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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绚烂英豪终极篇 作者:醉雨倾城

    第12节

    苏朝宇悚然抬头,彭耀的眼睛里有火光和泪光,他在微笑,可是那双永远锐利的眼睛茫然欲泣:“好了,我想睡一会儿,可不可以借你的肩膀?”

    苏朝宇没有来得及说话,熬了四天四夜的彭耀已经倒下去,苏朝宇只能把他抱起来,炮兵分队在前,罗灿的小分队殿后,他们终于上了飞机。

    苏朝宇看那猎猎火光愈行愈远,终于消失不见。那一刻怀里的彭耀熟睡如同婴儿,他想起江扬的睡颜,想起他曾经对他说:“朝宇,我怎么舍得你和我们一样,你知道,惟有天真,一旦失去就再不可得。”想起卓澜的巧克力别墅失火的那个夜里,江扬微笑却茫然欲泣的容颜。苏朝宇难过到极致却又找不到那疼痛的源头,他想哭却没有泪水,疲惫的身体迟钝僵硬,彭耀搂紧他,年轻的身体那么热呼吸那么真实,就像苏朝宇在监控录像里看到过纳斯那些熟睡的士兵。

    飞机降落的时候,彭耀从梦中醒来,苏朝宇仍然陷在那火光与鲜血交错的噩梦里,于是彭耀轻轻地叹了口气,打开自己的卫星电话,拨给江扬:“都解决了,但是苏朝宇需要你。”

    江扬已经收到了最新的战报,他轻轻叹了口气,说:“辛苦了,谢谢。”

    彭耀把电话交给苏朝宇,苏朝宇直接挂断,他努力站起来,然后对彭耀说:“我明白,可不可以借我一支烟的时间?”

    彭耀看着他,终于点头。

    风又起,雪伦山今年第一场大雪正纷纷扬扬的落下。

    ☆、秘密

    这场雪下了整整三天,战事的后续工作因此变得相当困难。苏朝宇比想象中恢复得更快,一直可以非常勤勉地协助彭耀进行后续的扫尾工作。但彭耀知道他仍然没有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一切,于是偶尔有闲暇的时候,就会把苏朝宇叫到自己的指挥部。他从来不试图给苏朝宇灌输任何理论,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放一罐啤酒在桌上,苏朝宇就会坐在他的身边,安静地喝酒,看窗外大雪封存关于这场战争的一切。

    终于有一个雪霁初晴的午后,苏朝宇像平时一样席地坐在指挥室粗陋的木板地上,像只慵懒的猫那样浑身晒得暖洋洋。身边彭耀静静坐在办公桌后面批示各种往来文件,狂傲又专注。

    苏朝宇忽然对他说:“可以聊天吗,长官?”

    彭耀抬头,苏朝宇仰着脸瞧着他,海蓝色的眼睛里有淡淡的金色光影,微微勾起嘴角,笑容一如当年,意气风发,让人怎样也舍不得挪开目光。彭耀放下文件,从旁边的冰柜里又摸出两罐啤酒,一罐扔给苏朝宇,自己拿着另一罐坐到苏朝宇身边:“江扬工作的时候,难道你也这样闯进去?”

    苏朝宇玩着啤酒罐笑:“我一直说要在他房门口安个红绿灯,省得不能进的时候,还浪费我敲门的力气。”

    彭耀听得出旁人绝对无法介入的亲昵,可是阳光那么暖,苏朝宇又那么随意地搂着他的肩膀,他莫名辛酸却又甜蜜,这种青涩的感觉他从未经历,他觉得陌生,可是又对那神秘的情感充满渴望。

    苏朝宇侧过头瞧着他,微笑说:“你不比他差,可是我爱他,只能爱他。”

    他修长的双腿一屈一伸地横在地板上,迷彩裤裤角扎在脏兮兮的军靴里,这情景跟许多年前那么相似,彭耀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能看到那如雪般绽放的梨花,风吹过的时候,散落的花瓣如同一条奔腾的河流。

    年少轻狂,如果他当时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

    怎样想都是不甘心,彭耀暗自磨了磨牙齿,表面上仍然是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说:“哦,我一直都知道,但,那又怎样?

    ”

    苏朝宇忍不住笑起来,揉了揉彭耀硬硬的短发,说:“我只是想你不用跟他比较,你值得比我更好更温柔的人花费一生的时间,全心全意的爱你,真的。”

    彭耀气鼓鼓地瞪着苏朝宇,但是终究只是闷闷地回答:“不用你操心,我还有事忙。”

    苏朝宇把他按住,说:“明天早晨就要返程,我有个疯狂的念头,你能猜得到吗,我的长官?”

    彭耀睥睨向他,冷冷一笑:“你想去边境309哨所以西23公里的地方,经纬度我懒得报,不过我不是江扬,如果你敢跑……”

    苏朝宇笑,那笑意里有默契有欣喜有了然:“是啊,我已经三天没有睡过,闭上眼睛就是冲天火光,还有无辜的睡颜。”

    彭耀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下去:“如果你想去,我不会等你不会派人等你,所以你最好带上足够的补给和保温设备,等待江扬知道以后冲过来把你揍一顿然后带回家。真的,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苏朝宇笑颜里有淡淡的悲伤,“你说我应该觉得幸运,因为不用看江扬在我面前做这一切。但事实上,如果是他的话我不会毫无办法地站在一边,他要下那样的命令,必须放倒我。可是面对你的时候,我知道我毫无胜算。”

    “你不是怯懦的人,你绝对可以面对自己的怯懦,所以我知道你不是后悔当时没有阻止我,那么为什么你一直这样难过?”彭耀真的迷惘了,他见惯了残酷杀戮后官兵的任何超出常理的反应,他经历过那种难过的心理重塑,他能从容地应对一切,可是他帮不了别人。

    苏朝宇是他唯一愿意花时间去陪伴和倾听的人,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等,等他哭一场醉一场闹一场,可是苏朝宇现在可以微笑地跟他说这些,他实在是更不明白了。

    苏朝宇看出他的心思,他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望着窗外像个孩子:“道理我都知道,可是那样的事真切发生的时候,我很难过。难以启齿的是,我没法排遣。”

    “你可以给江扬打电话。”彭耀生硬地回答,啤酒罐被他砰得捏扁了一块。

    苏朝宇一只手捂住眼睛,简短地回答:“这件事跟他没关系。我又钻到他最讨厌的那种境地去了,疯狂地想回去看一眼,哪怕是尸体哪怕是任何活过的痕迹,我知道我的负罪感不会因为看到了就消失,可是不亲眼看到,我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彭耀愤恨地望着他,忍住不把啤酒罐子摔出去再狠狠踹两脚的冲动,跳起来说:“你要看的不是尸体你要看的是活人,你想找幸存者,苏朝宇!”

    苏朝宇仰头看着他气急败坏地样子,眼睛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彭耀觉得那是眼泪又是微渺的请求,他的军靴把简陋的地

    板踏得啪啪响:“没有了,苏朝宇,什么都不会有。我告诉你,如果你找到了任何一个还有一口气的人,我就会命令你开枪,或者逼你开枪,我保证!”

