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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绚烂英豪终极篇 作者:醉雨倾城

    第15节

    程亦涵简单评估了一下对方的语气和当前气氛,后退一步:“拿国家俸禄,自当拒腐蚀永不沾。”

    凌寒跳起一步抢了对方的文件夹,打开一看,全是下周的报表、文字汇报、预约电话、日程安排、大事提醒,十分复杂的样子,于是知道这就是程亦涵的宝贝了。他钻进驾驶座挥手:“那算了,我自己去。”

    程亦涵皱眉,凌寒已经开出三五米,黑发的副官却不打算追,只是冲着后视镜摇摇手指,重返办公大楼。果然,凌寒刹了车追出来,不由分说就把他的亦涵弟弟绑架进车里:“好了好了,真受不了你。”

    “东边有家素菜不错。”

    凌寒点头:“好,那就它。”

    “卫戍区外面的,落日大道那里的陈家酱肘子是我最爱。”程亦涵在副座里闭着眼睛捏睛明穴,无表情的面孔遮盖了内心的欢乐,“还有,落日大道往西三条街,走到底那家饭店的鸡煲实在是美味得很。”

    凌寒咬牙:“买!都买!”

    他们大概花了两个小时四十分才买齐了所有东西,回到慕昭白和程亦涵那间“福利分房”的时候,多数菜都凉了,不得不回炉加温。凌寒很自觉地拿了苹果削,程亦涵准备了碗筷:“有事说事,吃完走人。”

    凌寒大叫:“是我花钱请客来着!怎么赶人呢?”

    饭菜齐备,两人高高兴兴吃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没谈任何一个字的公事。程亦涵不着急,最后到底是凌寒憋不住:“慕昭白和孟帆在搞什么?”

    程亦涵的眸子亮了一下,全然明白凌寒的来意:“孟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事不能说。”

    “你什么都知道了,亦涵,”凌寒放下筷子,“牛头,我最好的搭档死在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里,那个叫月宁远的小丫头借此在首都媒体里玩得风生水起,牛头呢?我连

    刨个坑把他埋了的机会都没有。”

    程亦涵面不改色地喝汤,然后轻轻擦了擦嘴:“江扬一直没有也不会放过这件事,暂时按下只是因为看不到深浅。你知道的,彭燕戎因此自杀,多少人正盯着江家和这里,我们动不得。”

    “‘你们’不动,我生来就是做这些事的,我会悄悄地查。”

    “不行,”程亦涵的脸色沉得如同寂夜,看上有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担忧,“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不错,事情我全都知道,只是我不会说。”

    凌寒叹气,跌进沙发里:“我会不走。”

    “可以。”程亦涵重新坐下,细细品那酱肘子,“你应该知道,时间不会因为你的任何感观而改变节奏,拖延不是解决的一切的办法。”

    凌寒侧头看着他。当年他疯了的时候,程亦涵是那个每天守在床边的人,他们从那时起就说了很多话,甚至,凌寒说等老得不行的时候,程亦涵应该写一部,集推理、悬疑大成,这样就可以在死了以后热卖。那时候的程亦涵真的年纪小,笑得非常灿烂,他说这不合算,应该现在就写,拿塑料袋包几本埋在指挥大楼地基里,也许过个几千年,这就成了出土文物,后世的人得世世代代盯着。此时此刻,凌寒的话因为这些回忆而说不出口,程亦涵句句在理,这件事他不该管也不能管,但是牛头的死对他来说是一记重击:关于特工生活的最后一丝鲜活的记忆就此湮灭,牛头是他和过去那个世界最后一把万能钥匙,而如今,钥匙模糊了形状,门锁生满铜锈。时间真的毫无怜惜地,一去不返。

    程亦涵递给他一杯茶:“相信我,江扬不会让牛头就这样……”他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平板的表情有瞬间愧疚的变化,“相信他。”

    凌寒耸肩:“你真行,对我还守口如瓶。”

    程亦涵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在大衣口袋里响,接起来的时候,里面传来江元帅的声音:“怎么回事!江扬人在哪里?”

    “长官晚上好。”程亦涵只觉得他那神一样的长官真是倒霉,只偷懒这么半天竟然就被整个军队的最高长官之一抓了个现行,电话转接到副官手机上,江扬和苏朝宇应该正是……“江扬中将现在正在狼牙师部进行例行视察,长官,请问有什么需要转达?”

    江元帅显然是听出了弦外之音:“急务,叫他接电话。”

    ☆、夜奔

    “对不起长官……”程亦涵冒冷汗,“下官并未跟随江扬中将。”

    “一个人去视察狼牙师部?”江元帅没有发脾气,但语气已经显示了他非常不好的心情和马上就要降临在江扬身上的怒火。“很好,你这个行程安排得巧妙,年轻人确实不同,所谓级别和相应规制在你们这里有大创新。十五分钟,要江扬回电。”

    程亦涵挂了电话以后立刻拨打江扬的手机,果然,转接到自己这里,再拨苏朝宇的电话,关机。黑发的万能副官现在彻底“不能”了,为难地看了看凌寒,敲敲手机:“可以吗?”

    凌寒也觉得头大,这个时候如果打电话给彭耀,他去敲门就会看见边境基地最高指挥官在和他的副师长滚床单,虽然不说尴尬,但江扬一定很介意自己的私事被别人搅得毫无意义,尤其是在这个人是狼牙师长彭耀的前提下。“打吧,”凌寒帮程亦涵下决心,“免得真错过大事。”

    见鬼的是,彭耀的手机也关机,电话直接转接到了副官那里,徐雅慧手机依然关机,电话最终转接到了狼牙师部值班室。程亦涵言简意赅:“请帮我接通指挥官。”

    “彭师说了,晚上十点以后的私人电话一律不接,有事明天再说。”

    “不对,”程亦涵着急,“我要找的不是彭师,请务必转接。”

    “我们这儿没第二个指挥官了!”小兵似乎很生气地挂了电话。

    可是江扬办公室电话需要指挥官本人的门卡或者指纹,程亦涵此刻根本没法通过办公室电话找到彭耀继而找到江扬。凌寒忽然笑了,拍程亦涵的肩:“我们在狼牙有交换军官,看,我这里有名单。”程亦涵要抢过手机,凌寒一挡:“孟帆。”

    程亦涵气得咬牙:“不行!”

    凌寒摇头。

    黑发的程亦涵还是没有表情,神色平静,但握着手机的手骨节突出,目光也有一瞬间

    的游移不定,因此凌寒确定他是在做心理斗争。虽然这种关键时刻威胁程亦涵实在有点儿不厚道,但他太需要关于孟帆的一切事情,直觉告诉他,这和首都的事情相关。

    “我现在去狼牙师部,麻烦你留个条给慕昭白。”程亦涵说话间已经穿好了大衣,用行动拒绝凌寒的交换条件。凌寒长吁短叹,那个说说笑笑十分好玩的亦涵弟弟早就被江扬这个工作狂改造成了随时可以出鞘的快刀,现在要多凶就有多凶。他赶紧拉住程亦涵,拨通了交换军官的电话,一共有十一个人,拨了四个都是关机。程亦涵摇头:“大概是狼牙的规矩。来不及了,现在就走,一点前可以开到师部。”

    凌寒抓起衣服跟他出门:“咱们这么到了也进不去,狼牙这破地方规矩大着呢,得有个由头。”天助程亦涵,等凌寒挪车的时间里,竟然看见慕昭白带着宵夜回来。黑发的副官冲过去抢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跳上车:“今晚不回来了!”

