    他骂了一声,率先撤力,一手仍握着刀,左手从腰后拔出弩机。夏侯潋矮身避过他的弩箭,手中铁箭闪着寒芒,朝他的左手扎下。刺客的反应也很快,手腕一转,弩机抵住了铁箭,两个人再次面对面,彼此都可以听见彼此的擂鼓般的心跳。

    哥们儿,人在江湖飘,谁也不容易,放我一马行不行。刺客求饶了。

    夏侯潋冷笑了一声,想要拒绝,视线下移,忽然看清刺客手里的弩机。黑铁的弩臂闪着阴沉的寒光,望山下方刻着繁复的钩心草花纹,再往下刻着两个小篆惊鸿。

    夏侯潋惊讶道:十七!

    唐十七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你爹我的名字?

    都这时候了还贫嘴!夏侯潋瞪了他一眼,我是夏侯!

    唐十七目瞪口呆,番子的呐喊声忽然近了,唐十七打了一个激灵,拽着夏侯潋的衣袖进了旁边的夹道。两个人贴着拐角的墙壁,番子杂沓的脚步声汹涌而过。

    干你大爷的,我还以为你他娘的被伽蓝抓了!夏侯潋把他的人皮面具撕下来,露出他那张圆脸,你来东厂放什么火?

    我他娘的就是被伽蓝抓了才来放火的,那帮龟孙给老子吃了极乐果,强迫老子帮他们干活儿还他娘的不给钱。唐十七瞥见夏侯潋穿的曳撒,艳羡着摸他胸前的纹绣,老大,你真的还活着!还当上官儿了!你不是和沈玦那个死太监有仇吗我懂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大你这招真高!

    死你爷爷,之前都是误会,他抓我是为了救我算了,跟你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他是我好兄弟就行。夏侯潋伸出脑袋张望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有人,回头对唐十七道,走,我们去个安全的地方说话。

    夏侯潋带唐十七进了假山雪洞,雪洞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唐十七在地上插了一根香,用打火石点燃,道:咱们只能聊一炷香的时间,午正三刻前我得走,库房的烟已经起了,我久不出现鞘会生疑。

    你怎么被抓的?我不是在杭州暗巢留过信,让你躲起来么?

    唐十七闷声道:能怎么躲啊。我一大活人,总得吃喝吧。东厂有我的通缉令,伽蓝也有,黑白两道都混不下去。有一天在茅店里睡觉,不知道哪里露了破绽,就被抓了呗。

    他舔了舔嘴唇继续道:我一进去,他们就问我你在哪,我哪知道啊?再说,你把你爹给杀了,没有七月半,不是早应该歇菜了吗?我说你歇菜了,他们说你没有,说我骗人。把我折腾了半年多才相信我是真不知道。段九让我选,服极乐果进伽蓝当刺客,还是去死。那我当然选当刺客啊,然后就这样了。

    夏侯潋神色凝重,拍了拍唐十七的肩膀,道:对不住,连累你了。

    哎,都是兄弟,说这话儿干什么。唐十七嘿嘿笑了笑,其实也多亏沈玦,我被抓进去之前他把你建的私巢全抄了,让咱们俩断了联络,要不然我还真可能把你给供出来。

    夏侯潋凝眉道:之前我就奇怪,伽蓝如何得知我没有死,还四处搜寻我的下落?十七,你在伽蓝待了多久,知道多少?伽蓝现如今情况如何?藏在何处?

    夏侯潋一股脑问了好几个问题,唐十七有些接不住,思量了一会儿才道:我地位太低,没去过本家。伽蓝在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在大同镇见过伽蓝老大一回,你去那里搜搜看,或许能有结果。

    他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鬼脸,伽蓝现在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我听别人说,当年你杀了弑心,伽蓝住持后继无人,沈玦又四处搜捕伽蓝刺客,暗巢几乎被端了个干净,段九带着所有刺客退回朔北老家重组。现在老大不是住持,是阎罗天子。伽蓝有规条遇阎罗,不可近观,不可注目,唯可俯拜。我没有见过他的真容,只远远看过一个影子,看起来像个侏儒。

    侏儒?

    对啊,矮墩墩的。极乐果就是他带来的,替换了所有七月半,现在伽蓝已经没有七月半了。

    阎罗天子他才是真正的主人,弑心只是他操控伽蓝的傀儡么?夏侯潋枯着眉头沉吟。

    唐十七其实也一肚子疑问想问,小心翼翼觑了夏侯潋一眼,道:老大,你的解药是不是你那个死鬼老爹给你的?看来他还是把你当儿子看嘛!

