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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禄星 作者:石头羊

    第2节

    “是啊,要说这人还是要有钱才能过的舒心,大伙都听说了没?前几天市政府招标案,有个老家是咱们市的隐形富豪把桥水镇下属五个村的山头都给竞标下来了啊,这手笔怎么着也要亿万身家吧……喂,陈京墨,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呢?你说你得干多少年才能有这么多钱啊哈哈?”

    这语带嘲讽的话引得一群人都低声地笑了起来,新郎新郎正在远处挨个给亲朋好友敬酒,他们就在这儿你一句我一句地尽情挤兑着这个叫陈京墨的男人,可无论他们怎么说,这个陈京墨的表情倒都显得那么沉默,而恰好坐在陈京墨边上的一个挽着头发的女人像是有些听不下去地皱了皱眉,半响却是愠怒地开口道,“今天是姚素结婚,大伙那么久没见了何必说些这种话了,京墨这么多年没和大家见面了,都是同窗,咱们就不能……就不能……”

    嘴里话到底没有说完,女人就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看上去比桌上的大部分同龄人都要老态些,看神情憔悴的样子生活好像也不太如意,而见她开口,那前头说话的女人当下就笑了起来,左右打量了一圈才扯着嗓子道,“张雪,我前些日子可听你们单位王主任说你老公那破厂子要倒了了啊?怎么着!现在是两口子日子过不下去了又盯上新的了吗?哈哈这可不成啊,你可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呢,人陈京墨还没结过婚呢这多委屈人家啊……”

    这话一说出口张雪就惨白了脸,她又是愤怒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曾经的老同学,一时间竟不相信她会说出这么难听又侮辱人的话来,而从刚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的陈京墨此刻倒是意外地抬起头看了那咋呼的女人一眼,可是就是这一眼,愣是把这原本还挺嚣张的女人吓得一下子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她也没法形容那是种什么感觉,就是总觉得这看着好欺负的陈京墨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好惹,那阴森森的眼神看着她都后背发凉,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吃人的野兽,而经过这一遭,酒席上的气氛便也没有刚才那么热闹喧哗了,一直到新娘姚素带着自己的丈夫来给大伙儿敬酒时,所有人才重新恢复了一点方才的状态来。

    “谢谢大家今天能来!来来来,倒满倒满!都不许和我客气知道吗?”

    新娘子的话让大家一时间都笑了起来,毕竟她嫁了个优秀的丈夫,很多人心里出于一点以后说不定能求她帮点忙的想法也得给她点面子,而等酒敬过一轮,终于轮到最边上的陈京墨时,一直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沉默男人却主动地站了起来,接着伸手倒了杯酒向新郎和新娘敬了一下。

    “十年前的事,很感谢你,今天来没带什么礼物,但希望你们新婚幸福,百年好合。”

    低沉悦耳的嗓音听上去很是舒服,陈京墨透过细框眼镜的视线显得那么温柔且诚恳,让新娘姚素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她一时间不太明白这个原本和她都没说过几句话的陈京墨这句分量相当重的感谢从何而来,而敬酒完的陈京墨却没有在这儿停留太久,只是在散席后留了一张名片给显得有些茫然的张雪,接着便自行离开了酒店。

    ……

    “陈先生,晚上吃的还习惯吗?需要再去用一次餐吗?”

    坐在后座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细框眼镜,依然是一身衬衫长裤打扮的陈京墨此时肩上正盖了件薄款针织衣,他的前头正坐着司机和他的助理林桥,而听到林桥和自己说话,他将平静无波的视线稍微移了移,接着淡淡开口道,“不用了。”

    自家老板的语气听上去感觉心情并不太好,林桥一时间有些紧张有些摸不准他这是怎么了,尽管他其实已经在这位前高盛著名投行家的手底下干了很多年,可是很多时候他还是不太能琢磨他的想法,不过想到自己今天晚上被交代的任务,林助理还是在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后缓缓地开口道,“姚女士和刘先生的新婚礼物我已经帮您送出了,您刚刚提到的张雪女士家中的情况我会安排人去继续落实,因为陈先生您说要出席您同学的婚礼,所以今晚李书记的酒局您没有去,他表现的似乎不太高兴。另外有关桥水镇合作案的事到目前为止已经在您的安排下都进展起来了,下周前您就可以直接过去,您去那儿工作的这段时间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目前正在进行装修后的有害气体检查,如果……”

    “不用特意给我安排住处,就桥水镇两江路的那栋老屋子,我去那儿是工作,不是休假。”

    又是一句直截了当的话,林桥无言以对地看听着陈京墨命令一般的口吻最终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而眼见自己的助理终于不再喋喋不休了,陈京墨将擦拭干净的眼镜重新带上,半响却是望着车窗不断变换的城市夜景久久的静默了下来。

    此刻车内昏暗的灯光打在男人英俊的脸上,他的眼睛晦涩不明却像是落满了点点星光,可惜这样的地位这样的财富却也从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他注定了的孤独,而这般想着,若有所思的林桥望着后视镜中陈京墨这幅沉默的模样,心中却一时间觉得自家老板看似不好接近的外表下其实有颗挺温情脉脉的心的。

    ——毕竟,能将一句别人压根不当回事的话就当做半辈子恩情的人本身就是个挺缺少爱的人吧?

    “陈先生,我觉得您也是时候该谈场恋爱了。”

    坐在前头神情严肃的开口,俨然已经有了爱妻和自家小公主的林桥看上去就像是很是诚恳,声音里也颇有几分为人长辈的操心起来,而闻言的陈京墨先生却是背脊明显僵硬了一下,而在保持着= =这样的表情复杂看了他一眼后,半响他才通红着耳朵冷冷地开口道,“林桥,你要是不想干了就趁早滚蛋。”

    林桥:“……”

    第七章 缘起

    y市桥水镇前身叫做桥水乡,自打五年前市政府将其从以农业为主的居民点更正为了以工商业为主的居民点后,这里的镇政府便彻底更名为桥水镇镇政府办公室。

    如今这座坐落在鹏远路的三层小楼平时大概有四十个左右的编制工作人员在这儿上班,包括书记,人大,乡长在内,同时还特别设立了一个四人的扶贫小组。这个扶贫小组主要针对的就是近十年来一直困扰着桥水镇的下属五个村的农村住户贫困问题,而就在半个月前,桥水镇扶贫办公室倒是新来了个三十岁未到,履历相当漂亮的年轻人。

    新来的这个年轻人名字叫郑常山,看简历说是y市人,家里看上去没什么背景的样子,不然也不会把他往这种破地方塞,来这儿前镇政府服务所的人直接就给他安排了个连卫生没打扫好的小宿舍,他到了之后也没表示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当天领了些最简单的生活用品就老老实实地住下了。

    因为桥水镇地方很小,镇上商户少周边连个像样的菜馆都没有,郑常山来了这儿之后便一直吃的是单位食堂,每天一个素炒豆芽和白菜豆腐就是一顿午饭,晚上回去之后偶尔自己就用公共厨房下个面之类的,简单清苦的仿佛过上了另一种世界的生活。

