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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绚烂英豪终极篇 作者:醉雨倾城

    第11节

    洞房里,他在那里~等他~

    良人来了~

    看他如花的笑靥~

    欲拒还迎的身段

    热情如火的拥抱

    佳人就在眼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so。。。

    冠军认为,这才是完美的新婚啊

    (醒醒啊,孩子,该你上场了哈!)

    ☆、在一起

    于是江瀚韬和夫人下楼的时候,就看到小儿子衣冠不整睡眼朦胧地坐在餐桌旁边,显然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江铭一直笑,坐在轮椅里的卢立本则关切地看着秦月朗,问他:“江立现在这么高了,你把他扛下来没闪着腰吧?”

    罪魁祸首英雄般端坐在他的位子上,很优雅地用白手绢擦额头,抿了口冰水高深莫测地说:“嗯,还好。”

    这种欢乐的气氛一下子驱散了多日来萦绕江家的低气压,江瀚韬半真半假地恐吓秦月朗不许再胡闹,江铭一直笑话他二哥,卢立本提议让秦月朗兼职参加亲卫队——“力气不小啊,可见以前是装的,完全可以训练一下让他发挥潜能嘛。”秦月朗舔舔嘴唇,想追打他却又怕伤着他,只能愤愤地用奶油蛋糕堵住他的话头。这顿饭不过吃了半个多小时,美味简单的菜品却给人关于“家”的最温暖的幸福感。

    快结束的时候,江瀚韬举着最后一杯红酒沉吟良久,他的妻子知道他在想那个远在边境的大儿子,于是她轻轻地和他碰杯,说:“祝他幸福。”

    江瀚韬凝视着妻子,那双在议会里犀利极了的翠色眼眸中有温暖的安抚和毫不掩饰的悲伤,对于江扬来说,他们始终没有尽到父母最基本的爱的责任,他们欠他的少年时代永远无法弥补。在他们意识到这一点以前,他们的儿子已经黯然离家,从此山高水远,再不可能朝夕相处,彼此抚慰。

    江瀚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第一个站起来离开餐厅,他说:“我去给江扬打个电话。”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江瀚韬刚进书房,江扬的电话就拨了进来。儿子的声音稳定,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调查小组的人我已经亲自见过,名单都发给小寒了。在我这里,几个得力的参谋始终陪着,配合调查。没有意外的话,一切仍在掌握中。彭耀本人在苏朝宇的队舍暂住,离我的办公室很近,随时可以照顾得到。至于齐音中将,今天已经连夜飞回首都,彭家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人最放心。”

    江

    瀚韬点头,又问了一些军政上的事情,然后说:“明天军部的特别会议上可能会有新情况,你要做好准备。”

    江扬一愣,脑子里立刻把最近的军政大事都过了一遍,忍不住脱口而出:“纳斯演习的事情?”

    江瀚韬微微颔首:“边境长时间大规模红蓝方对抗演习,已经多年不曾有了。最近你递过来的情报军部很重视,暂时应该不会大规模开战,但是要有所回应。做好准备吧,儿子。”

    江扬想了想说:“既然如此,我想跟小舅舅商量一下,叫亦涵调回来,两位总参谋长都不在,这边许多琐事,我恐怕不能顾全。”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放心。”江瀚韬顿了一下,那边立刻恭谨客气地回了一句:“是,辛苦您了。”

    憋屈,却又没法说,因为这一切正是这么多年自己一手造就的,江瀚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江扬决不会在谈公事的时候先挂断长官的电话,所以他只能等着。电话两头静默了漫长的一分钟,江扬疑惑而惴惴,甚至以为私下跟苏朝宇注册的事情已经被父亲知道,开始犹豫要不要干脆坦白算了。

    就在这时,江瀚韬桌上另一条更高级别的保密线路开始闪:“就这样,自己小心。”他利落地挂断电话,收拾心情,接起那条线路:“您好……哦……好……我马上就到。”

    第二天的最高军事委员会的特别会议之后,江扬一纸指挥官令立即将整个基地的战备等级提高了一级。当天下午,程亦涵交卸了所有的庞杂事务,连家都没回,直接从办公室赶赴机场,乘最近一班飞机返回基地。综合情报处的全体成员被强制取消所有假期,开始无间断地分析整理来自指挥官办公室的各项绝密情报和文件。

    苏朝宇被江扬一个电话叫到位于指挥中心顶楼的办公室帮忙,他一进门就吓了一跳——平日永远整洁干练到没有人气的指挥官办公室里堆满了简报绝密文件和各种参考资料,一张硕大的地图将落地窗遮得严严实实,江扬同时开着3条通讯线路,基地总后勤部总装备部和主管统筹的师级参谋吵成了一团。

    江扬抬头看了苏朝宇一眼立刻飞过来一个硕大的文件夹,右手刷刷地签了一份文件,同时跟通路里的几位负责人讨价还价。平心而论,这类事务性的工作他并不像程亦涵或者首都的江立那么擅长,因此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

    苏朝宇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看起来很危险的文件山,找了个地方坐下翻开那个文件夹,里面厚厚的一摞光盘,都是关于狼牙的各种资料,从人事到装备,从给养到战力,堪称狼牙大百科。第一页目

    录上贴着江扬的便签:“交狼牙苏朝宇评估确认。”

    苏朝宇轻车熟路地从江扬的柜子里找到备用的保密笔记本电脑,开始认真地浏览相关资料,在他看到第7张的时候,江扬才得到片刻闲暇,他端着杯子走到席地而坐的苏朝宇身边,苏朝宇侧过头给他吻,眼睛却没有离开屏幕。江扬把水递到他嘴边,他就一饮而尽,然后说:“呸呸,又是这个养胃茶!”

    江扬忍不住笑起来,苏朝宇正好结束了一个段落,就把光盘弹出来,瞧着江扬关切地问:“是不是又难受了?”

    江扬摇摇头:“还没有,不过快了。”

    苏朝宇想揍他又心疼,知道出事却又因为级别所限不能多问,那个欲言又止快憋出内伤的样子,逗得江扬笑出声来,一把搂住苏朝宇在他的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低声说:“山地小型狙击战,明天开战备会。”

    这种“泄密”行为简直不能想象是江扬会做出来的事情,苏朝宇怎么想都觉得有阴谋,他疑惑地看着江扬,琥珀色头发的情人也认真地看着他:“人生中第一场正面野战,会不会紧张,我的小混蛋?”

    苏朝宇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江扬紧紧拥进怀里。天已经黑了,窗外隐约传来鸟儿归巢时呼朋引伴的鸣声。他们站在窗边,细细的风吹在脸颊上,微微有点痒,江扬在苏朝宇的耳边轻轻地说:“你是鹰你是小豹子,我不能一辈子把你当成雀儿猫儿那样养在身边,风吹草动怕你受伤。那样太委屈你也太残忍,虽然真的舍不得,可是……”

    这么柔软的情话,在几年前绝对不可想象,虽然在一起这么久了,苏朝宇仍然能感觉到有热度从脸颊嗖嗖地蔓延到耳朵根去了,他望着江扬,一时百感交集,终于腾出手捏捏江扬嘴角的肌肉,咬着牙说:“你个老混蛋……”

    江扬笑,琥珀色的短发蹭着苏朝宇的额头:“指挥正面战争你还是新手,答应我不要逞强,早晚有机会让你独挡一面,好么?”

    苏朝宇怎么能说不,他送上一个软软的吻:“不放心你跟着呀,要不要拴根绳?”

    江扬笑着用一根手指戳他的心口:“没拴吗真的吗?”

