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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长命百岁——最白(87)

    大漠的冬天,比长安城更冷。
    第二天一早,晨光微曦时分,霍屹再次带领骑兵突袭。匈奴兵同样休整了一夜,双方刀刀入肉,血肉横飞。军臣单于仗着人数优势,以车轮战应对,打了整整六个时辰,双方都疲敝不堪,各自退兵。
    军臣单于脸色不佳,大军不断往里压进去,大越的防线在一步步后退,但始终没有崩溃。
    尽管大越伤亡惨重,消耗越来越大,但那些战士,始终撑着一囗气一样,连死都要拖个垫背的,更别说投降或者整体溃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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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八章 大漠决战
    战争依然在继续。
    匈奴们越过脚下的尸体, 一步一步冲到营垒前方,箭矢最大程度得收割着匈奴的性命,战马踩进壕沟之中,或者被拒马枪刺中, 再难寸进一步, 步兵们的脚踩在蒺藜上, 发出痛苦的呼号,对匈奴士兵们来说, 前往营垒的每一步, 都是用尸体和鲜血堆积而成的。
    对于大越战士来说,他们则面临着匈奴步步逼近的恐惧。
    最开始,前面还有壕沟, 鹿角木,陷马坑,满地的蒺藜。但后来,尸体填满了壕沟, 哪怕连夜搬出尸体都来不及,鹿角木尽数被毁坏,他们只能用简单的木头代替,蒺藜也用完了, 箭矢越来越少,最开始当匈奴进攻时,他们还可以进行三轮齐射,现在只能勉强齐射一轮。
    几十万人在白鼓山下拼杀。
    他们都在用尽一切办法杀了对方,除了这件事, 已经无法顾忌其他。白鼓山上日夜回荡着厮杀声,惨叫声, 有时是霍屹趁夜突袭,有时是军臣单于趁夜进攻,双方不断碾压,想要打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战斗持续了整整七天。
    每一天,霍屹都会带着骑兵意图冲出包围圈,他们的攻势越来越弱,连日苦战,很多士卒都受了伤,甚至没有一个不曾受伤的战士。霍屹将受伤的士兵们分成三部分,无力战斗者退回营垒补充物资,重伤者躲在战车后攻击,轻伤者坚持战斗。
    任何人都再也没有休息养伤的时间。
    月亮高悬于夜空之中。
    夜色也不再宁静,周围不断有压抑过后痛苦的呻吟声,不仅是箭矢和蒺藜,药物越来越匮乏,这才是致命的地方。
    战斗了七天七夜,人人疲敝不堪,都在透支着自己的生命,空气中隐隐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焦灼感。
    霍屹一边吩咐士兵继续巡逻,一边朝帐篷内走去。
    大将军。军需官面色焦急地走过来,霍屹给了他一个眼神,军需官便闭上嘴,和他走进帐篷之中。
    说吧。霍屹坐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但他面容仍然十分沉静。
    医药不够了。军需官道:现在那些受伤的士兵,根本没有医药可以治疗,只能包扎起来,让他们自己撑过去。
    他动了动嘴,艰难地说:而且很多人开始发热,又没有休息的时间,再这样下去的话
    先尽量治疗重伤者。霍屹说。
    军需官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坐下来,看着霍屹,欲言又止。
    有药的话,优先治疗重伤者自然是对的,但现在的情况下,军需官不得不想,这些药是不是应该先用于治疗轻伤者。否则轻伤变重伤,重伤无可救药,就死了。
    但这样的想法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放弃现在的重伤者,那些人,本来也没有战斗力了。
    大将军军需官深深地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道: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但现在必须做出选择
    优先把药分配给重伤者。霍屹重复了一遍:去吧,辛苦你了。
    军需官垂头应是,步伐沉重地离开了。
