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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禁城之贺泽+达鲁非 作者:杀欲

    第16节

    “你们……有何贵干?”伽西沉下气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离他最近的那个家伙,很快认出对方是其他连队的新兵。他显然也明白在军营里挑起事端会付出代价,因此并未将敌意传达得过于明显,只是压低声音说到,“如果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何必要在到这种掩人耳目的地方来?”

    “让他来这里讲话,只是不想让彼此太难堪。”为首的青年相貌堂堂,一色偏红棕的短发清爽硬朗,看上去并不像无理取闹的小人。在一瞬间的怔忪后,他盛气凌人的神情反而更甚一筹,“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被定义为坏蛋,未免太委屈了。”

    紧接着,他用脚将地上一团七零八落的东西踢了过来,伽西这才注意到,那是几件已经被破碎得成了烂布条的制服。

    “他趁比赛时,把我们留在更衣室里的制服全部剪成了这个样子,人证物证都在,有什么可狡辩的?如果我们不找他来这里问个清楚,直接打报告给教官,恐怕就不是被罚做勤务那么轻松了!”

    “伽鲁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你们弄错了!”

    出众的人在这种集体环境中是不会寂寞的,除了正面的拥戴外,被有理无理地找麻烦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伽西始终低调地处理人际关系,也就是不想这样的烦扰连累到单纯的弟弟。他正要耐着性子申辩,却没想到被他护在身后的伽鲁突然抢白了,与他的想法截然相反的是,伽鲁似乎十分不满意哥哥以和为贵的态度,压抑了许久的不满跟着爆发了出来。

    “是我做的又怎样?你到底要忍受他们的眼色到什么时候?上次在负重越野训练里,几次都把你绊倒的也是他们吧?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你就笨到只会纵容他们欺负你吗?”

    伽西着实愣住了,他没想到一向善良的弟弟会说出这样缺少根据的话来,他顾不得面前几人已经一触即发的窝火神情,转头解释到,“你想太多了,被绊倒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互相阻碍是那个训练的基本要求,只是为了磨练新兵的意志……”

    “但是他们明明是故意针对你的!”

    他的判断不无道理,作为连队里面最惹眼的存在,伽西难免会被其他人当作追赶和超越的目标,部队里的新兵又都是年轻气盛,不甘人下的,由此产生的各种复杂情绪一定会对日常的行为有负面影响,而这样难以定性的行为,刚好在同样被主观情绪主导的伽鲁眼里,又放大了好几倍而已。

    “好了,伽鲁。”伽西以一贯温和而有力的语气制止对方的情绪化,认真问到,“这个真的是你做的吗?”

    “我只不过想警告他们一下,只是弄破了他们的制服,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这家伙!”看到他仍旧大言不惭的样子,对方的一个士兵终于忍不住了,生气地说,“被发现在训练之外没有穿制服,会被纪律官的鞭子抽的!我们下午就要参加军事理论课,现在备用的制服都送去了洗衣房,你说该怎么办?!”

    这时,那个有着红棕发色的青年吐了口气,抄起了手,语气不紧不慢,但却是对眼前的争辩显得有点不耐烦了,“看在同是新兵的份上才来找你理论,如果没办法,我只有立刻报告教官,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情,不过话先说在前面,故意损坏军服的罪名可大可小,万一长官今天心情不好,落下最坏的结果,可不要怪到我们头上。”

    见对方已将话挑明,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大致了解了,伽西沉默了一下,转头平心静气地对弟弟说,“你先回宿舍去,我来和他们商量。”

    “商量什么,哥,你就没看出来,他们是故意找茬的!不给点教训……”

    “伽鲁!”

    在他的坚持下,伽鲁咽下了后面更加过激的话,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虽然不甘心放跑这个不可理喻的小子,但看着挡在面前一动不动的伽西,清楚知道他的实力的几个人也没有轻举妄动。

    “我希望你们就把这件事情当没发生过,”伽西也不再闪烁其词,比起在乎是谁最先引起的矛盾,怎样和平解决才是最主要的,“送到洗衣房去的制服……我呆会想办法拿回来,请你们就先凑合着过完今天下午吧?”

    “你是要让我们穿着湿衣服去上课?!”

    “我会尽量把它们烘干一些,应该能够蒙混过去。”

    “等一下,”担任主要谈判人的青年皱了下眉,“委屈一下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们凭什么这么做?你弟弟做的错事,还不承担任何后果,他也没有任何悔过的意思,你让我们凭什么自己咽了这口气?”

    “我可以替他道歉,”伽西平静地接过他的话,“如果不够的话,只要不违反最基本原则,你们还想要我怎么做,都可以。”

    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后,青年笑了笑,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同龄人。虽然身在不同连队,但是伽西的形象却比他的声名更早地占据了每个人的注意力,在这个汗水混合泥水的繁重训练营里,他就像一股清新冷冽的北国之风,像一只生长在钻石粉末铺就的雪原上的白狼,带着天生的野性韵律蛰伏着,冷静,毫不罗嗦地奔走着这段尘世之旅,如同那与世隔绝的北部平原的缩影,藏着的是无人可以探究的万水千山。

    “哦,真没想到,新兵营里最出众的精英也这么放得下身段,”他若有所思地调侃着,早已存在于潜意识里的,对这个偶像式的人物模糊的向往,在这一刻却突然衍生出不明所以的念头,“那我就不客气了,你跪下来把我的鞋子舔干净,事情就一笔勾销,制服我们会自己去取的。”

    青年的脸上带着得意。纵然听多了各种艳羡,伽西总是站在离他们所在的连队远远的地方,他从没想过要和这样遥远独立的家伙有所交集,于是此刻这样直接的戏弄,甚至带着羞辱的色彩,会带起一种说不明白的快感。

    “真的吗?”伽西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只轻轻问了一句。

    原本只是想更多地观赏对方尴尬的反应,没想到伽西紧接着便埋下身去,双膝着地,将脸凑到他的裤脚下。

    青年顿时僵住了,眼看着这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真的一把扶住他的脚踝,伸出舌头舔去沾染在他鞋面上的灰土,他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刚刚下意识地想将腿缩回去,竟然还被对方牢牢拉住。

    这个时候,已经有从食堂里出来的士兵注意到了这里的蹊跷,不少人人止住了脚步,陆续投来针一般的目光,悉数扎在他们背上,痛痒难耐。

    “够了,够了!”面对伽西直来直去的坦然,他反而感到从未有过的难堪,忍不住连连制止,猛地往回退了一步,还差点没能站稳。

    伽西于是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一口吐出混杂在嘴里的污物后,又用袖子用力抹干净嘴角,这一瞬间,他注视着对方的水蓝色眼睛里突然划过的犀利,寒如坚冰,盯得对面几个人脊背上同时汗毛倒竖。

    “我已经做到了你要求的事情,但是,如果你们以后再敢找伽鲁的麻烦,就算面临最重的处罚,我都绝不会让步。”

    当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终于响起的时候,正躺在床上生闷气的伽鲁一下子蹦起来。看到哥哥若无其事地进入,刚刚关上了寝室门,手里端着为他盛满热腾腾饭菜的碗,还来不及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他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冲过去狠狠一推,毫无防备的伽西便失去平衡撞到后面的墙上,手上的饭菜也翻倒了出来。

    “丢死人了!你到底有没有廉耻啊!”他气极败坏地踢开滚落在地上的空碗,拳头任性地打在伽西胸口上,“去跟那种家伙下跪!你知不知道别人在怎么笑你!”

    “明明轻而易举就可以打得他们屁滚尿流,不敢再来第二次,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见伽西吃痛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却也不还击,他恼火地揪住他的衣领,又一次将他撞到墙上。

    下午的集合铃声响起的时候,伽西匆匆地从宿舍楼上跑下来,他身上被饭菜弄脏的油渍有一大块,不管怎么擦都还是有印记,虽然衣着的不整洁会被吹毛求疵的教官找麻烦,但他却顾不上在洗衣房耽误时间。闹得不依不饶的弟弟,最后还是被他哄着安静下来,在床上睡熟了,而他帮伽鲁拿到的病假单,必须在上课之前就交到连长手里。

    跑到一楼的时候,他被早已站在过厅里的一个身影挡住去路,伽西先看到了他制服上一半深一半浅的颜色,分明是还没干透的水迹,随后他抬头,才分辨到对方的脸,原来是几小时之前才在食堂后门给他难堪的那个青年。

    伽西本想掠过他跑出去,然而见对方似乎有话要说,脚步礼貌性地暂停了一下。

    “中午的事……是我太轻薄了,”对方吸了口气,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句话,目光直直地对上伽西毫无温度的眼睛,“如果给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很抱歉。”

    “不用。”伽西轻描淡写地答到,很快又迈开脚步准备从大门跨出去,这时耳边便接着响起一句更加大声的话。

    “如果你不计前嫌,我想交你一个朋友。”

    伽西一头雾水地转过身去,便看见那青年已经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久仰你的大名,伽西,我叫菲昂司,是五连的新兵。”

    新历363年,悖都比预计计划提前了三年完成第一阶段扩张。由于武力悬殊太大,不败的战绩就像迅速蔓延的瘟疫一般传播着恐惧,接连被划进帝国版图的临近十个国家里,有一半都是不战而降,他们是被平地惊雷一般迅猛的入侵气焰生生吓退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曾经要被文明淘汰的,被当作走廊一样随意来去的国家,会突然之间露出爪牙,像是酝酿已久的复仇般把世界拖入灾难。

    比起惴惴不安的世界舆论把悖都描绘成一个满身业火的灾星,刚刚当政的帝王安烈,坚持认为她旗下的军队扮演的是改革的先驱。

    “世界需要新的秩序。”在没有人能够看见她真面目的讲话中,她的剪影在半透明的纱幛后,即使连声音也做过特殊处理,无法被准确定位的个人身份,反而幻化出一种值得信任,甚至可以被膜拜的图腾,因为悖都不需要肉身的偶像崇拜,而是一个指引他们的符号。

    “我们曾经经历过世界大同的时期,没有国界,没有主权,混合的血脉也消除了绝大部分的民族差异。原本以为这就能停止人类互相的偏见和隔阂,携手安于永世的和平中。但是积聚的矛盾却还是让我们分开了,愚蠢的人们即使与千万个同类共享基因,却还是无法消除自我的傲慢和排外,所以国家又形成了,即使再也没有所谓的民族性,但是人类需要这样的束缚来囚禁自我的恶意。”

    “这是一种退化,是无奈之举。我们需要和平,但是只是打开门,与邻居握手言和是不行的!人类就像是一群狗,平日里都友好憨厚,称兄道弟,但是一但丢一根骨头过去,就又会见到他们反目成仇,互相撕咬!”

