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 >绚烂英豪终极篇 > 绚烂英豪终极篇
错误举报

正文 第13节

    绚烂英豪终极篇 作者:醉雨倾城

    第13节

    苏朝宇为这严肃的语调所震慑,他知道因为“先驱学生联盟”的异军突起,政坛上微妙的制衡受到来自下层的震动,现在越来越多的事情已经脱离了预定的轨道,但他没有想到,一切竟然来得这么快。

    “如果可能,我希望你不要去。”江扬的语调很忧伤,他正一个人坐在餐厅的落地窗旁,外面勤务班组正挥汗如雨地扫雪,有年轻的战士调皮地把一捧雪塞进班长的领子里去,班长随手就给他一扫帚。

    苏朝宇腾地坐起来:“这又是什么阴谋?”

    江扬叹了口气,如实相告:“机票是齐音中将替你订的,他说,希望能在首都跟你谈一次,私人性质的,彭耀肯定会准假,可是这件事,我始终担心你陷入太深。”

    “你我这样的关系,早已经不可自拔,江扬,他们既然点名叫我,我自然不能退缩,放心,我会见机而行,好好保护自己。”苏朝宇的手指按在胸前的戒指上,一字一句。

    江扬深深地吸了一口雪后清冷的空气,他闭上眼睛,终于说:“好,你记住,我内心真正希望的,是跟你一起离开战场,活下去。”

    离开战场活下去。简简单单7个字,以江扬的身份说出却重有千斤,苏朝宇明明知道这心底最深刻的渴望永远不可能在那个把责任看得比性命重要的情人身上实现,可是他依然感动极了,他轻轻地说:“我记住了,江扬,我爱你。”

    江扬温柔地亲吻他的戒指,像是在亲吻情人那双世界上最美丽的蓝眼睛,他呢喃:“我也爱你,我的朝宇。”

    苏朝宇是穿便装回到首都的,一个人。

    排队等待出关的时候,苏朝宇在机场的大屏幕上再次看到了月宁远美丽的影子,她是苏朝宇曾经的

    爱人庄奕同校同系同专业的嫡系学妹,因为这层关系,苏朝宇始终不愿意把她当作一个敌人看待。现在她正在娱乐频道担任访谈节目的嘉宾,照例是清纯美丽妙语连珠,在候机大厅这样来去匆匆的地方,居然仍有人驻足看她。

    齐音的副官亲自来接机,也穿得是便装,非常低调。苏朝宇跟着他上了外面一辆黑色的车,一路竟然直接到了彭燕戎软禁的小别墅,蓝头发的中校敏锐地注意到这位副官用黑色的太阳眼镜来遮掩眼睛里的红色,这个铁打的军人一定在不久以前曾经泪流满面。

    到底怎么了?苏朝宇望着遍山枫红,心里一片冰凉。

    彭燕戎站在客厅门口的走廊里亲自迎接了苏朝宇,他披着一件银灰色的家居服,样式简洁,领口袖口却是手绣的云纹,在半明半晦的晨光里,有种微微流动的错觉。

    他比一年前瘦了些,身体却依然保持着军人式的挺拔,他负手站在阶前,阳光洒在他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怎么看仍然像是囚笼里的猛虎,谈笑间似乎仍能指挥千军。

    ☆、杀手锏

    苏朝宇从未这么近地看过这个在一年前跟他们斗得死去活来的第四军前任长官,虎落平阳气势犹在,出于礼貌,他下意识地站好,敬礼:“长官好。”

    彭燕戎上下打量着他,简单还礼:“里面请吧。”话说得算是客气,可是语气仍然是数十年不变的居高临下的命令式,好在苏朝宇已经习惯了彭家这种彪悍的风格,也不以为忤,笑着回答:“是,谢谢长官。”

    齐音中将在客厅里已经煮好了咖啡,靠窗的咖啡桌旁摆了两张有刺绣靠垫的逍遥椅,彭耀先坐了上首,然后指指身边那张,对苏朝宇说:“请。”

    苏朝宇站着不动,因为齐音中将放下咖啡和抹茶蛋糕以后就退到彭燕戎身后去了,苏朝宇客气地说:“下官站着听您吩咐就好。”

    彭燕戎挑眉,随即非常直接地说:“我千里迢迢请你来,是要求你帮忙,所以你不必跟我客气。”

    苏朝宇看齐音,齐音使个眼色让他坐,于是苏朝宇只得规规矩矩地坐下,端着香浓的咖啡,垂着眼睛等着。

    彭燕戎的手指摩挲着描金的咖啡杯口,盯着苏朝宇看了片刻,又转向窗外,院子里那两棵很大的柿子树已经落尽了树叶,红彤彤的丹柿却还挂在树梢上,天很蓝,风吹过的时候,那被压弯了的树枝就轻轻摇动。

    “用一个秘密,交换你的一个承诺。”彭燕戎终于开口,说得很慢,但谁都能听出来那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苏朝宇抬头看着彭燕戎,回答得同样郑重认真:“只要不违背苏朝宇的良心,且在苏朝宇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不会推托,请您说吧。”

    彭燕戎微微一笑,那双眼睛里有罕见的赞许:“怪不得无论是江家小子还是彭耀,都这样迷恋你,果然干净利落。”说着回头对身边的齐音笑道:“我就说,你准备的那一车话如果要说出来人家才答应的话,他也就不值得托付了。”

    齐音一点都不脸红,他站的地方没有阳光,看不出表情的悲喜,此时仍然没有一句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件事不会为难江家,却并不算太容易。”彭燕戎亲自给苏朝宇满上了咖啡,接着说,“我只希望在从今天起的未来,你能陪在彭耀的身边,保他平安,让他学会找到幸福的本事。”

    苏朝宇一愣,彭燕戎接着说:“有他外公在,他倒不至于作了彭家的覆巢之卵,只是脾气太臭性格又不好,十分冲动骄傲,只有你说的话他怕还能听进一二,所以我只能找你,你也应该知道。”

    苏朝宇只能点头,然后回答:“是,苏朝宇一定尽力而为。”

    彭燕戎一笑,他随手从旁边的小书架里抽出一本丝绒面的小日记本,抽出一张照片来扣着推给苏朝宇:“这是我用来交换的秘密,去年没有用上的杀手锏。”

    苏朝宇半信半疑地翻开那张照片,斜斜的光线透过大窗照在原木的咖啡桌上,光里微有尘埃翻滚,那一刻时光逆转,苏朝宇不能呼吸,他定定的看着照片上那再熟悉不过的笑靥再忘不了的明眸皓齿,他看着庄奕搂着她的大儿子,那个叫陆晨的男孩子,微笑着望着照片外的他。

    “这是……”苏朝宇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和狂乱的心跳,他有预感却不敢相信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直觉,他盯着那照片,听见彭燕戎说:“陆晨是在庄奕结婚后的第三十九周出生的,在正常的预产期范围内,略有提前,我想你已经明白,你应该仍然记得。”

    苏朝宇记得,苏朝宇怎么会忘记那一夜的狂欢,怎么会忘记第二天清早跟平时一样美味的早餐和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怎么会忘记他疯了一样赶到他们结婚的教堂,隔着很远很远看那美丽的捧白纱的新娘,他们那时候都太年轻,在一起的时候不能有任何阻隔,她每次都会在结束以后吃避孕的药品,那一夜,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像平时那样做。

    这个事实比任何事对他的打击都大,尤其是在他刚刚和他爱的江扬结婚以后,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对彭燕戎说:“这并不是决定性的证据,这甚至不能说明什么。”

    “陆家做过dna鉴定,所以才会把这个孩子带离他父母的身边,是怕他们夫妻对第一个孩子宠爱过度,是怕陆家的大权会因为父母的溺爱而旁落。”彭燕戎打开那丝绒面的本子,找到贴了鉴定书副本的页面给苏朝宇看,苏朝宇的脸色变得煞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记得那个孩子,那一夜他和江扬的弟弟江立一起闯入陆林的私宅,从陆林的书房里复制扳倒彭家