    苏朝宇扬眉一笑:“你说呢,我的长官,我的江扬,我的老混蛋?”宝石般的蓝眼睛神采飞扬,一如多年以前,江扬搂着他,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那么多年,从杜里达到迪卡斯,从首都到边境,他们终于在一起。

    ☆、早餐会

    江扬在指挥中心顶层的办公室对边,有一个设施完备保密性能非常好的小会议室,他会在这里出席大多数的网络电视电话会议,也会在这里召集嫡系军官商讨大事。

    隔天一大早,苏朝宇就和彭耀一起赶到这里参加绝密的备战会议,到达会议室的时候,距离会议正式开始还有20分钟。指挥官的第一秘书唐风少校正在给与会军官分发绝密材料,他的妻子二秘宋月上尉则笑眯眯地指挥勤务兵们给大家送营养早餐、茶水,顺便调试各种演示机。苏朝宇刚刚毕业来到基地的时候,曾经被江扬放在二秘办公室抄过很长时间的信封,因此跟美丽娴淑的宋月上尉很熟,她始终记得他不喝咖啡(这是那时候被江扬管的),甚至亲自给他倒了一大杯很浓很热的麦香奶茶,苏朝宇连忙受宠若惊地道谢,她抿嘴一笑,低声说:“新婚快乐,小伙子。”

    苏朝宇的脸腾就红了,他肯定注册的事情就是宋月上尉替他们办的,立刻紧张地左看右看。向来守时的空战特种大队队长任海鹏上校一如既往地坐在他的位子上一边翻资料一边喝柠檬水;他对面的彭耀专注地研究着硕大的战略地图,食不知味地嚼着蒜香面包;刚刚从飞豹师赶过来的师长林砚臣上校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正跟抱着另一摞资料过来的程亦涵闲聊,主题不外乎就是关心还在首都没回来的凌寒。

    幸好没人注意,苏朝宇红着脸拿了一份三明治当早点,准备溜到自己位子上边吃边看资料,这时候却看到江扬端着他自己的茶杯走进来,笑眯眯地说:“早啊,苏朝宇中校。”

    苏朝宇左手奶茶右手三明治,想敬礼是不可能的,只能愤愤地瞪了他恶趣味的情人一眼。

    江扬从容地抽出他夹在腋下的绝密材料,反手拍了他的屁股一下,继续保持长官般的微笑说:“少吃冷餐,我会担心的。”

    苏朝宇真想反驳说我又不是你,你那个破口袋自己照顾好了再来说我。可是会议室里的众人已经注意到了指挥官,纷纷站起来敬礼,连彭耀都不例外。

    江扬笑着回礼,做个手势叫大家都坐下,苏朝宇只能回到自己座位上,那里竟然摆了一笼热腾腾鲜虾烧卖,

    他恨恨地又瞪了一眼若无其事跟任海鹏闲聊的江扬,报复性地开始大嚼那只三明治。

    会议开始的时候,晨晖还未退去,整个房间里有种暖洋洋的清爽气息,江扬沉稳开口:“今天叫诸位过来,是为了‘雪伦山狙击战’。”

    雪伦山位于帝国的西北边陲,距离指挥中心的直线距离近千公里,山脉东西绵延约六百至七百公里,最高峰珞蒂玛莎兰女神峰海拔超过4000米,终年积雪的山顶笼罩于云雾之间,袅娜绰约。多年前,布津帝国军界的铁血传奇江兆琅元帅就曾利用那里独特的气候地理条件,以少胜多大败敌军。那场战役后,元气大伤的双方终于签字停战,而雪伦山则成为了两国的标志性国界线。

    “入夏以来,纳斯帝国一直在雪伦山北麓进行师团以上级别的红蓝方对抗演习。”江扬环视众人,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的嫡系们了然的神情,于是继续说下去,“半个月前,我们确认在雪伦山南麓的d137至c235区域,有纳斯帝国正规军出现并且活动频繁。”

    程亦涵已经打开了会议室的大屏幕,厚实的吸音窗帘依次闭合,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江扬身后那张硕大的地图慢慢亮起,他刚刚提到的区域被醒目的标成了红色。

    “还有真有不怕死的。”彭耀冷笑,从会议开始,他整个人就完全变了,灰蓝色的眸子里精光乍现,像是一匹等待出猎的狼。

    江扬颔首:“按上级命令,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予纳斯帝国有节制的警告。我已经决定,飞豹和狼牙联合出击,表面上,这是一次师团级的红蓝方实战演习。”他靠在椅背上轻轻一转,手指顺着飞豹和狼牙的驻地划到目标区域顿住。从苏朝宇的角度,他能看到情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绝然的光,帝国最年轻的中将一字一句地说:“实际上,7天之内,全歼敌军,一个都不要放过。”

    会议室里一时很安静,江扬环视众人,轻轻叹了口气,手指交叠在桌子上,继续说下去:“上级建议我用远程武器解决战斗,我拒绝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周边环境的影响不可逆转,山区地形相对复杂,如果精确制导出现了任何疏漏,后果很难弥补,所以这件事我要交给你们。彭师,我的家底都交给你,不要让我失望。”

    彭耀一愣,他看看林砚臣又看看任海鹏,挑眉一笑,看着江扬说:“下官大概近期大概无法安心作战,临阵换帅是拿兄弟们的命开玩笑,这种事我不做,您还是谨慎考虑一下。另外,我可以保证,就算我不在,狼牙也一样绝对服从命令,精忠报国。”

    苏朝宇立刻在桌子底下踩住彭耀的脚,彭耀余光杀人般瞪视过去,苏朝宇却只是专注地看那幅地图

    ,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做。彭耀愤愤地忍住站起来说“下官告辞”的冲动,哼了一声补充:“这并不是条件或者威胁,我不想你们为难,也不想承无法清还的恩情,希望指挥官可以理解。”

    江扬听完,立刻一个手势制止苏朝宇站起来说话的冲动,安抚地看了看林砚臣和任海鹏,然后对彭耀说:“首都的案子你不用担心,程亦涵,把那个给大家看看。”

    程亦涵古怪地瞧了江扬一眼,回身从小文件柜里抽出一个紫色的文件夹,递给了离他最近的任海鹏。任海鹏翻开瞧了一眼,立刻把文件夹塞给身边的林砚臣,为了避免在这么严肃的战备会议上笑出声来,他只好专心致志地盯着天花板,假装很欣赏地品尝着香浓的咖啡。

    林砚臣颇为认真地翻了一会儿,然后捧着那个文件夹看看彭耀又看看苏朝宇,最后带着那么点歉疚把这个东西推到他们俩之间。彭耀早就不耐烦他们这套把戏,一只手直接翻开,里面出乎意料地露出一本花花绿绿的八卦杂志来,他看到自己——十几岁的自己,正用一种堪称诱惑的姿势勾着江扬的肩膀,试图吻他。杂志的封面标题也很惊悚——“元帅公子又结新欢,海蓝色冠军已经失宠?”

    苏朝宇当然是不相信这种拙劣的栽赃的,彭耀已经气得手哆嗦,程亦涵及时开口:“技术部门已经确信这张图片是电脑处理拼接而成的,文章更是纯属编造,目的只有一个——为了上周的事情,逼指挥官表态。”

    江扬安抚地拍了拍彭耀的肩膀:“跟杨上将前年被跟拍是同一家杂志,目前能查到的来源还是南边的一个岛,苏朝宇从迪卡斯回来的时候,大概甚至同他们擦肩而过。事已至此,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为何不放手一搏?彭师,我在这里当着他们的面向你保证,首都的事情我一力为你承担,前方的战事,也请你竭尽所能,尽军人之责。”

    那边的猫剧场也超可爱啦!

    作者有话要说:嗯,今天更新很顺利。

    最近在申请撤掉那个倒霉的黄牌,希望大家打分谨慎哈,多谢多谢。

    另外,大概所有人都要开始放长假了,预祝假期快乐,出门玩的朋友顺风顺水,在家宅的不长胖。

    祖国六十大庆,撒花,生日快乐,我们爱您!