    慕昭白莫名其妙地被半道打劫,还没回过神来,加班时候心神不宁苦等好几个小时的情人居然和飞豹副师长绝尘而去。更令人生气的是,他回到房间就看见厨房桌上一片狼藉,显然,那两人吃了平时不方便去买的所有好菜,而且除了骨头,什么都没有给他剩下。

    愤愤不已的慕昭白打电话给林砚臣:“你家的那个,和江扬身边的,一起跑了!”

    “小寒不是去找程亦涵了吗?怎么和苏朝宇在一起?”

    慕昭白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炖汤。

    狼牙师部大门紧闭,凌寒举起一包外卖盒子:“飞豹师,林师派我们来慰问交换军官。”

    全副武装的士兵瞪大眼睛,下意识地看了看表,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一点十分,飞豹师长一定是喝多了才会让下属这时候来搞慰问活动。

    “需要打电话确认吗?”

    “不用,长官,请进。”士兵打开电动门,凌寒钻进车里,缓缓开入操场。副座的程亦涵抓着电话,脸色非常难看,喉间动了动,把头扭向窗外。“元帅着急了?”凌寒问。

    “没有,是我父亲。”程亦涵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头却没有转过来,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每根手指都死死咬住对方。

    值班的士兵一直跟着这两个看起来就不像搞慰问活动的人,并且恰到好处地把他们拦在军官宿舍大门口的警戒线外,表示需要报告值班长官。“废话真多,快去。”凌寒挥手,然后拍拍程亦涵肩膀,“被老头骂了?他要求也太严。”程亦涵没说话,平静地躲开了凌寒的安慰。

    如果值班长官表

    示不让程亦涵和凌寒进去,那么江元帅大概是要搭飞机直接空降到狼牙把儿子从被窝里捉起来的,程亦涵要挨更多骂,江扬又要“予厌归”好几个月,苏朝宇也会胆战心惊到不敢和爱人共度周末。但谢天谢地,从值班室走出来的是罗灿,好久不见,他似乎长高了些,还比以前胖了一点儿,看上去非常成熟。“长官好!”他立正敬礼,还是忍不住怀疑:“是慰问所有的交换军官吗?”

    “不是,我们慰问生病的那个。”程亦涵开口,长官式的语气让凌寒都吓了一跳,本来很嚣张的狼牙士兵立刻乖乖站到一边去了,罗灿让他继续巡逻,把凌寒他们让进值班室:“出事了吗?”

    程亦涵指天花板:“带我们上去,要保密,立刻马上,我要见到指挥官。”

    说话间电话又响,是元帅的副官第五次打来问是否确定了指挥官的行踪。程亦涵边说边上楼,罗灿先奔去敲门,很快,房间里亮起灯,只穿了四角内裤的苏朝宇拉开门:“彭耀被绑架了还是天上掉钱了?”

    只觉得手一松,基本处于朦胧状态的苏朝宇就看见身边有个人影撞开了房门冲进去,面前只剩凌寒和罗灿。“是有人过去了吗?”

    “好像是程亦涵吧。”凌寒大大方方走进来,“呦,房间不小。”

    ☆、微妙的变化

    “下官告退。”

    江扬头大,手里攥着程亦涵刚塞过来的一部保密电话和一张纸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几点几分,谁打来了电话说了什么。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看了看表,刚过一点半。军人分秒待命的要求实在要命。

    虽然他知道元帅此时一定是怒火冲天,但电话接通以后挨骂的激烈程度仍然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江扬向来勤勉,很少做出这么主动要玩的决定还真的翘班,电话转接到程亦涵那里,也算是一种半抗议的逃避,偏偏,这一切被江元帅一件一件拎起来说。江扬本想顶嘴说一句“不妨先讲急务再讲道理”,结果江元帅仿佛会读心术似的,隔着千里骂道:“有副官开车三个多小时到师部的时间,冲锋都打完了,所谓边防力量,要你何用!”

    “对不起,长官。”江扬根本不试图解释任何事情,这种时候只会越说越错,尤其是,他真的不对。幸亏苏朝宇和其他人早就被轰到客厅东边的书房里坐着,否则,江扬发誓,隔着门也能听见元帅的呵斥。

    “越发不长进,原以为苏朝宇程亦涵是你的臂膀,现在可好,做副官的居然不劝阻这么荒唐的决定,做下属的那个堂而皇之觉得指挥官在被窝里就不是军人了。”

    一番话说得江扬异常憋屈,只能迭声说“对不起”,不要说辩驳,就连拆招的力气都没有了。江立说他的哥哥是家里最不讨人喜欢的一个,但逢要在元帅那里吃亏,秦月朗都不在乎年龄身份,会委屈求饶,会说软话,会讨好,而江扬从小就只会站得笔直说“对不起长官”,对给予的任何惩罚都从不还价,仿佛真的知道错了似的。“其实那是最大的反抗,”学心理的江家二少爷说,“哥从来就不服气,但他知道他没有不服气的资本,因此接受现实变成了唯一的发泄途经,虽然这令他更郁闷吧。”

    江元帅骂了他八分钟才停,毫无征兆地转向正经事:

    “今天你妈妈打电话回来,关于迪卡斯石油开采的谈判里,纳斯做出了不可思议的让步,很快,我们就会得到从喀布向东南直至查图尔这四个海岛及周边海域的开采权。”

    “四个省?”江扬一激灵。

    “你明白,江扬,这不是好事,”这一个称呼语气有所缓和,微微融化冰冷的谈话气氛,“其中变故太多,无法预测,因此我以元帅身份向边境基地指挥官授以口令,积极备战。”

    “是,长官!下官得令。”即使穿着睡衣,身处卧室,江扬也站得笔直,出于保密缘故,他的回答不是那么宏亮铿锵,却让人莫名地感到放心。所谓少年俊杰,不需要任何头衔佐证,也不需要许多装饰烘托,只要他出手做事,便如日月运行之规律一般不错不移,翻手覆手完成神奇变幻,这就够了。

    “我知道你又咬牙恨我,”江元帅说得很快,“但不到万不得已,彭耀的队伍不能动,这件事必须是飞豹师出头,其中缘故,你应该明白。”

    “下官明白。有关玄武乔家、青龙郁家以及彭家,有关石油、房产和彭帅的事,下官已经理了多遍,利害纠缠,错综复杂,下官会小心。”

    江瀚韬想了想,忽然冒出一句:“有传言说,彭耀是下一任朱雀王。”

    江扬心里一震,话到嘴边又改口:“可是局势要大变了吗?”

    “还不到时候,契机不够,你们……”江瀚韬又想起今晚种种,加重语气,“你们也还太微渺,撑不住大局。”

    江扬想了一下才回答:“下官明白,战备密令下官会妥善布置,相关悬而未决的事情,下官也会尽力查证。这里正有一条暗线,似乎与乔、郁两家有所牵扯,请长官给下官多一些时间。”

    “时间不是我给,”江元帅声色俱厉,“哪一个变故会提前通知你?”

    “是,长官。”话已尽,江扬不知道还能正在气头上的父亲说什么。

    “明晚向我汇报战备布置情况,具体时间,让你的副官跟我的副官预约。”说着,电话已经挂断。

    江扬仍旧立在那里,如同标兵,两只手心里都是冷汗。

    程亦涵把大衣脱给苏朝宇,自己坐在靠背椅里,罗灿冲了几杯咖啡拿来提神,凌寒打开从慕昭白那里抢来的夜宵:“开了三个小时车,我又饿了。”说着就吃起来,是周师傅食堂的叉烧包,皮薄馅大,苏朝宇忍不住也尝了一个,赞不绝口,又拿给罗灿。

    “提前给你打招呼,里面那位,至少三周都不会给你笑脸。”凌寒笃定地说,“从小到大,跟元帅通了电话以后就没好事。”

    苏朝宇使劲灌咖啡:“我知道,我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狼牙什么规矩。”程亦涵忽然站起来,似乎非常恼火,“难道有规定晚上要关机吗?”