    的决定性证据的时候,他曾经见过他。那个孩子有双酷似庄奕的眼睛,不会笑的眼睛。

    彭燕戎轻轻合上那个本子,筋瘦的手指握住了苏朝宇的手:“所以我把我的儿子托付给你,你早晚会理解一个父亲对孩子无法抑制的爱,会理解我今日所作所说的一切,所以,一切拜托了,我用命求你,只有你。”

    这些太震撼,苏朝宇一时之间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应对,他只能看着彭燕戎站起来,很认真地给他敬礼,苏朝宇弹起来回礼的时候,彭燕戎已经转身:“今晚我无法留你吃饭,可是你只要稍微等一等……”

    那声音已经低得轻不可闻,苏朝宇眼睁睁地看着彭燕戎转身离去,齐音跟在身边。

    齐音的副官礼貌地请他出去,他们上了车却不回城里去,只是一圈一圈地在附近绕弯子,苏朝宇握着那张照片,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这个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帮了他,不必再纠结是否要立刻通知江扬这件离奇的事情。

    他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连身边数量荷枪实弹的兵车经过都一无所知。

    是夜,原第四军军长彭燕戎上将在自己的别墅里饮鸩而亡。一小时后,奉命为“出卖国家机密”及“策划恐怖袭击事件”两项罪名逮捕彭燕戎的军警赶到。

    ☆、千里之外

    苏朝宇回到自己在首都的旧居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他的双胞胎弟弟苏暮宇这段时间不知道因为什么,一反常态开始长时间住校,连最宠爱的小猴子贝蒂都送到江家二少爷江立那里寄养。苏朝宇一个人走进被彻底装修过的房间,一路上被桌子椅子记忆中没有的间壁墙撞了好几次都浑然不觉,他只是大步走到与卧室相连的小阳台冲进去。

    苏暮宇早在半年前就把对门庄奕家的房买了下来。庄奕带妈妈去纳斯以后,这套房几经转手出租,房地产中介来过不知多少次,终于租给了一对酷爱吵架的小夫妻,整日摔砸打闹,等他们前脚搬出门,就有一个候鸟打电话给中介,高价买下了这套房。苏暮宇在两家的阳台之间做了个连接装修,占据了半层楼。庄奕家的主卧室现在是苏暮宇的阳光书房,而小卧室则用来做客房,偶尔招待临时留宿的江家二少。

    苏朝宇站在阳台上喝啤酒,手指间夹着刚刚齐音的副官塞给他的半包烟。

    漆黑的天幕中没有一丝星月之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浓厚的云层,苏朝宇终于忍不住拨给江扬,此时此刻,哪怕是听听情人在答录机里面那含着笑意的声音,也能给他真心实意的安抚。

    接电话的是指挥官本人,声音里听得出疲倦,苏朝宇犹豫了一下差点鸵鸟地扔掉电话,江扬温柔地微笑:“早安,我的朝宇。”

    苏朝宇决定从最重要的事情说起:“彭燕戎死了,自杀或者被逼自杀,你是否已经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是,我现在只关心你怎么样。”江扬说,“彭耀那边我派人盯着呢,等你回来亲自跟他说。你放心,他……其实早已明白。”

    “你承认江家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可是你们放任!”苏朝宇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不相信凭一个丫头的力量就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翻天覆地,我们都知道所有的事不是表面看来的这样简单。老彭那……唔,彭耀的父亲虽然罪有应得,可是在爆炸案的事情上,你我都知道他是无辜的。”

    远在基地官舍的江扬听得出,苏朝

    宇没有一丝指责或者为难,他只是愤懑莫名,而且因为死去的是自己认识的人的至亲而感到遗憾和难过,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叹了口气回答:“当然,月宁远后面的水很深,暂时不能碰不能查,不过有能力布局的人也十分有限,你知道……”

    后面的话他不可能再说下去,苏朝宇自然已经明白,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听到江扬接着说:“彭燕戎必死这件事,早在三天之前我就已经知道,元帅、老师,还有彭耀的外公都跟我通过电话,因此我甚至配合国安部的调查小组,提供了‘零计划泄密案’前后所有的原始卷宗档案。博弈的结果是丢卒保车,半个月内就会有新的调令下来,彭耀擢第四军新任长官,三年内升衔。”

    苏朝宇还是没有接话,他转回身望向客厅,苏暮宇的新装修改变了所有的一切,唯独父母的结婚照还挂在最醒目的地方。那么多年那么多时光仿佛都不存在,穿军服的父母胸佩红花,笑容灿烂又幸福。

    “江扬,除非感同身受,否则没有人会真得了解至亲离去的感觉……”苏朝宇说得很轻很慢,“哪怕子女已经独立生活了足够久,父母离开的那一瞬间,你都会有种天地间孤独一人的感觉,痛到极处你会感觉不到,只有那种冰冷和无助一直跟着你。我会打给彭耀,如果他要回首都扶灵,我会全程陪在他身边,这是我答应了彭长官的。”

    如果苏朝宇在身边,江扬已经会紧紧把他拥在怀里,此时此刻天长地远,他只能说好。

    苏朝宇深深吸了口气,推开阳台的间隔玻璃门走到庄奕家的那半边去,在曾经属于她的房间席地而坐,闭上眼睛,放任那些少年的岁月扑面而来,她喜欢吃的话梅糖,她房间里贴满了的歌星海报,她买的限量版毛绒玩具,她用的洗涤剂的味道,他的耳边遥远地回响着曾经的欢声笑语,他对江扬说:“江扬,彭长官说,我和庄奕有个儿子,今年应该已经七岁,我想你或许知道了,可是我还是要亲口告诉你。”

    江扬不知道,这是彭燕戎留到最后的杀手锏,唯一知情的齐音中将从未透露过关于他长官的任何秘密。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指挥官披衣而起,紧紧握住了手里的话机,手指紧绷:“怎么会,你确定?”

    苏朝宇苦笑:“我刚刚知道,不确定,彭长官说,我早晚会理解为人父的苦衷,所以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把彭耀托付给我,用这个秘密,换我承诺护彭耀一辈子,我没法拒绝。”

    江扬光着脚在卧室里转了好几圈,像是被困住的猛兽,后来干脆拉开门站到露台上去,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沉稳:“这是好事,朝宇,虽然感情上……”

    “不,江扬,你什

    么也不用说,我爱的不是那个圣人般理性面对一切接受一切的你,虽然那样的你也非常迷人,可是……”苏朝宇说得很急很快,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开始抓自己海蓝色的短发,该死的,真想一个吻堵过去,让那双故作镇静的琥珀色眼睛里露出慌乱和不自主来。

    江扬大概是关闭了麦克风,一时之间连呼吸声都完全没有,苏朝宇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于是只能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大概20秒之后江扬终于打开麦克风,貌似理性地问:“如果是真的,要怎么处理?”

