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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邪——Aegis(117)

    香烟已经燃烧了一半,即将点到手指,白岐玉哈哈大笑起来,却比哭还难听。
    许久,他才收敛住笑意,面无表情的扬起手。
    任火焰爆发的吞噬掉霍传山。
    白岐玉蹲在钢筋山上无聊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除了污秽,又多了一项新的讨厌的事物。
    讨厌火。
    太热了,太亮了,讨厌。
    光和烟太盛,很快,有人发现了工地角落里的火,大喊着起火了,朝这儿跑来。
    白岐玉跳下钢筋山,深深地看了一眼火焰中一动不动的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打了一辆车,上车后,司机问目的地,他张了好几次口,却说不出。
    能去哪儿呢。
    崇明小区?弗兰克林花园?那些曾经他以为是家,然后发现是地狱的另一分口的地方?
    他很想买一张票,趁着霍传山还没追来,飞到海南、西藏,总之特别远的霍传山想不到的一些地方。
    可一想到男人在马路上说的我以后再也不会找不到你了,又觉得逃也没用。
    最后,白岐玉说:去弗兰克林花园。
    兜兜转转一天,白岐玉又回到了他们二人的甜蜜的家。
    保安室值班的还是那个大妈,正在刷短视频,眼皮抬都不抬,似乎完全没发现白岐玉不是从小区门口离开的。
    开锁,进门,脱鞋,开灯,烧水
    平静的做完这一切,白岐玉坐在客厅沙发上,有一波没一波的玩着手机。
    终于,十二点整点时,门被敲响了。
    白岐玉气笑了:敲什么门?我在不在家你他妈能不知道?你没有钥匙难道还开不了门?
    门咔哒一声开了。
    霍传山穿着另一套衣服,提着一袋东西进门了。
    沉毅俊朗的面容一如既往的迷人,著名的霍教授,霍绅士,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伤到。
    白岐玉冷冰冰的打量着他:手里是什么?
    鲁大伯纸上烤肉。
    哈?你以为这样我就消气了?
    没有。霍传山的声音有点闷,我只是觉得,你晚上会饿。
    白岐玉确实饿了。
    他一把抓过塑料袋,把锡纸包裹的外带饭盒摊开在桌子上,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咖啡厅那一餐分量很大,但不过寥寥,对于白岐玉现在的胃口来说,三四人份的饭只能垫底。
    五花肉、羊肉、猪里脊、掌中宝、鱿鱼各一斤,还有蛋炒饭、炒面,金枪鱼沙拉。以及两瓶白岐玉喜欢的瓶装鸡尾酒。
    一顿狼吞虎咽后,白岐玉看着空空见底的饭盒,看着霍传山很熟稔的收拾桌上的残骸和垃圾,然后去厨房给他榨果汁,心里一阵酸楚。
    现在这个世界上,这么了解白岐玉口味的,只剩霍传山一个人了。
    被打、被杀,被冷言冷语的骂,还能惦记着他的夜宵的,也只有霍传山了。
    但是,这不代表二人之间的龃龉,是道歉与补偿就能满足的。
    如果你一开始就是这样,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对不起,阿白,我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算了,这种假设很可笑,也很没用。
    现在就是一个死局。
    看着霍传山隐忍沉默的模样,白岐玉怎么会好受?
    可就是无法原谅,无法释怀,一看到爱人的脸就感到愤怒、痛恨,无法容忍,周而复始的痛。
    结局是白岐玉爱上了祂,似乎是好的。
    但爱很容易,原谅太难。
    霍传山端着新鲜的芒果汁从厨房出来,递给他:我加了柠檬和蜂蜜,应该会好喝。
    白岐玉闷闷的吸了一口。
    还行。
    他打开电视,心烦意乱的玩儿了一会儿游戏,又关上。
    他看向沙发上的霍传山,后者正在很认真的看他打游戏。见他停下,不解道:不玩了?现在才十点。
    托你的福,我他妈玩的下去?不是,你没有更多要说的了?我不问,你就真的准备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霍传山又沉默了。
    许久,他说:你真的想知道?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知道。你看,我们现在在一起。我爱你,你爱我。这个结局不是很好吗?