    ☆、交付

    彭耀长久地看着江扬,试图从那双闪亮的琥珀色眼睛里分辨出别有用心甚至任何一点点不像他说的那么真诚和堂皇的东西,他完全失败却因此没有预定中的失望,他想了想才说:“你决定了么?”

    江扬点头:“这件事我交给你做,因为你是帝国最有能力的前线指挥官,我相信你;另一方面,相信你一定明白。”

    彭耀不说话,他当然明白一旦他领兵出征,无论这次阴谋的背后是什么人什么地位,都不可能再将他带回首都进行不人道不公平的“调查”,他也知道,一次凯旋可以在最大限度上拯救因父亲的污点而被抹黑的第四军,对于狼牙对于彭家都是有利无害的。彭耀终于点头,他左手的中指狠敲了一下桌面,简单地回答:“好,下官遵命。”

    江扬点头,侧头跟程亦涵示意了一下,黑色头发的副官立刻给在座的每位军官各发了一个很厚的文件夹,上面都印着红色的“绝密”字样,然后给彭耀解释说:“这是综合情报处整理的战略简报,指挥官已经吩咐慕昭白中校分拨一个特别小组协助彭师的工作,不管您有什么样的要求,尽管交代他们。”

    “这次战斗彭师做主帅,前方一切均归你调配,完成任务即可。敌方兵力目前看来是一个加强师,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决定投入三倍兵力,除飞豹、狼牙这两个特种战斗师之外,我希望你能从我麾下的部队中再挑选一个常规师随行,任上校的陆航大队是最有力的空中支援,我希望你也带着。”

    彭耀愣了一下,江扬果然把自己的全部家底交到了他手里,这种信任让他一时之间有点难以置信地感觉,他看着江扬,一时找不出任何语言来表述自己复杂的心情,只能僵硬地回答:“是,长官。”

    江扬接着说:“人事方面,林砚臣上校对于山地作战等特种战斗非常有心得,这次战斗我派他协助彭师。我相信他及所辖

    飞豹师会无条件的执行你的命令,而决不会是任何形式的监督或者掣肘,这点请你放心。”

    林砚臣立刻站起来给江扬和彭耀敬礼:“是,长官,林砚臣誓死完成命令。”

    江扬点头,示意他坐下,又对彭耀说:“至于苏朝宇呢,没有什么实战的经验,又太冲动,但我有心让他多锻炼,所以这次就算是麻烦彭师替我带他,如果有他不听命令或者有什么别的问题,直接打包送回来就好。”

    苏朝宇真想狠狠瞪江扬一眼,再踹上一脚,可惜上面那么多人看着,底下又离的太远,他只能强忍着站起来,跟林砚臣一样敬礼保证。

    江扬表面上仍然非常严肃,他从手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页打好的文件,推给彭耀:“这份文件授权彭师在前线可以采取任何非常手段约束部下、打击敌人,我已经签过字。”

    彭耀一言不发地接过,江扬接着说:“行动指挥部就设在特别行动队吧,尽快出发,速战速决。如果有任何其他需要,直接联络我。”他说完看了看程亦涵,又看了看彭耀,“如果诸位没有其他意见或建议,那么,散会。”

    苏朝宇发现自己在内心深处一直低估了彭耀,尽管理智上,他知道这个还不满22岁的年轻人早在自己还在读军校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真刀真枪地拼杀在战场上,近几年,整个帝国军界里,彭耀的名声并不逊于江扬。不过无论当年的初次见面还是后来在基地的相处,这头小狼崽子实在是充分地暴露了他某些方面的极度不成熟,以至于苏朝宇开始不由自主地把彭耀当小孩,甚至当成小弟那样罩着。

    现在这个小弟有江扬身上常有的那种摄人气场,眉角凌厉有杀气,他看了看林砚臣又看了看任海鹏:“下午一点半,我会在特别行动队的中心会议室等两位,进行具体的战备会,另外,随行的常规师师长也会出席。”语气非常客气,却又是绝对的命令。林砚臣和任海鹏先后站起来敬礼:“是,长官。”

    彭耀点头,起身回礼,然后一只手抱着所有的绝密资料,另一只手接通副官的电话,开始吩咐一些准备的事情,等任海鹏和林砚臣先后离开会议室,看了一眼手表,头都没抬地对苏朝宇说:“给你两小时,江扬应该有事情交待你。”

    苏朝宇已经不脸红了,他一只手把彭耀的资料分了一半拿着,另一只手臂勾住了彭耀的脖子,假装满不再乎地说:“不用管他,我跟你回去准备。”

    彭耀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电梯旁边,望着变幻的数字说:“战争不是演习,去告个别吧,我刚刚简单的评估了一下,真实战损可

    能会在百分之一到三。顺便跟指挥官说,请他同意原来第四军的373师跟我去,师长陈书强准将是狼牙出去的人,我放心。好了,我下去了。”

    苏朝宇只能说好,看彭耀表情凝重地上了电梯离开,困惑地揉了揉自己海蓝色的短发,去敲江扬的门。

    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在程亦涵回归的第一时间就把后勤保障性的琐事统统交了出去,因此现在并不像上周时那么忙乱,看到苏朝宇进门,他干脆把手里的笔扔下,站起来拥抱他的爱人。

    苏朝宇困惑地说:“为什么彭耀也变成了你?”

    江扬理所当然地明白他的意思,挑眉微笑:“我们都是‘战争’这条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产品,你毕业前的几次边境争端,我和彭耀都是前线指挥官。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获胜凭借的是谨慎的胆量和直觉的天赋,这点上,彭耀是真正的天才,你也会是,相信我。”

    苏朝宇眨眨眼睛,警惕地问:“平白无故夸我?”

    江扬无辜地点点头:“是,我知道你会是真正的名将,所以现在,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起码这次战斗要充分地相信彭耀,完全地执行他的命令。”

    苏朝宇轻轻地吻了一下江扬:“好,我一定做到。嗯,彭耀让我告诉你,他要373师随行。”

    “第四军的队伍?”江扬放开他,端起杯子抿了口养胃茶叹气不语。

    苏朝宇顺势斜坐在他的办公桌上,不解地看着他:“你在担心?怕他们的队伍出问题?”

    “恰恰相反。”江扬走到办公桌的另一侧看那张地形图,“山地的近距离战斗非常复杂,就算是最擅此道的指挥官,也很难精确控制战损,但是你知道,特种兵精贵,每一个都是拿钱堆出来的。所以我建议他带一个常规师,因为通常情况下……”江扬没说下去,他相信苏朝宇已经明白,于是他又叹了口气。

    苏朝宇已经太多次面对了死亡,也知道大规模战斗之后,会有成百上千的牺牲者,但是真正的战争毕竟不是演习,从野战服里喷出的不会是粉红色的雾气而是鲜红的热血,倒下去的人再也不能站起来。他想着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毛,江扬握住他的手,提供最温暖有力的支持。

    那一刻他们互相凝视着,都没有说话,却又都享受着这无声胜有声的时刻。后来江扬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淡淡有笑意,苏朝宇的嘴角慢慢勾起可爱的弧度,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抱紧了对方,于是毫不客气地吻了下去,深深的拥抱,浅浅的唇的触碰,仿佛有一点点小小的火花,灼人地跳耀在他们两人之间,他们追逐它,默契地享受着

    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快乐,所有的阴谋烦恼和困扰统统被排斥到二人世界以外的地方,他们只有彼此,可他们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很久以后,江扬终于放开苏朝宇,他的脸色如常但耳朵通红,笑着说:“还是上午,这是办公室。”

    苏朝宇脸颊微红,呼吸略略急促,他笑眯眯地说:“噢,等我回来。”

    江扬点头,于是苏朝宇退了两步,敬礼说:“长官再见。”

    江扬还礼,同样看起来很严肃地回答:“恭祝凯旋。”

    苏朝宇转身离开,关门的一瞬间,那个调皮的眼神分明说:“老混蛋,等我回家再折腾你。”

    江扬笑容更盛,眼神凌厉右手微伸,显然要说:“小混蛋,敢不乖回来家法伺候。”

    苏朝宇对此一点也不担心,他欢乐地重重地撞上了最高指挥官办公室的大门,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电梯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月饼节快乐!