    “必须要有一个压倒性的力量,必须要有比魔鬼更可怕的武力,来履行绝对的制衡,公平的分配,做这样一群狗,也就是所有人类的主人!”

    “悖都只不过恰好被选中,作为开端和核心,开始致力于建立这样一个世界。当我们的绝对力量形成的时候,当我们的军队变成唯一掌握所有武器和打击力量的时候,也就是悖都放弃主权,真正解散的时候。”

    “和我同样饱受屈辱的土地和人们啊,我们不是因为血脉才聚集起来,形成这个国家,而是因为共同的觉悟和理想。永远不要忘记,你们不是为了某个人的欲望和利益而战,你们是新世界的殉道者。”

    当女人的时断时续声音因为失去信号而被杂音彻底淹没,伽西索性伸手关上了收音机,紧接着长吐了一口气。冲出鼻腔的热流接触到体外深黑的夜色,立即凝结成一团水雾。

    “你信吗?”他带着有点嘲讽的笑意,转头问站在身边的另一个人,“新世界的殉道者?”

    菲昂司提了一下肩膀上快要滑落的步枪,始终密切注意着战壕外敌军动向的他,因为对方含义深远的提问而将身体缩了回来。

    “为什么不?”他搓了一下被冻得有点麻木的手,靠在阴湿的泥壁上,几天没有好好睡觉的疲倦让眼角爬满了血丝。随即他拧开了伽西递上来的一壶水,小口喝起来,过于冰凉的液体似乎刺激到了敏感的胃,让他无声地拧紧了眉目。

    “自古以来的侵略者,没有一个不是坚持宣称自己是正确的,正义的,甚至像她一样,自诩为救世主。”伽西看着对方不以为然的神态,语气不由地变得尖刻。他永远不会忘记,为了筹谋这场巨大的战争,哈桑喀的土地受到掠夺,无数家庭被拆散。

    “看样子,攻下罗穆鲁斯也只是时间问题。不过,你真的觉得,当悖都征服了所有的国家,甚至将世界的资源都一手掌握的时候,她会放得下手中的权力和利益?”

    “呵呵,”菲昂司突然不知所谓地笑了一声,看着伽西严肃的眼神说,“受不了你了,值勤的时候脑子也想这么多。”

    “伽西,我们只不过是小角色而已,这些问题,轮不到你来思考,思考了也没有用的,”他说着,拉紧了上身的迷彩服,扶起遮挡了一半视线的钢盔帽檐,目光远远地投向铁丝墙后面飘渺的夜空。在这表面寂静却剑拔弩张的前线之夜中,比起安稳地睡一觉,在守岗的时候聊聊天还更为现实。

    “我的主人……战前有悖都的贵族身份,现在是拉贝格尔一名陆军军官,父亲希望我能从家里出来追随他,而我也正有这个意愿。我讨厌整天缩在烧暖气的房间里,去普通学校念文学和算术,就像身边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虽然句句都是发自肺腑,但菲昂司却只说出了一半理由,而另一半,应该是连他自己也不太敢正视的,只能够藏在心底小小的角落里回味。主人家里的小女儿,是他儿时的玩伴,她并不十分美丽动人,短短的亚麻色头发,瘦小的身子,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看不见的细缝。原本留在家里接受封闭式教育的她,在战争开始没多久也去了拉贝格尔求学。

    那个少女在他眼中高贵得如同女神一样,让任何非分的幻想都自惭形秽,菲昂司并不认为伽西会嘲笑这样的自己,只是还舍不得让人分享他的思念。

    “至于陛下的这种言论,是她的真实想法也好,是麻醉我们的谎言也好,都没关系。”他若有所思地放慢语调,脑海里浮现少女离去时,隔着车窗落下的一滴眼泪,嘴角像是咀嚼到又苦又甜的味道,让人有一种忧愁的满足感, “无论主人相信的是什么,我只要努力做到他所希望的就可以了。”

    似乎被他此时的神情所触动,伽西半晌没有说话,末了只轻轻问一句,“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他?”

    “他告诉我随时都可以,但是什么本事都没有,去了也只能是个负累,所以我先来了萨马基,准备在前线历练一段时间。”

    “对了,我还正在想,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吧?我把你引荐给他,像你这么优秀的军人,他一定会很满意的。”

    伽西愣了一下,面对对方满是期待的表情,他像是逃避般地垂下眼帘,“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

    老实说,他压根没有想过在军队里谋求什么发展。作为整个新兵营里最被人看好的苗子,教官不止一次暗示过他,现在的部队求贤若渴,只要在任务中积累功绩,平步青云完全不是难事。但是伽西知道弟弟一定不允许他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即使伽鲁自身的成绩也不差,但是他敌视军队,常常故意违反纪律以表达不满。参加实战后,由于饮食和睡眠条件艰苦,他的精神状态更是每况日下。

    伽西明白,如果自己想要脱离开最下层士兵的命运,以成为高级军官为目标,他便很难兼顾到弟弟的感受,甚至会在某个时刻无可奈何地离开他,这完全违反兄弟俩真正的意愿。

    看他嘴唇紧闭,脸色暗沉的样子,菲昂司凑近了一点,带着点同情的语气问,“累了吗?你也不用老帮你弟弟代班吧,这里我一个人看着就好,去睡一下。”

    “不用了,已经下半夜了,马上会来换岗的人。”

    那是他们驻扎在边境的第十天。伽西所在的部队刚刚成为正规军,进入留守在悖都本国的第八陆军师的编制中。原本他们不应如此仓促地奔赴前线,但由于所有的主力部队几乎全部陷在与棘手的罗穆鲁斯的攻防战中,趁悖都军被牵制的时机,早已经被占领的小国蒙特突然又有叛军组织起反攻。远水难救近火,只有萨马基的飓风陆军基地离开战点最近,司令部只得将这个刚刚结束训练期的新部队调去应急。

    比起真正主战线上的腥风血雨,这次的镇压行动应该只算是一次试练而已。在行军途中伽西也变得尤其小心,尽量帮弟弟吃饱睡好,不让他过得太辛苦。为此他几乎是咬着牙挨过每一天,他把每餐有限的肉和蔬菜分给伽鲁,自己只用面包和白水果腹。晚上五个小时的值勤,伽西不但一丝不苟地完成自己那份,还要替他顶替三到四个小时。

    这样拼命维护着的爱却终究没有换来命运的垂怜。几天之后,他们所在的部队遭遇了入伍以来最激烈的一次战斗,残余的敌军破釜沉舟,以命相搏,双方陷入死战。目睹着眼前的密集炮火交织的华焰,滚烫的热流熏得人流泪不止,几小时之前还熟识的战友转眼被炸成零碎的肉块,悲鸣声充斥耳膜,一股从没有过的恐惧感鞭笞着每个年轻士兵的灵魂。虽然在训练中他们看过无数次战役的实况影像,为的就是把死亡当成家常便饭,但是真实感官的刺激还是吓得不少人尿了裤子。

    从来没有想过战斗有如此残酷的伽鲁,同样脚软得挪动不了分毫,晕眩中他听到四周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上就会破开致命的伤口。

    伽西一把抓住六神无主的弟弟,将他护在背后。连续的炮击震耳欲聋,他大叫着让伽鲁冷静,说服他紧紧跟着自己,越过前方笼罩的火光。但是已经晚了,他的声音太小,完全被伽鲁内心死神的猖狂狞笑给掩盖了过去,伽鲁失魂落魄地挣脱他,转身就朝撤退的方向撒腿狂奔。

    伽西心中猛地一紧,临阵脱逃是军法中最为严重的罪行,胆小的士兵宁愿选择就地装死,也不愿以逃兵的身份来承担责罚。眼看着接二连三的榴弹呼啸而来,掀起的沙石打得脸上疼痛难耐,伽西想也没想,疯了般地朝弟弟的方向追过去。这时,一枚炸弹划起抛物线的哨子在自己身后由远及近,清晰得像是魔鬼的脚步声,他的心脏重重地落下一拍,眼看着弹身在他的左前方闪过一抹影子,然后触地。

    他眼前一黑,感觉到身体撕心裂肺的剧痛时,右手已经够到了伽鲁的肩膀,他们在猛烈的气流冲击中摔倒在地,耳朵立即听不到了任何声音。

    第50章 番外篇《狼之乡》(中)