    苏朝宇干脆在地板上躺下,他睁开眼睛,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握着他们的婚戒:“我和庄奕的一切已经成为往事,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江扬,我爱你,只有你让我甘心放下一切生死相随,你知道,甚至在我找回暮宇以前,我就已经决定。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你要相信。”

    “我知道,我从未怀疑。”江扬的声音非常温柔,他已经回到床上,静静地凝视着电子相框里面苏朝宇绝美的笑容,他忍不住亲吻那双海蓝色的眼睛。

    “这件事不止是我的私事,如果真的属实,江家陆家都很为难,我已经一一想过。”苏朝宇说得很坚决,“我见过陆晨,见过庄奕,这么多年她从未与我有任何联系的意图。你知道,她替我为妈妈送终,替我牺牲付出的一切我已无法偿还,所以无论她做怎样的决定,我只能尊重,包括永远不承认我和这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不许我去打扰她的生活。如果一切平静如同过去的这些年,对于她和她的家庭,我和我的家庭,也许未尝不是一种完满的状态。”

    江扬为那句“我和我的家庭”感到甜蜜又辛酸,这么多年这么多出生入死,他们却还没有过过任何一天真正的家庭生活,苏朝宇接着说:“如果今后这个孩子发生任何状况,他或者庄奕不能容于陆家,那么我……我会……”

    江扬太了解苏朝宇的性情,他曾经那么执著地找了苏暮宇十三年,曾经为了罗灿的失去联系只身闯入战火纷飞的迪卡斯战场,他是他心里最渴望的那一面,他爱他的真性情,可是此刻,谈笑间可以号令千军的指挥官表面镇静内心慌乱,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令他清楚地意识到了他的恐惧,可是他没办法冷静。

    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自己手抖得那么厉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那么快。江扬鸵鸟地把整个身子都缩进被子里去,连头都蒙住,所有的谈判技巧都没有用,所有的闲聊技巧都忘光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握着手机等苏朝宇开口,那一秒像是一千年。

    苏朝宇显然从来没这么难以开口过,哪怕是被江扬按在膝盖上揍

    屁股的尴尬时刻还是向同性长官表白满心爱意的勇气时间,他都能够流利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可是这时候他却把自己的脸都涨红了,坐起来又躺下,躺下又跳起来,完全忘记了这是青梅竹马的卧室,满心只有他的琥珀色头发的情人。

    窗外夜色渐淡,街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朝阳却还未升起,正是黎明前最冷又最晦暗的时刻,寒气透骨。

    最后苏朝宇终于狠狠地跺脚:“好吧,说就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我都听你的!”

    云开雾散,一点点橙色的光芒从最厚重的云层后面透射出来,身上还是冷的,可是眼里却有那么一点希望的暖意。

    江扬忍不住猛地掀开被子,大口呼吸着外面充足新鲜的空气,他笑,却说不出话。

    苏朝宇咬着牙说:“可是你不能拦着我把军饷都给他们,顶多奖金交公!”

    江扬发誓如果苏朝宇在他身边,他一定会摸他的头揉他海蓝色的短头发的,他大笑着说:“好好好,你都给他们也没问题,我养得起你养得起家。”

    苏朝宇砰地一脚把空啤酒罐踩扁,愤愤地哼说:“要你养?老子是帝国的现役军人,高级军官!”

    江扬敛去笑意,轻吻他的婚戒,一字一句地说:“这件事太多疑惑,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查清楚,如果将来任何时候需要,朝宇,我们一起面对。”

    苏朝宇坐在昔日恋人的卧室里仰望天空,冬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脸上,他觉得温暖平静,这么多年生死与共,他们之间早已没有虚礼和客套,所以他闭上眼睛,感觉到滚烫的泪划下面颊,他说:“谢谢你,江扬,我爱你,只有你,我的老混蛋。”

    同样仰望朝阳的江扬微微一笑,他轻轻地说:“恭喜你,朝宇,你是受欢迎的,我永远爱你,亲爱的小混蛋。”

    ☆、一对耳光

    三天后,布津帝国各大主要媒体均低调地报道了彭燕戎去世的消息,死因为“心脏病突发”,有家专门喜欢报道贵族生活的杂志得到授权,全程报道相当低调的葬礼,全程由彭燕戎生前最信任的副手齐音中将打理,彭家的遗孀在父兄的搀扶下泣不成声,儿子们个个面色灰白。出乎意料的,彭家最受宠爱、刚刚立下战功、已经被确定为彭家下一任接班人的彭耀并没有出席,只是如兄长们一般敬一个花圈而已。

    苏朝宇也没出现,他在事发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就乘飞机赶回了边境基地,直接掀了彭耀的被子:“滚起来,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也一夜无眠!”

    彭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可疑的肿着,红丝密布好像在冒火,他化悲痛为愤怒,凶狠地盯着苏朝宇,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把他撕成碎片。

    苏朝宇大无畏地回瞪过去,对彭耀咯吱咯吱咬紧的牙关和紧紧捏着的拳头视而不见,终于年纪小的那个先撑不住,翻身试图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大声地喝道:“滚!滚回江扬床上去!”

    苏朝宇几小时前跟江扬通过电话以后,直接拨给过彭耀,这个家伙当时就撂下一句:“彭家的事与你无关,我不回去。”就挂断电话,于是海蓝色头发的中校立刻锁门奔去机场,跳上最近的一班飞机赶回基地安抚这个别扭又悲伤的小孩。

    可惜人家不领情。

    苏朝宇舔舔嘴唇,利用身高优势猛地抢走彭耀的被子,弓□子两根手指钳住彭耀的下巴,神情酷似调戏民女的恶少,语调却十足是稳重的兄长:“闹够了没有,滚起来换衣服,我陪你回首都处理后续的事情。”

    “回去看尸体么?他活着的时候我都没空见他,现在回去看那个空壳子干吗?”彭耀努力想挣脱苏朝宇的牵制,无奈陆战精英赛的前冠军已经一条腿上床,狠狠压在他的膝盖上,他努力挣了几下,都只是换来更狠

    更强力的压制而已。

    “这话说得未免寡薄,可是你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又何苦说出来让自己更难受。”苏朝宇认真地看着彭耀明显哭过了的眼睛,“错了最后一面,我怕你以后会遗憾,相信我,这是经验之谈。”

    彭耀终于逮到一个机会从苏朝宇身子底下挪出一条腿,接着是另一条,他愤愤地骂:“滚,苏朝宇中校,立刻,马上离开我的房间,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样?”苏朝宇乐了,笑容愈发恶劣,“叫警卫这么没面子的事情你不会做,事后报复那么猥琐的事情你不屑做,我很安全,谢谢长官关心。现在请长官沐浴更衣,跟我移驾首都。”

    彭耀气得哆嗦,死命腾出来一只手一拳就砸过去:“滚,不用江家猫哭耗子,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从上到下,一个也跑不了!”

    “啪”,一声脆响。

    苏朝宇左手挡掉彭耀的拳头,右手结结实实给了彭耀一个耳光,彭耀身为彭燕戎的幼子,朱雀王最疼爱的外孙,从小养尊处优,后来在军中虽然艰苦,却从没有被任何人一巴掌呼在脸上,他一时愣在那里,耳朵里嗡嗡乱响。

    苏朝宇毫不犹豫,立刻在另一边又给了他一巴掌,如愿以偿地看着彭耀那张俊脸两边对称地肿起来,指着彭耀的鼻子骂:“你要找谁拼命我都不拦着你,我只问你一句,你的命是谁给的,你的一切是谁保下来,你要糟践你爸爸用命给你保下来的全部,我没二话,请便,彭帅。”

    这两个字重有千斤,彭耀整个人尸体一样绝望地倒下去,四肢摊开,手指紧紧揉着床单,他固执得不肯在人前掉下一滴眼泪,可是身体却抑止不住地颤抖,嘴唇也咬出血来。

    苏朝宇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午夜梦回,想起暮宇失踪前那柔软的求恳,想到那再也不能悔过的当初的时候。于是苏朝宇走过去,彭耀握住他的手,然后苏朝宇拥抱了他。彭耀咬着他的肩膀,他听见他模模糊糊地说:“不要离开我……”苏朝宇知道他是在求那个很少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爸爸,他轻抚这个孩子的后背说:“好,你放心,我一直在。”

    彭耀就在他怀里毫不设防地睡去,此间苏朝宇一步也不能离开,彭耀握枪的手非常有力地钳着他的手指,只要苏朝宇稍有离开的意图,他就会惊醒,灰蓝色的眸子里有种前所未有的依赖的光芒,让人觉得拒绝他是一种真正的犯罪。

    但是彭耀还是没有回首都参加他父亲的葬礼,唯在狼牙的天台上摆了几个随手从食堂里拿来的果子,遥遥拜了拜就算。或许是在战场见惯了死生,彭耀

    在这一点上比任何人都豁达开朗,对于任何形式的礼节都没有好感。他在最疯狂的时候和最冷静的时候说的话是一样的:“人死了不过是个空壳子,我没必要飞回去看它划成灰,那骨骸那灰都不是我爸爸。”他遥望基地湛蓝的天空,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胸口:“他永远在这里,我死的时候,他才真的离开。”说完,还真心实意地微微勾起了嘴角。

    苏朝宇想好的安慰的话都没有用,想赞扬他的豁达又说不出口,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于是狠狠拍了彭耀的后背一巴掌:“年纪轻轻,给我好好活着……”

    彭耀灰蓝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阴影,笑容里亦掺入了冷酷的气息。他打断了苏朝宇的话,笑容可掬地说:“当然,不然的话,我怎么报仇?”