    他的同事们平均年龄都要长上他许多,所以入职之后除了工作也没什么太多的话题可聊,结果他这还没来几天呢,就正好碰上一年一度的镇政府居民收入状况登记工作,需要扶贫办的这些工作人员挨家挨户的走访落实居民的贫困情况。

    而因为是刚来的新人,郑常山自然摊上的也是最辛苦的活儿,不仅要帮同事整理近年来所有的档案记录,还要同部门另外一个也是刚参加工作四年没到的同事杨斌把下属五个村全部走访了。

    “你说说,你说说,怎么什么麻烦事都让咱俩遇上了呢……哼,我看这曹主任就是偏袒关系户,当我不知道那个王乐文是乡长的什么人吗?平时什么都不让他干,看他那死命巴结的样我就来气……”

    开着镇政府的破车就在一大片绿色的水稻田边开过,此刻杨斌正语带怨气地和开着车的郑常山念叨个不停。

    恰逢最酷热的大暑,车里没有装空调所以显得格外闷热,杨斌一边给自己用力抹汗一边嘴里还不停地聒噪着,而相比起他来,脸色始终泛着点白,穿了件浅色衬衫的郑常山倒是连一滴汗都没看见,只嘴角勾着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大谈扶贫办主任曹鑫茂的各种事迹和那几个贫困村的具体情况,偶尔才会根据自己的疑问提上一两句问题。

    扶贫办主任曹鑫茂今年四十九岁了,自打八十年代考上公务员被分配到了桥水镇工作后,他便一直没得到过工作调动。多年壮志未酬,这曹主任肯定也不是什么和和气气的领导,平时只要逮着机会,就要在办公室里大呼小叫地发表一通对杨斌和郑常山这样浮躁不懂事的下属的指责。

    杨斌这人气性大,每天被这么折腾肯定是心怀不满,郑常山倒是还好,什么事都笑笑看上去倒是有些老实的过分了,而说到为什么曹主任的扶贫工作一直开展不开来的问题,这一是因为精确扶贫工作本来就是个老大,年年人大都要提,可是到现在具体的落实还是个问题,二就是因为桥水镇下面的这几个村的村民实在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每年的人均收入水准拉高。

    关于这个事情,杨斌这个在这儿已经工作了几年的人也是一大通苦水,眼下有了郑常山这个脾气好又不多话的倾诉对象,他自然就一股脑的什么都没保留全给倒了出来。

    “这几个村啊,真是讲起来我就头大,都多少年的老问题了,任凭是上头怎么想法子都没办法解决他们的问题,总人数四百人不到的五个村子,有工作和具体收入只有不到十四人,其余三百多人都是蹲在家里一事无成的,一户人家一年平均收入都不到两千块钱,这说穷啊是的确穷,可是明明依山傍水的地方,村子里的年轻人人又有手有脚的,正常情况下哪里会弄成这样啊?其实就是懒骨头,觉得靠着政府给他们的低保和帮扶措施想这么什么都不干的过一辈子,我们也拿他们没辙,一到每年挨家挨户走访的时候,这几个村里年轻的就带着老母亲和小孩没皮没脸地给你下跪磕头说自己家没钱要补助金……”

    “这么一直拨款也不是办法吧,没想过给他们找找工作途径吗?”

    转过一条有些颠簸的不太好走的小路,郑常山眯着眼睛抽空问了这么一句,尽管来之前他也试图了解那几个村子是怎么个情况,可是他还是有些自己解不开的疑问,而听了他这话,杨斌直接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开口道,“找了啊,怎么没给他们找啊!为了让他们能有自己的生计我们可没少帮他们想办法谋生,当时我们特意请了农技院的学生给他们上课科普知识,还买了种猪和树苗教他们养殖和种植,可等我们一走,村里的人就立马把猪仔杀了吃掉了,山头上种的树他们也不想去浇水抓虫,有的被活活旱死,有的就被有些调皮的孩子给折了,等来年咱们去问情况,他们就又开始哭穷诉苦说自己没文化干不好什么的,你说说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杨斌的话让郑常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针对这五个村子的问题他作为管理着人间仕途的禄星一时间也不好下什么结论,只不过按照正常的职业划分,一个总人口超过三百的人口聚集地不可能出现这种大部分人都没有分配到属于自己的一只饭碗的怪异情况,而杨斌同他聊着聊着,倒是忽然就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面来了。

    “不过这几个村子接下来的情况也不一定,半个月前不是有个土大款把这附近的山头都买下来了吗?镇政府就等着这人傻钱多的大老板到时候能出点钱帮帮这鬼地方的人呢……也不知道这有钱人怎么想的,这个山头土质并不好,平时种些果蔬都困难,眼下都成了荒山,就是买下来又能干什么呢?搞房产的?可这位置这么偏啊也不对啊……”

    “这谁又知道呢……就是那边那座山头吗?”

    笑着漫不经心地回了杨斌,郑常山说着抬起眼睛朝若隐若现的山头随口问了一句,杨斌听他这话也顺势抬起了头,而眼见那连成浅绿色一线的稻田后有一座有些高度的山头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他挺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才接着开口道,“对,就那个,连个名字都没有废山,能干嘛?我要是有这个钱一定往y市最繁华的地方买栋别墅,就是放着不住它也能升值不是?”

    有关这个话题的讨论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杨斌接下来就开始念叨自己多年没变的收入和住房公积金的事了,郑常山照例是似笑非笑地听着,等车子开到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桥水镇溪涧村的时候就在村口大概十几米的找了个地方停下了,而在背着满公文包文件进了那整个村大多数村民还住着大瓦房的村子后,原本还看上去很正常的郑常山还没走几步就被几只村民散养在路上的鹅给弄得被迫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了?”

    杨斌见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郑常山这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是怎么回事,而郑常山在撇了眼堵在自己面前的这几只昂着脖子的大鹅时,半响才将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很不自然地地来了一句。

    “没什么。”

    这略带掩饰意味的话让杨斌一下子没忍住笑了起来,一时间脸色都有些涨红了,平时他老觉得郑常山这人看着好说话但其实挺冷漠挺难接近的,但眼下看他被几只鹅就弄得表情难看的样子他又觉得有些想笑了,只不过看郑常山这个挺真实的反应他也猜到他应该是真心不喜欢这鹅的,所以当下杨斌就走上去仗义地赶走那几只鹅,接着含笑开口道,“行了行了,村里没几只鹅的,别怕啊哈哈,那咱们就一人一边,一下午把这事干完吧,晚上要是还得赶回镇上去呢,不能耽误事……”

    这般说着,杨斌便将包里的公文拿出来些递给了他,郑常山抬手接过了,最终两人便决定还是按村东和村西分别去走访村民们落实今年的贫困情况,可等杨斌迈着步子走了,郑常山独自顺着村子的一条路往前走的时候,他却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故意地跟着他,而等他将泛着灰白色的眸子危险地转向身后的方向时,却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鹅正执着地跟在他的后面,一看见他回过头还拍拍翅膀张大了嘴。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郑常山:“……”

    第八章 缘起

    “姓名?”