    希望看绚烂的筒子们家和人兴,幸福美满!

    其实中秋节是挺好一个节日,长得就一副祥和安静的样子,所以趁机给好久没联系的朋友打个电话也不错。有时候并非不想联系,总是觉得有很多很多机会说话,其实机会和日子一样,过一个少一个,大多数事情还是想起来就做吧!

    送一张赏月图,出席的有江小杨中将及中将家属苏冠军。

    以及今晚格外可爱的月亮君。

    ☆、股掌中的雀鸟

    飞豹师的师长林砚臣上校在傍晚的时候终于离开指挥中心,乘专车火速赶回飞豹师驻地整编队伍。手边的资料堆积如山,他一面抓紧时间翻看,一面在自己的笔记上涂涂画画,进一步的推演和论证战术战略上的各种可能。

    江扬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的:“事情怎么样?”

    林砚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笔记本,随意划出一些旁人看来没有什么意义的图案,回答:“非常好,像是博物馆里的透纳,气势恢宏又没有丝毫的暴力与嗜杀,细节处竟有三分澄净天真。”

    “你说的是彭耀。”江扬含笑,语气笃定。

    “是,也不是。”彭耀那双凌厉的眸子跃然纸上,林砚臣开始涂抹狼的犬齿,他说,“用兵之道是主帅内心的映射,彭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江扬轻笑:“那就好,我想你已经明白,这次的安排并不是厚此薄彼,或者故意委屈飞豹收买狼牙。”

    林砚臣恶趣味地添上一对尖尖的狼耳,画面上的杀气顿时消弥散去,他微笑回答:“是,长官放心。”

    江扬了解林砚臣从来不是一个敷衍回避矛盾的人,从军这么多年,林砚臣仍然保留着一颗属于艺术家的心,一直能够不存偏见而又充满感情地观察身边的人和事,他的赞许一定真心实意,他的批判从来毫不留情,他既然这样说,那么便决不会再有任何的私心杂念。于是江扬说:“辛苦了,底下的兄弟们都拜托了。”

    林砚臣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他把它从作战笔记里面撕下来塞进私人记事本,准备回头拿给凌寒和苏朝宇共赏,认真地回答:“职责所在,请长官放心。”

    在彭耀从容整编队伍,调配由飞豹、狼牙、373师及陆战飞行大队组成的部队,向边境预定地区集结的三天里,在基地工作的国安部特别调查小组并没有查到任何关于彭耀参与杨府爆

    炸案的证据。与此同时,首都相关机构的调查,却出现了新的转机。

    几天前飞回首都协助处理事务的齐音中将终于得到许可,可以不限制次数地出入老上司彭燕戎名为“休养”实为软禁的宅邸。这个地方位于首都市郊的风景区内,正值秋日,枫叶如火,夕阳西下,那幢小巧的半山别墅乳白色的外墙和黑色的屋顶都显得金灿灿暖洋洋的,年轻的守卫兵握着步枪,从爬满藤蔓植物的铁栅门后面望向齐音中将,目光谨慎又警惕。

    齐音中将从铁栅栏的间隙递进许可证,隔了片刻,头发已经灰白身形却依然挺拔的女管家从里面打开门,她姓吕,至今在彭家服役了将近40年,彭家那些外面如狼似虎的少爷们,在家里也相当敬畏这个一丝不苟的管家阿姨。包括彭耀在内,被她呵斥的时候,都是不敢还嘴的。她一看到齐音,难得露出一点点笑意,一面让进门一面低声说:“老爷子还没用晚饭,正在花园里喝茶,想不到竟然是您。”

    齐音也微笑,问了几句彭燕戎的身体,随着她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健身石路,身后,铁栅栏门已经再次闭合,砰然锁紧。

    有一只雀鸟扑扑地俯冲过来,出其不意地抓走齐音中将的软帽,身影敏捷矫健,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齐音中将微微一愣间,却听到彭燕戎的笑声,他从葡萄藤架后面转出来,黑雀鸟驯顺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指上挑着齐音的软帽,说:“你这身手啊,年轻时就马马虎虎,现在愈发不行了。”大笑着把软帽一抛,那黑雀立刻振翅而起,在空中衔住,又递还给齐音。

    彭燕戎坐下,吕管家立刻给齐音添了一只茶杯,齐音坐在他的对面,看着戎马一生的老上司侧着头喂那黑雀,悲恸难言。

    魁梧依旧,脊背微驼,发型没有变,两鬓却花白了太多,嘴角有两道深刻的纹,以至于他再也不能畅然地微笑。第四军事发后的第二年,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已经是个真正的老人了。

    齐音强笑:“彭帅身体还好?”

    彭燕戎哼了一声,拈一枚瓜子喂那黑雀:“以前不是常说,春寒秋热,老健君宠,是人生最不靠谱的四件事,随时都会变,身体么,每天这么多人伺候着,随时可以好,也随时可以坏下去。”

    齐音没有办法开导,也没有办法附和,彭燕戎一只手拍拍他的手,接着说:“小狼崽子那边的事我听说了,难办,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江扬中将相信此事跟彭师没有关系,这件事既然牵涉了江家,他们也绝对不会坐视真凶逍遥,卓家的事就是前车之鉴。”尽管知道彭燕戎敢在这里跟他谈

    这些事,就是确定不会遭到窃听和监视,齐音仍然说的很谨慎。

    彭燕戎露出一个落寞又无奈的微笑,他转了转手里的茶杯,那雀正肆无忌惮地喝他的茶水,彭燕戎的手指抚弄着鸟颈:“刚还说过,君宠也是一件太不靠谱的事情,这局棋太大,江家和我们一样,不过是棋子而已,虽然我们已经出局,他们仍然冲杀,可是……”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鸟,齐音明白他随时可以要它的命,只是他还要留着它解闷,它却以为那是真心实意的恩宠。

    “那么彭帅的意思是?”齐音小心翼翼地问。

    “这事儿就我认了吧,已经这个份上了,还能怎样?”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手指轻轻一顺,那雀就振翅而起,穿过葡萄架,自廊下花篮里,衔出一枚闪闪发光的徽章送到彭燕戎的手心里。齐音的脸色已经变了,骇得说不出话来。彭燕戎手指一捻,它就像硬币那样滴溜溜地在桌上旋转起来。

    齐音飞快地劝:“不妥,生死棋局,只怕越陷越深,超出能我们的掌控,后果……”

    彭燕戎猛然一巴掌死死按住那枚徽章,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微笑:“时至今日,这局里的人,又有哪一个真能掌控一切?就这样吧,彭家只剩那一个,我总是要护着的。”

    ☆、小长官

    为了避免被敌军提前侦测到动向,彭耀把所辖的三个半师分成多个批次,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到达了预定的集结地点,拉足了演习的架势。当天晚上他召集了一次紧急的战备会,飞豹师师长林砚臣上校、373师师长陈书强准将、陆战飞行大队队长任海鹏上校及包括狼牙副师长苏朝宇中校在内的数名高级干部参加了会议。

    野战指挥部里悬挂着巨幅屏幕,彭耀摆着狼牙制图部门连夜赶做出来的推演沙盘,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是天上的星星,亮得慑人,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丝毫不见平日的痞气和孩气。美女副官徐雅慧束起了鲜红色的长发,收起了所有的张扬,一丝不苟地完成着狼牙的总装备工程师和彭耀副官的双重作业。

    彭耀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他环视所有人:“正如你们所知道的,我们的战术目标是全歼敌军,但是如果局限在这个范畴内,是不可能取得真正的成功的。”他刷地将第一张卫星地图映在屏幕上,一根手指按在敌方驻扎的雪伦山南麓d137至c235区域:“一个加强师,火力固然强悍,入侵却嫌不足,因此他们进驻我国境内的意义是什么,我们的敌人到底在想什么?”