    帐篷门帘关上之后,霍屹才重重地吐了口气,浑身放松向后靠去,他艰难地脱掉自己身上的铠甲,内衬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红色,鲜血将布料和伤口粘在一起,他扯了一下,牵动了大片暗红色的血肉。
    七天七夜的作战,匈奴那边用的是车轮战,霍屹也尽量安排了轻伤和休息过的战士们挡在最前面,但他一直都在前线作战。
    经过这么频繁的战斗,再坚韧的铠甲也会破损,虽然有备用的铠甲,但数量不多,优先给了破损最严重的士兵。
    霍屹端起桌子上的酒,直接泼在伤口上,一阵剧烈的痛楚之后,血水顺着酒慢慢流下来。
    他记得这道伤是怎么来的,当时他带着骑兵深入地方阵营,被一群匈奴兵围攻,随后和几个匈奴万骑长作战,有个万骑长用的是重锤,当他和其他几人缠斗的时候,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背上,铠甲瞬间凹进去一块,虽然没有利器伤,但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涌向他的脊椎。落下马之后,又有很多匈奴包围起来,就是在那时候,腹部添了这道几乎将他拦腰斩断的巨大伤口。
    不过当时他来不及感觉疼痛,杀了一个匈奴骑兵,抢了马就跑回来了。
    鸣金收兵之后,霍屹照常安排了一番,尽管身上血污累累,腹部不断抽痛,眼前也一阵阵发白,也竭力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刚才的军需官就一直以为帐篷内的血腥气来自整个战场,而不是霍屹自身。
    放松下来之后,浑身都传达着剧痛,霍屹都懒得分辨都是哪里受了伤,他耳朵嗡嗡作响,呼吸间浓厚的血腥气哽在喉咙,每一次呼吸,都让疼痛更加鲜明。
    倒了酒之后,霍屹干脆利落地撕开了粘在血肉上的布料,然后勉强找了件干净的衣服,双手用力撕成长布条,面无表情地给自己裹上。
    腹部,脚腕,小腿,右臂霍屹一边缠着伤口,战场上的场景也一一浮现。
    小腿上的伤,换了一个左渐将王的人头,右臂上的伤,换了个右大都尉的人头这次军臣单于势在必得,带来的全都是精锐,整个匈奴的将领差不多都参加了围攻。
    虽然现在看上去是大越军队处于劣势,但总体消耗上来说,匈奴的死亡率其实是大越的两倍到三倍。这几天死在霍屹手上的各种万骑长和贵族已经数不清,甚至到完全不值钱了的地步。
    大越没有援军,又被困在这里,箭矢和医药都越来越少,否则还可以再多撑一段时间的。
    哪怕再多一些箭矢,少一些伤员,霍屹其实是有能正面对敌打赢的信心可惜的是,受伤的人太多了,包括他自己。
    霍屹低头正包扎着伤口,帐篷门帘忽然被掀开,霍屹脸色一凛,坐直了身体将衣袍放下,飞快地遮住了自己的伤势。
    家主!进来的却是霍小满,他快步走过去,跪在霍屹身边,目光看向霍屹的腹部。
    小满啊霍屹慢慢喘了口气,他脱下外袍,说:帮我看一下后背。
    那件价值不菲的外袍脱下来,劲瘦的肌肉和白皙的皮肤上尽是淤青和细密的血痕,最触目惊心的是一道皮开肉绽的伤,霍小满拿着布料往他身上缠,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我看见了,家主,都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
    身为亲兵,他的职责本来就应该是保护家主,必要的时候,用身体挡在家主前面。
    但在战场上,一直都是霍屹照顾他更多。
    霍屹耳朵嗡嗡作响,他之前听别人说话其实就有点勉强,在那个军需官面前也只是尽力保持正常,此时霍小满的声音就跟蚊子一样在耳边环绕,他却一句都听不进去,头疼欲裂。
    战场上,受点伤多正常。霍屹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而且,我还没死呢。
    上了战场,没死就是赚了。
    和那些已经忠魂埋骨的勇士们相比,霍屹已经足够幸运。
    霍小满愣了愣,小声问:将军,援军还能到吗?
    霍屹沉默了一会,说:不知道。
    李海和李封两支军队加起来才一万的兵力,而军臣单于足足派出了十万骑兵前去拦截,这个兵力差异比霍屹他们面对的还要巨大,李海和李封或许可以成功逃脱,但确实不可能前来支援了。
    包扎结束后,霍屹再次穿上了铠甲。
    他戴上头盔,冰冷的铁片贴在脸颊上,苍白的肤色如冷玉一般,背上负载着巨弓,右手拿着长剑,一双眼睛在阴影之下闪烁着寒光。
    通知所有人准备作战!