    “刘凤仙。”

    “张建国。”

    “今年家里的收入情况?”

    “上个月卖了点米粉和白薯,大概四十块钱。”

    “今年你们两夫妻仍然没有稳定的工作吗?”

    “没有……不敢到外面去,没文化,也啥都不会。”

    曲着腿坐在一张矮小的破板凳上,一下午已经走访了小半个村子的郑常山低着头不时随口问些简单的问题,他手上的黑色尖头钢笔此时正落在纸上快速地书写着什么,墨迹留下的地方只能看见一连串潇洒的字迹。

    在他的正对面,两间破败的瓦房前正歪坐着一对看上去不到四十岁,浑身都是稻草屑的夫妻俩,而显然在郑常山来到前他们应该就正在家里扎着平时烧锅需要用的稻草。

    此刻这两个溪涧村土生土长的村民正在用一种相似的木讷的神情快速而流利地回答着郑常山的问题,对于这些问题其实他们已经得心应手,所以回答起来也没什么困难,毕竟就算是再没读过书,每年都要被问相同的问题也得让这些村民有了一点经验了。

    而等问卷上需要调查的问题终于告一段落,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郑常山便随手将笔收进上衣口袋里。

    “行,基本上是问完了。”

    郑常山的话让这对夫妻明显松了口气,他们俩脸上齐齐露出喜色,仿佛已经预见自己即将又一次得到政府补助金的解决。

    可这一次郑常山却没有和镇政府往年的那些工作人员一样问完就立马随随便便的走人,反而在若有所思地擦了擦手指上的墨痕后抬起眼睛又冲他们开口道,“你们不用太紧张,我这次来就是根据你们家的补助金申请来落实一下家里的情况,刚刚那些问题只是基本的,我这边还有些问题要问,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

    郑常山的声音带着笑却显得怪怪的,虽然他说着让两夫妻不要紧张,可是他这眼神一看上去便让人莫名的很有心理压力,刘凤仙张建国夫妻俩平时都住在村里,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派头的人,所以当下就脸色难看的低下头嗫嚅着不敢开口,好半天还是丈夫张建国硬是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接着搓着手来了这么一句。

    “这位领导,咱们家里是真的没钱啊,都给上头打了贫困证明的,我和婆娘都是没有劳动能力的,除了干些农活什么都干不了啊……要是政府不管我们,我们就只能饿死了,求中央求党给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张建国这话说的颇有些穷苦老百姓的架势,可郑常山一路走过来十家人有九家人是用这个句式哭穷的,眼下自然是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张建国见他眯着眼睛不吭声的样子愈发有些害怕了,而见此情形的郑常山只随意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稻草屑,往偏屋看了一眼才道,“方便的话能让我进屋里看看吗?”

    “方便,方便。”

    两夫妻闻言一起开了口,郑常山点点头把散在地上的公文包之类地往板凳上一丢就进了那烂瓦房边上的小厨房,等侧着身进去看了眼之后,厨房墙壁上挂着的去年的广告年历和满墙壁的灶台灰一瞬间都映进了他的眼底,而郑常山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不适应的表情,直接迈进去朝张建国示意了一下,接着便伸手打开了他们放在里面的碗橱。

    视线所及,碗橱里除了一些凡间的普通菜碗盆碟外什么都没有,两口子昨天晚上剩下的剩菜还有半碗放在边上,剩余的就是些零散的筷子汤勺。

    郑常山眯着眼睛上下翻了几遍都没有发现本该决定着他们俩生计的饭碗,而这种情况,在之前他走访的村民家庭中基本占到了百分之百,而心里七上八下的张建国在边上看着一时间还以为郑常山这是在根据上头的程序检查他们平时的生活情况,可是最终郑常山只若有所思地又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接着便什么也没有多说的将东西收了收直接离开了他们的家。

    送他出来的时候张建国似乎还是想和郑常山嘴里套出点实在的东西,但郑常山老皮笑肉不笑的搞得张建国也有点尴尬,郑常山结束了他们家顺路便去了隔壁的一户独居老人的家里,而这位老人说起来还是这溪涧村十分特别的一个存在。

    名字叫做张晓芬的老人今年六十五岁了,却是这附近五个村庄里少数拥有自己的一份生计且不申请补助金的人,对比起村里很多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张晓芬老人平时依靠去镇里给人纳鞋底补贴家用,虽然钱不多,但老人家却说完全不用靠国家来帮助自己。

    这样的老人家就是放到别处也不多见,而当郑常山做完基本的调查提出要进她的厨房之类的地方看看便于登记家庭贫困情况时,老人虽然心里有些疑问也点头同意了。

    等郑常山抬脚走进那又暗又脏的小灶台的时候,他随手打开那老式的双开木头镂空碗橱扫了一眼,而只这一眼,郑常山便清楚地看到了在那油腻腻的碗橱当中正摆着一只以黑尾公鸡,芭蕉和花组成的公鸡碗。

    自打进了这村子以来,这是郑常山看见的头一只饭碗。这般想着他随手将这公鸡碗的碗底倒扣了过来,不出意外按照禄星办的规定他立马就看到了碗底刻着的两个富有古意的小字‘钉屐’,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两个字的瞬间他竟觉得有些陌生,半天也没想起来这钉屐究竟是三百六十行里排名多少的行主,而恰在这时,站在厨房外头正拿着几双绣花鞋底晒在窗台上的张晓芬老人带着些叹息的自言自语声也传了进来。

    “明明就有村里祖传的好手艺在,却一个个宁可求别人施舍也不愿自己自食其力,老祖宗在天之灵都该哭死了……唉,这到底该怎么办哟……”

    ……

    从张晓芬老人家的院子出来顺道出了两边的矮墙,郑常山还没来得及走两步便感觉到自己后头又有什么熟悉的感觉在跟着他,脸色瞬间一沉,郑常山往前快走了两步可那东西还跟着,而他一回头便看到那只一整个下午都跟在他后面的鹅居然真的还在。

    “滚不滚。”

    “嘎嘎。”

    “滚!”