    苏朝宇深深吸了口气,彭耀不加思考就洞悉了他内心最疯狂的想法,他只能把手埋在手心里轻轻的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句话都没有。

    彭耀像只困兽那样围着他转了好几圈,苏朝宇听着他的军靴撞击简易地板时那种恐怖的声音,甚至疑心这个家伙会突然冲过来跟他打一架,可是彭耀没有,他突然停下来,从后面紧紧抱住了苏朝宇,他的手臂搂着他的腰,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苏朝宇惊讶地侧头看他,彭耀望着窗外说:“我真正地做过你以为疯子才能想的那件事,我家老头追过来,用枪指着我的头。我亲手杀了那个被我从死人堆里找出来的年轻人,他是个大学生,还没来得及向女友求婚。”

    苏朝宇愣住,彭耀只是用尽所有力气的搂着他:“我不想你更难过,可是这样的事,却只有自己扛。”

    “谁哄好了你?或者,你怎么哄好了自己?”苏朝宇猛然转过头问他,唇几乎擦过彭耀的脸颊,于是小狼崽子的脸刷就红了,他别扭地说:“这些事总要有人做的。战场上不能有一丝犹豫片刻软弱,不是歼灭敌军就是被敌军歼灭,来往都是命,谁能不偏心自己人?你或许不知道,彭家人向来少有善终,所以我早已决定,多少杀孽我一肩承担,至于报应什么的,最讨厌了,谁耐烦去想它。”

    前面说的那么认真严肃,后面却是一味的孩子气,话放在心里琢磨起来又有深意,苏朝宇一时无言以对,彭耀放开他,开了啤酒闷头灌了两口,说:“这是个秘密,齐总参和雅慧姐都不知道。”

    “我一定保密。”苏朝宇说着,又去揉彭耀的头。其实这两日他本来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只是一时想找人倾诉心里转不过去的执念,没想到这头狼崽子实在有一套,直截了当情真意切,倒让苏朝宇有些不好意思了。

    彭耀瞪着他,扒拉开他的手:“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成罗灿或者吴小京,我有一大群哥哥,每一个都揍过我也被我揍过。你朝这方面努力是没前途的,真的。”

    苏朝宇再也忍不住,看着彭耀那种认真又恼怒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啤酒砰的打开,泡沫溅了两个人满头满脸,彭耀自然是不甘示弱地一罐啤酒猛浇在苏朝宇头上,苏朝宇立刻扑过来揍他,两个人都没有用上任何搏斗技巧,只是孩子一样扭打撕踢。等两个人糟蹋完彭耀冰箱里所有的啤酒,满身酒气并排躺在地板上喘气的时候,苏朝宇忽然笑眯眯却很认真地说:“谢谢,你不会是我弟弟,我保证。”

    彭耀勾起嘴角,凑

    到苏朝宇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我很高兴,你和我之间已经有了一件东西,江扬纵然想得要死,却永远得不到。”

    苏朝宇扬眉微笑,窗外夕阳正好,积雪一片金黄,他想起在昂雅的夕阳里,他们在游艇上这样并排躺着,江扬讲给他的那些事,他怅然地叹了口气:“我也这样希望,可是……”

    彭耀拒绝听那后面的话,苏朝宇也绝对不会说出来。

    时光若能在这一刻停驻,多好。

    ☆、重聚之前

    “我也这样希望,可是……”向来以温文尔雅著称于布津帝国社交界的佳公子凌寒把手里的文件袋甩在父亲的办公桌上,双手撑在桌面上,磨着牙吼叫,“……这他妈都是假的!”

    国安部长凌易皱眉,看都不看随手卷了个报纸卷一左一右轻轻给了儿子两下:“好好说话!”

    凌寒气得啪得立正敬礼,戳在他老子办公桌前气壮山河地吼:“报告长官,您面前的这份文件从头到尾都在放屁!”

    凌易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他放下笔看着儿子,沉默了两分钟才说:“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先不要急,等元帅和杨总司令决断。”

    凌寒重重地坐在他爸爸办公室新换的大沙发里,赌气般地从这头滚到那头,恨恨地说:“半个多月,就查出一个早就被软禁的彭燕戎来?他能做出这种事?”

    凌易不理儿子,凌寒跳起来,撑在办公桌上逼问他爸爸:“你说要是你能干出这事儿来么,这不给你儿子添堵找事么,你能么?”

    凌易忍不住抓起那份文件猛砸凌寒的脑袋:“你就是被我宠坏了惯得没样了,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你也看过这份材料了,做得滴水不漏,彭燕戎自己供认不讳,你以为他是傻了疯了,还是被人拿枪逼得没办法?或者你再想想,就他那个又臭又硬的脾气,谁能胁迫,谁敢胁迫,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地顶这个罪?”

    凌易叹了口气接着说:“能让他这么做的人只有他那个宝贝儿子彭耀,你想想,他儿子是真做了这件事要老子顶罪,还是咱们逼得太紧了,真正的幕后凶手不得不拿彭耀当替罪羊,彭燕戎没办法才出来丢卒保车?”

    凌寒顺着他爹的思路想了一下,暖意浓浓的空调房里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打了个实实在在的寒战:“江扬那边怎么说?”

    “这件事轮不到他作主。彭耀已经派出去领兵打仗,显然江扬是护定了他,这件事元帅也是没有意见的。”凌易突然拽住儿子的领带把他拖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一字一句地嘱咐,“这件事你暂时放一放,按元帅和总司令的意思办,别

    逞能别私自行动,明白吗?”

    凌寒看他爸爸真急了,也不敢再闹,乖乖地点头,凌易这才放开他:“行了,滚出去吧,明天你妈回家,一起吃晚饭。”

    凌寒诧异地睁大眼睛:“她不是下周回来么,明天晚上我约人了。”

    “考察组的公事办完了,你妈惦记你,放弃公款吃喝玩乐的项目回来瞧儿子,你看看能不能调时间吧。”凌易说完就埋头公事,凌寒只得退出去,电话拨给牛头:“喂,我说……明天晚上临时有点事,能不能……”

    牛头那边十分嘈杂,声音忽远忽近,他费力地听清楚事由,然后痛快地说:“后天早晨的飞机,没辙了。”

    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外派前好不容易敲定了聚会时间,凌寒实在是不好意思,于是他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明天晚上9点半,我去‘暖霄’等你。”

    “暖霄”是布津帝国军校旁边一家有名的酒吧,调酒师和dj都很好,晚上常常有魔术表演,凌寒喜欢那种随意的气氛,牛头爱那个光头的美女dj。

    牛头笑起来,说:“好,嗯,我们到时候再说。我还有一份临别礼物,要送给你。”

    凌寒立刻大笑:“我又不是你的情人,别忘了给你的姑娘才对。”

    牛头那边纷乱嘈杂,他压低声音说:“关于0734,关于杨府的案子。”

    凌寒刚想再问,那边已经挂断,再拨过去,一律是忙了。

    想不透,多年前的0734和前阵子的爆炸案,难道真的会有什么联系?

    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从0734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幕后有人指使策划……

    凌寒抬头望那辽阔的星空,闪闪的银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黑色的网已经将他们紧紧缠住,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无路可退。

    第二天傍晚,最高军事委员会大楼仍旧灯火通明。

    边境的小规模战斗理论上并不能拿到桌面上作谈判的筹码,但事实上却起到了震慑和表明强硬立场的作用。从早晨接到战报时开始,军事委员会的其他成员们只要碰到江瀚韬元帅,都会微笑着说一句:“将门虎子,出手不凡。”江瀚韬娴熟地说些客套话应付过去,径直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下午的时候,他已经抽空和陆军总司令杨霆远一级上将简短谈过,并且就彭燕戎认了爆炸案这件事,基本达成了一致。

    回到家的时候,秦月朗已经亲自下厨做好了晚餐,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一客清蒸鲈鱼,鱼鲜而肥美,盛在漆黑的瓷盘里,细嫩的肉如堆雪砌玉般诱人。芙蓉虾球色泽红亮,口感韧滑微微回甘。肉丝茭白炒得火候正好,厚厚的砂锅里盛了柴鸡炖的汤,上面撒了一些浅黄的花瓣,一掀开锅喷香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最后还有一碟酥皮蟹黄