    白岐玉气笑了:撇开过程谈结果就是他妈的流氓?别扯这些废话,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霍传山还是不出声。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头一次发现这家伙竟然是踢一脚动一下的类型。
    我们换个方式,白岐玉靠到沙发上,冷漠的交叠起双腿,我问一个问题,你回答一个。
    霍传山神色一动:阿白
    你不是说过不会再欺骗我吗?你不是说我可以信任你吗?都是屁话?
    不
    那就回答!白岐玉咆哮,第一个问题!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听着,不要用什么交/配,什么狗屁道理来糊弄我。这个问题我想过很久,怎么都不合逻辑:要说为了繁殖,你早在靖德市就得手了,而我也不是生的出孩子的类型;要说爱我,老天,笑死人了。
    霍传山缓缓的说:因为爱你。
    白岐玉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无力感。
    他换了个问题:是因为我进了青岛地下水道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命中注定。
    白岐玉又气笑了:我说过了!别用屁话搪塞我!
    不是搪塞,命中注定,是预言所给。
    白岐玉心头一动。
    他记得霍传山的什么预言理论,什么信息库足够大、学会解读,所有人都能预测一类。
    是你和我说的那种么?
    霍传山垂着眼睛:我和你说的是占卜,不一样。占卜,是询问发生过的事情;预言,是观测还未发生的事情。
    白岐玉想了想,确实,裴芝琪,不,芝芝的那些塔罗牌,也只说了过去的事情,他尝试的那些也是。
    说说看,什么预言。
    霍传山突然抬起了眼。
    他一直垂着头,白岐玉看不清他的神色,现在,却看到了无法理解的表情。
    像一片孤寂无声的深海的压抑。
    不是假人挤出来的虚假情绪,也不是模板式的演技,充盈着几乎凝成实质的困惑与悲伤。
    白岐玉很难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祂怎么会有困惑祂的事物呢?
    却听霍传山轻轻的说: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我思来想去了很久,仍搞不明白的事情。
    直觉告诉白岐玉,他不该再继续听下去了。
    这个问题以及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会颠覆许多一贯以来的观点
    但现在的白岐玉,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
    他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他动了动嘴唇,冷笑道:什么事?我怎么会知道连您都不知道的事?
    霍传山深沉的望着他:关于你。
    白岐玉心头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有些狼狈的逃开霍传山的眼睛。
    问,白岐玉嗓音有些哑,事已至此,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如果我知道,我肯定告诉你。
    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岐玉一愣。
    他没想到过,霍传山不知道的,竟然是这种东西。
    他茫然的抬起漂亮的睫毛,去看压抑的像一片死海的男人的表情:你是说靖德的那些回忆?我不是都记起来了吗?
    男人却不再出声了。
    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了悠长而空灵的水波浮涌之声。
    像巨船出海远航,缓缓划开水浪;像蛰伏的庞然大物拨动着水纹,那种幽远悲恸的哀鸣。
    客厅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只有窗外路灯羸弱的光,模糊绰约的晃荡着深海蓝色的怪影。
    布满墙壁,包裹整片阴暗,那是一只难以用现存文字的形容词描绘的诡邪的庞然大物。
    遒劲有力的肢触,柔软的流线性的身躯,无穷的眼睛与遍布所有阴暗的触角
    像一片流动的海水有了形状,在反光中倒映着耀眼而深邃的深深浅浅的蓝。
    莫名的,白岐玉呢喃出声:好漂亮。
    那怪影很短促的顿了一下。
    你真的这么觉得?
    白岐玉轻轻点了点头:是啊。像活起来的海水。
    这便是我。
    白岐玉一愣,失态的拔高声音:这是你?不不,那我之前看到的黑糊糊一团、那个很恶心的滑溜溜的东西是什么?