    “嘎嘎嘎。”

    “(o゜ 曲゜)o”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溪涧一共七十三口人,杨斌去的是村东,郑常山则应该往村西头来。原本按照计划他是应该先简单地了解一下村民家中饭碗分布的情况再进一步落实关于本地为何无业游民如此众多的问题的。

    可是千算万算,咱们的禄星爸爸都没想到自己才刚一进村,就立马被一只莫名其妙的鹅盯上了。

    郑常山从前在星河边上时便不喜欢这些长着尖嘴的东西,鹊桥上的喜鹊们看着美丽讨喜却十分地爱啄人。

    他还是颗幼星时便每每被吓得无处躲藏,那时他的身边都有廉贞会替他驱赶掉那些该死的喜鹊,也是从那时起,贪狼才知道自己的不远处还有着那样一颗随他一起出生的副星。

    可如今那么多年也过去了,不管曾经的他是怎样血染双手,杀人成性的魔星,如今的他又是怎样阴冷狠毒的性格,他依旧十分讨厌也完全不想靠近像鹅这种活该被宰了做成老鹅汤的东西,可他的心情显然这只鹅并不能准确了解……

    因为无论接下来郑常山走到哪里,这只鹅都不依不饶地跟着他,从村东走到村西,就算是郑常山再怎么驱赶都无法将这只鹅都赶走,甚至当郑常山结束一家住户的走访准备往下一家去,一出来依旧能看到这只鹅在矮矮的土墙后面执着地等着他,而等他两个小时后他终于遇上从另一头过来的杨斌时,就快要辣手摧鹅的郑常山总算知道这只该死的鹅是从哪里来的了。

    “我刚刚都问了村里人了,这些鹅在这儿满村头乱跑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听说是半个月前,有个没透露名字的大老板特意带着手下人来村里交到村民手上养的。”

    “当时这有钱老板说这鹅是外国品种的进口鹅,因为特别难养,所以现在要找人帮忙,只要养活一只就给一万,养死了也不让大伙赔钱。好吃懒做惯了的村民们一听都觉得这好事哪里找啊,就好多人家都争先恐后地领了这种鹅,那会儿有的人是觉得既然不用赔钱我就领一只杀了随便吃吃算了,有的人呢倒是真的惦记那一万块钱……”

    “可是谁知道啊,这鹅进不进口是不知道,倒是比起一般鸡鸭甚至是野生鸟类还要霸道机灵不少,村里几个男人都未必抓的住他,想吃他比登天还难,所以没办法现在大家就还养着这些鹅呢,没事就放到山上去,为了那还没见到影子的一万块钱那也得先拼命是不是……你说说这些人是不是瞎折腾哈哈哈……这老板也是傻哈哈找什么实验村不好找到这儿来……”

    杨斌这般说着,一直在乐个不停,他是觉得这事本身挺有意思的,所以才来和郑常山分享一下。

    可郑常山听了倒是难得地抬起眼睛看了不远处的那只鹅一眼,半响才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道,“是挺有意思的,不过那大老板可不傻,这么一折腾,这些本来不乐意出去干活的村民也算是开始在村里正经养鹅了,相比起你们之前干了快十年却没什么成效的扶贫计划,他这么直截了当地用金钱当诱饵确实也挺有用不是吗?”

    “诶!等等!是啊……我怎么……我怎么没想到……”

    猛地一拍腿露出惊愕的表情,杨斌被郑常山这么一说倒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开始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这么一细想还真就是郑常山这么说的回事,而郑常山见他这幅被吓到的模样,灰白色的眸子里隐约有些闪烁的情绪,可是有关于这个不知名的有钱人对溪涧村所做的一切的其他深意,他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养死了鹅并不用赔钱这句话到底只是那狡诈的商人对村民们的口头承诺,在重视契约关系的商人面前这些连基本的法律常识的村民显然十分弱势。

    刚刚在村子里走访时,他已经不算意外地发现大多数村民都一二三四五有的都不认识,而一旦面临合约方面的问责,那么某些并没有认真养这些鹅造成其死亡的村民们就可能要承担和他们收入完全不一致的赔偿。

    只不过如今他还没有确定为什么在这个村子里会发生大量的饭碗消失事件,所以就算是不想管这档子闲事他也得弄清楚这隐藏在幕后的人到底想干什么,而想到这儿,原本还脸色不太对劲的郑常山却是忽然朝面前表情茫然的杨斌露出了一个让他瞬间毛骨悚然的笑。

    “斌斌,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杨斌:“……”

    ……

    半个小时后,杨斌和郑常山开着车走在镇上的路上。

    他们两个坐在车的前座,而一只昂着头的大白鹅正雄赳赳气昂昂地蹲在车的后座。

    杨斌:“养肥了鹅拿到那一万!必须平分!今天是我掏钱的!听见了没有!”

    郑常山:“好的,乖,我们不要吓到翠花。”

    翠花:“嘎嘎。”

    第九章 缘起

    郑常山自打带了只那只据说能换回一万的鹅回去,他原本平静的独居生活便被彻底打破。

    每天被鹅叫声弄醒的感觉实在是糟糕的很,更何况这只鹅发起疯大喊大叫的声音简直堪比一百个正在说曹主任坏话的杨斌。

    对次,同郑常山住在一个公家宿舍楼里头的人已经表达了严重的不满,郑常山开始还勉强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样子应付了几次,后来就直接从厨房里拿了菜刀笑着让对这只鹅有任何意见的人自行解决了他。

    这么一搞,也没什么人敢上门来找他提意见了,郑常山每天自己吃什么也给这鹅喂什么,却愣是把它养的比一般的鹅要高壮了一圈。

    ……

    【管理员】【九十七行街道办事处主任】:为什么禄星的头像变成了一只鹅???我看错了吗?

    【三百三十一行—养鸡场厂长】:主任你没看错,我用鸡的名义发誓,那就是一只鹅233333333333

    【三百三十行肉鹅加工场加我扣扣12736229】:你们不知道了吧,那就是禄星养的鹅啦~前几天他还私聊我问我该怎么养鹅呢哈哈~好开心嘿嘿~【三百三十四行武汉鸭脖店主】:啊!那禄星为什么不养鸭子呢!鸭子也很可爱啊!

    ……

    三百六十行工作群内的行主们针对郑常山家的翠花展开了一段讨论,对此尚且一无所知的郑常山倒是在同另一位群内的行主进行私下的沟通,只不过这次他倒不是在询问自己该怎么养鹅的事情,而是将上一次他在溪涧村所见到的异常情况仔细地描述了出来。

    【六十七行原始档案管理员】:

    什么?禄星您的意思是说,除了您看到的那只公鸡碗,这个村子其他所有人的家里都没有自己的饭碗?可是不对啊,我刚刚已经调了那个地方的历史档案。因为本身涉及地方性传统职业传承,这个村子的饭碗基本上都是祖上传下来,一代人传给下一代的啊,像这样祖传的饭碗,明明根本就不可能面临被我们这些正式单位回收的情况啊……

    【禄星爸爸】我是你爸爸:

    所以说这些饭碗根本没有被我们这方面回收是吗?

    【六十七行—原始档案管理员】:

    是的,祖传的老手艺饭碗我们禄星司是收不走的,所以这个村子里的人的饭碗不出意外应该是被什么其他人给偷走了。话说禄星,那个公鸡碗底下写的是哪两个字啊,这样咱们也能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找那位行主……

    【禄星爸爸】我是你爸爸:

    哦,叫钉屐。

    这句话发出去半天之后,原始档案管理员都没有再给郑常山回话,郑常山以为他是暂时去去忙工作了,便自顾自地去做了顿午饭又嫌恶地给蹲在阳台上吹风的翠花拌了点菜汤饭,等回到里屋的时候,原始档案管理员的消息也发了过来,而郑常山一看到那满屏幕的话,半响却是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哦?叛逃行主?”