    蒙特的动乱在两个月后便得到了肃清性的镇压,比起初次占领这个国家时,所宣布的任何投降者,即使是军职人员,也会给予与悖都本国公民平等的权利。这次的战役后,所有的俘虏都被就地处决,为了让其他的归属国真正领教她赏罚分明的政策,严厉的女王决不会给多一次机会给不自量力的挑衅者。

    尽管如此,在大杀伤武器的扫荡下的首都城市已经奄奄一息,不要说支撑国家运做的工商业,连维持近几日生存的口粮都无法供给,加上医院和制安机构的彻底瘫痪,死里逃生的当地居民面临着的灾难却无法置之不理,编制只有一半的第八师被司令部命令驻守原地,帮助清扫战场,维持秩序,并为当地的难民提供必要的人道援助。

    即使是在寒冷的季节里,长时间放置尸体仍然容易引起污染,士兵们机械地穿梭在快死光了人的空城里,把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拖进挖好的大坑里,撒上苍白的石灰后掩埋。

    “杀的时候倒是干脆,放他妈一排火箭炮就能干掉好几百人,”菲昂司一口气将手里拖着的男人推到坑中,死了一个星期后发出的诡异气味已经让他麻木,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抹了把脸。大概是建筑物烧毁时引起的浓烟还没散尽,太阳泛着的白光竟然接近冷色调,他于是转头望向紧跟着把尸体推进坑里的伽西,“你的脸色不怎么好啊,那具死的时间比较长吗?”

    伽西望着眼前布满大坑底部的肢体,重叠歪扭得像被硬塞进罐头里的肉,他不知所云地低声念了一句什么,目光没有隐含任何情绪,并不是老练到习以为常的地步,而是对连日来的充斥耳目的极限景象,没有时间反应。像是被一个暴力犯,在拳脚相加的同时堵上了嘴,于是连叫声还没能发出就咽下了痛楚。

    见他转身便走,菲昂司连忙又从地上蹭起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我说,你脸色真的很不好……”

    话说到此,他的目光突然捕捉到了伽西卷起的袖子下面,前不久还光洁完好的右小臂上有一列发黑的淤青,最严重的地方已经渗着鲜红的血痕。

    当他下意识地扯过他的胳膊更仔细地观察,发现那是在同一位置反复咬啮而留下的牙齿印。

    这不像会是在日常行动中造成的伤害,正觉纳闷的菲昂司感到脖子后面倏地一凉。尽管对方接连几日将情绪隐藏得滴水不漏,但是之前降临在他们兄弟身上的悲剧所带来的消极气氛,就像是个附着在伽西身上的幽灵一样,日渐蚕食着他的精气。

    “不会吧?就是养条狗也没那么狠啊!”菲昂司握着他的手不觉紧了紧,脸上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他究竟把你当成什么了?”

    “我让他这么做的,”伽西不以为然地抽回手,语气缓慢得几乎让人昏昏欲睡,“伽鲁最近几天已经好多了。没办法,他晚上会痛得睡不着,又不能吵到一个寝室的同伴,有些人不是以前同一个连的,也很难体谅。”

    “那就让他睡到护理室去啊,这算什么,不是有足够的止痛药和安眠药吗?”菲昂司抄起手,一副比当事人更受不了的表情,“他是故意的吧?”

    “伽鲁说他很害怕被一个人丢在那里,他不想和我分开。何况只有我在的时候他才肯吃药,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难怪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晚上这样让他折腾,怎么可能睡得着?”

    似乎是不屑于对方大惊小怪的语气,伽西难以察觉地簇了下眉,他随即将卷得高高的袖子拉下来一截以遮盖小臂上的淤血,径自迈开了步伐,脚尖无意识地踢开几颗路面上的碎石头。

    等到菲昂司识趣地闭上了嘴,没多久他却又自言自语地叹息一句,“……我的痛苦比起他来,太微不足道了。”

    那一幕在他心里,仍然就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经不起触碰。爆炸射出燃烧的弹片打进他的肩膀和背部,剧烈的冲击让他短暂失去了意识,他本能地将伽鲁紧紧压在身下,那一瞬间伽西甚至是庆幸的。兄弟若生如并蒂之莲,相生相克,加诸在他身上的痛楚越多,弟弟安全的几率也就更大。

    “是倒下去的时候,被地上残留的铁丝网划破了脸,不过,受伤最严重的是左眼,晶状体和视网膜都破裂了。”

    “恢复视力是不可能的,现在只能先完成第一期手术,保持住眼睛的外观,但是坏掉的眼球很难稳定,至少要持续观察一个月,一旦有引发右眼感染的危险,就必须马上摘除。”

    伽西没有向弟弟隐瞒医生诊断的所有细节,任他如何发疯般地撕打,他也死死地抱住他不放开。一只眼睛的弟弟没有再给他任何笑容,极端而又反复无常的情绪像是一圈圈沉重的镣铐,将他捆绑得寸步难行。如果说之前的伽西还能有一半的时间过着集体生活的话,现在他除了任务外的所有时间都被伽鲁占据,作为唯一能支撑对方的人,承担他所有的不幸。

    从那时起,伽西偶尔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会在不经意间抚摩过自己湛蓝的眼睛。当听到伽鲁伤情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就冒出了这个念头,这双完美如神赐的眸子,清澈,犀利,一定能够让弟弟脸上重新闪耀光辉。但战时的军人是国家的资源,在役时是不被允许随意捐献自己的器官的,合法的移植也只能等到退役之后。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部队却迟迟没有接到撤回本国的命令。前线的营地条件艰苦,最基层的列兵只能几十个人一间挤在简易的板房里过夜,由于伽鲁的吵闹已经开始让周围的战友不满,伽西便找军医要了一间暂时空置的隔离病房,和弟弟一起搬了进去,仍然每夜寸步不离地守候着他。而比起机械重复地安抚他的情绪,当他疲倦到终于睡去后,才是伽西最难熬的时间。简陋的房间里只有那张狭窄的铁丝床,冷得沁骨的水泥地是没办法躺的,他便裹上毛毯靠在墙的角落浅寐片刻,无法缓解的焦躁让梦中满是惊惧的光景。

    “又是你啊。”

    正午没油水的食物刚刚在肚里开始消化,开始有点睡意的男人放下手里翻得卷了边的旧杂志,抬头打量了一眼面前不折不挠的年轻士兵,对于这种专挑休息时间来打扰的家伙,他今天的语调已经没有丝毫耐性。

    “上一次不是讲得很清楚了吗,你的要求是违反规矩的,你是听不懂?还是觉得我说的话是在放屁?”他靠在露出弹簧的破沙发上,不痛不痒地重申着所谓的原则,接着摸出裤子口袋里的打火机,又从桌前的抽屉里抽出一根包装精美的高级雪茄,点燃后立刻浮动出浓烈而略微辛辣的香气,他像是同时欣赏着这上等烟草跳起的烟舞,透过朦胧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墙上窗户照进来阴天的柔和侧光,将伽西明晰的面孔衬得沉静如湖,却又像石雕般稳固。他微微眯起眼睛,并不急于一味地重复描述自己的困境。此时男人被放大的脸上相隔过远的眼睛,让他想起一种带着长须的丑陋鲶鱼,当它扁平的嘴角上两个小眼珠瞪着人看的时候,伽西总有种冲动将它摔在地上,狠狠踩得那肥厚的白色肚皮爆出内脏。

    想到这里似乎真的泛起一阵不适,伽西随即将视线落到他嘴边那根灰褐色的雪茄上,烟身上烫着金色的商标,这牌子即使是在悖都也算是高级消费品,不可能会配备在军队的福利中。几个星期前,这包昂贵的雪茄还在与他同一寝室的一个战友身上,那个人曾经偷偷拿出来在同伴之中炫耀过,据说是做烟草生意的舅舅在他从军前送的。

    伽西亲眼看到,他所在的那个连队的连长故意找了个茬子,将这包雪茄没收,转眼就交到这个男人手中,表面上是严肃纪律,实际上跟勒索如出一辙。第八师的第一旅团长克雷托,竟然连手下普通士兵的便宜也占,是伽西最厌恶的类型,然而,却也正是他要找的人。

    “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医生说,若要想我弟弟的眼睛停止恶化,必须要让他回到本国的大医院去,第二次手术已经不能再拖了,这直接关系到能不能保住他的双眼。”伽西没有太大的面部表情,这些已经不知道在他脑海里回荡过多少次的话,显然已经带不来更新的刺激了,“现在他的精神状况很糟糕,如果右眼再出什么意外……”

    “比他伤得重的人多的是,不还在这里的医院呆着吗?”克雷托不以为然地接上话,清了清被熏得有点发痒的嗓子,往天花板上十分享受地吐了口烟圈,“这里已经没仗可打了,安心等着撤离命令吧,还是你觉得为了一个士兵,我们会专程用飞机送他回国?”