    苏朝宇为难地点头:“只能用固话,省的有人给女朋友打电话以至于夜不能寐,影响同袍休息,降低战斗力。”他看程亦涵要发作,立刻补了一句:“隔壁那人的原话,一字没改。只是我把固话也……”

    “亏他能用‘同袍’,而不是狼崽子。”程亦涵讽刺地说,“拜托苏朝宇上校有时间向江扬中将进谏,再关手机就要惹大麻烦——如果他觉得今天的麻烦不够大的话。”这基本就是万能副官的所有火气了,剩下的一半,他会自己消解。

    苏朝宇一面作揖一面请程亦涵也坐下来吃点儿东西,不想江扬推门而入,带进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全体起立,开会,立刻!”

    江扬已经换好了全套军服,看起来整齐威严,而程亦涵他们也只要站起来就好,但苏朝宇身上还只有四角内裤,他慌忙报告:“请允许下官……”江扬大臂一挥,苏朝宇立刻溜进卧室里去。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四下环顾,冲刚行了礼要退出去的罗灿点头:“去隔壁把彭师也叫起来。”

    ☆、非正式会商

    江扬已经换好了全套军服,看起来整齐威严,而程亦涵他们也只要站起来就好,但苏朝宇身上还只有四角内裤,他慌忙报告:“请允许下官……”江扬大臂一挥,苏朝宇立刻溜进卧室里去。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四下环顾,冲刚行了礼要退出去的罗灿点头:“去隔壁把彭师也叫起来。”

    但是彭耀比他更快。有一双狼一样灰蓝色眼眸的彭耀穿着一件纯手工织绣的睡袍,姿势慵懒随意,可是那双眼睛,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他越过吓了一大跳的罗灿,从从容容走进苏朝宇的宿舍,瞧着江扬说:“呦,江少爷带着这么多人,来嫖宿我的朝宇?”

    真是混帐话,凌寒立刻不厚道地勾起嘴角,程亦涵本来一直绷着脸,此刻也忍不住扭过头去,只扣了一半扣子的苏朝宇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咣地丢出一只不锈钢杯子,恨恨骂道:“老子睡自己老婆,也要你管!”

    这回凌寒干脆笑出声来了,程亦涵彻底没了脾气,假装看窗外的夜色,却忍不住也笑起来,彭耀似笑非笑地瞧着江扬,打了个哈欠接着说:“我在小会议室等你,如果你不认识路,可以问你家先生。”说完,竟然转身而去,实在不像是那个冲动强悍的狼崽子,印象里他无论任何时候都是一身挺拔的军服,锋利如同出鞘的刀。

    江扬若有所思地瞧着彭耀的背影,元帅电话带来的不快暂时被全体遗忘,他一只手按住换好衣服跳出来轮拳头的苏朝宇,看着凌寒说:“你怎么这么巧一起过来?”

    凌寒讪讪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倒是程亦涵给他解围:“首都的事情诸多疑点,超时超地执行公务,指挥官应能理解。”

    江扬挑眉:“说来凌寒追的事情,小慕手上的事情,迪卡斯与我国的事情,倒有些共通。程亦涵,你和小寒一起回去,交待小慕,立刻赶一份横向分析的报告给我,还有,明天下午两点以前

    ,我要和林师谈海上反恐的事情,交待唐风替我安排,顺便跟他说,苏朝宇这边需要个细致谨慎的副官,这两周务必挑一个人调过来。”

    凌寒有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了的感觉,他高兴地敬礼,扯着程亦涵就走,程亦涵还想说什么,却见江扬已侧过身,一只手替苏朝宇整理领带的角度,轻声问:“彭耀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

    苏朝宇被这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温柔砸得想逃走,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地回答:“报告长官,这次从首都回来以后,彭师除了第四军重整的军务以外,醉心于玩物古董,跟秦副参颇有些相像了。”

    江扬皱眉,思忖片刻,终于当先就走,吩咐说:“走吧,让彭师一直等着,不好。”

    小会议室就在这一层的尽头,房间不过五十多平米,布置简约舒适,每一样东西都是徐雅慧亲自选的,隔音玻璃门擦得光可鉴人,里面挂着薄薄的纱帘,依稀可以看见彭耀坐在最舒服的那张沙发里,捧着一本书。江扬在门口转身,轻轻握了一下苏朝宇的手,说:“留在这里,不要任何人有机会听到我们的谈话,包括你自己。”

    苏朝宇为这样的柔软又不容讨价还价的命令迷惘,他点头,却又忍不住问:“出大事了?”

    江扬微微一笑:“除了那件事,再无大事。”

    苏朝宇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焦虑,江扬却已经转身,敲门,彭耀应了以后,他就走进去,随即天鹅绒的窗帘落下,里面的情形,再也看不清。

    彭耀并没有站起来,他只是放下了手里的那册书,微微欠身致意:“请坐。”

    江扬站着不动:“我听到了一些传闻。”

    “传闻通常都不可信,有时候却又不能不信。”彭耀笑得高深莫测,精致的水晶壶里盛着清香的柠檬水,他倒了半杯,再次作了个“请坐”的手势。

    如果彭耀坦然承认自己确实接受了朱雀王令,那么即使是在私人场合,江扬也决不会坐下,但是彭耀显然不打算对这个问题给出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复。于是基地的最高指挥官把自己舒服地放进那张大沙发里,瞧着彭耀手里那本瓷器鉴定手册微笑:“彭帅真是雅兴。”

    彭耀打了个哈欠,回答:“无聊到死的事情,可是你知道,郁无忧是这方面的行家,我想下周雁京最大拍卖行的春季专场,他一定会出席。”

    江扬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极其危险的信号,他眯起眼睛看着彭耀,后者那双狼样的眼睛里也闪着同样狡黠的光,江扬不露声色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回答:“郁王的确是雅人,可惜我对此一无所知。”

    “郁无忧却说过,江瀚韬才是雁京第一雅人。”彭耀对人情世故其实不怎么在行,但是对如何踩别人的痛脚,显然是非常有心得。

    刚刚为父亲的一个电话弄得心情差到极点的江扬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只是回答:“嗯?郁王谦逊,我们总不好把人家的恭维当真的。”

    彭耀转转眼睛:“这事儿,我是去定了,乔洛麟那老狐狸一定守口如瓶,可是郁无忧却不一定,总之你不要管,我要请假去什么地方,自然也与你无关。”

    江扬一愣,身子微微前倾:“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想要干什么?情势远非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妄动的话……”

    彭耀忽然站起来,打断了江扬的话:“不,彭燕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死得却也不可以这样窝囊,这事,我管到底。”

    江扬只见他的背影决然,拳头握得非常紧,他也站了起来:“好,这件事我应了,首都的拍卖会叫秦准将一起去,秦家家主深得‘雁京第一雅人’的真传,想必你也有耳闻。而杨府爆炸案更是牵扯了秦家进去,相信此行定有收获,不过彭帅也要应我一件事。”

    彭耀等得就是这句话,秦月朗出面,就是江家应下了彭家的事,他瞧着江扬:“请讲。”

    “不妄动,无论是杨府爆炸案,或是迪卡斯可能有的军师行动,一切由我处理,第四军绝对服从。”江扬说得很慢又很确凿,“无论幕后是谁人布局,想必已经在等着彭家与江家决裂。”

    彭耀想了想,终于微笑:“海战非我所长,谍战亦非我所长,我所能做的,一定是要做到底,但是这一路,也不妨听听旁人的意见。至于你的担心,我明白,好,这事我应了。”

    ☆、矛盾核心

    江扬不肯放他走,他追了两步:“你真的明白?”