    ……

    桥水镇的早晨,露水打在老式的阳台窗户上。

    嫩绿色的芽从木头窗框上长出来,早起的陈京墨将细框眼镜戴好走到阳台便发现楼底下的早点摊也一并开了张。

    油条包子炸麻脐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透出股小镇上住户的朴实,讲着本地话在给自己买早点的桥水镇上人说话就喜欢带上点翘舌音,听上去嗲嗲的倒也十足亲切。

    陈京墨自打住过来之后从来没有吃过本地的早点,然而曾经这样的生活便充斥于他的少年时代,只不过自从那件事发生他离开这个小镇后他便再没有回来过。

    无论是多么冷漠的人都会有思乡的情绪,所以此刻这么看着他的心里也难免地有了一丝意动,可恰在他若有所思地想着以前的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也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陈先生,今早的股价。还有,开会的时间到了。”

    身后的座机里传出林桥四平八稳的声音,陈京墨闻言嗯了一声转身走回屋子里又顺手打开了自己的手提电脑。

    他的桌上摆着一个已经撕去标签的小药瓶和一杯水,在坐下来之后他便首先拧开药瓶快速地吃了快一把的药。

    有关于这样的远程会议,他每周周一都要准时进行,毕竟光是在北京和纽约两处就有至少六百人在为他而工作等候他的指示。

    “恩,陈先生,所以目前定下的计划就是这样,关于溪涧村荒山的物质鉴定报告我们会在十五天内联系专人完成,村里那些常住人口的安置现在依旧在按照您之前制定的方案在做,我们同村政府方面签署的养殖合同会根据之后的具体情况来给出不同的应对方案,但是可以保证的是,最终他们的就业情况达都将达成我们预期的目标……”

    电脑那头的在京负责人彭思淼正在同陈京墨汇报着近一个月来的一些总的工作情况,陈京墨因为一部分没完成的工作一直没有亲自去到溪涧村,所以有些事还是需要下属来汇总报告,只不过时隔一个多月这么一听,陈京墨似乎也不想再听到这些长篇大论却显得言之无物的报告了,所以当下他就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接着手指在桌上扣了扣才开口道,“说重点吧,那些鹅都长的怎么样了?”

    “……”

    那头的彭思淼面露尴尬,结巴半天还是显得有些紧张地从自己的助理手里拿出了一份报告,尽管他已经为今天的汇报工作准备了许久,可是被自家大老板这么临时发难他还是有些背后发毛。

    所幸他也没耽误太长时间就找到了那份被压在下面的溪涧村莱茵鹅养殖报告,而在咳嗽了一声摊开后,彭思淼对着夹在里头的那张鹅的特写照片愣了一下,接着表情一言难尽地开口道,“呃,这批从德国进口的莱茵鹅目前的总体长势是不太理想,村民们闲赋太久又不太懂养殖知识,所以普遍养的都不太好,不过有一只鹅倒是在短短的一个月间就长到了……八斤……恩,它的名字叫郑翠花……”

    “郑翠花?”闻言的陈京墨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中平静无波。“是养鹅的那个女孩的名字吗?”

    彭思淼:“不,是那只鹅的名字。”

    陈京墨:“……”

    第十章 缘起

    两天后的周末,郑常山又独自去了趟溪涧村。

    这次他不是因为镇政府公事去的自然就没有公家车开,所以最终只能和一群本地居民一起挤上了镇子上的农公车。

    几天前他和原始档案管理员的那番交谈最终还是给他带来了一点发现,而这位对禄星司一众人等都了如指掌的行主也老老实实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并都告诉了郑常山。

    【六十七行—原始档案管理员】:

    禀告禄星爸爸,叛逃行主呢其实指的就是那些从咱们禄星司已经失去从业资格并主动逃出人间仕途的行主们。因为咱们单位早些年一直有个强制性的规定,如果一个职业本身从事的人数少于一百人,那么这个行业的行主就会失去在禄星司工作的身份,并被取消其行业资格。这对很多行主个人来说肯定是很难接受的呀,对于那些正逐渐失去传承的职业们更是不公平的,所以二百多年前,行主僧苦练第一个叛逃出禄星司并伙同一众传统职业表示不会再承认自己是三百六十行的一员……因此即使是在五十年前这项规定已经就已经被神大第827次代表大会上正式投票取消了,但是他们到如今也不肯回来归位,而现在这些行主们也依旧被叫做叛逃行主也不归咱们管了……

    【禄星爸爸】我是你爸爸:

    哦,所以当初那脑残规定谁提出来的?

    【六十七行原始档案管理员】:

    _(:3)∠)_回爸爸,天鸿星官长孙氏

    【禄星爸爸】我是你爸爸:

    身上有狐臭的那个长孙氏?

    【六十七行—原始档案管理员】:

    我亲爱的禄星爸爸虽然我真的很想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但是我还是要大声地回答您……的确就是那个有狐臭的傻叉长孙氏!!!!就是他!!!就是他!!!

    听原始档案管理员这激动的口气郑常山也能能猜到当初这事究竟弄得是有多不靠谱。

    如今过去神界那些官僚主义分子搞出来的烂摊子都砸他手里了,那就算是他再不想管也得出手管管这破事。

    现在找上门去揍那个偷了几只碗的叛逃行主对咱们偶像包袱很重的禄星爸爸来说明显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的。

    然而事情还是要解决,放任那位叛逃行主一直这么在这人间仕途外徘徊也不是办法,所以当下郑常山这一直不怎么正常的脑子里就想出了一个不出意外能把禄星司三清办所有同事都弄懵逼了的想法。

    【禄星爸爸】我是你爸爸:

    以前嫌待遇不好不干了,那咱们现在就回聘吧。这事回头我来和上头打报告,有几个就尽量重新找回来几个,放在外面也是社会不安定因素。

    郑常山的语气听上去完全不像是在商量而是通知,无言以对的原始档案管理员开始很想告诉他这事上头的领导们未必会同意,但是郑常山当晚就一个报告打上去并附送了他本人的一份亲笔书信。

    前凶星大人一出马那上头肯定也是不敢怠慢的,毕竟他现在虽然具体职位不高但论辈分却是一等一的高的,所以当晚他的报告就被往三十三重天上送了,而等到一天之后的晚上,加了班回去的郑常山刚一入睡便被当初那位保释他出狱的老星君给托梦了。

    “你有没有礼貌?托梦都不知道先敲个门吗?”