    如果是别的上司可能真的行不通,伽西暗暗握紧拳头,但是,只要是心术不正,满脑子都是利益的自私家伙,只要投其所好,一定能撬松那死硬的嘴,找到达成交易的路子。想到这里他又打量了一下这只靠在椅子上吞云吐雾的鲶鱼,试图从他细微的神色里找到突破口,却发现此时那两只诡异的眼仁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让人一阵头皮发麻。

    明明断然地拒绝了,却又不下严厉的逐客令,对方一定还在等待着什么,伽西肯定自己的推测不会错。虽然诚如对方所讲,对于那些境遇更加悲惨的伤兵来说,找上司开后门的做法是卑鄙了一点,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伽鲁是第一位的,只要他一个人能得救,管他谁会遭殃都没关系。

    “长官,我知道这会让你很为难,但是我没有别的人能够拜托,请你帮我想一个办法,只要有一点可能,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做,求求你。”

    伽西说着上前一步,故意让声音有轻微失控,挺直的眉毛也搭拉下去。他需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别无选择,只是个呈现在眼前瑟瑟发抖的猎物而已,可以被轻易控制和剥削,只等待他道貌岸然的外壳下那龌龊的原形毕露而已。伽西早就已经觉悟,只要对方最后取下那假面具,露出能够加以利用的私欲嘴脸,就算成功了,之后的事根本不成问题,别说区区一包雪茄烟,就算对方让他去搜罗所有战友身上值钱的东西,他也会去做的。

    果然不出所料的是,话音刚落,克雷托的神情便有了微妙变化,脸上那两只眼白过多的珠子不安分地转了一下,嘴角的肌肉暗示了他开始动摇的意志,半晌的犹豫之后,似乎终究不想放走伽西的表态中所隐藏的诱惑,他将嘴里的雪茄架在罐头剪成的简易烟灰缸上,稍微坐正了身子。

    “伽西,你的意思我了解了,”他认真地回答,态度显得比最开始的时候好太多,接着装模作样地交握起双手,一副富有同情心的模样。“没想到你会为弟弟做到这一步。老实说,你们编制进第八师以后我就注意到你,你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很出色,我也不想你因为这件事分心。”

    “如果三天以后我们还没有接到撤退命令,参谋长已经打算申请将一批重伤员送回国,让你弟弟混进去,是有风险的,如果被发现了,我和你受到的处罚在其次,若是耽误了他的治疗,是你最不想见到的结果吧?”

    见对方总算松口,伽西乖乖点了点头,心底却在冷笑。果然是个小人,在想要吃到自动送上门来的肥肉前,也是要留好退路的,毕竟是在军队里混到了旅团长的级别,是比我更加清楚游戏规则的,一旦成交后彼此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没可能反悔了。

    “所以,我愿不愿意承担这个风险,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了。”

    正当伽西觉得事情正按照自己想象发展着,克雷托的话锋却突然一转,将一切嘎然而止,他放松地往沙发上一靠,用胳膊悠闲地枕着脑袋,“伽西,话说到这里了,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聪明吧?”

    伽西怔了怔,试探般地望着克雷托浮现出的不明笑容,那原本就经不起多看的脸上,暧昧不清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他一时没发觉对方的用意,只有两个人的场合明明不用多的避讳,既然话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为何又在最后一步卖起关子?

    当他迟迟作不出反应,而将视线没有目的地投往地面时,突然注意到克雷托平整的裤子下面露出的鞋头,大概是早晨起得太急,昨天出行时沾染的尘土来不及擦去,留下一道清晰的泥渍。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脑袋仍然一片空白的情况下立即跪了下去,像只温顺的狗一般趴在地上,用嘴去清理对方鞋子上的污物。

    当他的舌尖刚刚碰触到那只漆黑皮鞋的表面时,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声轻笑,紧接着,男人伸过手一把握住了伽西的下巴,将他标致的脸仰起来。此时伽西还没有察觉,自己那双满是茫然的蓝色眸子,就是触发噩梦的开关。

    “不,不……乖孩子,我不需要你帮我清理皮鞋。”

    克雷托睁大眼睛,居高临下的脸匪夷所思地笑着,几乎扭曲起来,下腹传来的猛烈冲动让他全身一颤,紧接着他扶住伽西下颌的手突然摸过他的脸颊,从脖子后面一把揪住他脑勺后的头发。

    “是这里。”他猛地将他的头提上去,按到自己分开的跨间,急促地喘着粗气说,“每次看到你……不知道为什么下面就会一直痒,真受不了。”

    伽西的整个上半身都完全僵住了,下意识地抵住他的双腿以阻止脸被凑得更近,但是这本能的反抗却更加激起了对方的兽欲。克雷托索性站起来,丧心病狂地扯住伽西的头发,用膝盖狠狠地撞击他的额头和脑袋,直到对方完全没有继续挣扎的迹象,他才解开裤子的皮带,露出已经涨硬得硕大的阳具,粗鲁地从伽西的嘴里直插进喉咙,并迫不及待地开始抽送。

    “我警告你,不好好干的话,就等着我把你弟弟的眼睛挖出来下酒。”

    营区警戒用的探照灯亮起来的时候,伽西埋着头拉紧透风的领口,在苍凉的夜色中慢慢走回了宿舍后面的病房区,当他站在那个孤零零的小平房门前,从上衣的内袋里掏钥匙的时候,突然掠过的阵风吹得他瑟缩了一下,他于是停下来,摩挲着自己的肩膀和胳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龌龊片段却将那恶寒催得更甚。

    伽西寥落地一笑,因为自己的天真和自不量力,或许真的唤出了个魔鬼。那个男人将他困在拉上窗帘的办公室里折磨了整整一个下午,脱光他的衣服让他做出淫荡的姿势,反复玩弄他的性器,强迫他射精,并将精液一滴不漏地收集在透明的药瓶子里。一一满足了克雷托所有不堪忍受的怪癖后,当伽西最终以回去照顾弟弟为由请对方放他一马时,实际上已经真的想要求饶了。

    他镇定了一下情绪,拉住门把用力地转动钥匙,才将因生锈而异常钝涩的锁眼通开,为避免金属的摩擦声打扰可能已经入睡的伽鲁,他甚至小心地将钥匙从门上拔下后,才轻轻进入了屋里。

    谁知道一眼望去,尽管屋里没有光源,但是借着窗外明晃晃的路灯,伽西还是发觉床上没有躺着人的迹象,就在他疑惑地往里面又跨了一步,耳后传来的极为轻微的呼吸声让他转过了头,正好不差分毫地对上阴影里那只如同幽灵般充满怨愤的眼睛,伽鲁正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后,手里猛地扬起一把木制的凳子。

    毫无防备的伽西连任何一点反应都没有做出,便被狠狠地砸倒在地,他清晰地听见肩膀或是背部的骨头发出毛骨悚然的钝响,天旋地转的瞬间,硬冷的水泥地板便一下拍打在左脸上。

    “你跑到哪里去了?”缓缓响起在耳边的质问让人心颤,竟还像带着冷笑。伽鲁走上前,又将手里提着的凳子扔在他身上,看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伽西,他从他身上一步跨过去,若无其事般地坐在了床边。

    “知不知道我饿了多久?好饿,肚子一直在叫……砸门,也没有人理,你倒是好,每天把门一锁,就当我不存在。”

    “我知道,你早就想摆脱我……大家都说,没我这个拖后腿的家伙,你早就不是普通士兵的阶级了。”或许是因为开始激荡的情绪让血管膨胀,肌肉收缩,受伤的眼睛又开始一阵阵痛得钻心起来,伽鲁焦躁地咬着嘴唇,不停用手抓着左脸和裹得厚厚的纱布,几乎想要把他们撕得粉碎,他看着从地上吃力地翻过身来的伽西,各种情绪正急速地纠结碰撞,依赖,占有,担忧,恐惧,思念,嫉妒,因为一个偶然也必然的导火索而催发壮大。

    “没关系,我能理解,你又不欠我什么……但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就当顾及一个情面,当可怜一只落魄的畜生,至少也别让我饿肚子吧?!”

    他说到这里,像是累极了般紊乱地喘着气,紧接着似乎被对方完全的沉默给惹恼,突然一脚踢翻了床边的柜子,让原本摆放在上面的药瓶通通掉落下来,碎成了一地,“你哑巴了吗?到底听懂没啊,混蛋!……这是当哥哥的样子吗?!”

    伽西咬了咬牙,刚刚才从那几乎让人昏厥的打击中缓过气,便拼命从地上挣起来,拖住伽鲁的腿使身体靠了过去。

    “对不起……原谅我。”他一句也不辩驳,只是慌忙将弟弟抽搐的手紧紧握住,不让他继续去抓自己不适的左眼。伽西道歉不是因为想哄弟弟平静下来,而是出自真正的自责。不管是谁,长时间被孤单地留在这什么都没有的空房子里,都会失去平常心的,他在他回来之前,一定是在这个孤独又疼痛难熬的黑暗里,非常恐惧无助。

    “滚,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伽鲁仍然心硬如石,厌烦地踢开他的胸口,又扯过堆在床角的毛毯扔在了地上。看着伽西抬头望着他,已经悲伤到几乎呆滞的眼神,他的心中滑过一种扭曲的快感,就像是以自虐为乐趣的疯子,用刀剁掉一节连心的手指般。

    “拿着给我睡在门外面,明天早上我起来要是见你不在门口……我就去死。”

    伽西没有再说什么,捡起手边的那床毛毯,扶着墙面慢慢站起。每次弟弟情绪失控的时候,内心却会深陷在激烈的矛盾之中,这种明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没有任何办法管制自身的行为,无法挽救那脱缰野马般爆发的怒火。他知道继续沟通或劝说是不会有效果的,唯有默默地照做,才有可能为那横冲直撞的极端情绪创造一个出口。