    彭耀不等任何人回答,手指沿地图向北一划:“d137至c235区域背靠雪伦山,东临午澜川,地势上极难攻克,最重要的是,控制了这个地区,就控制了整个东部地区最重要的174号和177号公路,300公里之内,没有第三条可以使用现代交通工具通行的道路。如果纳斯军方的目的是在这两条公路之间修建永固工事进行实质占领的话,这个钉子一样钉进我国境内的加强师的使命,就非常容易理解了。今天早晨,结合森林边防警察和狼牙侦察连发回的情报,我几乎可以确定,纳斯军方横贯雪伦山区的补给线已经初步完成。”

    包括林砚臣任海鹏等人,脸色

    都微微一变,彭耀双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看着指挥台上庞大的沙盘一字一句地说:“三倍于敌军的兵力,就是为了彻底地粉碎所有不合时宜的野望,这也就是我军此次行动的终极目标,请诸位谨记勿望。”

    以三位师长为首的众将校立刻起身敬礼答应,彭耀从容还礼,做手势请大家坐下,然后走到沙盘旁边,接着说:“据目前情报,我国境内的敌方补给中心驻军约两个团,是否属于这边的加强师统领尚不清楚,不过有一点相当有趣……”他说着转了一下鼠标滚轮,成倍的放大了那张卫星地形图,饶有兴致地指了指若干几乎看不清楚的小白点,接着说,“一开始我不能理解这是什么,后来明白了,纳斯果然是狼子野心,这是小型信号塔——可笑么,他们居然在我国境内,布设永固通讯设备,现在补给师、加强师之间以及他们与国内指挥部之间的通讯几乎已经摆脱了对应急通讯车的依赖。这点也请诸位牢牢记住。”

    彭耀有些说渴了,他灌了一大口浓茶进去,然后清清嗓子接着说:“基本情况相信大家都明白了,这场仗不好打,甚至不是像预先设想的那样快速解决战斗,但是也并不需要担心,考虑到山区多变的气候,我已经请后勤部门调配了足够的冬装和高热量的补给,这点请一定要有信心。”

    林砚臣和苏朝宇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他们不得不佩服江扬对彭耀的了解和相信,这个比在座的任何人都年轻的师长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大量而缜密的工作,无论是宏观战略还是补给细节都一一照应,因而让所率诸部由衷地产生敬佩,同时也获得了胜利和生还的信心。

    彭耀调兵:“陈准将,我命令你率麾下将兵迅速突进敌军主力驻扎的d137区域,执行牵制威慑任务,不必殊死战斗,以保持战斗力牵制敌方注意力为第一要务,暂时性的退却和迂回都是被允许的。”

    陈书强准将不过三十几岁,很瘦,戴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很难想象他竟然出身作风最为彪悍的狼牙特种突击师,他站起来的时候像一杆枪,敬礼回答:“长官放心,下官定不辱命。”说完立刻转身离开,步伐如同疾风,身后的副手参谋等人也一样。

    彭耀点头,接着对任海鹏吩咐:“任上校,我命令你暂时驻留指挥部后方临时飞行基地,从现在开始,每天持续无规律派遣无人侦察机和武装侦察机侵扰调查两条公路的运输状况,适时进行武装袭击,但是不要命中目标。”

    任海鹏愣了一下,前面的命令倒是非常合理,空战大队无论在任何战场上都是最宝贵的力量,留到关键时刻无可厚非,但是

    “不要命中目标”实在是太奇怪了。

    彭耀一笑,接着说:“我希望敌方看到装备老旧、实战水准平庸的部队,对于任上校来说,确实是委屈了,请放心,后面的战局里,一定有您大展身手的机会。”

    任海鹏搓搓手指,马马虎虎地敬了个礼,带副手参谋离开:“这个没演过,不过一定保证完成任务。”他说着站起来,揉了揉放在桌子上的软帽,一面往外走一面回头对彭耀眨了眨眼睛:“小长官,您跟看上去的不一样,真的。”

    彭耀反倒很认真地回礼:“辛苦了,一切拜托。”

    任海鹏领命离去以后,临时指挥部里只剩林砚臣、苏朝宇、徐雅慧及狼牙的正副参谋长。

    彭耀的目光终于转向林砚臣:“林上校,我先要向你借调一些精锐,要求是精通山地越野、生存能力和综合作战能力都极强的士兵,由苏朝宇中校负责挑选和统领,没问题吧?”

    林砚臣当然回答职责所在,都听彭师调配,彭耀点头,然后对苏朝宇说:“这件事由你负责,狼牙和特别行动队也都有专门的野战班组,组织一支200人左右的队伍,单兵够好的话,少些也无妨。”

    苏朝宇立刻答应了,于是彭耀接着对林砚臣说:“飞豹师剩余部队暂时布置在373师后方,在373师需要暂时退却的时候,请给予集中性火力支持,减低战损,至于飞豹师本身,我希望在下一个命令下达前,保持零伤亡。还有,暂时隐藏飞豹的一切标识以及真实战力。”

    这件事对于向来心高气傲的飞豹来说不好办,但是林砚臣还是答应了离开。彭耀脸上没有倦意,他凝视着沙盘想了片刻,然后问他的副参谋长王准上校:“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王淮上校是炮兵出身,今年刚三十四岁,身材非常魁梧,面庞黝黑,说话的时候嗓门非常大,震得野战指挥部屋顶的灰都簌簌地往沙盘上掉,他嘿嘿一笑,回答说:“100门高射炮、600发专用炮弹、400发特种炮弹都已经准备妥当,在后面运输车里蒙着呢。至于您要的雪伦山地区气候专家和专项技术员……”他挠头,不好意思似的嘿嘿笑了两声,刻意压低声音说:“我派人从科学院的公寓楼里‘请’来啦,现在让几个书记员陪着。”

    彭耀瞪了他一眼,他几乎能想象得出王准带人大大咧咧地闯进地方科学院公寓,对着照片找到人硬给扯上车的土匪举止。王准赶快声若洪钟地解释:“介绍信、调令我都给他们看了,还按您的意思,额外塞了酬金!”

    彭耀更头痛了,他摆手吩咐徐雅慧:“徐姐姐帮我准备,今

    晚我要跟那几个人谈。”

    徐雅慧立刻答应了,关机跟王准一起离开,走出去老远还能听见王准低声下气地跟徐雅慧赌咒发誓:“雅慧姐我没吓唬人家,真没有!”