    “刀光剑影,他们杀得了我父亲,难道就不会来杀我么?我自然明白,自然小心,你所遭遇过的谋杀和暗杀我一样曾经经历,所以,你放心。何况你我之间的胜负,还没有定数,我怎么舍得去死?”彭耀说得轻描淡写,他猛然拉开门,一把勾住苏朝宇的脖子,故意很亲昵地问:“谁这么大胆,竟然让我的副师长在这儿站岗?”

    苏朝宇第一时间就还手,两个人玩闹般拆了几招,彭耀顺势退开好几步,江扬一走出来,他就非常严肃地说:“如果指挥官再次巡视狼牙的话,我希望能够有荣幸请您吃晚饭,而不是夜宵。”说完,他再次打了个哈欠,转身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苏朝宇瞧着江扬,江扬也瞧着他,狼牙的副师长担心地叫:“江扬?”

    楼道里的声控灯已经一盏一盏地暗下去,江扬忽然上前半步,在苏朝宇能反应过来以前,一把把他抄在怀里。陆战精英赛的冠军怎么也想象不到,那个刚刚发了很大脾气、心情坏到极点、又穿着军服,明显打算通宵办公的情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像条被掐住七寸的蛇,僵在江扬怀里,一动不动。

    江扬快步把他抱回房间,用肩膀按灭了吸顶灯。一片黑暗中,苏朝宇感觉到情人用尽全力的拥抱,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他能感受到昂雅树林中那种平静、力量、希望和绝望,苏朝宇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回抱。

    良久,苏朝宇感觉到江扬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他才轻声地问:“除了今晚的事,元帅是否为我们的……婚事责备了你?”

    “不,他还不知道。”江扬搂着苏朝宇的腰,斜斜地吻他的唇角,手指一颗一颗的解开苏朝宇军服的扣子,迷恋又情色。

    苏朝宇被他弄得酥酥麻麻,一面十分不认真地反抗一面怀疑:“彭

    耀都能找到你登的启示,难道元帅……哦……你个老混蛋……”

    他的老混蛋似乎笑得很开心:“元帅府订了《电影研究与创作丛刊》,所以他绝对不会知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苏朝宇对长官情人的佩服又多了一些,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七零八落,可是衬衫仍旧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整个人像是被捆住了一样,牢牢禁锢在江扬怀里,他仰起头,艰难地评论:“你其实是难过的,江扬。”

    江扬垂下眼睛,像食肉动物那样咬苏朝宇的喉结,含混地笑:“你一直这么聪明,我的朝宇。”

    苏朝宇不反抗,侧头艰难地吻过去,江扬却回避着他的眼睛,苏朝宇轻轻叹了口气,勾住了情人的脖子。

    江扬终于看着他,月光如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非常平静,他瞧着他微笑:“你总是试图挖掘我的内心,虽然它已经完全地属于你。”

    苏朝宇笑,江扬抱着他到床上,裹在一条毯子里,像是冰天雪地中两只相拥取暖的企鹅。江扬一直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可是就当苏朝宇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那份报纸差不多已经订了十年,电影系的学生没有人看那种过于学术和政治的报纸,但是元帅不知道。”

    苏朝宇偷偷地看他,江扬的表情非常平静,嘴角甚至还有一丝笑意:“他不知道我在工会注册的名字,不知道我只看《导演艺术》和《说电影》,总之有那么一天,我养好伤,从军部医院出院,回家拿东西的时候,就发现这份报纸已经开始送进我的房间,一直到现在。元帅没有看过,我也没有看过。”

    “江扬……”苏朝宇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凑过去轻轻吻他的脸颊,江扬欣然接受,得寸进尺地在被子里扯掉了苏朝宇的内裤,毫不客气地捏捏揉揉。

    “朝宇,你有没有想象过一种生活?”江扬的声音非常优美,充满了蛊惑力,苏朝宇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专心地聆听,“在那个地方,你是主宰一切的王者,你的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你从未遭遇过拒绝和挫败,整个世界都时刻准备着为你服务,就算是你的要求再不合理,也会得到最满意的答复。”

    “当然,每个孩子都曾经这样希望。虽然于我而言,十一岁以后,唯一的希望只是找回暮宇。”

    江扬爱抚着他,继续说:“十六岁以前,我的父亲过的一直是这样的生活,所以他不是你或者我们的大部分官兵想象的那样,严谨公正,勇敢无畏。事实上,他的确非常精明睿智,读心御下的手段堪称一绝,所以所有人都爱他怕他,可是大家都不知道,

    他非常的任性,自负,而决绝。他心里设定了一个他想要的长子,然后完全地执行他的计划,不会有一点动摇,不会有一丝犹豫,他习惯选择他‘要’的东西,所以如果你不能在第一时间满足他,他就会非常生气。”

    苏朝宇发现江扬的表情很正常,完全看不出一点不愉快,他几乎是用一种客观的语调来评论他的父亲,不抱怨,不仇恨,只是陈述事实:“江立总是劝我要用另一种‘儿子’的方式与元帅沟通,可是他不知道,元帅和我的矛盾从来不在于沟通的方式,而是我们无法彼此认同。就好像导演想要一栋红色的圆形大楼作为女主角自杀的场所,那么道具师就必须变出这种听上去不存在的东西出来,要跟导演要的一样红,一样圆,不能跟‘想象中的’有一丝偏差。在这一点上,我就是那个倒霉的道具师。”说到这里,基地的最高指挥官甚至笑出声来:“元帅没有试过跑5000米越野以后做四小时语言或者数学训练,然后用整个晚上的时间拉伸身体的韧带,他不会考虑体力或者智力的极限,他只是需要他的儿子在某个阶段达到预定的目标,他足够强势,所以他成功了。”

    苏朝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担心地看着他的情人,江扬忽然睁开眼睛瞧着苏朝宇:“我上辈子欠他的,你欠我的。”说着,一个吻狠狠堵过去,拍拍苏朝宇的臀部,笑吟吟地威胁:“睡觉,明天有你忙的!”

    ☆、穿越来的灵魂

    果然,接下来的一周,苏朝宇忙得脚不沾地,狼牙、海军陆战队、特别行动队、空战团、飞豹师等数个单位,每天都要进行数十场连级甚至团级的联合演练,而向来勤勉的彭耀居然成天窝在办公室里,大小事宜一律交给总参谋长黎祁准将、副官徐雅慧及苏朝宇协同处理。江扬终于有片刻闲暇可以给情人打个电话时,苏朝宇却又没空接听了,问及原因,苏朝宇愤愤地抱怨:“我才知道,勤勉的长官突然翘班撂挑子这种事,比感冒病毒传染得更快呢!”

    江扬却没有一笑了之,反而心事重重地追问:“彭耀怎么了?”