    卷的点心作主食。江立和妹妹江铭都察觉了父亲的心事重重,于是飞快地吃饱离开,江瀚韬略略动了两筷子就对秦月朗说:“立本的伤我看好的差不多了,你也该回基地去了,把凌寒也带回去,最近不平静,我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秦月朗立刻变出一张苦脸给姐夫看,倒是卢立本笑眯眯地帮着劝,江瀚韬叹口气说:“立本,我一直当你和月朗一样,所以这些年常常想,也是时候放你们去外面独挡一面了,这回你也跟月朗一道去基地,那边风景不错空气也好,只当是疗养一阵子。卫戍区安全指挥官安泰然也是我的老部下了,我想他那边或许有适合你的岗位,要不就让江扬处理。”说着弹了秦月朗的脑门一下以作警告,基地的副总参大人却毫不在意,依旧像个小孩一样扯着姐夫的袖子撒娇耍赖。

    卢立本愣了一下,一时有些犹疑不决。于是江瀚韬拍拍他的肩膀,指着秦月朗说:“连那个好吃懒做的都成准将了,你不做出一番事业,怎么好意思。”

    卢立本只好点头,又听江元帅含笑夹了一筷子清蒸鱼,说:“喏,那可是秦家的大少爷,不好养呢。”

    秦月朗假惺惺地抹眼泪,威胁说要把这件事告诉在外访问的姐姐,江瀚韬半真半假地给了他一巴掌,接着就放下筷子离开:“我要给江扬打个电话,你们看看小寒的时间,三天内回去。”

    秦月朗立刻站起来严肃地答应了,江瀚韬微微一笑,心思立刻就飘到了基地。

    江扬刚刚坐上了自己的公务车离开指挥中心。在指挥中心四层的高级军官俱乐部里,为出征将官接风庆功的宴会正在进行,身为长官的江扬自然必须出席,要说很多赞许和肯定的漂亮话,在喝了足够多的庆功酒之后,长官终于可以先行离开,让底下的中高层军官玩儿个痛快。

    坐在副座上的程亦涵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脸色苍白的长官,刚刚还谈笑风生的江扬似乎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只是静静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甚至连一句吩咐司机开车回家的话都不愿说。程亦涵想说什么却有终究不忍,只能悄声吩咐司机调高空调的温度,尽量开得稳些。

    不知趣的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副官准备替长官接听的时候,江扬忽然睁开眼睛,在那独一无二的铃声中伸手要他的手机:“给我吧。”

    程亦涵也知道这是元帅府拨过来的保密专线,按照级别,江扬24小时都有亲自接听的义务,他踌躇着递过手机,看着江扬艰难地起身,深深吸了口气,按下了接听的按钮,微微的努力地勾起嘴角:“您好。”

    江瀚韬那边完全听不出儿子的任何异样,江扬的声音像任何时候一样,恭谨严肃,还微微含笑,像是心情很

    好的样子,于是他飞快地说:“彭燕戎认罪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到风声,我会立刻叫人把全部的资料都交给你。彭耀这次的军功足以使他不受牵连,我们都认为,这件事需要暂时冷一下。”

    江扬没想到这种离谱的结论会被父亲和老师接受,他略略迟疑,江瀚韬立刻说:“你和我都知道这件事不简单,但是彭燕戎这次是真的被逼无奈,可见幕后的凶手已经按捺不住,我们如果不假装上当,只怕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局面上去,你知道,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

    江扬做个手势给程亦涵,程亦涵立刻从储物箱里找到了一个标准的呕吐袋,飞快地撕开封口撑好形状递给江扬,后者沉稳地说:“请您稍等一下,我需要接一份急电。”说着按下静音按钮,对着袋子吐了大约20秒,然后猛灌了两口矿泉水,才重新接起电话,依旧是恭谨严肃:“抱歉,这件事我会跟彭耀谈,无论怎样,不会让他任性妄为。只是他外公那边……”

    “我们也已经谈过,你放心。”江瀚韬觉得江扬的举动有些奇怪,可是他知道如果问一句,一定会得到更恭谨客气的道歉,大家尴尬,何况眼前的事情非常难办,他接着说:“爆炸案不是到此为止,但是我会让月朗带小寒一起回去,一切小心。”

    江扬点头答应了,又问:“彭燕戎那边会有怎样的处置?”

    “军部还在处理中,但是应该没太大问题,毕竟彭耀刚刚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好了,就这样,好好照顾亦涵他们,有事打电话。”江瀚韬在挂断电话的前一刻突然犹豫了一下,他又说。“这两天的庆功宴,少喝酒,小心你的胃。”

    程亦涵也听到了这句话,他不敢回头,只是从后视镜里担心地瞧着江扬。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额头上还有冷汗,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胃里的剧痛而绷得发白,但是他居然笑得云淡风轻,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是,谢谢您的关心,请您放心。”

    电话挂断。

    江扬沉了几秒钟,手机落在地上,他很镇静地打开呕吐袋继续干呕,吐过了软在后座上,淡淡吩咐:“让彭耀在指挥中心休假三天,明天你帮我约个时间让他过来。”

    程亦涵说:“明天,除了医院,你最好哪儿也不要去。”

    江扬就像没听见一样,转过头看向窗外,嘴角仍然有微微的笑意。程亦涵也转过头,他不喜欢看神一样的指挥官,真的。

    ☆、再见,再见

    凌寒在酒吧街街口的停车场停好了车子,手表精确地指向晚上九点十一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差不多二十分钟,于是凌寒对着后视镜再次审视了自己吹得很拉风的头发,然后补了点定型着哩。

    同事那么多年,凌寒非常了解牛头对时间准确性近乎变态的执著。对方对于迟到深恶痛绝,对于提前到达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曾经有新进组员提前15分钟去敲他办公室的玻璃门,牛头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吃饼干,含混不清地呵斥:“我正在开会,请你守时。”

    噎得那小姑娘眼泪汪汪,连隔壁办公室的凌寒都有些心疼了。

    所以凌寒不慌不忙,在酒吧街上闲晃。毗邻帝国军校的好处就是随处可见养眼挺拔的年轻人和追求帅哥的美丽女孩。凌寒出门前刻意换了古典风格的衬衫和配套的长裤马靴,像个中世纪的王子般耀眼动人。一路走过来,已经有不少热情的女孩子向他放电,甚至直接扑上来投怀送抱。连某间夜店门口穿银色礼服的舞者都脱下那顶夸张的高帽子跟他打招呼。

    暖霄在整条街的尽头,门口的迎宾女郎神秘妖冶,她从头到脚都用纯黑的绸缎裹得严严实实,纯白色的长发在夜风里轻轻摇曳。

    凌寒走进去,长长的回廊一片墨蓝,地板却是纯用镜子铺成,空气里都是羯萝幽远神秘的香气。

    大厅照例座无虚席,隔着变幻莫测的灯光都能看见小舞台上那个穿黑色燕尾服,戴银色领结和白色手套的魔术师,他的身后坐着著名的光头美女dj,而牛头就坐在她的旁边,笑吟吟地向凌寒的方向举杯示意。

    凌寒不得不穿过拥挤的舞池,台上的魔术师忽然热情地邀请他上台协助表演,凌寒想拒绝的时候已经被人拥上舞台,远处的牛头正和他心仪的姑娘窃窃私语,右手举着酒杯,左手按在腿上的公文包上,偶尔看过来,笑容一如既往的恶劣。

    凌寒暗暗磨牙,准备了一车的促狭话对付陷入迷恋的老朋友,只等这边完事,就要冲过去开火。

    舞池和舞台都吵得要命,魔术师笑容暧昧,正用一种

    堪称诱惑的舞蹈翻开凌寒所有的口袋。他找到一袋面巾纸,在凌寒同意之后,就抽出一张,卷起刚刚台下随意递上的荧光棒向空中一抛,白色的纸巾一晃就变作了白鸽,红色的爪子上戴着跟那荧光棒一模一样的脚环。