    狼牙四十三岁的总参谋长黎祁准将是整个狼牙唯一不离奇的人,他时时刻刻都会穿整齐到无可挑剔的军装,以严肃、严厉和严谨著称,彭耀每次踹东西都得背着他。这么多年,黎祁看着彭耀从士兵到将军,彭耀视他为自家长辈,至今未婚的他也把彭耀当成自己的儿子,绝对忠心辅佐。像以往所有的战斗一样,黎祁的任务就是确保各个师团级单位能够在整个复杂多变的行动中快速准确地各司其职,完美地执行彭耀的战略战术。彭耀自己都承认,如果没有黎祁出众的调配运作能力,他就会像折了翅膀的鸟一样,寸步难行。

    黎祁跟彭耀单地确认了一下各战斗单位的任务位置补给及运作线路之后就离开了指挥部,房间里只剩了没有获准离开的苏朝宇。

    彭耀并没有着急给他布置任务,而是专注地看沙盘和地图,似乎完全忘记了苏朝宇的存在,以至于苏朝宇有那么一刻甚至怀疑自己的任务就是去调配那200个士兵,没准他应该在林砚臣之前离开。

    彭耀终于抬起头,凝视着苏朝宇宝石般美丽的蓝眼睛:“我有一项绝密而且极其困难的任务要交给你,关乎全局,你必须绝对地信任我。”他顿了一刻,一字一句地说:“就像对江扬那样。”

    ☆、其实我是真的

    “像江扬那样?”苏朝宇勾起嘴角,眯起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彭耀。此时夜色已沉,野战指挥部狭小的透气窗外依稀有遮蔽物摇曳的影子,但是一点点月光都瞧不见。彭耀隔着大半个沙盘瞧着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有一种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的光,不是冷漠不是桀骜不是幼稚也不是刚刚那种成熟的霸气,如果一定要确切定义的话,那堪称温柔。

    彭耀郑重地点头:“是,我知道你的果断你的决然,我知道你有最狂热的信念和相匹配的冷静,我相信你可以创造奇迹,只要你愿意。”他停了一下,声音忽然低下去,移开目光望那若即若离的斑驳影子,喃喃说:“多年前的杜利达,我站在窗前看那一夜风雨,就已经知道。”

    苏朝宇无言以对,前一刻挥斥方遒的统帅此刻就像是一个失去全部武装的孩子,骄傲又敏感的孩子,在用一种最别扭的方式为多年前的往事向他道歉。事实上,自从双胞胎弟弟苏暮宇因为他一时任性的怨恨长久的消失之后,苏朝宇从未试过忌恨任何人,包括彭耀,他虽然生气了也会骂几句,却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若不是有这样的胸怀,当年也就不会那样轻而易举地原谅江扬,并且毫无芥蒂地跟他在一起了。所以苏朝宇微笑,挪了挪凳子到彭耀身边,揉了揉他硬得扎手的短发,说:“好吧,送我一幅画我就原谅你,真的。”

    彭耀始终不能习惯这样的抚摸,但是他没有躲,梗着脖子盯着苏朝宇,不知是疲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苏朝宇发现他的眼里竟然隐约有红丝。苏朝宇想再劝他两句,彭耀已经抢着开口,说:“好,一言为定。”

    苏朝宇了然微笑,又把凳子挪了回去,歪着头很正经地问:“那么长官,下官的绝密任务是?”

    彭耀啪地按灭了屏幕,低声郑重地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苏朝宇静静听完,良久轻轻叹了口气,说:“缜密得超出想象,可是……”

    彭耀的眼睛很亮:“你想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战争就是这么

    残忍,如果这个计划失败,就只好打一场最正规的阵地战,杀戮无可避免。”

    苏朝宇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去准备一下,3小时后完成整编,随时待命。”

    彭耀猛得握住他的手,苏朝宇为这异常亲昵的行为相当惊诧,虽然他们曾经“坦诚相对”,甚至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这样主动清醒的动作,还是第一次。

    苏朝宇下意识地想抽开,可是彭耀握得那么紧,灰蓝色的眸子里有种温柔又炽烈的光芒,他说:“你要相信我,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不会放弃你,苏……唔,朝宇。”

    苏朝宇没有被握住的右手认真地敬了个礼:“长官放心,我和我的兄弟们,一定完成任务,等你接应。”

    彭耀的手微微发抖,他只能僵硬地说:“好,等我命令,祝你凯旋。”

    苏朝宇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离开。

    彭耀静静地坐在那沙盘之后,目送着那挺拔而充满力度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确定这样的拒绝在苏朝宇的生命里一定出现过太多太多次,那个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甚至不会记得那些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追求者,他知道在自己的生命里,这是唯一的一次,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彭耀冲出指挥部,跳着脚吼:“我比他早!”

    狼牙的卫兵们古怪地看着他们莫名其妙的师长大人,谁也不会冒着被踹一脚的风险去问究竟。彭耀发泄够了,才感觉到身上透凉。边境的月朦朦胧胧地挂在远处的雪山之巅,一百五十米以外,特别行动队的帐篷附近,有个高挑的年轻人已经开始集结他的精英他的兄弟。彭耀看着他颀长的影子,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把一头艳丽红发严严实实地藏在军帽里的美女副官徐雅慧把皮大衣披在彭耀肩上,拍拍他的后背柔声说:“专家在等您,长官。”

    彭耀深深吸了口气,把脚下一块小石子踢出去老远,当先就往那边专家住的营房里冲,徐雅慧快步跟着想劝他镇静,结果彭耀突然急停,转身呵斥一众看傻了的狼崽子,恶狠狠地磨牙说:“看什么看,我不就失个恋么!都该干嘛干嘛去,过几天给纳斯那帮东西点颜色看看!”

    ☆、雪伦山奇袭

    真正的战争在中秋节的当夜打响。

    苏朝宇确信,哪怕是很多年以后,他仍然会记得那一夜的激战。日落时分,云霭层层,终年覆盖着白雪的远山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橙灰色。风一阵紧似一阵,气温一直降,每夜子夜以后,日出之前,气温都会低至零度以下。

    48小时之前,苏朝宇和他的小队在当地一名采药人的带领下,沿极隐秘崎岖的小路翻过山岭,抄到纳斯军方深山的补给站后方,等待时机。

    暮色渐沉,吴小京悄悄摸到苏朝宇在临时掩体里,塞给他半块月饼,苏朝宇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一巴掌,压低声音笑骂:“居然带这?下回都给我多背五公斤装备!”

    吴小京挠头嘿嘿一笑,戳苏朝宇说:“康师傅背的,吃人嘴短哈。”

    苏朝宇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莲蓉细腻蛋黄喷香,虽然又硬又冷,却仍然极大的抚慰了这些天只能啃压缩饼干的舌头,他揉了揉吴小京乱糟糟的短发,低声说:“回你的位置守着去,跟兄弟们说,打赢了回去我请吃饭,地方你们随便挑。”

    吴小京就等这句话呢,他轻轻拍了一下苏朝宇的手掌,算作成交,然后望着远处补给站的灯火嘟嘟囔囔地抱怨:“那帮纳斯的孙子还真会享受,看,简易营房还带中央空调的。”

    苏朝宇笑着推了他一把:“滚回去守着,都警醒点,这可不是演习。”

    此时天已经几乎全黑,苏朝宇用夜视望远镜盯着吴小京安全返回掩体才放下心来。这两天的天气一直阴沉沉,云层郁结,天空呈现出灰蒙蒙的紫色,完全没有一丝月光。在他们的位置,依稀能听到山那边隆隆的炮声,那是373师持续不断的侵扰战,今夜更甚于前几日,时机已到。

    与此同时,本次战役的主帅彭耀刚刚醒来,最近48小时内,他只睡了三次,最长的一次不超过两小时。他所乘坐的野战指挥车

    正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目的地是王准上校布置在山区的炮兵部队。徐雅慧连哄再吓唬,他才同意在野战车里小睡片刻,不到半小时就又醒过来,用冰水擦了擦脸,就始终安静地望着窗外黑沉的天幕和蜿蜒的群山,一言不发。

    气象专家和负责人工降雨作业的技术人员已经先期到达了这里,彭耀甚至还请了两位熟知当地气候的老牧民做顾问,综合考虑所有的信息参数以后,今晚就会行动。

    彭耀到达现场的时候是凌晨的1点30分,户外非常冷,卫兵们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冬季制式大衣,呼吸都是白雾。专家齐聚彭耀的指挥车内,所有的技术员专注地计算角度方位和时间。凌晨3点17分37秒,天时正好,彭耀通过绝密线路向现场指挥官王准上校下达了发射命令,10秒钟的倒计时之后,100门高射炮同时发射,数百发专用降雨炮弹射向苍穹,隆隆的炮声震天动地,气象监控室不停地向指挥中心报告最新监测数据,艰涩的专业术语不绝于耳,彭耀不懂,于是干脆走出去站在指挥车外,看那漆黑的苍穹。

    地广人稀的边境,天空本来就显得更辽远低沉,此时浓云郁结,炮声如同惊雷,风越来越大,天边仿佛有雾气渐渐升起。美女副官强行给他披上皮大衣,戴上皮手套,他站了很久,直到有细细的雨落下来,打在他的脸上,冷冷如冰。

    彭耀摘下手套,带着冰碴的雨水就打在他的手心,然后因手掌的温度飞快地融化。彭耀立刻跳上指挥车,通讯兵们早已在黎祁准将的调配下,开通了所有的卫星通讯线路,彭耀首先连线了飞航大队的任海鹏上校:“任少校,对方的补给团怎样了?”