    关上门后,伽西顺势在台阶坐下来。一扇门隔绝着完全两个季节,突然之间包围他的严寒,就像无孔不入的针板似的紧钉在皮肤上,他急忙用毛毯将身体完全裹了个严实,好歹挡去了夜风一半的威力。但是在这冰点以下的室外环境中睡觉是不可想象的,患感冒还远远在其次,很可能会在失去知觉后,手脚都被冻伤。

    他努力将身体缩成一团,只留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小平房面对着一片空地,连半个遮挡的地方都没有。耳旁单调的风声一遍遍地唱着不被理解的调子,原本浮在皮肤和肌肉外面的疲劳小虫,开始积聚起来,慢慢如同潮水般爬过全身,疼痛的轻噬并没有协助他保持更久的清醒。

    夜空荒凉得瘆人,浩瀚的黑夜中仿佛有人在舞蹈,衣袂翻飞带起空灵的风声好像回荡在北部平原的山谷,冬女神的一双柔软厚重的手,像积压在屋檐上的雪花般压下,慢慢减慢他血液流动的速度,凝结他的思维电流,遮盖他倔强扬起的睫毛,直到连耳朵也听信她的谗言,渐渐关闭了对外界声音的反应。

    伽西轻轻地睡着了,明知道女人那纯白慈爱的面孔后面,蹲守着死寂国度的使者,他还是把自己交给了这片虚无。

    在那过程中,他似乎隐约回到自己生命刚刚启始的阶段,还是婴儿的伽西也是被人裹着被子,丢弃在这险恶的茫茫冬夜中。但亲切的寒冷让他睡着,不再恐惧,不再哭闹,因此躲开了饥饿的狼群。如果不是玛玛塔意外之中的发现,他甚至可以就这样无痛地离开世界,变成雪花。

    冬女神不慎遗落的孩子,原本无根的雪花,透明地生长,被染色前就融化,不会有归宿,也不会有任何凡尘俗欲的羁绊。

    而现在伽西守在弟弟的门口,背靠的就是他的家,像是牢牢看守着宝盒的盖子。哈桑喀每个孩子都藏有的宝物盒,里面有过期的糖果,几块脱落的鹿茸,或是一把闪烁光泽的鱼鳞,只要带着这个盒子,就觉得安全,仿佛全世界都在。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打开了。伽西的身躯无知觉地往后面倒下的时候,便被后面的人一把抱住。

    伽鲁拼命将他拖进屋子里,随即碰一声关上了门。在温暖的室内,他慌忙地摸索着哥哥僵硬的身体,将他扶起来靠到墙边的暖气上。

    “……不……求求你,醒醒!”

    他颤抖地呼唤着,用力拍打着伽西的脸庞,看着脸色苍白,嘴唇也完全失去血色的哥哥,伽鲁咬紧牙关,一把擦去脸上断线般落下的泪水,迅速地将大衣以及床上的被子和床单拉下来,一股脑堆在对方身上。紧接着他扯开自己的上衣,脱下伽西的鞋子,将他已经冻得发青的双脚焐在自己的胸口中。

    一阵难以形容的冰冷激在心脏的位置,伽鲁无法抑制地抽搐了一下,他跪倒在地上紧紧把伽西的双腿抱在怀里,声音便更加哽咽得连不成句子,“我是个人渣!……对不起,哥……我不是想弄成这样的……求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要离开我!”

    哄烤着整个背部的暖气很快让血管扩张起来,伽西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少有的红润。当他刚刚睁开眼睛,还没能将焦距调整到看清对方的脸时,伽鲁便猛地扑到他身上,死死抱住他的脖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歇斯底里地大哭出声,一面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悲鸣声回荡在昏暗的房间。他不知道要怎样停止这几日来的噩梦,只是崩溃一般地唾弃着自己,拼命抓紧眼前无可替代,却又被他折磨得如此憔悴的人。

    “是我错了……我知道!……你为了我每天都很辛苦,为了我放弃很多,我就是知道……所以才害怕得要死,害怕你有一天累了,厌倦我了,会悄悄离开!我不能接受!!”

    “……每天都在胡思乱想着,担惊受怕地过……看见你对我笑,就觉得你很虚伪,很残酷,既然最终都要离开我,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所以欺负你……打你,明明痛得就像是一刀刀捅在自己心窝上,却还是幸灾乐祸地想,你就快要受不了了吧……所以就别再假惺惺了,赶快撕下那假面具,把这个温柔的骗局揭穿吧……!”

    不顾一切的坦白终于让他找到了发泄压力的出口,伽鲁原本完全扭曲的声音渐渐有了调子,喘不过气的剧烈哽咽也平复成了小声的抽泣。而伽西扶着他的肩膀,只是从头到尾安静的倾听着,并没有安慰或是回应对方任何话,他用他一贯默默等待的方式,让理智回归到伽鲁的意识中。

    兄长坚实又毫不动摇的胸膛让伽鲁感到久违的安心,半个多小时断断续续的倾诉后,脑子里肆虐的垃圾好像被清理干净了。他终于微微直起身子,胡乱抹干净了脸上一塌糊涂的眼泪和鼻涕,顶着沙哑的嗓子苦笑到,“我是不是很变态……已经无可救药了?”

    尽管还遗留着悲伤决堤时的裂痕,伽鲁浮现在嘴角的一丝笑,仍然让伽西有了漫长黑暗中见到曙光般的感动,他仿佛能够预见到在这些磨难之后,曾经活泼善良的弟弟会再次回到他的生命中来。他时常淘气闯祸,害伽西替他受罚,但总是在那之后跑来认错道歉,体恤哥哥的苦心。

    “没关系,我都明白……你的心。”伽西的胳膊用力地圈住对方,此时充盈在胸口微弱却激动人心的希望,竟然让他心跳微微加速。

    伽西觉得自己能活下来,是命运的偶然,生下他的人,以抛弃的方式宣告他的生命是无目的甚至没有价值的。雪花再美,都随时会融化,就算他努力得再多,取得再出色的成绩,没有眼前的亲人,就随时可以跟随着无形的水气飘回天上。

    这世上,他只有这份依恋。

    那个晚上,兄弟俩一同挤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入睡,由于床面太小,他们只有都侧着身才能保证不把另一个人挤下去。然而自从参军以后,很久都没有睡过同一张床的两人,开始被这一刻勾起了冗长的儿时回忆。他们起劲地聊着在哈桑喀的帐篷里发生的种种,聊着恶作剧放在妈妈床上的小旅鼠,聊着冬季祭祀节时只有十岁的他们整整吃掉的一小半驯鹿,聊着伽鲁曾经朦胧暗恋着的族长女儿依塔,甚至聊到他们第一次出现生理现象后,慌乱地藏到鹿圈里面的那张脏床单。

    直到大半个夜晚都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泛起逐渐变浅的青光,发出新的明天即将降临的信号。然而仍然黑暗的房间里,兄弟俩终于停止了讨论,他们安静下来,却仍然没有一丝睡意,而是在屏息般的寂静中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哥哥……不,伽西,”伽鲁突然轻轻出声,目光入迷地描摹着对方的轮廓,想着他是多么地美丽,无论是这躯壳还是灵魂,像是能够值得付出一辈子去追求。而作为这样美的人眼中唯一的存在,原本应该是幸福到了极点的我,竟然践踏他。

    “你爱我吗?”

    伽西的头枕在胳膊上,在弟弟那只仍然亮得透心的右眼注视下,认真地点了点头。

    “有多爱?”他仍然不满足,紧接着追问到。

    “……”伽西转动着眸子,略微想了想说,“比爱我自己更爱。”

    伽鲁笑了笑,似乎很喜欢对方眉头间不经意流过的一丝慌乱,“那你吻我一下好吗?”

    话音落下,伽西便挪动起身子靠过来,被褥摩擦起轻微的响声。看着弟弟已经将眼睛闭上,他将脸凑到他跟前,温柔地将唇印在对方的嘴角。然后谁都没有动,他们的气息骚动着彼此的鼻尖,有一丝微痒。接触在一起的唇瓣因为室内的暖气而干燥,如同两片紧邻的枯叶,下一秒就会落到风中相拥而舞。

    “伽西,再答应我一件事情吧。”伽鲁在嘴唇上轻微的压力离开后,闹了一天的他似乎终于有了点睡意。靠在哥哥的怀抱中,他喃喃地说着意识模糊前最后的话语,“从此以后,不要再给别人……你的吻。”

    “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吗……两个人。”

    伽西没有再合眼,两三个小时之后他将外出执行日常的巡逻任务。在这剩下的宝贵时间里他守着沉沉睡去的弟弟,轻捋着他脑勺后面倒伏的发丝,发着呆回味着刚刚那转瞬即逝的温存。头上的旧窗帘仿佛一层朦胧的宣纸,黎明的光芒像不懂怜惜的浪潮,一阵阵打湿它,侵入室内,将这庇护的夜色驱散,那些百般呵护才肯多留半秒的思忆,就如被月光矫饰过的梦般无所遁形。

    他极为小心地将右手臂从弟弟枕下抽出来,轻手轻脚地下床找衣服穿,即使在这个时候,片刻不离的目光中也带着欣慰的笑意。伽西永远也想不到,这个生命中再普通不过的冬日夜晚,就是他记忆中的伽鲁最后一次回来了。

    “该死,又是饼干配咸牛肉。”

    菲昂司在撕开手里的配餐包时,发出一声如同世界末日般沮丧的叹息,“战地厨房的家伙难道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根本不搭吗?牛肉的话……应该配番茄酱焗蔬菜,胡椒调味汁,还有嚼起来弹性又富有水分的米饭……”

    “别忘了在14度恒温的地下室中窖藏十年的红葡萄酒。”

    伽西故意挖苦般地笑一声,顺着他老掉牙的口吻接了句嘴。他随即走到这触隐蔽的屋檐下,将跨在肩膀上的手提轻机枪和肩膀上的装备卸下,靠在抹灰脱落的墙边。

    “我们已经八天没有吃到鸡蛋了。”菲昂司无奈地耸了下肩,停止了在配餐间养成的无谓幻想。他一边从另一个密封袋里取出加热用的镁粉包,同时换了个语调,开始提及更现实一点的东西,“今天连人造黄油都没有。”

    “上个月补给的车队被袭击,粮饷被抢的抢烧的烧,估计上面全是鸡蛋。”伽西继续着他冷玩笑的调子,随意地坐在他身旁,也开始撕起食品的包装袋,“你只要每天别拿你那贵族主人家的菜谱来意淫,就会觉得它们味道都还不错。……我的是薯蓉和肉丸,你想换吗?”