    “周末要去首都参加八竿子打不着的艺术品拍卖会,听说连指挥官都已经准假,亲爱的,现在狼牙师部,对您的这个决定民怨沸腾。”苏朝宇刷刷地批着演习方案,眯起眼睛咬牙切齿。

    江扬沉吟:“秦月朗会跟他一起去,不过我仍然不能放心,最好能多派几个得力的……”

    “那是不可能的,亲爱的长官,那家伙是匹孤狼,对他而言,带安保是一种真正的侮辱,相信我。”苏朝宇放下笔,江扬的态度让他不得不去揣度现在的局势到底有多么凶险。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望着窗外沉沉的天色,终于叹口气说:“那么,你陪他走一趟,他总不会拒绝吧?”

    纵然隔着三小时的车程,苏朝宇仍然嗅出那掩饰不住的淡淡醋意,可是江扬仍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见他对于彭耀的安全,实在是忧心忡忡,他突然失去了调侃情人的冲动,反而认真地回答:“是,长官放心。”

    “一切小心,千万不要逞强。”江扬似有许多话欲言又止,终于挂断了电话。

    于是周五的晚上,苏朝宇就陪着彭耀,和秦月朗乘同一班飞机,回到了灯火璀璨的首都雁京。

    秦月朗自然回家住,而彭家在首都的房子则已在前年那场泄密案后被收归国有,可是彭耀一下飞机,就轻车熟路地在贵宾停车场找到了一辆低调又奢华的黑色轿车,里面挂着精致的火焰纹挂饰。苏朝宇假装没看见,然后按彭耀的指挥,

    把车子开到了距离江家很近的一处并不十分奢华的老房子,隆冬时节,庭院中漂亮的玻璃隔间里,火红的美人蕉竟仍怒放,旁边摆着竹制的桌椅茶具。彭耀没有什么表情地告诉苏朝宇:“我母亲作姑娘的时候,据说最爱在这里赏雪,看梅花,吃烤鹿肉。”

    彭耀的母亲现在被软禁在雁京郊外的一处修道院里,苏朝宇非常清楚,所以他不敢接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彭耀的肩膀,问:“晚上吃什么,要不要我去安排?”

    “吕阿姨现在是这里的管家,她会安排好一切。江扬派你来当保镖,可是你只需要当成是休假就可以。”彭耀顿了顿,看着苏朝宇说,“你和我的假期,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拒绝这个提议的原因。”

    苏朝宇舔舔嘴唇,眯起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盯着彭耀:“元旦假期,你变了很多,如果我不是那样了解你,只怕要怀疑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穿越来的灵魂。”

    彭耀已经走进房间,他回过身来微微一笑:“人的身份突然发生改变以后,很多事也不可以像过去一样率性而为。如果没有去年的昂雅事件,秦家上任家主的沉冤不知何时才能昭雪,你说我等得了三十年么?”

    苏朝宇其实已经从江扬那里听说了彭耀可能是下一任朱雀王的传言,可是就算彭耀是下一任的布津皇帝,他想揍他的时候,也只有更顺手而已。所以海蓝色头发的上校几步冲上去,拽着彭耀的领子怒喝:“你可别忘了你自己的命是谁换来的!”

    彭耀近距离的凝视苏朝宇,笑容可掬:“当然,亲爱的朝宇,我还欠你一幅画,自然会处处留心。”

    苏朝宇只有放开他,心中却隐约不安,当下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喂,暮宇,我有事要叫你帮忙……”

    第二天其实只是这场大型拍卖会的贵宾预展,主办方请来的都是布津帝国最有权势又最懂风雅的人,上百件拍品无不是价值连城的艺术珍品,而每一件拍品旁边,都无一例外地站着一名轻衫薄裳的妙龄女子,每个人不仅仅是眉目如画身材婀娜,更对艺术及收藏品颇多了解,决不媚俗。厅堂华美,红酒香醇,琵琶与古琴乐音袅袅,何况还有如许多的解语花陪伴左右,怎么会有人不沉醉其间?

    可是彭耀显然是特例,他穿着最得体的礼服,端着半杯红酒,似乎随意地赏玩着那些艺术品,可是他视线却常常落在一个穿白色礼服的年轻人身上。秦月朗对这种场合游刃有余,能跟每个人都自如地聊上好几分钟,好些贵妇淑女看他的眼神都是掩饰不住的爱慕,可是他却只当是没看见,苏朝宇找机会凑到他身边,秦月朗压低声音笑眯眯地说:“四大法王差不多都到齐了,除了卓雍转了一圈离去,现在这里

    还留着两个半,你看那边那个被三四个美女簇拥着的小老头就是玄武王乔洛麟,布津的商务部、海关、对外贸易促进会等处,多的是他的人,这回迪卡斯的开发案,他一定掺了一脚。”

    苏朝宇用目光指那白衣的年轻人,几乎不动唇地说:“那个一定是青龙王郁无忧了?我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年轻。”

    秦月朗笑笑:“是,比我还小三岁,只有他真心实意在看那些艺术品,别人大多不过是算计能卖多少钱,能换几块地皮而已。”

    “看来他与乔王的关系,并不像外界说的那样……”苏朝宇从开始一直盯着郁无忧,他发现那两人几乎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甚至连一个默契的眼神都没有。

    秦月朗还是笑得很迷人:“当然,郁王怎么能看上老乌龟那样的俗人,可惜涉及利益,他就没法那么清高了。”

    ☆、守株待兔

    秦月朗还是笑得很迷人:“当然,郁王怎么能看上老乌龟那样的俗人,可惜涉及利益,他就没法那么清高了。”

    这时候他们俩发现彭耀忽然迎着郁无忧走了过去,路过乔洛麟面前的时候,彭耀礼貌地欠了欠身,可是乔洛麟却非常倨傲,几乎像没瞧见他一样,只侧头专心去看玻璃格子里一只俏色的水胆玛瑙摆件。

    一曲终了,郁无忧忽然放弃了那只他一直研究的剔红嵌螺钿漆盒,忽然向乐师那边走过去,似乎要跟他们讨论音律。彭耀扑了个空,可是看来他并不着急,随意跟身边应过来的少女聊着天,一直通过玻璃格子的反光,观察着郁无忧的一举一动。

    真是累心,苏朝宇觉得这种场合简直是折磨,他一面要盯着彭耀身边所有的可疑人等,一面又要装出很优雅的样子来,不能失礼。他天生俊美,又是宴会上的新面孔,一会儿功夫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好几个女孩子都躲在她们的扇子后面悄悄议论着“那个英俊的高个子”,苏朝宇给她们一个温暖的微笑,她们就像那些工薪家庭养出来的高中生一样,不自觉地红着脸低下头去。

    郁无忧跟他的助手吩咐了几句什么,接着他就优雅地与相熟的女士们告辞离开,彭耀始终没机会跟他说话,可是他却注意到,郁无忧临走前,乔洛麟似乎无意地跟他擦肩而过,那双精亮如狐的眼睛似有深意,郁无忧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十五分钟后,乔洛麟也大摇大摆地告辞离开,他几乎前脚一出门,彭耀就悄悄给苏朝宇比了个“撤”的手势,秦月朗作个手势表示他殿后,苏朝宇便大步跟了出去,彭耀的汽车里仍然没有保镖或者司机,苏朝宇坐上驾驶席,然后问:“去哪儿?”

    彭耀指了指路口那辆漂亮的天青色轿车:“那是郁无忧的车,他和乔洛麟那个老家伙,一定有什么阴谋。”

    苏朝宇不动,他侧过身瞧

    着彭耀:“他们俩无论有什么阴谋,也没必要在这样的场合交流,我们这样跟过去,实在不妥,何况郁王十五分钟前已经离开会场,怎么会到现在才上车离开?”