    霍小满担忧地看着他:可是你的伤
    霍屹朝他笑了笑,说:没事。
    霍小满神色恍惚了一瞬间,明明霍屹身上还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脸色也十分苍白,但那双眼睛因此显得更加深沉而强硬。
    今晚匈奴可能会放火烧山。霍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突围。
    大火果然燃了起来。
    军臣单于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直到今天才实施,当天晚上,匈奴们连夜爬上白鼓山,一把火下去,橘红色的火焰顿时笼罩了整个白鼓山。
    白鼓山是一座石头山,白色的岩石突兀地支棱在外,经受千百年的风雨雕刻,形成各种怪石嶙峋的样子。山上树少,但也能烧起来,烟雾很快弥漫开来,将整个白鼓山笼罩在令人窒息的灰色之中。
    匈奴果然放火烧山!霍小满回头看了一眼,恨恨地说道。
    此时,因为霍屹的命令,他们已经带领所有还活着的战士从后方突袭。这段时间以前,他们都是往北突袭,匈奴因此将不少南方的兵力补充到了前线。
    在白鼓山后面围住霍屹,时不时配合主力部队偷袭一下的,就是右日逐王的部队。
    右日逐王正在军营外吃烤肉,前面军臣单于打得激烈无比,右日逐王其实并没有派出多少兵力。毕竟他的任务是围住后面,而霍屹就地用战车组成的环形营垒是全方位的防护,他冲了几次,不仅伤亡很大,而且没冲进去,于是就放弃了。
    烟雾的气息传来,右日逐王动了动鼻子,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篝火太大了。随后他抬起头,才看到了白鼓山上的火光。
    烧山!右日逐王跳起来,顿时出了一身的汗:谁干的,大单于还是霍屹?!
    匈奴很少有这样联合作战的经验,那边大单于准备放火烧山的时候,竟然没想着通知右日逐王一声,因此右日逐王才会有这样的疑惑。山上的火一旦蔓延开来,那造成的损害是毁灭性的,他飞快地思考着,认为这火即有可能是大单于放的,也可能是霍屹放的。
    大单于放的话,就是要逼死山下的大越骑兵,霍屹放的话,就是准备趁乱突围。
    右日逐王立刻叫来左右手为自己披上铠甲,今晚必有一战,他心里暗自咋舌,那霍屹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死,连续作战七天七夜,亲自上阵杀敌,他在后面随便划划水,都感觉受不了了。
    听说那霍将军杀了有二十多个大将了。
    右日逐王虽然下令让全军待命,但心里并不紧张,根据之前的经验,霍屹应该还是准备向前方突围的。
    地面震动起来,玄甲骑兵在黑暗中渐渐显露出阵型,后面是逐渐放肆的艳红色火焰和灰白色的烟雾,炽热的温度从空中传递过来,在这个大漠冬夜格外明显。
    大越骑兵就在因为热波而扭曲的空间中出现,最前方的一人,顶戴赤须头盔,身着玄色盔甲,五官端正,面容冷凝,手持一把长剑,如死神从地下而来。
    右日逐王目瞪口呆,连忙组织防线准备抵御,霍屹一马当先,马蹄跃起,踩踏着匈奴的头颅,闯入阵中。
    骏马黑夫响亮地嘶鸣一声,后方的骑兵接连涌上来,瞬间击溃了右日逐王的防线。
    右日逐王头皮发麻,他心里有些慌,因为前段时间大单于从他这里调走了两万人,他这边只有三万人,紧迫的情况下,他甚至没想过,霍屹手上的军队其实比他更少。
    站住!右日逐王手持大刀朝霍屹冲过去,不管怎么样,他今天必须拦住霍屹,否则大单于知道势在必得的猎物从他手上逃走,他也不可能活着回大漠王庭了。
    右日逐王高高举起大刀,在左右的护卫下朝霍屹冲过去,霍屹眼也不眨,右手轻轻举起长剑,轻轻向前一推,抵在右日逐王的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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