    观众的惊叹声和掌声一起响起,凌寒看见牛头也在鼓掌,有个服务生的影子从他旁边擦身而过,他敏锐地侧过头,服务生或许跟他道歉,他点了点头。

    魔术师持续地抽出纸巾,持续收集荧光棒然后变出戴脚环的鸽子,就在所有的人都为目睹奇迹诞生而兴奋欢呼的时候,凌寒下意识地察觉到危险,可是身体还未做出任何反应,四周突然就变成一片漆黑。

    观众都愣住了,音乐也嘎然而止,有人隐约喊着“停电了”,惊呼声脚步声中,鸽子扇动翅膀的声音突兀地滑过,凌寒抬头的一瞬间,只见一道绚丽的荧光的影子撞上了本该悬着吊灯的地方,他没有看见鸽子,那里只有一团明亮的黄色火焰,玻璃的碎片落在人群里,亮蓝的火花顺着电线飞快蔓延。惊慌失措的人群开始往外冲,凌寒闻到焦糊的气味,听见隐约的哭泣。

    火光乍起,纷乱的人群开始拥向出口,他大声地叫牛头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回答。

    凌寒觉得浑身发冷,他扯掉衬衫围住口鼻,凭着记忆接近牛头,慌乱的人群不断地撞他推他踩他,影响着他对方向的判断。他终于接近dj调音台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老朋友,牛头仿佛是醉了,身子伏在桌上一动不动,越来越盛的火光中,他的脸庞惨白发青。凌寒的手从未这么抖过,他的手指接触到牛头冰凉的脖子。

    早已没有一丝跳动。

    就如他所看到的,牛头死了。

    大火已经蔓延到地面,那个被牛头紧紧握在手里的公文包也已经不知所踪,凌寒感觉到有火花落在他的头发上,他别无选择,只能立刻扛起牛头的尸体向门外冲去。等他跑出去的时候,消防车尖利的啸声已经划破了这一片歌舞升平,围观的人群惊魂未定,神色灰败。

    苏朝宇回到官舍的时候是晚上十点二十五分,秋雨缠绵,高大的梧桐树落了一地的叶子,风一吹就哗啦哗啦的响。江扬卧房的灯仍然亮着,隐隐约约那么温暖,苏朝宇于是猛踩了一脚油门,简直迫不及待地要跳上他的床。

    官舍的勤务班组宿舍已经熄灯差不多半小时,但大门铁栅还是第一时间就为苏朝宇的归来而打开了,安敏撑着伞从大厅里迎出来,笑吟吟地说:“苏中校,长官还说您今晚不一定回来呢,好在还有厨师值班,夜宵立刻就送到卧室去?”

    苏朝宇有点不好意思,他客气了两句快步走进暖洋洋的房子里,安敏过分殷勤的一路直接把他送到楼上的卧室门口

    ,连苏朝宇想跟窝在楼下客厅里的退役的前警犬明星打个招呼都没机会,只能十分莫名其妙地推开门。

    卧室里,江扬的床头灯还亮着,床头柜上厚厚一摞文件,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几乎整个身子都裹在被子里,手里却还翻他的迷你办公终端。抬头望见苏朝宇的时候,他虽然微笑,可是却完全来不及掩饰苍白和忧虑。

    苏朝宇想发脾气又舍不得,虽然他一心想着要把文件都烧了,终端都砸了,表面上却只能什么事也没有的凑过去亲亲江扬的嘴唇,江扬轻轻地回吻了他,然后笑着推开:“赶快去洗个热水澡,你冷得像冰。”

    苏朝宇冰凉的手指按在他的眼睛上,尽量柔和地说:“我马上回来。”

    江扬明白他的暗示,可是他只能拨开他的手指,叹口气说:“彭燕戎宣布对杨府的爆炸案负责,国安部的特别调查小组居然认定了这个事件的真实性,然而这还不是最不靠谱的……”

    “最不靠谱的难道是江元帅和杨总司令都接受了这个结果?”苏朝宇蓝眼睛里闪着凌厉的光,“噢,不,其实在海神殿事件和零计划事件以后,军部无论作出什么样惊世骇俗的结论,我都不会觉得他们不靠谱了,真的。”

    江扬笑,这两次大型事件里面,他的父亲都作出了牺牲儿子的决定,而苏朝宇一直理直气壮地以受害者家属自居,对此非常不满意,平时能够恪守军人的职责,从不多话抱怨,但是喝醉的时候就不那么大方了。于是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又推了情人一把:“快去洗澡,我叫人给你煮夜宵,小心感冒。”

    苏朝宇这才嘟嘟囔囔地去了,用特种兵战时洗澡的标准速战速决,不到七分钟就走了出来,江扬居然披上衣服坐了起来,床头柜上的文件都已经奇迹般的消失不见,现在上面摆着一只五彩大碗,江扬替他掀开上面的保温盖,房间里立刻清香四溢。

    苏朝宇最喜欢的清汤面,汤清如水,龙须细面是用上好的面粉加香菇和蟹肉磨成的粉,用高汤和面手工擀的,两个鸡蛋煮得很嫩,火腿煎得非常香,生菜叶子又脆又新鲜,咬下去汁水微甘。

    真是太会享受。

    苏朝宇窝在江扬身边大吃,江扬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还是拿着那个倒霉的办公终端,心事重重地浏览,苏朝宇注意到另一边的床头柜上还有半杯热水,以及一个非常可疑的透明药盒。

    “胃疼?”联系到安敏的异常举动,苏朝宇立刻明白了,海蓝色的眼睛狠狠盯着他的情人,决不容许任何狡辩。

    江扬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晚上喝酒的关系,都吐出来了,明天早晨就会没事。”

    苏朝宇把空碗重重地放回桌上,一时寻不出任何责备或者抱怨的话来。眼前这个他

    最爱的人不仅仅是他的情人,也是数万官兵最倚仗和信任的长官,这么多年,责任已经成为习惯,所以他能够把全天下人都照顾好,除了他自己。

    江扬侧头吻了一下他:“好了,彭家这事的卷宗一定要看完,你先刷牙睡下吧,我很快就好。”

    苏朝宇舔舔嘴唇,立刻翻身压住江扬,后者试图反抗,但是半醉的苏朝宇比平时力气更大,刚吐过疼过的江扬却远比平时虚弱,此消彼长,江扬暗自在心理叹了口气,只能拿出长官的范儿,命令说:“这是公事,苏朝宇中校。”

    苏朝宇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他的脸颊在灯下看来一片酡红,性感妖冶,那双蓝眼睛仍然亮极了,他三下两下就把身上的睡衣扔出被子,然后把他的长官也剥光了,一个吻堵上去,狠狠地说:“去他妈的公事,我的床上只做私事,只做爱做的事!”

    江扬苦笑,半醉的苏朝宇不可理喻却又风情万种,他们这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此刻如果就这样沉醉温柔乡中,一定会很美好,可是偏偏那么些要命的事情……苏朝宇已经一口咬在他脖子的侧面,像刚换牙的小兽那样狠狠地磨着,嘟嘟囔囔地说:“明天去医院,彭耀那边,我替你谈!”

    “这种事怎么可以让你……”江扬一句话没说完又被苏朝宇按住了吻,苏朝宇报复似的追咬他的舌尖,撂下一句狠话:“办砸了彭耀也别想跑出基地一步,你怕什么?到时候我自己拿着家法去你办公室,随便你沙发墙角墙角沙发!”