    任海鹏显然也没有睡,他认真地回答:“如同前几天一样,凌晨分两路离开补给中心,正在向敌军主力师所在地行进的路上,可以精确定位。”

    彭耀敲了个响指:“好,盯住他们,等我命令,准备炸毁两条国道,截断对方补给通路。”

    任海鹏立刻答应了,彭耀切换到林砚臣的线路:“林师,半小时内向d137区域集结,日出之前择时进攻。”

    快速集结是飞豹师的看家本领,于是林砚臣立刻保证:“长官放心。”

    彭耀点头:“武器装备以及人员要注意防冻抗寒,集中火力摧毁敌军的主力武装力量,辛苦了。”

    林砚臣早在三天前,就已经下发了所有的相关装备,此时自然是胸有成竹,一一都答应了。彭耀麾下的狼牙突击师主力部队已在黄昏时分出发,在黎祁准将的带领下,武装泅渡午澜川,绕到敌军背后布置防线,刚刚已经通告了全员

    就位。

    炮声仍然不绝于耳,这场被人为集结的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冰雹砸在指挥车顶,咚咚有声,卫兵们都换上了配发的雨披和雨靴,片刻之后,遥遥望去,竟似挂了一层白霜。

    彭耀临时命令副官徐雅慧:“通令各部门,例行警戒轮岗时间减半,后勤支援部门注意全员防冻伤。”

    那被请来作顾问的老牧民已是白发苍苍,一生都在这八月即能飞雪连天的雪伦山区度过,他站在指挥车窗畔,看窗外那剑一样的冰棱飞快地生长,然后又不堪重负地落下去摔碎,他发誓这一生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冻雨,他从未想过,自然会在人类的推动下如此可怖的咆哮。他脸上那些刀刻般的皱纹不自觉地抽动,他混浊的眼睛望着指挥台后面那个专注的年轻人,比他孙子还要年轻的男人,掌控着这一切掌控着千万人性命的那个人。

    彭耀察觉到这种注视,他有些抱歉似的笑了一下,吩咐身边的勤务兵弄些热热的夜宵给老顾问和专家们,另一方面却继续命令王准上校:“继续发射,降温催雨。”

    近百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气温持续下降,强烈的温差令这个地区的风也越来越大,那些还满是青翠树叶的树枝不堪冰凌和狂风的双重重压,开始断裂和落下。

    指挥中心各种监控数据不断涌来,彭耀一目十行地浏览,不断地给各个部队下达命令,对于飞豹、狼牙及373师的位置进行小规模的调动,终于在日出之前的凌晨5点29分,第一次联络了已经在敌军腹地的苏朝宇小分队:“敌方通讯已被切断,立刻发动对补给中心的奇袭。”

    接下来他又向任海鹏的空战大队下达了总攻的命令:“立刻出击,炸毁174及177号公路,截断对方退路。”

    任海鹏仍然是带着那种招牌式的微笑答应:“是,长官,下官保证,准确命中目标,绝不脱靶。”

    彭耀绷着脸没有笑意,他接下来命令林砚臣率全员猛攻敌军主力机械营所在地:“敌军不可能不防备我们的夜袭,但是今夜气温急降至少8摄氏度,他们毕竟不是这里的土著,防冻装备不会像我们一样准备充分,集中火力,三十分钟内解决战斗,他们绝对没有还手之力,要狠。”

    林砚臣神色凝重的答应,他的指挥车几乎已经在最前线,而飞豹师所有最精锐的重火力部队也业已集结完毕,各团各连各班组都严阵以待,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密集的火力线立刻划破了满天雨幕,在对方的营地里绽开夺命的火花。

    纳斯军方自然早就知道布津帝国的军队在这里集结绝对不是为了单纯的演习,

    但是前几日373师精湛的演技麻痹了他们,让他们误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威慑,或者是长时间对峙的准备。这场猝不及防的冻雨让他们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通讯基站都陷入瘫痪,大量塔台倒塌。彭耀事先已经命令随行的综合情报处信息小队对纳斯的卫星通讯系统进行持续的干扰,令他们一时之间只能换用最原始的摩托通讯兵进行各单位信息交换,同时,湿滑的路面最大限度的阻碍了摩托车的速度,这种情况下,纳斯精锐的机械化师好像突然成为了半身不遂的病人,想要凭借自己的力气动一根手指也难上加难。

    飞豹师的猛攻持续了近四个小时,缺乏足够防冻液的敌军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不得不步步退防,甚至犯了兵家大忌分散兵力以降低损失,373师的步兵部队利用日出之后的几个小时,快速移动到了d137区域的西侧布防。因此敌军不得不向东侧转移,寻求自177及174公路退进地形复杂的雪伦山区。此时,他们与供给部队也失去了联系,他们还不知道,就在凌晨6点12分的时候,苏朝宇已经率领他的两百人分队,突袭了供给中心指挥部,悄无声息地占领了中央空调控制室,通过这个奢侈的空调系统,将暖洋洋的强力催眠瓦斯送入了每一间营房,几乎没有损伤一兵一卒,就控制了有一个整编团兵力的供给中心。

    任海鹏上校率领的飞航大队出勤数十架次,准确地炸毁了两条公路上的数个关键区域,补给车队见势不妙立刻掉头向回逃逸,一大部分都因在湿滑的路面上强行转弯而跌落山崖,尸骨无存,少部分逃回补给中心的,则被苏朝宇用驻留团的炮火击得粉碎,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人会向自己人开火就丢了性命。

    埋伏在d137区域东侧的狼牙突击师强悍地对敌军残部进行狙击拦截,基本已经结束了正面战争的林砚臣在通路里对彭耀说:“长官,请接受敌方的投降。”

    彭耀灰蓝色的眸子里有杀气,他坚决地下令“炮击”,不肯看林砚臣的眼睛,只是很平静地说:“林师,你知道我们被命令的内容是,全歼敌军。”

    林砚臣没再说下去,飞豹师的火力已经减为初时的一半,战场上的敌军不得不负隅顽抗,所有的生路都已经被阻截,小股的残余部队像没头苍蝇一样拼死突围。在林砚臣的指挥车里看不到士兵们绝望的呼喊和眼神,只是电子屏幕里,那些象征着敌军的红色光点一个一个一片一片的暗下去,终于不见。

    这场可怖的冻雨在黄昏时分才渐渐停止,云开雨住,惨淡的斜阳无力地照射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血腥味和爆炸后的焦味萦绕不去,

    林砚臣走出指挥车的时候,只看到那残存的断树下,鸟巢倾覆,依偎在一起的鸟儿被薄薄的冰覆盖着,早已死去了很久,很久。

    ☆、第一堂课

    彭耀把打扫战场及后续的收尾工作统统交给自己的副师长黎祁准将协同373师师长陈树强准将、飞豹师师长林砚臣上校处理,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到数十公里以外的飞航大队驻地。已经圆满完成任务的任海鹏在指挥室里支了张简易行军床,裹着睡袋睡得正香。彭耀根本不理会门口勤务兵的劝告,一路风风火火地闯了进去。任海鹏自十八岁进入帝国飞行学院起,就一直保持着规律的生活,作为帝国的王牌飞行员,他深知充足的休息意味着什么,恨极了在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整个飞航大队都知道,但是彭耀才不管。

    任海鹏睡眼朦胧地怒视彭耀,但他很快地意识到被怒视这件事对彭耀这样的人完全不能造成任何困扰,所以他不得不认命地坐起来,搂着睡袋敬礼,望着彭耀:“长官,你比江扬有种,真的。他绝对不敢在我睡觉的时候闯进来,哪怕有天大的事。好吧,有什么需要下官效劳的?”