    冬天早晨呵气有白雾,寒鸦掠过干枯的树杈,不吉的气息随着这话扑面而来,苏朝宇想说:“不要冲动。”彭耀却已经当先敛了那几个果子走人,一路随手抛给执勤的守卫们当早点,苏朝宇追过去,彭耀忽然转身,两个人的鼻尖几乎对上,第四军的新任长官说:“你放心,我虽然年少轻狂,却已经没了轻举妄动的资本。”

    ☆、野合

    布津帝国大学有一项非常和谐的传统活动,就是每年寒暑假之前,各个系院之间会搞联谊,野炊或者远足,名义上说有助于同学之间的联系和认识,开拓人际关系,实际上,所有帝大的学生都把这个活动称为“野合”。校方曾经很有幽默感地出过一个不正式的通告,用传统的糨糊刷在墙上,贴一张黑字的白纸,说禁止用不雅词汇代称这种有益而高尚的联谊活动。很快就有人在告示底下写:“校方8cj!野合=野外联合活动。”甚至有人成群结队在下面“顶ls的”、“墙裂排以上所有”,所以,时至今日,帝大超市里的阿姨都会笑眯眯地看着买了一兜兜零食的学生说:“明天野合去啊?”

    新年的前一周,苏暮宇决定参加今年这场轰轰烈烈的冬季野合。为了不在各个院系之间引起争端,每年的一对一联谊组都是抽签决定,按照系院人数比例简单分组,公平抽签。今年新闻学院抽到的对口是经济学院,所有人都觉得很不公平,新闻学院的女生多,但无论男女,各个都有能上电视的相貌和头脑,经济学院的男生就相对沉默死板一些,只有在涉及专业的时候才侃侃而谈——没有谁会愿意吃着薯片谈通货膨胀和世界黄金体系吧。大家都知道的,这是大学的尾巴尖上认识准老婆的绝佳机会,最后机会。

    今年的野合地点距雁京市中心有140公里,因为难以当天往返,所以大家决定待3天,事前分发的通知单里和详细列好了除门票住宿外的其他自费项目,诸如骑马、漂流、筏子之类,林林总总,如果都参加下来,也要上千块。苏暮宇不在乎钱,却在乎经济学院的姑娘。他并不是着急娶一个回家,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月宁远。

    一个罕见的姓,一个令媒体和民众为之疯狂过的女生,月宁远在帝大的声望日高,苏暮宇在学校里偶尔见过她两次,身后不是追着一群学妹

    要签名,就是一群男生一面远观一面窃窃私语。月宁远从来没有单独出现过,总是和她寝室同学或者最要好的那个闺蜜同进同出,完美符合一个年轻女孩的特征,吃饭打水逛街自习,总之,都要在一起。她不算高调,平时和所有人一样穿时尚的新款运动鞋牛仔裤,要么就是连衣长裙,高跟凉鞋,风韵不足,妩媚有余,也难怪新闻学院的单身男性都在摩拳擦掌,甚至有嫉妒的小女生开始打赌,到底谁能搞到月宁远。

    凭借对这种局面的敏感,苏暮宇明白地知道,月宁远是不会被任何人搞定的,或者说,能搞定月宁远的人,远远不是这些天真的大学生。甚至,连苏暮宇都束手无策。他确信月宁远意识到了他的存在,有两次,苏暮宇像任何一个崇拜者、追随者那样试图接近月宁远,月宁远用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吓退了所有人,但对于苏暮宇,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苏暮宇多次试图分解它,却一直没找到答案。

    她是在说,有刺,勿近,还是在说,欢迎光临?

    整个第一天,苏暮宇都没有看见月宁远,倒是下铺的兄弟激动地跑来吼:“老子被亲了!被亲了!”一声怪叫,几乎招来方圆百里的真狼和所有色狼。据说是月宁远跟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终于输掉了,不得已在既定男生人选的面颊上送了浅浅一吻。下铺的兄弟嗷嗷叫着捶胸顿足,仿佛月宁远以身相许了一般,苏暮宇嘲笑他:“没见过女人啊?”

    下铺的兄弟不屑:“她身上那个劲儿!就是首相亲我一下我都不换!”

    苏暮宇大笑着在脑海里补全了江立他妈吻自己额头的场面——感觉平平嘛——忽然,他觉得一种冷嗖嗖的感觉由后背一直往上爬。月宁远身上的劲儿……似曾相识。

    正难受间,他听见月宁远的声音由远及近,回头看,果然,一拨十来个女生仗着年轻不怕冷,都把裤脚挽到膝盖以上,跟渔家借了网,扬言要捞冬鱼去。月宁远一双小腿细白,又直又长,苏暮宇扫了一眼,举起手里的一次性杯子,示意最平实友好的无声赞扬。

    月宁远只是礼节性一点头。

    是夜,月圆人寂。最后一个醉酒的兄弟被扛进帐篷的时候已经是半夜3点,苏暮宇没有睡意,偷偷跟渔家爷爷说好了一个价格,包了那只竹筏子,独自夜游。他来到岸边的时候,老人家已经等了一阵子,碾灭烟头跟他说:“你俩一起去呗,可以平摊筏子钱。”

    苏暮宇一怔,泊在附近的一条带顶棚的小船里钻出个姑娘来,罩了件长长的白色大衣,一脸浅笑:“你好,我是经济学院的月宁远。”

    苏暮宇

    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个不是巧合的巧合让他格外警惕,于是肆意把话语主动权交给了对方。他知道,这一拆招,他只能同意月宁远共渡的邀请,而筏子上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就连渔家老爷爷是谁的人都很难说——苏暮宇甚至没有告诉保卫系统的候鸟他的行踪。

    月宁远毫不客气地接招:“白天好吵,我又喝了点儿酒,现在睡不着又兴奋得很,刚好爷爷说你也包了筏子,不如我们一起分担筏子钱,水上漂漂,大半夜的也有个伴,如何?”

    果然是滴水不漏又温柔可爱的要求!事到如今,苏暮宇只能鼓起勇气,微笑点头:“月同学盛名远扬,我求之不得。”说着一搭手,月宁远大大方方借力一握,稳稳跳上筏子,选了远离撑赶的一端坐好。等苏暮宇坐定,筏子一旦离开岸边,月宁远的面色就变得格外沉静,正如她这个不知真假的名字一样,如一弯隔绝于世的冷月。苏暮宇远远递上右手:“新闻学院,苏暮宇。”

    “我认得你。”月宁远扬起眉毛,“你从来没有修过我们班的课,却在论文评估里有个优秀,嗯?逃学的小孩?”

    苏暮宇把凳子往前搬了两步,以便更清楚地看见月宁远的眼睛:“今年评估组的组长,那个谢顶的教授,是我表叔。不过……月同学也没有新闻学院的许可证,怎么就经常在演播室模拟出镜呢?”

    月宁远的眼睛清澈明亮,她听了这话,居然高兴地笑出来:“看来咱俩都有数不清的表叔,好吧……”她也把凳子搬近了两步,“这是我们的共同点之一。还有别的吗?”