    江扬的眼睛里终于有笑意,苏朝宇亮晶晶的蓝眼睛里那么凶狠那么温柔,情人健美火热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伸长手臂,按灭了台灯。

    黑暗里,手机的铃声那么突兀又急切。

    苏朝宇感觉到怀里的人仍然紧紧环着他,可是一只手却已经抓起了耳机,接着他听到情人镇静而温暖的声音:“您好,江扬。”

    ☆、顺来的副卡

    凌寒很焦躁,涂了不少发胶的头发现在乱蓬蓬地竖着,上面沾满了灰,精致的衬衫撕破了好几处,一样是脏兮兮的。他毫无形象地卧在国安部长书房的大沙发上,雪白的长毛地毯上都是泥脚印。

    “暖霄”的大火燃烧了近两个小时,殃及周遭数十户居民店铺,残缺的尸体不断地被从火场里抬出来,闻讯而来的亲属和逃出来的幸存者在消防车后面泣不成声。首都警局第一时间出动,暖霄起火时幸存的目击证人都被带到了警察局,而带着一具尸体的凌寒更成为了重点的怀疑对象。

    “除了驾照以外,我现在没有任何证件,倒霉的是手机也丢了,幸好本少爷上面有人!”凌寒气吞山河的吼叫,他的“人”——国安部的现任部长凌易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恨不得一咖啡杯砸死这个不孝子。

    跟他通电话的自然就是刚刚被搅了好事的江扬,他的情人正压在他身上,甚至仍在恶趣味的又捏又揉。但是指挥官的声音依然是沉稳镇静,简单听完事由,立刻毫不犹豫地问:“尸体怎么处置?尸检报告哪个部门负责?不光是你的朋友,还有火场里其他的遇难者怎么样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凌寒略微冷静了一点,“我出来以后发现,当时牛头身边的人,无论是魔术师、女dj、甚至酒保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见了?”江扬皱眉,身上的苏朝宇立刻一个吻落在他的眉心,江扬忍不住抬头回应,眼神很温柔,却没有一丝情欲。

    “警察带走了所有的目击证人,我没有看见这几个人,服务生倒是有几个,可是没法确定当时经过他身边的到底是哪一个。”凌寒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对面的爸爸苦着脸说,“我觉得这又是没有解的案子,唯一的线索是……”

    江扬已经把苏朝宇揽在身边,分了一支耳机给他,苏朝宇凝神听着,凌寒的声音很飘很低:“从火场出来以后,我在鞋底发现了一张文件的残烬,凶手一定是为他知道的秘密而来,却也不打算拿走他的文件,只是希望大火毁灭所有的证据,可是上天垂

    怜,竟然有这么一点残存,却又偏偏给我踩到,那上面只有两个字……”他的声音轻轻一顿,“孟帆,你一定还记得这个名字。”

    苏朝宇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了,挺身差点蹦起来,江扬一只手按住他,声音依旧是波澜不惊:“哦,是这样。”

    凌寒倒是腾地蹦了起来:“怎样?怎样!”

    “杨府的爆炸案姑且不谈,0734则是多年前一桩绝密的旧案,这两件事无论是否有联系,能够接触和调查的人员都不会太多。听着,做事之前你先忘记孟帆,这不是一个古怪生僻的名字,我相信你在互联网上随便一搜就可以看到几百几千个同名同姓的人,不排除他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一个,但是也绝对不能为这条线索陷入怪圈,你必须冷静下来。”江扬撑着起身,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沉稳的神情让他看起来非常迷人。

    凌寒把更多的脏脚印踩在雪白的地毯上,像个困兽那样走来走去:“我会找一桶冰把自己从头淋到脚的,好吧,还有什么?”

    江扬一声轻笑:“奔30的人了,别逼我又把当年那套家伙拿出来收拾你,要是头脑发热,我保证你的某个部位一定很疼,持久的,剧烈的疼。”

    凌寒下意识地靠着墙壁,佯装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他爸,然后高深莫测地从两唇中间发出了一声类似轻蔑实际上却是被人捏住了关键的哼哼。江扬身边的苏朝宇愤愤地拱了情人一下,江扬含笑瞄着他,轻拍苏朝宇的臀部,他的情人下意识地一僵,然后愤愤地咬了他一口。

    “听着,第一,你要想办法调查牛头这一阵子的行踪,跟什么人见过调过什么文件来看,他身边都是那些人在跟,他常常出没的地方又是哪里;然后,做纸质测试,用牛头公寓、办公室和酒吧失火现场能找到的任何纸张做标准样本,我们需要确定你找到的那张碎屑到底属于谁;第三,任何你提到的有可能看到凶案发生的目击者,尽可能多的跟他们收集线索,注意保证他们的安全。还有,”江扬有点犹豫,“孟帆的事情,我会跟小慕谈,这条线索你暂时不用插手。”

    “这些我都知道。”凌寒咬牙切齿,“可是你也知道百分之一百二十是白费力气。国安部一直有内鬼!”

    “哪里都一样。”江扬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大概是人心中有鬼的缘故,你不能指望身边的每个人都是自己人。凌部长怎么说?”

    凌寒白了一眼好整以暇的爸爸,哼说:“跟元帅通过电话了,元帅说静观事变,又说都听你的,还说三天内让我跟你舅舅一起回基地,总之……眼睁睁看着十几年的朋友当面被人毒杀这件事,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江扬想了想:“暂时按我说的办,死者已矣,如果能知道

    他没来得及托付给你的秘密,凶手也一定呼之欲出。你可以不回来,但是一定不要再单独活动,出入任何场合都要防备明枪暗箭。幕后的凶手已经有所警觉有所动作,我们只要布好网,他们早晚会自己撞上来的。”

    电话挂断,苏朝宇笑眯眯地往床的外侧挪了挪,好像要离开江扬的怀抱,江扬扬眉不解地瞧着他,海蓝色头发的中校说:“结网而猎的那种动物,洞房之后往往就会残忍杀夫,我可得小心点。”

    被这个突发事件搞得心事重重的江扬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翻身压住苏朝宇,狠狠吻上去:“那么,这项需冒生命危险的任务就让长官来完成吧,苏美人!”

    意外接连发生。

    首先是彭耀对于江扬把他叫过去,认真地宣布“彭燕戎策划杨府爆炸案”这个结果嗤之以鼻。他非常不屑一顾地看着准备安慰他的苏朝宇,打了个哈欠回答:“关于这件事,去雪伦山以前我就已经知道。我家老子跟你们家的不一样,他要做什么,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够理解的,说实话,过分愚蠢也是一种天赋。”

    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涵养非常好,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旁边的苏朝宇立刻忍不住去揉彭耀的头,笑眯眯地说:“我相信,绝对相信。”

    彭耀撇嘴,反手一拳打在苏朝宇的腹部,苏朝宇立刻半真半假地退开好几步,笑得像只狐狸。

    公然在指挥官办公室动手动脚,江扬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他们俩好,只得咳了一声总结:“这件事不会到此为止,彭师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彭耀颔首:“我家老爷子要处理的事情,我是决不会介入的。我不得不警告你,如果你们用任何自以为是的方式打扰他,我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江扬好笑地瞧着彭耀,这个家伙果然是狼,就算嘴里说的多薄凉多凶狠,心里总是向着自己人的,苏朝宇显然早就得到了小狼崽子的贵宾卡,甚至还顺了张副卡回来。

    “他会把事情搞到旁人无法介入的麻烦境地,但是绝对有本事一刀解决所有的问题,相信我。这段时间,最好统统闪开,免伤无辜。” 彭耀的脸色阴晴不定,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江扬对苏朝宇一笑,假装完全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苏朝宇立刻追出门去,砰地关上了门。

    江扬想要自怨自艾却又没有吃味的理由,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打起精神来继续工作的时候,门却又开了。

    苏朝宇从门缝里瞧见了全过程,笑得蓝眼睛都眯起来,他说:“亲爱的,明天我回来跟你吃螃蟹。”

    江扬一根钢笔飞出去,咚地扎在门板上又落在地上,程亦涵恰好推门进来,他看了看地上那只无辜的打着转的钢笔,意味深长地说:“长官,蓄意破坏办公

    用品,是要写检查的。”

    江扬目不斜视地看他的文件,端起养胃茶啜了一口:“唔,我正有事要叫慕昭白上来。”

    程亦涵很认真地走到江扬办公桌前,说:“孟帆死了,长官。”

    ☆、死掉的,和不死的

    “死了?”江扬悚然抬头,记忆里那个总是易容的年轻人面目模糊,惟有亮如星辰的黑眼睛,让人念念难忘。他那样打不死抓不到的人,也会死?