    “得了,搞得就像郊游一样。”菲昂司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随后他忙着将加热包垫在简易饭盒的下面,到食物适口的程度需要二十分钟左右,这短暂的无所事事刚好给了他们放心闲聊的借口。

    菲昂司回过头,正想随便找个话题开始的时候,无意发现正侧过身去的伽西,他埋低的脖子后面露出一抹青黑的痕迹。

    “别动,你颈子上好像有脏东西,”他想也没想便挪了过去,一把拉住对方的衣领便要看个究竟。

    伽西明显惊了一下,很微弱,却并没能隐藏住自己的失措。他下意识一把推开菲昂司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但只是这短短一瞬间,菲昂司还是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弄脏的痕迹,而是一大片淤青,隐藏在严密的迷彩服下面。

    伽西看到对方突然之间凛住的神情,也意识到伤处已经难以敷衍,一时没了反应,在有点尴尬的气氛中,菲昂司早就把一同吃饭的轻松气氛抛在脑后,慢慢站了起来。

    “那是什么?”他发问的时候,实际上答案已经在脑海里压抑不住了,于是生气地走上前去,强硬地拉住他的胳膊质问到,“他又打你?!”

    “不是……”伽西往后退了步,闪避的眼神出卖了内心滑过的一丝惶恐。

    “别编了,还想说在出任务时候受伤的,或者自己不小心摔了还是碰了?”菲昂司冷笑一声,抱着再也不能坐视不管的想法,他咄咄逼人地截断了对方的退路,“这个伤前天洗澡的时候都还没有,我们从来都是一起行动,你该不会觉得还有骗我的余裕吧?”

    “我们是吵架了,但只是个误会而已。”伽西沉下气来,轻描淡写地拨开朋友的手,便要弯下腰去拣刚刚被扔在旁边的食物,却在下一秒肩膀又被拉起来,一掌给推到墙上。

    “窝囊废!凭你的本事,怎么可能让他踩到头上去,就算不想和他发生肢体冲突,起码制服他,给个教训让他收敛点是轻而易举的吧!用得着这么低三下四吗?”

    “多管闲事!”眼看菲昂司提高了嗓门,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模样,原本就心中烦躁的伽西也突然来了脾气,大声说道,“这是我家里的问题,和你有什么相干?”

    “我告诉你,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菲昂司抄起手,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不领情的家伙,长期的相处让他十分了解伽西的个性,对于这种鲜少怀有私心的人来说,比起以朋友的身份加以劝慰,宣布政策的严肃性就才是最有威摄力的,于是他暂时压制了自我情绪,而是换了种完全公式化的口吻说:“我们现在是服役期,你的身体不是你的,而是国家的,军人之间无依据的互相伤害,或是自伤,都跟叛逃没什么两样,是损害国家利益,是犯罪!如果被追究起来,你知道会有多严重么?!”

    “还有,若是发现这种情况的士兵,不及时制止或者报告上级的话,也会受到责罚。换句话说,如果我不管不问的话,也会有罪,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当然懂。”伽西微微皱了下眉,露出早已有所觉悟的神情。与之前短暂的情绪波动不同的是,他注视对方的目光恢复了冷淡,“我不会让别人发现的,所以请你也不要说。伽鲁是暂时因为伤痛而失了心性,他很快就要被送回国去接受治疗,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如果在这之前你把事情捅出去,害他走不了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菲昂司沉默了片刻,似乎找不到更多的突破口来让他醒悟了。面对对方此刻毫不动容的架势,他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不甘,“你……以为就这么威胁我一下,我就会接受吗?”

    “接不接受随便你,”伽西吐出口气,似乎累了,便要靠着墙坐下去,“我肚子饿,要先吃饭了。”

    “喂,把衣服脱下来。”菲昂司这才想起来,这家伙顶着身上的疼痛,背着枪和一个并不轻松的军用背包,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他走了一上午的路,没准早就已经给耗得精疲力竭了。

    “先让我看看,你背后的伤究竟有多严重,如果动到筋骨了怎么办?你也不去找军医看一下?”他说完停了停,似乎还没办法从这荒唐的事件中回过神来,转念又用匪夷所思的表情感叹到,“我说你这笨蛋还真能忍啊……”

    当最后一件紧紧贴身的背心从伽西身上剥落掉,无生气地垂落在沙发旁的地板上,拉上窗帘的昏暗房间内,散射的光线像浅色的薄纱般覆盖在他赤裸的肩头。他面无表情地踢开扔在房间正中的外套和带皮带的裤子,一丝不挂地走到那陈旧的办公桌前,然后跪到地上爬进了桌子下面。

    “……火力营下面的第一保障连的那两个失踪士兵,他们所在排的排长承诺在三天之内给出下落,……是的,如果涉及到叛逃的话,我会监督他们处理这件事情。”

    克雷托放松地靠在椅子上,一边听着电话,当感觉到伽西的手扶到他的大腿上时,他垂下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趴在脚下的他帮自己解开皮带,将那件藏在私处的玩意掏出,用舌头抚弄起来。

    伽西将他半勃起的粗大茎部含进口中时,克雷托微微地倒吸了口气,抑制住潮涌般冲到嘴角的兴奋,而抚摸着伽西脸颊的手却立刻移到他的后脑,用力将他的头部按进自己的跨间,并尽情张开双腿,让正陷在柔软潮热的里的分身被包裹得更加彻底一些。他咽了口唾沫,陶醉地用舌头舔着嘴角,耳朵却仍未忘记继续听着话筒里的公事。

    “嗯……关于最后几次战斗的阵亡名单,我会尽快收集起来交给军部。”克雷托平稳严肃地交换着信息,就像一个正襟危坐在办公室里的正直军官那样,丝毫不让另外一头的人听出什么蹊跷,然而此刻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正肆意在伽西口中搅动的下体,脚尖也顺着对方赤裸的大腿根部探进,拨弄着他触放到冰冷地板上的性器。“这个您放心,我已经让他们反复核对,不会漏掉一个的,……是……我知道了。”

    伽西卖力的服侍似乎让他心情愉悦,他于是放开揪住他头发的手,像赞赏一个忠实的奴仆一样,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脸颊,光洁紧实的脖子和肩膀,直到手指滑到他的背部,停在那一片紫黑色的可怕淤青旁。这个时候,刚好通话也结束了,在听到对方咯喳切断的声音后,克雷托将响着忙音的听筒搁回了桌前的座机上。

    “骚货。”他拉了拉领带以释放升起的燥热,随后冷笑着站起,抓住伽西的脖子将他从桌子下面拖出来,二话不说便将他翻过身去抵在桌边,又顺手拿过一沓文件上放的一支黑色钢笔,一端握在手里,另一端便毫不客气地插进他紧闭的后穴。这个男人乐于把五花八门的玩意塞入以观察对方表情的微妙不同,上一次是口袋里的几个硬币,而上上一次下雪天,他用伞柄捅进了他的下身。

    “这里已经痒得没办法了吧,就给你个痛快。”克雷托的嘴角靠在他耳郭后面,穿得严严整整的军服刻意紧贴着他完全裸露的背部,刚刚从任务之中撤回的伽西,身上的沙尘混合汗水的野性味道让人激动,随后他不顾坚硬的钢笔给柔嫩内壁的造成的痛楚,将它插到更深的位置。

    “啊……”伽西跟着颤动了一下,肌肉缩紧了。

    “你这伤还真是碍眼啊。”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里的笔,目光游走在他背上那片不和谐的色调上,这个明显是受到钝器打击的位置,严重的内出血已经让一些地方肿胀起来。“亏我每次做的时候都那么注意不留下痕迹,你竟然这么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紧急集合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伽西耐住下身阵阵传来的刺激,用最自然的语气回答。对于身处前线的士兵来说,意外伤害是家常便饭,而蒙混一个忙着管理庞大队伍的高级军官,显然比蒙混菲昂司那样朝夕相处的同伴要容易得多。

    “什么时候射满它,就什么时候让你走。”

    克雷托显然已经没放心思在伽西口中的琐事上了,他空出左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个新的棕色透明药瓶塞到他手里后,猛地将钢笔往里面顶了一下,听到对方冲口而出的呻吟后他陶醉地紧贴上去,将笔抽出来扔到了一边,又把自己解松了的裤子褪到膝盖下面。

    当双腿被对方的膝盖强硬地分开,伽西突然用手抵住他顶上来髋部,阻断了对方一鼓作气的兴致后他偏过脑袋,盯着那双油井般欲火喷张的双目,“长官,你没有忘记答应过我的事吧?”