    “你怎么跟江扬一样婆婆妈妈,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彭耀急了,看样子要闯过来自己开车,“法王的排场大,规矩多,更衣室搞上半个小时都不稀奇,现在出来刚刚正常。而且他走的路不对……喂,你到底追不追!”

    苏朝宇没办法,只得先发动了汽车,小心翼翼地跟在郁无忧的车后面,彭耀接着说:“贵族都住在西北区,可是他这车,却是往东南区走的。我自然知道他们或许是要引我上当,可是如果不闻一下他们的钩子,舔舔他们的饵料,又让我到哪儿去找线索?”

    说话间,郁无忧的车果然开出了商业区,穿过狭窄的金融街,绕过中央公园,向东南区驶去。彭耀接了个电话,眼睛又亮了,告诉苏朝宇说:“东南区的古董街,乔洛麟已经到了。”

    苏朝宇的直觉告诉他前面有危险,可是他又太确定以彭耀的脾气,他怎样反对都不会有效,他又偏偏不能放彭耀一个人涉险,所以干脆一句也不劝,只是说:“我叫秦月朗通知元帅府亲卫队待命,你不反对吧?”

    彭耀瞪了他一眼,他亦了解苏朝宇的性格,知道如果不答应,苏朝宇没准就要立刻下车跟他打一架,别说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就算赢了,大概也没力气再去作侦探了,所以他点头,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让他们远点,不要打草惊蛇。”

    东南区就在眼前,他们看着郁无忧的车驶入古董街,然后停在一家看起来非常破落又非常神秘的店门口,门口悬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郭记骨董旧货行”。郁无忧非常低调地走进去,身边只带了一个助理。接着,另一辆漆黑的轿车从街的另一头开进来,亦停在郭记的门口。一个精瘦的戴墨镜的小老头在两名彪形大汉的簇拥下,飞快地走进店里,果然是十分可疑。

    苏朝宇从放在副座上的提包里抽出一顶软帽戴上,遮住了那头耀眼的海蓝色短发,这当他戴墨镜的时候,有个穿制服的保全人员敲了敲车窗,非常有礼貌地说:“先生,这里禁止停车,停车场在那边。”

    苏朝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左拐五十米,是一栋14层的商厦,上面挂着许多花花绿绿的大型广告牌,下面果然有个简易停车场,从那个角度监视这家店面的话,视野十分好,而且从这边看来,也十分不容易被发现。

    彭耀当然也看出来了,于是点点头,那名保安殷勤地一路小跑跟着他们过去,指引他们停车入

    位,苏朝宇跟他说谢谢的时候,他笑眯眯低声问:“一会儿结账的时候,能不要发票么,先生?”

    苏朝宇点头,等他走远,彭耀才若有所思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倒不是,停车场的保安不给你发票的话,可以将你的停车费塞进自己的口袋,当然,你们这种少爷是不知道这些事的。”苏朝宇舒服地靠在座椅上,外面和风丽日,有年轻的母亲牵着孩子的手在广场上放风筝,虽然是冬天,女学生们穿得却仍然很少,格子短裙下面露出修长圆润的腿。苏朝宇一面观察着这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一面懒洋洋地问:“本市最大的跳蚤市场和旧货古玩交易街,你以前来过?”

    彭耀沉着脸“嗯”了一声,指指街角一家卖奶茶冰饮的小店说:“十年前,如果你知道暗号,你就可以在那家店里弄到很多违禁的兴奋剂,比如k粉,比如摇头丸。”

    苏朝宇侧头瞧着他笑:“我还以为你连烟都不抽。”

    彭耀扬眉,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轻蔑:“哼,你以为我是江家那种娘娘腔的少爷么?”

    苏朝宇看上去很严肃地摇头:“不,江家少爷的拳头比你硬多了,真的!”话音未落,他已经突然撞开车门逃出去,笑嘻嘻地躲开了彭耀的大拳头,说:“我去买瓶冰饮,你要不要带冰激凌?”

    ☆、包袱

    苏朝宇看上去很严肃地摇头:“不,江家少爷的拳头比你硬多了,真的!”话音未落,他已经突然撞开车门逃出去,笑嘻嘻地躲开了彭耀的大拳头,说:“我去买瓶冰饮,你要不要带冰激凌?”

    彭耀气得磨牙,砰得推开车门跳出去揍人。苏朝宇还没来得及走开,闪转间只见那锃亮的车顶反出一个模糊的黑影,缭乱嘈杂的街头,苏朝宇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就在那一瞬间,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苏朝宇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直接一跃而起,狠狠扑倒了彭耀,死死抱着他往路的方向滚出七八米,脊背狠狠撞到铁围栏的同时,只听见一声巨响,停车场尘土飞扬,女人的尖叫几乎戳破耳膜。等尘埃落定的时候,那辆有精致火焰纹的朱雀王室轿车,竟然已经不见了。

    停车的地方,一块巨大的钢制广告牌连同上面的霓虹灯箱、固定用的钢筋吊索一起砸了下来,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将那辆车毫不费力地压成了一团废铁。如果不是苏朝宇突发奇想跳出车去买冷饮而彭耀又恰巧追出来,如果不是那一瞬间毫不犹豫地闪躲,那么现在,蓝头发的前陆战精英赛总冠军和未来的朱雀王殿下,就已经是两团血肉模糊的尸体了。

    苏朝宇的手心里都是冷汗,彭耀也骇得脸色煞白,但两个人毕竟是经过无数生死的铁血军人,此刻仍然可以保持冷静。彭耀轻笑:“这包袱真漂亮,可是我们的运气够好。”

    苏朝宇凝重地点点头:“只怕是连环计,这个街区背山面海,没有接应,我们或许出不去……”

    仿佛是为了验证苏朝宇的料事如神,街角银光一闪,苏朝宇和彭耀同时警惕起来,闪到一辆停着的轿车后面,装了消音器的手枪连发四枚子弹,射碎了停车场的数块地砖。

    苏朝宇已经扯着彭耀闪转腾挪地撤入旁边的一条小巷,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身上的礼服,为了它,他们不得不把佩枪和手机全都放在车上的挎包里,两个帝国枪法水准名列前茅的人,口袋里居然都只有一条手绢!

    阳光灿烂,天空中已经没有了

    风筝,停车场附近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刺杀者一定正在其间。也许就是那个笑眯眯的保安,也许就是某个穿超短裙高腰靴的少女,甚至是牵着幼子的少妇或者拄拐杖的老翁,苏朝宇和彭耀紧紧贴着砖墙,感觉到杀气一丝一丝地逼近。

    仿佛有一张网,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小巷里多是民居,只有一家很小的铺子,招牌已经褪色,门板上都是灰,甚至一个伙计也没有,只有一只很胖的三花猫卧在门口晒太阳,外面惊天动地,它居然动都没有动过。

    苏朝宇抬头看了看巷口的街牌,忽然扯着彭耀就往里走,彭耀已经听见了两面夹击的脚步声,悄声说:“怕是陷阱……”

    苏朝宇一言不发,直接闯进了那家铺子,顺手带上了门。房里光线晦暗,十多平米的店面里林林总总摆满了各式的相机和脚架,老板懒洋洋地坐在高高的木柜台后面,仍然专心致志地拆修一台老式的双反相机。

    苏朝宇冲到柜台前,老板才抬起头来,透过一双圆圆的玻璃镜片观察着来人,彭耀知道他们俩现在满身尘土,多有擦伤,看上去一定像是强盗,可是如果老板喊起来,那么一定就会惊动外面的杀手,后果,不堪想象。

    可是老板只是专心地看着苏朝宇,苏朝宇飞快地扯掉墨镜和帽子,从领子里扯出一件挂饰来晃了一下,低声说:“是我,外面有麻烦。”

    晦暗的光线中,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威严又温柔,老板忽然跳下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大人,跟我来。”

    外面那只猫嚎叫了一声,随即箭一样蹿上了房顶,有人开始敲门,大声喊:“老板?老板?”