    “差不多两个月前他给他的好朋友,我们的情报处头子寄了封遗书。”程亦涵递上一张打印出来的电子邮件,指着标题的代码说:“慕昭白终于接受了他推算的结果,告诉我们,它的意思是,‘永别’。”

    “这绝对不可能。”江扬简单推算了一下时间,“如果在杨府爆炸案前孟帆已经是一具尸体,那么暖霄惨案就太没来由。叫小慕上来,我要当面跟他谈。”

    程亦涵转身开门,慕昭白抱着一双半旧的户外鞋闪进来,尴尬地挠了挠头。

    事情比想象中的简单,孟帆的社会关系无比单纯,除了慕昭白之外,他的通讯录中找不到第二个人,这个人最不怕冒险又最怕死,更怕的是死了以后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所以从零计划以后,他始终跟慕昭白保持着有规律的单向联系。

    “这两年他过的是退休生活,旅游都是走休闲路线的,还说比过去胖了几公斤。”慕昭白的神色很黯然,“但是他一天也没有真正的安心过,他一直怕那些人会再次找到他,后来果不其然,他还是落在那些人手里……”

    “他认为只要那些人找到他,他就再无生路,或者,他指望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你可以救他,甚至替他报仇?”江扬若有所思。

    “是,长官,我想孟帆就是这么想的。”慕昭白苦笑,“他寄托了一线生机在我这里,可是我没有苏朝宇那样的勇气,真是糟糕透顶。”

    “幸好世界上只有一个苏朝宇。”江扬偷偷瞥了一眼程亦涵,黑发的副官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反倒给慕昭白倒了一大杯热牛奶,还加了两勺蜂蜜。于是江扬放心大胆地指了指那双户外鞋:“我想知道他的‘死亡讯息’。”

    慕昭白一只手把那双鞋拎起来:“他算计得很好,一旦察觉敌方的跟踪,且无法脱身的时候,就让旅社的人把这双鞋寄到我这里,真让人一头雾水,我怕毁坏他的信息,一直不敢拆,甚至还穿着走了几天试验它的与众不同,那天终于找到玄机。”他轻轻一掰左脚的鞋跟,从气垫和鞋内里之间抽出一包用防水塑料纸密封的东西来,隔着透明包装,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张迷你的数据卡。

    就像是魔法故事里打开藏宝山洞的密匙,念动咒语的时候没人会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也许是堆积如山的财富,美丽如花的公主,也许是食人的魔鬼,喷火的巨龙。

    慕昭白苦笑着把数据卡托在手心:“生化和x光检验都已经做过,确认安全,可是事关重大,我不敢打开……”

    程亦涵站在房间的另一头忽然冷冷地打断了他:“这种东西应该第一时间上交指挥官,你应该知道,慕昭白中校。”

    慕昭白脸色煞白,他低着头回答:“是,可是我会犹豫,会害怕。”

    江扬看了程亦涵一眼,程亦涵立刻不说话了,端着咖啡扭头盯着窗外,手指绷得发白。

    “我确定我会看这些资料,但是我不保证我看完以后会进行调查甚至展开援救,我没法承诺你任何事,甚至存在看过以后立刻销毁的可能,慕昭白中校,你应该知道。”江扬的双手交叠着支在桌面上,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温和却又严肃的光芒,他的声音沉稳镇静,权威却又亲切。

    慕昭白看着他,半晌才说:“我会相信您的决定,并且尽量理解。”

    江扬微笑,说:“好,做解密后送上来。”

    慕昭白站起来敬礼离开,江扬转了个圈,看着程亦涵说:“去帮他吧,孟帆可能是这个局的关键。”

    程亦涵站着不动,江扬叹气:“昨夜首都的纵火案里,凌寒能找到的唯一一条线索中,也有这个名字,与0734有关,与杨府爆炸案有关,他的本事还真是出乎意料。”

    程亦涵放下杯子要走,江扬又叫住他:“解密的事情你全程跟,我怕关系巨大,不要让小慕介入太深。”

    “谢谢,江扬。”程亦涵理解这种深沉的保护,他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暖霄”大火发生后的第三天,警方公布这次火灾的死亡人数为27名,重伤33人,轻伤69人,财产损失近千万元。如凌寒预想的那样,靠近牛头身边的光头女dj、吧台的两名酒保都在火灾中失去了生命,完全继续无法调查。

    “但是魔术师居然毫发无伤地逃了出来,我调了警方的内部调查

    报告来看,”凌寒压低了声音跟江扬说,“起火原因初步认定为魔术师操作不当,违规使用危险道具。”

    “按你描述的情形,这倒是不无可能。”江扬若有所思,“这是太巧了些,实在难以置信。”

    凌寒点头:“确实如此,此外还有一个疑点,我也是刚刚想到。从暖霄起火到我逃离火场的时间不对头,我反复回忆和掐算过,从舞台到牛头坐的地方至少有15到20米,中间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我的速度再快也需要1分钟以上,之后我确认了牛头死亡,检查了遗存,然后才背他出去,从这个最靠里的角落到门口,正常情况也要走2分钟左右,在当时那么混乱的状况下,我想前后我至少在火场里待了10分钟以上。”

    江扬已经把暖霄的平面图打印出来,按照比例尺飞快地推算了一下,点了点头:“确实问题很大,地下酒吧全靠空调通风换气,起火之后电力应该立刻中断,塑料电线灯池之类的东西一旦接触到火,一定会立刻释放出大量的有毒气体,理论上的生存时间不超过6分钟,而且你的肺底有旧伤,应该比旁人更敏感才对。实在是太拼命了。”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凌寒敲了一下桌面,“我确实用自己的衬衫蒙住了口鼻做了最基础的防护,但是这不可能让我在火场里呆上十分钟而完全没有任何不适感。我十分确定火场内绝对没有浓烈的烟和气味,甚至仿佛还有风扇转动的声音,我当时还以为是那些乱飞的鸽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死伤数字却又太多了。”江扬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难道是……”

    凌寒的表情凝重,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没错,杀死牛头的凶手一定认识我,并且不希望国安部长的儿子死在这钞意外’里,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他两次纵火,第一次只是为了制造混乱,杀人灭口,等我出去以后才毁坏电闸,短接电路,让火烧得更猛,毁灭证据。”

    “有证据么?”江扬身体前倾,眉头皱得更紧,沉声说,“不要臆断。”

    “当然。”凌寒冷笑,“我悄悄去看了暖霄隔壁的那家酒吧,锁在墙体里的保险盒竟然烧得融化,而外面的铁门完好无损,内侧烧得发黑,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内外一起动手,够狠。”江扬基本接受了凌寒的推论,“你尽量调查那个幸存的魔术师,如果他知道任何蛛丝马迹,凶手也许会来灭口,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凶手也许会让他以‘畏罪自杀’的方式成为不会申冤的替罪羊。”

    凌寒勾起嘴角:“有我在,他死不了。”

    ☆、天上掉下个月姑娘

    接二连三的恶性事故让恐慌和空虚这类消极的情感如病毒一般开始飞快地流行于帝国民众之中,连纳斯帝国愿意就迪卡斯石油开采权问题与布津帝国进行新一轮的磋商这样振奋经济的消息都没能带动疲软的股市,房地产持续低迷,反倒是贵金属和裸钻的价格一路飚高,显见民众对于自身安全的信心已经降至谷底。