    老星君:“……”

    隔一段时间见面贪狼星果然还是和老星君当初见的他的时候一样神经病,被他虐得都习以为常的老星君努力地保持着有涵养的微笑,最终还是效率把上头已经同意他回聘那些叛逃行主的事情给告诉了他。

    彼时的郑常山漫不经心地仰靠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因为恢复了原身,所以一头黑色长发就那么一路蜿蜒到了地上,他邪气惨白的面容显得颓废而失真,蛇类般阴冷的眼睛里也不知道具体在望向何处,而见他这幅原身神魂一日不如一日的样子,谈完公事到底那老星君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走上前一步冲郑常山开口道,“禄星您这段时日辛苦,上头对您的工作态度也多有褒奖,所以我在此也向您偷偷传个话……”

    ——“廉贞星此刻正离您不远,只要彼此有缘定不日定可以相见。”

    ……

    暑气闷热的车内,各种农副产品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难闻。翠花被放在郑常山脚边的一个笼子里,梗着脖子神气活现的样子一看上去就和一般的家禽有些不同。

    周围的一圈老乡们很多都还没见过这么肥的大鹅,纷纷探出头来问郑常山是多少钱一斤买的,是不是准备给自己媳妇补身的。

    而郑常山对此倒是一律表现的从容,收敛起满身爪牙的样子除了长相看上去依旧不太像个正派人之外问题也不大了,甚至没几句话就和这几个车上的本地老年人有些语气熟稔地聊了起来。

    “镇上工作的公务员啊?哎哟这饭碗可不错,给公家干活的就是好啊……要说怎么说现在和以前是不同了啊,以前是有门手艺就是铁饭碗不怕饿死了,现在啊还是得读书识字有知识才能有出头之日……”

    车上有个大妈这般打趣着开口,看话里的意思是有些羡慕郑常山这样的稳定工作,而大巴车后头有个胡子拉擦的老爷子听完这话却明显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接着扯着嗓子大声反驳道,“尽胡说八道,老手艺怎么就不行了啊!晚清那时候桥水乡溪涧村可是响当当的富贵地呢!听我爹在世时候说,那会儿可是连宫里的贵人们都要找咱们本地的老师傅上京城去量那脚的尺码,一双老师傅亲手的的溪涧木屐更是卖到了天价……”

    “呸!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整天就听你瞎编,谁知道究竟是真是假?我可从来没听说溪涧村的人做什么木屐,真要是会做,干嘛现在都在家混吃等死的?”

    “你还别不信,现在那荒山上头还有那溪涧钉屐郎祠堂呢!就是没香火供奉了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溪涧村人连自己的手艺丢了!真是给老祖宗蒙羞……”

    大妈和老大爷之间的对话一直维持到了下车,郑常山听他们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着,灰白色的眸子中却隐约有些异样的情绪在浮动,只是那老大爷除了听自家父辈说的一些东西本身也只对那段存在于过去的故事了解不深,所以郑常山就算是再想听到更多的也显得有些难了。

    不过有关于那个郑常山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钉屐行主,他倒是也在原始档案管理员紧接着给自己发来的详细资料中看到了这位已经叛逃出三百六十行的前行主的生平。

    钉屐郎,是曾经存在于中国传统三百六十行中的一位行主。

    而屐,则是中国古代很早就产生的一种木制鞋。

    明清时期,南方地区的仕宦和下层民众普遍都喜欢穿这类木屐,而每当落雨时木屐打在麻石街上,踢踢踏踏,就是这老城别样的风情。

    因为卖木屐一行,除了有固定的商铺之外,还有不少中老年的匠人把做好的木屐挑到街上叫卖,他们通常一边走一边叫卖着‘卖屐,有好生俏的木屐卖’所以自此便得名,钉屐郎。

    张晓芬老人的饭碗上写着钉屐二字,这说明她就是这钉屐一行的传人,而看她平时那副善于缝补的样子结果显然就八九不离十了,只不过如果真像郑常山所知道的那样钉屐郎的确是一个叛逃行主的话,那么溪涧村村民祖传的饭碗为什么会丢失就显得不言而喻了。

    ……

    “诶,小郑,这小白鹅真放在我这儿啊?不过你怎么忽然想到要上山了啊,那山今天上午还有城里那个公司的人上去了呢,你可当心点别撞见他们,他们平时不太允许我们上山的……”

    到了溪涧村之后,上次他走访过的张晓芬老人今天恰好就在家中,郑常山把翠花拎过来并打算暂时寄存在这儿时,老人看上去则明显有些惊讶。

    对此,郑常山只开口简单地表示自己一定会注意的便背着个当地人家经常用的竹篓子自行离开了溪涧村往那背靠在村子后面的荒山走了过去,而等他顺着一片明显已经枯败折损的果树林走出来后,紧接着他便沿着那并不太好走的山路上去直接冲着那荒山顶上走了。

    两边山路上在这个季节生长着各种野草野花,或许也正如杨斌当初说的那样,这荒山的确是除了正常植被长不好其他什么东西都能长的遍地都是,像有一种花朵点穗状雪青色的野花就长的非常茂盛,绵延开整个山道也没留什么空隙,但凡是有土壤的地方都能看得见。

    “铜草?”

    嘴里缓缓念出属于这野花的名字,山底下的村民们或许并不能认出这世代生长在这里的野花叫什么名字,但是郑常山这个本科就就读于西北某农业大学的人倒是恰好就认识这东西。

    嘴角下意识地勾起弯腰就摘了朵这野花,郑常山把玩着雪青色的花穗一时间倒是真有些好奇起那弄出养鹅这事和买下这山头的有钱人究竟是不是一个人了。

    只不过还没等他继续往上面走两步,一行匆忙正往山下赶的人倒是忽然就出现在了郑常山面前,而一见到背着个竹篓子看上去和本地人有些相似的郑常山,这些虽然穿着衬衫西裤却个个面容惨白的人,打头的那个中年男人挥舞着双手大喊着就跑了过来。

    “老乡!老乡!快帮忙报个警!山上出事了!我们老板在山顶上不见了!麻烦帮帮忙啊!”

    第十一章 缘起

    春雨喂,烟花黄。

    日头很大的正午,乌发灰衣的青年正快步走在京城中一条新铺的石板路上。

    他的背上跨着个小货郎们惯用的竹篓子,腰上则用牛筋绳别着各种如卷尺,矬子之类的工具。

    因为很晒他一路过来脸色都热的涨红,此刻鸦色的长发被烟青色的发带系着垂在脑袋后面一晃一晃地却显得格外活泼。

    他被汗水浸透的衣角透着丝狼狈,可青年的嘴里却还时不时哼着家乡的小调,而隔着这一面矮墙,带着副圆片眼镜,着一身烟灰色马褂的英俊男人皱紧着眉头刚从一片青砖红瓦的屋檐下走出来,一眼便看到了那青年模样的小货郎正挎着个小篓子从不远处向他跑过来。

    “先生先生,要买双木屐吗?雨天路滑,有双木屐可好走不少哩!都是手作的木屐,又舒适又合脚,让我来替你量量好生不好?”

    操着南方口音的小货郎笑着开了口,软绵绵的话语好似街边婶娘卖的米酒一般甜糯,他两颊的酒窝一陷下去便显得格外的讨喜,而说话间这小货郎已经手脚麻利地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了好几双串在一串细绞着麻绳上的木屐。

    “今天都卖出去几双了?”