    老板把苏朝宇和彭耀往柜台里面一推,随手一拽吊灯的拉绳,灯光亮起来的一瞬间,彭耀只觉得脚下一空,苏朝宇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子,一只手掩住了他的嘴。彭耀看着那双透彻却又藏了太多秘密的蓝眼睛,一时竟忘了惊叫。

    翻板瞬间就已经闭合,彭耀和苏朝宇在黑暗里落在了一张厚厚的羽绒垫子上,只听见上面模模糊糊的交谈声,想是杀手们正在逼问他们俩的踪迹。彭耀闭上眼睛,片刻睁开时,已经依稀分辨密室中的家具的轮廓,苏朝宇已经站了起来,身体紧紧绷着,仰头盯着那扇翻板,随时可以化身利剑,撕破敌手的身体。

    隔了大概10多分钟,侧面一扇小门悄然打开,整个房间慢慢地亮了起来,老板伏跪在门外,轻声说:“大人,暂时安全了。”

    苏朝宇毫不设防地走出去,颔首:“辛苦了,怎么样?”

    外面是一间凌乱的卧室,苏朝宇不客气地坐在了正中间,彭耀却不敢松懈,一直站着。老板始终低着头,轻声回禀:“来的是四个人,三男一女,进来果然

    是打听大人和您的朋友,言辞倒是客气,可是每个人都带着枪,而且外面,似乎还有四个人跟着。”

    彭耀一震,老板接着说:“我只说没有人来过,他们似是不信,里里外外都瞧了一遍才离开,可是人还守在外面。”

    苏朝宇想了想:“没关系,借你的手机或是固话用一下就可以。”

    老板面有难色:“大人,今天本区线路检修,早八点到晚八点,固定电话不能使用。至于手机……刚刚忽然没有信号。”

    好缜密的计划!苏朝宇和彭耀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随即对老板说:“他们既然守在外面,你也一定送不出信去。”

    “我如果想要硬闯,只怕走不出巷口,就已经血溅五步。”老板依然恭谨,“可是信么,大人莫非忘了,年初您已给大伙儿都配了卫星电话?”

    “哦,那还不快拿来。”苏朝宇高深莫测地微笑,假装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那一瞬间彭耀觉得眼前的人非常陌生,就像是同一个躯壳中苏醒了另一个灵魂,那双眼睛里流溢着若有若无的风情,跟惯常那个自由强悍的苏朝宇截然不同,却一样美得动人心魄。

    老板不敢直视他的风华,早已低下头去,轻声说:“大人稍等。”说着从柜子里拿出设备,放在苏朝宇面前。

    ☆、成交

    老板不敢直视他的风华,早已低下头去,轻声说:“大人稍等。”说着从柜子里拿出设备,放在苏朝宇面前。

    秦月朗因打不通他俩的电话,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听这种危急情况,立刻保证说:“五分钟就到,你们千万藏好了!”

    挂断电话以后,苏朝宇转头对老板说:“这地方不能要了?”

    老板微笑:“是,大人脱险,我立刻纵火烧店,请您放心。”

    苏朝宇叹了口气:“损失都算我的,可惜外面那些古董相机……唔,刚刚看到一台371年杜利达产单反相机,烧了实在可惜,送给我吧?”

    老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的光,却仍然微笑:“大人好眼力,论年份论价值那不一定极贵重,论技术水准,却是摄影家梦寐以求的装备,难得店里那件是全新的,连包装都未拆过,带7只镜头,我这就去拿过来给您。”

    苏朝宇点点头,彭耀哼了一声,低声说:“我不知道你的派头,不比我差呢。”

    苏朝宇笑容可掬,不露声色地回答:“哦,你不知道,我这是狐假虎威。”

    秦月朗来时,外面的杀手已经撤得干干净净,苏朝宇和彭耀在数十名元帅府亲卫队员的保护下,带着那套漂亮极了的摄影装备上了汽车,苏朝宇很谨慎地拿走了用过的卫星电话,汽车还未驶出古董街,就见浓烟拔地而起,火警车呼啸而来。彭耀轻轻地叹了口气,苏朝宇拨通了江扬的电话,一个字不提遇险的事,语调甚至十分轻快:“你的‘梦中情人’在我怀里了……唔,应一件事我就给你……切,当然不是公事……现在还不能说,答应了?……好,明天见……嗯,我也是。”

    最后一句十分温柔,傻子也能猜出江扬说了什么,彭耀顿时忘记了刚刚经历的惊心动魄,差点把苏朝宇的脚踩断,苏朝宇吸口气瞪了他一眼,轮拳就打,可是彭耀只是按住他胸前佩挂饰的地方,欺身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回去我得和你那位上司,一起审你。”

    苏朝宇立刻如同被捏住七寸的蛇,眼睛里百年难遇的露出一点恐惧来

    。前座的秦月朗看到这堪称暧昧的动作,不由尴尬地咳了两声,彭耀若无其事地靠回座椅上,苏朝宇深深吸了口气,拉过彭耀的手,一笔一划地在他手心里写:“保密,否则我杀了你。”

    彭耀一震,随即用同样的方式回答:“你不会,我们回去谈。”

    苏朝宇瞧着他,他也瞧着苏朝宇,终究苏朝宇挪开目光,在他的手心里写:“成交。”

    当晚,在朱雀王别墅的密室里,苏朝宇看到了神秘的朱雀王令,彭耀也看到了苏暮宇为苏朝宇制作的以假乱真的波塞冬令,诡异的波浪纹让彭耀觉得似曾相识,可是他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来,只能放下,冷着脸叹道:“海神殿反恐清剿案的真相,果然是天大的秘密。”

    苏朝宇的脸色不好看,他急切说:“我的弟弟确实是被绑架到那个地方的受害者,死的那个也确实是真正的波塞冬,苏暮宇虽然得到了波塞冬的权力,可是这并不能说明江扬的行动是假的。”

    彭耀瞧着天花板轻轻一叹:“有月宁远那样的人,翻云覆雨,真相已无人要听。不过,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有一天,这件事曝光,江家护不住你和你的弟弟,你要记得,还有彭家和朱雀王室,为你一力承担。”

    苏朝宇知道这承诺的分量,他的心头一热,紧紧握住了彭耀的手。彭耀一根手指按在他唇上,灰蓝色的眸子里有千言万语,他温柔地说:“别,你我之间,永远不要说谢谢,好么?”

    苏朝宇瞧着他,说:“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清楚……”

    彭耀笑眯眯的点头,说:“是,你的心意我已经了解,可是我要喜欢你,你也管不着,是不是?”

    苏朝宇哭笑不得,终于只有点头,彭耀于是真的笑得很开心,认真地瞧着苏朝宇:“江扬知道多少?”

    “很少。”苏朝宇据实以告,“除了这次,我只在迪卡斯行动中动用过波塞冬的势力,至于那年去纳斯陆家,只是用了苏暮宇的护照。”

    “我不是想和他比较,只是有种奇怪的直觉,不能不问清楚。”彭耀这句话还是说得很正经,可是下一句话就变味了,他笑眯眯地瞧着苏朝宇,戏谑地说,“如果他知道,是不是会用皮带抽你的屁股?”