    “没了。”苏暮宇耸肩,抬头看月亮。

    ☆、微妙的共同点

    月宁远缩在大衣里。那一刻,她的形象和电视里大相径庭,苏暮宇发誓,如果不是眼下情况复杂,他会愿意把她搂在怀里暖和一下,尽管月宁远本身就是冰的属性。成功把彭燕戎逼上绝路的女孩就在身边,苏暮宇却什么都不能问,许久,月宁远开口:“彭燕戎是心脏病死的,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你们怎么看我?”

    苏暮宇点头:“一个正义使者,头脑清醒的好女孩。”

    月宁远嗤笑:“每一个字都暴露着你的口是心非。”

    苏暮宇也笑:“实话通常很难听。”

    “说来听听。”月宁远掏出相机咔咔地拍着月色,“不过拜托,请照顾一下我的自尊心,尽量说得好听一点儿,行么?”

    “没问题。”苏暮宇清清嗓子,“实话就是我们虽然崇拜你欣赏你,但觉得你很可怕。懂太多的姑娘会嫁不出去,而心太狠的姑娘……我们仍然会退避三舍。”

    月宁远低头:“好吧,确实很难听。”再抬头,还是一脸聊胜于无的微笑。她玩着手表的扣,开开合合:“他有罪。”

    苏暮宇用他的蓝眼睛盯住她:“我们每个人都有罪。”

    月宁远毫不退缩地回望:“你信上帝?”

    “我不信任何看不见的东西,比如鬼神和精神目标。”苏暮宇蹲下去,撩起一捧带月影的水拍面颊,“我信一些看得见摸得找的东西,比如力量、比如金钱。”说完,他征询地看着月宁远。她果然没有丝毫鄙夷,欣然接受了苏暮宇这个“陌生人”的价值观。“你也信。”苏暮宇说。

    月宁远点头:“力量用来支配,金钱是有力杠杆,我不能否定它们。尽管我更愿意相信公正和美好,但是后两样……”她苍白地笑了笑,“并不是什么时候想要就能要的。”

    苏暮宇沉默。他不信她伪装出来的无奈,却不得不被她的话震慑到。公正和

    美好,亦是苏暮宇求之不得的东西。每年生日,他许的愿都无非如此,但生命给他的大多数是这两样的反义词。苏朝宇曾紧紧抱着他说,都会好起来,也许很快就柳暗花明,苏暮宇会在哥哥肩膀上噙住眼泪,然后推开他:“我还是很乐观向上的。”不过,乐观不代表要笑,就像你在悲观的时候往往哭不出来一样。

    这句话之后,苏暮宇真心实意地和眼前这个不知道身份、善恶的女孩找到了共同点,哪怕是很诡异的,一丝。

    从3点半到日出时分,苏暮宇就和月宁远漂在浅浅的河上。他们甚至隔着冷空气分别打了个盹,醒来后还能继续谈论刚才的话题。没有任何机密或者玄妙可言,他们说的不过是世界上现实又冷漠的一部分,从老师为什么给了很少上课的月宁远97分而只给了勤交作业的苏暮宇71分,一直说到纳斯在迪卡斯实在太过如狼似虎,为什么关于石油的仗永远打不完。后来,苏暮宇站起来说:“我的鞋子被潮气浸透了,又冷又湿。我要上岸换一双。”月宁远像个真正的小女孩那样伸长了腿,露出她的登山鞋:“我在工厂店淘的,很便宜,很暖和。”

    苏暮宇苦笑上岸,他甚至不能理解这个月宁远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她会在应该温柔可爱的时候极尽所能,但苏暮宇坚信,是她作为战刀,强效突进了江家营房,长车直入,只等对方缴械或自己阵亡。而江家怎会缴械。这场斗争的结果似乎已经明了,月宁远作为棋子,终究要变成弃子,但是执黑的那方究竟是谁,苏暮宇拿不到任何答案,因此更加苦恼。

    他回身摇摇手:“再见。”

    月宁远摇摇手:“嗯,会再见的。”

    苏暮宇很不舒服。头疼,又冷得哆嗦,他假装单纯且一厢情愿地想,他一定是冻感冒了。

    彭燕戎葬礼以后的第三周,齐音中将回到了边境基地,同时还带回了第四军新任长官的调令,彭耀因此正式继任彭燕戎的位置,成为了第四军第九任军长。不满22岁的年纪刷新了这个位置的年龄下限,可是所有的人都认定他实质名归。

    第四军的军部由此正式从首都迁至边境基地,将以狼牙突击师驻地为中心,向西北方向延展建设新的军部,预计于七年之内完全建成并投入使用。第四军从此正式成为了帝国西北边境军区下辖的第五个军级战斗部队,直接隶属于基地最高指挥官江扬中将。

    第四军最精锐的狼牙突击师暂时由副师长苏朝宇接任临时师长,因为历史上这个职位从来没有交给过彭姓以外的人,所以无论江扬还是苏朝宇本人一开始都不同意这种指派

    ,可是另一个有能力接任这个位置的原狼牙总参谋长黎祁准将是彭耀离不开的左右手,现在已经被指定为第四军新任副总参谋长。其他同级别的军官大多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和雪伦山一役的同生共死,他们也都认同和接受苏朝宇成为新的临时领导人——“只不过将来彭师有了儿子,这个位置必须得让出来!”狼牙最心直口快的副总参谋长王准上校如是说。

    无论怎么样,苏朝宇肩膀上的小星星又多了一颗,军饷待遇也比以前高了一大级,在“比赛谁对江扬的老婆更好”这个项目上,江扬和彭耀一如既往的争先恐后。对此苏朝宇非常淡定,他说:“有了从少校到少尉的经验以后,就算给我一个元帅的肩章,我也不会太当真。”

    可惜说这话的时候他人在江扬的床上,琥珀色眸子的长官毫不客气一巴掌扇在他光溜溜的臀部上面,半真半假的威胁说:“再说一遍,不当真?”

    海蓝色头发的前陆战精英赛总冠军眨巴着他漂亮的蓝眼睛,像只真正无害的幼猫那样蹭了蹭情人的下巴:“喏,我是你的小兵,真的,最小的那个。”

    江扬才不要相信这种肉麻的情话,他夸张地抖了抖自己的鸡皮疙瘩,苏朝宇早就化身猛虎,扑到江扬身上撕咬:“该我了!”

    新年夜,烟花尽皆散去,唯有一片一片的落雪,就像那些相爱的人,缠绵整夜。

    ☆、例行公事

    新年的第一天是个好天气,雪已经停了,金色的阳光照耀着银装素裹的基地,景色十分美好。

    除了值班的警卫以外,官舍里只有江扬和苏朝宇两个人,连安敏和勤务兵们都放假去了。慕昭白仍然在加班加点的破译整理孟帆留下来的海量数据,程亦涵因此从昨夜就留在指挥中心没有回来。半个月前回到基地的副总参谋长秦月朗准将又回首都去了,毕竟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七大家族之一的秦家家主,新年各种应酬团拜一件也推拖不得。好在这个人还算心疼他的小外甥,新年第一天早晨苏朝宇一打开冰箱,就看见里面装满了各种半成品的美食,从年糕到煎饺,从冻成砣的高汤到熬好的八宝粥,香肠腊肉足有十数种,以至于本来想做早饭的苏朝宇有点挑花眼的感觉:“秦月朗以为我们是要改行开餐馆么?”