    别废话,继续说。夏侯潋催他。

    唐十七在鬼脸底下画了根线,连着另一个鬼脸,弑心是不是傀儡我不知道。反正现在阎罗底下是段九,平时阎罗的命令都由段九传达。就这王八羔子给我喂的极乐果,他自己刀伤难愈,要靠极乐果镇痛,就让大家都陪他一起吃极乐果,我干他老母!

    夏侯潋颜色阴沉着没说话。

    你还念着他是你段叔啊?别念了老大,他就是一忘八端的王八羔子。

    唐十七瞥见夏侯潋箭袖下紧握的拳头,他严肃起来眉间有股煞气,让人看了害怕。夏侯潋低声道:我的解药确实是弑心给的。我杀他前,他让我喝了一碗茶。督主猜测,弑心用自己性命为代价,让我和持厌有机会离开伽蓝。现在看来,段九一直以挚友的名义替阎罗天子监视弑心。

    唐十七长叹了一声,人心难测。老大,告诉你吧,现在不管你遇到伽蓝什么人,除了我,尽管杀,别犹豫。极乐果太毒了,刺客都疯了,有些人甚至为了极乐果自相残杀,还对阎罗感恩戴德,说什么多谢阎罗赐他无上极乐。

    夏侯潋看向唐十七,眸藏隐忧。

    我你就不用担心了,唐十七捶了捶夏侯潋的肩膀,老大,我一直都很佩服你,真的,我平生见过最男人的人就是你了,当你小弟我不后悔。而且要不是你,我早没命了。我想好了老大,我在伽蓝给你当暗线。现在伽蓝没有暗巢,每回派单子都是鞘来找我。要是他们要刺杀什么重要人物,我就给你通风报信去。记好了,我在褚楼当大厨,红烧猪蹄就是我做的。你可以来褚楼找我,记得隐蔽点儿。

    两个人碰了碰拳头,夏侯潋道:好兄弟!不过一切以性命为先,切记万事当心。

    还有一件事儿要老大帮个忙,唐十七搓搓手,我有一相好,是杭州赵家的闺女,在灵隐寺上香认识的。她养了我的孩子,得有四岁出头了,这些年我被伽蓝辖制着,也没空去看她,这孤儿寡母的,不知道怎么样了。老大,你要是得空,给她捎点银子过去。

    行,包在我身上。

    唐十七挠了挠头,扭捏道:那个,还有,我当初跟她好的时候用的是你的身份。

    夏侯潋扶额,十七,你他娘的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德性?

    唐十七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打眼看见香火只剩丁点儿了,忙道:香快烧没了,我得走了老大!

    夏侯潋拦住他,最后一个问题,持厌在不在伽蓝?

    唐十七摇头,没见过。对了对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有个人你见了别心软,千万要下狠手。

    谁?

    紧那罗,书情。

    夏侯潋一愣,我师弟!?

    唐十七看香已经熄了,急道:详细的我没空跟你说,你按我说的做就行。

    夏侯潋只好作罢,拉他到雪洞出口指引他脱逃方向,道:我去帮你引开番子,你跑得快点儿。

    走到明亮处,天光照下来,唐十七这才看清楚夏侯潋的脸。夏侯潋长得比他高了一截,方才又是打斗又是躲番子,进了洞又黑不溜秋一片,急匆匆地都没有看明白,夏侯潋这张新脸竟然和沈玦画的男人一模一样,唐十七登时惊呆了。

    天爷啊,沈玦那个死太监,竟然对他老大有这等龌龊的心思,他老大还拿沈玦当好兄弟?唐十七结结巴巴道:老大,那个沈玦、沈玦他

    在那边!番子的叫喊忽然响起。

    两人同时一惊,只见花苑回廊上一列番子朝他们跑过来,黑色的曳撒连成一片乌云,嵌金的刀鞘在阳光下亮得逼人。

    唐十七拉住夏侯潋,急急说了一句:沈玦没安好心,小心!便跃过山石,飞也似的逃了。

    夏侯潋来不及思量他说的话,忙赶出去拦住番子,喝道:都停下,慢点追。

    一个番子叫道:什么意思?

    外面有鞘盯着十七,得帮他做做戏。夏侯潋道:要追,但是不能追上。

    你什么人,我们凭什么听你的?那个番子冷笑,夏侯潋,别仗着和督主有点儿交情,就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别忘了,你和我们是平级。

    今天起不是了。沈玦的声音遥遥传过来。

    众人转过身,只见沈玦负着手走过来,那样高挑的身条儿,天光照在他身后,让他周身都镀了一层金似的,像天边走下来的仙人。众人都俯首作揖,默默退后一步。

    沈玦眼波一扫,不怒自威,即日起,夏侯潋更名沈潋,继任东厂大档头,为十八档头之首。尔等都要听他号令,听明白没?

    是!

    好,去追吧,但不许追上。沈玦扬了扬手。

    众人道了一声喏,脚步纷纷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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