    说话的男人在望了眼那落满灰尘显然之前并未有卖出几双木屐后眼神并没有明显变化,而听他这么一讲,那年轻的小货郎也是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半响才摸着自己脑袋笑嘻嘻地回答道,“唉,今天到这会儿可一双都么得卖出去。京里面不比南方乡下,老爷先生们不爱穿木头桩桩做的鞋子,嫌咯脚。太太小姐们为了漂亮也要穿丝绸鞋子,总嫌这木屐样式不够精致……”

    小货郎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郁闷,来京城的这些日子让他尝尽了被他人讥讽嘲笑的滋味,这对尚还年轻的他来说显然有些过于沉重了。

    而听他这么说,这灰衣男子也是若有所思地低头擦了擦自己的圆片眼镜,在将些许的灰尘一点点从镜面上细致地擦拭干净后,这看上去显得颇为清俊冷肃的男子缓缓开口道,“你这木料打磨的好,鞋面光滑并不会咯脚,雨季穿绸鞋布鞋很容易弄脏鞋面,你挑些下雨天的时候自己多穿着双木屐出来,别人看着方便好用肯定就会买的……”

    这男人的主意一说出口便让那小货郎惊得瞪大了眼睛,前些日子他在京城里足足游荡了三个月,每每想着要挑好太阳的时候出来路上行人才多,却也忘了这木屐恰恰是雨天才真正为人所需要的道理。

    “先生说的对!先生说的极对!我怎会没想到这层呢!唉我这蠢材!我这蠢材!”

    小货郎懊恼地用手掌在脑袋上拍了拍,见状的灰衣男人也没回答,只神情淡漠地伸手从他的背篓里拎出了双木屐。

    小货郎见状一愣,低头看了眼这男子脚上一看就极贵重的绸缎靴子一时间都有些羞愧地不敢开口。

    毕竟他也知道看这男子的打扮怎么着也不会瞧上他家这样的木屐,而那灰衣的男人却是极平和地隔着那圆片眼镜冲他绽开了个好似园中山茶一般宁静的笑,接着放缓口气开口道,“帮我拿一双吧,这么好的木屐总得有眼光的人才能买到,你都卖多少钱一双?”

    “啊,两个铜板……不,要不我送您吧!先生您想要多少双都可以!真的真的!”

    小货郎手忙脚乱地作势要抽出油纸和麻绳替着灰衣男人将木屐包起来,男人极缓地摇摇手赶忙伸手拦了他,苍白却显得格外骨节细腻的手掌却是往自己的衣袖里准备掏些散银。

    可他的手往兜里这么一摸,竟碰到了些出乎他意料的东西,而等这灰衣男人略带疑惑地低头一看,便见自己的掌心正抓着一把各色的信用卡和一打百元大钞。

    “……”

    脸上瞬间浮现出怪异的神情,原本正完全沉浸在这逼真梦境中的男人像是一瞬间被什么打醒了一般猛地抬起了头。

    可伴随着他突兀的动作,他面前还浅笑着的小货郎和天青色的石板路却是像被击碎的镜子一样化为片片银色的碎片,而与此同时,他的耳朵里也传来了一阵杂乱嘈杂的呼喊声。

    ……

    “怎么办!陈先生摔下去了!这里这么高的地方天呐……快!大家快报警救人!找急救队!!快啊!!”

    脑海里缓缓传来离自己仿佛很遥远的高地上依稀传来这样惊慌失措的对话声,陈京墨浑身剧痛地蜷缩在一处矮崖的最底层,伤痕累累的脸上被枯叶和野草覆盖着看上去也和一具尸体无异了。

    他的耳朵里是一阵连续性的耳鸣,眼镜丢失所以视线有些模糊,而他的整个下半身也因为从上方塌陷坠落时造成的剧烈撞击而毫无知觉。

    二十分钟前,他在随下属和勘测这片荒山时意外碰上了山体小幅度塌陷。

    几名工作人员站立的地方就是塌陷带,陈京墨在将一位随行的女性工作人员推开后便整个人掉落在了山体的最下方的密林里。

    因为整体坡度太大,加上野生植被过于密集,他掉下来的位置并不好确定,所以自然也没有人敢贸贸然地下来救他,而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那些因为他的遇险而急疯了的下属们肯定正匆匆忙忙地赶下山去寻找当地人帮忙解救。

    在这种相对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刚苏醒过来的陈京墨倒也没有太过惊慌,只用颤抖的手指缓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裤袋。

    在确认手机屏幕已经碎裂而自己距离他坠落的山崖至少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后,他先是缓缓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道的气息并有些感激自己能侥幸活下来,而紧接着不自觉皱紧着眉头的陈先生心里忽然就有点生起自己那些下属们的闷气来。

    虽然知道自己的那帮下属们肯定是去找人救自己了,但是在这种紧要关头下居然真的没一个人愿意下来找自己还是让敏感多疑的陈京墨有点不舒服。

    他心想着自己平时的企业管理是否太过严格所以让他不够得人心,不然也不会有这种明摆着救了他就可以得到他青眼相看的好机会也没有人愿意抓紧。

    这么一想,咱们一向玻璃心,还有点爱记仇的陈先生就越发地脸色难看了,半响在挣扎着从枯树从里翻了个身后,他痛得面部抽痛地低低发出了一声挫败的叹气。

    多年商业老总身份的他一直并不十分热衷于户外锻炼,平时出行大多有高级代步工具,偶尔进行所谓的锻炼也就是在高尔夫场里同一众大腹便便的老板们挥洒几滴汗水走走形式。

    眼下遭了难了,自打发迹后便再没吃过一点苦的陈京墨看着自己狼狈地被困在这儿等着人来救他的样子便觉得心里发堵,但很快,陈京墨便发现更倒霉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了。

    山雨来的突然,先是淅淅沥沥地下很快便逐渐下大了,陈京墨的两只手都痛的举不起来。

    下半身的疼痛也让他完全无法站立起来躲雨,所以他只能就这么僵硬地躺在枯草间眼看着雨滴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脸上。

    而感受到自己的眼眶一阵熟悉的刺痛,陈京墨半响却是吃力地拖过一片枯树叶,接着把它们都给散乱地盖在了自己的发红的眼睛上。

    他的眼睛因为人为原因受过很严重的伤,在经过漫长的治疗后虽然并没有完全失明却还是留下了非常严重的视力障碍后遗症。

    尽管他如今配了高度数的眼镜整天带着,但是日常的工作还是会受到影响。而最关键的是,只要外界对他的眼睛有一点点不舒服的干扰,陈京墨的眼睛就会陷入短暂性地失明,他的私人医生甚至明确地告诉过他,他眼睛的这种问题无关生理,完全就是他自己心理方面问题。

    这般想着,脸色被雨水浸湿的陈京墨露出点惨白而茫然的神情,他已经感觉到自己面前的景物在逐渐模糊失真,而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自身生命的未知也让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脑子里开始不断地回想着许多年前的某个晚上发生的那件事,哭泣哀求的女人,满地的鲜血,朝他的眼睛刺过来的刀子。

    这让这个一直以来面临投资风险和商业难题都不曾变色的男人有了些许多年都未在人前显露出来的脆弱,而就在这夜色与雨水逐渐变浓的时候,陈京墨忽然听到在自己的上方有个阴冷中带着些喘气的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有人在下面对吗?”