    江扬正专心地把洗过的橙子切成块放进榨汁机里面,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苏朝宇了解江扬的父亲江瀚韬元帅对于妻弟秦月朗那种父亲般的爱护,于是自动把情人的话理解为小心眼的嫉妒,一律自动忽略,只是笑嘻嘻地一手抓了四个鸡蛋一手捧了煲粥的瓷煲,牙齿咬着一袋煎饺晃进厨房,经过江扬身边的时候故意蹭他的腰,撩拨得情人凑过来亲他,他就像个偷到鸡的小狐狸那样,得意洋洋。

    吃早餐的时候,苏暮宇打来电话,恭祝哥哥和哥哥的另一半新年快乐,顺便告诉苏朝宇:“我买了一层商铺,贷款是用你的收入证明办的,你是业主之一,不过不用担心,现在都已经出租出去,租金已经足够还款。”

    苏朝宇十分惊讶,现任波塞冬洋洋得意地告诉哥哥:“那栋楼是江立他们兄妹三人的产业,因受前面塌楼事件的影响,房价急跌,银行贷款催得又急,为了帮他们的忙,我就把一层的底商都包了,还在楼上买了两个位置极好格局漂亮的复式单元,咱俩一人一个,最近房价涨得离

    谱,市值翻了将近两倍,现在我们都是百万富翁。”

    苏朝宇哭笑不得,只好嘱咐几句“投资要谨慎”什么的,苏暮宇虚应着,又问:“哥,你和江扬什么时候结婚?”

    苏朝宇的脸腾就红了,看看江扬,琥珀色头发的情人笑着给他添一碗粥,又切火腿喂他,苏朝宇含含糊糊地对苏暮宇说:“快了,快了……”

    苏暮宇长出一口气:“记得注册前一定要先去公证财产,现在可不比以前了!”

    苏朝宇大笑,回答:“现役军人是国家财产,等我有了自由再说罢。”苏暮宇十分失望,一个劲儿的怂恿他退役:“那,回来我们就开一间咖啡馆,吧台上摆满那些锃亮的咖啡用具,烤各种漂亮的蛋糕,摆一溜顶天立地的柜子放书和各地带回来的小玩意,落地窗前摆几个特大特结实的桌子,每天晒着太阳跟顾客聊天,多幸福。”

    苏朝宇在落地窗旁伸懒腰,目光扫过开放式厨房里全套的咖啡茶具,想起秦月朗烤的蛋糕、江扬煮的咖啡,还有楼上视听室全套的发烧音响、每季更新的电影碟片、舒适的情侣大沙发,就一点也不向往弟弟描绘的美好场景了,他笑眯眯地回答:“好呀,你开吧,我参股,有空叫江扬帮你培训服务生,这方面他可专业了……啊……”

    苏朝宇仿佛按住了话筒,隔了大概30秒回来,愤愤地解释:“服务生打人了!等我回头扣他工资!停他福利!”

    苏暮宇猜到是江扬在他身边,不愿打扰人家的二人世界,调侃了几句就挂断电话,江扬的弟弟江立心有灵犀地发了条短信过来,说:“新年团拜实在无聊,讲话的又是我妈!晚上我去你那里吃饭好不好?”

    真是小孩子,苏暮宇想到江立那双被许多政坛人物评价为“凌厉如父兄”的翡翠色眼睛也会露出小狗一般可爱的神情来,就会忍不住微笑,他温柔地回复:“好。”

    江扬却不像弟弟那么悠闲,新年假期对他而言,只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晚去上班一会儿,并且可以跟情人好好吃顿早饭而已。到10点钟的时候,程亦涵和司机过来接他,要去看望仍在值班的基层官兵,行程从南到北几乎横跨大半个基地,要第二天的中午才回官舍。

    江扬看看副座上的程亦涵,忽然说:“孟帆的事关系重大,还是你亲自坐镇比较安心,苏朝宇陪我就可以。”

    程亦涵明白这是江扬变相给自己放假,他也就不坚持了,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给江扬:“宋上尉拟好的行程和需要参考的事项资料,慰问品有专车,刚刚已经先一步离开指挥中心了。”

    江

    扬点头,回头吩咐正抱着退役的前警犬明星算计打雪仗烤鹿肉的苏朝宇:“换军服,我们出去走走。”

    蓝头发的新任上校恋恋不舍地放弃了计划,假正经地敬礼:“是,长官。”然后咚咚咚地跑步上楼换衣服,明星不明就里地看着主人走掉,徒然地摇摇尾巴,底气不足地吼了江扬几声。

    程亦涵莞尔:“对苏朝宇上校不公平了呢,本来是下官例行的差使。”

    江扬扬眉:“今年他捡了不少便宜了,去一趟也累不死,何况还附送指挥官全程服务,他有什么可抱怨的!”

    程亦涵嘱咐了几句,又说:“明天下午请了安准将、任大队长和高大队长全家来家里吃饭,千万别忘了。”

    苏朝宇正好走出来,他知道江扬有每年新年宴请三四个嫡系师级干部的传统,不过这些年一次都没赶上过,他顺口赞道:“海军陆战队的高淮南准将么?那可是个纯爷们!”

    程亦涵点头,笑眯眯地瞧着江扬对苏朝宇说:“你们不会认识吧,称兄道弟了?”

    苏朝宇嘿嘿笑:“在飞豹团的时候跟他们切磋过,喝过酒打过架,后来特别行动队到处挖人的时候,他那里最难说话,不知道叫了多少声‘大哥’才勉强给了我几个班长。”

    程亦涵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刚要说话,已经被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瞪了一眼,江扬拍了苏朝宇一巴掌,不露声色地说:“时间差不多了,回来再聊。”

    程亦涵站在官舍的门口招手送他们离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朝宇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俩打的什么哑谜,可是无论怎么问,江扬就是不说,只寻出些别的事情来打岔。苏朝宇非常了解指挥官决定的事情几乎不可能被更改,于是自觉地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努力,专心致志陪着情人四处巡视。他们吃士兵食堂的大锅饭,在边境哨所看望哨兵,在最艰苦的工程营露宿,回来的时候又去了一趟基地医院看望受伤生病的士兵及军人家属。

    最折磨人的是,整个行程一直有宣传文书跟着,不停地拍照和采访。苏朝宇跟在江扬身边作微笑状都觉得疲惫不堪,可是他的情人看起来仍然是神采奕奕,时时刻刻都能说出那种写出来漂亮又真挚的慰问的话来,每次都贴切又妥当,真让苏朝宇佩服得五体投地。江扬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就会跟他说:“于我而言,这是锦上添花的表面功夫,但是于那些士兵而言,被尊重被关注,可以算得上雪中送炭。大概是学导演的时候练就的本事吧,基本上我用眼睛一扫就可以确定八成以上的事情,包括军官是不是尽职本

    分,御下宽厚还是严苛,士兵们的士气和满意度怎么样等等,去这些单位之前我是不通知的,以便于看到更真实的情景。一般来说,一年我可以把基地走上一遍,免得有些地方‘山高皇帝远’,有些人太不自觉。”

    苏朝宇听得很认真,他知道江扬在很用心地教他带兵。每到一处,江扬总能一针见血地提出问题,也能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优点和长处,虽然他比大多数军官都年轻,可是所有人都对他又敬重又害怕。晚上睡觉前,苏朝宇滚到江扬的睡袋旁边,轻声说:“江扬,就算不挥舞皮带,你也是最棒的长官,真的。”

    江扬笑,勾勾手指回答:“我这个是双人睡袋,你要不要过来?”