    沉默充盈了许久。
    在这片梦幻玄妙的水波怪影中,霍传山的声音也变得空灵诡魅起来。
    像亘古时期便存在的地球振波,或最深最暗的渊底的求救。
    他说:你真的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三个预言,忘记了盗窃者对你做了什么,以及忘记我
    白岐玉的喉咙轻轻一动:你在说什么
    这些其实也没关系。我可以处理。但为什么连你自己的模样都忘记了?
    第83章 岐山有美玉
    白岐玉的大脑一片混乱。
    你又想说怪东西糊弄我?我我怎么可能忘记自己是谁!
    因为没有契机, 我也没对别人说过,我的记性好到从满月就记事了最早的记忆里,我躺在婴儿车上, 母亲在坐月子, 亲戚们来探望,给红包,说吉利话,还乐呵呵的逗我我全记得
    我能掌控身体后的记忆就更不用提了你凭什么说我忘了自己是谁?
    霍传山不答反问:你记得我们的初次见面吗?
    当然!你一张口就是夸我面相好,我心想这人好奇怪,是不是卖保险的
    说着,白岐玉又觉得这个问题没这么简单:等等,难道在此之前我们就见过?我的内衣是你偷的?
    白岐玉突然想到了什么, 脱口而出:出租车!那个脏兮兮的出租车!那一团黏腻的黑东西就是你吧?
    空气一瞬静了。
    光影中,只余深深浅浅的蓝影在涌动, 发出那种悠长的,如风吹过荒漠的,恸哭一般的水浪声。
    在漫长的, 逼人发疯的沉默后, 霍传山很轻的说:
    那是你的模样是我终于找到你后, 特地装扮成你,给你的一个惊喜。
    哈?
    巨大的荒谬与冲击在心底升起, 白岐玉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那东西
    怎么会是他的模样?
    不不, 难道他不是人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是人, 怎么能丑成那样子?
    那团漆黑黏腻的, 滑溜溜的, 像原油膏体又像黑色果冻的玩意儿,他长这样?
    白岐玉想大声反驳,怒骂霍传山,可直觉告诉他,事到如今,霍传山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一瞬间,白岐玉差点晕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人这点更有冲击性,还是自己竟然这么丑更有冲击性。
    顺着这根藤,白岐玉的脑中闪过了很多片段。
    关于
    霍传山的惊喜。
    他正坐在一座高高的塔,或者寺庙屋顶上,云雾缭绕,鸟雀掠过。身下是那种古朴的,白岐玉说不出学名的彩漆砖瓦,兽状屋檐。
    他翘着腿,很无聊的模样,支撑着下巴望着人间。
    这是一条热闹的街,当然,与现代相比,还是少了些繁华,但熙熙攘攘的人声充满生气。
    他以一种慵懒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说:你担心朕(根据词义寻找的最接近的中文词汇)认不出你?哈,怎么可能?
    朕有过目不忘之能,任你怎么伪装,绝对一眼就能认出来。而且,朕身边也就你一个发腥的奴隶
    【如果真的忘了怎么办?】
    白岐玉心情很好的笑了起来,那种骄纵的,又柔软勾人的,摄人心魄的笑。
    他说:那你就夸朕!朕唯独喜爱夸赞,你诚心些,别具一格些,朕一定记得起你!
    【如果你忘了我】
    不要唧唧歪歪了!他的坏脾气又上来了,狠狠踢了一脚身边的家伙,实在不行,你就变成朕的模样!朕忘了什么都不会忘了自己的!
    身旁的人穿着很古怪,那种珠光宝气,裸/露又妖媚的衣服,像印度或神话中人鱼的装扮。
    但奇怪的是,如此妖娆女气的服饰,在高大劲健的身躯上,竟是十分的男性魅力,结实的肌肉,白的发腻的腱子,结实有力的身材勾勒的一览无余。
    白岐玉莫名就意识到,这鬼一样的穿衣风格,是自己的恶趣味。
    记忆中,这个高大的男人没有再出声。
    不知道是懂了白岐玉的意思,还是害怕他发火。
    像所有的梦境中一样,二人不欢而散。他从高高的屋顶上坠落,落入人间。
    阿白?
    白岐玉猛地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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