    这个声音对陈京墨来说显得格外的陌生,阴沉却带着无端笑意的男人听上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想来一路雨都大的情况下他爬上这么高的山并不容易。

    陈京墨沙哑着喉咙想张嘴回答他,但是张张嘴却也有些难发出声音了,而上方得不到回应的男人不知道怎么的也忽然没了动静,这让陈京墨没由来地心里一紧,但很快他便听到细碎的山石滚落声传来。

    ……

    郑常山满身泥泞地在山上走着,自打他和那群慌不择路满世界找人救自己老板的人分开后他就一路朝上面来了。

    越往上走,他便愈发地能感觉到自己正和某个他长久以来正魂牵梦绕的人在渐渐靠近,而这般想着,瓢泼大雨中的郑常山却是抬手撩起自己湿漉漉的额发,灰白色的眼睛映衬着夜色中狰狞的雨景,裂开嘴角意味不明地畅快大笑了起来。

    廉贞此刻正在他的不远处,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吗?

    他这具肉身的性命,他本人的生死都是一文不值的,那群凡人根本不明白他并不是为了那数目可笑的酬劳而不顾生死往山顶上来赶着救人的,而是因为当他嗅到那从铜草花瓣上落下来的属于一个人生魂的气息后,他便明白……

    相逢的时候到了。

    这般想着,郑常山红着眼睛发了疯一般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便露出了癫狂的神情,他的手掌因为过于粗暴地拦腰砍断那些挡路的枯树而流淌出大片艳色的血迹,而在好不容易循着那些人给的方向终于找到那个已经半塌下去的山崖时,浑身湿透,嘴唇发青的郑常山压抑着喉咙间的血气有些神经质地侧耳轻声问了一句道,“是有人在下面吗?”

    ——廉贞,你在对吗?

    灰白色的瞳孔深处眯成了一条线,郑常山用一种极度压抑却又极度疯狂的情绪地想着廉贞尚还活着的机会有多大,嘴唇却开始渗出被他用牙齿啃咬出来的斑斑血迹。

    可山底下始终没有任何声息传来,而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的,脸色难看的郑常山想也没想的便往完全无法小心走下去的塌陷带纵身跳了下去。

    肉体凡胎到底伤的不轻,跳下来时借着树枝的力量郑常山抓住树结从山崖上顶上下来,落地时手掌却还是被刺的皮开肉绽不见一丝好肉了,可郑常山偏偏就像是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一般,一下来便又开始不管不顾地找寻据说从上面摔下来的那个人。

    于是当眼尖地看到一个没有起伏的身躯正躺在枯树的荆棘中时,郑常山的眼睛明显一暗,而当他急不可耐地终于抱起那个明显受了重伤,却依旧睁着空洞眼睛的年轻男人时,他明显感觉到这个同样面容英俊深刻的男人望向他的眼神茫然中透着些警惕。

    “你……你是谁?”

    “……”

    三千年了,就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此刻和疯子看上去也没什么两样的郑常山一嘴是血的张着嘴有些想笑半响却是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

    他此刻多想大笑地怒骂着没良心的男人居然还真敢忘了自己,淌着血的拳头一时间还挺想动手,可是最终他却只是以一种带着诡异的笑意的声音缓缓开口道,“陈先生,不好意思,我是你的下属从山下找来帮忙的,请问您的情况现在是受伤了吗?那您需要急救吗?”

    “恩,我腿受了伤,如果可以,请帮我做一下急救,找一些固定的木板……唔!!”

    话没说完,之前因为郑常山的到来而显得明显没那么脸色难看的陈京墨便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声音。

    毕竟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做到被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用力地搂住脖子硬是接了吻还能保持镇定,而用带血的唇舌里里外外的恶狠狠地把懵逼的陈先生给非礼了个遍后,郑常山满足地舔了舔艳红的舌尖抬起头,接着毫无诚意,故作娇羞地眨眨眼睛道,“对不起啊陈先生,人家只会做人工呼吸。”

    陈京墨:“……”

    第十二章 钉屐

    陈京墨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地趴在郑常山的背上。

    他的头上被郑常山小心地盖着件半干半湿的外套,而郑常山自己则没有任何遮挡措施地走在山路上任凭越下越大的雨水砸在身上,已经被血水浸湿的脸上看着像是一张惨白的纸。

    方才背着受伤的陈京墨爬上那断带层的时候郑常山也是这么干的,彼时他鲜血淋漓的手掌死死地扣住滑腻的山石,指腹血肉模糊在岩壁上都留下了一长串血迹。

    可是从始至终他的另一只手掌却都稳稳地托住了身后陈京墨的背脊,像是再无法割舍一般珍惜且紧张。

    对此,打从刚刚起就已经因为视力障碍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的陈京墨却一无所知,事实上他因为身体的剧痛已经很难感知到外界的动静了。

    尽管他心里也在疑惑着这个行为诡异的陌生人究竟是打哪里来的,但是眼睛的问题和严重的腿伤已经让他连和这个莫名其妙对他性骚扰的男人计较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的那些下属们,他们……承诺给你多少钱你才上山来救我的?”

    眯着眼睛寻找着好走的路,原本正在雨中艰难地往前走着的郑常山猛地便听到身后的男人断断续续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失礼,但恰恰又符合陈京墨生意人的心理,毕竟在他看来他们素不相识,非亲非故,郑常山没道理会为他这么不顾性命。

    而郑常山倒是不怎么在意,只兴致盎然地扯了扯嘴角,心里没由来的便因为陈京墨对自己的这种堪称防备的态度起了点想逗逗他的意思。

    按郑常山一贯的风格,这既然想了就是肯定要做的,所以当下这脑子有问题的混球便似笑非笑地冲自家陈先生来了这么一句。

    “哦,挺多的,二十块钱呢。”

    “……”

    闻言的陈京墨沉默下来,看嘴角抽搐,脸色难看的样子心情应该还挺复杂。

    因为他一瞬间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太过真实了,所以见状的郑常山在浑身是伤的情况下还在拼命忍笑实在是有些辛苦。

    而兀自纠结了一会儿的陈京墨睁着双空洞的眼睛在心里思索了半天之后最终还是皱紧着眉头一脸难以理解冲背着自己的郑常山开口道,“救一个大活人就值这么点?你平时都不会和人讲价的吗?”

    “233333333333333333”

    任凭郑常山定力再怎么好,此刻嘴角的笑意都有些藏不住了,陈京墨的眼睛虽然暂时看不见了,但是却还是隐约听到了他极力压低了的笑声。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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