    苏朝宇猛摇头:“我是狼牙的师长!高干!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江扬纯靠腹肌的力量撑起上身,轻轻吻了一下苏朝宇的唇角,说:“那好吧,晚安,我的小混蛋。”

    苏朝宇眼睁睁看着江扬真的非常镇静地拉上睡袋拉索,侧睡如弓,呼吸平稳,好像已经进入了梦乡。

    海蓝色头发的上校愤愤地跳起来,狠狠地扯了几下情人的睡袋:“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睡袋真的打开了一条缝,苏朝宇飞快地钻进去,冰凉的身子一下子被江扬紧紧拥住,黑暗里唯能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苏朝宇忍不住亲吻,江扬轻声说:“我爱你,朝宇。”

    苏朝宇觉得这情景那么熟悉,像是在海神殿那些绝望的日子里,像是在他以为江扬会永远离开他的那个晚上,他肆意地贴紧了情人的身体,回答:“我一直在这里,江扬,我爱你。”

    ☆、三个文件夹

    江扬比苏朝宇先进门一步,看见勤务兵正站在花园里隔着玻璃跟楼上的程亦涵招手,试图表达“就要开饭了”的意思。程亦涵在阳光阁楼里看,专心致志,江扬笑:“怎么不上去叫?”勤务兵耸肩:“中校说不让打扰,但饭总是要吃的吧,慕昭白中校已经下来了。”果然,慕昭白呈朦胧状站在门厅,就像一团走丢了的无辜的云彩,大概是好几天没睡好了。江扬顺手捏了个雪球,扬手敲上去,程亦涵吓了一大跳,几乎是从躺椅里凌空而起,硬皮的扣在地板上。等他往下瞧的时候,江扬早就进门了,只剩下两手空空的蓝头发的苏朝宇莫名其妙地抬头和程亦涵四目相对,表情相当无辜。

    程亦涵当然把这看成了一个“代陪指挥官干活”的报复,于是故意抢占了苏朝宇平日里的位置——勤务兵是把苏朝宇喜欢的酱肘子摆在那里的,整顿饭,他都不得不伸长了手臂去夹菜,江扬只是笑着吃他的素菜,慕昭白更是闷头大嚼,先于众人一步吃完,抬头说:“老大,搞定了。”

    江扬看他的碗:“再来一份?”

    “是说孟帆给的东西搞定了,”慕昭白擦擦嘴,“刚才。”

    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笑了:“真沉得住气,里面有什么?”

    “生气的就是看不懂,”慕昭白忙不迭地谢谢来送茶的勤务兵,喝了一口才说:“一共三个文件夹,第一个里面放了一段音频,没头没尾,听起来都是官话,只有4分48秒。第二个文件里是一堆新闻稿,经济相关。第三个文件夹里东西比较多,看起来是整份数据备份,但我不知道其中的内容,一个人破不出来的,我至少需要两个梁姐姐。”

    程亦涵放下筷子听他说,表情很微妙。苏朝宇只是看了万能副官一眼,没说话。江扬不用猜都知道程亦涵在想什么,于是毫不在意,反而转向慕昭白:“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慕

    昭白大吸一口气,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把目光落在程亦涵脸上。黑头发的副官一副懒得管的表情看着他,却还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应该吃完饭再说。”说着,又把酱肘子的盘子往远处推了一些,苏朝宇气结,一筷子下去卷走半盘。

    程亦涵给江扬一杯红茶,自己则是咖啡,靠在沙发里,他聪明的情人正像个给家长背课文的小学生一样坐在对面,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孟帆虽然干了很多不靠谱的事,但是他辗转给我的东西不会是垃圾,只是我现在不知道它们之间的联系和指向,因此所有推测都变得毫无意义。长官……”他歉疚地看着江扬,“下官想申请这个立项。”

    江扬毫不犹豫地否决,其速度之快,连程亦涵都吓了一跳。“我看不到任何明确且有意义的结果,至少,你要给我一个从我的立场出发、不考虑孟帆是发小的前提下仍然可以立项的理由。”

    “有,长官。”慕昭白把屏幕转过去,“下官交叉对比了第二个文件夹里的新闻和过去十五个月的新闻摘要,同时筛选了关键字和雷同词汇,并且把它们和基地总数据库的相关文件做了对比,简单说就是找亲戚拉关系……”他说这些的时候更像一个参与研究课题的学生而不是军人,却又因为身上有幽默和通俗的因子,于是连苏朝宇这样的外行都听得津津有味,“得出的结果是,所有的新闻在表层、浅层指向上都和他们有关。”

    屏幕上刷刷出现两张图,苏朝宇瞪大眼睛看着,似乎很惊讶,看看江扬,琥珀色眼睛的年轻人只是用复杂的目光盯着前面的两张图,表情一直很冷静,只有程亦涵看着慕昭白说:“他到底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慕昭白喉间一震,半句话咽回去又吐出来,“看起来实在不像什么好事,亦涵……我很抱歉。”

    “无须对我抱歉,”程亦涵眉头微蹙,“这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江扬看苏朝宇:“你有见解?”

    苏朝宇沉吟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皱眉,然后严肃地看着身边神一样的长官:“这两个人是谁?”

    江扬差点儿揍他:“左边这位是玄武王乔洛麟,对了,你的新地产前面那栋倒了的楼,他的。右边这位就是青龙王了,四大法王里年纪最轻的一个。”

    “两人很熟?”

    江扬微笑:“这要怎么说?四大法王永远是互相制衡的,容不得任何一方很强很弱,他们是一段银环,必须紧紧依靠,化了任何一个缺口就再难圆上。”

    程亦涵抿了一下唇,跟慕昭白勾勾手指,对方就把耳机递过来,同时说:“关

    于这段录音……”程亦涵已经在听,很快就把耳机递给江扬,江扬了然点头。

    “这是皇帝陛下去年在国庆日的一次内部讲话,到场的都是军政商界要员,讲话的时候驱逐了所有文字秘书、生活助理和书记员,让他们一律站在门外。虽然讲话本身没什么机密,但能有这段录音的人并不多,尤其是这么高品质、近距离的。”程亦涵放下咖啡杯,“我甚至听见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苏朝宇凑过来听,但他纯属好奇。尽管陪着江扬经历了这许多事请,他却一直没有机会听皇帝说话——电视直播不算,人人都能听——这段就显得比较猎奇,显然当天皇帝身体并不舒服,似乎有些感冒,声音也不如电视里那般高亢,甚至有些懒懒的。

    慕昭白敲了敲键盘:“剩下这个东西就是我要申请立项的更为重要的原因。这是一套数据库。”他打开文件夹的时候,里面只有几个文件,苏朝宇想象中的数据库应该是满屏幕的01001110001,经过一系列巧妙计算就变成了“今天中午吃煎蛋”这样的密语,结果,真相没有那么令人激动,慕昭白不知道怎么就把它们变成了一个软件似的东西,并且在上面点了几下之后,就出现了一行行数字,白字符印在黑背景上,看着就很诡秘。

    “简单说,这就是一个镜子,照出了孟帆在收录这些数据的时候,这个东西在干的事。这个东西……我想它的意义远远大过一个监听软件,虽然这里全都是电话号码和各大短程通讯网络里的分机。”

    江扬迟疑了一下:“他的老本行?”

    “对。孟帆很聪明,又年轻,之前做过监听,因此有双好耳朵。监听这种工作只有年轻人才做得来,一旦身体老化,听觉敏锐度急剧下降,也就可以退休了。而且这种工作经常需要于细节处找线索,因此必须要熟手。我想这也是孟帆再次落进这个圈子的唯一理由。”慕昭白说。

    程亦涵皱眉。

    “……这个数据库可以还原可以更新,可以说,它不是标本和图片,是活的。甚至,只要方法得当,时间足够长,我能够通过它的特征定位它的真正位置——或者说这是母数据库的一个孩子,逆推dna,我们可以看见妈妈的模样。”慕昭白补充,看着程亦涵。

    程亦涵依旧皱眉。

    江扬没说话,苏朝宇更不知道说什么好。慕昭白害怕这种类似审讯的沉默,因而再次向程亦涵求助,结果程亦涵还是皱眉,甚至没看他一眼。

    ☆、副官

    “如果方法不得当,时间不够久的话?”江扬征询。

    “那就看不到。甚至,方法对、时间充足的情况下,也有看不到的可能。妈妈也许藏得足够好,也许有好几个妈妈,也许妈妈根本不允许这些外逃的孩子溜回去看她,也许这些孩子随时可以变成妈妈的间谍……这个,我不能保证,长官。”慕昭白说完这一句,似乎是精疲力尽了,积攒多天的烦闷和疲惫登时写在脸上,他用杀人般的力气狠狠捏着自己的颈椎仰面靠在沙发上,过了几秒又弹起来,用瞬间老去了十几岁般的口气说:“对不起,长官。”

    这个抉择就这样交给了江扬。他盯着慕昭白的眼睛看,满目歉意:“可能性太小,所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在孟帆这件事上无能为力,帮不到你。但这个立项我不会批准,对于监听任何人的任何私人电话,我实在没有兴趣也没有这个权力和胆量。”

    “等等,长官。”程亦涵敲敲屏幕上的一行有五个逗号的数字,问慕昭白,“这是什么?监听终端的总数不会这么巨大,运算次数吗?”