    按帝国风俗,人死后七天灵魂将往生极乐,因此在“暖霄”事故发生后的第七天傍晚,大量民众涌入事故发生的酒吧街,因死难者多为周边大学的在校生的关系,参与悼念仪式的大多数都是青年学生。悼念活动事先已经取得了帝都警局的批准,现场秩序井然,甚至还有好事的记者架好摄像机一路跟随。凌寒穿一袭全黑,戴了墨镜,低调地混杂在人群之间,有年轻的志愿者递给他一朵白菊,一支蜡烛并一块蓝色的纱。

    悼念活动开始的时候,夕阳已经完全落下,深蓝色的天幕上孤月如钩,残存的路灯还没有来得及换上新的灯泡,暖霄的废墟旁边停着白天用于清理现场的大型工程设备,人群静默悲伤,大多数都是胸佩白菊手捧白蜡,手腕上系着那块代表哀思的蓝纱。哀伤肃穆的音乐在微寒的夜风中飘摇,有幸存者娓娓地讲述那一刻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瞬,又有遇难者泣不成声的父母捧着孩子风华正茂的遗照讲那曾经的点滴幸福。凌寒自少年起就见惯了生死离别,白发送黑发的悲剧,此时见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夜风冷彻肺底旧伤,哀思已到,就正要先自离开。

    音乐骤停,有一白衣少女走上台去,凌寒随意一瞥,只见月光如水,对方白色的衬衫和袖口深蓝色的丝巾随风飘舞,面容俊美,风姿绰约,声音更如碎玉落珠一般清脆。凌寒出身豪门,平生所见美人多如繁星,可是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白色穿得这般动人,简直叫人挪不开目光。

    底下已有人大声的欢呼鼓掌,凌寒

    凝神听他们的话,才知道这个少女是帝国大学现任的学生会主席,在金融学院读本科三年级,名字叫做月宁远,细看只见那一双黑色的眸子,亮如晨星,从中可以窥见主人超乎常人的智慧和近乎狂热的信仰。凌寒本能地停下了脚步,等着听她演讲。

    月宁远有一双会说话的手,手掌丰润手指修长,指甲保养得极好,像是闪闪发亮的贝壳,在她演讲的时候,这双手总是能恰如其分地表达她最深刻的悲伤和最强烈的愤慨,她一往情深地回忆她在这次意外中死去的“亲密的同学”,悲愤地指责肇事者的残忍。所有的观众都被她的情感所感染,为她的美丽所沉醉,凌寒听到她若无其事地提起前不久震惊首都的陆军总司令爆炸案,说:“暖霄的事故应该得到同等甚至更多的注意,因为死难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当权者么,而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有血有肉的亲人,朋友和爱人!”

    掌声雷动,月宁远微笑环顾四周,做个手势让大家镇静,她继续这个话题:“自光明之神创世以来,布津帝国始终是这块大陆上最信仰正义和自由的国家,我们知道皇帝陛下的仁慈宽和,信任政府的公正无私,我们服从于法律的权威,要求警察能够竭尽所能,发掘真相,要求法庭秉持公正判决,让有罪的人恰如其罪的受到惩罚,让无辜的人重获清白,作为陛下最忠诚的纳税人,我们再无其它条件。

    即使没有华丽的头衔,古老高贵的血统姓氏,即使只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草根民众,宪法仍然赋予我们不可侵犯的言论自由,强权和地位不足以说服我们屈从于虚假的数字和结论,谬误永远不可能取代真理,再华丽的词藻也不能掩盖真相,我们必须相信正义的阳光自神的时代就照耀着这片大陆,早已融入我们每一个人的骨血深处,足以拨开迷雾的最锐利的鹰眼,一定会帮助我们高瞻远瞩!”

    漆黑的眸子闪着锐利的光,她站在苍凉的废墟之上,身后是那如勾残月,清冷的月光,暖暖的烛光,白衣飘飘的女子就像是传说中那些救万民与水火的女神,她是那么美又那么圣洁,让人忍不住想要膜拜。

    她那双美丽动人的手轻轻摘下胸前的白菊,轻抚花瓣,那神情如同凝视着自己最爱的情人,她轻柔的声音传遍整个会场,她说:“我亲爱的朋友们已经葬身在这片废墟之下,我会记住,却也会忘记,我会从今天起忘记悲伤,可是我们每一个人,必须永远铭记正义和光明!”

    她轻轻一掷,那朵花划了一道优雅的弧度,落入黑暗的废墟之中,雷鸣般的掌声始终没有停止,情不自禁的观众纷纷把手里的菊花投入那片废墟之

    中,她站在那里,神情似悲似喜,双手握在胸前,像是祈祷又像是祝福。人群中开始零零碎碎的喊口号,慢慢汇集在一起,就仿佛动摇天地的暴风雨,他们自发地喊:“找出真相,还我光明!”或者“严惩凶手,告慰逝者!”

    人群也像是暴风雨前不安的蚁群,躁动地涌出残破的酒吧街,往不远处的市警局汇集。凌寒注意到月宁远的追随者们密密地守护在她的周围,她轻声地吩咐身边人帮助维持人群的秩序。

    口号那么整齐,行进那么有序。

    凌寒勾起嘴角,他有些佩服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女孩子,这样的场面这样掌控力,在他所认识的同龄人里面,似乎唯有江扬和彭耀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凌寒找到看傻了的维持现场秩序的警察,亮出身份上了他们的车,镇静地命令:“抄最近的路返回警局,立刻,马上。”

    ☆、一出好戏

    浩浩荡荡的群众游行队伍造成了帝都好几条街道的交通堵塞,到达警局的时候已近凌晨,警察局长几乎把所有的下属都召回来,荷枪实弹严阵以待。凌寒则临时招来两个国安部的特别行动小组,埋伏在不远的一间宾馆里,居高临下时刻准备着。

    月宁远仍然是那样圣洁又美丽的站在人群之中,她微笑的时候会有两个很小的梨窝,显出一点点俏皮可爱的模样来。

    帝都的各路主要媒体都闻风而来,密密麻麻的长枪短炮占据了最佳的拍摄地点,青年学生簇拥着捧着大幅遗照的遇难者家属,于情于理,警察局长只能亲自出来抚慰。

    闪光灯此起彼伏,电视台第一时间向全帝国的民众现场直播这里的情形,月宁远走上台阶的风姿连苗真那样出名的电影演员都要自惭形秽,所有的媒体都用“月光圣女”这样的词藻来形容她,她微微扬着下巴,每一句话都说的有理有据,却又进退有度。

    江扬已经接通了和凌寒的通讯,基地的综合情报处和国安部的相关部门都在严查这个人的真实来历。苏朝宇甚至给同在帝国大学读书的苏暮宇打了个电话,跟他了解帝大学生的情况,苏暮宇睡得糊里糊涂,想了半天才说:“哦,对,他们有个什么‘先驱学生联盟’的社团,专门写些抨击学校黑幕的帖子,什么食堂菜价不合理,浴室计费器流速过快之类的。不过那主笔的文字还真是利落又煽情,我们宿舍的几个都是他们的粉丝。据说还有人把他们的帖子拿去印成小册子贩售,每月销量不菲。”

    真是麻烦。江扬皱眉,布津帝国政局向来复杂,上有立宪君主,虽无实际的权力,但因帝国民众多数笃信天授神权,前后几任皇帝陛下都努力塑造亲民形象,因此在民间颇有一些影响力;皇帝之下,有把持帝国几大重要部门的四大法王,包括江家秦家在内的七大门阀贵族虽无法王那样世袭的权力,

    家族中却多数身有要职的官员,对于政界的影响力也不能小觑。再以下是数个林立的民主政党,每四年大选之后,执政党组阁,而各个在野党则各自代表着阶层利益。所有的一切都微妙制衡,现在又冒出来的这个“先驱学生联盟”,虽然看起来还非常稚嫩,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后面的人到底是一群热血愤青还是别有用心的某方势力。

    不得不防。江扬难得把卧室的电视打开,专心地看现场直播。警局那边的情况比想象中稳定,月宁远犀利又彬彬有礼的发问把警察局长牢牢控制在手心里,一边擦汗一边向民众许下了很多诺言。

    江扬叹气:“我们的警察局长可真大方,这已经退到墙角了呢。”

    被搅了好梦的苏朝宇端着安敏刚刚送上来的奶茶,枕在江扬肩膀上看了一会儿,挑眉说:“岂止是墙角,简直是嵌进墙里去了。”

    江扬揉揉眉:“怎么办呢?”