    出乎意料的,苏朝宇没有跳起来揍他,反倒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是,如果天下还有一件事会让他对我动手,那一定就是这件。去年昂雅的事件里,卓家的管家曾经误认为我是真正的波塞冬,江扬一直非常担心,不仅严令我不许再动用与海神殿有关的一切,还告诫过苏暮宇。”

    “卓家?”彭耀一下子跳起来,那种熟悉感那种直觉外公说的那些话统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可是时候不到,他不能说,只是咬着嘴唇轻轻拍拍苏朝宇

    的肩膀,大声说,“一切有我,你放心!”

    两个人并肩走出密室的时候,在彭家服役近40年的女管家正在走廊里等着他们,她迎上来递上拜匣:“秦家家主秦月朗正在客厅等您。”

    苏朝宇已经了解这位阿姨在彭家的地位和她恭谨严肃的个性,于是规规矩矩地跟在彭耀的身后,作下属状,阿姨批判性的眼神才算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秦月朗就坐在那株如火的美人蕉下,身边放着一只很大的冰桶,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十数只天青色的小瓷瓮,瓷瓮里盛的是雁京西郊玉泉的水,他方才开了两瓮放进壶里煮,此时已经有淡淡的水雾蒸腾起来。

    苏朝宇的目光,却落在他身后那个穿制服戴大檐帽的勤务兵身上,他不理会秦月朗和彭耀的寒暄,径直走过去。那名勤务兵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随即竟然张开手臂,紧紧拥抱了苏朝宇,轻声说:“死里逃生,你知道我有多担心。”

    无论遭遇什么样的逆境危情都可以保持镇静的苏朝宇在这个全力的拥抱中沉溺,甚至像小孩子一样亲昵地蹭蹭对方的脸颊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怎么会来,我的老混蛋?”

    江扬摘掉那顶遮住了半边面容的帽子,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秦月朗已经替他回答:“他一听到刺杀案,就立刻扔下所有的公务飞回首都,找了这身皮跟在我的身边,甚至连姐夫都还不知情。”

    苏朝宇大笑,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勤勉克己的情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他就这样来了,在经历了如此糟糕的一天之后,紧紧地拥抱着他。

    唯一不识趣的人是彭耀,他一口饮尽了秦月朗刚刚为他斟上的那杯茶水,重重地放下杯子,站起来像是要离开。江扬立刻放开苏朝宇,拦住彭耀说:“其实还有几件事,要与彭帅商量。”

    彭耀瞧着他身后的苏朝宇,目光沉静却又复杂,隔了片刻,他终于缓缓坐回原位,说:“不过是杨府爆炸案、彭家冤案和今日的刺杀案,你要说哪一件?”

    江扬回答:“不是任何一件,却又是每一件。”

    彭耀那双狼一样的灰蓝色眼眸光芒一闪,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调子,他把脊背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扶手,点头:“是,三件事其实是一件事,请坐吧,长夜漫漫,正适合从头聊起。”

    ☆、三个老大

    彭耀那双狼一样的灰蓝色眼眸光芒一闪,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调子,他把脊背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扶手,点头:“是,三件事其实是一件事,请坐吧,长夜漫漫,正适合从头聊起。”

    “从时间上看,所有的事都要从八月初陆军总司令家的爆炸案说起,这一点,大家都应该没有疑义?”江扬沉着环视未来的朱雀王、秦家的家主,目光在苏朝宇身上停驻了片刻,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温暖来,苏朝宇感受到了情人后怕又担心的情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秦月朗和彭耀都点了点头,然后江扬看着秦月朗说:“杨府的事,您想必有很多发现,此刻是时候开诚布公,说来大家参详。”

    秦月朗一向被看作是靠姐姐姐夫庇护的纨绔子弟,可是事实上,他从小经历家门惨变,一直在充满尔虞我诈的贵族圈子里长大,后来做了江元帅十数年的得力副官,经手的无一不是军界政界的大事,现在无论是观察力、判断力、智慧、经验,都并不逊于年轻的江扬,只不过为人懒散又容易感情用事,所以并没有像小外甥那样的成就。他抿了口茶,想了想说:“无论凶手是谁,他所针对的都不是华少将,而卢立本,他不过是个倒霉鬼。他的受伤,是凶手计划内的一个纰漏,江家秦家杨家联手这样的结果,一定不是他所预期的。”

    江扬点头,说:“爆炸装置安装在杨上将的宅邸内部,具体位置则在老师每天上下必经的东侧门,依华少将和卢立本两个人的身手反应,仍然重伤,若那天推门而入的是纯粹文职的老师,那么结果恐怕……”

    “彭家倒掉之后,帝国军界应以江元帅、杨上将为尊,如果卢立本没有差点死在里面,我简直要怀疑这就是江瀚韬为了独霸大权搞得歪门邪道。”彭耀忽然冷冷地插了一句,表情又是讽刺,又是叹息。

    >  “怎么可能是江元帅!”苏朝宇在椅子底下踢了彭耀一脚,“江扬和杨上将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

    江扬作个手势阻止了苏朝宇的暴力行为,若有所思地转着手里的茶杯,回忆起那个月夜父亲讲的故事,他忽然觉得有股寒意从脊背直直往上窜,如果真如彭耀所说,布津帝国军界无疑于一场毁灭性的地震,那时候江家是否能在海啸中幸存,确实是个未知之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布局之人的野心和能力,都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他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知道漫溢在观花阁里的橙色灯光会完美地掩饰他略略苍白的脸色,强笑:“彭帅的分析不失为一种大胆的猜想,不过我们现在所要做的,还是先以判断事实为主,秦副参,请接着说下去吧。”

    “江家、秦家和杨家的联手一开始并没有令凶手觉得恐惧,因为在设计刺杀杨总司令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退路,所以出现了国安部第一次的‘煤气泄漏’意外报告,说来那份文件相当完美,每一个环节都有责任人出来顶罪,而物证又少得可怜,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某位高层出面干预,只怕就已经盖棺定论。”秦月朗说得很慢也很清晰,可是惟独在那个“高层”的问题上含混不清,江扬和彭耀对看了一眼,却都默契地放过了这个疑点,只是点了点头。

    苏朝宇没有漏掉他们任何一个微妙的表情,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非常乖地捧着他的茶杯,眨巴着眼睛安静倾听。

    秦月朗接着说:“凌部长授权小寒亲自带队查这件事,抽丝剥茧,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和小寒都以为我们马上就要抓出幕后那个神秘又残忍的操盘手,可是他却比我们想象得更狡猾,第四军旧部和华少将的矛盾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通过那一次的交锋,他们成功地把第四军装扮成了嫌疑犯,而谋杀对象也从杨上将转移成为了华少将,动机则从政治斗争转到了私人恩怨,唉,那时候我们本该警惕……”

    彭耀将面前的那杯茶一饮而尽,掷地有声地说:“你们都很警惕,只可惜有个人的冲动让你们的警惕化为乌有,那个任性又愚蠢的混蛋就是我!”

    这就是恩怨分明的小狼崽子,虽然任性、冲动、野蛮又不讲理,可是他比大多数人都活得真实坚定,从不会逃避责任,从不会拒绝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他说自己是“任性又愚蠢的混蛋”的时候,表情坦然又真诚,就好像他不过是在陈述1+1等于2这样的简单真理。江扬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苏朝宇则直接伸手握住彭耀的肩膀:“是,可是你也不必因此为后面的事情自责。”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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