    慕昭白对比了一下光盘录入时间后摇头:“应该是运行时间,截止到孟帆录入数据、打包整个数据库的时候。”说完,他自己都打了个寒战。

    程亦涵看着江扬:“如果下官没有计算错误,无论是以毫秒还是其他计算方式作单位,这个东西运行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年,这个足以立项。就当孟帆揭发了一个监听团伙,对方……窃取他人私人信息。”

    慕昭白脸上有转瞬即逝的迷茫。

    江扬玩味地打量了一下程亦涵喝咖啡的表情:“那么这件事似乎应该直接交给地方警局。一向公私分明的程亦涵中校是不是糊涂了?”

    程亦涵笑笑:“没有,长官。这份数据是线人直接提供给综合情报处领导的,地方警局如果知道了这个来历,也一定会把案子

    送回来,不是么?”说完,他反而看了苏朝宇一眼,于是慕昭白和江扬也把目光落在蓝头发的上校身上,俨然把他当成了公正的化身。苏朝宇慌忙端起自己的茶喝了一口,假装没看见他们的故意扔过来的难出手的绣球,结果江扬沉着地咳了一声,直接点名:“苏朝宇上校?”

    “是,长官。”苏朝宇无奈地翻了翻眼睛,学习情人的方式组织了一下语言,“地方警局大概会以为这是我们主动安插的线人专门上呈的邀功之物,当然不敢从老虎嘴里抢吃的。”

    江扬浅叹一声:“原则有三,第一,小范围严格保密;第二,基地信息安全无条件优先;第三,任何结果及时上报。”他握抢的手指点在桌面三下,铿锵有声,慕昭白起立敬礼:“谢谢长官,我……”他一时间不知道表达什么,看了江扬许久才说:“遵命,长官。”

    苏朝宇陪他出去,江扬等两人脚步消失就问:“梁丽征最近怎么了,我听到的抱怨可不少,病假超限,怎么回事?”程亦涵皱眉苦笑:“体检过了,据说是相思病,唔,国安部长家的凌公子正配解药呢。”

    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着实惊讶了一下,却又冷静下来——梁丽征的问题可以暂缓,但是程亦涵的问题——他站起来,程亦涵自然而然地跟他到落地窗边,习惯性保持着“副官的距离”。窗外晦明不定,勤务兵正在扫雪,没人给他们规定时间和任务,于是干着活就玩起来。程亦涵终究是比江扬小了几岁,忍不住先开口:“特意让苏朝宇出去送他,长官想说什么?”

    江扬侧脸看他:“帮他立项无法证明你是一个大度到满不在乎的人,亦涵。你不需要做这个决定,而且,如果你是有意为之,那么我必须告诫在先,以后你们会有大麻烦。”

    程亦涵黑色的眼眸丝毫没有躲闪,就这样坦荡荡地看着他的长官。一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最初认识的那些年,程亦涵总是跟着爸爸一起到江家来,那时候他反而看起来成熟些,总在思考小孩子不会去想的问题,天文地理,花木畜人。他苦笑了一下,竟退了小小半步:“是下官僭越了。您这些话都有道理,却不是下官所想。”恭谨客气,让江扬心里狠狠地拧着难受了片刻。

    “你明白我的意思,亦涵。”

    “我不明白,长官。立项固然有危险,但并不是不可以做,您知道综合情报处的实力,您知道他们只要放手去做就一定会有结果。不立项的原因是不是和下官支持立项的原因一样不单纯?”程亦涵反问。

    江扬又惊又笑:“我图什么?”

    “当时孟帆一个人足够把我们逼得没辙

    。我在乎慕昭白,在乎父亲,还有那个其实已经泄了密、至今囤着库里的零计划。”他自嘲地一笑,“您在乎的是下官的情绪、心思。慕昭白不是有仇必报的英雄,如果孟帆真的死了,他的执念也不过是每年墓前一束花,而不是抓出真凶。这点您知道,长官。”

    江扬只是看着他。

    “您在乎的还有一件事下官不知道。但是下官能感觉出来,它就在眼前。不立项是怕惊搅了现在的局面,或者是……”程亦涵咬牙,“我们根本没有准备好?”长期以来,他跟在江扬身边,知道这个神一样的指挥官的每一处软肋。最近,程亦涵隐隐觉得江扬愁眉不展的时间越来越多,经常陷入只属于他自己的思考状态。这很可怕,程亦涵想,一旦指挥官不愿意把盘亘与脑袋里的想法同他坦白分享,从小受到的教育要求他必须怀疑两件事:自己的行为失误和长官的大麻烦。然而,程亦涵试探过苏朝宇,苏朝宇似乎也对江扬的行为表达了类似的不满,事情因此变得简单,这个秘密不但影响着长官的判断,而且是一个只属于江扬的秘密,竟然不能与苏朝宇分享。

    他捕捉到了江扬转瞬即逝的慌张和内疚,因而上前一步:“对不起,长官。”

    江扬凝视窗外,忽然笑了,无奈落寞,转身来使劲拥了拥程亦涵的身体:“有些决定我必须深思熟虑,没错,我不能和你们商量,甚至我不可以告诉苏朝宇。我必须冷漠客观地把你们看成离自己远而又远的人,才能冷静地做出最好的决断。可是我到现在还没适应这种改变……亦涵,”他琥珀色的眸子像一块宝石一样熠熠生辉,“你能不能保证,如果我需要,你可以不带着‘您’这种口气,只是过来告诉我的想法和感受,就像我们……的小时候?”

    程亦涵深呼吸,扬起嘴角:“随时,指挥官哥哥。”

    江扬似乎放下了什么心事:“苏朝宇什么都猜得到,他在和明星玩,不进屋。”

    程亦涵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如此,因而他飞快地补充:“关于孟帆的存在,无法改变,既定事实,我与其学做小心眼,倒不如光明正大看清所有事情再处理。我们都不是初恋的中学生了,多虑的指挥官哥哥,我坚持立项不是为了和慕昭白划清界限,请放心。”

    江扬伸个懒腰:“你们的家事我不管,但你必须盯到底。你比他冷静,我信你。”

    程亦涵只是一笑,目光却瞥到门口的一辆车,不由地“呀”一声。

    江扬更是忽然满面喜悦,转身就迎出去。

    一个浑厚洪亮的声音从花园传来:“哈哈,儿子!”

    ☆、我有一个好爸爸

    正在伏击明星的苏朝宇吓了一跳,直觉就是立刻蹦起来行礼——元帅莅临基地绝对是大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随即他就看见平时稳如泰山的基地最高指挥官风一样从一楼向花园的落地窗边冲出来,速度之快只有抢罐头时的小扬可以与之相提并论。同时,海军陆战队的大队长高淮南准将已经进门,他笑眯眯地对苏朝宇招了招手,然后目光突然一凛,感受到这种杀气的前警犬明星立刻伏低,耳朵微微向后背,眼神警惕又专注,整个身体都绷得很紧,像一张随时可以射出利箭的强弓。

    只见江扬跟碰到仇人似的提拳就上,直钩高淮南面门,却在将要落下的时候一闪,从他腋下穿了出去。通常这一招后面都是要把敌方撂倒,但是高淮南是有194公□高的人,在整个海军陆战队是肉搏和实战领域里神一样的存在,江扬相比之下竟然显得“瘦弱”了。苏朝宇上前一步,程亦涵远远地跟出来,却直接坐在了前厅的休息凳上,就差让人家拿过爆米花来边吃边看。

    第1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