    克雷托在他咄咄逼人的神情下轻笑一声,按捺住急躁的性子,“你弟弟的事已经安排妥了,我让军医重新做了伤情的鉴定报告,他会跟随那些重伤员一起,搭三天后的专机回国去,”他说着,食指指节津津有味地滑过伽西的下巴轮廓,那清晰线条就像艺术家手下的白玉雕刻般,浮现充满光泽的韧度感,“至于后面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悖都军队的福利系统是很完善的。”

    说完,他便用力拨开伽西挡住要害部位的手,从他结实的臀瓣间将坚挺的男根刺入。还不完全习惯于这种交媾的青年明显哆嗦了一下,将扶在桌角的手握成了拳头。

    克雷托不顾对方一时的难以适应,拼命地摩擦起来,伽西紧缩的花心将他的阴茎紧箍,由此而生的刺激媲美生猛的毒品,迫使他一次比一次更深地冲入那热得快要失火的甬道内,没过几分钟,殷红的血水便顺着他们身体连接的部位渗出。

    克雷托不停咽着口水,尽情纵欲的快感让唾液加速分泌,就像未沾荤腥许久的掠食者正狼吞虎咽一顿鲜美的野味,猎物的哀鸣只会催促那食欲的越发旺盛。

    你们这兄弟可真有意思,你拼命让他走,他却拼命想留下来。

    他在心底发出一声乐在其中的冷笑,看着伽西不堪蹂躏而紧闭的双目,银色的睫毛像落在眼帘上的雪晶,随着涌上脸颊的红潮而颤动。

    “不……为什么?我哪里也不去,我……我伤得根本不重!为什么要把我送回国?”

    当一位护士将伽鲁带到他的办公室之后,克雷托便径直交代他做好回程的准备,却没想到接到这所有士兵都求之不得的命令时,对方的反应竟然是一味抗拒。

    “求求你……长官,不要把我从这里撤离!”伽鲁的脸上甚至流露出恐慌的神情,此时他所一直担心的,日日夜夜折磨他的预感像是跟随着幽灵的脚步,大笑着朝他扑过来。直觉告诉他,兄弟两人的面前像是有一座纵横捭阖的迷宫,一旦姑息了分离的契机,今后纵使千回百转,纵使近到能隔着一道绿篱闻声,实际的再会仍将是遥遥无期。

    “为什么我必须要走,还有那么多伤兵不是吗?让他们谁来代替我都好啊!”

    “你以为命令是想改就能改么,名单已经报给司令部了,回去收拾东西吧。”

    克雷托有点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心里鄙夷着这个不识抬举的小鬼,压根没有将对方的乞求放在眼里。然而,当伽鲁出乎意料地跪倒在桌前,拉住他的腿说出那句,“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您取消这个决定。”的时候,克雷托突然打住了马上赶他出去的念头,这与当初的伽西如出一辙的行为准确钩起了他体内的骚动。相似的表情,相似的语调,把自己呈现得像盘剥干洗净的,另人垂涎三尺的美味,难道他们自己丝毫没意识到面前的这个饿鬼,经不起这样诱人的暗示,随时会把他们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起身一把提住伽鲁的后领,将他拖到靠墙的沙发上,扯开他裤子的皮带便跨了上去。

    “等……等一下,就这么……做?”对方荒淫的行径先是让伽鲁失魂般僵硬,当男人试图将肉棒捅进他私密的入口时,他蜷缩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你这种货色,不值得我花太多时间。”

    好色的军官轻蔑地笑着,扯开他制服的前襟,露出未经人事的处子强韧的皮肤,他粗糙的手掌按住他的胸膛,被掐得充血的乳头擦在手心的触觉,带起的痒一直延伸到他蠢动的下体。之后连任何前戏都没有,克雷托便直接强暴了他,伽鲁的哭叫声被他用衣服捂住,变成沉闷的呜咽。

    伽西,你没想到吧?虽然比起你来是差远了,不过你弟弟好歹也是第一次,真是有够爽。

    他舔了一下因为急促呼吸而干燥的嘴唇,大力律动着粗壮的腰肢,如同驰骋在狂野奔跑的马背上。伽西狠狠压抑着每一次冲上喉咙的哀号,体内器官被持续顶撞的冲力差点让他呕吐出来,唾液从开着的嘴角淌到脖子,留下一线晶莹的反光。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得不分心出来,用右手反复摩擦着自己跨下了无生气的性器。早一些射满那个该死的瓶子,至少可以缩短受罪的时间。

    “哥?”

    当门咯喳一声被通开的时候,昏昏欲睡的伽鲁揉了揉眼睛,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坐起来。

    这是他每天最为期待的一刻,伽西每天都有巡逻任务,一早替他准备好食物后便出门,往往要到黄昏时分才会回来,之间的漫长白昼,全部由他一个人熬过去。尽管伤痛的相伴让他翻来覆去也不得安稳,但是伽西结束任务后都一心一意照顾他,完全撇开集体生活,这种独占感让伽鲁欲罢不能。

    然而,下一秒踏进来的人,却不是期待已久的兄长,而是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干什么?”伽鲁立刻凛起了脸,像只防卫心过度的野兽般绷紧了背部的肌肉,发出不友好的讯号,“你怎么会有钥匙?”

    “这个嘛……我找军医拿的,”菲昂司轻轻掩上门后,略微打量了一下这间被孤立的隔离病房,它处在部队驻扎营区的边缘位置,因此鲜少有人问津。除了暖气的丝丝作响,简陋的室内没有任何动静,石灰脱落的墙上满是凌乱的划痕,还有不知是水或油抹成的污渍,天花板挂着破布般厚重的灰白色蛛网,下面的洗手台也布满黄褐的锈斑。然而更加引起他注意的是床上被撕扯得体无完肤的被褥,那些细长且神经质的裂口,衬着伽鲁已经瘦得骨节突出的手臂,让人后颈一阵发凉。

    菲昂司定了定神,走到伽鲁的床边。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初发生冲突时伽鲁气盛好斗的形象还在脑海中未退去,才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面前这个发际凌乱,形容枯槁,气息如同死尸一样的青年却让他有掉头就走的冲动。当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敌意后,他停在了保持距离的恰当位置。

    “你眼睛的情况还好吧?”他象征性地问候了一句,也不等对方回答,便接着说,“我刚刚跟塞特医生聊了一会,他想要替你做一些辅助的检查,我也觉得是刻不容缓的,希望你跟我来一下。”

    “出去,”伽鲁的手扣紧床沿,似乎在尽力压抑一股无名的暴躁情绪,“我讨厌你……老是苍蝇一样在伽西周围晃来晃去,不安好心的家伙,现在又来骗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你是被害妄想狂么,别以为全世界人都想占你们便宜,”菲昂司好笑地叹口气,在见面的短短几分钟内,他已经发觉了对方异常状态的严重性,细想一下,如果只是劝导就能够规范伽鲁的行为,伽西也不会从头到尾忍气吞声。

    “我跟你哥哥已经是朋友,不可能做对你有害的事情。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乖乖跟我来吧。”他不再浪费无用的口舌,随即上前一步拉住了伽鲁的胳膊,将他从床上拖了起来。

    “别碰我!恶心的家伙!”

    “好了,好了,”菲昂司躲开他的拳头,轻松地把他挥舞的胳膊折到身后,紧接着将他的脑袋死死按到床沿上,膝盖压住他低埋的背部,让这个狂躁起来的病人完全无法动弹,“别闹,你这个小暴力犯,让我们找找你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说着他顺手抽过扔在床尾的制服,将伽鲁双臂交叠后结实地捆缠起来。

    菲昂司抱着帮朋友一把的念头将伽鲁强行带出了隔离病房。第一印象的不俗与之后长时间的相处,让他一直对作为哥哥的伽西倾注着单方面的同情,然而在目睹到伽鲁的惨状之后,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弟弟也同样是受害者。兄弟俩最初的亲情羁绊,已经不知不觉变质成了占有的枷锁,互相捆绑到彼此都遍体鳞伤,却都无法自拔地吞噬对方的一切。

    当伽西近乎失控地冲进战地医院的第十二诊疗室里,目睹躺在狭窄床上的伽鲁,手脚都被粗皮带捆着,刚刚被注射过小剂量镇静剂的他,像个实验室的待宰动物般奄奄一息。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拖过站在门边的菲昂司,照着他的左脸就是狠狠一拳,一个踉跄后,被糟蹋了好意的菲昂司也上了火气,顾不得辩解便回击。

    两人很快被医生以及路过的护士给劝阻,菲昂司气极败坏地吐出一口混合着血丝的唾液,拉住伽西的衣领将他带到远离诊室的走廊上,这才忍不住大吼起来。

    “我他妈怎么这么倒霉碰到你们两个疯子!你脑子清醒吗?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告诉你,你弟弟现在精神分裂,都是你害的!”

    “以为自己是保护者,啊?每天把他锁在隔离室里,谁也不给见?你大概没尝试过独自在那个鬼地方呆个几星期的滋味吧?他的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你不在的时候,他发病起来是什么样子你见过吗?我刚刚才见了一次,如果不是我把一团纱布硬塞到他嘴里,他怕是会把自己的舌头咬碎了吞下去!”

    “你们刺激到了他!”听到这里,伽西刚刚要扑灭的火气突然又窜了起来,他以从来没有过的激动情绪争辩到,“我在的时候,他一直都很温和,很清醒!他需要安静,你来捣什么乱!把他带到他最不想来的地方,还这样粗暴地对待他!”