    苏朝宇笑得像只狐狸:“发给他家法套装,谁让他这么爱去墙角。”

    江扬终于被他逗笑了,在被子里掐了一下情人的屁股,笑眯眯地吻上那个还带着奶香的嘴角。

    苏朝宇面无表情假装正经地推开他:“不要妨碍我看美女。”他顿了一下,又说:“她说的话,还真有七八分靠谱。”

    江扬望着他,苏朝宇宝石般的蓝眼睛里有寒光一闪:“剩下的三分却是不折不扣的蛊惑和煽动……”

    “这样完美的比例,民众不炸才怪。”江扬环着苏朝宇的腰,幽幽地说。

    仿佛注解一样,先驱学生联盟的条幅已经奇迹般地展开,有烟花腾空而起,民众高喊正义的口号,月宁远仰望星空,在最近的特写镜头里,她依旧那么美,嫣红的唇角有淡淡的笑意。

    隔日帝都的各大报纸都在二版三版刊载了“暖霄”悼念会的消息,态度谨慎又好奇。接下来的三五天内,娱乐性的报刊杂志发现了新的追踪对象月宁远,而公众显然是喜欢美女的,所以几乎在一周之内,她的风头就堪比当年和秦月朗大婚前的苗真。

    娱乐性较强的电视频道开始频频邀请这位20岁的“知性美女”参加访谈和真人秀,月宁远显然不是公众看惯了的那种脑子里只有奶油蛋糕的无脑美女,她聪慧幽默,富于煽动性,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又像是一池清洌的山泉,她言之有物地抨击时政却又不断地表示相信政府代表的法律正义,甚至连最嫉妒的女主播也不得不称赞她的理性和智慧。

    月宁远很快拥有了自己的粉丝后援会,其中不仅仅有在校学生,还有都市白领、公务员,甚至退

    休工人。他们大部分都愿意参加她组织的“先驱学生联盟”。她的支持者们不承认月宁远只是个偶像,对于他们而言,她是帝国的希望,民族的英雄。在布津帝国首都雁京的街头,经常可以看见右腕上系着深蓝色丝巾的年轻人——他们都觉得有这样的政治信仰非常时尚。

    这样的“媒体推广”非常成功。由于媒体的穷追猛打,地方法院、检察院和警局一改往日的拖沓,每天都要召开媒体发布会向公众公布案件的最新调查情况。到案件发生的第十四天,就完成了全部的调查取证工作,当晚表演的魔术师由于操作危险违禁道具不当被认定对事故负主要责任,而暖霄的老板则因为监管不力和防火设备老旧而被认定要对事故负次要责任。法庭当庭判决魔术师妨害公众安全罪成立,判处死刑,而暖霄的老板则因违反安全生产条例而被判巨额罚款和六个月拘役,魔术师当庭表示不服,而暖霄的老板则同意在判决书上签字画押。

    在这场热热闹闹的大戏中充当主要作用的电视媒体并不甘心就这样谢幕,有著名的谈话节目居然请来了月宁远和魔术师的家人对谈,体弱多病的母亲、身怀六甲的妻子、一夜白头的父亲赚去了不知多少观众的同情泪,连月宁远都一改平日的咄咄逼人,只是一味安慰泣不成声的一家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魔术师的父亲频频出现在各大电视台的访谈节目里,公众因此知道他已经卖掉了自己的祖屋只为替儿子还清天价的赔偿金,他含泪说再难也要救儿子,不要白头送黑发,不要孙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他跪在镜头前请求受害者家属的原谅;他说妻子夜夜垂泪几次几乎寻了短见。

    前帝国最佳新人导演江扬无奈地叹口气,说:“好一出八点档的苦情戏,真是唱做俱佳。”

    ☆、大尾巴

    苏朝宇在电话的另一头,彭耀现在每天晚上都要躲到他的房间里,狼牙的师长大人愁苦地说:“我那个爱看电视剧的阿姨,要是不躲开,她每天都要拉着我边看电视边吃薯片边跟着哭的。”

    受害人家属联名请愿,媒体一边倒地批评法庭量刑过重,二审前几日,有好事者采访一直要求彻查暖霄案的月宁远,她想了想,非常谨慎地说:“最近一段时间这样的事件也不止一起,同罪同罚,所有人应可心服口服。”

    被江家和杨家联手暂时压下的爆炸案就被这么轻轻巧巧地送回了公众的视野,有娱乐小报爆出彭燕戎居住的“半山豪宅”,高清晰的长焦镜头拍出了这位前军政要员悠闲逗鸟的背影。一石激起千层浪。

    魔术师的母亲在电视节目里泣不成声,疯狂捶打自己和丈夫,埋怨自家出身平凡,没有法王岳父,皇后姐姐。魔术师的妻子扬言要改嫁到国外,免得孩子出生以后,受到和父亲一样的不白之冤。

    “先驱学生联盟”所倡导的一切受到了几个在野反对党的追捧,他们发行量颇大的报纸发表“公众的道德政府的正义正在沦丧”的社论。这样让江家彭家杨家都太头痛的声音已经无法抑制,到最后甚至没有人真正地关心魔术师二审所获的刑期,舆论的主旋律已经变成了“严惩彭燕戎”。

    徐雅慧再也没有看戏的心情了,彭耀也变得很焦躁,一天三次把电话打到齐音那里去,齐音比想象中忙得多,每次不得不匆匆安慰他几句就挂机,弄得彭耀就像是一只困顿的猛兽,胡子也不刮了,班也不上了,每天不是坐在房间里冥思苦想,就是冲到地下训练场去疯狂发泄。

    苏朝宇试着沟通,劝慰,试着和他喝酒,打架,甚至跟他一起发疯,但是都是治标不治本。后来江扬干脆跟齐音徐雅慧苏朝宇都串通好,专门报喜不报忧,稳住了彭耀再说。

    边境的雪总是比首都来得早些,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一场下了一天两夜的大雪终于停止,苏朝宇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窗外一片苍茫的白,这情景不经意间又让

    他想到雪伦山那场残酷的战斗,他决定放任自己多躺十分钟,并且给他的情人拨个电话。

    手机里有一条诡异的短信,说您在布津国家航空公司预定的电子客票号为ba2795,起飞时间为11月30日上午11点36分,请提前60分钟到边境机场3号航站楼办理登机手续。后面还有苏朝宇的姓名和军官证号码,一丝不错。

    苏朝宇本年度已经没有任何假期,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出差的通知,这条信息又并不是一个缺少创意的恶作剧,他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江扬的电话已经跟了过来。

    “你要回首都?”苏朝宇对这种不通知就做决定的行为非常生气,却又有点担心,“彭家的事这么严重么?”

    江扬倒愣了一下,接着很谨慎地问:“谁跟你透露了什么情况?”

    苏朝宇皱着眉把刚刚收到的短信念了一遍,江扬那边沉默片刻,然后说:“无论是白虎王还是彭家,甚至我们,都已经帮不了彭燕戎。”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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