    彭耀草草回礼,标枪一样站在任海鹏的行军床前:“8架大型武直,立刻飞,我要去接苏朝宇回来。”

    任海鹏不知道苏朝宇的任务,一直以为他会跟在彭耀身边,闻言立刻有些担心:“苏朝宇中校的位置?”

    “敌军的第一补给中心,国道已经炸毁,去程的山路因为冻雨的关系,用于返程不适宜。我亲自带一个小队去接他们,这个天气这个地形,麻烦您立刻挑最好的飞行员随行。”彭耀言简意赅,“敌军通讯已经中断12小时以上,如果百公里内还有其他敌军部队,如果敌方指挥官够聪明够慈悲……”

    任海鹏看着彭耀,眼睛里有货真价实的疑惑——那个战场上如死神煞星般的年轻人,正在跟他说“慈悲”。

    彭耀对任何质疑都能过做到视而不见,他接着说:“如果敌方是江扬那样的人,不可能嗅不到危险的气息,在通讯中断后的三到四小时,就会立刻集结兵力,沿177号、174号公路尚且完好的东段快速突入我国境内,既可以接应自己的残存部队,也能给予毫无防备的我们致命一击

    。另一方面,就算敌方没有这样的决断和能力,小分队的给养保温以及对战俘的处置上也会有诸多为难,所以今天子夜之前,我必须赶到,并把前方的部队完整撤回。”

    任海鹏已经从睡袋里出来了,他本来就是和衣而眠,所以只需要穿上靴子整理一下衣领和袖口看上去就一样的精神抖擞,他几乎是疾步冲到门口,大声地叫他的副队长,交代几句以后告诉彭耀:“15分钟后可以起飞,我亲自跟,长官。”

    在薄薄的云雾中飞行对于飞航大队最精锐的飞行员来说也是不小的挑战,何况整个行程中几乎没有任何参照物或者前人的飞行路线图可供参考,陆地几乎完全被薄冰覆盖,在夕阳下莹莹闪光。

    在任海鹏的坚持下,彭耀乘坐的飞机被安排在相对安全的中间,随行的除了罗灿带领的特别行动队第二小分队,还有一个专业的炮兵分队。

    当这些百里挑一的精英都在机舱里抱着枪小憩的时候,彭耀仍然没有停止工作,无论是敌军其他部队的动向还是已经结束的战斗,都要太多事情等待他的决断。事实上,徐雅慧和黎祁都不同意彭耀亲自去接行动队,但没有人能够改变彭耀认定的事,他们都太了解,所以早就放弃了任何抵抗,无条件配合。

    纳斯军方的这一处补给站距离布津帝国和纳斯帝国的边境只有不到两公里,理论上仍然属于布津帝国管辖,但显然已经被纳斯实际控制了很久,所有的工事都按照永固标准修建,任海鹏甚至找到了一块非常好的直升机停机坪,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平平稳稳地降落。

    苏朝宇已经在之前的例行通讯里知道了接应计划,因此早早带人等在补给站门口的小训练场上。天寒地冻,苏朝宇和他的特别行动队仍然是一身单衣,脸颊上涂着很厚的油彩,可是那双绝美的蓝眼睛,依然亮的像宝石。彭耀大步走过去:“辛苦了。”

    苏朝宇笑着敬礼:“幸不辱命。”

    罗灿和第二分队的队员们已经开始向特别行动小队的队员们分发携带不便的冬衣、热食、姜汤等等。彭耀没有任何参观补给站的意图,直接把苏朝宇叫到一边:“战俘的情况说来听听。”

    “一个整团,三小时前第三次施放了强力催眠瓦斯,所有的出入口都派人守着,没有逃脱的可能。”苏朝宇皱眉看着彭耀带来的八架直升机,欲言又止。

    彭耀点头:“好,我们的人伤亡情况如何?”

    “几个轻度冻伤,敌明我暗,整个战斗他们没有还手之力。”这点苏朝宇相当有信心。

    “很好,给我一张补给站的平面图,弹药仓库的位置准确就可以了,全员在30分钟内集结,分三批撤回。我带来的人会把敌军的各种炮车都开出来,在正前方扇

    形待命。”彭耀说完转身就要走,苏朝宇手腕一翻握住了他的手,海蓝色的眼睛盯住他,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彭耀停下来,看着苏朝宇的眼睛,声音非常柔和:“不要让我们的士兵接近敌方的营房,你知道是为什么。立刻开始,这是命令,苏朝宇中校。”

    苏朝宇咬紧牙死死捏着彭耀的手腕:“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彭耀转过头,直视那片很快就会消失在夕阳里的营房,透过簇新的钢化玻璃窗,依稀能看见卫生流动红旗挂在最显眼的地方,看到窗台上摆着插几朵野花的玻璃罐子,看到整整齐齐晾在单杠下面的军靴。

    那么多年轻而充满希望的生命,那么多怀着梦想背井离乡来到这里的少年,他们都是儿子都是兄长都是弟弟都是情人,可是这一切就要这个时候嘎然而止。

    彭耀深深吸了冻得人肺痛的冷空气,吼身后的罗灿:“你师兄累了,带他去机舱休息!”

    罗灿一走过来,彭耀就甩开苏朝宇,叫过行动队的几名组长重复了刚才的命令,苏朝宇没有任何立场说话,他亦不肯回去,只是固执地站在那里。

    特别行动队的队员们在机场集结,三次点名确定每个人都已经到场之后,分别上了六架飞机,任海鹏叫他们先走,然后也来到了小训练场。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但天还没有真的黑下来,冷风一阵阵吹得人从头凉到脚,灰蒙蒙的天地间,象征死亡的冷冷的炮车排好了队形。

    彭耀从容地拉开对讲系统,对照平面图发号施令,数十发炮弹呼啸而出,分别击中弹药仓库,燃油仓库以及其他彭耀划定的关键区域。爆炸很快引起了大火,烈焰冲高足有六七米,映红了半边云天。四周深而宽的战壕完美的将大火限制在补给中心的范围内,只有浓黑呛人的烟雾不断冲散出来。苏朝宇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销金行动的时候,才毕业没多久的他就毫不犹豫地击毙了敌方的匪首,逃离魔窟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拉脱了两名保镖的颈椎,海神殿事件里,更是直接出手格杀了波塞冬。他是个真正的铁血军人,可是这样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任海鹏劝他回机舱休息未果便自己先走了。苏朝宇撑不住身体,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冻的地面,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他知道这是他军旅生涯一定要面对的一堂课,但是这个时候,他真的难过。

    彭耀一直下令炮击,直到所有的炮弹全部发射完毕,然后他命令所有的操作员:“设定自动驾驶路线,沿主路依次进入补给中心,60秒后启动自爆程序。重复一遍,设定自动驾驶路线,沿主路依次进入补给中心,60秒后启动自爆程序。60秒内完成作业,90秒内

    操作员脱离。”

    彭耀看着他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完成这一切,看着最后一辆榴弹炮车驶入不断爆炸的火场,才安静地转身,他走到苏朝宇的身边,然后跪下来拥抱他。

    彭耀说:“你应该觉得幸运,不用看江扬在你面前做这一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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