    菲昂司一声冷冷地失笑,并没有对和他针锋相对地理论这到底是谁的错,而是更加刻薄地讽刺到,“你是不是喜欢他离了你就没法活的样子,每天回到家,他就会扑过来抱住你,亲你舔你,摇摇尾巴,像个可怜的宠物?就算偶尔失控咬了你,是不是也挺爽的,因为是你在掌控着他的情绪,安抚或者是置之不理,每天都有新的玩法吧?伽西?”

    “闭嘴,这是他希望的!”一向冷静的伽西似乎受不了这鄙夷的论调,被准确戳到痛处的他,终于泄漏出内心沉积太久的压抑,他的拳头数次用力地砸在墙上,激痛一直从指关节牵动到心尖,多少盖过了矛盾情绪的崩溃。

    一阵发泄后他绝望地弯起嘴角,露出让人心寒的笑来,他望着沉默不语的菲昂司,无法向对方形容他和伽鲁之间是种多么狭小,多么绝对,多么不容任何打扰的关系,即使强烈得只会陷彼此于毁灭,他们也没有办法超脱,因为这种妄图拯救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破坏。

    “伽鲁希望这样,我只是满足他的期望做这一切!你这个局外人,根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谢谢了,像你这样多管闲事的帮忙,以后也不需要!”

    丢下呆站在原地的菲昂司后,伽西一扭头回到诊室里,他快步走到弟弟身边,替他一一解开限制病人身体活动的皮带后,俯身将他轻轻抱了起来。

    “伽鲁,不会有事的,别担心,我们回去。”

    伽西看着弟弟疲惫至极的乌青色眼眶,温柔地低语了一句,抬起头来时,他脸上恢复了寒冰般冷静却不容进犯的神情,使得站在一旁的军医乖乖让开了路,连一句制止的话也不敢出口。

    下楼梯的颠簸感使得伽鲁微微直起腰,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脸紧紧靠在兄长宽厚的肩膀上,长期混乱的精神状态将他的体重消减了三分之一,就算伽西再怎么将他抱紧,也难以掩饰双臂间那随时像要消失的存在感。

    “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重新回到那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房间时,伽西将弟弟平放在床上,之后半跪在他身边,用手指慢慢梳理着他凌乱的发丝,从婴儿时开始,数不清已经是多少次这样凝视他的脸,只知道每一次的目光相接,都能让内心的感情找到栖息之所。

    伽鲁,我知道是什么让你如此憔悴,因为你的灵魂不在这里,它还飘荡在我们冰雪覆盖的家乡,在那里出生的纯净生灵不可能在血和火浇灌的土地上找到宽慰。从今以后,我将努力帮你找回一切,先是眼睛,然后是家和自由。

    菲昂司以为我的感情是一种私欲,他错了,我才是那个可怜的宠物,我的所有情绪被你掌控,你的青睐是我最大的幸福。

    把你的利益看得比我的需求更重要,是我爱着你的方式。

    在伽鲁充满期待的目光中,伽西丝毫没有预料到他接下来的话,会成为推对方坠落深渊的最后一掌。

    “你可以回国去做第二次手术了。长官答应我三天以后,让你跟着重伤兵一起乘军机回去,医院会在那边做好准备,摘除你的左眼后,会给你装一个义眼,外观上几乎不会有什么影响。等我在这边接到撤退命令后,就第一时间去看你。”

    第51章 番外篇《狼之乡》(下)

    窗外鼓风之声如同挽歌,另人哀绝。

    尽管来年的复苏向着万丈冰点下的深渊里投入了种籽,但是对于在冬女神怀抱里失去知觉而无法抗衡的亿万生灵,却持续在白色的摇篮里步向永寂。

    他们的灵魂一定是雪人,火药的光华非但无法温暖,反而将其化做一滩黑水。

    迎面撞击在窗户玻璃上的夜风在夹缝中尖叫,却像焦急的少女之音,在屋子里温热的黑暗中徘徊,仿佛是被屋内两人身体中散发的清冽北国气息吸引,要带他们同行。

    伽西头痛欲裂,刚刚遭受的重击使得他的四肢抽搐着不听使唤,他拼命从地上撑起来,拖着自己的身体靠到床沿上,不解地望着突然狂躁失控的弟弟。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抛弃我,哥哥?

    伽鲁感觉到自己的全身在震颤。每个关节都磕得嘎嘎作响,他遥遥晃晃地逼近刚刚回过神来的伽西,耳朵像是被塞进一台切割机般,尖锐的声音震得他眼睛和鼻子中的血管肿胀发痛。此时他的脑海里,不停回放着被当时克雷托强暴的画面,像被一只饿狼活活啃食掉,从隐秘的部位划开腹部拉出内脏,体内仍旧记得每一寸的痛楚,除了能继续和伽西生活在一起的承诺,没有什么可以麻痹他承受完被凌虐的整个过程。

    “那个恶心的败类……也碰过你的身体吗?他把肮脏的那玩意儿捅进你嘴巴,射得你满喉咙都是腥臭的体液,你竟然用那样的嘴吻我?”

    背叛。

    一种强烈地,无法控制的被背叛的狂怒,让他根本来不及想象伽西委身于人的出发点是对还是错,惟独由此诞生的恨意,混合着对不幸的过激反应,对哥哥已经扭曲的独占欲和保护欲,将残存到此的最后一点精神防线彻底摧毁了。

    他扑上去,狠狠揪住伽西的头发,将他的头撞到桌角上。一股烫热的液体顿时像破土的细泉,顺着额头染满眼窝,将他的视线模糊了,紧接着他被无情地踢倒在地上,双手被扭到身后,搅紧的床单随即一圈圈缠绕到胳膊上来。

    “……求你,不要打脸,”伽西语气微弱地说着,自暴自弃般一动不动,任由弟弟故技重施地开始这个漫长的,只能数着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而度过的夜晚,“会被发现的,明天我还有任务……”

    话音刚落,他的右脸就挨了结实的一记,对攻击所产生的自卫反射似乎还留存在肌肉里,他的双腿拼命地蹬了蹬,使得身体缩到了更靠墙角的位置。而下一秒伽鲁却跨到他腰上,使他的上身完全无法动弹。

    伽西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有反应地望着弟弟抓过放在床边的一只皮鞋,用力地,一次次重复地砸在他的头上和脸上。他的全身因为这冲击到大脑的打击而抽搐,却因为每两次打击中间隔的时间太短,而根本没有感觉痛楚的间隙,直到在这无止境的机械钝响中失去意识。

    当伽西从昏厥中醒过来,眼睛几乎因为肿胀而无法睁开,残留在脸上快要裂开的剧痛,和脑振荡出现的晕眩,都远远比不上皮肤所感受到的极端寒冷那么可怕。

    当他发觉自己被扔在弟弟房门前的地上,全身已经被冻得几乎麻痹了。呼啸的寒风此时虽然已经停歇,但是完全死寂的黑夜却更加加重了寒气的压迫。差一点,他就真的在这样的严酷的温度中长眠,而伽鲁紧闭的房门告诉他,不赶快滚开就只有冻死,再没有上次一般被救回去的幸运。

    他拼命挪动起不听使唤的手脚,摔倒了两次后,才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能定住神,喉咙里一股血气冲出,嘴里已经松动的一颗臼齿便掉落到地上。

    伽西紧紧环抱自己失去体温的身体,僵硬地移动到不远处的一间仓库里,拉紧了单薄破旧的铁门后,他一头栽倒在角落里的一堆干草上,拼命将干硬刺人的草刨到身上,覆盖住开始剧烈哆嗦的肩膀和腿。

    这样才稍微定下心来,他深深地喘着气,脸上淤血肿胀,被青紫和黑红交错遍布的皮肉,完全扭曲了他原本流畅清晰的轮廓,即使用指尖轻轻碰触也刺痛难忍。以这种样子,第二天的巡逻任务,无论如何是不能参加了,他的内心担心着这样的事情,却并没有陷入更深的痛苦里,也许对于伽西来说,弟弟的行为已经在他习惯的范围之中,今次只不过加重些许罢了。

    他放松力气平躺,不再勉强劫后余生的身体,呆呆地望着仓库顶上的一小面高窗。被框住一方的夜空透进来,像条浩如烟海,缓缓流动的黑河,若是在极圈以内的家乡土地上,便会看到破空而落的层层极光,那或是女神床前缥缈的纱帐,却更像河中集体迁徙,鳞甲闪烁的鱼群。

    这样的夜晚,兄弟俩常常坐在自家帐篷的门口,当这光的触手偶尔垂落,他们养的几只雪橇狗,便总会冲上去追赶撕咬一通,笑得两人前仰后合。

    伽西在头昏导致的思维混乱中渐渐睡了过去,以为下一次睁眼就可以看到那窗中落下的阳光,像撕碎诡谲的幻觉一般,消除恶梦残留在身体上的一切痕迹。

    然而当他在半夜的的震动中醒过来,下半身接连传来一阵阵新的痛楚,如同薄利的刀锋般,清晰,新鲜,深刻。伽西呻吟着撑开铅一般沉重的眼帘,他下意识想挪动手臂,却再次发觉两只胳膊都被牢牢绑在头顶上方的房柱上。

    当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侵犯的时候,脑海里最先浮现出的是每一次克雷托对他不堪回首的折磨,而后伽西的视线穿过黑暗的掩饰,真正分辨清楚压在他上面,正在拼命刺进他体内的人的面容时,他惊呆了。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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